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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砚秋实     荒古帝业txt下载     荒古帝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玉简

    仙弦饶有兴致地拾起一枚玉简,细细地端看着,片刻后,她皱眉道:“这......这究竟是什么啊?这玉简上模糊的光影,难道是些文字吗?”

    仲夏点头笑道:“姐姐,这玉简中的光影,在你眼前,确是些光影罢了,而在仲夏的眼中,他们却已然排列成了数段文字,不过,即便你看透了这光影,这恍惚的文字,恐怕依旧未有人能够看懂”

    “哦?难道真有这么玄妙?”柳雨然亦从地上拾起一枚玉简,静静地端看了些许时刻,她亦如仙弦那般,皱起了眉毛,摇了摇头,道:“这玉简倒似有一股推力,一旦精神融入其中,它便把你拔离出来,确是稀奇,确是古怪!看来,我等无些机缘,一窥其妙了”

    仲夏撇嘴道:“谁说姐姐无机缘了,仲夏既看破了其间玄妙,自然无需姐姐再次窥探了,仲夏把个中奇妙告知姐姐,不就得了?”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雨然姑娘,仙弦姑娘,你们啊,还是看走了眼,我仲夏妹妹,可非那般狭隘之人呢!”

    仙弦笑道:“自然是,但我等也并非想要窥探其中奥妙,自己种的因,自然得的果也是自己的,本非我的因果,我等若窥探了,岂非是违天意?”

    柳雨然点头道:“仙弦姐姐说得确是不假,雨然在此谢过妹妹的好意了,妹妹既得之,我等也不祈量,各有各的机缘,这些道理,雨然心底还是知悉的”

    谢天面向于尊,一脸感慨道:“于兄,你结交的这些女子,人品较你确是分毫不差,我谢天心底都生出些怯懦了呢”

    于尊笑道:“谢兄,不必如此,你既与我等为途,若品行不端,想必也走不到后头,我既同意你加入了,自是认可你了”

    谢天展颜,开怀道:“于兄,谢天在此谢过你的信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何妨!天下正道皆我兄弟,黄天黑土皆我长辈,却也非你谢天如此罢了”

    翌日凌晨,仲夏被一阵磨刀声给吵醒,她迷迷糊糊的走出木宇,望着面前那模糊的背影,喊道:“哥哥,是你吗?”

    那背影没有回应她,磨刀声依旧,她挠了挠额头,恍惚道:“既不是哥哥,又是何人?难道是谢大哥?”

    她睡眼朦胧的向前走去,只是怪异的是,一刻后,那背影依旧在她的前方,她低喃道:“咦?怎么回事?那人的背影,怎还是离我那般遥远?”

    此刻的她,依旧未完全清醒过来,性格执拗如她,却也未多想些,便又冲着那片稀薄的雾气走去,那雾气中削瘦的身影,不是于尊又是何人呢?

    这时,天渐渐地亮了,柳雨然走出木宇,在溪边盥洗,她惊讶地看着站在溪畔的少女,她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唤道:“妹妹?”

    少女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似未感受到她的拍击,“妹妹?你站在这方作甚?”说罢,她又轻拍了她肩头几下,然而仲夏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滞着的望向远方。

    柳雨然顺着仲夏的目光望过去,那千里之外确是一座孤傲的独峰,那独峰较之灵魇山殿,却又高出了数千米,柳雨然低喃道:“仲夏妹妹是不是着了道?”

    她疾奔向木宇,呼喊出于尊等人,于尊站在仲夏的身畔,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言道:“这次局,我们帮不了她了,唯有靠她自己走出来了”

    仙弦心底略有一丝焦急,脱口而出道:“什么局?”

    于尊叹了口气,幽幽道:“天地之局”

    淡薄的雾气,似永远都不会消散般,少女羸弱的身躯,似荒原上的一棵细弱的蒿草,似随时都会被那充斥在天地之间的朔风连根拔起,而眼前的背影,却仍旧牢固的刻在那方,无论少女怎生努力迈步向前,却依旧接近不了。

    “哥哥?是你吗?”少女白皙的容颜上,缀着一双晶莹的眸子,那眸子中略带一丝伤感,略带一丝失落,她伸出手,探向前方。

    “哥哥,你为何不回答我?难道你不认得仲夏了吗?”她的脸上渐多了一丝悲恸,她又道:“哥哥,我知琪儿姐姐,她已离你而去,可仲夏......可......我”

    她一脸苦涩,想将自己心底的真情表露出来,却又畏惧这片片真情,会被少年挥散成烟。

    她难过的望着少年,叹道:“哥哥,其实......其实仲夏......其实仲夏只是不想让你再难过了”

    她呆呆地望着少年,少年的背影似乎清晰些了,他似乎想要转过身来,她略有些期盼地望着少年,嗫嚅道:“哥哥......哥哥......”

    那迷茫的雾气,无边无际,那雾气似一片汪洋一般,世间万物,皆沉入了那苍茫的海中。

    少年亦慢慢地沉入其中,少女绝望地伸直双手,嘶喊道:“哥哥......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啊,仲夏若没有了你......若没有了你......”

    她眼圈红红的,想要挽留少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搁置在了那里,她低着头,难过的抽搐着,怯懦道:“哥哥,你明明知道仲夏心里所想的,你明明知道的,为何非要让仲夏说出来,仲夏若是说了出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琪儿姐姐”

    她双眼红肿,不停地抽泣着,而在她不觉时,那挺拔的背影,却已安静地转过身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随风而来,仲夏啜泣着,双手不停地摸着腮边的泪水,她懵懵懂懂的抬起头,在她方要抬头时,她只觉心底一怔,却也不知因何而起的,待她看清了眼前那挺拔身躯的主人时,她大惊道:“怎生是你?”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噘嘴道:“臭酒鬼,你怎会出现在这方,我方才......我方才......你不能告诉哥哥啊......你若告诉了哥哥......信不信我杀了你”

    说出那个杀字时,她心底又是猛然一震,继而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间浮起,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心道:“我的心怎会如此之痛......”

    她忽的喝道:“臭酒鬼,你若告诉哥哥今日发生之事,我就......我就杀了你......啊”

    再次痛的撕心裂肺,却仅仅是因为那个杀字,她呆呆地望着他,多日不见,他依旧那般灿烂,呲着牙,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却也只是能勉强遮住身体,她心底略有一丝心痛道:“臭酒鬼,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都什么样子了”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间只觉有一片淡淡的暖意,从灵魂的深处席卷而来,她的脸略有些发烫,埋怨道:“臭酒鬼,你老是盯着人家看干嘛!你再看,你再看,我......我就......”

    那个字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来,而眼前的他,却依旧笑吟吟地望着她,那笑意如此纯澈如此温暖。

    她的脸愈发的烫呼呼了,她怒瞪着他,喝道:“臭酒鬼,你没听清楚吗?不许你再看我了”

    这话虽说得刻薄,但却不知因何故,她的心底却更加柔弱了,她甚至产生了一丝幻念,眼前的男子,倒似是她所寻之人。

    就在她心底犹豫不决时,她眼前朦胧的雾气渐渐地散开了,而她亦瘫倒在了地上。

    于尊心底一惊,忽的接过少女的娇躯,而彼时少女早已沉入了朦胧的睡眠中。

    待她再次醒来时,却已是两日之后的晌午了,她揉了揉眼睛,喊道:“臭酒鬼,臭酒鬼”

    她揉了揉额头,讶异道:“我......怎会在这里?我不是跟臭酒鬼回炎宣城了吗?”

    这时于尊推门而入,道:“仲夏妹妹,身体感觉舒服些了吗?”

    “哥哥,臭酒鬼呢?我方才不是跟臭酒鬼在一起吗?你怎么来了”她眼神迷茫地望着于尊,茫然道。

    于尊笑了笑,缓声道:“你方才做的都是梦,这梦虽不真实,却也与现实着些边际,既然梦醒了,就与我等来食些餐食罢,待会儿我们就一起陪你去寻你的臭酒鬼”

    仲夏脸上登时多了几分红晕,略有些羞赧,狡辩道:“谁说想要去寻他了,他那么讨厌,我才不去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故意打趣她,道:“你若不去寻他,如何陪你哥哥浪迹天涯?”

    言罢,仲夏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羞赧之色,略有些扭捏道:“哥哥的天下自己去闯便罢,仲夏才不陪哥哥浪迹天涯呢!”

    于尊呵呵笑道:“这次想明白了?既明理了,那便不虚此行”

    仲夏疑惑地看着于尊,道:“哥哥,你说这次来剑阁,乃是为了我?”

    于尊朗笑着,走出了木宇,独留下仲夏皱着眉头,一脸困惑状。

    她忽的想起那些玉简,她之所以认得这些玉简,却也是因儿时他的爷爷,也曾有些玉简,这玉简的奥义,唯有爷爷深知,据爷爷自己称“这天下出了他清明老儿能解开这玉简,便无二人了”

    这时又见玉简,难道是谢大哥的缘故?谢大哥难道是特意等在这方的?

    可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罢!

    她无解的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思考了。

    日如轮,月如刀,轮生物,刀寒渊。

    又是一片星朗月明的夜晚,于尊与仲夏同坐在木宇的屋脊上,两人相坐无言,却似又回到了当初,在那青石镇上悠闲的时光。

    仲夏惆怅地望着远方,心念道:“爷爷,你过得还好吗?衣服可还保暖?吃食可还可口?”

    脸上不免多了一丝怅然,离开青石镇,却也过了些许时光了,这时再往回路望一眼,已日月如梭,早已望不及当初的来路。

    片刻后,于尊仰头倒在铺着麦秸的屋脊上,长叹道:“仲夏妹妹,你可知天意?”

    仲夏困惑地望向于尊,道:“哥哥,我只知别人对我的心意,却也从未思量过何为天意!”

    于尊随便折了根麦秸,叼在嘴里,幽幽道:“我若说谢兄,一直隐于这片山野,从未显过世,你可相信?”

    仲夏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我当时在月国明明见到过谢大哥的”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见得并非真人,谢兄乃是真人,而你见得那人只是人而已”

    仲夏不满道:“哥哥,你在说些甚么,什么真人假人的,绕来绕去的,都把仲夏给绕晕了”

第一百零六章 陷害

    于尊仰头望着满目的星空,悠悠道:“仲夏妹妹,看头顶上的那方星空,可否真实?”

    仲夏略有一丝犹豫,道:“有何不真实的,星星不就是星星嘛”

    “现在你看到的它,犹如明灯一般,可当你走近它时,你才会发现那星辰上,并非你所见的那般渺小冷漠,它或有生机,或顿死物,或澄澈光明,或幽暗不明”于尊笑着转头望向仲夏,片刻后,又道:“仲夏妹妹可有一丝领悟?”

    仲夏叹气道:“哥哥,以后你说的话,仲夏不怀疑就是了,这些道理,我才懒得懂呢,不过呢!既然做饭的跟我们一起走,到时候餐食倒是大大改善了”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仲夏妹妹慧眼如炬,于尊亦是佩服之至啊”

    仲夏哼了一声,便仰躺到麦秸上,与于尊并排望着天上那畔遥远的星空,久久无言。

    山河破,寒刀饮,孤血候,道如一,何解天下因缘,我若油灯古佛,菩提树下方明悟,天残夜又黑,待得明日游尚还,再把光明洒!终是立天明!

    剑阁峥嵘而崔巍,如今却是崔巍又峥嵘,山高路远,无人想问,天涯落何方,只提枕中梦。

    今日方醒,天燥物亮,仲夏伸了伸懒腰,道:“哥哥,我们何时动身?”

    于尊笑道:“如何?急切了?”

    仲夏挑了挑眉,故作怒气道:“何来的急切?哥哥说些正经话,勿要打趣仲夏了!”

    于尊点头笑道:“小儿女,自是情谊更深中些,不然何叫小儿女,你去盥洗一番罢,待会食了早点我们便出发了”

    “好,哥哥,我这就去,你让做饭的,随便弄一些就行了,我和姐姐们对吃食不太挑剔”说罢,仲夏便穿上长靴,向门外走去。

    这时,柳雨然和仙弦早已盥洗完毕,两人结伴从屋外走入,见于尊正笑意颇深的望着她们,仙弦道:“于公子,可是正待我等?”

    于尊点了点头,笑道:“确是如此,我有一番话,想与二位姑娘细细道一番”

    柳雨然笑道:“于公子说便是,雨然和仙弦姐姐自当洗耳恭听”

    于尊点头道:“倒也无些别事,二位姑娘可有打算?”

    仙弦皱眉道:“于公子所言何意?于公子是嫌我等啰嗦?”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摇头道:“自非是,我只是想知道二位姑娘可已有打算,毕竟前路茫茫,我等各有各的道,终有道些离别的时日”

    柳雨然点了点头,道:“于公子,雨然明了,雨然想先随于公子寻到哥哥再说,至于再长远些,雨然还未做打算”

    仙弦亦道:“于公子,仙弦的打算倒也简单,仙弦想陪于公子多行些路,长些见识,到时自也能读懂人心”,她说罢,眼神忽的黯淡下来,可能又想起一些令她忧惧的往事了罢。

    于尊点头道:“于尊心底明了了,你等既在我身边一日,便一日是于尊的亲朋,于尊自当将你等妥善照料,走罢!出去吃些早点”

    两人同道:“多谢于公子”

    知己莫过交心,能坦荡将心示之对方面前,除却了勇气,不过是极度信任对方,而极度信任对方,确是十分相信自己。

    几人虽认识时间不久,却胜却人间千载,脾性颇似,对对方自然是了解的更为深澈了。

    一大早,谢天便坐在溪畔,垂着一根鱼竿,悠闲的在那方垂钓,稍歇,他将鱼竿一提,一条锦鲤跃然而出,他大笑一声:“快哉,快哉,乃是好兆头啊”,他提着鱼竿,大笑离去,而那条锦鲤,则不知是他放生了,还是烹饪为众人的餐点。

    冬日的暖阳,尤其的温驯,如飘絮般,散布天涯。

    五人朗声笑着大步行进,便是那天下些蝇营狗苟之事,在这爽朗的笑声中,都会消散如风。

    天地清明,那身后的剑阁,此刻早已成为了一处人间的仙境,那小桥流水叮叮咚咚,那野鹤游猿对山而扬,那凤竹高耸尚天,那林木萧萧绿意染风。

    仲夏在众人中年龄最小,却也是最为单纯快乐的女儿,她时而歌唱,时而摇摆,她舞动的身姿,如绽在风中的一朵莲花,她快乐的笑声,犹如一抹淡香,洒遍人间。

    柳雨然和仙弦,相视而笑,两人皆是气质淡雅清新夺目的小儿女,望着那晴天朗日,两人的心,也悄然绽开了,澄澈的阳光,洒遍身心,舒爽徜徉的心意,贯彻天地。

    那独峰一枝独秀,较之灵魇山巅,高了足足数千米,那缥缈的云雾,将独峰的峰顶掩在了上头,葱郁的林木,好似一件铠甲,裹着独峰的躯干,他似是一位誓死不败的将军般,傲然立于天地之间,一股浩然正气,盈满乾坤宇宙。

    “哥哥,这山巅如此之高,如今看来虽似眼前,却又不知该走多久”仲夏托着腮,与众人坐在一条小河边,思索道。

    “道不在远,在足下,足不知疲,在心坚,我等目标远大,这区区千里之遥,又何足挂齿?”于尊捧起一汪清澈的河水,送到嘴边,片刻后,笑道:“这河水还真是清凉可口”

    众人纷纷试之,疲乏的身体亦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仲夏托着腮,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山巅,有些怅然的忖道:“臭酒鬼真的在那座山里吗?”

    稍歇,于尊大喝道:“谢兄,是否可以开拔了”

    谢天朗声道:“自然是”

    众人心底畅达,说话声不免也格外大些,仲夏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引路,她手中执着一朵花儿,时而嗅一嗅,时而又欢笑一番,过后,将那花儿掷于风中,便又采撷别的去了。

    那丰原倒也宽敞,东西皆有山灵,南北则有江河,那清新的山风裹面,却又有激荡的流水澈心,大喝一声,犹如贯通了天地,心间更是畅快了不少。

    众人一路逍遥,一路欢畅,然而天晴偏逢雨,却也是人神难料的事。

    一阵马蹄声嘶,从远处袭来,听这密集的蹄声,来人倒是不少。

    仲夏皱眉道:“这破蹄声真是搅了本姑娘的兴致”

    于尊道:“若与我等无关,便可等闲视之,勿要少见多怪”

    谢天眯眼道:“听这马蹄的厉声,恐怕......”,谢天的话刚说到一半,一根箭镝却已破风而来,于尊轻轻地一抬手,便直接抵住了镝锋,那箭镝锵的一声撞击在他的掌中,倒似触了硬钢一般,啪的一声碎裂成了数段,而那精钢打造的锋镝亦碎成了齑粉。

    于尊长叹道:“这世上却有无眼之人,这无眼之人射出的箭镝,却也是愚昧的很,谢兄这些渣滓,是交予你来处理呢?还是我于尊拍拍手?”

    谢天笑道:“既然于兄拍拍手,就能抖落这些渣滓,我谢天就不插手了罢,不然我手中岂不也沾了些渣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谢兄果然尘世不染,好罢!那我便拍拍手罢!”

    却也未见于尊如何出手的,明明方才还站在那方与谢天笑谈,下一刻却已无了他的踪影,只觉远方那马蹄声渐渐歇了下来,却又闻到一片鼎沸的人潮声,又过了一瞬,那人潮亦渐渐地歇了。

    空气中微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河水中亦多了一缕缕猩红,一瞬后,这一切全然恢复正常,血腥被风赶走了,猩红被河水疏散了,而于尊则如闪电般,乍得出现在几人的眼前,手里则持着一张诏书,叹道:“这些人的命,被它收走了”

    仲夏疑惑道:“哥哥,这诏书......怎生看着如此熟悉?”

    于尊笑道:“这乃是你的女皇姐姐的诏书,你又岂会陌生?”

    “哦?女皇姐姐的诏书,怎会在这些贼人手中?”仲夏捂着小嘴,惊讶道。

    “这些凶徒谢兄应认识”说罢,于尊从怀中扯出一面旗子,扔在了地上。

    谢天哈哈一声大笑,反诘道:“于兄,你怎知我识得这面旗子?”

    于尊目光锐利如电,幽幽道:“因为这便是你随我等同行的目的”

    “既如此,你缘何还与我啰嗦?”谢天空冥的眼神里,尽皆是淡然之色,这淡然倒似天然而成。

    于尊眯着眼,忽的击出一掌,谢天反应极快,出手阻住这一掌,待看清于尊执掌之物时,脸上已无了方才的那丝道骨。

    “谢兄?这就是你的境界吗?”于尊笑呵呵地抬起手掌,那掌中乃是一片枯叶,方才那柄枯叶正游于风中,实则正飘向谢天的肩头,而于尊出手乃是为接住这片落叶,谢天却误以为于尊试要攻击与他。

    谢天脸上阴晴不定,眼底的那丝空冥,此刻却凸显得十分锐利,反观于尊目光则渐渐圆润了,倒好似远古前未开天辟地时的那方混沌。

    这时,仲夏的眼神亦渐渐尖锐了,她从怀中掏出几套玉简,尽皆掷于地上,悠悠道:“谢大哥,可能看懂这些玉简?”,仲夏的言语中略带一丝讽刺,那讽刺中则含着一丝丝冷笑。

    站在一旁的仙弦和柳雨然,亦从怀里掏出了几根鱼骨,笑道:“谢公子的佳肴,分外好吃,只不过我和仙弦姐姐,在那鱼肉中加了些佐料,谢公子应是未发觉”

    此刻的谢天,突地仰天大笑一声,只是此刻的这番大笑,亦无了之前那看淡一切的爽朗和傲骨,反倒有些奸猾刺耳,尤其激烈,“原来你等早就发现本尊了”

    于尊笑道:“你可担得起这个尊字?”

    仲夏冷笑道:“这世上唯有我哥哥能当得起这个尊字,你这等鼠辈竟不知羞耻的称自己为尊,当真是可笑至极”

    仙弦脸上亦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他确是有些怕这尊字,即便是这个天字,他都有些担不起啊”

    柳雨然冷漠地望着气的浑身颤抖的谢天,幽幽道:“你这魔人,还不显出原型?你这名号当真是在侮辱老天!”

    谢天眼神中的杀意尽显,他扭曲的嘴脸,已不似人间模样,那尖利的指尖竟生出了五条鬼爪,他呲牙冷哼道:“于尊,你难道不知你体内已有鬼泉吗?”

    于尊反笑道:“你怎知它是鬼泉?难道是苏秋前辈告知与你的?”

第一百零七章 道三一

    一闻苏秋这个名号,谢天浑身忽的一颤,他猩红的眸中,渐多出了一丝忧惧,辩驳道:“什么苏秋?鬼秋?与我有何干系,你等拿命来罢!”

    说罢挥起利爪,向于尊等人袭来,这谢天确是不同剑阁里的那些寻常妖人,他这看似简单的攻击,实则包含着颇多诡道,那利爪方一接近,四人的眼中,便突地一下暗了下来,再看那悬在高天的烈阳,却依旧绽的光明十分。

    四人眼前的镜像各异,于尊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城池,他立在一座高坡上,那高坡绵延了数千里,高坡内里乃是密密麻麻的城池,高坡的外围则盘着一片盆地。在高坡的尽头,则立着一座玄山,那玄山极是高魁,向上望去,似无有边际般。

    于尊心底抽搐了一下,立在他身边的女子,竟是那般熟悉,那高挑清丽的背影,那淡淡的清香,那被风轻拂的长发,以及那片烙在地上似不会融化的影子。

    “呆子,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吗?”那清冷淡漠的嗓音,婉转而又动听,虽有些冷漠刺骨,但却唯有他能听出其中的温暖和善良。

    自管心底明知,这乃是一片幻境,可此刻的他,竟宁愿沉沦于此,不愿醒来。

    他的眼眶中,渐多了一丝温暖,那泪珠盘旋在眸中,似在犹豫该不该夺眶而出。

    他不言不语地望着她,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那时光好似困顿不前了,那阳光好似不再游动了,尽管他身后的那片城池,依旧处于疯狂的阴阳变幻中,可此刻的他不在乎了,他的眼中唯有她,唯有她的影子。

    女子静静地将身体转了过来,他有些激动地捏着手里的狂刃,眼中既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些犹豫,而正当女子转过身时,他的瀚海中传出了一声厉喝:“你这痴儿,难道想身死在此吗?你可想清楚了,她乃是幻身,她真正的身体,在墟中”

    于尊眼神黯淡,口齿不清道:“可......可......即便是幻身,至少我也见到她了......前辈......你可知......你可知我有......我有......多想念她吗?”

    他的眼眶通红通红的,那泪水悬在其中,就要倾泻而出了。

    这时,立在瀚海中央的殷千秀忽的挥起长剑,斩断自己三千青丝,笑道:“你可知这长发,我留了多久吗?”

    于尊怔怔地望着殷千秀,眼神中渐多了迷惘,殷千秀淡声道:“这长发自我儿时起,就一直伴着我,而今我将她斩断了,亦是将我与过去彻底斩断了”

    说罢,殷千秀随手将长发,散于风中,身影则渐渐地融入空冥之中,再也不见。

    于尊静静地望着那随风而逝的长发,那风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暖意,静静地飘入他的心间。

    “前辈,于尊明悟了!”他的眼神渐渐清明,手中的源天刃,亦再次绽放出淡蓝色的刀芒,就在幻身方要回头时,他一刀向那幻身斩去,而后天地再次恢复如初,他头顶上的那片烈日,依旧如此的灼烈,那悬在草叶上的冰晶,亦因那炽热的日华,而渐渐地融化了。

    而彼时,仲夏早已醒来,仙弦和柳雨然却面色煞白的闭着双眸,似在梦中挣扎一般。

    仲夏紧拧着眉毛,道:“哥哥,你是不是见到琪儿姐姐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这乃是情蛊,用情愈深,蛊毒愈重”

    仲夏眯着眼愤恨地瞪着谢天,喝道:“你这丑鬼,竟如此恶毒,当真是一点道德也不讲了”

    谢天嘿嘿一声奸笑,道:“我等皆是为了天命,我等即是道德,道德即是我等”

    于尊不怒反笑,道:“那不如让于尊来讨教一番你的天道与五德罢!”

    说罢,他执起源天刃,身影如电,锵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地,再显时那把源天刃已插在了谢天的头顶,仲夏怔怔地望着自谢天头顶飘出的那一缕缕黑气,那黑气竟顺随着源天刃的刃锋,游进了源天刃的刀柄中。

    仲夏大喊道:“哥哥,把那把刀扔掉啊,快扔掉啊!”

    然而为时已晚,那黑气已顺着刀柄游入了于尊的体内,登时间一片阴气苍苍,那天穹在那一瞬间,似都要倾塌了,于尊的身体忽明忽暗,刺目的白光将他的体表映射的通透晶莹,而他的发丝上却又染着些阴冷的鬼气。

    “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现形了,可把我好一阵等啊”那声苍茫的大笑,却不知经历了多少云烟风月,一声大笑,似能将整片世界倾覆。

    于尊微阖着眼眸,双唇略紫,面颊苍白,耳后的长发,顺随着一卷卷狂风,而疯狂的翻卷着。

    仲夏擦了擦眼睛,道:“方才是何人说话,他人呢?”

    世界在某一瞬间,变得虚实不定了,脚下的黄土早非土也,头顶的苍天早非莽苍。

    世界好似刚启清明,那混沌之气,浩然磅礴,充斥在寰宇之间,却着实的朦胧。

    仲夏怔怔地望着周身虚实不定的世界,她感觉她的魂灵好似游出了体内,在这浩渺的天地间,飘摇起伏。

    “哥哥?哥哥?”她忽的想起那面色煞白的少年,然而此刻这莽苍之间,那还有什么少年?

    “道三一,你还活着啊”混沌之中,飘忽出一片诡异的厉叫,这厉叫犹如地狱的恶鬼,犹如冥界的修罗,犹如那世间奸恶之污。

    “哈哈哈,道三一又怎会死?你岂是太高看自己了罢!”那浩渺磅礴的笑声,穿透了古今,飘荡于天地之间,这天地似成了一息玄黄之气。

    仲夏怔怔地望着脚下那虚实不定的混沌,那混沌似淡了些,一青一白两气,艰难地推开混沌,这世界不再那般沉重压抑了,一缕清风悠然而来,却也不知这究竟是不是人间所道的清风。

    而与此同时,在那混沌的深处,却飘来了一片污浊之气,那污浊之气,阴森晦暗,乃是天地奸邪之祖,污气成云卷状,铺天盖地乌压压的席卷而来,而那丝清明之气,倒显得孤寡些许,仲夏怔怔地望着那铺天盖地的污气向清气包裹而来,大喝道:“哥哥......”

    而就在此时,那清气中隐现了一位少年,确正是于尊,少年虽依旧微阖着双眸,然而此刻的他,周身却尽皆是些浩然正气,晶莹通透的躯干,不着一丝污迹,便是那茂密的黑发,此刻却也尽皆抖落了那些想要匿身的污浊之气。

    少年逐渐的醒来,他好似沉睡了许久许久,而今他醒了,他清白的脸上,刻着一双锃亮的眸子,那眸子中隐有些霹雳闪电,确是这天地最为刚淳霸道的力量。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围裹上来的污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漠的笑意,他的指尖轻轻地碰触着一柄净蓝色的弯刀,那弯刀光芒一息一涨,似在吞吐着天地之坎炁,那清气虽看似微薄,然而却乃是天地精气,那污秽之气似看似浩渺,实乃是邪气杂气污垢之气。

    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道:“你这淫邪盘蛇,今日便灭在此地罢!”

    混沌中,渐渐多了一双瞳子,那瞳子极是阴煞,而那瞳子便是隐于雾气之中的天地邪道之始——浑天狱龙。

    “想灭我?道三一你还未有这番能耐”一声刻薄的冷笑,那冷笑极是阴煞,而随着那声冷笑的消止,一片污气,从那幽暗处,续连不断的洇出。

    眼看那污气就要将清气驱逐殆尽,这时于尊的双眸完全睁开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如此明亮,如此通透,能贯穿大道,能横亘天地,随着那双精明的眸子睁开,那污气在那一息间,变得尤其微薄,早已无了方才的张扬跋扈之意,倒是多了一分卑微拘泥之态。

    于尊手持源天刃,猛地向那污浊一挥,只觉那片混沌,乍得一震,之后那清白之气,竟直接化为了一条清龙和白龙,那青龙和白龙长啸一声,扑身向那污浊的边缘逐去。

    而于尊紧随那清白两龙,挥着源天刃,向着那片阴煞诡异的污气扑去。

    锵!

    雷霆滚滚!

    轰!

    大地孕生!

    轰隆!

    天地初成,玄天黄地,而与此同时,传说中的诸神,或手持刀斧,或肩负磐山,或手捏泥土。

    世界渐由简化繁,天地之道孕于万物,清风和阵雨,草木与鸟兽,雷电伴朝露,星辰伴灯火。

    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道:“淫邪盘蛇,你还有何话说?”

    持着源天刃的于尊,力擒浑天狱龙,而此时的浑天狱龙,早已形神溃散,奄奄一息的目光中,略带一丝祈求和挣扎,于尊怒目视之,道三一哈哈一声大笑道:“尊儿,你姑且放它一条生路罢!不过在此之前,你要竭尽全力灭亡了它”

    道三一亦知,这人间恶念确是无法除尽,今日即便灭了这浑天狱龙,他日这浑天狱龙又会复燃,此刻能做的也唯有斩灭此间邪恶,未来之事,只待未来解决罢!

    时间似变慢了些许,时间又似疯狂的向前奔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天地再次恢复清明,这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清晨,那鸟鸣兽吟的山野莽原间,躺着一位少年,三位女孩,其中一位正值豆蔻,而剩余的两位则稍长一些,不过这三个女孩儿,倒颇为一致的生了一副清秀模样,确如山间流风,溪中游水,一股清澈之意,扑面而来,能净化天地淫恶。

    少年先是醒来,他挠了挠额头,道:“这是......”,他晃了晃头,只觉脑中一片混沌,意识方有些模糊,过了一瞬后,他头脑渐渐地清明了。

    他转头看向少女,道:“仲夏妹妹,仲夏妹妹”,他又疾奔到那两个稍大的女孩跟前,喊道:“仙弦姑娘,雨然姑娘,你们是怎生了?”

    那少女最先醒来,只见她的眼睑颤了颤,之后轻咳了一声,意识略模糊道:“水......水......”

    于尊匆忙的从溪涧取来了水,送到少女嘴中,之后又用石碗匀入仙弦和柳雨然嘴中,一刻后,仲夏和于尊见仙弦和柳雨然先后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仲夏疑惑地看着这方天地,幽幽道:“哥哥,我怎生觉得有些稀奇?”

    于尊定睛望着头顶上的那方玄天,久久无言,片刻后,他道:“稀奇甚么,方才那贼人只是使了迷魂阵,令我等昏厥了过去罢了”

    这时,仙弦揉了揉额头,道:“于公子,那贼人何处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妄夫子

    于尊淡笑道:“在你等昏厥时,我已用源天刃将他斩杀了,你看那身白衣不正是那贼人的吗?”

    离于尊所立不远处,却有一身白衣抖落在地上,那白衣上沾染着些许血污,血污枯黑,确是那贼人身上所流无疑。

    仲夏皱眉道:“这衣服真是臭的很,不如我等把它一把火焚了罢!”

    于尊点头道:“我亦正有此意”,说罢,于尊指尖隔空一点,那白衣便自燃了起来,片刻后,地上只剩一片飞灰,那飞灰被风一扫,落入河中,被些鱼儿给食了。

    仲夏皱眉道:“哥哥,你说那个臭酒鬼,会在那座山上吗?”

    于尊点头道:“一定在,那玉简中不都说明了吗?”

    “可......哥哥”仲夏欲言又止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怕甚,那玉简乃是真的,正是因那贼人看不懂玉简上所述,因而才跟随我等”

    仲夏心会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纯洁的笑意,道:“哥哥,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自然是”

    天晴过雨后,天地启清明,无尘缕染,无哀愁生,人自欢乐,鸟鸣兽吟,草木皆茂,好不自在!

    那和煦的阳光卷着一缕缕清新的柔风,确是让人心底自怡甚哉。仲夏又恢复了之前的欢乐,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引路,于尊则肩扛着源天刃,笑呵呵地望着仲夏,柳雨然和仙弦两人不知在聊些甚么,亦是边走边笑,好不逍遥自在。

    不觉,日夜轮换,一旬后,四人的面前伫着一座玄山,那玄山着实的魁硕,那玄山底下,有一块元石,元石上划着两个遒劲的大字,初见时,竟有数道犀利的墨锋扑面而来——“玄门”

    于尊一脸正色地望着那块元石,心道:“我说我等怎么经历如此蹊跷之事,原来此地乃为玄门”

    仲夏指着那玄山,叹道:“好高的山,方才没接近时,还未发现它如此的魁硕,如今接近了它,倒感觉自己像颗绿豆大小似的”

    柳雨然笑道:“仲夏妹妹,缘何要将自己比为一颗绿豆,我等的心皆是用天地为容器的,何其大也?”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雨然姑娘,你可知我等为谁来的此地?”

    慧黠如她,柳雨然惊讶地指着自己,道:“于公子,是想将我留在此山吗?”

    于尊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等之前在灵魇山时,遇到了一位老前辈,那老前辈道德造诣已解苍天,他特意嘱托我将你留于此地,乃是为了你的今后打算!”

    “可......于公子我若留在了此地......你等岂不是?”柳雨然苦楚地望着于尊,叹了口气,她一脸难舍的望着仙弦和仲夏。

    仙弦道:“妹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这宴席嘛,我等既想开了,便随时可以再宴请一番嘛!”

    于尊点头笑道:“确是此意不假”

    仲夏道:“那哥哥我们现在便即刻上山罢!”

    于尊摇头笑道:“待上一刻罢,待会儿自会有人下来迎接我等的!”

    果然一刻后,两位身着青袍的道人,从山上欢笑着走了下来,那道人却一眼也未看于尊等人,待走近些,才懒洋洋道:“想必,你等便是师叔所道之人罢!”,身旁的那位中年道士,更是打了一个哈欠,似还未睡醒一般。

    于尊笑道:“便是!”

    “既如此,随我等上山罢!”两位道人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待到了山腰的一座清泉时,两人的精神登时抖擞十分。

    仲夏惊讶道:“哥哥,他们好似醒过来了诶”

    于尊笑道:“他们不是一直都很清醒吗?”

    “那方才?”仲夏讶异地看着在前方引路的两位道人,不解道。

    于尊笑道:“自是因他们道业不足所致,这道家修得乃是上天之道,这世间冗杂,不免多了些人气,少了些境气,他们自然会困啊”

    仲夏嘻嘻地望向柳雨然,柳雨然登时会意,横了一眼仲夏,笑道:“妹妹勿要胡乱寻思,雨然自不会如他们这般”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雨然姑娘所道不假,于尊也觉应如此”

    仙弦亦道:“说不准下次再见雨然妹妹时,妹妹身上已有了道骨”

    于尊道:“心怀道骨,道也不道”

    仲夏嘟嘴道:“哥哥,你净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是知不知道?”

    仲夏回悟,亦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借用哥哥的话,自然知道”

    这玄山确是秀美至极,那飞瀑犹如玉带,悬挂在半空,迷蒙的水汽蒸腾,清晨朝霞入那水汽之中,便形成了一条虹桥,而稀奇的是那虹桥上还当真有人行走,仲夏啧啧称奇道:“哥哥,还真是罕见”

    于尊微微颔首道:“这道门修得便是仙途,你此刻见得,倒也无些稀奇之处”

    仲夏点了点头,一脸兴奋的喊道:“那岂不是说接下来还会见到更稀奇的事了?”

    于尊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世间难遇的乃是因,有了因何尝会少了个果子?”,说罢他的手中还当真多了一颗野果,那野果青里透红,一阵清香味扑鼻,确是令人精神撼爽至极。

    仲夏“呀”的一声大叫道:“哥哥,你还会变戏法啊”

    于尊笑着指了指头顶,仲夏仰头向上瞥去,捂住小嘴道:“这世间怎会如此稀奇的古树啊?”

    柳雨然和仙弦亦是一脸惊奇地啧啧称道,道:“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

    那树乃是一棵紫玉树,树如其名,无论是树干和枝杈竟尽皆是些玲珑的玉段生成,那树通体晶莹,初晨时的微光,打落在紫玉树上,洇在地上的光华,竟也是一片朦胧的淡紫色。

    更稀奇的是那紫玉树树梢上结的果实,竟是一颗颗阴阳太极果子,那果子浑圆,半边至黑半边至白,果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旦嗅这清香,也足以令人神醒三分。

    仲夏方要伸手触摸那果子,前方带路的两个道人,笑言着挥手制止道:“这果子不是这样摘得”

    “哦,那又该如何摘得?”仲夏惊奇地看着道人道。

    道人笑道:“你闭上双眸,空守灵心,若六根清净,只需念一声“落”字,那果实自然会出现在你手中”

    “哦,这么稀奇吗?那我可要试他一试了”仲夏笑着阖上双眸,果然不出一息,她的手中当真出现了一颗阴阳果子。

    仲夏兴奋道:“竟然真的这般稀奇,姐姐,姐姐,你们也试一试罢”

    仙弦和柳雨然笑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她们的手中亦出现了两颗阴阳果子。

    在前方引路的道人,愕然地忖道:“今日倒是开了眼界,这几人心思竟皆是如此纯洁,确是终年不遇的事啊”

    这时,仲夏脸上却有一丝困惑道:“道士哥哥,缘何我哥哥未念“落”字咒语,那果子就出现在他手中了呢?”

    仲夏提起,那年纪稍长的胖道士,才细细打量了一番于尊,道:“这果子与人也有些缘分,这位信士心怀浩然大道,这果子也就自然偏爱于他了”

    仲夏理解地点了点头,道:“你这话倒说得真实,我哥哥确是心怀浩然大道之人,这一路走来,我哥哥锄奸卫道,确是行了正义大道,即便是俗世间的权欲之门,我哥哥亦是行了个恰好之道”

    仙弦和柳雨然亦点头道:“与于大哥结伴一程,倒也令我等的见识和胸怀开阔了不少,于大哥确是一位令人信服的人物”

    于尊摆了摆手,笑道:“你等倒是把我吹上了天,我于尊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哪有你等说得那般神异?”

    在前方引路的年轻道人,一脸正色道:“于信士,不必自谦,她们说得皆是实话,即便我妄夫子未见过你过去的种种,但我一见你这人,便已心有所悟了”

    于尊细眼瞧了瞧妄夫子,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道:“这位道长,敢问我等还要行多久?”

    妄夫子回头望了一眼几人,笑道:“你等可是有些饥渴了?”

    仲夏拼命地点了点头,道:“道士哥哥,这一路凶险异常,这平素的流水,我等确是谨慎之至,未随意喝些,此时确是口齿饥渴无比”

    妄夫子笑道:“你等手中既有缘果,何不尝一尝它的味道?”

    “原来这果子叫缘果啊”仲夏惊奇地望着手中那圆润的果子,她又望向于尊,见于尊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不再做些犹豫,一口咬在了那果实上。

    “贪吃鬼,缘果好吃吗?”妄夫子哈哈笑着看着一脸甜美之意的仲夏。

    仲夏拼命地点了点头,道:“道士哥哥,这果子好吃极了,酸中有甜,汁水也超级多”

    妄夫子望向身旁的戒心,两人相视无言,却皆会心大笑。

    这时,仙弦和柳雨然亦将那果子置于口中,咀嚼了起来。

    仙弦道:“我这果子倒稍微有些酸,妹妹你的呢?”

    柳雨然秀眉皱了皱,道:“我这果子,汁水倒是多得很,但这味道嘛,倒有些清淡,也无些酸涩,也无些甜腻”

    这时,妄夫子回头笑道:“这位姑娘可是有求于玄门?”

    未等柳雨然回话,于尊道:“我等来此地,便是为了这位雨然姑娘而来的”

    妄夫子心有所会的点了点头,道:“既是了,我等在此地等的人也便是她了”

    仲夏笑嘻嘻地冲着柳雨然挤眉弄眼,道:“雨然姐姐,看来这次你逃不得了”

    柳雨然笑着反诘道:“姐姐何时说过要逃了?”

第一百零九章 心中之道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既如此,我等速速上山罢,想必冉澈兄也等得急了罢!”

    提到颜冉澈,仲夏眼中登时掠过一丝兴奋之色,瞬而白皙的脸上,忽有一阵火烧感,红扑扑的面颊,登时犹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头也不觉低了下来。

    仙弦淡笑着摇了摇头,柳雨然脸上亦掠过一丝欣慰之色。

    这玄山虽高,但众人的脚步却极是轻盈,未有当初攀爬灵魇山时的那种疲乏,嗅着那山野间的玉树珍草,精神倒好似更加振奋了些,体内的气息也在不觉间变得极是充盈了。

    那脚下的珍稀草木,似孕有灵识般,随风摇曳着,倒似在与众人欢笑般,教人心怀善念,不忍心采摘他们。

    而那山野间,却亦隐有些灵异虫兽,他们却非凡世的灵根,皆生有一双慧眸,似能看懂你心底所想一般,那猿儿豹儿见了你,也不对你行些凶恶之相,围你打转几圈,便又悠哉悠哉的行至别方,他们倒似是亲友一般,唯有凡俗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态。

    玉树珍草愈发的浓密,这半山腰上,渐多了些亭子观子,里面皆有人息,或盘膝打坐,或祭拜祖先,或相笑儿戏,或坐席长谈。

    那些道人中,不免多了些女徒,那些女儿一个个生的极是端庄大方,倒也无些歪嘴斜面之人,令人正眼望去,心底不免也多了些愉快之感。

    仲夏嬉笑着左看看右望望,见了年轻的女徒,亦欢笑着打声招呼,那些年轻的女道人,亦是些活泼的孩子,闻她招呼,亦笑吟吟地冲她挥挥手,却无印象里的那些道人呆板愚木之相。

    仲夏笑嘻嘻地望着柳雨然,道:“姐姐,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你开心不?”

    柳雨然淡笑道:“你这调皮的妹妹,嘴倒是利索的很,至于能不能留下,还要人家说的算嘛!”

    这时,妄夫子回头淡淡瞥了一眼柳雨然,道:“你定会留下的!”

    “哦?这里你说的算?”仲夏双眼慧黠,笑嘻嘻道。

    妄夫子淡声道:“这里谁都说得算,我说的算,你说的算,她说得也算,即便是它说得也算”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妄夫子点了点头,道:“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以前来玄门求道之人,可是费尽我和戒心师兄的口舌了”

    戒心苦笑道:“既无道心,还来求道,这漫漫长途至少也得了一个“执”字罢!”

    愈往上攀爬这玄山反倒平缓了许多,非但无些犄里旮旯,便是些挡路的土石也很少见,于尊淡笑着跟在妄夫子身后,他留意到妄夫子这一路走来,竟连一滴汗也未流,反观自己虽亦如此,但毕竟自己得了太多的机缘,这妄夫子非寻常人等。

    那云雾渐渐地稀薄了,玄山山巅,一道紫霞将整片山峦笼罩在下头,在山下向上观时,却望不见这道紫霞,至了山顶,这紫霞倒显现出来了,却也不知是些甚么缘故。

    仲夏闭着双眸,静静地站在山巅上一处广阔的平地上,沐浴着那淡紫色的光华,一缕缕紫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到她的体内,这时戒心和妄夫子,皆一脸惊愕地望着仲夏,片刻后,妄夫子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道:“于信士,不如让她在此静静体悟一番如何”

    于尊亦从容笑道:“也好,这山好水好,倒是个自在地,小姑娘嘛!长身体多呼吸呼吸对自身有好处”

    闻于尊此话,妄夫子和戒心心底皆是一怔,片刻后,两人才回悟过来,戒心摇头笑道:“看来三一师叔引来的这几位信士,却非凡人啊”

    那山巅却非想象的那般贫瘠而陡峭,倒是生得一片祥云,广阔的山巅却非人工开凿的,一眼望去无些障碍,与俗世的平原一致,只是初窥时给人的感觉倒似无边无际一般。

    几人渐渐远去,而仲夏周身则陶醉地沐浴在一片紫气中,似一条鱼儿酣畅的在里面游动,仙弦略有些担忧地望向于尊,道:“于公子,我等这么离开了,妹妹她若是寻不到我等,又该如何?”

    于尊笑着反诘,道:“我们何时离开她了?”

    “哦?”仙弦讶异地望着于尊,而伴在仙弦身畔的柳雨然却会意的笑了。

    这山巅却不单有紫气,天地最烂漫之物,多数都聚于此地,便不是它们的长养之地,它们也宁愿在这方暂歇一阵,因而在此玄门悟道,若有灵根,他日归于凡间,也必会自立门户,撑起一方空间。

    那茫茫无边的紫气,未有些尽头,却也不知行了多久,这路倒似无尽一般,几人心底业已无了时间跟空间的概念。

    仙弦叹道:“我等还要走多远啊?”

    于尊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如何?行的累了便歇息一阵罢!”

    望着众人皆一脸轻松模样,而自己的身体却不知因何缘故,体力竟似要竭尽般,倔强的仙弦摇了摇头,道:“于公子,我还能走”

    于尊点了点头,道:“若能走,就加紧了些步伐”

    此刻的她,身体犹如灌入千斤墨石,闻于尊此话,心底虽有些许摇曳,但看到于尊坚定的目光时,她仍咬牙点了点头,道:“可,那我们便走快些罢!”

    这一走却又不知走了多久,眼看眼前的路就要模糊不清了,而众人依旧一脸轻松模样,仙弦咬着牙,拼命地加快步伐,她的眼前不再是于尊、柳雨然、妄夫子和戒心,而是只剩下了她心心念着的那个人,“师兄......师兄......是你吗?”

    眼前那俊逸刚烈的青年不是渊太玄又是何人?那青年一副冷颜,刚硬的线条无一丝柔和之意,但在仙弦的眼中看来,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令人心存感激。

    儿时的光景,又恍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似看到那稚嫩的少年一脸不情愿地牵着她的小手,倔强的往前走着,而身后的小姑娘,则一摇一甩着他的手臂,欢笑着,歌唱着,那时光竟是如此的温纯清澈,走了好久好久,也不觉得累,因为前方有位少年在指引着她,只要他在就不累了......

    “仙弦姑娘,仙弦姑娘......”模糊的神识中传来了一声声轻唤,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她太累了,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她一次一次试图睁开双眼,一次一次又被那犹如磐山般沉重的困倦给击垮。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鼻息间,似嗅到了一片熏香,这熏香闻起来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美妙,她的身体似漂浮了起来,思想从所未有的开阔豁达。

    她似乎置身于一片寰宇的包裹中,她似看到了周围岑寂的星辰,它们皆是那么的孤独,它们皆是那么的倔强,它们不想靠近彼此,它们孤独地旋转着,将彼此照亮,将周围的黑暗驱散,让生在它们自身上的生灵,能够看到希望,看到生命之光。

    愈来愈清醒,周围的寰宇也愈发的真实起来,她将身心置于那片星辰之中,她的心从所未有的平静,从所未有的安然,但这种安然,却绝非梦境中的那般绚烂迷幻,她感受到了时光的抚摸,感受到了岁月的善意,就这样又过了许久许久,那星辰渐渐地散了,她的眼前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于尊一脸笑意地望着她,道:“仙弦姑娘,可还好些?”

    她茫然地望向于尊还有他身边的柳雨然、妄夫子和戒心,他们皆一脸会心的笑意,而她置身之处却已在一片广阔的玄玉广场。

    她愕然地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方才所见的是真的吗?”

    于尊笑着点了点头,妄夫子则接话道:“弦信士方才观的乃是自己心中之道,有何不真实的?”

    “那我方才见到的星辰和......”她有些惊讶地望向柳雨然。

    柳雨然会心笑道:“姐姐,你知你为何行的累吗?”

    “为何?”仙弦道。

    柳雨然应道:“因你心中有些放不下的事或人”

    “哦”仙弦点了点头,心底却不免多了些苦涩。

    柳雨然细心解释道:“也正是因姐姐心中有所系,有所放不下,也正是因姐姐执意放不下,却又从未放弃过,因而姐姐才能看到自己的道”

    “你是说我乃是因放不下才会累?因为累到极致,才会看到自己的道,对吗?”仙弦却非庸俗之辈,皆柳雨然这般解释,心底登时明澈起来。

    柳雨然点了点头,道:“姐姐,这乃是玄门,道是凡世,也非凡世,姐姐未放下自己的道,也由此得悟,以探天机”

    于尊亦道:“仙弦姑娘因心中执念,以正其道,今后必与大道有缘,于尊在此恭喜仙弦姑娘了”

    妄夫子和戒心亦一脸正色点头,道:“弦信士确是一位值得人尊重的信士,若是能入玄门,亦是玄门弟子的幸事”

    仙弦摆了摆手,苦涩道:“多谢道长们的欣赏,只是仙弦心不在此,今日偶然悟得自身之道,却也非仙弦心中所念”

    于尊笑道:“仙弦姑娘心念便是所悟的,所悟的便是心念的”

    仙弦苦笑道:“那于大哥认为仙弦所念的会实现吗?”

    于尊哈哈一声朗笑,道:“天地乾坤,各自有道,天地正道,不违所逆,有何不能实现的?”

    柳雨然亦道:“于大哥所述不假,我们心怀正道,不偏不倚,又有何不能实现?”

    仙弦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喜色,这丝喜色莫过于对于尊和柳雨然的绝对信任。

    那玄玉广场上,玉柱林立,一座座恢弘的殿阙若隐若现,但奇异的是,众人的眼前却无阻挡之物。

    “你这位三一师叔卖的什么关子?这也太过稀奇了罢......”平日里处事不惊的仙弦,此刻亦有些哑然失色,这殿阙看来倒似是一片片雪雾一般,这雪雾在人间被称作海市蜃楼,而在修道者眼里,这雪雾确是极为难得的一种吉兆。

    妄夫子笑道:“你既看破了这层,即说明你这耳目倒还有些葱茏,各位随我前去罢”,妄夫子笑着扬了扬衣袂,那华服在长风中随意鼓动着,倒似是隐匿了千万兵马在其内。

第一百一十章 嬉笑怒骂

    淡薄的雾气愈发的朦胧,周围不见憾色,却皆是一番云雾飘渺之状,那殿阙却不知其几千里,只是而今众人行走的步伐倒似是踩在一片云霞中,给人的触感极是温柔妥帖,柳雨然惊奇的探出双手,那团团云雾,竟在她的手中,揉捏成了一只只聪玲的小兽,小兽不乏飞禽,亦不乏彩蝶之类。

    柳雨然开心的在云雾中旋转,那群小兽,亦言笑晏晏的围着她转圈,于尊笑言道:“看来雨然姑娘确是适合这清净的修道之所”

    仙弦亦道:“于公子说得不错,我见雨然妹妹如此兴致,自己的心倒也豁达起来,只是仙弦心中已深种情种,不然仙弦亦欲与妹妹同赴大道”

    妄夫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何谓大道?”

    仙弦茫然地看着妄夫子,道:“难道玄门追求的不是大道?”

    妄夫子笑道:“人间既正道,大道自然在人间”

    “那玄门所修的道为何道?”仙弦一脸困惑道。

    妄夫子哈哈一声大笑,道:“玄门的道,自然为正道,以正其道的道”

    于尊亦哈哈一声大笑,道:“道长,你这么说反倒把她说糊涂了,你若是说玄门乃是引众人入门的绝学,她倒即刻便会领悟”

    仙弦骄横道:“喂!于大哥,你未免太瞧不起仙弦了罢,仙弦倒也非是些痴儿,怎会不理解道长口中所道之道”

    于尊兴致盎然地看向仙弦,笑言道:“哦?原来你一直都明白啊,恕于尊愚昧,未看清仙弦姑娘的本貌”

    “切,一直以来,大家不过是演戏罢了,其实我和雨然姐姐,才不稀罕叫你于公子呢,你倒好还让雨然姐姐称我为姐姐,我明明比雨然姐姐小了三岁”仙弦气鼓鼓的说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恕于尊愚昧,不解些女儿风情,这么说来,雨然姑娘这些时日以来,都是在吃哑巴亏啊”

    一闻于尊之言,妄夫子和戒心皆是一阵哈哈大笑,而柳雨然则抿着嘴站在一旁,淡笑着看向于尊和仙弦。

    “哼,之前跟太玄师兄在一起时,亦是如此,仙弦本为姑娘,何必把那些重任压在我的身上,要我说啊,苏秋前辈的那本《月下秋华散》不如赠予雨然姐姐好了,我看雨然姐姐倒也是通晓音律之人”仙弦嘟着嘴,道。

    “哦?仙弦姑娘舍得吗?若是舍得,何不将《霓裳羽衣曲》一并送给雨然姑娘?”于尊笑吟吟地看着仙弦,哈哈一声大笑道。

    柳雨然秀眸流转,脸上亦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却道:“是啊,妹妹,你既称我一声姐姐,自然要把最好的秘籍留给姐姐,何必送姐姐一本《霓裳羽衣曲》,倒是那本《月下捣练》才是雨然心有所寄”

    仙弦眼弯成了月牙状,笑嘻嘻地打趣道:“哥哥呀,那本《月下捣练》你还想藏多久啊,何不......”

    于尊叹了口气,悠悠道:“原来你二位,早就盯上了我手上的秘籍,方才原来是演了一出围魏救赵啊”

    柳雨然淡笑道:“哦?我等何时盯上你的《月下捣练》了,倒是某些人的呓语总提起什么月神、雪琪儿、娘亲,某人啊,就叫不打自招”

    “哦?娘亲?”提到这两个字,于尊心底登时一阵扎心的刺痛,他亦不知为何会出现如此情绪,“娘亲”离自己有多远?一个陌生而又相当熟悉的字眼,想要捕捉到它,却犹如相隔九重云霄,“娘亲”他淡淡的念着这两个字眼,却不知何时,脸上已有了两行清泪,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妄夫子长叹了口气,道:“于信士,放开心便可,世间本是有无之道,无既生有,有既生无,于信士追求的是有一日都会出现的”

    柳雨然和仙弦皆是点了点头,齐道:“于大哥,放宽心罢,我等一直在你左右,定不会让你潦倒孤独”

    于尊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痕已干,他干笑了两声,道:“望二位道长引路,于尊的时间已耽搁不得,速速引我去见掌教师叔罢!”

    妄夫子道:“好,你等随我来罢”

    却又是一番烟波流转,却哪还有那高大亭台楼阁,一束桃花林中,溪流掩映,青石槁木,落地雄鹰,确是一番雄宏之状匿于心,一副小菊田园流于外,而那束桃花林中,则伫着一位青衣白发的老儿,那老儿身姿极是挺拔,若见背影,颇有一番雄豪之象,但观其表象,则是一副儒雅之象。

    于尊心中一喜,恭敬道:“于尊叩见道三一师叔”

    那老儿悠悠的转过身,一脸笑意,道:“哦?你还认得我道三一?”

    于尊谨慎道:“何时不认得师叔了,师叔不是一直都隐于于尊身后吗?幽泉幻海时,灵魇山巅内,还有那副会意的山水中,师叔何时不在呢?”

    道三一哈哈一声朗笑,幽幽道:“你确是一位不凡之才,可惜我道三一命不久矣,不然我真想与你促膝长谈几年时光,这风华正茂的人间,实则隐匿着极是的祸患,若不铲除,后果难以料想”

    于尊幽幽道:“师叔,有何难解之事,但说无妨,于尊有一命可相抵,若老天要了去,于尊拱手相让即可”

    道三一摇了摇头,叹道:“小侄,我道三一的命,乃为天命,世人之命,亦为天命,天命不可违,你又何必如此执情?”

    于尊摇了摇头,艰涩道:“不,我于尊不信天命,天命在我手,师叔可有滞障,交予于尊便可”

    道三一抚了抚长须,点头道:“你既如此执着,那不妨交予你办一件事,先练练你的胆气,如何?”

    于尊点头笑道:“师叔如此讲,便是做对了事,师叔但说无妨,于尊定为你扫除滞障”

    道三一目露精光,幽幽道:“你可知鬼蜮?”

    于尊点了点头,道:“自然知晓,师叔是想让我去鬼蜮办些事?”

    道三一哈哈一声大笑,幽幽道:“你这孩儿,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鬼蜮有一鬼门,那鬼门边种了天地之门,近日,这天地之门有开启的征兆,你不如去那天地之门走一遭,掠杀些鬼蜮门徒,顺而以进天地之门,一探如何”

    于尊点了点头,道:“那于尊的几位妹妹,就交予掌教师叔了”

    道三一摇了摇头,幽幽道:“不,你的这三位妹妹,需带上,至时以应不时之需,况且她们年纪尚轻,需多些磨砺”

    于尊犹豫道:“可这次世事险恶,若带上她们,岂不是将她们向火坑里推?”

    道三一哈哈一声大笑,道:“无错,就是为了将她们推向火坑,你且去罢,我命妄夫子带你等前去,若是这次磨砺未得,那我道三一便死而无憾了,那把酒桑麻之事,恐怕要到来生才能实现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我信师叔,师叔姑且也信我一次罢,于尊定会完就师叔所派大任,亦会带三位姑娘,平安回归”

    道三一点了点头,一瞬后,于尊的身前却哪还有那桃林,哪还有那溪流掩映、青石槁木、落地雄鹰?一切又归于一片茫茫。

    于尊睁开眼时,第一眼便看到了扭捏作态的仲夏,“姐姐,你看,这件羽衣如何?”一瞬后,又道:“姐姐,你瞧这凤冠戴我头上,是否合适”,一息后,又欢喜道:“呀,哥哥,你醒啦”

    彼时站在于尊面前的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这几日不见,仲夏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仔细瞧时,她又好似未曾变过,若非要说变化,应是她自身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于尊呵呵笑道:“妹妹,这是......”

    仲夏撇了撇嘴,喜滋滋道:“哥哥,难道你未发现仲夏变漂亮了些许”

    柳雨然和仙弦皆捂着嘴轻笑,仲夏却道:“切,你们二位可是嫉妒我的美貌?”

    仙弦抿着小嘴,道:“不敢,不敢,谁敢与我仲夏妹妹争风?”

    柳雨然亦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不知便宜了哪个死鬼”

    闻柳雨然的话,仲夏脸上登时一片红晕,道:“姐姐,你就会笑话仲夏,这种话不许再说了,若是再说......再说......仲夏便不认你这位姐姐了”

    柳雨然笑道:“哎呀,妹妹的脾气,还真是不好对付,既是玩笑,妹妹又何必当真呢”

    闻几人话语,站在一旁的于尊,眼含笑意,一脸的满足,自叹道:“上天待我于尊不薄,竟有这么些貌美善良的女子在我身旁,若是无些她们,恐怕我于尊早就潦倒至死了”

    却又道:“只是琪儿她,她在上面过得好不好?我好想她,好想她啊,若是琪儿在我身边,岂不乐哉?哎,怪我于尊生性愚钝,若是当时便向琪儿表明心意,她便不会干些傻事了罢,琪儿啊,琪儿,你定要等我,我定会救你出来,琪儿,琪儿啊”

    风欲吼,人马嘶,这哪是一片人间,分明是鬼煞地狱也!

    这一日,于尊、仲夏、柳雨然、仙弦以及妄夫子站在一座废墟上,仰头看天,这废墟名为殷墟,令于尊不解的是,这个殷字多次出现,而且每次出现都是极为穷凶极恶之地,这殷字里,难道埋有些许秘辛?

    无奈摇头作罢,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当真是认知颇少,遇到琪儿之前自己究竟经历了些甚么事,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可存在于脑海里的那片世界,似乎存在着,只是此刻却业已沉落在思绪的尽头,捕捉不到任何的影子。

    天降甘露,是清晨,眩晕的光线,铺落在昏沉的大地上,满是蒿草的高原上,风流落,带起一片长蒿,四处摇曳,伏倒亦或坚挺起来。那大地倒是无些甘愿之意,随意的扬起又卧倒,倒是这些草木,表明了它的心志。

    仲夏捻起一杆蒿草,在手心里轻轻地碾压着,不觉一刻,那蒿草竟变成了一团金色粉末,仲夏大叫道:“哥哥,哥哥,这乃是还命草啊,未曾料想,爷爷说得竟然都是真的”

    于尊惊奇道:“哦?何为还命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废城

    仲夏耐心道:“这还命草,乃是治疗重伤的绝好药材,虽不是十分珍贵,却也是极难寻得之物,可救人于危难之中啊,哥哥”。

    于尊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道:“仲夏妹妹,你尽量多采撷一些,前路茫茫,凶险未知,于尊虽不甚重要,但我怕......”

    于尊既如此道来,三位女子的心底登时间亦多了几分暖意,却并非那高挂在玄天上的月华所给予不了的。

    那长风呼啸而来,引得莽原一片荒芜,远处似有一星火光,那火光若隐若现,倒似是一颗暗星在地平线的尽头闪烁跃动着,片刻后,那火星竟慢慢地变大了,它似在吞噬,吞噬这片荒无人烟遗留的些许生命残痕。

    妄夫子大叫了一声:“快!将身边的蒿草点燃,不然我等非要死在此地不可”。

    就在几人犹豫之时,那风火已然来临,于尊随手一划,三米之外燃起了一片大火,这风火却如人心深种的烈火一般,一旦点燃若燃不尽心底之物,便不作罢,但若是将外界的欲念抵御在其外,倒也是得了势,灭了自己的心欲。

    呼!

    那片大火瞬间吞噬了几人周围三米之外的地界,几刻后,偌大的荒原,已成为了一片真正的荒原,不着一丝生机,当真是人间炼狱,仲夏拍了拍胸口,一脸惊恐道:“哥哥,好险啊,若我等不将自己身边的蒿草点燃,那我等可真的要危机性命了呐”。

    于尊笑道:“确是如此,这火看似生猛的很,可到了必要时刻,却也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药引,我等虽会些遁隐之术,但毕竟也要耗费些功力,而道长所提的法子,确是极为妥当之策,当真令于尊心底佩服之至啊”。

    妄夫子摇了摇头,笑道:“所谓法子,只不过是些草芥之辈所用的愚术,你等所孕大道,何须这些寻常法子”。

    仲夏冲着妄夫子办了个鬼脸,道:“切,臭道士,你不装会死啊,那些高深玄奥的术数,你勿要授予我等这些愚笨的凡夫了,不然我等还要费些脑筋,还要浪费三两米饭!”。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道长可是听清楚了,若想要听懂你的话,我等要多吃三两米饭,所以以后你说的话,还是简明扼要一点为好”。

    妄夫子摇了摇头,仰天一声大笑道:“我妄夫子如今倒也有些羡慕你了,你身边有这么多生性可爱爽朗的女子,倒也是极乐之至,我妄夫子天天悟道,却未及尔等嬉笑世间,所悟的大道更多一些”。

    于尊叹道:“你若有情,便会体会到我内心的苦楚与酸涩,你若无情,便会无意于这世间的决绝与失意,人生而一世,换得酸甜,便有苦涩,换得苦涩,便有甘甜,确是如此,从一而终”。

    妄夫子点了点头,道:“你心底的这些苦楚,我倒也能心领神会,我妄夫子之所以名为妄,想必你心底也应有些数,罢了!罢了!我等还是早早寻得天地之门再说罢!”。

    此刻,辽阔的荒原上,尽是些枯黑之象,袅袅青烟,从那荒原的四面八方向上垂升着,那烟尘倒似是一条条通天巨柱,将这人间与上天贯穿起来。

    仲夏抱着一瓶紫液,有些惊魂未定道:“哥哥,还好这还命草我收集了好多,不然这世间再也难以寻得如此神草了”。

    于尊点了点头,道:“你这紫液定要好生保存,不然......你我的结局会相当棘手”,于尊面露一丝苦楚,略有些艰涩道。

    仲夏和柳雨然以及仙弦,神情皆是一滞,呆呆地望着于尊以及他身后的妄夫子,妄夫子倒是一脸的安然之色,不喜不怒的望着几人,倒好似未来的凶途与他无关一般。

    仲夏捏着衣袂,嘀咕道:“哥哥,未免太过小心谨慎,难道那凶人武道还能胜过哥哥不成?”。

    未等于尊接话,妄夫子却道:“确是如此,于信士武道自然不容置疑,但这天地之门,绝非寻常之所,天地之门向诸界开放,而诸界也正是借这天地之门,而通往人间”。

    闻此言,于尊心底登时一怔,幽幽道:“道长当真?”。

    妄夫子笑道:“哦?于信士何意?”。

    于尊道:“自然是诸界之门,这天地之门,当真可以通向诸界?”。

    妄夫子点了点头,一脸笑意,道:“不错,这天地之门可谓是贯穿万界,亦或是亿界,天地何其大小,谁又能够看得通透呢?”。

    于尊幽幽道:“若是如此,那琪儿她岂不是得救了?”。

    于尊此语,倒是令仲夏的脸上覆上了一层笑意,她是真的为于尊高兴罢!

    “对啊,哥哥,姐姐她......”。

    还未等仲夏将话说完,仙弦笑嘻嘻地堵上了她的嘴,道:“妹妹,这片荒原虽然看似荒凉,但还是小心一些好,不然泄了机要,怕是要勿了大事”

    “妄夫子?”他消失了,妄夫子消失了,于尊一脸愕然地望着他方才所立之地,他明明方才还站在这里的,此刻他又去了何方!

    只是一息的功夫,当妄夫子归来时,手里却提了一只豹头,豹头倒与人间虎豹有些差异,这只豹倒像是人假扮而成的,那晶亮的眸子,虽已已无生机,但看起来却仍是极为十分晶亮的,而且他头上的斑纹,倒不似天然而成的。

    仙弦目瞪口呆地看着妄夫子,略有些颤抖道:“道长,这豹头何处寻得的?”。

    妄夫子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一方土坡,幽幽道:“你若想长长见识,我还能提出一只虎头,或是一尊凶人的面皮”。

    闻妄夫子如此说,仲夏心底登时起了一片寒意,心道:“还好未将哥哥的秘密,公之于众,若是如此,琪儿姐姐岂不是危险了?”。

    于尊似看透了她的心底所想,笑着摇了摇头,道:“妹妹无需这般紧张,大家也不过是因你年幼,乐意提醒你一下罢了,若是能长点心智总是好的”。

    仲夏点了点头,转而又望向妄夫子,疑惑道:“臭道士,你缘何不将他们一并抓过来,这些坏人就应赶尽杀绝”。

    妄夫子摆了摆手,道:“坏人自有坏人存在的道理,好人自有好人游弋人间的法则,我等于三界之外,何必要插手此等赘务?”。

    仲夏点了点头,笑道:“臭道士,这次你的话我听懂了,你看,如此简简单单,勿用废些头脑,多好!”。

    妄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恰好对上了于尊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却尽显人间温情和暖意。

    可以这么说罢,于尊等人在道上的时间,相较于妄夫子,始终要更胜一些,何所谓悟道!便是在道上所悟的!

    十几日后,几人抵达了一处蔫荒的废墟,说是废墟,倒不如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城,这城池除了无些人烟外,建筑倒是完整干净的很。

    却也不知建的是些甚么莫名形状,倒好似非凡间之物一般,那高耸的塔顶,五颜六色的琉璃遮掩的窗户,那恢弘的殿阙内,从五彩的琉璃窗上投射下来斑驳的光影,皆是那般绚丽夺目。

    只是不免多了些时光冗沉的感觉,倒好似那时光并非是在自由游走,而是有些莫名的神灵,在推动着时光,缓慢的向前行进着。

    仲夏一边走,一边暇观着,那落满尘垢的马车,却非传统意义上的木质车体以及轱辘,却是些凡铁与精铜打制而成,而且那车体上的花纹与图案,亦非平日里所见的那般精致细腻,乍一看虽粗犷至极,却十分的真实清晰。

    只是那些袒胸露乳的女人,令几人的心底生出了些厌恶之感。

    而马车里的皮质座椅,则相当的精致,引得仲夏心痒难耐,进去坐上一番,却是极为的舒服惬意。

    那尖尖的高塔到处都是,他们如同一片片林立的针尖,若天有傲然之物,直扑而下,想必定会鲜血淋漓,抱憾而去。

    柳雨然笑吟吟地跟在于尊等人的身后,一来此地,她的心便豁达起来,虽不知何故,却觉得那空气清新,风儿舒爽,无了人间的那番沸腾的烟火和嘈杂的人息。

    只是时间一长,自己的神识,便不免飞了起来,就恍若置身于一片虚无安逸之所,飘起来轻盈而舒适,落下来厚重而绵软,渐渐地眼神愈发的迷离,就当她整个人的思绪,试要从身体拔离而出时。

    忽的一阵大吼,令她的心底颤栗十分,当再次看清这方世界时,却唯见得于尊几人一脸焦灼之状,“姐姐,你怎么样了,心神可是畅达些了?”,仲夏一脸焦急道。

    柳雨然晃了晃头,却只觉一片昏沉冗杂之感,继而是一阵刺骨的痛感,倒好似那脑壳被人敲开食了里面的血肉一般。

    她难受的抓着头发,仲夏方要出手安慰,于尊拉住她,道:“让她自己走出来罢!”。

    仲夏点了点头,但脸上依旧有一丝忧虑,仙弦抱着一把铁琵琶,在一旁弹唱着,一曲《霓裳羽衣曲》比之前精进不知多少,此刻随着那长风和暖阳,一同融入到柳雨然的脑海中,疼痛也慢慢减轻了些。

    待她渐渐地醒悟过来时,颤声道:“于大哥,难道周围的一切皆是幻境?”。

    于尊淡笑道:“是也不是”。

    仲夏焦急道:“哥哥别卖关子了,你不说,那便由我来说罢”

    “姐姐,这方地域,确是真实存在的,但初入此界,它的奥妙之处便在于周遭这片精致的建筑与花草藤木,当你的身心渐渐地放松下来时,你便堕入了幻境之中,是你的心太累,是人间的残酷与现实,才会令你......唉!姐姐你且自行感悟罢!”仲夏叹了口气,道。

    柳雨然淡淡地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这初入此地,我便业已迷失了心境,那若是以后......”。

    于尊打断柳雨然,道:“雨然姑娘,何必介怀?这境与境之间,是相互隔断的,你误入此境,接下来的境,定不会误入了”。

    “但愿如此罢,方才给于大哥添麻烦了,雨然心愧,望于大哥勿要怪罪”柳雨然面上带着一丝愧疚之色,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便是妄道长,亦有心愧之事,又何况是雨然姑娘?于尊亦是凡夫俗子,雨然姑娘又何必自责呢?”。

    仲夏悄悄地用衣袂拭了拭眼角,她定是又想起了很久之前于尊与她提到过的琪儿姐姐。

    天罡乱,地煞陷,楚地叛乱,枭雄四起,却也不觉入夜,荒凉而又静寂!

    夜晚,星辰乱晃,却也不知铺就成了一方甚么图案,只是心底渐觉,那烁目的星辰如流泪的女儿,而心底的伊人,却在自己的心底氤氲出了一分忧伤。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入梦

    他用下巴拄着刀柄,乌黑的长发,在凄楚的寒夜里,肆意的飞扬,劲风鼓动着他洁白的衣袂,如一团灿烂的云华,轻盈又脆弱的飘摇在半空中。

    “琪儿......琪儿......”

    眼泪毫无知觉的从瞳子里流淌了出来,一丝淡淡的苦涩,咽进了干涸的咽喉里,心底的苦翻涌而出,酿成了一杯隔夜的酒,凄楚而薄凉,辛辣又刺鼻。

    众生皆入夜,唯我独醒,星风乱。梦魂断,启潇情,青衣孤寒醉!

    翌日凌晨,朝阳扑遍荒原,魂歌飒起清寒,仲夏手中持着一柄桃木梳,安静地坐在地上梳理着自己过腰的长发,狡黠的眸光里,却不时闪过一丝可爱的笑意。

    仙弦伫立在一座钟楼前,不知在想些甚么。

    柳雨然与妄夫子坐在一旁,不知在交谈些甚么。

    唯有于尊独自依着墙角,双眼望着长天,凄楚的面颊,愈发的清瘦寂寞。

    仲夏心底略有一丝难过,若是曾经,这丝难过一定会很强烈,如今淡了些许,无非是更加深知了她这位哥哥的内心,谁也无法拯救,唯有他自己才能助他脱离开这片牢笼。

    天渐渐的亮了,亮的明澈,令众人的心意更加的彻骨而清晰,仙弦双手弹拨着怀中的铁琵琶,一曲曲游荡的琴音,轻轻地飘散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城池中,那些倒在广场上的铜制车马,或者手持刀斧的青铜巨人,此刻似乎都成为了她的听众。

    叮叮咚咚,玲玲叮叮。

    那微风交错着,这时起时歇的琵琶。寂寒的冷风,似乎都弱了些许,那从白石地板上涌出的嫩芽,竟在一瞬间冲破了天际,如此玄奥,如此神秘,这世界似乎都为之倾倒,为这美妙而善良的女子,为这群心中怀着善念的独行人。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各奔东西,但他们相信,彼此并非单调的线段,他们总会相遇,不期而遇,或者早有预谋,因他们是如此的放不下彼此,如此倾心于彼此,尽管他们非兄非弟,非姐非妹,却胜似手足,而这便是这个世界上的诛境者。

    而诛境者,也注定会改变这片天地!

    风渐渐地散了,仙弦怀中的铁琵琶,也再次被她收入包裹中,众人打理好行装,再一次踏上征途,他们的世界在远方,一个遥远到没有传说的地方。

    破碎的琉璃,在脚边发出零碎的声响,几人漫步于荒芜的街头,心底不免多了些愁楚与悲郁,“这是何人手笔,这么大的一座顽城,竟无一丝生机,甚至连骸骨也未露出半分”仲夏心有余悸,道。

    于尊沉吟道:“这倒不似一座人间城池,这人嘛!也非人,而是尔等梦中的魂灵”

    “昨夜尔等是否梦见过那漫天遍野的魂灵?”于尊脸上渐露出了一丝肃重之色,此话一出,即便是妄夫子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哥哥,你是怎生知道我等的梦境的?难道你也......”仲夏犹疑地望向于尊,又将视角瞥向仙弦和柳雨然等人,她们脸上却也是如仲夏一般的凄楚与。

    于尊朗声大笑,道:“我昨夜倒未入梦,但你们梦中情景,我已知三分罢!”。

    柳雨然道:“于大哥,莫要自谦了,我等的梦境确如于大哥所述的那般,是吧,仙弦妹妹?”。

    仙弦点了点头,白皙的脸上,已隐约挂着几行清泪,道:“但我梦中还出现了太玄哥哥,太玄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于尊笑道:“你的太玄哥哥,不过是你睹物思人罢了,你手中的那张绣帕可是你的太玄哥哥赠予你的?”

    仙弦一愣,头慢慢地低了下去,白皙的脸上,渐多了几分红晕,她的声音细弱蚊蝇,道:“于尊所言极是,这确是太玄哥哥赠予我的,不过人家心里事,你莫要都说出来嘛!”。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又不是你肚中的虫儿,又怎会了解你的心底事”。

    仙弦的脸上略有一丝红晕,道:“可你明明一说一个准”。

    于尊笑道:“这叫猜嘛!难道你真以为你于大哥,能读懂你的心事?所谓的一猜一个准不就是如此嘛!”。

    “那现在呢?于大哥!我等该做些甚么?”柳雨然心底略有一丝忧悒,道。

    “自然是睡觉”一直未言的妄夫子,一语惊人道。

    “你疯了罢,臭道士,我等梦中既有这些奸邪之物,却还要入梦,你岂不是在枉害我等?”仲夏撇了撇嘴,一脸不信服,道。

    于尊道:“道长说得,便是于尊心底想说的话,既是认他为奸邪,那更要迎难而上,这世间险恶非是避之,而是迎击而上,愈怕什么便愈上什么,直至心底的那丝胆怯再也不再,这便是修道”。

    “好,既然于大哥如此说了,那我等便在此地暂时安歇吧,直至冲破灵魂中的禁锢,再次上路,你看如何,于大哥?”柳雨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也好,只是你等觉得哪里适合安睡?”于尊笑言,道。

    “既要睡觉,当然要找安适的场所,可看着尖塔楼阁内倒好似无些桌椅床铺,要说我啊,不如我们就睡马车如何?”仲夏笑吟吟地望着于尊,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慧光,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叹道:“果然,这机灵果就在于尊身边啊!”。

    仲夏气鼓鼓道:“切,哥哥也不想想当初与我相识时,对我的态度如何!人生,皆在成长!哥哥定要谦虚,知道吗?”。

    于尊大笑,道:“好!好!好!于尊知错了,知错了就不再犯了,我的好妹妹!”。

    仲夏笑嘻嘻道:“这还差不多,不然我才不晓得你是谁呢!”。

    仲夏此语,便是连妄夫子也笑言道:“这小丫头片子够厉害啊”。

    柳雨然抿嘴笑道:“她可不止厉害呢”。

    所谓酒薄话凉,天色渐晚,几人的言语,渐渐地搁浅在了梦中。

    随后,几人相继入梦!这一梦,又该梦到甚么呢?

    仙弦随后亦坐入马车内,于尊却端坐在马车的车顶上,也不见他阖着眼眸,就那般傲然于风中,脸上无一分悲喜,淡然处之......

    众人皆沉入梦中,唯有于尊依旧清醒的观察着这污浊与明净相互掺和的世界,他的眼神空洞,实际上心念早已入了瀚海。

    瀚海上空,波涛正茂,一波波荒嘲犹如史前巨兽般,将一片片岛屿吞噬,那些岛屿上遍布着碧翠的草植,不乏些高的矮的,粗的细的,而瀚海天空正中央,则悬挂着一轮高阳,那高阳极是炽烈,红艳艳的华光,刺目热烈,于尊身披一件白衣,周身却已不觉渗出了些许汗渍。

    他静立于空中,半晌后那瀚海的边缘出现了一道人影,乃是殷千秀,她高贵冷艳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凌驾于天下众女子的高冷与傲慢!她冷寂的脸,唯有面对于尊时,才有几分微弱的暖意!

    “前辈”于尊拱手抱拳,一脸恭敬道。

    殷千秀点了点头,几日未见,她倒似青春靓丽了些许,白皙的面额着着一丝淡淡的红润。

    星星点点,犹如长鹤点水,那水纹荡开,于是一片白里透红的粉淡色彩,在她的脸上慢慢地铺展开来。

    “此次前来可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她一眼便看透了于尊的心事。

    于尊倒也干脆利落,点了点头,道:“前辈,确是如此,此刻我等已身处天地之门的外围,我是否有机缘进那佛陀古界一观?”

    殷千秀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这并非是你能否进入佛陀古界所能决定的,而是你与她的姻缘,何时能再续,你即便进入了佛陀古界,若是天命使然,你两也不会相遇,那你即便得到了碧忧果也难以救她于水火之中”

    “前辈的意思是?”于尊的脸上,已多了一丝痛苦之色。

    只有一点令他不解,他如此努力老天又为何如此难为他呢?

    若是如此,倒还不如静待千年,以期偶然相遇!

    殷千秀冷哼道:“你这小辈,想得倒是简单,若非你去救她,难不成上天还要派一人进入墟内救她而出吗?这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它老天的事,你若不救她,一生再难遇”

    于尊神滞地望着殷千秀,犹豫道:“可是前辈,那我到底该怎样做?努力也救不了她,放弃更救不了她......那......”

    殷千秀顺手敲了敲于尊的额头,轻声道:“怎样?开窍了没?”

    于尊迷惘的摇了摇头,殷千秀叹了口气,低声道:“自己思量去罢!你终会明白的!”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外界亦是万家灯火,这瀚海内却依旧是一片暖阳扑面,于尊静立于空中,低声念道:“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当他在心底苦苦挣扎时,他忽的听到界外一声呐喊,好似是仲夏的声音,他抽身从瀚海中拔离而出,却看到仲夏满身鲜血立于他的身旁,于尊浑身一个激灵,心底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急道:“仲夏妹妹,你这是......”。

    仲夏却莞尔笑道:“哥哥,瀚海中的那位千秀前辈,可是长得极为端庄?”。

    于尊点了点头,道:“难道你见到前辈她老人家了?”。

    片刻后,柳雨然和仙弦以及妄夫子皆醒了过来,他们皆面带笑意,然而自身却肮脏不堪,那仙弦身上竟然还挂着些残肢断臂,便是让久历凶险的于尊亦是大吃一惊,他们皆一脸笑意,道:“我等可皆是见了千秀前辈的,千秀前辈说,若是无了于大哥,我等身上所挂之物,将会永伴我等”。

    却也是在一瞬间,于尊眼前的画面,啪的一声崩碎了,漆黑的暗夜里,几人沉沉的睡着,唯有于尊心有余悸的立于马车的车顶上,他低喃道:“原来千秀前辈的着眼点,在那个“更”字身上啊!琪儿,你待几时罢,为了今后的幸运,便是苦了几朝,又有何碍?”。

    天凄凄,飘欲雪,那欲雪极是艳丽,粉红色的雪瓣,漫天飞扬,落在这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为众人的梦境,又添了半笔浓墨,一分重彩。

    于尊手里提着一把圆月弯刀,在那繁华的街巷边缘穿行着,他的耳目极是聪明,走了半晌后,他突地停下了脚步,猫在一片虚影中,视线却锁定在一处不知名的角落里。

    簌!簌!簌!

    听似风扫落叶,然而这座顽城内,除了些秃顶的芭蕉和落尽了悲欢的青擎树,哪还有什么草木枝叶,光秃秃的树干上,又何来的落叶?

    于尊谨慎的窝在暗处,一刻后,他的眼神亮了,确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猫腰从那片稠暗的角落里拔身而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醒

    那女子满头银发,却不似人间之人,倒好似梵间的人物,于尊淡笑着,摸了摸手中的锋刃,低声道:“你不出现,我还想去找你呢”。

    然而就当他愣神之际,那银发女子却已然立于他的身畔,银发女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是说想要去找我吗?”。

    然而当女子的柔荑落下后,她才哑然发现,这周遭哪有什么俊逸的男子,却不过只是一片虚像罢了,片刻后,她的脖颈上架了一柄圆月弯刀,那丝冷幽的快感,令她的心神为之一滞,差点晕厥过去。

    “你是何人?”那犹如来自幽冥鬼煞的索命之音,在她的耳边悄然响起,那一刻她感觉生命好似已经不属于她了,至于是谁的,这还不好说!

    黑暗里,轻跫四点,密密麻麻的晨雨,铺天而降,窸窸窣窣的雨声,倒是把那些密集的轻跫遮掩了七八分。

    然而这一切却逃不过于尊锐利的耳目。

    砰!

    砰!

    砰!

    那一刻天地似换了一副模样,不!不是天地,而是那些人心中的世界,因为他们的内心早已颠倒,而他们将再也不属于人世,但究竟属于哪个世界,谁也说不准。

    于尊冷笑着,将刀锋移向女子的后颈,就在女子试要挣扎时,只听一声锋利的锐音。

    乒呤!

    好似金属物坠地发出的声音,于尊冷笑着将一条细软的绳子,从右手边缘甩出,细看时,恍觉,那哪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一条细软的尾巴,只是这条长尾,却极是不凡,刚硬娇柔尽显。

    而女子失去这条细尾后,也渐渐地恢复了神识,她那满头的银发,又恢复如初,如黑缎般柔滑稠密。

    女子讶异地望着于尊,颤声道:“公子是何人?小女子怎会出现在这方?”。

    于尊大笑了三声,幽幽道:“这是梦境世界,待你梦醒后,一切就恢复如初了”。

    “哦?那公子自身是真是假?”女子揉了揉红肿的脚腕,又道:“方才究竟发生了甚么?我这脚又是怎么回事?”。

    于尊笑言,道:“我本是真,但此刻的我,亦是假。你方才奔袭过来时,用力过猛,超脱了自然的惯性,自然双脚承受不住,才......”。

    于尊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我的梦,何时才会醒来?”女子颤声道,那秀丽楚楚动人的双眼,已出卖了她内心的坚强。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自然会醒来,但心魔一日不除,你便一日不会醒来”。

    女子恍惚的看着于尊,有些迷惘道:“公子何意?善荷为何愈听愈醉,善荷好困啊”。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如此也好,睡罢,睡着了,便都好了”。

    善荷愈发的迷惘,沉醉的双眼,好似一片磐山压在她的眼睑上,“公子,你缘何......一直......在笑啊......善荷......睡......了”。

    如同柔荑般的青葱小手,划过于尊的脸畔,无声的垂下了,于尊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那一夜,风雨萧条,铁马冰河入梦来,于尊手提一柄圆月弯刀,在漆黑的午夜里,劈砍厮杀着,一缕缕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滴到了地上,啪嗒!啪嗒!啪嗒!日晷行走的速度快了一些,慢了一些,那沉沉的时光,倒映出了灿烂的光华,映衬出了清浅的声息,啪嗒!啪嗒!啪嗒!

    千军万马,孤候群雄,万千刀斧,以封天下,鲜血入喉,饮尽悲欢。

    有人流泪了,柳雨然哭了,有人笑了,仲夏笑了,有人痛楚不流露在表面,心却在滴血,仙弦抱着渊太玄,悲意早已不绝于耳。

    有人狂妄的大笑,过后,确是一脸平静,犹如看透了人间的生与灭,而这人便是妄夫子。

    于尊颜色略有些悲郁,他轻轻地拍了拍妄夫子的臂膀,轻声道:“妄兄,待于尊救出琪儿,便帮你脱离苦海,如何?”。

    妄夫子仰天一声大笑,血泪于心,生硬的面部轮廓上,却尽显桀骜与孤独之象,道:“我缘何要得你的施舍,我妄夫子不甘,不甘啊”。

    紫青的霹雳,锵的一声从周天滑落,那天地时闪时灭,似要崩溃了一般。

    密集的雨水,噼里啪啦,白石板被一汪汪绿意顶开,那片嫩绿的草植或游木,竟然直抵苍天,似要与苍天试比高。

    雨水顺着五人的面额,滴落到胸前的衣物上,之后顺着袖管,又砸落到地上,噼里啪啦,那清爽干脆的声息,如今听来,确是如此的残忍而刻骨。

    人生,这便是人生,这便是惨淡苦楚与快乐幸福相映的人生!

    片刻后,几人的心神皆安静下来,那雨声也渐渐低迷了下来。

    雷神也似早已厌倦了敲击手中的雷锤,电母也懒得再砸她手中的破锣,电光虽依旧时闪时灭,但远方,地平线处,已隐有一丝光明。

    大家早已醒来,这梦境便是现实,而现实却终将不是梦境。

    那破落的城市边缘,躺着几匹老马,正应了那句马革裹尸,好不凶险灿烈,这便是人生,人生啊!

    晨光熹微,甘露苦光,但众人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清亮,仲夏手持一瓶紫色的罐罐,将里面绿色的颗粒,慢慢地塞入善荷的口中,轻声道:“善荷姐姐,你吃了还命草,就没事了”,说罢,又拿起一壶甘水,倒入善荷的口中。

    片刻后,善荷渐渐地清醒过来,她讶异的看着于尊,惊叹道:“公子,我昨晚到底是在做梦?还是......”。

    于尊笑言,道:“是梦也是现实,你随意理解便可”。

    “那他们是?”善荷眼神略有些迷惘,道。

    “我们自是你的朋友啊,我说的对不对啊,哥哥?”仲夏笑嘻嘻道。

    于尊轻轻地摇了摇手指,道:“不仅仅是朋友,而是亲人,善荷她从小无父无母,我们待她如亲人才可”。

    仲夏愣了愣,“无父无母?”,却仅仅是一瞬后,她的眼圈便红了,“姐姐无父无母吗?”她好似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略有些哽咽道:“若说起来,仲夏倒也无父无母,不过仲夏有位待我极好的爷爷,善荷姐姐,不如我将爷爷也给你吧,那样我们就有同一个爷爷了”。

    善荷眼圈红肿,哽咽道:“谢谢公子,谢谢这位妹妹,善荷心领了,只是善荷心中还有牵挂,不能与众位同行了,善荷不想给公子和妹妹,再增添些麻烦了”。

    这时,柳雨然却道:“你这位姑娘,也是啊,于大哥已破了你人生最大的磨难,今后你与我等同行,便是些良善机缘也会寻到你,你心底的那位公子,自然也会随势聚来,你又何必如此苦楚悲郁呢?”。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雨然说得确是不假,你若与我等同行,你心底所寄之人,定会寻上来的,你如此急切寻他,他反而不来,你认为呢?”。

    此刻的于尊,虽眼含笑意,狂纵之意尽显,却略流露出一丝温情,这些可怜的女子,却偏偏都与他走到了一起,而自己牵挂之人,却在远山旷野之后,悄然的观望着他,而这远山旷野究竟是何地?

    可能是造化天地罢!

    妄夫子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幽幽道:“在那玄山上,我是不舍得饮这壶酒的,这壶酒醉意之至,乃是天涯之爱恨情仇,若无了这番爱恨情仇,这壶酒便无了醉意,到了最终,却也唯有甘甜,无些苦涩酸辣在内”。

    于尊怔怔地望着妄夫子,片刻后,他忽道:“妄兄,这酒分我一壶如何?”。

    妄夫子大笑道:“自然可以,我这酒啊,喝完后,又会满,不信你来试试!”,说罢,妄夫子便把手中的酒壶,扔给了于尊。

    于尊张开嘴,将酒水直倒入喉中,却也不管些甚么礼仪枝节了,那甘苦酸辣的酒水,到了喉中,便成了一片暖流,那暖流流淌进幽暗冰冷的心房,便成了一片雾气,而那雾气的中央,似站着一位女子,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他,轻声喊道:“你......等得急了吗?”。

    迷惘的双瞳,渐渐地被一阵轻飘飘的雾气遮掩住了,就那般哭了,哭了,哭的无声无息,哭的天地与之同悲。

    妄夫子叹了口气,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狂饮了几番。

    一刻后,妄夫子醉眼朦胧的喊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字,那女孩儿究竟叫甚名甚,却也唯有妄夫子一人知晓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众人脚步渐急,回头遥望,那座顽城却业已成为了一个标点,类似于感叹号。

    未来隐于何方?是否会有来者,迷于梦中,或纠结现实,问来人,心底知晓否。

    那座通天巨塔,就那般耸立在了一座莽原上,莽原已非当初那般一片焦躁,倒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反面写照,这荒草竟是那般的傲然,直挺挺的耸立在土地上,不卑不亢,便是疾风来了,他们宁愿折断腰杆,也不想低下他们倔强的头颅,然而奇异的是,这莽原上竟无一草一木折损。

    于尊拂开身前的草叶,幽幽道:“看来那座巨塔,便是阻挡我等的关卡了”。

    仲夏叹息道:“哥哥,这天地之门还蛮难找的啊,我等倒好似游戏人间一般,哎,这么走也太无趣了些”。

    柳雨然轻声道:“妹妹,耐心些,前途不可知,又怎会游戏人间呢?静享这安然的岁月,待流水淌落花,心暖自知,甘苦自觉”。

    仙弦亦道:“是啊,是啊,我倒觉得那座通天巨塔内倒好似藏着些遮天的奥秘般,若是那通天巨塔便是天地之门呢?”。

第一百零四章 黑塔

    闻仙弦所道之言,几人面色渐渐肃重了些,妄夫子讳莫如深道:“弦修士,所道不假,这天地之门,藏于江湖各处,这些时日它在这荒原中,过些时日它还不定出现在哪方世界,因而便是这荒原中,也可能处处为门,条条为道”。

    于尊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快些出发罢,时间太过紧要了!”。

    言罢,几人再次上路,脚程倒是较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临离开玄门前,道三一曾现世,道:“在这荒原内,定不要使些轻松的身法,若使了,一生就勿要走出荒原了”。

    因而众人即便苦些累些,却也不曾调用武道,施展些取巧的身法。

    荒原上,莽草菲菲,偶尔蝶儿出来弄巧,或有小兽奔跳其间,那寂风味冷,却极是醒目,众人眼前虽有莽草阻挡,但心底透彻,倒好似勘破了红尘一般。

    那通天巨塔离众人愈发的近,一股弥天的霸势,也愈发的强劲,若是寻常修士,便是稍微及近些,都要吐血而亡,而六人之中,数善荷的武道最低,因而善荷的脸色略有些青白,妄夫子从袖间取出一颗丹丸递给善荷,道:“善信士,你吃了这颗丹丸会好些”。

    善荷低声言谢,将那丹丸填入嘴中,倒无些怀疑的狡色。

    于尊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眸中含着一分笑意,时至晌午,那霸势愈发的强烈,而众人肚腹又有些饥饿,便商量先坐下来食些干粮。

    “哥哥,你想吃肉吗?”仲夏笑嘻嘻地望着于尊,道。

    于尊愣了愣,回头笑道:“哦?妹妹可是带了些肉干腊味?”。

    仲夏撇嘴道:“哼,快求我,哥哥求我,我就让哥哥吃些肉食”。

    于尊摇头笑道:“你这小鬼头,何时才能长大些”。

    柳雨然笑道:“她啊,跟你在一起,未成长也就罢了,反而愈发的稚嫩了呢!”。

    “哦?那雨然姑娘觉得仲夏妹妹,稚嫩些好呢?还是懂事些好呢?”于尊若有所思的望着柳雨然,淡笑道。

    未等柳雨然发话,仙弦率先道:“自然是懂事些好啊,至少不用别人挂着你,给大家省些麻烦嘛!”。

    妄夫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弦信士,你这句话便错了,这一路上若无了仲夏小姑娘的调皮耍赖,我等岂不更是枯燥无味些?”。

    仙弦愣了愣,点了点头,若有所悟道:“好似如此”。

    这时端坐在一旁食些干粮的善荷,亦开口道:“我倒觉得仙弦姑娘和仲夏姑娘能谈到一起,你二位性格倒有些类似”。

    于尊笑吟吟地看着几人,道:“你等倒是找到了彼此的阵营,我看善荷姑娘的沉稳干练的模样倒与雨然姑娘有得一拼”。

    闻于尊所言,几人皆是会心一笑,妄夫子笑道:“那我岂不是唯有与于信士结为同道了?”。

    这时,仲夏插言道:“不不不,哥哥才不是你这种木头疙瘩呢,我哥哥乃是有情有义之人,你这个臭道士薄情寡义,我哥哥又怎会与你站在同列”。

    妄夫子面露一丝苦涩,仰头笑道:“这乃是上天之意,上天将我塑造成此等人物,我......妄夫子不甘啊”。

    不知何时,妄夫子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那两行清泪随即便被风吹干了,唯有于尊记得那两行清泪是多么的刻骨而决绝。

    风欲吼,雨欲烈,山河刻骨,铁马冰河入梦来!

    那葱茏的雨幕,将这世间的伤心事,遮住了大半,风飒飒,雨潇潇,几人伫在那漫无边际的莽原上,如同草木般,那般羸弱而渺小。

    于尊将挡在身前的草木砍断,雨水泼在脸上,冰冷刺骨,澄澈的阳光缀在雨幕的边缘,一片片苍茫的阴影打落下来,又慌忙的散却,苍茫的大地上,被一片片浓稠的墨云遮掩着,那些墨云倒似是些奔跑的烈马,追逐着打闹着,连带着大地都有它们的轮廓。

    那缀在地上稀薄的光影,将仲夏那扬起的面庞遮掩着,她纯真的笑意与明亮的眸子里那一丝清澈的狡黠,倒似给这苍茫的人世间,多了几分暖意与温纯。

    那伫在原野上的巨大黑塔,愈是走近便愈令众人心颤,这座黑塔给于尊的感觉,却是那般的震撼且伟岸,较之幽泉幻海内的银塔分毫不让。

    妄夫子将手中的拂尘,轻甩上肩头,唯有于尊知晓,此刻的妄夫子,心底也渐有了一丝俱意。

    “哥哥,那座黑塔,实在诡异至极,给人的感觉倒不是那般阴森可怖,但里面镇压之物,想必定不是人间之物,我等还要赶过去一探究竟吗?”仲夏略有一丝犹疑,道。

    “去,定是要去的,但不是此刻去,我等不如先在这方暇观几天,说不准过些时日,这片莽原会沸腾起来呢?”于尊笑盈盈地望着众人,道。

    他的脸上倒看不出任何仓皇无措的神情,反倒是一副轻松惬意之象。

    “好,如此甚好,我妄夫子也是此意,大家不如在这方歇息片刻,过些时日,再去黑塔也不迟些”妄夫子一改方才的拘谨,一脸畅快道。

    就这样,几人在莽原上安定了下来,忽有一早,仲夏惊叫道:“哥哥,你看我等驻扎的地方”,仲夏指着她脚边的一处塌陷地,若不是她早上踩得虚了,还真发觉不了这脚底下的一片空穴。

    “哦?这?”柳雨然不解地望向于尊。

    妄夫子走上前来,甩了甩他手中的拂尘,片刻后一座完整的黑石墓穴显现了出来。

    善荷惊魂不定的指着那空墓穴,道:“怎么会......怎么会......”。

    “哦?善荷姑娘可是见过这座黑石墓穴?”妄夫子轻声道。

    一脸惊厥的善荷,还好有于尊等人的扶持,才未晕厥过去,她颤言道:“何止是见过......这座墓穴伴我十八年整了,我十八岁前,几乎每天晚上在梦里都会撞见它......”。

    “这......”仙弦略有一丝慌张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于大哥......”。

    于尊丝毫不在意,道:“这乃是天命,若我推算无错的话,这便是地门,而那座黑塔则是天门”。

    “怎么会?这墓穴就是传说中的天地之门的中的地门?而那座高塔......”仙弦捂着双唇,惊道。

    “哦?看来姐姐之前就知道天地之门了啊”仲夏若有所思的望着仙弦,道。

    此刻的仙弦,虽依旧略有一丝拘谨,但却无了之前那番小心谨慎之态,她道:“寒门之中无人不晓天地之门,我所寄之处便是寒门,我与师兄自小生长于寒门,对这些鬼怪逸闻,自是耳濡目染”。

    “那......姐姐依你之见,这地门和天门,可是属实吗?”仲夏小心翼翼地看着仙弦,道。

    仙弦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地门还是天门,皆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呢?”。

    仙弦脸上带着一丝淡笑,望向于尊,反观于尊则哈哈一声大笑,道:“仲夏妹妹,你信你于尊哥哥,还是信你仙弦姐姐?”。

    仲夏黑瞳滴溜一转,道:“自然是既相信哥哥,也相信姐姐了”。

    闻仲夏如此说,众人皆是一阵朗声大笑,妄夫子扬了扬拂尘,叹道:“仲夏姑娘这油腔滑调,却也是世间难得,今天倒是让在下领教了”。

    仲夏瞪眼道:“喂!臭道士,别以为自己三斤八两,别人就治不了你,嘴巴干净点,动作利索点,姑娘我饿了,快寻些吃食!”。

    妄夫子不慌不忙的叹了口气,竟真的从背囊中取出了些干粮,分给众人,到仲夏手上时,却又多了一颗缘果。

    仲夏气哼哼道:“哼!甭想收买我,臭道士!”。

    妄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小姑娘这世上无人能收买你,却有人心可以感动你,嘴边的人在天边,天边的人在嘴边,你如此念他,说不准他心中早已感知到了你的念想”。

    仲夏哑口无言的看着妄夫子,最终装作愤懑的样子,大口啃了一口缘果,登时一股暖流,游于心间,倒是豁达通畅了些许。

    天光晦暗,乌压压的墨云,又笼上了众人头顶,自黑石墓穴现世后,这墨云倒成了溜须拍马的常客,定要不时地来这莽原巡视几圈,以表忠心。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几人躺在肥沃的草场上,倒是天高云阔,心念着风吹草低见牛羊,但可惜的是,这片莽原上,也就唯有些虫儿兽儿,圈养之物,这里大抵是不允许生存的,这自然的野性,倒是令众人心安理得。

    仲夏嘴里衔着一根嫩草叶,仰躺在大地上,道:“头顶上的那片天啊,真是天,压在身下的这片地啊,真是地”。

    妄夫子无奈道:“你这打油诗,也未免太通俗些了罢”。

    仲夏吹鼻子瞪眼道:“臭道士,要你管啊,我愿如何就如何,你若讨打,我便遂了你的心愿”,说罢便作势要挥起拳头打将上去。

    妄夫子无奈的摆摆手,道:“停!停!停!打我倒不痛,打伤了你自己,还得我给你医,不实惠,不实惠!”

    仲夏嘟嘴道:“那你不要惹我了,你若惹烦我了,我可再也不理你了哈”。

    却也不知为何,她自初见妄夫子时,心底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却不知这丝熟悉,究竟来自何方?明明她不认识这个人,可这份熟悉倒似与他共度过百年光阴,才有的执着。

    妄夫子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来吃些干粮罢!”。

    这几日妄夫子每日会分给仲夏一枚缘果,但对别人却没有这份待遇,便是于尊也是笑着看他将缘果分给仲夏,自己则笑呵呵地看着这两位欢喜冤家打情骂哨。

    欢喜冤家自然并非要如情人那般,世间的欢喜冤家可多了去了。

    天渐暖,风渐缓,土渐松,夜渐谢。

第一百零五章 红灵部落

    那蹉跎光阴的黑石墓碑,渐渐地卸下了华彩,露出真颜,是一幅幅完整的字迹,镌刻的倒是极为工整。

    可这文字谁又曾见过?单是从这荒古走来的千万年岁月,便令人心悸了,这荒古的字迹,犹如覆盖了千米之厚的苔藓,用手刮一下,非但不能刮清楚,倒是自己的手上,也沾了些许滑腻和污渍。

    众人皱眉道:“这黑石墓碑上刻画的是甚么,地门之中又隐藏了甚么秘辛?此刻,我等倒成了顽愚的傻子!”

    几人却未发现站在一旁的仲夏,脸上的表情却已非平时那般欢笑连连的纯真可爱模样,转而代之一片迷惘和无奈,心底则渐渐地翻涌出一丝惊惧和几分忧郁!

    她颤声道:“哥哥......哥哥......这地门不能进,定不能进!”

    其实方才仲夏脸上的表情,一分不剩的暴露在于尊的眼中,那地门中究竟藏了些甚么古怪,他心底业已有些自知了。

    他轻轻地冲着仲夏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苍穹,低声道:“琪儿,你可知我在想你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琪儿自是知晓我对她的想念罢,只是她到底还是在天上,而非是这黑石墓穴内?”

    谁也不曾料到,那纯真可爱的仲夏,竟能读懂黑石墓碑上的古字,妄夫子一直追问着仲夏,“虚心”求教,倒是仲夏爱理不爱理的模样,颇是拂了妄夫子的颜面。

    晴天过后,是绵绵的阴雨,阴雨过后又是一片湛蓝晴天,几人商议不如再向前探一探,毕竟这么多时日过去了,这莽原上却也从未见些同道中人,倒是偶然来了一只大鹏。

    那大鹏何其壮哉,似是修了百年的道行,只不过却最终沦为了几人嘴中的餐食。

    多少时日后,仲夏心底还在犯嘀咕:“那大鹏鸟多可爱啊,你们非要吃,非要吃......”。

    这时就会换来妄夫子一个白眼,道:“这大鹏肉数你吃得最多,现在还在给自己的唇齿超度,当真是可恶至极了”。

    “喂,臭道士,几天不修理你,你倒是话多了不少”仲夏愤懑道。

    而在前方行着的于尊,唯有淡笑几声,这调皮可爱的仲夏,早已在他的心底,种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几日后,距离黑石墓碑却业已不知其几千里,而离那座黑塔,却依旧遥远的很,那黑塔无论怎生看来,都好似近在眼前,可无论怎般接近,那黑塔的模样,始终那般大小,从未变过。

    仲夏讶异道:“哥哥,那黑塔是否在你我的心里?”

    于尊淡淡地摇了摇头,道:“非也,那座黑塔并非梦境,它就存于现实之中”

    “那为何我们总是接近不了它呢?”仲夏疑惑地挠了挠额头,道。

    于尊笑道:“你现在不正站在塔下吗?”

    众人皆一脸异样的望着于尊,唯有妄夫子心有所会地笑了笑,道:“到底还是于信士高人一等啊”

    仲夏拧着眉毛,愤懑道:“臭道士卖什么关子呢”

    妄夫子哈哈一声大笑,道:“你既说我卖关子,何不去问于信士?”

    “你......你这个臭道士,不得好死”仲夏叉着腰,怒火中烧道。

    于尊微笑着安抚,道:“仲夏妹妹,何必太过着急?这黑塔想现真身时,自会现身,我等便在这里登上些许时日罢,待等到黑塔的“有缘人”到来时,这黑塔自然会现真身的”

    夜茫茫,墨无尽!

    几队人马,乘着月黑风高夜,在莽原上疾行着,他们身上多有伤痕,那些干涸的血渍,黏连着白纱布,因行动过于激烈,血渍依旧咕咕的从伤口处滋出,时间过得久了些,那些伤口便结了疤,大多都是一片黏糊糊的黑色血疤。

    这几队人马,每队人马至少在五六十人的数量,他们穿得服饰,也不尽相同,有裹着束身黑衣的,有身披白袍的,亦有身缠红裙的,或者一些说不上的奇装异服,倒与平常江湖里所见的服饰大相径庭。

    一位脸上蒙着红纱的女子,手挽着一柄猎刀,幽幽道:“看来今晚正是猎杀的好时机,我等若是吞噬了修道者的内里,修为定会继续加深的”。

    她身后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孩儿,怯生生道:“姥姥,这么做真的好吗?方才我见你杀害的那几人,倒不似坏人啊”。

    “哼,你个小丫头懂甚么,这世界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世界,你若不灭他,他日他定灭你”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哨子,轻轻地吹了一声,确是一声灵动百灵鸟的啼叫。

    那荒莽的原野上,登时间草叶簌簌,如狂涛怒浪,高低起伏着,倒好似那草间隐藏着万千兵马一般。

    那些身披白袍的修士,竟无端地摔倒在地,起先还有人吆喝几声,痛骂几句,后来便是连一息的闷哼也无了,那月华盈亮的白皑皑的原野上,登时间飘起了一阵血雾,而那阵血雾却还未等散发出去,便被地上的一些草植,卷了进去。

    这便是江湖中传闻的千叶手——红灵部落的手段,这红灵部落善控草植,那看似羸弱不济的绿草枝蔓,在她们的手下,便会成为削铁如泥的硬锋,而且她们手中自有催生的手段,一颗矮木在他们的手中,会瞬间成长为通天巨木,便是些愚痴干枯草木在她们的手中亦会重复生机。

    但这红灵部落中有一千古传言,若有违传言,天自会灭了红灵,那便是勿与顺天者相抗,勿与逆天者为盟,因此在江湖中,红灵部落确是独秀于林的一方部族,众人敬之亦远之,众人亲之亦疏之。

    红灵部落善察人心,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红灵部族的执掌者命红灵部族深入人间以体恤民间疾苦,以审之天地乱道。

    关于天地之门的传言由来已久,几近于每十年,这段传言便会现世,宣泄半载,众人兴致,挥毫托众,以谢苍天,至尾,伤损大半,无了些逍遥的狂态。

    而这次传言虽不及每十年那些传言来的气势凶猛壮烈些,但信者自信,莫名来这荒原的部族或宗门,较之之前非但未减少些,反倒增加了数倍之余,却也不知那些鬼神浪儿,将这荒古的传言传的神乎其神了。

    而方才那被草木灭了的白衣门派,乃是蜀江一代的名门——阔烨门,这蜀江乃是贯穿整片东荒的唯一一条大江,而阔烨门则兴起于渔,千百年来以渔为生,后发展壮大,产业遍及盐业、布匹、古董、镖师等等,可谓数之不尽,这阔烨门也是蜀江一流的财阀大员。

    江湖之闻,自兴起于江湖,这沿江一代,消息更是流通的很,因而阔烨门虽武势较寡,但得其耳目也,亦有自信来分一勺羹。

    而除了阔烨门,江湖上稍有些风骚的宗门,便派些精锐来一试枭雄之姿,他们倒非贪图些武学典籍,亦或些金银珠宝,他们前来无非是来争一个“势”字,以便今后行走江湖,得“静”。

    再见这荒莽的枯原上,却已是一阵哀嚎遍野,不时传来的打杀之声,浸渍在那荒原正央的一座黑石墓碑中,竟好似塌陷了一般,渐渐地融入了地底。

    轰!

    一道霹雳无端地劈了下来,这晴天阔野何来的霹雳之说?即便是星高月朗的枯黑之夜,忽的这么一阵霹雳,也是蛮诡异的。

    然而这声霹雳,却丝毫不能阻止众人劈砍打杀的路数,反倒是劈砍的更凶了,打得也愈发的热火朝天,倒是将心中的一腔热血让给孤候。

    横陈在地的尸首,在雨水的噼里啪啦声响中,渐渐地沉陷于一片静寂中,那些泥浆污渍沾染了他们本充满生机的躯体,最终化为了一片黏土,与荒原共承一脉。

    红灵部落的风贞子,乃是前几年才从闭关中苏醒的,如今的风贞子,虽活了万余载,但看她的容颜,倒颇像些十七八的花龄少女,偶有些生疏的门徒,见之还以姐妹之衔妄称,这风贞子倒也是一笑泯之,丝毫无些气乱的举动。

    首座年近古稀,也应有这份疲态了,毕竟这沧桑岁月万载以照,便是些神话人物,入了这凡尘万载,亦会沧桑老去,更不必提这历经了三万华载的老儿了。

    红灵部落倒也并非尽是些女子,倒也有些争强之辈,以文会武,却更是些逆天之子,只是若遇到这等枭雄少年,红灵部落也从来不作挽留,倒是生养父母,却分分把家拆离,这便是江湖内的一些豪门大派往往都是由红灵部族未灭的些精干所创的缘由罢了!

    说起来,这一次红灵部族之所以现世,首要原因却也是这天地之门,往常诸如风贞子一脉的传世之杰,绝对这些荒唐的神迹,无些兴趣,但时至今日,掌教眼看大限将至,因而她便率众,以祈天命续之,倒也是彰显了一分忠孝。

    天欲雪,八面长歌起,醉孤候,令天下风骚,仁杰聚,怅来之,风鼓萧萧,寒歌起,意绵绵,薄薄哀土,启世见。

    原本荒芜的莽原上,此刻业已箫歌肆起,那战鼓擂声洞天,却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列雄师,铁马冰河入梦来。

    于尊端坐在一座石堆上,遥望着远方,这石堆名为玛尼堆,乃是藏传佛教所兴之,话说在这天下豪雄起的祸乱年间,却也给了宗教些喘息的机会,这藏传佛教乃是来自西漠一座边拓小城——藏西。

    那藏西终年飘玉雪,日日飒风寒,却有一片虔诚的信徒,日日讲经传道,这天下却因这小小的藏西而略有制度和法纪,而这制度和法纪乃是制人之心而非形。

    藏传佛教,大同天下,但谁也未料到,在这茫茫无尽的荒原上,竟坐落着数千座玛尼堆,实是让人开了眼界。

    于尊笑言道:“今晚的风,倒是好不自在,内有微拂的清风,外有塘里的游水,倒是将这方日月,映在了我等心上”

第一百零六章 梵鱼

    玛尼堆旁便有一座清池湖畔,几人行了那么远的路,却唯在此地见了些泽池,妄夫子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钩,悠然自得的在一边垂钓,仲夏好不自在的躺在于尊的身旁仰头看天,仙弦则手抱琵琶,摩挲些音律,而善荷和柳雨然则相谈甚欢,两人一见如故。

    “哥哥,看南方的火光,他们似打得很惨烈啊”仲夏愁肠百结,道。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道:“这便是天肃,老天要肃清这世道上的祸乱,必以兵甲以示之”。

    仲夏叹了口气,捧着腮看着于尊,低声道:“可是除了这些兵甲,难道就未有些不见血肉的法子来治世?”。

    于尊仰躺下,长叹了口气,道:“若是那般,可就要费些心神了,这心神啊较之血肉更加的模糊而残酷”。

    仲夏一脸笑意,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了,仲夏愿以十年阳寿,来换世道些许安平”。

    她口中所言,方一脱离时,那片晴空便乍现一道霹雳,锵的一声,将那灰暗的南方,映得一片雪亮。

    仲夏呆呆地望着上天,幽幽道:“哥哥,方才那霹雳难道是在告知我,我所想得愿了?”。

    于尊婉笑道:“这倒未必,要我说隐在那黑石墓碑中的神物,看来要现世了”。

    “哦?哥哥你怎老是喜欢说一句断一句啊,那黑石墓碑中到底藏了些甚么怪物,缘何不告知仲夏?”仲夏瞳仁亮晶晶地望着于尊,拉长音调,道。

    于尊叹了口气,幽幽道:“若说出来,他还叫神物吗?你在此地慢慢等候,他自会来寻我等的”。

    仲夏耷拉着双肩,无奈道:“好吧,哥哥既不说,仲夏也不再问了,倒是这些安平的日子,却最易令人怀念啊”。

    而此时,妄夫子哈哈一声大笑,道:“你等快来看,看我钓起了甚么神奇的鱼儿?”。

    其实,即便妄夫子不言,众人也留意到他手边那金光烁目的鱼儿,却也是怪了,这鱼儿通体金芒闪耀,倒似是身披霞光般,若是随了百家之言,这鱼儿的身份却又要幻化成为神灵了。

    仙弦放下手中的琵琶,跑了过来,喜道:“我知,我知,我知这鱼儿的种性,这金鱼乃是来自竺天,名为还生,我道这莽原上怎会有玛尼石堆,原来这竺天佛国早已将经业传递至此”。

    “姐姐若是如此说,那这条金鱼,我等还食不得了?”仲夏拧着眉毛,道。

    仙弦婉言笑道:“缘何食不得,这金鱼便是为我等而生的”,说罢,便也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从妄夫子手中,捞起那条金鱼放在石板上,用刀轻刻了起来,却也不知她在刻写甚么,倒是一刻后,这金鱼那漫天的金光收敛些了。

    仙弦喜道:“这金鱼名为梵鱼,若是寻常众生食了这梵鱼,不仅增加些餐食力量,倒还增加些束身功法,甚至于自己的阳寿都有些关联”

    仲夏惊道:“若是真如姐姐所言,那我们便一直待在这里,钓些鱼儿,愚弄后生,也可矣”

    于尊调笑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哪里也缺不了你,道长,我等皆有些身疲饥饿了,不如你再去寻些鱼儿兽儿,也便满足我等的口腹之欲”

    妄夫子怒瞪着于尊,愤声道:“要捉你去捉,你把我妄夫子当成何人了,我缘何要当你等的小卒?”

    闻此言,仲夏啪的一声拍在妄夫子的额头上,叉腰愤声道:“臭道士,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死也不去......”妄夫子倔强道,然而却未等这句话说得完整,又是一记重拳,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肩头上。

    妄夫子叫嚣着:“你这粗野蛮儿,想谋害本道长啊!”

    却闻仲夏笑嘻嘻道:“怎样?你这粗野蛮儿,是否还想受些皮肉之苦?”

    妄夫子闷声道:“好罢,那我再去寻几条鱼来,倒是那些兽儿,你等自想些法子,我妄夫子钓些鱼儿,便已破了戒,若是手沾些腥臊之物,我还如何回去面见道三一师叔?”

    “切,我倒未见得你对道如此执着,你快快捕些鱼儿来,我的肚子都饿扁了,饿扁了,你知道吗?”仲夏气哼哼道。

    却换来妄夫子一声嘤咛般的低语:“你肚子扁了与我何干,切”

    这日落黄昏,天道有时,那黑夜散却了,又重逢一片白朝,那白朝远退去,又换来一息昏色,确是天长地久有时尽,为苦情长,为天不道。

    风贞子皱眉道:“没想到这江湖中人,竟来了如此之多,便是那中州、北屿、东荒、西漠、南泽也皆派出了人手,难道这一次天地之门,真的要开启了吗?”

    风贞子身旁一裹着黑纱的年轻女子,道:“姥姥,若是根据玄门的一些术法来推断,这次天地之门,可能真的......”。

    风贞子叹了口气,幽幽道:“难道末日之象,真的要重启吗?”

    “姥姥,若是真如此,我等岂不是......”一些稍有些史鉴的人,心底自是清楚,末日之象重启,究竟意味着甚么。

    原本以为风贞子定会长叹,然而却换来风贞子的一抹淡笑,道:“既出了末日之象,也定会有救世之人重现人间,我等这实则是杞人忧天”。

    “哦?姥姥可知这救世之人,姓甚名甚吗?”有些毛头儿丫头,一脸好奇道。

    风贞子瞥了一眼那毛头儿丫头,悠悠道:“嗯?可是生的略有些俊秀,便对人家有些恋想不成?”。

    毛头丫头,当即低下了头,一脸红晕道:“姥姥说笑了,我等这些小辈又怎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风贞子摇头苦笑道:“你等这些小辈又如何?你且是忘记族内祖训了?我等皆凡人,便是那救世之子亦是凡人,凡人又如何不敢恋想?”。

    那丫头心生鼓舞,喜道:“谢姥姥指点,允儿回族内后,自会抄写百遍经书”。

    风贞子点头道:“你这丫头,倒也有些计算,不过恐怕这救世的孩儿,应早已有了心上人,你且看玄天上的那片繁星,繁星入世,定隐些烁目之光,而这隐遁的烁目之光,便是那孩儿心上的牵挂之人”。

    “这繁星易逝,你啊,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儿,又如何不好?”风贞子长叹道。

    而就在此时,那荒草间,忽的射出了一道利箭,只闻一声惊呼:“姥姥”。

    确是说时迟那时快,那名为允儿的毛头丫头,忽的扑在风贞子的身上,那根箭镝却已将她的心脏贯穿。

    风贞子心底一怔,大呼道:“允儿丫头,允儿丫头?”。

    然而那名为允儿的毛头丫头,哪还有些气力说话,便是眨眨眼,业已耗费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道,她冲着风贞子挤出了一片温纯的笑意,嗫嚅道:“姥姥,你可知......允儿在这世间......最为牵挂的......是何人......吗?”。

    眼看允儿出气多进气少,眼红的风贞子,大吼道:“你等还在这费些时间作甚,还不将那凶人缚住?”。

    风贞子之名姥姥,却也是因她平时慈祥温和之态,在众人心底烙下的坚固印象,而此刻她剑拔弩张的那副狂态,便是她身边最为熟知她的人,亦感觉到一丝冰冷的认知。

    “允儿,你别说话,别说话了,好吗?姥姥......姥姥自会救你......姥姥带你回家”那活了数万载烟云的风贞子,此刻却心如雨下,便是连她自身也渐觉稀奇,这素未蒙面的允儿,见了一次便已有了一种一见如故的错觉,倒似是曾在哪里见过她一般,那种熟悉和亲切......实在是。

    “姥姥......我可以喊你一声......娘亲......吗?”允儿重咳了几声,伴随着一些血沫和粗喘,看来她的命已不久矣。

    风贞子疯狂地点头,抱着允儿道:“好!好!允儿,你想如何喊就如何喊罢”。

    允儿硬挤出一分笑意,喊道:“娘亲......”。

    下一刻,她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

    风贞子悲郁的望着她怀里的允儿,她忽的想起,那年遇到的那人,也忽的想起,那人曾留给她的包袱,难道允儿真的是......

    她不敢往下想了,此刻她的心如刀扎,她太疼了,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允儿......允儿......

    一刻钟后,几名身缠红裙的女子,押着一个蛮人,走到了风贞子的面前,道:“姥姥,便是这人......”。

    然而她方要发怒时,却留意到那些蒙着红纱的女子,似有些异样,依稀间,似乎有几声冷笑,灌入她的耳中,她大喝一声:“有内鬼”。

    说罢,举起手中长剑,锵的一声劈在了那羁押凶人的女子头上,倒也是罕见的很,那利剑劈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非但未有一分畏惧,反倒是那尖利的长剑,却啪的一声崩开了。

    “风贞子啊,风贞子,妄你修了万载的武道,难道连这点伎俩都看不透吗?枉我精心布置一场”一声枯哑的嗓音,如钝重的矛头般,锵的一声砸在风贞子的心上,这令她的心更加痛苦了。

    “逍遥长太?你是逍遥长太?”风贞子怒喝道。

    “呵呵,你还识得你的姊妹,倒不枉我们那些年来的情分”那女子嘶笑着哗的把敷在脸上的面皮扯开,确是一位容颜极是端丽的女子,女子看似二八,实则老矣,那满面沧桑的疲态,便是让那手刃余生的岁月,都舍不得下手了。

    反观风贞子,则一脸二八青春,便是那清澈的瞳仁里,也尽是些清风拂面,万沱江水碧如洗。

    “你怎会在此?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你不是......”风贞子惊魂未定道,她不是不了解她这位姊妹,可谓是屠尽苍生,宁饮血,不泣血,倒也是一位非常人物。

    “哈哈哈,什么大战,什么万年前,这十年朝水如一刻,我心自是清明的很,十万年沧海一粟,我却尝未变,屠尽苍生留土狗,土狗看家护院,苍生乱欲人间,你可理解这些大道?”逍遥长太眯着眼笑道。

第一百零七章 诡计识人

    “但这人间本不需屠狗,亦无需你来屠戮苍生,天长地久有时尽,何须你来挂肠?倒是你,杀了我可怜的允儿,你罪不可恕”风贞子举起长剑,挑向了逍遥长太。

    逍遥长太狞笑道:“就以你如今的武道,还想战胜我,你不过是在痴人说梦罢了”

    仅见逍遥长太从兜里掏出一块碧玺,忽的扔向高天,那碧玺竟在一刻间,化为了一座高峰,气势猛烈的镇压下来,那高峰不知其几千里伟也,不知其几万丈阔矣,却只闻那天地猛地震颤了三分,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姥姥......姥姥......”红灵部族众女徒大惊失色地喊道。

    “你们的姥姥,命不久矣,尔等若是随了我,我非但不会诛杀你等,还与尔等共享荣华如何?”逍遥长太仰头大笑道,脸上那狂妄之色尽显,却也让众女徒,见到了她当年桀骜的枭雄之态。

    眼看那碧玺愈发的伟岸,便如一座寒山,砰的一声镇压在了众人心上,一些胆略小些的女徒,虽未降赦,但一脸的憔悴,却已是一片愁容惨淡,惊慌错乱。

    “姥姥......姥姥......”眼看风贞子似要气绝身亡了,一位女徒手中舞着长剑,哗的一声,向天而起,再落时,却已是驾着一条紫电,哗的一声,劈将下来,那紫电极是犀利,那璀璨的光华如明星,如彩练,竟让那荒莽四野染得翠艳夺目。

    然而好景不长,逍遥长太略屈伸了一下手指,那紫电便如一条被抽了筋的长蛇,霎时间光芒破碎,气息陨落,却唯剩下一堆枯骨葬身,倒似是响了一阵子的鞭炮,噼里啪啦大珠小珠落玉盘。

    “逍遥长太,你罪不可恕”一些胆略稍正的女徒,又举起长剑劈将而来,方才那女徒早已尸骨无存,然而这些没有惧意的女徒,非但未有一丝胆怯,反倒是越挫越勇,若是说这胆略,仅仅是因一个略字而失小,那这些女徒决计不会在这方“胆”字上畏首畏尾。

    轰!

    一声炸响,却非碧玺崩裂之音,而是一道晴天霹雳,忽的劈了下来。

    “逍遥长太,拿命来......”

    “姥姥?是姥姥!是姥姥!”众女徒中不知是谁吆喝道。

    众人心底一紧,辨那声确是风贞子无疑,但众女徒心底总会泛起一丝怪异,姥姥明明方才被压在了碧玺下,却也未见那碧玺翻动,她是如何逃出来的?其实这丝诡怪的想法,并非是因那镇压风贞子的碧玺所生,而是因众人心底的那丝灵感。

    “哈哈哈,这天下唯我逍遥长太独尊,你们这帮红孩儿,看我如何把你们的姥姥削成迂腐泥污”。

    那声放肆的大喊方落,风贞子的头颅便滴流咕噜滚到了众人脚下,众人心底一紧,一些情长的女儿,痛哭道:“姥姥,姥姥啊,你怎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啊”

    而就在此时,那些恸哭的女儿,哭声方落,那头颅也似风贞子一般,滴流咕噜滚了下来,再附上方才那十几名不计生死的孩儿们,此刻这单行的红灵部族却已死得七七八八了。

    剩余的那些孩儿,皆是些不畏生死,却又心志坚定者,却听一声,轰!

    那碧玺竟当真被风贞子掀了开来,方有人呼喊,却被身边的孩儿,拉住了臂袖,道:“勿要着了自己的性子”

    然而这性子怎能防得住?却已有人迈步向前,恭迎而上,大呼道:“姥姥,你竟未死?”

    还未待这句话说完整,却已迎上了一道厉斧,乃是逍遥长太出的手,众女儿大喝道:“姥姥,你......缘何如此待我等?”

    这一刻,众人才醒悟过来,原是风贞子与逍遥长太的计策,众女儿家,也确有心智不坚者,这心智不坚者,若是后来着了道,倒不可留也,留下必是祸端,因而暂清彼此,已允前路。

    允儿笑嘻嘻地站立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众姐姐们,你看允儿身上可有伤痕?”

    却也唯有些心存事理的姐妹们才能体悟到允儿那一刻的心伤究竟有多重,这独孤允儿确是从小无父无母,方演了那出戏,可是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那心伤可是体貌上的伤痕所能比拟的?

    “那姥姥,逍遥长太当真是我等的......”一位女徒小心翼翼,道。

    逍遥长太大笑道:“我便是你的女字辈师叔,尔等且随意称呼罢”

    见逍遥长太笑得这般爽朗,却又见那些死于非命的姐妹们,众女徒心里始终是有些忐忑的,有人心底不免有些嘀咕,道:“若是那些姐妹们,不抢着争着来这里,倒还可保全些性命,哎!这世事难料,谁人又能料到,姐妹们竟会沦落的如此下场?”

    逍遥长太一眼便洞破了那些女儿家心底的念想,道:“这倒也非是误了她们的性命,得道者天诛之,我欲灭之,天不允之,这些连道德也未触及到的女儿家,倒是死的不是十分可惜”

    “姥姥,长太师叔所道之言,太过玄奥,我等不解,望姥姥替我等解之”一位生的可爱俏丽的女孩儿,俏生生道。

    “你若不识她言中之理,定也会赴死,倒不如把你灭之现在”一位手持利刃的女徒,将刀锋插入女孩儿的胸上,然而却不待那刀锋隐入,便被逍遥长太拔离出来,却也怪哉,这利刃虽入了这女孩儿的胸口中,但却不染分毫血迹,片刻后,那女孩儿竟醒转过来。

    “你可明理了?”逍遥长太笑言,道。

    那俏丽的女孩儿,叹道:“长太师叔深谋远虑,确是我等晚辈所不能料之的,不过经此一劫,却也令仙瑶儿明了些事理,不知那些冤死的师姐们,是否可以......”

    “冤死?那便死了罢!”这时风贞子出言道,听似却亦是那般的无情冷漠。

    仙瑶儿当即跪地,低声道:“徒儿知错,徒儿知错,望姥姥能解姐妹之难”

    风贞子哈哈一声大笑,道:“有何不可?只是前路茫茫,身死吾等手上,却非灵死,若是身死他人之后,恐怕......”

    这般说来,仙瑶儿身躯更是剧烈颤抖开来,她颤声道:“一切听姥姥和师叔安排,我等再也不发些言论,我等自知身心愚钝,望姥姥明示之”

    风贞子叹了口气,幽幽道:“仙瑶儿,她们姑且在这休息片刻,我等归来时,便与她们一道同回部族,如何?”

    见仙瑶儿颤抖的双肩,看似冷漠的逍遥长太,道:“罢了,罢了,你这些徒孙啊,倒是些深情之人,许些深情,倒也不枉费大道!”

    众女徒却尽是些聪颖慧黠之辈,怎会听不懂逍遥长太话中之意,当即跪地叩谢道:“多谢长太师叔,多谢姥姥”,众女徒长跪不起,足以见得平日里她们情谊深厚。

    逍遥长太哈哈一声大笑,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那些赴死的女徒,竟又俏生生的立了起来,身上非但无些污渍,反倒是容光焕发,好似换了一个人间一般,狡黠的仙瑶儿捂着小嘴,道:“原来长太师叔,只是使了一个障眼法,姐姐们可是睡得香甜?”

    那些醒来的女徒,笑道:“你等啊,倒是让我们看了一出好戏,也难怪你们这些小鬼,初入世事,不留些教训,恐怕唯有流血了”

    独孤允儿笑道:“多谢姐姐们的配合,现在允儿倒也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了”

    “姥姥,我等何时出发呀?”仙瑶儿甜丝丝的望着风贞子,道。

    “急些作甚,待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我们再去收拾残局”风贞子不屑道。

    “姥姥明断,我等是黄雀在后,是不是啊,允儿姐姐?”若是论起这活泼性子,仙瑶儿确是红灵族众中最为天真烂漫的孩儿,因而她平时所道之言,倒也无些顾忌,毕竟年龄尚小,便是犯些错误也是应得的,只是此刻她的无心之言,确是不可错的。

    逍遥长太冷哼道:“你这孩儿,倒也是口无遮拦了,什么黄雀,何谓螳螂捕蝉?我等乃是替天行道,不图些甚么,何来的黄雀,又何来的螳螂捕蝉?”

    仙瑶儿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弟子知错了,以后定不会胡言乱语了!”

    风贞子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叹道:“瑶儿,你知错便可,小孩子嘛,这是天性,但勿要在些庞杂人等面前,吹嘘些,赞扬些,你可知否?”。

    仙瑶儿点头应道:“徒儿知错了,望姥姥和长太师叔责罚”。

    逍遥长太冷哼道:“你要责罚,吾便给你责罚”。

    听逍遥长太如此说,众女徒心底皆是一紧,急求情,道:“长太师叔,瑶儿既知错了,饶过她这一次罢!”。

    “是啊,姥姥,饶过瑶儿这一次罢,瑶儿她年少不知事,却也是我等平时管教不严所致”

    “长太师叔,望你和姥姥饶过瑶儿”众女徒皆跪伏在地,一脸苦涩,道。

    风贞子冷哼一声,道:“尔等如此,我和你们长太师叔往后还敢掺言?”。

    逍遥长太叹道:“尔等既不知我要责罚她甚么,便如此情深义重的小题大做!纵我逍遥长太浪迹天涯万载,却也仅从长雁锦书中得知这红灵部族内有位小姑娘,烧得菜食极为可口,难道尔等就不想让师叔一饱口福?”。

    闻逍遥长太如此说,众人脸上登时露出一丝喜色,那喜色中又略带一分安慰和理解,快乐模样确是藏也藏不住啊。

    仙瑶儿喜笑颜开,道:“伍姐,六姐,快去备些锅碗瓢盆,三姐你把那些干粮菜籽又是调料瓶瓶罐罐的都准备齐全了,让我仙瑶儿给长太师叔露一手罢”。

    那伍姐、六姐、三姐皆是一脸喜色地忙里忙外,这清浅的时光,倒成了她们一生中最为欢乐的时光。

    这边短锅长瓢,那边却是夜夜笙歌,将军的账下,火光熹微,启明星挂在天上,倒也成了一些无味的装饰,裹着长裙的舞女,露着白嫩的大腿,端坐在那些虎背熊腰的汉子身上,妩媚的浪骚样,倒是令这些汉子们血脉偾张,哪还有征战沙场的雄豪之气?

    一位左搂右抱的枯槁的老人,坐在账内的正中央,他的身侧尽皆是些美女妖孽,那些藕臂嫩荑划过他的脸畔,却令他更分不清是与非了,这老人乃是北屿内的一个大国——箫国的国师,这箫国倒也是诡奇至极,历代国师仅传给受洗之人,却也不知因些甚么缘故。

    这受洗的老太监,虽无了些男人的把活儿,倒是心底的雄风不减,左搂右抱,亲昵这个,亦或疏远那个,倒似令这些美人儿们,天天诚惶诚恐,前些时日,还有一端丽的女子,被喂了头狼,这老太监确是天下最为奸邪之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谷贤二老

    “洒家今日酒兴大方,你等皆与我食些佳酿罢,这些美人儿们,尔等想要带走便带走罢!”那孤寡的老太监,一辈子无儿无女,便连些亲戚嫡系,也被他使些奸佞之法屠了宗门。

    正所谓万恶为之,这老太监确是无恶不作,当朝的太子爷,喊他为爷爷,倒是隐在帘后的那位雍容的老者,千年如一日的笑看天下风云变幻,云卷云舒,风聚风散。

    这一夜,确是一片萧条的冷夜,那账下有位孩儿名为箫净,这箫净确是一位极为忠厚却颇为不羁之人。

    箫净乃是延承箫国开国之王孙的嫡系血脉,因而即便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在军中使些颜色,却也无人对他有些意见,倒是众将魁对他都极为的尊崇,无外乎此人过于端正,未有一丝奸佞恶霸之态。

    而此次老太监原寡披上锦衣出征虽是那帘后之人的指令,但随同原寡一同出征的箫净,却也是那帘后之人钦点的角色,因此这原寡也不甚有些脾气,倒是把些貌美的美人,尽皆送予了箫净。

    这箫净也是孤僻的很,那些美人,有些还心怀些许良善之德的,他便命人将她们遣送走,有些已彻底迷失的,他便奖赏给那些无些家族的单身兵士,倒也起了一些相依取暖的温存幻象。

    箫净走在那满是寒冰墨砾的营房外,满是惆怅的抬头仰望,低声道:“娘亲,你可是想过孩儿?孩儿今年年满三十了,却依旧如此孤苦伶仃,你真的愿孩儿一辈子如此下去吗?”

    说着说着,脸上便依稀有了些泪流,他磕跪在地上,痛嚎道:“娘亲啊,你可知这么多年来,孩儿有多想你吗?你可曾念过孩儿,想过孩儿吗?”

    那冷风萧萧,躲在账后的一位女儿家,浑身颤抖的从账后步出,悄然在他的肩头,披上一件披风,轻声道:“将军,夜凉了,别着了风寒”

    箫净抹了抹腮上的泪水,淡漠道:“谢谢你,你也早些回帐内吧”,他留心看了一眼那豪华的帐子,心底略有一丝不忍,道:“你暂且等下,我与那将魁道明些,今后你便随我罢”。

    女孩儿的心底登时多了一分喜悦,那喜悦中却又略带一丝羞赧,当即磕跪在地,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待箫净走远后,那女孩儿的脸上早已哭花了。

    悲天悯地之人,定是镇世之英才,而箫净当属群英中的一杰。

    那夜色茫然,灯火郁郁,灯笼点燃了,落下的是一片片苍茫的灰烬,那灰烬在寒夜里飘摇,永无落根之地。

    这片荒芜的莽原上,早已集聚了天下群雄,枕戈待旦,孤候饮血。

    那黑暗中,是一片浸透着谜一样气息的黑暗,有一块墓碑安静地躺在一片四处摇曳的荒草中,两个看似迷途的孩童,将指尖探向了那块烁着冷光的黑色墓碑,江湖人称——谷贤二老,便是此二人。

    这两人虽生的似娃娃一般,实则早已压过了万载风云,那身穿红棉袄的谷山贼兮兮道:“嘿嘿,贤望,看来这乃是宝藏之地啊”

    贤望搓了搓手,笑眯眯道:“还是你有些法子,竟真的寻到了这方”

    “切,我等的身法,岂是那几个娃娃所能勘破的?”得意洋洋的谷山,从怀里抽出一条绑带,绑在了手上。

    那黑石墓碑确是诡奇至极,触之通体冰冷刺骨不说,那灵魂经之一触竟也有些摇曳颤栗,确令谷山心悸不已。

    “贤望你闲着干嘛呢,还不速速动手?”谷山厉喝道,然而贤望却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道:“要动你先动,你是哥哥,应树立榜样!”

    “切,贤望啊,贤望,你果真是胆小如鼠,这么多年来,我二人因你的胆小,犯了多少糊涂,你现在竟依旧如此胆怯,若是如此,何谈大业?”谷山怒喝道。

    “是吗?这些年来,若无我,你早就没了,今日这黑石墓碑亦是你引我来的,你倒是先下手试试,姑且拂了我的胆怯如何?”贤望冷哼道。

    “好!好!好!既如此,这勺羹,那我便先来尝它一尝罢!”谷山倒也不做啰嗦,手上绑上绑带,一咬牙力提黑石墓碑,诡异的是,这黑石墓碑看似硕大无比,但谷山非但未动用些武道,便是寻常力道,也只用了三分便将之拔离了出来,确是稀奇至极。

    谷山皱了皱眉,将那黑石墓碑,甩向一旁,那黑石墓碑看似着实坚固,但一落地,啪的一声便碎成了数段,而令谷山和贤望未注意的一点则是,黑石墓碑上那些古文字,却也在那一刻,挣扎扭动着,从墓碑中脱离了出去,倒似些虫儿蚁儿般,融入到了大地之中。

    那一刻,便是久睡不醒之人,亦感受到了大地的些许变化,似有些震颤之感,但那丝震颤之感却是发之于灵魂。

    “谷山,谷山,你小心些,勿要使些着急脾气,这黑石墓碑已去,看来下方便是些埋葬珍品的洞穴了”方才还有些惧意的贤望,见那黑石墓碑中,未有些异样,便将提在喉咙的胆子放下了。

    谷山冷哼道:“哼,方才你不是在犹豫吗?这些宝物你只能分三成,剩余的七成全部归我”。

    “谷山,你不能如此豪霸,我们是兄弟,你别忘了,我们是兄弟!”贤望眼冒金光,有些气绝的嘶吼道。

    “切,有如你一般胆怯的兄弟,实属我谷山一辈子的幸事,走罢,下面的宝物,我二人五五分”谷山冷冷地瞥了贤望一眼,心中便有些怒气,却也只能压抑在心底,毕竟贤望乃是他同父异母的至亲之人。

    而此刻贤望的心底,却业已有些算计在内了。

    “嘿嘿,若是我在那洞穴内,突设毒手,那洞穴内的所有宝物便都归我贤望所有了,谷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忍气吞声,早就受够了,今日这黑石墓穴便是你的葬骨之地”贤望心中冷笑道。

    却也是同在此刻,于尊从瀚海中拔离了出来。

    他自进入狱界以后,已鲜少睡眠,每到半夜,他便会沉入心中瀚海,勤加修行,因此旁人不觉时,他所身负的武道,却业已以惊人的速度在扩张着,《金玉录》、《惘为》、《碧书》、《枕江山》,之前在那古寺中,先辈所赠典籍,他皆修得七七八八,却也是一位合柔的杂家了。

    这一日,他的修习之路,却颇为的不顺,他感觉那瀚海之中,似有一道门在悄然开启,那门他倒有些印象,曾经殷千秀提起时,说那乃是鬼门,他心中瀚海有一鬼泉,而那鬼泉的正央,便隐着一道鬼门,亦是通向鬼蜮的世界之门。

    “这鬼门,倒似有解封的征兆,难道那黑石墓碑已被人动了手脚?”他忧思道。

    这时,那瀚海的正央,一道秀丽的身影,凭空出现了,她倒似从空气中缓缓地洇出的,那身法确是诡奇至极了。

    殷千秀身披一身紫纱,面目肃重,望着正西方,熟知于尊心中的瀚海,乃是无边之海,正西方,唯有鬼蜮之门真正开启时,殷千秀才能捕捉到鬼泉大致方位,但若是说到正西方,那便是一片无界之地,无论行多久,也到不了所谓的正西。

    这时,那海中荒潮剧烈些了,倒是悬在天上的那轮烈阳,红的发紫,确是令人心悸不已,那些海水竟在紫阳的烘烤下,变成了一缕缕清气,滋滋地飘向半空,倒好似些鬼气般,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小辈,第二次天劫来了”殷千秀低声言语道,却也不知是对着空气说得,还是对着他的心说得。

    修道之人,大多有三次天劫,突破了这三次天劫,便为天道之人。

    芸芸众生之中,大多数人都有一次天劫,凡夫俗子所谓天劫,无非是些钱财安危,亦或身体病痛罢了,而修道之人的天劫,确是以道德之力为考量,稍有不慎,便会被道德所累,而葬身殒命。

    因此那些歪门邪道之人,却未尝有过天劫,只是他们本身修的便是天劫,修到一定程度,自灭其身。

    当然这世间亦有另类,据传说道:“这世间亦有五劫之身,七劫之身,当然并非是天劫次数越少越好,也并非说天劫次数越多越好,倒是修得筋骨,固其本心,安适得很!”

    于尊微阖眼眸,再启时,正南方却忽的传来一道精光,那精光顺随着于尊的瞳仁,滋入了心间。

    轰!

    只觉心底一声巨响,好似世界坍塌了一般,而他也渐渐失去了神识,身体如一滩烂泥般......跪倒在地......

    “哥哥,哥哥......”此刻,世界如此静寂,无论是多么雄宏的风声,无论是多么细密的惊雷,无论是淅淅沥沥清晰无比的雨声,无论是亲人的呼喊,还是哭泣,此刻尽皆静止下来,世界静止下来。

    “臭道士,臭道士......”虚妄的寒夜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令整片夜色都委屈的颤抖了起来。

    “哥哥,你怎生了,你怎生了......”

    那盗墓的两位贤士,此刻小心谨慎地探入到墓穴中,两人各怀鬼胎,无言之中,自有奸佞。

    贤望举起一柄蜡炬,道:“哥哥,这墓穴也太过深刻了,我等何时才能走到尽头啊”

    谷山一脸厌恶之色,道:“你懂个屁啊,愈是深邃的洞穴,埋葬的宝物便愈多,说不定这洞穴内还有传世功法呢!”

    “哦?哥哥说真的吗?”贤望眼睛锃亮锃亮,道。

    “我何时骗过你了?跟着哥哥走,吃香的喝辣的,自不会亏待你的”说这话时,谷山的眼中迸发出一道冷厉的寒光,而贤望心中却亦在犯些嘀咕:“切,你何时对我说过真话,这票干完了,我便自立门户,你这该死的祸种,去死好了”

    寥寥星光,尽沉一线,这夜寂得黑了,那荒莽的原野上,已鲜少昆虫的鸣叫和凶兽的嘶吼,黑魆魆的夜里,唯有些腥臊的泥土味道,那泥土中伴着些新鲜的烈血,却着实为这空乏的寒夜,增添了几分温热,只是那熟透了的烈血,很快便成为了一片虚妄的冰冷。

第一百零九章 再遇故人

    那黑石墓碑中,两条枯黑的躯干,似被吸尽了精力,唯剩下两件干瘪的皮子,而那些红润刺眼的血迹,却顺着地表,慢慢地滋入泥土中,最终与尘土混为一物,那一刻大地的心脏,似在砰砰跳动着,倒似是那些鲜润欲滴的烈血,触动了心脏的弦。

    冷风萧萧,寒月微微,箫净一个人漫步在荒芜的原野上,却也不知行了多久,他兀然被脚下的一条绳索拦住了脚,差点跌倒在地,他惊愕地望着那草地上的些工具物什,猛然间,一股腥臊的味道,飘入他的鼻间,他将目光向不远处的一座坑中移去。

    “这里怎生会有......”他惊愕地用刀刃将那染得黑红的汗衫从地上撩起,那汗衫下竟然是一堆枯骨,这枯骨倒也不似枯骨,上面竟还沾着些许的血肉,倒好似被野兽啃噬过一般。

    他又行了几步,那坑穴的下方,竟还有一条袍子,那袍子极是短憨,倒似是些少儿的衣物,“这里何曾来过孩童?”

    他又踱步四处走动了些许,最终心底有了一个可怕的念想,“这分明不是孩童所着的衣袍,难道这衣袍乃是掘墓人所穿的,而非那墓穴的主人所着?”

    一道霹雳,咔的一声,从玄天上坠落下来,冷瑟的寒风,令人心底颤栗三分,却又来了七分闪电,若无胆魄之人,见此情此景,恐怕会折寿于此。

    雪亮的苍穹,密布着数条雷纹,那雷纹包裹着整片苍穹,随着雷光的闪烁,发出一声声枯蔫的嘶吼,锵!又是一阵炸雷,倒似将那土地老儿都要炸醒一般。

    箫净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喃道:“此情此景,竟与梦中如此相似,难道传说中的神话是真的?”。

    那霹雳照常打落下来,而箫净却寻了些草木,将那两件袍子汗衫点燃,烧了起来。

    寒冷的夜间,似篝火般蔓延的恐惧,若是来了一阵风,就可以燎原。

    箫净长叹了一口气,道:“天道如此,天道如此啊”

    滋啦滋啦的烈火燃爆声,不停地渲染着这空气中的肃重与干脆,噼里啪啦,滋啦滋啦,倒似是一片生命的火祭,而祭品则是那些做恶之人的灵魂。

    箫净扫了一眼黑墓碑,低喃道:“这座黑墓碑定是些奸邪的神物,这神物落得奸佞人手中,自是邪污,若是落得身正之人手中,倒不愧是些宝物,可我......又怎生判别到底是身正之人还是奸佞小人?倒是今夜收留的那位女子......”

    有句古话言:“说曹操,曹操便到”,这曹操乃是传说中的一位枭雄,历代敬仰,素有“宁教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的豪横之言,今日提起这传说中的神人,确是因箫净所救的那位女子。

    “萧将军可有忧事?”那女子略有些小心,道。

    “哦?你是何时跟来的?”箫净脸上略有一丝不悦,道。

    女子小心翼翼,道:“若儿觉将军心中有忧事,便一直随在将军身后,走路声音遂细些,倒也未令将军察觉”

    “哎,你这不是犯险吗?你可见了我方才烧得那两件衣物,难道你心底就无一分惧意?”箫净虽瞧不起这些身披绫罗的青衣女子,心中却亦有一丝悲伤酝酿,又加这女子算是颇为妥帖之人,心底不免有一分爱怜和惆怅。

    女子低声言道:“若儿只怕自己的一身污名损了将军的颜面,倒也不畏些生死之事”

    箫净叹了口气,呆呆地望着她,道:“你知我缘何救你吗?”

    苏婼儿摇了摇头,道:“若儿不知!”

    箫净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因你像我儿时所恋之人”

    “哦?将军可是有些故事想与若儿分享?”苏婼儿低下头,那微长的刘海儿掩住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那眸子中倒似有一弯春水,倒也不知那春水是寒凉刺骨,还是温驯讨人喜欢。

    箫净干脆坐在了地上,用胳膊抱住头颅,顺便拍了拍身边草地,心底略有些苦涩,道:“你坐下罢,若想听,我便给你讲讲”。

    苏婼儿点了点头,气息有些短促,道:“将军讲来便是,若儿洗耳恭听”

    “我倒也不知她姓甚名谁了,那少年的光阴,何其宝贵,如那潭中的清水,碧波荡漾,却也不知那潭子里的水,是否还澄澈如初,万一着了些污渍呢,大抵就是一坛臭水了”箫净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已有些闪烁的晶莹。

    “那年,我还小,她也未谈得上豆蔻年华,确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心系的稚年时光,她倒也如你有一双璀璨如辰的眸子,笑起来的模样,淡薄却又十分温暖,她倒也是一位性情复杂的女孩子,与我坐下来,便谈上一番,却也未有些当时年龄所该有的烂漫和活泼”

    箫净干脆仰躺在地上,这样那晶莹的泪珠便含在了眼里,无法流淌出来。

    “我记得我曾称她为婉儿,却也是因当年我孤苦无依的少年时期,她曾赠我的一件青瓷碗,那青瓷碗烧得甚是端丽,倒也与她的气质相搭,我使用那青瓷碗,无非是取些冰凉的井水,润一润嗓子,平时倒也珍惜的很,不想用它来盛些饭食,那便污损了它”

    箫净长叹道:“可是啊,有一天那青瓷碗被我摔碎了,那年夏天的午时,却较之平时年岁,最为炙热的一年,我年少喜酣睡,醒来便伸手寻那口青瓷碗,结果一伸手臂,便啪的一声将之打碎在地,说起来倒也可笑的很,自那青瓷碗摔碎后,婉儿与我的距离,便愈来愈远了”

    “倒也非是她心中对我的情愫变了,却是因她的叔父,被远调边关,从此这一家人,便再也与我无缘了,北上寒毡,马革裹尸,当年流传下来的碎碎念,却也无非注定了这些兵士们最终的结局,因此那姑苏婉儿离去后,我的快乐时光,也因此到此为止”

    说道痛楚时,他眼中的清泪,却已不觉顺着他的脸畔流淌了下来,他却未用手拭去,而是待那长风,静静地将之风干,一如他心底的伤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裂开,崩开,血瘀,化脓,然后干裂,直至后来他称那流血的伤口为伤痕,却再也未称它为伤口。

    他手里拄着一把长剑,他从地上爬将起来,随意的抹了一把面庞,确是些冰冷的泪渣子混合着些白色的雾气,将这苍茫的夜色,晕染的刻骨而粗糙。

    “允儿,你可知我心中的痛苦”箫净呆立在原地,他的面庞向着那光,他的背影却被黑暗拖拽出一条漫无边际的过去。

    寒风吹泪,泪随风,风若灭,泪无踪,伤心人心自伤,那些飒满风寒,那些鬓雪如霜,那些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些古道幽肠长恨马,那些杏花飞灭人踪尽,皆化为一片风霜,霜满面,雪化寒,寂如镜,心踪灭。

    无意消遣寂寞,那冰冷的风儿中,却有两位相依取暖的浪儿,他哭他自知,她哭他不知,那骤停的心脏,在某一刻绷紧了一分,那流淌的热血,如喷薄的清泉,顶的人心头阵痛无比。

    他笑了,笑着说:“往事早已风干,谁曾记得往事,今夜让往事随风罢”

    她突地抱住他,哭着喊道:“寒郎,寒郎啊,你可知我是谁吗?”

    箫净身体一滞,在那一刻,他的关节变得竟是那么的僵硬,到底该如何做,该不该抱她,该不该回头,该不该轻拭掉她眼中的泪流,该不该轻声喊她一句:“婉儿,原来你一直都在”

    那泪水流的无知无觉,心底的疼痛,涨满了心房,之后滋出一些新鲜的疼痛,那血液倒也变得新鲜无比,那红润的伤口,又流脓了,却再也无法结疤,他早已知晓,那伤口会要了他的命,假如她能回来,她能回来,他便会痊愈。

    枯冷的黑夜,星辰遍布苍穹,却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些隐匿起来的星星,又眨着眼睛,笑看这人间风起云卷。

    他们笑得竟是那般的温纯而暖和,倒不似那夜里冰冷的星光了,倒似是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春天,草木焕发生机,蝶儿虫儿嬉戏花丛,而他牵着她的手,在那片田野间,撒欢地奔跑,然后告知她未来的幸福与快乐。

    然而这一切,在此刻却又显得那般羸弱,显得那般茕茕孑立,他和她始终还是两朵浪花,那潮儿来了,他们依旧会散,散尽天涯,无觅其踪。

    冷风萧萧,裹着那相依取暖的人儿,他轻轻地推开她,梳了梳她额前的刘海儿,轻声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就那么怔在那里,任狂涌不绝的泪水,将她尚好的妆容打散打花,她忽的抱住他的虎背。

    这时,隐忍了多年的她,才痛苦的放声大嚎起来。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似要抚平她心底的忧伤,可是这可能吗?

    他心底突地腾起一分怒火,那种怒火能灭地能贯地,“是何人将你带入军中的?”,他不知该感谢那人还是该杀掉那人,他愤恨的眸光里似有一片荒原,而那片荒原的正央,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她拉住他的手臂,哭嚎道:“不要了,不要了”

    她无力的垂下双臂,恸哭道:“不要了,寒郎,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等既见面了,就让往事随风,好吗?”

    但他心底的痛,却不允许他这般,愈是看到她孤苦的容颜,他的心便会愈痛,这种痛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若是原谅了他们,就相当于谋杀了自己。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石墓碑,低忖道:“这黑石墓碑看来是与我无缘了”。

    他拉住她的右臂,迈着大步向军中走去,而这一夜势必成为箫国历史上难以磨灭的一页。

    这一页的名字叫做“烽火戏诸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要全军将士与我回家!”这声炸裂天际的回音,飘散在整片荒原上,久久不绝......

    寒风酿良朝,他举着狂刀,屹立在那风中,如一杆不倒的旗帜,灿烂的火花,将整片荒原映得一片枯黄,那孤寡的老太监,却有些手段,他的衣袍灌着风,似一叶枯尾的蝙蝠般,将自己的身躯撑在半空。

    “孽种,陛下早就嘱托过老臣了,今日若不灭你,我大箫国将永无宁日”老太监奸佞的笑着,那凄厉的笑声,倒似是一柄痛饮过千万生灵的屠刀一般刻骨而残忍。

    一道火花锵的一声从那老太监手中迸发而出,那火花莹莹点点,看似毫不起眼,然而正是这片微弱的火花,让荒原着了火,这火蔓延了三天三夜才灭尽,确是上天的甘露,救了众生一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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