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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琉璃全文阅读

作者:慕潭     重生之庶女琉璃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琉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庶女琉璃全文阅读

第一章:情断重生

    沈琉璃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她是身份高贵的煜王妃,却也是不受丈夫宠爱的怨妇,争了一世,最终还是换个冷漠疏离,孑然一身的下场。

    面前站着一家子,和和美美,她的丈夫冷淡地看着弥留的妻子,沾染了岁月风霜的俊颜,没有一丝悲伤,只有如释重负。

    她的好闺蜜,那个从不会发脾气,永远温柔静婉的女子,悲伤地看着她,看着这个除了虚名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可怜女人。

    那些孩子们哽咽地唤着母亲,可是那声音里的敷衍,即便是已经神志昏沉的沈琉璃都听得出来。

    她僵硬而憔悴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已经拼尽全力爱了他一世,争了他一世,全了她这份执念,若是重来一次,她绝不会爱上他,绝不!

    那张刻在她心里的容颜渐渐模糊,沈琉璃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剧烈的咳嗽声让琉璃蹙眉,是谁敢在她的房里这样咳嗽,真是没了规矩。

    她慢慢睁开眼睛,就算是不受待见的怨妇,她也是堂堂正正的煜王妃,即便煜王自己,也不会对她无礼。

    “小姐,你可醒了,吓死我了!”一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

    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说话了,她身边都是多年的老人,哪里来的不知深浅的小丫头敢造次!

    琉璃转头去看那丫头,平日老眼昏花的,今日却看得清楚,怎么有几分眼熟?还没等她发作,小丫头又在喳喳,“杜姨娘,小姐没事了,您就先回去歇着,身子要紧。”

    姨娘?哪来的姨娘?什么小姐?一梦醒来,那负心汉又添了偏房?

    琉璃倒是没生气,有些好奇,负心汉那么多年都没敢再添人,这是看她没日子好活,急忙抬了一房?

    她微转身看向床边,没有哪个姑娘在,除了那个眼熟的丫头,只有一个面带病容的妇人哀戚地看她,拿着帕子拭泪。

    看清妇人的容颜,琉璃不由呼吸急促,即便几十年过去,娘亲的那张极美又哀愁的脸,她也从未遗忘。

    “娘,你来接琉璃了么!”琉璃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扑进妇人怀里。

    “琉璃!你快起来,地上凉,你的身子受不得!”妇人惊慌失措地扶起琉璃,将她送上床,小心翼翼盖好被子。

    “琉璃,你让娘接你去哪?”妇人轻咳几声,用帕子掩住口,柔声问。

    “小姐,昨晚你为啥去后院,还落进水里?是……你带回来的姑爷救了你,你烧了一夜,可吓死奴婢了。”小丫头不容别人说话,又开始叽喳。

    琉璃怔怔看着这张脸,她终于想起来,这是她在娘家时的丫头木木,早早地殒命,如今却在这里喋喋不休,真好,阴间能让她和所有的故人团圆。

    不过……姑爷?什么姑爷?还有人给配了**?琉璃大怒,她可不要再受男人的冷落,守着娘亲就比什么都好。

    “什么姑爷?哪来的姑爷?休了!”琉璃的声音里透着多年养成的王妃的威严。

    “休……休了?”木木真的木了,小姐跑去老爷书房跪了一个时辰求老爷,昨晚还惦记着给姑爷送什么礼物讨他欢心,怎么睡了一觉醒来就要休了?

    “不能休吗?又没明媒正娶做不得数!”琉璃挑眉,回头看娘亲,怎么都看不够,年轻时候为何那么不懂事,不知道珍惜和娘在一起的时光。

    “琉璃,虽没有迎娶,可是……你哭求你爹,昨晚又落水被……陆公子所救,你爹怎能不答应?”杜姨娘蹙眉看着任性的女儿,叹口气。

    哭求爹爹?落水被救?琉璃怔了半晌,低头看看白嫩的小手,身上穿着姑娘时最喜欢的,素绫绣百合里衣,再抬头看周围的布置,这是她娘家闺房一般无二。

    “哪个陆公子?”琉璃的声音有些飘忽。

    “当然是三小姐你带回来的陆……”木木眉飞色舞的样子,在看到琉璃苍白的脸时顿住。

    “小姐,你怎么了?”木木有些慌,莫不是小姐哪里不好?毕竟昨晚落了水,她急忙要去唤大夫,却被琉璃拉住。

    “陆……什么?”琉璃还是问出来,两手绞到一起。

    “姑爷名讳……不是陆潇吗?”

    陆潇,陆潇!琉璃心中咬牙切齿,就算死了,也不能了结么?还是说她是他的王妃,死也不能分开,他分明斩钉截铁说过,不会与她合葬!

    琉璃面上变了几变,就算是做鬼,也要休了他!

    “去叫陆潇来!”琉璃寒着脸,他倒要看看这言而无信的小人,莫非追到阴曹地府来恶心她了?

    “琉璃,莫要胡闹!即便是定下亲事,也不能随意见未婚夫君,昨晚你落水是意外也就罢了,以后断不可任性!”杜姨娘摇头示意木木。

    琉璃又有些困惑,落水,救她……她的眼睛倏然睁大,她记得新婚之夜,陆潇嘲讽她演戏落水,让他不得不娶她,骂她寡廉鲜耻,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从那以后……

    琉璃转头问木木,“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木木看看杜姨娘,有些慌张地回,“小姐,今日是端和十九年八月初十,莫非你落水撞了头,都记不得了……”

    琉璃脑袋里轰的一声,呆住了。

    端和十九年,她遇到被殴打的陆潇,冲上去打抱不平,救下那个乞丐样的少年,就是那双即使衣衫褴褛,即使蓬头垢面仍不能掩盖光芒的眼睛,让她义无反顾地铸成终生大错。

    琉璃微微颤抖,她的异样让杜姨娘很忧心,急忙扶她躺下,再让木木去唤大夫。

    沈琉璃拉住杜姨娘的手,仔细地看她的脸,看她微蹙的眉,太真实了,这不是梦,她,居然重回到了端和十九年!

    可是,她还是遇到了陆潇,把他带回家!如果再早那么几天,她一定会在陆潇被人殴打时,无视走过!那个让她纠缠一生的人,就留在前世吧!

    “秦先生,你可来了,快看看琉璃,可有什么不对?”杜姨娘听到丫头禀报,急忙起身相迎。

    随着秦先生前来的,还有一个温婉的女子。

    “琉璃,你可还好?”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一双小手握住琉璃的。

    秦烟雨,她的好闺蜜。

第二章:一眼误终生

    看着这张秀美的脸,琉璃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这一家人,还真的不好推开!

    琉璃并不恨秦烟雨。

    她一生所求未得,并不是秦烟雨的责任,而陆潇虽然娶了秦烟雨做侧妃,与她生了两儿一女,可是也并非对她多么宠爱,更像是例行公事。

    秦烟雨就算是琉璃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一根软刺,不见血不见伤,还是她沈琉璃自己种进去的。

    既然重生,就把这根刺和那个负心汉凑做一堆儿,拔得干干净净,让他们毫无芥蒂地做一对恩爱夫妻,也算是还了上一世,她霸了陆潇正妃位置的补偿。

    想到这里,琉璃睁开眼睛,朝秦烟雨笑笑,“烟雨,我没事,让秦叔给我把个脉,昨晚有些着凉。”

    昨晚琉璃落水,没敢惊动大夫,给她灌了姜汤就盖了被子让她发汗,沈府里知情的下人也受了警告,不得出去乱说,但是即便如此,前世琉璃落水被流浪少年救的事,还是很快传开了。

    秦先生坐在榻边为琉璃把脉,片刻后笑着对杜姨娘道:“杜姨娘不必担忧,三姑娘只是受了风寒,给她开些去风寒的药便没事了。”

    秦先生名秦勉,本不是大夫,他与沈琉璃的爹爹,江中府同知沈润卿是同窗好友,秦勉无心为官,中了举人之后就在私塾授课,妻子去世后闲时更是带着女儿四处游历,所以秦烟雨见闻广博,知书达理,温婉可人。

    秦先生会些医术,正巧去年归来未再出游,沈府主人们有些小恙,便请秦先生来看看,也多些亲近。

    “秦先生这样说,妾身便放心了。”杜姨娘浅笑,绝美的脸上虽有病容,却更令人怜惜。

    “杜姨娘身子可好些?那些药不可久用,是药三分毒啊。”秦先生洗手开方子,叮嘱道。

    “先生说得是,妾身省得了。”杜姨娘点头称谢。

    “琉璃,快些好了,重阳的时候我们一同去慈寿山登高,我有好几年未去过了,那里的柿子树不知道还结不结果子。”

    秦烟雨柔美的声音十分悦耳,杜姨娘含笑看着,很是欣赏,她的女儿要是这般乖巧温婉便好了,也不知随了谁,那样任性刁蛮,就连婚事……

    想到这里杜姨娘不由暗暗叹气,谁愿意自己女儿招个流浪儿做赘婿,即便是庶女,即便她杜家要这女儿继承,那也要寻个正经的良家少年郎啊。

    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又能怎样,这女儿虽说刁蛮任性,一张巧口已经让她父亲犹豫,何况还出了昨晚的事。

    “就照着这方子抓药煎了吧,喝上三天便无碍了。”秦先生将方子递给杜姨娘,杜姨娘急忙吩咐人去煎药。

    那边琉璃和秦烟雨心不在焉地说着话,心里想着如何趁还没定下,把这亲事推了。

    前世陆潇流落在外,三年后杜家生意做到京城,陆潇随琉璃进京,无意中被敏亲王妃乳母发现,这才将其认回。

    而陆潇绝不是什么善类,回到敏亲王府之后,一年之内就整顿了后院,陷害他的亲王侧妃和昭王一个疯癫一个落下残疾。

    琉璃打个激灵,和陆潇生活那些年,起初她为了赢得他的注意,什么作妖的事都做过,陆潇一律置之不理,她还以为他没脾气,直到一个丫头诬赖他占了她的身子,琉璃故意去质问,陆潇直接挥手斩杀了那个丫头,从此之后她收敛了许多。

    陆潇是个小心眼又心狠手辣的人,这件事要谨慎处置,不能惹毛了他,既然两人都不愿意,想来也没那么难办,不过要卖个人情,将来她沈琉璃的生意做到京城,至少不能得罪他。

    “琉璃,你怎么总是走神?是不是累了?”秦烟雨的声音唤沈琉璃回神。

    “秦姑娘,我有一副新花样,不知道绣什么好,不如秦姑娘帮姨娘看看?”杜姨娘浅笑说道。

    杜姨娘的女红可是江中城有名的,杜家偌大生意,却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还偏偏要嫁给沈润卿做妾,又只喜女红和琴棋书画,杜老爷才打上了外孙女的主意,从小教她些经商之道。

    “能得姨娘信任,是烟雨之荣幸。”秦烟雨大大方方随杜姨娘去了她的院子。

    琉璃让房里的丫头都出去,静静地躺在床上。

    半晌抬抬胳膊摸摸脸,手臂灵活脸滑嫩,今年她才十七岁呢!琉璃不由偷偷笑出声,年轻可真好!

    她沈琉璃虽继承了商贾之家,可是父亲那也是朝廷命官,她那时即便不是煜王妃,也照样活得风生水起,怎么就死脑筋跟个爷们死磕呢?

    她容颜姣好,能说会道善经商,成就杜家在江中府的首富地位,可不是凭着他煜王的那张冷脸!若不是后来进京城,她一味顾着维护煜王声誉,不得不远离商界,交出杜家生意……

    琉璃越想越觉得前世的自己蠢得过分,这一世,可要擦亮眼睛,再不被那些男人左右!

    前提是,必须先远离陆潇!

    琉璃起身,快到仲秋的季节,阳光正好,缠绵病榻那么久,都忘了风的味道,正好出去遛遛。

    她叫木木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听说要出府,木木不由迟疑,“小姐,烟雨姑娘还在府里,你这么走了,不好吧……”

    “烟雨姑娘在我这里么?”琉璃问。

    “不在……”木木摇头。

    “那她和我约好再见么?”琉璃再问。

    “不曾……”木木再摇头。

    “那我为何还要等她?”琉璃立眼睛。

    “不必……”木木跑出去吩咐备车。

    看了那么多年的一根刺,脸上什么时候长皱纹她都清楚,谁稀罕看她?

    剪裁合体的藕色满绣芙蓉小袄,配着藕色满绣芙蓉百褶裙,梳了简单双环髻,琉璃脚步轻盈地上了马车。

    马车走上最繁华的锦绣街,两边商铺鳞次栉比,琉璃把窗帘拉开,看着路过的那些商铺,这条街道几十年没有走了,如今竟有近乡情怯的感觉,那些商铺许多都是杜家的,伙计们都认得她,有人看见是沈三姑娘,热情地行礼问好。

    琉璃一一回应,眼角泛红,她已是一颗老妇心,重回少女时,才知道曾经错过了什么。

    琉璃的车慢慢走,那些小姑娘的首饰吃食都不能让她动心,反而是那些旧物摊子让她注目——上一世她后来爱上了搜集老旧的物件。

    就在这时,身边的木木突然惊呼一声:“姑爷!”

    琉璃也在同时看到了,那个让她一眼误终生的男人━陆潇。

第三章:黄粱一梦终觉醒

    眉目清隽的少年郎,站在一家文房铺子门前,和掌柜说话,阳光洒在他的月白衣袍上,像是铺了淡淡碎金。

    许是感觉到什么,他微微侧头目光流转,有如精雕细刻的脸上一些细碎伤痕,令路人都不由惋惜,右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让这精致的容颜更多一分魅惑。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可是这路人不包括琉璃。

    几十年的磋磨一朝醒悟,在那最后一刻终于释然,和这个少年的余生,只想再无瓜葛。

    琉璃淡淡收回目光,垂下眼眸,合上窗帘,“去城东的粱味居吧。”

    马蹄哒哒渐渐远去,白袍少年注目那辆马车,眸光淡漠。

    城东的粱味居,曾经是琉璃最喜欢去的菜馆,即使在京城里吃遍天下美味,她也一直怀念记忆中的味道。

    或许和喜爱的人吃什么,都是美味,和无心的人一起,吃的美味也犹如嚼蜡,年纪渐长,丈夫的儿女敷衍地陪着,她便敷衍吃着,各自寂寞。

    到后来,她几乎吃不下什么,熬着那一口气,想的都是粱味居的味道。

    车停下,木木扶着琉璃下车,少女身上的芙蓉绽放在秋色里,别样娉婷。

    “三姑娘来了!”老迈的妇人站在门边,好像知道她会来,一直在那里等她。

    “尹……婆婆好!”琉璃还记着这位老妇人,不过称呼时难免迟疑,若是按前世的年龄,最多唤一声姐姐。

    “三姑娘今日来得早,是有什么想用的菜色么?”尹婆婆含笑请她入内。

    小小的店面,四张小桌,并没有其他客人。

    老伯正在将一条收拾好的鱼放在盆里,没有回头——他听不见。

    “就吃那条鱼吧!还要一份虾仁羹,一份醉酿丸子,一份白灼笋尖,还要一碗四味汤!”琉璃居然不用努力回忆,几十年前的菜色就脱口而出。

    小姑娘娇俏活泼的模样甚是悦目,尹婆婆含笑答应。

    琉璃坐下来,喝着婆婆送来的叶子茶,看老婆婆对老伯比划几下,老伯微微点头,去准备食材了。

    粗瓷碗端上来,寻常得就像百姓人家招待客人的菜色。

    琉璃小心夹了一口鱼,慢慢品味,再盛了一粒丸子,她吃的速度渐渐快起来,好像饿了很久,木木看得有些害怕,尹婆婆却只是回头凝视片刻,便继续收拾菜了。

    终于不再空落落的,琉璃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空碗,粱味,黄粱一梦奈何味,她思念几十年的回不去,却一朝归来。

    琉璃笑得梨涡深深,泪光盈盈。

    婆婆送琉璃出门,“黄粱味道尝尽,三姑娘以后倒不必来了。”

    婆婆满是皱褶的手上握着一串木珠,缓缓转动。

    琉璃定定看着那木珠——就在她醒来之前,最后的一刻,她手中还握着这串木珠。

    她不会认错,后来她喜欢搜集旧物件,一次和陆潇乘车路过闹市,偶然打开车帘看见一个老妇摆旧物摊子,却只卖一串木珠。

    她不知怎么就让停车去问价,居然要一千两银子,她拿着木珠翻看,找不到特别的地方,只是有一颗珠子上似乎有画。

    陆潇不耐烦久等,让人付了银子,这是陆潇给琉璃买下的唯一一件饰物,她以后再没离手。

    那颗有画的珠子她看了十几年,绝不会错。

    婆婆转身回去,关上店门,粱味居的小小木匾,有些模糊。

    琉璃向着那小屋深施一礼,带着木木登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琉璃像脱胎换骨了。

    “木木,那个是什么?”

    “木木,那是谁家的小姐?”

    “木木,这间铺子是哪家的?”

    ……

    “木木,你为什么不说话?”琉璃怒瞪这没规矩的丫头。

    “小姐……咳咳,你是前日才在这街上逛了一天的,怎么好像一辈子没来过?就连那独眼的包子张你都看得两眼放光,小姐啊,咱们有点出息行么?”

    可不就是一辈子没来了么!

    琉璃不由偷笑,也不理木木揶揄她,仍然看得兴致勃勃。

    “咦,那不是二姐姐?”琉璃突然指着车窗外,兴奋地喊。

    木木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是二小姐沈流星,正和丫鬟梧桐走进一家文房铺子。

    “姑爷和二小姐居然都来买文房,今天是文曲星下凡的日子么?”木木撇撇嘴,二小姐就喜欢搬弄文墨,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三小姐那些好东西,她也拿得欢快。

    “以后不许提姑爷二字,还没定下的事,不准胡说。”琉璃说得极为严肃。

    认出沈流星的兴奋消失了,这两个字让她重新正视如今的处境。

    木木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昨日还因为这样称呼,小姐赏了她一支钗子。

    “是,木木知道了。”小姐平日都不拘束她们,但是如果严肃起来,那必是大事,她不由有些惶恐。

    马车继续前行。

    文房铺子里的女子松口气。

    “小姐,三小姐不会看见咱们了吧?不是要嫁给那个乞丐吗,听说昨夜还跑去后花园和那个乞丐私会掉进水里,怎么今日就出来乱跑……”梧桐探头看着远去的马车,目光鄙夷不屑。

    “梧桐!”沈流星皱眉喝止。

    “三小姐,您要的随之先生的《悯心集》已经送来了。”老板过来招呼。

    这家文房铺子因常去各地进货,掌柜知悉文人们的喜好变化,与那些文人墨客多有接触,能找到最新的受文人追捧的书籍。

    “多谢掌柜,梧桐。”沈流星接过书籍,小心收好,示意梧桐付账。

    梧桐肉痛地拿出一两银子,就为了这么一本破书,小姐可真舍得,又不是三小姐那么阔绰……

    琉璃回到沈府。

    出去走了一回,她觉得浑身都通透了,又回房沐浴,把垂死老妇的无力惆怅洗了个干净,她,又是刁蛮任性为所欲为的沈琉璃了。

    刚刚收拾好,丫头进来禀报,大夫人让她过去。

    琉璃皱眉。

    记得这位大娘平日深居简出,甚至都不让她这庶女每日请安,怎么忽然要见她?不过毕竟几十年前的事,她进京后,便没有这位大娘的消息。

    琉璃带着木木去了大娘的瑞祥院。

    走进院子,一个嬷嬷在正厅门前,看见琉璃急忙向内回禀,并招呼着引琉璃进去。

    沈琉璃并不记得这位嬷嬷,甚至大娘长什么样都有些模糊了,她目不斜视随着那嬷嬷进了门。

    一个容长脸的妇人坐在堂上,手里端着一碗药茶慢慢饮,知道是药茶,是因为那股子药味,一直弥漫在前世她最后几年的卧房里。

    琉璃很快将蹙了一下的眉展开,规规矩矩施礼:“琉璃见过大娘,大娘要琉璃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妇人把茶碗放下,抬头看着琉璃,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微有些松懈的唇角下垂。

    琉璃仿佛看见,最是厌恶她的敏亲王妃——她前世的婆婆。

第四章:大娘禁了她的足

    大夫人徐氏,前任知府的嫡长女,杜姨娘与沈润卿纵然一见钟情,只因出身商贾,硬是等到这位徐氏进门一年后,才迎娶了杜姨娘。

    在徐氏先后生下二子一女后,杜姨娘才怀了琉璃,她和沈流星同年出生,沈流星还比她早出生一个月。

    徐氏见琉璃默默与她对视,终于抿唇后开口:“三姑娘,你虽不是我亲生,身为大娘,我也有教导你的责任。”

    徐氏一直盯着琉璃的那张脸,这张脸,是她最不乐意看见的,和她娘亲一样,能勾人魂魄。

    “大娘说的是,琉璃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大娘教训。”琉璃眉眼淡淡地应。

    能在亲王府内院完好无损几十年,琉璃可不是凭的运气,除了对待陆潇她缺心眼,对待别人,可从没认过输。

    徐氏捏紧茶碗,这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和她娘一样,不过她娘是任你捏扁搓圆,这死丫头,可没那么老实。

    “你和那陆公子的亲事,你父亲已是同意了,既然你执意要嫁,我这大娘也拦不得,不过昨晚你们后花园私会,传出去可是坏了我们沈府名声,以后你二姐姐的亲事若是受了影响,我是不依的。”

    徐氏嘴角微微挑了一下,嫌恶地睨琉璃。

    琉璃抬头看着徐氏,只听到那几个字“你父亲同意了”,这就是说亲事定了!不行,她要去找父亲!

    琉璃刚要开口,徐氏接着说道:“既然亲事已定,你就安心备嫁,别再出去乱跑了,在你出嫁之前,留在你的院子里不要出门。”

    “大娘是要禁我的足?”琉璃皱眉,前世怎样的她记不清了,那时被心中欢喜冲昏了头脑,就算禁足不让她出去,她也心甘情愿,反正备嫁的事也不用她置办,她就负责调理身子,娇养皮肤了。

    可是如今不同,她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必须想办法不露痕迹地解决掉,那就需要出去打点。

    “怎么?我还禁不得么?你虽是庶女,却也是沈府的三小姐,做出那等失体面的事,我还不能管教了?”徐氏把茶碗磕托一声丢在桌上,脸色更为阴沉。

    “大娘自是管教得,不过昨晚,大娘可亲眼见到我与人私会?既是落水,便是谁恰好在就出手相救,怎么在大娘这里说得如此不堪,莫非若是二姐姐落了水,大娘为了名声,便宁愿她溺死么?”

    琉璃做了许多年作威作福的煜王妃,突然有个人对她这样夹枪带棒辱骂,她怎能忍得。

    “你……你这……”徐氏从未被人这样顶撞过,一时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娘不用担心,琉璃会护着二姐姐,不让她去与人私会,更不会让她溺死的。琉璃这就遵命回去禁足,琉璃告退。”

    琉璃仪态大方地施礼,转身出去,行止上丝毫不见错处。

    身后徐氏将那茶碗猛地举起,药茶溅出来,却最终恨恨放下——这可是从那贱人嫁妆里要来的,最好的官窑青瓷,真摔了她也舍不得,不过目的达到就好,这死丫头禁了足,就省得妨碍她的女儿了。

    琉璃一路上想着办法,回到自己的院子。

    爹爹衙门里事务多,下衙还需些时间,趁着此刻,琉璃仔细想了现在的形势。

    陆潇当年为昭王母子陷害,两年前在游学路上虐杀恩师名儒,之后失踪,他在被劫持的途中逃走,却不敢贸然回京。

    直到和琉璃成亲三年后,陆潇提议杜家生意可以尝试到京城,沈琉璃难得听陆潇有什么想法,自然大力支持,于是他们就迁到京城。

    此刻琉璃灵光乍现:莫不是那时陆潇已经有能力反击,故意引着她去京城,又那么“巧”地遇到敏亲王妃乳母,把他认回去?

    这只深藏不露的白眼狼!

    琉璃翻个白眼。

    如今好在她是重生回来的,后面发生什么她沈琉璃都清楚,陆潇却不知道,只要跟他不再纠缠,再给他些助力,待他成了煜王那一天,她沈琉璃自有办法称霸商界。

    琉璃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那份几十年不肯放手的情意,竟然真的烟消云散。

    不过此时却是个麻烦。

    若是她未将陆潇带回来,找上门去施些恩惠自然让他感激不尽,即便他不成事,也与她沈家无干。

    但是现今已经说下亲事,若是退亲再把他推出去,真要有什么闪失,那将来被敏亲王妃查到,就得拆了她沈府,要了她一家的命。

    若是不让他离开沈府,又不谈亲事,怎么向爹娘解释?

    琉璃左右为难,狠狠抓了抓头发,这个动作,可是几十年没做过了,端着汤药进来的木木看见,不由扑哧笑了,“小姐,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把好好的髻都弄乱了?”

    “大娘禁了我的足,直到出嫁都要我留在院子里,木木,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出去呢?这事为难不为难?”

    琉璃不顾形象地歪在榻上,没骨头一样,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帐钩上的穗子。

    “小姐,让杜姨娘看见这副样子,又要发愁了。”木木把药碗放在矮桌上,示意沈琉璃吃。

    “小姐,那要看你想去哪?”木木挑眉狡黠地看她。

    闻着那药就难受,勉强喝了一口,琉璃脱口而出:“见陆潇。”

    “咳咳咳……”木木呛了一口口水。

    “好吧,小姐,作为你无所不能聪明美貌的大丫头,木木有办法。”木木得意地在琉璃面前踱步。

    “什么办法?”琉璃不知道这个蠢丫头什么时候变聪明的,她得防备被这丫头坑了,重生不容易,她的快活人生还没开始。

    “小姐,你可知道,五日后是什么日子?”木木神秘地凑到跟前。

    “少卖关子!”沈琉璃推开药碗怒喝。

    “仲秋节。”木木乖乖回答。

    “那又怎样?”琉璃真有点糊涂了,即便是仲秋节,府上设家宴也不会请陆潇啊。

    “小姐,你不知道……”木木正要往下说,门外传来小姑娘娇俏的声音,“三小姐在房里吗?奴婢梧桐有事相求。”

    琉璃和木木对视一眼,口型:黄鼠狼……

第五章:大公子的赏月宴

    “进来。”琉璃应一声,皱眉把最后一口药喝了,漱了口,木木赶紧把蜜饯递过来,琉璃愣一下,吃药吃得多了,虽然苦还是苦,可是早就没人觉得,一个老太太还用吃什么蜜饯。

    蜜饯含在口里,腮帮鼓出一块儿,琉璃托着腮看眼前的丫头。

    “梧桐,什么事呀?”沈琉璃说得含含糊糊。

    “三小姐,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梧桐做出扭捏的样子。

    “不好意思说,就不用说了,我们小姐也怪累的。”木木给琉璃捶肩,没忍住呲哒梧桐。

    “那要不说,也不行,可不就让我们小姐跟三小姐之间,显得生疏了。”梧桐狠狠瞪了木木一眼。

    “到底什么事?还至于铺垫这么大?”琉璃嘴角噙笑,看这丫头耍嘴皮子。

    “三小姐大概不知道吧,十四晚上大公子要设赏月宴,邀请江中府年轻文士齐聚,我们小姐可是江中府首屈一指的才女,到时是要和文士们一起做诗文的。”

    梧桐说得得意,小脸儿扬起来,好像那诗文是她做的。

    “你们小姐要做诗文,关我们小姐什么事?莫非还要我们小姐去擂鼓助威?”木木撇嘴。

    “木木!”梧桐气得跺脚,跟毒舌的木木比起来,梧桐是个老实人。

    “说罢,什么事?”琉璃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

    “三小姐,我们小姐去参加夜宴,可是代表着咱们沈府的脸面,可是我们小姐素来不重修饰,不喜打扮,所以也没什么精细的首饰衣裳的……”

    梧桐等着沈琉璃接话。

    琉璃偏不接,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

    “那个,三小姐,您的首饰衣裳还挺多的……”

    “是啊,我们小姐注重修饰,喜欢打扮。”木木用力点头。

    梧桐不说话,翻了木木一眼,笑眯眯对着琉璃,“三小姐,听说夫人禁了您的足,就在这院子里,那些好衣裳贵重首饰没人看到也怪可惜的,不如借我们小姐用用,过了赏月宴就给您送回来,可好?”

    梧桐总算把话说出来了,每次借了就没还过,她也是硬着头皮张口的。

    “梧桐啊,你说我不能出去已经够伤心了,你还让我穿难看的衣服,戴难看的首饰,这不是往我心上扎刀子吗?”琉璃说得痛心疾首,十分难过。

    “没没没,三小姐,梧桐不是那个意思,您的好衣裳那么多,就借我们小姐一套,不耽误您穿好的戴好的。”梧桐急忙澄清。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你们小姐去出风头,我在院子里禁足,我有多不甘心。”琉璃皱眉。

    “有好处有好处!”梧桐急忙说,“我们小姐说了,三小姐要是借给她衣裳首饰,十八那日知府大小姐的宴席,她就去求大夫人,让你同去。”

    知府大小姐……齐素锦?那个嫁去京城却和离归家的?后来的齐素锦……

    琉璃有了些兴趣,前世沈流星来借什么,她都不在意,何况亲事定下正高兴,自然不会为难二姐姐,所以也没见过齐素锦。

    “好,木木去给二姐姐挑一套。”琉璃点头。

    梧桐捧着一抱好东西满意地走了,琉璃回头看木木,“你说的就是大哥的赏月宴?”

    “小姐你可真聪明!那赏月宴从来都是在九曲回廊上的衔月亭,陆公子就被安置在客院,越过西院墙就是,只要小姐去赴宴,见陆公子也就不难。”

    木木得意地摇头晃脑。

    “我刚刚因为‘私会’陆潇被禁足,若是再借着机会去见他,被发现了怎么办?”沈琉璃歪头问她,美目流转似笑非笑。

    真是美人一颦一笑皆入心啊,三小姐就没有哪是不好看的,木木不由得意。

    “小姐,你说要去见陆公子的啊,那要怕被抓,就不见喽。”木木噘嘴。

    “见是要见的,赏月宴我可不去,一群毛头小子……”琉璃不知不觉还是带出了她老太太的心态。

    “什么毛头小子,大公子都是孩子爹了,就连谢公子……”木木一顿,突然捂住嘴,拼命眨眼睛。

    琉璃没关心这谢公子为什么不能说,她对男人的耐心都用尽了,所以木木的异常她根本不放在心上,而是想着,或许待到去齐府赴宴时,可以找到机会见陆潇。

    琉璃这几天过得真是舒坦,虽然还是没见到爹爹,可娘亲担心她耐不住性子,每日过来陪她,她就很是开心,她还让娘亲给她绣一个大袋子,说是有用途。

    自己出不去,木木是能出去的,她让木木给外祖父送了一封信。

    琉璃盘算着,没有了和陆潇的亲事,这一世她就没了赘婿的幌子,只能亲自抛头露面,爹爹就不能同意,只有祭出外祖父这个百试不爽的挡箭牌。

    “琉璃,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温柔的少女声音,秦烟雨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

    “也没什么,你怎么来了?秦叔呢?”琉璃坐直身子,像是不经意抬手,秦烟雨的手从她手上落下。

    “我爹没来,我是过来看看你,听说你被禁了足,莫不是又淘气了?”秦烟雨只比琉璃大一岁,却总像个姐姐一样对待琉璃。

    “一点小事,大娘是想杀杀我的性子。”琉璃无所谓地笑。

    “你的性子很好,我就喜欢。不过徐夫人既然这么做,也不可违拗。

    “但是明日徐大公子的赏月宴,定然十分热闹,你不想去么?”秦烟雨歪头浅笑看她。

    “你也被大哥邀请了?”琉璃看一眼秦烟雨,沈义安可真是没事做,赏月宴还带上姑娘家。

    “是大公子邀父亲说一些游历时的趣闻轶事,父亲哪里耐烦和年轻人议论,就让我代他去坐一坐。”秦烟雨简单解释。

    “这样啊,挺好的。”琉璃又去拨弄帐钩穗子,似乎没话可说。

    秦烟雨拉过她的手,“你快饶了这穗子吧,我已经跟徐夫人说了,赏月宴要你陪着我一起参加,不然我就不去了,我只和你说得来,你不在甚是无趣。”

    琉璃怔了怔,她跟这个好闺蜜一直无话不谈,这也是后来闺蜜成了陆潇侧妃的原因,她为了解除琉璃的危机,才主动提出嫁给陆潇,说来还是帮了琉璃。

    沈琉璃想了片刻,笑着答应:“好,我陪你去。”

第六章:又见竹马来

    翌日未时一过,木木就开始绕着琉璃折腾,把房里丫头们支使得团团转。

    “用那个钗,不对不对,那个珍珠的!”

    “步摇用这个!”

    “换那件藕色半臂!”

    ……

    琉璃被她吵得头疼,耐着性子等她们收拾好,看看镜子里:月白色琵琶襟暗纹绣袄,月白烟水百褶裙,一张巴掌大小脸儿白皙清透,腮边淡淡涂了一点胭脂,似一抹羞红,最是一双微波流转的杏眼,自带笑意,长睫似鸦羽,投下婆娑暗影。

    就是那一脑袋的首饰太扎眼!

    琉璃刷刷摘下那些花钿和步摇,只留下那只珍珠钗。

    “小姐……你……”木木惊得目瞪口呆,她家小姐最在意打扮,没个三五件像样的首饰,绝不出门。

    手上套了一串娘送她的珍珠串,前世手上总是戴着那串木珠,虽然到最后她都没看清木珠上的画是什么,但是也养成了戴珠串的习惯。

    琉璃吩咐丫头:“去二门上看看,秦姑娘若是去了大夫人院子问安,就来回我。”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不过半刻,小丫头来回禀,秦姑娘已经到了,去了大夫人院子。

    琉璃带着木木出门。

    沈府并不大,沈润卿的后院简单,除了徐夫人,就是杜姨娘,杜姨娘只生了琉璃这么一个女儿,徐夫人所出的二子二女,除了沈流星都已经成亲。

    进了徐氏的院子,嬷嬷引进去,果然看见秦烟雨陪在徐夫人身边,却不见沈流星。

    “琉璃见过大娘。”琉璃施礼。

    外人面前,徐夫人向来是慈爱温煦的。

    “起来吧,既是烟雨姑娘说情,就免了你的禁足,大娘也是一片苦心,你要省得。”徐夫人苦口婆心。

    “是,琉璃省得。”琉璃眉目低垂,平静无波。

    不耐烦看她这样子,见她并没有打扮得夺人眼目,不过是素白裙袄,一支珠钗,先前那份犹豫也消散了,急着打发她快走,免得戳在眼窝子。

    “时候不早,你们便过去吧,烟雨是客,三姑娘不要只顾着自己玩乐,记得好生陪烟雨。”徐夫人端起青瓷茶碗。

    二人行礼告退,出了徐夫人的院子。

    “琉璃,怎么不见二姑娘?”秦烟雨轻声问,看向后院的甬道。

    “二姐姐今日要做诗文,总要准备,不比我这样去混吃喝的。”琉璃促狭一笑,秦烟雨会意,笑着摇头。

    这里离前院的九曲回廊并不远,有下人往来奔走,端着果品和点心,也有门房送年轻公子走上九曲回廊。

    衔月亭里可以放下四五张桌案,占地不小,今日摆了五张案几,一张放在中间,上面有笔墨纸砚,其余四张分放四方,有一张案几前悬了竹帘。

    一些公子已经在座,大约六七个人。

    秦烟雨和琉璃走过去,众人都起身,大公子沈义安今年二十三岁,在文士们中算是年长了,见三妹妹和秦姑娘过来,也起身介绍。

    年轻文士多认识这二人。

    秦烟雨是因为父亲教书清名在外,又随父亲多方游历,其见识名闻遐迩。

    琉璃却是因为刁蛮骄纵,流连街市,是文士眼中最为不屑的商贾血脉,浅薄庶女,虽然生在沈润卿的家中,也改不了她骨子里的低贱。

    看沈义安的面子,众人不好表露,只是向秦烟雨郑重施礼,对琉璃显见的敷衍。

    琉璃不在乎这些毛头小子怎么看她,前世没有参加这场宴席,现在看他们,居然一个不记得。

    和秦烟雨坐在竹帘后的案几旁,琉璃挑了两块点心和秦烟雨边吃边聊。

    “二小姐来了!”

    听见声音,二人停下闲话,就见沈流星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穿的正是从琉璃那里借的鹅黄色嵌丝挑纱烟罗裙,头上明晃晃的珠翠环绕,琉璃看着都觉得脖子疼。

    “流星见过各位公子。”沈流星端庄施礼,清冷的表情果然是才女的样子,只是那一头珠翠就像是戴错了地方。

    年轻文士们对沈流星的才名多有耳闻,纷纷还礼,其中一位还红了脸,不停偷觑沈流星的侧影。

    “二姐姐,你今日可真好看!”琉璃违心地夸赞。

    “多谢三妹妹夸奖。”沈流星虽然不愿琉璃在这里出现,不过听娘亲说了其中好处,也就点头了,见琉璃知情识趣地恭维她,不疑有他,矜持地接受了。

    “谢公子,怎么才来!”

    “衍庭,快来这里,就等你了!”

    旁边文士忽然热闹起来,都起身向亭外,就连“矜持沉静”的沈流星都忽地要起身向外看,想着不妥又急忙坐回去,偷偷瞄了琉璃一眼。

    琉璃以肘支臂托着腮,磕着瓜子看着帘外:真不知道这破竹帘做什么用,该看的都看见了,搁在这里装样子。

    “劳各位久等,衍庭失礼。”温润恬淡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客套声平息。

    “衍庭,既然来晚了,稍后可要多做几篇锦绣文章,将功折罪了。”谢衍庭身后跟着的沈府二公子沈义平笑着说。

    琉璃终于想到是谁来了。

    也明白那日木木说到谢公子,为何捂住嘴。

    “流星,琉璃,衍庭不是外人,出来见见吧。”沈义安向帘内招呼,又转向谢衍庭,“衍庭,秦小姐也在,今日代秦先生讲游历趣闻,不可错过。”

    帘内三人都起身,沈流星不由沉脸撇了琉璃一眼,先走出去。

    秦烟雨也携了琉璃,带着她绕过竹帘。

    眼前站着的少年略有些清瘦,双眉斜飞入鬓,鼻若悬胆,唇薄不染而朱,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水灿若星辰。

    谢衍庭,江中府第一才子,后来大梁国的鸿儒,一生未娶,著书立说,名传天下。

    这是世人眼中沈琉璃的竹马,她曾经与他两小无猜,是她幼年时开始直到遇到陆潇时的玩伴,她的庭哥哥。

    沈流星和秦烟雨都过去见礼,沈流星的双眼更是舍不得离开那张脸,可是看到那双眼睛从她身上扫过,不闪不避地落在琉璃身上,她还是忍不住扭紧了手帕。

    “琉璃妹妹……可还好?”谢衍庭终于浅笑开口,眼里却闪过淡淡的悲凉。

    琉璃弯起唇角,笑出一对梨涡,“谢公子,琉璃安好。”

第七章:两个儿子

    周围有片刻的寂静,谢衍庭的手轻轻握紧,点了点头,转身和文士们寒暄,众人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彼此问候。

    衔月亭内每张桌案都点上灯,中间有笔墨的桌案更是四盏灯团团围住,端上酒菜,宴席开始,沈义安作为东道主,说了这次赏月宴主题:须待月圆方同赏,是耶?非耶?

    怪不得选在十四,琉璃瞥一眼沈流星,她一脸的镇定自信踌躇满志,定是大哥泄题给她,让她做好了准备。

    少年人心怀热血,尤其这些文士,文贬时弊,笔谏不公,听到文题,立刻高谈阔论跃跃欲试。

    不过有主人在场,还是沈义安说了规则,竟是人人要做文章,所以不必争抢,若是有兴致,多做几篇也使得,要做文章的,饮下一杯酒就可以到书案前书写。

    文士们都说好,有的讨论,有的沉思,有的饮酒,沈义安先饮酒写了一首诗,算是抛砖引玉,于是文士们也纷纷登场。

    转眼出了五六篇文章,众人点评一番,沈义安便让沈流星也做一篇,全做玩乐。

    终于能上场的沈流星款款走出竹帘,行了一礼,才站到中心桌案提笔填一首词。

    许多文士都围在旁边欣赏,谢衍庭坐在案旁与沈义平闲谈,好像对做文章并不感兴趣。

    沈流星本来写得很顺畅,可是余光发现谢衍庭根本不关注她,不由得有些失落,一不留神竟然落错一笔。

    好在她沉吟片刻终于把这笔圆下来,身边文士纷纷夸赞,尤其那个见了沈流星脸红的少年,看着那篇文章爱不释手。

    琉璃吃着东西,有一句没一句与秦烟雨说话,沈流星有没有才华她都不关心,她就是一个陪客的。

    但是沈流星先不自在了。

    别的文士夸赞她,谢衍庭却没有表示。

    她不由又悄悄去看谢衍庭,谢衍庭却无知无觉,仍然与文士们闲话。

    沈流星心中不由气恼,自己以才女著称,若不是有沈琉璃,谢公子一定不会不愿意看她写的文章,定是因为那死丫头做的丑事,才一并看不起她沈流星。

    沈流星强忍失望让人把文章挂在旁边,回头看见琉璃,有了主意。

    “三妹妹,既然今日人人都要做文章,不如你也来玩乐一回?”沈流星温柔浅笑,掩住眼底的怨恨。

    “只听过府上二小姐才名远播,却不知道三小姐也会做锦绣文章?”那个周公子装作好奇,接过沈流星的话。

    “流星,不要胡闹,三妹妹……”沈义平看过来,急忙阻止。

    “三妹妹最是聪慧,一手算盘打得出神入化,做个文章想必不是难事。”沈流星不待沈义平说完,扬声说道。

    文士们不由一阵低低的嗤笑。

    会打算盘,不是账房就是商户,诗书之家怎会让女儿做这个。

    秦烟雨刚要开口,琉璃拦住她,倒了一杯荷花酒拿着,起身走出珠帘。

    一身月白袄裙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倒发出淡淡的柔光,她眉目如画,身后长发随微风飘逸,如凌波仙子。

    “二姐姐,我的母家出身商贾,这在江中府不是新鲜事,不如换个新鲜的话题。”

    沈琉璃说完这句话,目光扫视全场,那些暗暗嗤笑的文士不由相顾无声,悄悄红了脸,沈流星也抿唇,她没想到沈琉璃居然当众坦然承认,并不羞惭。

    “文章我是不敢在这里班门弄斧的,”说到这里,她扫一眼刚挂上去的文章,笑看沈流星,沈流星的脸克制不住地红了,那个圆下来的字怎么看都不对劲,她转身走进竹帘。

    “既然全做玩乐,我便说个新鲜的故事,这是一位游历天下的大儒讲给我听的,在这里借花献佛吧。”

    沈琉璃饮了荷花酒,目光在谢衍庭的身上扫过,并未停留,落在亭外初升的圆月上。

    “有一户人家年老了才得两个儿子,一个儿子聪敏好学,一个儿子却不擅文墨。聪敏好学的儿子每日读书归来,都被父母夸赞,而那个不擅文墨的为了供养弟弟读书,让父母免于辛劳,却要每日早出晚归售卖货物赚钱。”

    “聪敏的儿子去赶考,老父母跟随同去,却耻于带那售卖货物的儿子,于是带着家中攒下的全部钱财,一家三口去了京城。”

    “不擅文墨的儿子担心父母和兄弟,偷偷跟着来了京城,每日辛苦赚钱,而那聪敏的儿子一心科考,父母带来的钱财很快用完,老人愁苦没有生计,毕竟从前都是那个蠢儿子赚来银钱。”

    “那个蠢儿子此时就该拿出银钱赡养父母方为孝道。”周公子接声道。

    “周公子说的是,那个蠢儿子是该把嫌弃他的父母接来供养呢,还是偷偷接济呢?”沈琉璃笑问,手中转着杯子。

    “自然是……偷偷接济……”周公子有些迟疑,看其他文士,众人都无语。

    “说得好,那个蠢儿子也这么想。”琉璃嫣然一笑,周公子脸腾地红了,却无法反驳。

    “那个蠢儿子暗中给父母送去银钱,让父母终于供养那个聪敏儿子考中,但是二人已经油尽灯枯,不久便相继离世。”

    “三小姐说这个故事,有何深意?”一个文士问道。

    “且听琉璃说完。”沈琉璃笑眼弯弯,脸颊一点酡红。

    “蠢儿子痛悔愚孝,未留在父母身边,为了全那些贫穷学子志向,不让其父母遗恨,蠢儿子以经商天分,成为一国巨贾,他供养三千学子成名士,令一国中兴,三千学子尊称他为学父,百姓为其建宗祠。”

    说到这里,文士们默默无声。

    “沈琉璃无才,敢问各位,是在父母身体康健时,赚取银钱为其尽孝,还是由父母供养,待他得中后尽孝好呢?”

    琉璃并不需要回答。

    “月圆同赏虽好,还要可待蹉跎啊,那个聪敏的儿子和那个蠢儿子,孰对孰错?孰贵孰贱?”

    琉璃说完了,居然有些熏熏然,这荷花酒怎么这样有后劲?

    举步要回竹帘内,却觉得寂静得异常,转身看时,亭外月下站着二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和……陆潇。

第八章:随之先生是个文痞

    众人都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向沈润卿施礼。

    看着这相隔多年未见的容颜,琉璃泪盈于眶。

    即使已是人到中年,父亲站在相貌出尘的陆潇身边,仍不逊色,微染青霜的发鬓,只能让他的俊雅温文中添了一份沧桑味道。

    “爹爹……”琉璃声音哽咽。

    沈润卿没想到娇宠的小女儿也在这里,听她侃侃而谈妙语如珠,便没有出声,此时见她竟然要哭出来,不由有些慌乱,许是徐氏令她禁足,做父亲的没有为她开解,她觉得委屈。

    “琉璃,你怎的也在这里?女孩子家,少饮酒。”沈润卿说完这句话,责怪地看了一眼沈义安。

    “父亲,三妹妹并未多饮,不知父亲为何……”沈义安看一眼父亲身边的陆潇,虽然知道是谁,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对待。

    “义安,这位陆公子也通文墨,方才为父与他交谈,发觉甚有见地,就带他来这边欣赏江中各位才俊的锦绣文章。”沈润卿含笑看那些文士。

    他身边的陆潇,此时却看着亭中高挑纤细的身影,微微凝眉,随即垂下眼眸。

    她为何与之前截然不同,对沈润卿是久别重逢般的儒慕,对他却视若无睹。

    “既然如此,陆公子里面请。”沈义安急忙为陆潇寻了位置。

    琉璃见到陆潇虽然意外,却冷漠疏离地点头示意后,走到父亲身边嘟起嘴,“爹爹原来不是过来看琉璃的,爹爹恁地狠心。”

    重生这几日,琉璃把她撒娇的功夫又捡了回来,虽然偶尔心里也有些羞惭,若有人知道她壳子里是个花甲老妇,不知道会怎样笑她没羞没臊装少女。

    “咳咳……琉璃,不要闹,既是有烟雨和流星在这里,坐坐也无妨,早些回去。”沈润卿在人前被女儿撒娇有些尴尬,拍拍女儿的肩,转身走了。

    琉璃看着父亲走远了才回到竹帘后,沈流星眼里的不屑鄙夷几乎要流出来,秦烟雨只是温柔浅笑,并不多言。

    文士们互相介绍见礼,但是态度明显冷淡,谁都知道这是什么人,只有谢衍庭郑重施礼,毫无轻忽之意。

    “这位陆公子,可是三妹妹带回来的娇客,大哥二哥,不要怠慢了。”沈流星忽然提高声音说道。

    亭内寂静片刻,为了掩饰尴尬,文士们互相举杯议论时事,余光却不停扫向陆潇。

    “据衍庭所闻,陆公子一时落难,琉璃抱打不平救了陆公子,这本是义举,二小姐说是带回来娇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谢衍庭声音淡淡,把弄着酒杯。

    “衍庭说得是,是二妹妹玩笑……”沈义平急忙圆场。

    “流星哪里误会了?姐姐后院落水,是陆公子舍身相救,父亲已经答应了三妹妹与陆公子的亲事,这本是佳话,何必隐瞒?”沈流星把话说出来,心中畅快,隔着帘子看向谢衍庭。

    亭中又是一片死寂。

    晕晕沉沉的琉璃心中轻嗤,前世落水被救的事情次日就传得沸沸扬扬,逼得父亲同意他们亲事,这一次不知道外面怎样,经过了这一晚,这桩亲事也就铁板钉钉了。

    她本要找机会与陆潇说明心意,彼此没有芥蒂,再想办法说服父亲,暗中退掉亲事,却还是被沈流星一语道破。

    谢衍庭的手紧紧攥成拳,看着竹帘,眼中的悲凉更甚,都怪他,碍于双亲反对犹豫不决,以至于琉璃突然做下这样荒唐的决定。

    “二小姐,可否听烟雨说两句。”秦烟雨拍了拍沈琉璃的手,温柔笑笑。

    “我与琉璃多年挚友,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见不得有人受欺辱,那日即便不是陆公子,是在座任何一位,琉璃都会挺身而出。”

    文士们不由相互对视,微微点头,这位三小姐虽然庶女出身,任性骄纵,却是常常帮助弱小。

    “那日琉璃带陆公子回府,本是想送佛送到西,陆公子受了伤,又居无定所,若是那些人再去找他麻烦,是什么结果不用烟雨说了。”

    秦烟雨语声轻俏,众人连连点头,陆潇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竹帘,再次垂落。

    “至于琉璃落水,本就是意外,陆公子既然客居府中,偶然遇到也没什么奇怪,要说亲事么……”秦烟雨一顿,看一眼沈琉璃,

    “若是果然有,那也算一场佳话,若是没有,琉璃与陆公子也无可为人诟病,行走江湖,仗义相助本就是义举,岂可因为世俗之见置人生死于不顾。”

    秦烟雨说罢,文士们已经是频频点头,看陆潇的眼光也转为敬佩。

    她的好闺蜜果然好口才!

    不过这亲事,还是逃不脱了,琉璃不由苦笑,那边陆潇大概已经开始恼恨她。

    “烟雨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不愧秦先生的女儿,四方游历见识匪浅,衍庭敬佩!”谢衍庭居然起身,向着竹帘内鞠了一躬。

    秦烟雨起身还礼,摆手称不敢当。

    沈流星在一旁不由蹙紧了眉,用力扭帕子。

    一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众人又开始品评文章,议论见闻,又有文士上前挥毫泼墨。

    忽然有文士大声说道:“诸位可知最近随之先生文集进了江中府?”

    “哦?哪里能买到?从前只是听闻,随之先生文采风流,却只是抄录一两篇文章,居然有文集?”文士们瞬间来了兴致,聚在一起。

    “正是,只是实在太少,我在洗砚斋守了月余,还没买到。”说话的是周公子,偷偷觑了一眼竹帘内。

    陆潇神色不变,只是左手食指微微勾了勾。

    沈流星却不那么烦恼了,嘴角挑起来,看一眼亭外梧桐抱着的布包。

    “随之先生只闻其名,却从无人有缘得见,若有机会结识,足可慰平生了!”一个文士豪迈地说道。

    “不过是冷心冷情的文痞,有什么好见?”琉璃嘟囔,却不想偏偏她的声音极有辨识性,竟然被一众人听到。

    “三小姐这么说,可曾见过随之先生?又怎么能污蔑随之先生是文痞?三小姐只识金银不辨文章,也敢妄谈名儒?”一文士拍案而起,显然是随之先生忠实拥趸。

    “呵呵,我自然是见过。”琉璃冷笑出声。

    陆潇倏地抬头,目光如冷箭,射向竹帘,眼角那颗朱砂痣显得更为殷红夺目。

第九章:不胜酒力的三小姐

    “……他的文章……”琉璃终于把话说全了,陆潇慢慢放下戒备,如果她真的说出什么……

    “三妹妹,就看过一篇文章,也敢在此信口雌黄,随之先生的文,岂是你能评论的?若是醉了,不如回去歇息吧。”沈流星故作关心,却是把琉璃说得不学无术又口无遮拦。

    “嗯,琉璃真的醉了,琉璃失陪了。”琉璃也不耐烦坐下去,有些摇晃地站起来,但是几十年养成的行止规矩,让她步履间仍是从容不迫,端庄沉稳。

    “琉璃,我送你回去。”秦烟雨急忙站起来,走过去扶住沈琉璃。

    文士们也乐见这出语惊人的三小姐快点儿离开。

    谢衍庭担忧地起身,看着琉璃和秦烟雨离去,他的举动落在陆潇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深思。

    走过九曲回廊,穿过月亮门,清风拂过,沈琉璃只觉酒意上涌,眼前景物越发模糊。

    木木发觉小姐不对,似乎踩着棉花,急忙快走两步,扶住沈琉璃。

    “小姐,你是怎么了?没见你喝多少啊。”木木有些担心。

    “我看琉璃不胜酒力,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你去取些醒酒汤喂她喝了。”秦烟雨指着门边长条石几说道。

    “好,秦姑娘,劳烦你照顾我们小姐。”木木急忙匆匆去膳房。

    秦烟雨扶着沈琉璃坐下来。

    琉璃觉得晕晕沉沉,面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她听见身边有人跟她说话,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渐渐失去意识。

    木木端了醒酒汤回来时,沈琉璃正倚在秦烟雨肩头,木木急忙给她喂下醒酒汤,见她清醒一些,才扶着她回到院子。

    宴席尚未结束,秦烟雨看着琉璃躺下,嘱咐了木木几句,便回去了。

    琉璃听到脚步声渐远,慢慢睁开眼睛。

    宴席上正是热闹,文士们酒酣耳热,文思泉涌,高谈阔论。

    秦烟雨归来,沈义安请她讲游历见闻,她落落大方地起身,言谈中生动有趣,思路清晰,令人仿佛身临其境,就连见闻广博的谢衍庭也不禁称赞。

    时候差不多,月上中天,圆如银盘,众人以酒祭月,宾主尽欢,宴罢告辞。

    沈流星趁着众人都在与沈义安兄弟话别,急忙走到谢衍庭面前,一改才女清冷的样子,有一点娇羞地低声说道:“谢公子,流星前日得到一本随之先生文集,知公子定然喜欢,拿来送与公子赏鉴。”

    梧桐急忙把布包递过来。

    “随之先生文集?”谢衍庭有些愕然,这可说是十分珍贵的,怎么就送给他?难道……

    “正是。”沈流星有些得意,打开布包,那本《悯心集》拿在手上。

    对谢衍庭多些关注的陆潇看到了这一切,也看到那本文集。

    “二小姐,衍庭实在不敢收这样的重礼,多谢二小姐美意。”

    谢衍庭没有接,拱手致谢后急忙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沈义平的声音响起来,“陆公子,这是你的……”

    众人都看过来,陆潇身后,只见沈义平从地上拾起一只香囊,看到香囊的样子,沈义平顿住,有些惊慌地想把香囊藏起来。

    “那不是三妹妹的香囊么?莫非是一样的?”沈流星眼尖,急忙说道。

    众人看过去,沈义平把香囊握在手里,递给陆潇,“不是,这是陆公子的,怎会和三妹妹的一样,陆公子收好吧。”

    陆潇静静看沈义平递过来的香囊,如果不承认,就会被认为心虚不敢认,如果接下,那便是认下了与沈琉璃之间的私情。

    陆潇伸手接过香囊,“多谢二公子。”陆潇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还没走的文士不由相互对视,再看陆潇一表人才,皆是了然的样子,那边的谢衍庭眉头轻蹙,也匆匆离开。

    虽然送书被拒,但是看到谢衍庭失落的神态,沈流星心里总算找回点平衡。

    翌日就是十五,晚上沈府家宴,琉璃自然也不能缺席。

    沈义安娶妻方氏,湖州同知方林柯嫡长女,为人温婉娴静,夫妻甚是恩爱,两年前生了一个儿子。

    沈义平去年成亲,妻子李氏,江中府通判李和林嫡长女,聪敏伶俐,能言善道,甚得徐氏喜欢。

    琉璃是庶女,又最年幼,坐在末位,杜姨娘只是个妾室,平日却是连这样的位置都没有,只能在沈润卿和徐氏身后服侍。

    琉璃因为这个,最不喜家宴,每一次都让她心疼娘亲。

    今日因为是十五,杜姨娘又咳疾加重,这才得以坐在琉璃的下座。

    “爹爹,今日是团圆佳节,三妹妹既然定下了亲事,应该请陆公子一起家宴才好。”沈流星很贴心地提醒。

    沈润卿皱眉,看了琉璃一眼,“虽说定了亲,尚未过六礼不能算家人,况且陆公子那边也设了宴。”

    “父亲说的是。”沈流星顾着自己才女的形象,忍住没说下去,却不屑地撇撇嘴。

    杜姨娘眉头蹙紧,愁思更重,庶女娶赘婿,日后不知会受世人多少歧视。

    这都是她做下的孽缘……

    琉璃根本不介意沈流星说什么,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做,既然无心情爱,离开陆潇之后,也不会再嫁,什么名声她都不在乎。

    争了一世的虚名,得到了又怎样?

    十六这日沈府来了人,杜家老爷子要见自己的外孙女,派人来接。

    徐氏即便再不乐意,也不敢挡了杜老爷子看外孙女,毕竟杜家每年给琉璃母女送的嚼谷,都进了沈府的账册。

    琉璃最近不喜穿鲜艳颜色,木木不依,小姐皮肤白,最衬粉嫩颜色,偏要找了一身芙蓉粉色的夹袄和同色百褶裙,坠上香囊荷包禁步,再挽上香螺髻半发,那双好像含着水雾的大眼睛扑闪,小姐像个偷来凡间的仙女。

    杜姨娘在一边浅笑,心中却感伤,生得好颜色又如何,越是这样,越是受人忌惮,清贵人家不愿娶做大妇,寻常少年又护不住这般绝色。

    “把娘亲给我绣的大袋子拿来。”琉璃吩咐。

    一个一尺方寸的大口袋,上面按照沈琉璃要求绣了浅金色摇钱树,两边坠上绣了缠藤的布带。

    琉璃把她的小金算盘,还有一包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进去,将袋子斜挎在身前。

    杜姨娘和木木都愣住了。

    小仙女顿时像个走江湖的。

    “从今天起,这就是沈琉璃的乾坤袋,我要用它扭转乾坤。”

第十章:不一样的外孙女

    杜府的马车宽敞又舒适,这是杜老爷专门为沈琉璃准备的。

    很快到了杜府,马车直接停到二门,打开车帘,杜老爷杜洪泽就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乖乖外孙女。

    “外祖父!”琉璃从车上下来,几步就奔到杜老爷面前,抱住外祖父的手臂,仔细看他,自从那年母亲去世,她随陆潇把生意迁到京城,她就再没看到外祖父。

    “琉璃啊,几日不来看我,你就闹下那么大的乱子,如今是要外祖父给你收拾残局?”

    杜老爷从不觉得琉璃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就像她的外祖母,名门世家所出的才女,却随性洒脱。

    “外祖父,琉璃错了。”琉璃声音哽咽,几十年后,她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犯下的错。

    “也不算错,我让人打听了一番,那个小子虽说落魄无家可归,但是行止却不像自小混迹市井的,又生得好相貌,自然能得你青眼。”杜老爷说罢哈哈大笑,携着沈琉璃进去。

    “外祖父,如今爹爹已经提亲,碍于姓陆的救了我,有了什么肌肤之亲,那姓陆的也不好拒绝。”琉璃跟外祖父解释。

    “不好拒绝?”杜老爷瞪起眼睛。

    “难道那小子还敢看不上我的琉璃?”杜老爷胡子都翘起来。

    琉璃看见外祖父的模样,不由更把脸贴在他的肩上,软声安抚他,“不是,只是他或许也有难言苦衷,似乎并不情愿,咱们何必强人所难呢?万一将来对琉璃不好……”

    “他敢!老夫定叫他悔不当初!”杜老爷高声说道。

    “外祖父,是琉璃后悔了……”沈琉璃不得已,只好又揽到自己身上。

    “后悔便后悔,无妨,我让你爹将那小子赶出去……”杜老爷大手一挥。

    “不要赶他!”琉璃急忙拦住那只大手。

    “你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想怎样?”杜老爷皱眉看着几日不见,有些不一样的外孙女。

    “外祖父,你看这样可好?咱们杜府也不差他一个人的花费,我见他有些才华,或许非池中之物,不若让他搬来杜府,若是他将来……”沈琉璃试探说道。

    “琉璃真是聪明!果然不愧我杜洪泽的外孙女,就不做亏本的买卖!”杜老爷哈哈笑,眉目间尽是得意。

    “好,就依你,只是那就更不可毁了这婚约,若是他将来发迹了不认你,我可不能饶他。”杜老爷说道。

    “外祖父,既然我们都不情愿,何必……”琉璃还想劝阻。

    “亲事虽定下,不行迎娶就是,若你遇到良人,或他不知好歹,不过是个赘婿,休了无妨。”杜老爷主意已定,他的外孙女,必然要继承杜家偌大家业,有个赘婿做门面,倒也不错,也省得受人摆布。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隔院:哼,可恨的一对老古板,居然看不上他的琉璃,让琉璃这样伤心……

    沈琉璃见说不通,只能徐徐图之,不过能让陆潇避在杜府,总要比前世留在沈府,受人奚落好的多,看在这个情面上,陆潇或许不会那么怪她。

    事情虽然不圆满,也算有了办法,只要再见到陆潇与他说清楚,两下各不相干,这一世再无瓜葛,只是他和秦烟雨……不妨再寻机会撮合。

    和外祖父闲话了一会儿家常,琉璃转转眼珠,“外祖父,咱们杜家的生意,你可是要我接管?”

    “自然是,外祖父就你娘一个女儿,她又只有你这一个掌上珠,不给你给谁。”杜老爷笑说。

    “那自今日起,我就随外祖父学习经营可好?”琉璃拿了一块点心喂杜老爷。

    杜老爷并不喜甜食,也接过来吃了。

    “你自幼不是就随我学习?”杜老爷奇怪,这丫头果然和平日不一样。

    “不是那样的,是……我要去铺子上接管,亲手处理往来账目和采购。”琉璃目光坚定。

    “琉璃啊,生意自然是你接管,可是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不如你成亲后,让你的夫婿撑门面,你在幕后管账目可好?”

    杜老爷虽然不屑世俗眼光,却知道行商本就遭人看低,又是女子,更为世所不容。

    “不好!我要做,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不借谁的面子,女子行商又如何,我沈琉璃的天下要自己去打,不用那些男人。”琉璃拿出那只外祖父送的小金算盘,拨得噼啪响。

    “好!哈哈哈,我的乖孙女真是像极了你的外祖母!”杜洪泽欣慰地大笑,仿佛又见到那爽朗的女子,站在他的铺子里,问他:娶我可好?

    “外祖父,咱们这就出门,去铺子上,我想先接了米铺。”琉璃狡黠地一笑。

    “好大的胃口!米铺可是我杜家经营之本,送你可以,你得答应外祖父,不可毁了根基。”杜洪泽想给这个小丫头一些压力。

    “放心,外祖父,明年三月,我让杜家所有米铺,一间变两间。”琉璃信心满满地说。

    她可是重生的,端和十九年的两件大事,让她已经筹谋好了如何火中取栗。

    “好,外祖父就信你一回,如果输了,外祖父可要收回米铺的经营权。”杜老爷将她一军。

    “琉璃答应,若是不能将杜家米铺翻倍,从此再不谈经商。”琉璃也给自己断了退路。

    祖孙二人说着,便起身出门。

    马车刚驶出大门,打开的车帘外,旁边谢府也走出一人,正是江中府闻名的媒人花氏,就见她眉开眼笑和送她出门的嬷嬷告辞,手里掂着一个荷包。

    杜老爷啪地把车帘关上,脸上是压不住的忿忿不平:这两个老古板,居然请媒人,必是担心那谢家小子娶不到媳妇。

    偷偷去看琉璃脸色,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却不属意于她,该是多伤心的事。

    琉璃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她的心里只想着杜家米铺如今状况,怎样利用那两件大事,让米铺生意垄断岭南。

    杜家米铺在江中府有三间,生意好坏差距不大,在最繁华的锦绣街上,米铺所占地角千金难求,赚的银子却并不比其他铺子多。

    琉璃站在这间米铺前,她的江山,她的天下,就要从这里起步了。

第十一章:首战

    铺子里的伙计见东家老爷和小小姐来了,急忙唤掌柜迎出来,琉璃却发现掌柜脸上怒气未消。

    杜老爷那样眼光毒辣的人,自然不会没发现,却没多言,带着琉璃进了铺子。

    米铺里人不是很多,有两个顾客看了米问了价,摇摇头走了,掌柜把他们让进后堂,这才说了缘由。

    锦绣街上有两间米铺,这里买米的多半不是百姓人家,周边酒楼和行商过客居多,酒楼有固定主顾,行旅购米也有关系客栈推荐过来。

    可是近日不知怎么,几家酒楼都称尚有存米,就连客栈也不再有行商过来买米,只有一些散客光顾,就显得分外冷清。

    生意好坏倒也寻常,只是掌柜偶然发现,那些酒楼都跑去另一家米铺买米,掌柜去问缘故,酒楼掌柜却不说实话,这才气恼。

    杜老爷默不出声看琉璃,沈琉璃想了想,问掌柜,“店铺里伙计可都是用久了的?”

    “只有一个是三月前来的,手脚勤快,肯吃苦,其余最短都是用了两三年的。”掌柜回道。

    “新来伙计的工钱,与从前伙计可是一样的?”琉璃再问。

    “这个伙计吃苦又勤快,上月就涨了工钱,和别的伙计一样了。”掌柜皱眉,小小姐怎么问这个。

    “刘家米铺,可是来了新掌柜?”琉璃把弄着她的金算盘,接着问道。

    “小小姐怎会知道?确是来了一位年轻掌柜。”掌柜不由惊讶。

    “冯伯,你这样……”琉璃附着冯掌柜耳边说道。

    冯掌柜睁大眼睛,看看小小姐又看看东家老爷。

    “就按琉璃说的办,若是办的好,以后这米铺就由琉璃接管。”杜老爷挑眉笑着看琉璃。

    这是进门的考题啊。

    琉璃挤挤眼,让他放心。

    琉璃和杜老爷离开后,冯掌柜吩咐伙计们,最近不要接大的主顾,有大客商找到东家老爷,就怕这囤的米不够,大客商转到别家。

    伙计们答应着。

    翌日,杜老爷带着一中年男子到铺子里看米,最后决定要二百石精米,运到岭北,出价八钱银一石。

    这可是笔大生意!伙计们都竖起耳朵,紧张地伺候。

    冯掌柜听说二百石,有些迟疑,咬咬牙还是说有,中年男人交了十两银子的订金,还提醒冯掌柜,若是发不出二百石耽误他启程,就要赔上百两银子。

    冯掌柜嗫嚅着答应了。

    出了米铺,杜老爷和中年男人分道扬镳。

    一个伙计要出去买些杂物,冯掌柜摆手让他快去,伙计出门跟上那个中年男人,在他身后,琉璃穿着素净袄裙,带着木木,悄悄尾随。

    伙计跟到中年男人住处,向店家打听了那男人,果真是岭北来的商人,不独做米的生意。

    伙计转身就去了刘家米铺隔壁的杂货铺,片刻后刘家米铺的掌柜也进了杂货铺。

    琉璃没等他们出来,带着木木回了府。

    午后,有人送信,琉璃看过之后带着木木去了雨后斋茶楼,上二楼坐在馨兰雅室。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隔壁听荷雅室有人进来,招呼着坐下。

    “不知这位兄弟邀在下至此,有何事商谈?”饮了一口茶,那中年男子问道。

    “既然兄台开门见山,那小弟就直说了,听闻兄台要订许多精米,小弟是刘家米铺掌柜,想和兄台做这笔生意,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年轻的掌柜总有几分意气风发,仿佛志在必得。

    “掌柜怎么知道?我与杜老爷多年生意往来,并不曾看别家的货。”中年人诧异。

    “经商之人,总有些门路,不足与人言,兄台在杜家进米八钱银一石,小弟可以七钱一石出货,兄台可是多赚许多银子。”年轻掌柜说道。

    “可是我已经交了订钱,怎可言而无信,而且二百石精米,除了杜家,在下不信别家能有这么多存货。”

    “兄台大可放心,既然想做下这笔生意,小弟自然就拿得出这些精米。”年轻掌柜急忙拍胸脯。

    “那好,我便去退了杜家的订金,买你刘家的米。三日后我便启程,你可要尽早备齐货,如若耽误了可是要赔我百两银的。”

    年轻掌柜连连说好。

    先不说冯掌柜将要如何应对,却说这日已是十八,梧桐过来传话,让琉璃巳时正和二小姐一起出门,去齐府赴宴。

    木木给琉璃打扮起来,想着齐素锦是个和离归家的妇人,必穿得素淡,所以给沈琉璃挑的衣裙也偏素雅些。

    琉璃不由偷笑,那齐素锦可不会穿得素淡,怕是江中府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的艳色,所以不顾木木反对,挑了一身桃红色短袄榴仙裙,螺髻上扣了一支桃花冠,背上她的大口袋,听着木木不满的嘟囔出门了。

    在二门等了一刻钟,沈流星才施施然的走出来,一身素淡的秋香色衣裙,配上她“借”去的金首饰,再拿出才女的端庄范儿,妥妥老了十岁。

    “三妹妹怎的穿得这般鲜艳?难道不知齐大小姐是和离归家女?”沈流星鄙夷地打量琉璃的妆扮,心里的妒忌直往外冒:死丫头挎着讨饭的袋子看着都俏皮可爱,就不该答应带她去齐府。

    “二姐姐,她和离我又没和离,为何不能穿得鲜艳?二姐姐穿成这样,怕是比那位大小姐更像归家女,没的抢了她的风头。”

    琉璃说罢扭身上车,沈流星在后面气得脸发白,跺跺脚跟上去,毕竟知府家大小姐宴请,不去很吃亏。

    马车很快进入齐府,直停到二门,迎客的是齐素锦的嫡妹齐素心,让丫头引着沈流星姐妹到后院,花苑的中间设了席,周围是姹紫嫣红的菊花,原来是赏菊宴。

    对面一位身着大红曳地裙的女子妖娆地迎过来,拉住琉璃的手,“这位就是沈三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只看这张脸便叫人心生嫉妒,怎么就你得了上天眷顾呢?”

    齐素锦的话让正准备先见礼的沈流星脸白了又红,僵在那里不知作何表情。

    “姐姐谬赞,琉璃颜色再好,也不及姐姐的好性情令人想亲近,与姐姐相识是琉璃之幸。”

    前一世错过了相识,这如骄阳一样耀眼的女子曾令她钦佩羡慕,这一世不必耀眼,却要做个像她那样自由的女人。

十二章:美人齐素锦

    齐素锦哈哈大笑,转头和沈流星打了招呼,便引她姐妹二人入席。

    来的都是江中府有些名望的女子,倒不拘家世,所以有些人对沈琉璃看不上,更亲近沈流星,而另一些人好奇琉璃的惊世骇俗,不说多亲近,也并不反感。

    琉璃有些奇怪,为何不见秦烟雨。

    齐素锦见姑娘们都已入座,便举杯开宴:只为赏花赏美人。

    齐府菊园虽种类颇丰,倒也不是多么难得一见,琉璃猜想齐素锦定是为了那件事。

    果然,待女子们都不拘束,聊得十分融洽时,齐素锦说话了。

    “今日请诸位姐妹来,既是赏花赏美人,那素锦就想问问姐妹们,何为美人?”

    众女相顾,不知齐大小姐何意,一个小姑娘胆子大,脆声回道,“所谓美人,不外乎容貌,才情,品性,此三者皆优便是美人。”

    齐素锦爽朗一笑:“孟小姐所说不错,不过,既然说到品性,又以何为鉴做考量呢?”

    这次无人回答,面面相觑。

    “窃以为必是以救人危难之心,脱人水火之勇方为品行高洁,只固守深宅,不问人间疾苦的,即便洁身自好循规蹈矩,也并非算得好品性。”

    众人更是诧异,身为女子,守在后宅,持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理,救人苦难不该是男人们博名的事情么?有些女子甚至不快,她们循规蹈矩受人赞扬,在这齐大小姐口中竟不算好品性。

    “素锦常见女子们困于后宅,虽饱受欺凌却不得申告,一些软弱无依的妇孺,每每忍气吞声度日,男子可以花天酒地,却对女子诸多要求,稍有违逆便横加责斥。”

    齐素锦顿了一下,“即便是我,江中知府嫡长女,只因未生儿子,便要听婆母嘲讽,夫君冷落,不得不抛下幼女,下堂归家。”齐素锦的眼中隐有泪光。

    齐素锦嫁给齐知府的同年之子,生下一女后,齐素锦婆母便要给儿子纳妾,齐素锦反对不成,愤而和离归家。

    但是齐知府夫妇却并不乐见,对齐素锦这样任性胡为大为恼怒。

    所幸齐素锦弟妹都支持姐姐,齐素锦才暂时留在齐府。

    “姐姐是想我们做什么呢?”孟姑娘问道,她的眼神干净清澈。

    “素锦深知柔弱女子若想凭意愿生活,有多艰难,所以素锦想成立义助会,和姐妹们一起帮助那些后宅弱质女流,以及苦于生计的弱小,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的话像惊雷,许多人都有些呆呆的,包括沈流星。

    看出大家的不敢置信,齐素锦笑笑举杯:“并不是要姐妹们现在就决定,各位回去慢慢考虑,若有兴致知道细情,来找我就是,今日只饮酒赏花,务必尽兴。”

    姑娘们这才放松下来。

    琉璃前世没有加入义助会,这个民间组织开始就只有齐素锦和那位孟芸舟两个人,后来仍是做得如火如荼。

    宴上姑娘们都熟识了,那位孟姑娘活泼,跑过来问沈琉璃的大口袋做什么用的,居然很喜欢。

    琉璃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又让其他人惊掉了下巴:一个姑娘家,背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琉璃并不想解释,把那些收起来,倒是孟姑娘两眼放光,连声称赞。

    沈流星脸都臊红了,暗恨这死丫头丢沈府的脸面。

    宴罢众人告辞,齐素锦送琉璃姐妹到二门,拉着琉璃的手说道:“听闻妹妹所为,一直想与妹妹结识,果然没令我失望,只是与这世俗相悖,举步维艰,妹妹保重。”

    琉璃点头道谢,约好了过几日来府上说话。

    姐妹二人上车回府,一路上沈流星青着脸,木木和梧桐都不敢出声,怕触了霉头。

    回到府里刚下车,沈流星就头也不回去了徐氏的院子。

    琉璃也不理她,趁着这两天空闲,去陪陪娘亲,就怕过两日要去经管米铺,没时间守着娘亲了。

    只是娘亲的咳嗽似乎又加重了,让琉璃不禁担忧,前世娘亲最后终因咳疾吐血病逝,她离开江中去京城,有一部分是因为没了娘亲,外祖父伤心去了外祖母的故里,再不肯回来。

    还有三年!

    琉璃不由想起一个人,那个后来名扬天下的神医,若是找到他,会不会救了娘亲呢?

    她的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便不由生根发芽,仔细回想那人的生平……

    一路想着到了娘亲的院子,娘亲身边的大丫头秀莲迎出来,给琉璃行礼。

    “姨娘在卧房,绣了许久的活计有些困倦。”

    秀莲生得俏丽,已经十九岁了,杜姨娘早就要将她配人嫁出去,她却坚决不肯,因此沈琉璃也很看重这个丫头。

    琉璃进房,杜姨娘听到声音已经起身。

    杜姨娘的容貌其实要比琉璃更精致,只是多年积郁不得解,眉间总带三分愁色,一分病弱。

    “琉璃,可先去给大娘请安?”杜姨娘忙问。

    “不曾,还没有更衣,怎么能去见大娘?”琉璃眨眨眼,嘴角噙笑。

    “你呀,不要作怪!”杜姨娘无奈又宠溺地用手指点点女儿额头。

    正说着话,秀莲进来禀告,大夫人让她们母女去正院。

    琉璃不耐烦地皱眉,那个沈流星又闹什么?

    杜姨娘急忙更衣,带着琉璃去了大夫人院子。

    进门就见徐氏青着脸坐在堂上,旁边沈流星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站着。

    “杜氏,你教的好女儿,还不跪下!”徐氏用力拍桌子。

    杜姨娘顿了一下,就要跪下去,琉璃一把扶住。

    “大娘,琉璃做了什么,要累及姨娘罚跪?”琉璃声音冰冷。

    “你还敢问?在齐家,你居然拿着商贾所用之物卖弄,将我们沈府颜面置于何地?还不知尊卑越过嫡姐与主人攀交,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徐氏大声呵斥,一双眼睛恨毒地落在母女二人身上。

    “给我跪下,来人,掌这丫头的嘴,看她还敢顶撞嫡母,无视家规!”

    徐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走过来,先是将母女二人推倒在地,随即抬手就要打琉璃。

    “谁敢动她!”

    一双手臂护住沈琉璃的脸,声音柔弱却坚定。

第十三章:杜姨娘的反抗

    那几个嬷嬷都愣住,她们从来没想到,逆来顺受的杜姨娘会反抗夫人。

    琉璃也从地上爬起来,扶住护着她的娘亲。

    杜姨娘脸色苍白,胸口急剧起伏,抱着琉璃的手不停颤抖,低头去查看沈琉璃可伤到了。

    徐氏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啪地拍了桌子站起来,指着杜姨娘声嘶力竭地大叫:“好啊,一个姨娘都敢以下犯上忤逆主母了,我这做大娘的,教训个庶女都不成了?你们给我打,谁敢拦着,就请家法!”

    杜姨娘抱住沈琉璃,转身直视徐氏:“就算是当家主母,也不能无故责打小姐!

    “琉璃虽是我亲生,却也是老爷的女儿,准她继承杜家产业,是老爷准了的,琉璃带着算盘,又算什么错处?

    “说到僭越嫡姐,出门访客,自是有主人安排,怎容得琉璃做主?夫人只听一面之词,就要掌掴沈府小姐,又把女儿家颜面置于何处?

    “若是想动琉璃,就从我杜允儿的尸身上踏过去,否则,就等老爷回来处置,若是老爷也是这样说法,我们母女,认打认罚!”

    杜姨娘护着琉璃没有一丝退让,目光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从来没有这样与人相争,她习惯了隐忍退缩,只想相安无事地守着心里那份深情,为了沈润卿她付出了全部,已经没有退路。

    徐氏瞪着杜姨娘,好像看着陌生人,沈流星呆呆地眨眼睛,就连刚刚进来的沈义安和沈义平兄弟,都愣在门口。

    “这是在做什么?”沈润卿恼怒的声音在两兄弟身后响起。

    兄弟二人急忙让开,沈润卿走进来,忍着怒气看看坐在地上的母女俩,抬头目光冷冷地看向徐氏,“什么事至于闹成这样。”

    沈流星这时有点慌张,偷偷看她的母亲。

    徐氏添油加醋讲述了一番,随后用帕子捂着眼睛干嚎,哭诉姨娘都嚣张地顶撞主母,庶女也忤逆不孝。

    沈润卿走过去扶杜姨娘母女起来,杜姨娘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抬眼看向沈润卿,眼里泪光隐隐,却不说一句话。

    沈润卿的心狠狠抽痛,他辜负了这个女子,没能护她周全,那些承诺都成了空话。

    沈润卿转身怒向徐氏:“行了,你可还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不问青红皂白,就凭流星一面之词,便责打女儿?”

    沈流星听到她的名字吓得一哆嗦,差点绷不住才女的架子,看着父亲射过来的责怪目光,她慌张地垂下头。

    沈义安知道母亲又在借故磋磨杜姨娘,赶紧过来打圆场,徐氏趁机说头痛,让他们都走,沈琉璃才搀扶着杜姨娘走出了正院。

    沈润卿跟过来要扶着杜姨娘,杜姨娘轻轻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依偎着沈琉璃回院子。

    沈润卿站在原地看着母女二人,许久才缓缓转身。

    他的身后,一双眼睛看着这一切,无声冷笑。

    回到杜姨娘房里,秀莲看主子脸色不好,不停咳嗽,急忙拿来药喂杜姨娘吃下。

    过了片刻,杜姨娘咳嗽轻些,却晕晕沉沉很疲倦,琉璃伺候她躺下让她好好歇着,这才从她房里出来。

    “娘亲吃了药很见效,怎么就一直不能痊愈?这药是哪位大夫开的?”琉璃忧心忡忡。

    徐氏的责难沈琉璃并没放在眼里,和心机深沉的陆潇母子相比,徐氏的招数简直不够看,但是沈琉璃却不想让娘亲难过,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娘亲的身子。

    “三小姐,姨娘的药都是秦先生开的呀。”秀莲奇怪三小姐怎么问这个,沈府主子们有什么疾患,多半都是秦先生诊治。

    琉璃点头,打定主意去找秦叔问问,娘亲的病为什么迁延日久不能痊愈,找到症结用药,怎么也要给她时间寻到那神医。

    不过此时,她要先去找父亲,米铺的事情解决之后,她就要真正地做商户女,还要父亲接受才行,而且,今日的事他也要向父亲解释。

    沈润卿此刻支额坐在书房,微闭双目回想着从前的事。

    琉璃走近父亲,看着他疲惫无力的样子,不由暗暗感叹:情深似海又如何,怎禁得俗礼磋磨,什么海誓山盟都辜负!不若断情绝爱,守着金山银山来得实在。

    “父亲,今日的事……”琉璃轻声开口。

    沈润卿摆摆手,抬起头:“琉璃不用再说,为父相信不是你的过错,只是……”沈润卿叹口气。

    “今日你外祖父已与我说过,你想去米铺学着做生意……”沈润卿皱眉又叹一口气,“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不阻拦,已然是对不住你娘,总不能连这件事也失信于你外祖父。”

    “做生意也不是易事,你外祖父从商多年,亦有疏漏,你切要多加揣摩,谨慎行事。”沈润卿慈爱地看着小女儿,看着她和允儿极为相像的容颜。

    琉璃点头答应。

    “陆潇的事,你外祖父也同为父说了,问了陆潇意思,他同意明日住进杜府,你们的亲事……就以一年为期,一年后再行迎娶……”

    “父亲,之前是琉璃鲁莽,如今并不想让他做赘婿,父亲,可否退了亲……”琉璃急忙打断父亲,她可不想再拴进那个牢笼。

    “胡闹!这岂是玩笑!虽然他落魄如斯,我沈润卿若是出尔反尔,岂不让人耻笑,你当时信誓旦旦绝不反悔,这才几日,你就……”沈润卿皱眉训斥这任性的女儿。

    琉璃只能骂自己怎么就那么蠢,垂头丧气接口,“是,琉璃知道了,不过若是陆潇反悔……”沈琉璃试探地问。

    “他若是那朝三暮四之人,便将他赶出去,即刻退亲。”沈润卿斩钉截铁。

    还是算了,不能赶出去,要好好供养着,那可是后来炙手可热的煜王殿下。

    琉璃只好退一步徐徐图之,正要离开,却听见小厮禀报,陆公子求见。

    琉璃顿住,看着父亲。

    “请陆公子进来。”沈润卿与女儿对视一眼,吩咐小厮。

    陆潇走进书房,看见沈琉璃,只是微顿,便向沈润卿施礼,又转向琉璃微微颔首。

    琉璃也淡淡点头,这是重生后第三次见陆潇,前世恩怨纠缠仿佛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如今心如止水。

第十四章:告捷

    “沈大人,陆潇明日就去杜府,特来辞行。”陆潇说明来意。

    琉璃不便在此停留,向父亲施礼,又礼貌地对陆潇致意,便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陆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惊讶,沈琉璃的表现……怎么和前世大相径庭?

    回到房中的琉璃,并不知道她的金算盘出了大纰漏,只想着米铺设下的圈套是否有破绽,又要如何善后。

    回头再说米铺那边,那商人果然去退订金,冯掌柜当然不肯,他已经吩咐去周边米铺收购精米,凑够数目,商人不要了那可就是积压了。

    二人商量不成,冯掌柜怒斥商人言而无信,最后商人拂袖离开。

    精米昂贵,各家店铺精米存货都不多,杜家是多年老店,不过有一百三十石存货,刘家米铺仅有六十石。

    年轻掌柜找人到各家米铺收购精米,六钱一石,这价钱还有赚头,冯掌柜只好卖了存的一百三十石米。

    年轻掌柜心下高兴,倒手就赚银子,果然吃杜家老主顾的底子很是方便。

    待到三日后米已备齐,那个男子却不曾来取货,年轻掌柜等到近午时沉不住气,跑到男子住处,那人却早已不在,据说家中有急事催他走了。

    年轻掌柜醒悟是被人算计了,让人去找那伙计,两人正在掰扯,这时沈琉璃走出来,还带着衙门里的官差。

    沈润卿清正不阿,百姓们看到她的女儿带着官差拿了那伙计,便知道那伙计一定犯了大错。

    这边杜家卖掉了积压的精米,冯掌柜眉开眼笑,算算成本还是赚了不少。

    刘家掌柜囤了许多高价精米,被东家训斥不说,刘家米铺利用细作打探同行主顾撬生意的事,很快传得街知巷闻,许多商家都不敢再和他们交易,从前那些酒楼唯恐因为贪图小利被人诟病影响生意,急忙撇清不知情,重新来订杜家的米。

    尘埃落定,琉璃此刻坐在米铺店堂内,命人上了门板,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伙计们。

    那个年轻伙计被送到衙门挨了板子,以后再也别想做这行了。

    眼前这些伙计从没见过小小姐这样严肃,不由有些心慌。

    “各位都是杜家用了多年的伙计,外祖父信任,这米铺生意也多仰仗各位辛苦,不过,杜家也未曾亏待了谁。”琉璃周身似有无形的威压,就连冯掌柜都不由微微躬身。

    “这几天出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但是这其中还有人出了力,外祖父不追究,是他心疼底下的人,我却是不想外祖父寒心。

    “工钱多寡,全看个人本事,就算那人居心不良,也不能否认他做事勤奋,因他涨工钱便心生怨恨,泄露铺子里的机密,我这里却容不得。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谁做的,自己请辞,就全了这份主仆的脸面,冯掌柜工钱上不会克扣。”

    琉璃说到这里,扫视面前的伙计,秋凉天气,其中一人额上竟然渗出汗。

    “自今日起,杜家米铺便由我管着了,各位有什么能让米铺赚钱的好主意,都可以与我说,我若做得不好,尽可提醒,但是犯了过错,处罚也不会手软。”

    琉璃语气活泼起来,“只要是被采纳的点子,奖赏必是不会少,我沈琉璃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地成钉。”

    所有伙计都恭敬应诺——听命于这位杜家小东主,只有那做了亏心事的伙计懊悔不已。

    杜家米铺由琉璃接管的事,很快在锦绣街传开,刘家米铺年轻掌柜恨得牙痒痒,栽在一个十几岁小姑娘手里,实在丢脸面,不过他刚犯了大错,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夹起尾巴等待时机。

    琉璃接下米铺,便和冯掌柜一起对了账目,许多不懂的,就回去找杜老爷询问,渐渐发现问题。

    锦绣街这边米铺靠着行商和酒楼,常年有固定的主顾,但是因为散客少,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可是米铺地价昂贵,若是按照成本来说,并没占了便宜。

    反观另两家米铺,全靠周边百姓,卖的都是寻常的米,但是种类齐全,流水数目多,算上店铺地价成本,却不比锦绣街米铺赚得少,只是主顾零散不固定。

    怎么才能扬长避短,让锦绣街的生意配得上它的地角,另外两家,有固定的生意呢?

    琉璃低头想着办法,习惯地将大拇指尖放在嘴里啃——这个少女时的毛病也带回来了。

    沉思着走进杜老爷的书房,却没防备有人出来,差点撞个满怀。

    陆潇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看见沈琉璃懵懂抬头,小鹿一样湿润的大眼睛怔怔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在这里。

    “琉璃,你来得正好,快过来。”杜老爷看见琉璃就高兴,乐呵呵唤她。

    琉璃避开陆潇的目光,又恢复了平静无波,转向杜老爷的时候,笑眼眯眯露出一对小梨涡,“外祖父,是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么?”

    “哈哈哈,琉璃,是有好东西要给你……不对,他不是个东西……咳咳,陆潇,以后琉璃出门做事,你就跟着他,你是男子,总归方便一些,若是有什么不妥,也能护着琉璃。”

    陆潇和沈琉璃对视。

    琉璃心中感叹:他确实不是东西……

    回过神急忙阻拦:“外祖父,琉璃不需要人陪,琉璃喜欢一个人独往独来,行侠仗义!”

    琉璃不得已祭出撒娇卖萌。

    “不行!就算行侠仗义,也要带个帮凶……咳咳,帮手,就这么定了!”杜老爷最知道她这外孙女,看见什么不平事都要冲出去,不论自己是不是管得了。

    一个女孩家,总不能带上两个护卫行走,倒是这个陆潇,虽说看着文质儒雅,倒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陪着琉璃聊胜于无。

    再说,最近他对这个外孙女的赘婿有了点好感,他不喜多言,言必有据,论相貌又与那谢家小子旗鼓相当,就想着让二人多亲近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也能琴瑟和鸣,成就一桩好姻缘。

    杜老爷想得美,大手一挥让他们出去,自己要钻研棋谱,不理琉璃还有话要说。

    一对前世怨偶走出房门,就这样不得不看向对方。

第十五章:一对怨偶都重生了

    “陆公子……”

    “沈小姐……”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陆潇示意琉璃先说,眸子里的疏离显而易见。

    “陆公子,之前发生的事……”琉璃努力回想前世把陆潇带回来后,她都做了什么缺心眼的事,最终决定不想了,干脆点找个人背锅算了。

    “都是我爹他误会了我的意思,又出了那样的意外,才定下这桩亲事,实际上……并非琉璃所愿。”琉璃终于昧着良心把话说完,心里给老爹拜了几拜,求他原谅这不孝女的栽赃。

    “沈小姐……不同意这门亲事?”陆潇面上依旧冷漠,心中微讶,前世沈琉璃费尽心机让他成了赘婿,和他纠缠了一世,那些莫非还是假的?

    “正是,琉璃要承继商贾之家,公子虽一时落魄,但胸怀锦绣来日可期,定然不愿因琉璃误了前程,不如说清楚了,各自欢喜。”

    琉璃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前世的那些期待深情和哀怨都不复存在。

    “沈小姐这么想是最好,这样我便离开杜府……”

    陆潇本想在杜府隐藏确实很方便,寻找他的人不会想到,他会屈尊成为杜家赘婿,只是他也不会再让前世的这桩亲事重来,总要找机会报了沈家恩情再退亲,斩断这段孽缘。

    “陆公子不必急着离开杜府,这桩亲事贸然退了,于你我都有不便,若公子愿意,就以一年为期,陆公子如有心仪女子或是好前程,琉璃绝不阻拦,还会相助公子达成心愿,这一年内陆公子就以杜家人的身份行走,虽然委屈公子,也是便宜行事。”

    琉璃诚恳地建议,陆潇前世虽然不爱她,对她冷淡疏离,但是并未苛待她,甚至顶着敏亲王妃的怒气,一直让她这个王妃做到死。

    如今她与陆潇情意已绝,帮他也是为了将来留条路,所以琉璃并不勉强。

    陆潇见琉璃不似作假,前世她虽然百般折腾,后来却没再欺骗过他,所以此刻考虑了片刻,欣然接受,于是这一对重生的怨偶在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的立场上,愉快达成了协议。

    前世因为很快和陆潇成了亲,杜家的生意表面上是交给陆潇管理的,只是没人知道许多事的决策权都在琉璃手上。

    现在琉璃却决心独自掌控,找机会远离陆潇,以陆潇的能力也会抹杀这段过往,不再因为做过商贾之家的赘婿,成为皇室笑柄。

    暂时达成约定的二人,到陆潇的书房商讨沈琉璃想到的问题。

    杜老爷不差钱,不会亏待了自己外孙女的赘婿,书房布置得很是精致,只是沈琉璃忍不住微微皱眉。

    琉璃先说正事。

    前世没有重生后知道的两件大事做依靠,琉璃最关注的是绸缎铺子和成衣铺子,所以如今接手米铺,就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她想尽快打开局面。

    “沈小姐可曾想过,锦绣街的主顾除了酒楼和行商,还会有什么人去买米?”陆潇问道。

    还会有什么人去买米?琉璃皱眉沉思,不知不觉大拇指尖就放在唇间用贝齿啃。

    红润如樱桃的唇,嫩粉色的指腹,还有那皱眉深思的表情,倒是令陆潇微微惊奇。

    许是因为前世在陆潇面前,沈琉璃眼里就没有其他,一味想着怎么吸引陆潇的注意力,不然就是全依着他的意思,这样心无旁骛独自思索的样子,陆潇还真没有见过。

    “我想到了!”琉璃惊喜一拍桌案,把凝神回忆的陆潇吓了一跳。

    “你还真是聪慧!”琉璃真诚地夸赞一句,转身就往出跑,走到门前大声吩咐管家胡伯,让他把陆潇的书房按她说的改了,然后匆匆奔出去。

    陆潇站在房里却怔住了,沈琉璃让管家改动的地方,正是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布置,才相遇不过几天,她是怎么知道的?

    陆潇摇摇头,或许是这些地方沈琉璃也不喜欢,巧合而已,想到杜老爷的吩咐,陆潇蹙眉跟上琉璃。

    陆潇和琉璃到了锦绣街,在米铺门前刚下车,却听见爽朗的笑声在身后响起,“琉璃妹妹,可是让我抓到了!”

    陆潇和琉璃齐回头,就见齐素锦一身如火红裙,英姿飒爽地走过来,一把拉住琉璃的手,促狭地向陆潇挑眉,“这位便是陆公子?果然是精雕细琢一般的人物,若论相貌,倒也配得上我琉璃妹妹。”

    陆潇微微一怔,见到这人不觉头疼,只不过前世沈琉璃与此人并不相识,怎么如今看起来这般熟络。

    琉璃一颗老妇心,早不知害羞为何物,回头却见陆潇直眉瞪眼看齐素锦,不由心中警铃大作:这齐素锦虽好,那可是未来有主的,那一位还待齐素锦去成就不世伟业,可不能与陆潇纠缠。

    想到这琉璃悄悄挪了半步,将陆潇挡在身后,隔断了他的视线,这举动看在齐素锦眼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了。

    “哟,我的琉璃妹妹还怪有心眼儿的,怕姐姐抢了你的小夫君?”说罢又哈哈笑起来。

    陆潇再是老练,也不免有些窘迫,多年后这女子……他可是要称一声弟妹的,而琉璃的动作,让他想起前世,不由又有几分嫌恶。

    “素锦姐姐,不要取笑琉璃,不知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琉璃急忙把话题岔开。

    “姐姐要成立义助会,正在找门面,路过这里,妹妹如今管铺子辛苦,可要注意身子,女孩儿家憔悴了,夫君是会嫌弃的。”齐素锦快言快语,喜欢逗小姑娘。

    “姐姐有一事相求,琉璃妹妹,你这个口袋芸舟甚是喜欢,不过里面自有乾坤,能否给芸舟个样子,让人照着做?”齐素锦拉着琉璃的大口袋问道。

    “这可不行!”琉璃断然拒绝。

    不仅是齐素锦,就连陆潇都微微皱眉:沈琉璃虽然任性,却不小气,一个样子为何不能给?

    “因为呀……我们杜家成衣铺子已经开始做这个袋子,我送芸舟一个就好,何必要样子!”琉璃挤挤眼睛,抿唇偷笑。

    她已经在插手成衣铺子,这个袋子就是她推出的第一件随身饰品,她相信会和前世一样,成为风靡一时的贵女标配。

    陆潇心中再次惊讶,前世,沈琉璃远没有这么早就推出这个口袋。

    这一世,为何有这么多的变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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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琉璃介绍:
沈琉璃招的赘婿是个王爷,争了一世得不到他的心……
若是重来,绝不嫁你……
重生的沈琉璃心花怒放,我要过一次没有负心汉的富豪人生!
丫鬟说:三小姐,你带回来的姑爷,又在谋划复仇大计!
沈琉璃大惊失色,什么姑爷?休了他!
沈琉璃驰骋商界披荆斩棘,业余时间休夫计划马不停蹄……
最怕渣男转性,居然日久生情……
貌美王爷抗议:“要求恢复赘婿身份!”
沈琉璃:……
貌美王爷呼吁:“包养不分身份贵贱!”
沈琉璃:……
沈琉璃:“来人,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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