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字的奥秘
书接上回。
说到他手握天道。
或许有人会觉得：
哇，掌握天道，改写过去未来，这项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这么强大的能力，在他的手上掌握，这真的好吗？
怀疑？
怀疑就特么对了！
这正是凌云霄想要的。
哦，在他的手上，就怀疑这那，质问东西。
那么当天道在那几大门派手上时，是不是就没人怀疑了？
怀疑，很正常。
有些人祈求神仙庇佑，得不到回应。
到头来，却要把罪过怪在他凌云霄头上。
都怪你断了成仙路，坏了我跟神仙交流！
不然我一定能得到神仙庇佑的！
哦，神仙不保佑你，你不去怪罪神仙，不去将神仙打个翻，你怪我？
当他身为凡人，或者说，他站在凡人的一边，胜利摘取天道，夺得成功果实，这是一件多么震撼，多么振奋人心的故事。
反而他在仙界时，天天遭受污蔑。
什么私自获得天道并不可取。
什么天道应该由几大门派共管。
什么某些宵小之辈应该交出天道。
论调坏得很！
可笑得很！
天道在他们这些门派手上时，怎没想过让他凌云霄来管一管呢？
怀疑？
怀疑就对了！
他能够成功夺取天道，正是建立在对天道的怀疑之上。
凭什么你能取得，我取不得？
不止要取得，还要取得光明正大，取得光荣伟岸！
就是要取得胜利，就是要取得辉煌。
就是要取得完全的胜利辉煌！
让那些质疑者跳脚去吧！
让他们怀疑这，怀疑那去吧！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诸天万界都会看在眼里。
于是又会有人退一步，暗搓搓的问，这么强大的能力，在他的手上，是不是来得太早？
还早吗？
一点都不早！
甚至是来得太晚。
早该如此！
经历了多少岁月，亿万世的征伐，多少人杰，多少英灵。
多少白骨，多少荒丘。
与他共同征战者，世间再无一人。
敬望着那一堆枯骨，可敢再问一句？
所以回答那个问题：这么强大的能力，在他的手上掌握，这真的好吗？
天道在他手上，不仅是好，而且是特别好！
好得不得了！
好得畅快淋漓！
甚至有种从骨肉血脉里传来的兴奋和悸动。
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有种血泪没有白流的欣慰。
所以言归了正传。
一艘通体乌黑的木船，在虚空暗河中飘荡。
光怪陆离。
一人坐在船头打坐调养，身后一个布袋。
这人是玄龙宗特派使者，名叫祝一，字元龙。
出了名的眼光好，有一项特别能力，叫识人之眼还是什么。
测定他人的修为高低，天赋真伪，只需一眼。
一眼定……乾坤！
当然这项能力只是顺带的，他真正的修为也并不俗。
他早已成就元婴，大约有着化神期实力，正在向着合道努力。
像今日这般重伤，也不知何时才能进阶。
望着前路晦暗，叹息一声。
他身后的楚随远，进了这虚空暗河之后，只觉得燥热难忍，不一会就晕晕乎乎，不知方向，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恍惚中见到幻影。
身边燥热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清凉。
那是大雨淅沥沥的夜晚。
有两人跪在门廊下。
一个是林有全，另一个，正是他童年好友，名叫墨赢，字公输。
林有全笑道：“你分明是墨家后人，却叫公输。”
墨公输笑道：“那也比你好，你还没字呢。”
“已经有了，我林有全，今天开始，叫林公让！”
“你管自己叫有什么用？那也得长老啊，掌门等人赐字才行。”
“哼，我不管，反正我这么天才，有字是早晚的事，轮不到他们承认！”
正是身处少年时，胸中意气可平天。
墨公输捂嘴偷笑：“很悬哟，你得罪了长老，怕是好久都不受待见咯。”
“说得你没得罪似的！”
“你不会到长大之后还没字吧？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大家只记得你本名，而忘了你的字辈哟。”
“嘿，那我辈分还高了呢，从此，我就是有字辈高人！”林有全一拍胸膛，显得神气非凡。
“哎，你为什么要叫‘公让’呢？”
“做人要谦虚嘛，虽然我早晚都是天下第一，客气还是要的嘛，这都是大家承让，啊哈哈，总比你叫公输好，公输公输，遇人就输！哇哈哈！”
墨公输心虚说道：“长老说我名字里带个‘赢’字，太过锐气，总得输一下才行，而且我不是遇人就输，应该是与人救赎……”
“话说长老要我们跪到什么时候？我还得回去修炼呢！”
林有全根本没在听。
记忆的画面闪烁在楚随远的心间。
他紧闭双眼，艰难皱眉，以为是在做梦。
却有个声音不断呼唤，盼望他早些醒来。
正是墨公输的残魂，寄存在楚随远心间。
此时无形的他，站立在楚随远的身旁。
前边正是打坐着的祝元龙。
墨公输心有不甘，凝视着对方背影。
心道，即使你有一双真眼，看得清我吗？
你绝想不到，有道亡魂正在将你凝视！
……
天色阴沉。
祝元龙自玄龙宗出发，疾驰万里，几乎是贴地飞行，沿着山川大地，不敢声张。
灵霄派忽然发来一道暗讯，玄龙宗便要他前去识人。
他心有不悦，如此呼来喝去，真当自己是牛马？
可他还是得去，谁叫他收了钱呢。
忽见得前方阴云密布，有阵阵灵气波动。
他心说不妙，莫非是有埋伏？
难不成，是灵霄派故意引他前来，想要暗害于他？
没理由啊！
他与灵霄派无冤无仇，按理说，也不知来人是他，怎么会莫名有人要害呢？
他自嘲一声，果断选择绕路。
宁可信其有啊。
修行世界，不得不防。
远遁数百里，飞到一处湖面，正放下心来，霎时间，湖面裂开！
波浪水花飞溅之中，只见两道铁门骤然自湖底升起，重重铁链，道道机关。
上万把飞剑袭来，利刺犬牙交错，仿佛将他当做猎物一口吞下。
“墨家？”他心下一惊。
立即止住身形，知道身形越动越是触发机关，就如同被捕兽夹逮到的猎物，只会越挣扎越紧。
墨家机关结合阵法，让人防不胜防。
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中了机关，必须使尽全力，第一时间挣脱，否则就要面临连绵不绝的招数。
他猛一掐诀，张开双手，睁开双眼，自双目之中爆发精光，隐现两条火焰游龙，环绕身躯，迎风便涨。
“烈焰焚天！”
两条由纯灵构成的游龙，栖息在他的双目之中，受他滋养，与他灵魂融合。
这正是他的灵魂天赋！
目之所视，赫赫神光，内外无所遁形。
元神化龙，相遇心间，不触则已，一触天崩！
很明显，这位祝元龙，一看就知道是祝融后人，认真起来时，一头火红色头发如烈焰膨胀。
若是凌云霄见了，高低得向他请教一下发型，并且亲切的称呼一声托尼老师。
这一瞬间，两条火龙环绕盘旋，触角相撞，滔天的烈焰膨胀，迸发出太阳般的亮光，焚毁一切，小小的湖泊瞬间蒸发，连带周围环绕的小山也随之毁坏殆尽，显现出藏在其中的机关暗术。
又见一人高高飞起，正欲远遁。
祝元龙冷哼一声，双眸一变，由赤红色转化为了亮蓝色。
两条火焰狂龙随之变色，变得更加狂暴了，速度更快，温度更高，所遇之处，大地化作青烟，山川化为灰烬，云雾化作虚无，就连空间都扭曲褶皱。
随着他的目光扭转，两条游龙前后追击，速度不可谓不快。
墨公输不由大惊，看来这取字还真是有讲究的！
什么叫人如其名？
不久前他才知晓，玄龙宗派来的人叫做祝元龙。
元龙，元神化龙！
他还纳闷呢，这人到底有什么能力，还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仔细一想，数百年来，位高权重，赫赫有名，神机妙算，有资格为所有人取字排辈的人是谁？
是大长老袁罡风！
在他之前呢？
是大长老的师傅！
这都是一脉相承的！
好家伙，他早已算到一切，每个人的名字里，早就带有乾坤造化！
这根本就不是巧合！
想他墨公输在取字之时，还跟大长老闹过矛盾。
结果就是毫不留情的被罚。
如今想来，大长老确实是神人，当时就不应该跟他顶嘴。
后悔？
后悔也没用啊，这会想找他请教也来不及呀！
这该怎么对付？
第六百八十九章 灵霄派的复仇
从小到大，墨公输的天赋就被林有全稳压一头。
直至有一天，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修为竟然超过了林有全。
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
这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又或者，只是他的错觉？
林有全这家伙，在修行什么特别的法术？
他只是经历了一个低谷期，只要熬过修为低谷，不久之后，又可以将他远远的落在身后。
为了不打击好友自信心，墨公输隐藏实力，表面上还是装作输给他，隐瞒已经超越过他的事实。
可不论他怎么装，实力总是得有展现的一天。
在一次分配任务中。
他被分配到了第一梯队，而林有全只是站在人群之中远远的望着他。
墨公输并不敢信，执意要拉着林有全，要他一起去执行任务。
“没这个道理！我去得了的地方，你去不了？不可能！”
他的举动，被门派上下看在眼里。
没有人上来拦他。
却是林有全低下了头，用力扯开了他的手，又强行打起笑来，眼睛里含着泪，笑道：“你们去吧，我已经，不配和你们一起去了。”
直至这时，墨公输才深切的意识到，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沟壑。
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是如此真真切切，又痛彻心扉的存在。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说笑，走，我带你去讨回一个公道……”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上前拉开了他，将他强行拖拽走。
林有全跪在地上，无力痛哭。
墨公输暴跳如雷，回头嘶声怒吼：“林有全，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站起来，你，他妈给我站起来！你有事情瞒着我，你不是人呀，啊，你骗了我！”
刚开始只是愤怒，后来却是哭得泣不成声。
因为他知道，这次任务过后，两人就要面临分别。
他就要离开灵霄派，去另一个更适合他的门派，去学个几年再回来，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约好了，不管去什么地方，要么就不去，要么就一起去。
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
再怎么依依不舍，面对现实总是无奈的。
墨公输躲在船舱里，随之前进在虚空暗河之中，无助失神。
忽然感到船舱剧震。
遇袭！
为什么一艘运送灵霄派弟子的船会遭到袭击？
不是去执行任务吗？
这说明，有人根本就不想让弟子们到达目的地。
至于什么任务，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他看到有人被吞没在虚空之中，看到有人被爆炸席卷，葬身火海。
来到甲板上，正看到有人在前方激战。
有人呼唤他，他不应答。
有人叫他逃跑，他一动不动。
有人叫他迎战，他无动于衷。
前来截杀他们的人，修为要远高他们几个境界。
细想起来，那道身影，那修为气息……
不正是祝元龙？
灵霄派弟子遭遇虚空乱流，战船在虚空中沉没，无一生还！
听着，多么顺耳？
灵霄派，不能太强。
太强了，就会有人暗算。
没别的什么理由，活着就是错。
不断的有人陨落，消弭虚空，甚至就连护送他们的师傅长辈都死了。
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是没什么活着的希望了。
两条火龙朝着船上袭来。
正在此时，一股熟悉的波动传来，打得祝元龙倒飞远去，鲜血洒满虚空。
再看来人，正是林有全。
只一瞬间，连跨数个境界，重创敌手，林有全的本事依旧这么夸张。
两人在此解开心结，重归于好。
“我就说不可能的，你一定能跟上来的！你还装，你不是很能装吗？”墨公输指他兴奋叫道。
林有全颇感惭愧：“我只是不能再往上修炼了而已，境界差了点，还是稍留了点本事的……”
原来是林有全觉察出人群中气氛不对，于是悄悄潜入虚空。
以肉身横渡，楞是追了上来，随后发觉异样，眼见船毁人亡，哪怕与敌人相差数个境界，也敢悍然出手。
于是向好友解释原因，说自己从此以后不能再修炼，须得将精力转向管理门派。
墨公输对此打抱不平，“你分明有这么强的天赋，再强的对手，连跨数级都能不放在眼里，凭什么是你……”
言语无济于事，终究是挽不回他的心意。
林有全道：“其实你的天赋也不错的，只不过一直跟我比才显得落后，跟别人比，你也很强的，说不定以后还得靠你帮我呢！”
记忆到此，墨公输猛然想起，这个对手曾遇到过！
当初遇袭，还是在少年的时候。
长大后，模样气息都已改变，想必对手都已经忘了他。
对祝元龙来说，记不得墨公输很正常。
但是那个击败他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一回合！
甚至都见不到来人模样，就输得彻彻底底。
这几乎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终其一生，都有着莫名执着。
也因此，对灵霄派的敌意颇大。
后来要求灵霄派掌门人去寻找，看看灵霄派有没有什么隐藏着的高手存在。
打死他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击败他的人，正是他最看不起的灵霄派掌门人林有全。
这找谁说理去呢？
林有全心虚的很。
那自然是没有。
灵霄派，根本就没有高人！
错觉，那都只是错觉！
搞得祝元龙一辈子闷闷不乐。
墨公输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的敌人，只能依靠他来击败。
多年过去，林有全几乎是原地踏步，根本没有进展。
与他们同时期的，都已经成长许多。
唯有他，是真的跟不上了。
天才落寞，这是何等伤怀。
可是在墨公输的心里，林有全依旧是那个真正的‘天下第一’。
与当年相比，祝元龙的修为又精进了好几个境界，现在的他，早已不是林有全可以对付了。
也不是墨公输可以对付的。
但是有一个信念，在墨公输心底。
“当年，我可以击败你，现在，依旧可以！”
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曾在林有全的指导下，战胜过祝元龙！
正是那一战，树立起他的自信心。
与此同时，林有全正在远方，在那灵霄山下，紧张握拳。
“我给你找的对手，你战胜过的，你一定可以！”
过去与未来交织。
现实就在这一瞬重合。
祝元龙站在过去，不甘咆哮，身披鲜血，就要杀上战船，将他的任务完成。
墨公输站在未来，亡命飞奔，身后是火龙紧咬不放，这也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
多少人葬身火海，多少人埋葬虚空。
这也是灵霄派的复仇！
第六百九十章 阵法的奥义
一场凄厉的火雨。
纷纷扬扬。
好似四月杨梅天，雨雾纷飞使人醉。
热浪滚滚。
虚空之中刀剑沉浮，好像火锅中翻滚的丸子。
豆大的汗珠在墨公输额头。
虚空暗河？
早已化作岩浆般炙热。
两条火龙在虚空之中纵横，构成了天罗地网，就要将战船绞杀。
林有全不慌不忙，甚至如沐春风，道出了四个大字：“此局可破！”
这句话传到将来，逃亡中的墨公输明白了。
想要破局，就得迫使对手使出这招。
墨家人，精通阵法，能够很好的将阵法与机关术结合起来。
那么，什么才是阵法呢？
大地一阵摇晃，唤醒了沉迷连续剧的凌云霄。
抬头一瞧，只见两条苍老的，巨大的火龙，在天边环绕着阵法边缘游曳。
卧草！
科普：卧草是一种神奇的植物，灵霄山下就有生长，传说仙人曾经在此一卧，此物就在原地生长起来，充满了灵性，属于是一种灵草。
经凌云霄验证属实。
他在灵霄山时，随地一卧，那地方就可以生长起卧草。
当做口头语时，表达一种对生命的惊奇，并不是不雅之词。
话说回来，凌云霄对此异常惊奇。
他在用先天道缘回看过去，见识到了不同阶段的祝元龙，惊奇于他元神化龙。
结果一睁眼又见到了，而且更膨胀了。
那两条火龙，游曳在天边，如城墙一般，将整个天星书院都围了起来。
他算了一下，这来来去去，与此有关的事物，他见到了几重？
三重？
不，是四重！
林有全与战船，墨公输与逃亡，楚随远与残魂。
再加上这一次，祝元龙与书院。
这整整四重时空，在他的心间，同时交织起来。
对他而言，事物并非只有眼前所见这一层。
而是层层叠叠，彼此交互的。
真有人想要毁灭天星书院！
正如当年，毁灭战船上的灵霄派弟子一般。
那一艘陨落的战船，那沉浮的刀剑，那消逝的众人。
那不屈的灵魂，战斗的意志，都延续到了今天。
耳边却听见书院与众修行者争吵起来。
“你们分明是想毁灭我们书院！”
“那不是我们干的！”
“那么大个阵法把书院围了起来，当我们看不见？”
“那是闹着玩的，你们不是修行者，懂什么阵法？”
“呵，阵法是什么？我告诉你们，阵法是一种规则，一种路径，一种灵气运行的最佳选择，是灵气之间互相交织，刻印在虚空之中，迸发出来的超级能量！真当我们不知道？”
修行者一瞧，好家伙，还真懂阵法？
要是时间充裕，修行者们还有心辩论一下。
可眼下，百口莫辩，时间不等人。
向无垢当即喝道：“以我为阵眼，列队！”
她的修为摆在这里，说话还是有说服力的。
转瞬之间，上百修行者各自列队，找到方位，那本是为‘吓唬人’而存在的阵法转换为了防御大阵。
经过初步接触，修行者与书院达成了沟通，有些修行者心中抱着的高傲，逐步转化为了钦佩与理解，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见那环绕书院的大阵，赤红色的光芒，转为了湛蓝色光芒。
阵法外，是两条城墙般的火龙游曳，摩擦出强烈的光芒。
在这两条火龙的背后，依旧是祝元龙！
这时的他，已经成为了修行界大能之一。
他的实力，已到达超凡之境，在玄龙宗拥有了相当高的地位。
这么说，是玄龙宗想要毁灭天星书院？
凌云霄默默想着。
修行者一来，似乎想要来个下马威，不知是听谁指使。
现在看来，多半是受人利用，想要依靠此阵，为背后的真正大阵做掩护，将书院的人困住再说，好一网打尽。
然后是楚随远的自爆，不能说受人指使，多少也是受人影响。
最后是两条究极火龙出现，环绕书院，硕大无边，火红通天。
看似是玄龙宗下的手，实则不可能是玄龙宗。
玄龙宗虽说与日俱盛，目中无人，可与书院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甚至书院的崛起，需要巨量的灵石往来，这反倒增加了玄龙宗的地位。
唯一有可能的冲突，是书院的启动资金，是由玄龙宗被迫‘提供’的。
但那与书院本身无关，要找也是找紫微圣地的麻烦。
如此一来，答案明了。
这背后，其实是想要嫁祸玄龙宗，挑起玄龙宗与书院的争端。
很熟悉的手段。
和他在将来遇到的一样。
有人挑起玄龙宗和灵霄派的争端。
又有人挑起玄龙宗和天星书院的争端。
一模一样！
是谁呢？
仔细思考，他睁开眼来。
答案是：紫微圣地！
这个答案听着古怪，却是事实。
一想觉得不对，紫微圣地不是被天星书院控制了吗？
怎么这争端还是由紫微圣地挑起的？
自己挑自己？
再一想，其实不然！
准确的说，是由散布在其他各个门派当中，紫微圣地的人挑起。
不说紫微圣地暗中在其他门派安插了多少棋子。
就说明面上的，也是各门派的常规操作。
各大门派，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如今紫微圣地遭遇‘劫难’，其他门派，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是紫微圣地，在救紫微圣地！
堂堂一个超级大门派，被区区凡人占据了中枢，还有理吗？
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暗下黑手。
这是修行界的常规手段。
说是对你友好，其实巴不得你死。
很正常，也很无情。
凌云霄能理解其中门道，那些修行者们能吗？
大部分都很迷惑。
怎么会忽然就有人要下黑手呢？
有些人是抱着敌意来的，见识书院过后，敌对情绪稍有改观。
知道书院是很纯粹的一群人，并不是什么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的凡人。
甚至，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又让他们被迫站在了书院这边，维持着阵法运转。
再看书院那些人呢？
竟然趁此机会，当场讲解起了阵法构成。
“这阵法啊，说起来很玄乎，可如你们所见，当它展现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它背后的原理，和人的修为是一样的。”
“你可以把阵法，视作自己的‘界外化身’，将天地视为一人！”
“在虚空中刻画纹路，就是构筑经脉，使天地灵气，在特定的脉络中运行，从而爆发出巨大能量，从此，这部分天地的运行，不再是自然构成，而是由人的意志决定。”
“这些刻画出的纹路，我们称之为阵纹。因为人体有限，而天地无限，我们知道，古人也一定知道，所以上古曾经爆发‘吞天大战’，就是吞噬天地为己用，不断的将天地吞噬，化作个人的一部分……”
有人抬手提问：“那这么说，我们这个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曾经被人吞噬过，是谁谁谁，某某某的一部分？”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众人恍然大悟。
“于是你来我往，你的世界我来打碎，我的世界他来吞噬，终于是蔓延至天地间任何一个角落，直打得天崩地裂，万道重塑。”
众人懂了。
那么归根结底，阵法是什么呢？
答：所谓阵法，原是人体的一部分，是只在人内部运行的法则，后来蔓延至天地各处，使得天地可以被阵法刻印。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因为这世上每一个角落，都曾经被人吞噬。
或是上古修行者，或是什么上古妖兽。
换言之，阵法，是一个人曾经存在的痕迹！
有些人已经消失了，可他们的阵法，依旧还在这世上。
曾经属于他们的法则，属于他们的力量，都可以被后人利用阵纹重现。
这就是阵法的奥义。
第六百九十一章 生命之泪
阵法是很有趣的。
正如人视察自身，你会惊讶于人体运行的精妙。
天地的运行往往更甚。
忽然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两者竟何其相似。
仿佛自身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这时的你忽然觉察到——我本来就是！
于是思考。
我占据了天地的一部分。
在这一部分的天地之中，构成自己的规则是独一无二的。
一切的秩序，一切的规则，都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存在。
那么，自身之外呢？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自身之外的每一处空间，都曾经被生命拥有过。
空间之所以这样空旷，是因为那些占据了空间的生命已经消逝。
那些空间，那些规则，正如自己身处的空间一样，曾经都是为了满足那些生命而存在的。
那些生命已经消失了，那些规则有没有留下来呢？
于是你试图伸出手来，去触碰这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轻轻一碰。
宛如轻触水面。
一道涟漪自指尖迸发，这一道波动，蔓延向了无限遥远的远方。
在这瞬间，一切的星辰闪耀，一切的虚空膨胀，一切的生命衍化，在脑海中爆炸般的上演。
这一瞬，穿越时空般的感动，通过了涟漪回溯，化作了一滴清泪，划过脸颊。
是的，他们还在！
他们从未消逝，他们在这无限虚空中留下了不朽的痕迹。
你惊讶于生命的神奇，惊讶于时空的无限，更惊讶于自身的造化。
何其有幸！
自己竟生活在一个如此美丽璀璨的世界。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凌云霄在无数世辗转中所学到的，那就是：敬畏生命。
它是成为生命的第一要务。
成为这世间生命的其中之一，首先得敬畏生命。
他曾化为顽石，化作风霜雨雪，化作草木，化作鲜花，见识过山川湖海，见识过日升月落，见识过天崩地裂，也见识过一切美好如常。
作飞禽俯瞰大地，作走兽驰骋草原。
他曾浮游于大洋深处，他曾游曳于浪花之巅。
最终成为了万物之灵长，有机会审视曾经的一切。
乃至于成为了仙人，又站在了众生之巅。
最后他连仙人都不当了，化作了一座沉默的山。
可非得有人要对着一座山质问：你为何要背叛修仙？
他不想说话。
却有人要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认，宣布了他的有罪。
高声宣读：你，背叛了修仙！
他依旧不作回答。
只是化作了世间的一切，用一切的声音作为回答。
到底是谁背叛了修仙？
这就回归了一个古老的问题：什么是修仙呢？
答：敬畏天地，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这就是修仙！
当天地不再被敬畏。
当自然不再被敬畏。
当生命不再被敬畏。
一切的尊严都遭到了践踏。
一切的美好都遭到了玷污。
一切的一切都遭到了毁灭。
试问，修仙还有什么意义？
到底是谁背叛了修仙？
谁才是真正的毁灭者？
他已经不用再多做辩解，唯有战斗到底。
他不在乎污名，不在乎做一个所谓的离经叛道者。
哪怕一切的修仙者都是他的敌人，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会说什么人心不古，什么修仙的本质，什么修仙已经变了。
唯有以身践行，哪怕千世万世，哪怕永远黑暗，他也要做那唯一的光。
好的是，同时也坏的是：已经有人看见他这束光了。
天星书院的学生们，已经逐渐的认识到他了，并在不断的变强，逐渐的向他靠拢。
坏就坏在：他们还不够强。
亿万年的修仙世界，和他们初步了解的天地，多少是差了亿点。
他们只是了解到一点修仙世界的皮毛，并没有掌握足以改变一切规则的实力。
或许当中会有人觉得，只要他大师兄加入，就足以决定胜利走向。
但很遗憾，凌云霄并没有将自己算进书院的战力。
不说他有没有掌握这样的实力，就算有——
又有什么不同呢？
怎么，给他多几千几万个累赘，他就会变得更强吗？
如果他有孤身一人平定诸天的本事，一切早就尘埃落定了。
退一步说，就算他确实可以平定诸天。
然后呢？
然后又怎么样呢？
一切就都会如他预料的那般发展吗？
如果是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用毁灭仙界。
仙界的力量不比这小小的一个书院厉害吗？
那时的整个仙界，仿佛遭到了一种诡异的污染，变得乌烟瘴气，混沌不堪，让他再也看不清人间了。
那仙界越飞越高，离天道越来越近，离人间越来越远，仿佛是要超越天道，举世再飞升了。
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所以他才带着天道回归人间。
要是他寄予厚望的书院，并没有发展出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那么他就要担心一件，从心底里产生忧虑的事了。
他在这个时间创立了书院，但是，他在未来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对此有几样猜想：
他们失踪了。
他们被封锁了。
他们被彻底消灭了。
他们失败了。
甚至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天星书院，是由他凌云霄亲手消灭的。
一手创造，又一手毁灭，这无疑是最为心痛的。
但这样的事，他做过的还少吗？
他创造了古神，又毁灭了古神。
他创造了仙界，又毁灭了仙界。
必要时，毁灭一个书院，好像又算得了什么？
世上最悲哀的，不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而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无可奈何。
甚至连毁灭的时间，地点，他都已经知道了。
就是在灵霄派！
就是在万花谷！
就是在那万人锁血大阵之中！
阵！
大阵！
万花掌！
万骨掌！
万古掌！
这一掌，何曾不是在摧毁他心中的万古？
一切的生命消失，一切的美好不再。
从此心中，只剩滔天战意。
他是知晓一切之人。
他是背负着一切沉痛之人。
他必须带着血和泪，一步步的走下去。
未来，正在一天天的到来。
看着他们的成长，凌云霄既感到欣慰，又感到绝望。
甚至就连口中香甜的冰棍，都变得如此苦涩。
一口寒气，让人呼吸都难以为继。
有时候，他希望自己的本事不要那么逆天，不要再见到这许多。
他扪心自问。
这一切，究竟能否改变？
这要看他的造化。
还有，他们自己的造化。
只见书院中一人，听了阵法的奥秘，抬起手来，轻触虚空。
自指尖处，虚空微颤。
化作一阵微风，化作一道涟漪，穿梭了寰宇虚空，过去未来。
终于是化作了一滴泪水落下。
感慨天地之宏伟，感慨生命之壮阔。
这是生命之泪！
第六百九十二章 窥破天机
命运，正在与我共舞。
凌云霄心中念道。
天边有雷霆响起，好像有人在渡劫。
原来是祝元龙长期压制修为，此刻展现出超凡的实力，终于引发雷劫降临。
强大的雷云盘踞在整个皇城上空，夺走了天上的一切光芒。
就在这灿烂的一瞬间，一切都在绽放。
就在这绽放的一瞬间，一切都在燃烧。
就在这燃烧的一瞬间，一切那么辉煌。
雷劫对修行者是致命的，一般来说，此时应该放下修为，尽力去应劫。
不过，若是不要命了，反倒可依靠雷劫，暂时获得强大力量。
很显然，祝元龙已经不要命了。
他完全放弃了应劫，进而隐约有了些圣人的气息。
……
这就是入圣之境！
摸到了圣人的门槛。
有人说，入圣之境，就已经是圣人了。
是这个理，可也不完全对。
因为圣人不是一个境界，它是独立于修行体系之外的存在。
就好像大帝一样。
大帝是属于哪个境界？
它压根也不属于某个境界。
因为凡人也能成帝，也能成圣，这与修为无关。
某些被修仙世界荼毒已久的人，或许一下就楞了。
什么叫与修为无关呢？
他们的世界已经无法接受与修为无关的事情了。
这么说吧：
仙帝，不一定是大帝。
可大帝一旦成仙，就必然有仙帝果位。
那么，大帝要怎么成仙呢？
答案很简单：到达仙界。
只要到达仙界，就自动位列仙籍。
同样的道理，圣人不属于仙人，可圣人到了仙界，同样是属于仙界的圣人。
这种等级的存在，是随着所处世界的不同，而水涨船高的，不会随着外界变动而变动。
在某些修仙小说当中，前一秒，啊，还是下界强大的圣人，下一秒到了上界，就变得圣人不如狗了。
这合理吗？
这并不合理！
所以，大帝和圣人这个等级的存在，是与什么锚定的呢？
是与天地！
因为修为是与他人的比较。
在吞天噬地的早期世界，可以等价于，和他人的天地，进行一番比较。
而到了大帝，或者圣人这个级别，就不再与人比较，而是与整个大天地进行比较。
那么又会有人问了：大帝和仙帝，哪个更厉害呢？
不好说。
应该是大帝。
仙帝不需要经过众生认可，可自行证道成帝，所得果位，终究只是小道。
而成为大帝，必须获得众生承认，并非是自行证道，而是众生助其证道，所得果位，乃是诸天万千大道。
大帝拥有天然的正义法统，可以号令诸天，仙界也不例外。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仙帝会超越大帝呢？
当众生微末之时，也就是大帝衰弱之始。
所以始皇帝，包括在他之后的圣人皇帝，都只有区区凡人寿命。
原因在哪？
因为他们的生命是和凡人挂钩的。
凡人这一辈子，寿命有多长？
不长，也就区区百年。
当他们背后的凡人，生命走到了终点，他们的生命，也就到了终点。
而修行界的圣人呢？
修行者讲究与天地齐平，所以圣人与天地同寿。
这是极其不合理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
书院里，某个模样苍老的人，感受着时间疯狂流逝，正在思考以上这些问题。
并且将思考整理成了笔记。
如果有人认得他，怕是会发现，这不就是那个‘开学一年，学了八年’的神人吗？
这次他更狠。
趁着许多人不在，悄悄溜进了书院的禁地。
这里是由东方家族友情提供的，可以加速时间的神奇幻境。
在那之前，他就靠着这个疯狂学习，疯狂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可是他还嫌不够，知道书院里明明有更厉害的，就是不让别人用。
这怎么行呢？
秉持着：‘阻碍求知就是犯罪’的精神。
毅然决然，进入了一个可以将时间加速万倍的幻境。
一万倍？
百年匆匆，恍如弹指一挥间。
在进去之前，他含着泪，对世间告别：“再见了！”
人生在世掐指算，不过三万六千天。
一转眼，才过去一天多，他就已经历了五十年时光。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转眼间白发苍苍。
他的身边堆满了无数纸张，求知让他忘记了时间。
他感觉自己快要触及到世间的真相了。
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股波动。
这是圣人的气息。
奇怪，这世上应该没有圣人了才对……
他带着怀疑，进行了最后的思考。
最后的最后，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在他的脑海里。
为什么，大周皇朝的始祖，要放弃修行者不做，当了圣人？
分明是当修行者的寿命更长才对。
而且，不光是他。
他这一死，连带着灵霄派始祖，以及东方家始祖，全都在同一时刻身死。
这是为什么呢？
这绝对不是巧合。
甚至就好像……
他们故意选择了一死，来向后人传达什么信息。
因为，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
三个圣人级别的强者，同时死去。
而且，他们的背后，还是大周皇朝，灵霄派，东方家族。
不管将来哪一支还存在，或者都不存在了。
总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且陷入深深思考，想要解开谜团。
到底是什么呢？
他咬牙切齿。
他感到了岁月的侵蚀，苍老已经让他白发苍苍。
前一天黑发如瀑，转眼白发如雪。
他感到了死亡正在逐渐逼近。
他轻抚着前一天还不存在的长须，学着老成的模样，摇头叹道：“人生，不过百年……”
而据他所知，修行者，至少都有千载岁月可活。
这是多么的不公啊。
忽然间，福至心灵。
那一股圣人的气息，那一道劫雷的落下，助他打破了心中枷锁。
他忽然睁大了眼。
他懂了。
他不断颤抖着，眼神中充满震撼。
“我已窥破天机！”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谁说，人生只有百年？”
终于石破天惊！
“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人这一生，根本就不止百年！
人生百岁，只是修行者的弥天大谎！
其实，人的正常寿命，应该是有一千多岁的！
那些修行者们，那些看似能活一千岁的修行者，其实他们过得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许多修行者还在抱怨，说什么这片天地压制了他们漫长的修行寿命。
这片天地根本就没有压制！
反而是普通凡人，本该千岁的寿命，被修行者夺走了！
那三位最接近圣人的至强者，为什么要放弃修行者的生命，选择原地坐化？
这，就是他们想要向后世传达的，一个滔天的秘密！
有些修行者，还恬不知耻的说，凡人跟我有什么仇怨？
甚至有些凡人还会为修行者开脱：人家修行者欠我们什么？
答案是命！
这哪里还是区区仇恨？
这是滔天大恨！
这是杀父弑母，全家老小！
甚至子孙后代，最悲哀，也最无能为力的事。
他想起了父母寿终正寝时，不甘以及期盼的眼泪，再看着自己干枯的手掌。
以及，在无穷的时光背后，那是多少众生，世世代代的挣扎。
到头来，却告诉他，这一切看似理所当然的背后，竟是如此的荒唐。
那一股滔天恨意化作雷霆，恨不得劈死每一个修行者！
他哗的吐出一口血来。
带着坚毅的目光，带着他的发现，带着最后的倔强，咬着牙，用鲜血，在他的面前，用颤抖的手，深深的写下了几个大字——
众生万岁！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终于理解，他一直都不能理解的大师兄。
为什么大师兄会放弃至高天阙，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答案正是：为众生而斗争！
他知道，沉重的锁链，已经背在每个凡人的身上了。
“一定要让大师兄知道……”
他心中念道。
写下了最后几个字时，寿命已至。
他眼睛一闭，就此寿终。
在他死去的那一刻，隐约间，他身上背负的锁链，终于消失。
他，靠着自己这一条命，窥破了天机。
他在临死之际想着：“明天的太阳，能否照常升起？”
与此同时。
凌云霄忽然觉察到，书院中有生命消逝。
他感到了怀疑。
为什么这一切来得这么巧？
怎么就会有人进攻书院了？
他知道早晚会有人发难，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甚至他前脚刚发出警告，没过多久就遭到了攻击。
一个是驳他面子，一个是紫微圣地被控制，那些明里暗里的反扑。
这都能理解。
只是现在，书院的大部分人都在紫微圣地。
为什么要来攻击书院？
消灭一个空虚的后方，得罪强大的前方？
来得这么迫不及待。
就好像，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似的。
为了书院中隐藏的事物，不惜得罪紫微圣地，也必须将其消灭。
原来如此。
哪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起码逻辑清晰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杂草冲天盛，能盖半边天
修仙的末日要来了！
不知为何，这样一个突兀的念头，出现在了一些修行者的心头。
恍如大吕黄钟，骤然撞响。
如此突然，令人感到不安。
一些人发醒自问，亿万年的修行世界，真要就此终结么？
一些人怒不可遏，无数载的横行岁月，决不可就此罢休！
仓皇颓然者有，怒气冲天者亦有。
原来，是有些消息发到了他们手中。
抬手一握，一道流光汇入掌心。
这是来自玉光神朝的秘报。
他们唤醒了某些沉睡已久的‘前辈’。
有人轻蔑一笑，“前辈，鬼个前辈！”
在天地间，某个神秘角落，一个巨大，阴暗的空间里，焕发起光芒闪烁。
正是玉光神朝，启动了‘史前系统’。
碧绿的苔藓，滴落的水珠，枯萎的藤蔓，生锈的钢铁，残缺的机器人。
蝌蚪在水潭里游走，浮游生物在其中挣扎。
各色光芒自穹顶亮起，能源正在恢复。
近年突发的一切，超出了他们预料。
紫微圣地遭遇的变故，更让玉光神朝大惊不已。
他们仿佛失去了一切主动权，一股凄凉的末日感涌上心头。
有谁比他们更懂末日？
他们的机械之躯就是耻辱。
只见一人，是半人半机械之躯。
左半边脸，一切如常。
右半边脸，已经化作无情的铁甲。
看起来画风诡异。
他分明身穿道袍，却有一手一脚，是明晃晃，银白色的精密机械。
玉光神朝是什么人？
就是处于修仙末日的修行者。
在那诸天法则，已变得不适合修行的末世，只有与机械结合，才能勉强苟活，达成机械飞升！
迈过了神奇的保护屏障，那人脸上的血肉，又逐渐覆盖了钢铁骨骼，变得与常人无异，还是那么冰冷无情。
他们的生命已经与机械结合，即使放大到细胞层面，会发现，他们的细胞一部分，竟也成为了机械细胞。
作为修行者，他们将此视为耻辱。
因为他们回不去了。
从血肉转向机械容易，而从机械转回血肉……难！
他们将自己机械的部分，视作残肢断臂。
是谁害得他们变成这样的呢？
那人走在坚硬的地面，张开双手，抬起头来，沉声念道：“灵气凋敝，天道残缺……”
或者说，他们的时代，根本就没有天道。
空旷的空间，将回声传来。
他仰头大笑。
大笑中猛地扯断了自己右臂，一把将其撕下，丢在了巨型机械的操作面板上。
那胳膊表面，浮起一层银色金属，缓缓没入其中，竟逐渐与面板融合。
他的身上电光闪烁，胳膊断裂处，也不知是鲜血还是某种泛黑的液体溢出。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甚至某些‘尸仙’，也来嘲笑他们。
什么是尸仙呢？
有些人渡劫失败，唯有兵解成仙，寻求他物，或者将就尸身，另类升仙。
有些人只剩残肢，有些人只剩一副骨架，甚至有人只剩衣冠冢。
就这，他们还敢嘲笑，说玉光神朝的，活不像人，死不像鬼，算什么修行者？
唯有玉光神朝的人明白，他们是正统修仙！
确实是正统，而且特别正统。
不过，是在末世。
那么，这一切拜谁所赐呢？
应该是，怪这修仙的时代！
在玉光神朝，分为机械飞升派，和灵能飞升派。
主要由机械飞升派主导。
而机械飞升内部，也细分为几个派别。
纯机械派。
重归肉体派。
以及，站在中间的，新机械派。
纯机械派认为，既然规则的改变不可避免，倒不如完全抛弃肉身，走向纯粹的机械流，不再受肉体限制。
而重归肉体派认为，既然规则可以变得适合机械修行，照样可以变成适合肉体修行，应该以血肉为本，机械为辅，倾向于改变外界天地。
新机械派认为，天道并不可测，也许天道会永久消失，也许会重新回归，所以两者都应该保留，共同发展。
各大流派，各有利弊不同。
纯机械派的好处是，超脱了生命限制，只要维护得当，几乎拥有无限寿命，缺点是不太容易掌握修仙世界的规则，战力有所损失。
纯肉体派的好处就是战力强大，可以掌握更多修仙规则，缺点就是容易老化，而且随着战损，替换零件，会不可避免的走向机械派。
而新机械派呢，则结合了两者的弊端，也结合了两者的优点。
不能发挥最大战力，容易老化战损，可以替换零件，可以理解规则。
还可以充当一个过渡的桥梁，以半机械之身，操纵纯机械战斗。
目前来看，还是新机械派占据主流。
因为有些人天赋异禀，可以最大程度的维持机械与肉体平衡，对规则进行掌握。
简单来说：
纯机械，跨规则转化，总输出高，转化效率低，总战力低。
纯肉体，符合修行规则，转化效率高，总输出低，总战力高。
新机械派，理论上可以做到最大输出，最大效率，甚至达到无损，但那样的话，抛弃的东西非常多，特别吃天赋，缺陷也非常多，总战力忽高忽低。
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修行者无异，进退都有办法，所以成为了主流。
他们认为：修行者借由天地灵气改造自身，肉体凡胎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们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所以他们自认为，这是开辟了一条新的修行路，依旧属于正统修仙。
他们几派充满争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反对灵能飞升。
毕竟，纯粹的灵能，属实是有些过于抽象了。
早在若干年前，他们就合力，将搞灵能飞升的，都驱逐出去了。
还将与他们有关的，早些年几个流派共同建造的一些事物，一并封印了起来。
其中之一，就是这所谓‘史前系统’。
他们发现，修行者已经无法掌握这天地了。
近年不断发生的事情，令他们产生了迷茫。
他们都忘记了，自己存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维护修仙世界，使之不至于重蹈末日？
还是推波助澜，促使末日尽快降临？
又或者，两者兼有。
既维护修仙世界，又促使末日降临！
这两者冲突吗？
并不。
防止这世间走向单向结局，就是他们存在的目的。
修仙者胜了，他们并不喜欢。
修仙者败了，他们也不喜欢。
他们要的，是修仙必须毁灭，同时修仙的种子，掌握在他们手里。
修仙者落后了，他们可以取而代之。
等末日降临了，他们又将种子种下去，开启万道的新篇章。
他们是整个修仙世界的敌人，这正是他们与太初洞府战争的原因。
他们也不是诸天万界的朋友，他们是想彻底掌握寰宇的命运。
他们生活在复杂和矛盾之中。
这就是玉光神朝。
或许有人觉得，他们的目的难以理解，用大地来形容，应该贴切。
就好比一块土地上，大树参天，遮天蔽日，其余杂草难以苟活。
忽然一道雷霆，燃起大火，烧尽了大树，杂草才有生长空间。
同时，这场大火烧穿了山林原野，水土流失，不久变成了荒漠，让杂草也难以生存。
忽然有一个机会，要让杂草自己选，怎么办呢？
那就让杂草取而代之吧！
火，必须要有，没有火，大树依旧遮天。
火，不能太大，太大了，荒漠无边无际。
所以有时候，杂草会牺牲自己，防止火势蔓延。
也有时候，杂草会传播易燃，造成大火滔天。
这不是高尚或者无耻，这是生存策略。
当他们又遇到生存选择的时候，想起了问问‘前辈’。
‘史前系统’被开启。
答案出现眼前。
知道这场火，应该从什么地方燃起。
第六百九十四章 对不起，我爱你。
山下忽来凉爽风，卷起人间千百梦。
幽幽万古常晦暗，唯有人心向光明。
……
凌云霄一步迈出，来到了一处时间流速极快的空间。
正见着一人闭目死去，沉重倒在了如山一般的书卷之中，惊起漫天白纸如飞，夹杂着鲜血颜色。
他弹指一挥，击破空间，使时间流速恢复正常，又抬起手来，伸出二指一夹，抓住一张纸。
上边所写，正是这人临死前的发现。
凌云霄目光一凝，松开了手，任由其在‘漫天飞雪’中飘舞。
他心中直道怪不得。
他直怪自己，怎么会想不到呢？
他对于身边一切，都太过理想化了。
把一切所见，当成了理所当然。
就连他都以为，人生只有百年，所以一切如常。
可是，在法则不同的世界，怎么会一样呢？
修行者飞天遁地，寿命无穷，凭什么凡人，一定就只有百年呢？
在这个世界，凡人的正常寿命，确实应该是有一千年。
可为什么只剩百年呢？
答案是灵气，还是灵气。
灵气就是生命，生命就是灵气。
其余的，已无需多言。
凌云霄没有动作，没有叹息，唯有沉默。
忽然他瞧见在那万千书卷之中，飘散起灵气一朵。
正是这人的灵魂。
凌云霄身上泛起光亮，施展先天道缘，使其灵魂定型，问他：“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那人的灵魂逐渐显现，回答了一句：“我可以再抢救一下吗？”
凌云霄笑出声来，“没辙，说说别的。”
那人说道：“我的父母，才五十多岁，就寿终正寝了，我希望能再见见他们。”
“不好办。”
“不是有地府吗？”
“那是迷信。”
那人一阵沉默。
地府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其实灵界，就是为所有修行者准备的地府。
地府像是一个传说，悬在所有人的心头。
每个人都害怕，死后会受到审判。
终其一生善恶，做出正义裁决。
所以：‘你会下地府的！’这句话，就成为了最为恶毒的诅咒。
是一种精神上的最高侮辱。
哪怕在修行世界，这样一个死后的‘葬土’也是不存在的。
死了就是死了，烟消云散，回归诸天。
除非可以轮回转世。
“那你为什么不造一个呢？”
那人又天真的问。
凌云霄一时语塞，这话问的……
“据我所知，你好像在创造地府。”
那人又道。
凌云霄并不作答，有很多事情，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有关他自己的事，别人有可能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在那漫天飞舞的纸张之中，又一张飘过他的面前，他抬手抓住。
在这张纸上，有着端正的几个大字，叫‘地府计划’。
“这也是你查到的？”凌云霄问。
“是的。”
“地府……”凌云霄低声自语。
他想起来，曾经跟老皇帝还有严王，谈论过地府的事。
那是非常突兀的一段记忆。
有关地府的事，突然就从他自己的嘴里冒了出来，问题在于，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说是丧失了一切过去的记忆，只保留了身为穿越者‘真我’的部分。
可时不时的，会从他的嘴里，冒出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见识。
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失忆，他所谓的失忆，都是假装出来的。
若是让一些熟悉他的人知道了，怕不是会笑死。
开什么玩笑？
先天道缘之体会失忆？
你是想笑死我！
知不知道四大灵猴是怎么来的？
传说盘古开天地时，有一混沌魔猿，被盘古开天时所杀。
于是一分为四，化作四大石猴。
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这是后世留下的传说。
真实情况是：四大门派深受‘先天道缘之体’困扰，于是各显神通，依照他的能力和变化，创造出四大神猴，以为能将他克制。
四大神猴合而为一，是为混沌魔猿。
混沌魔猿携一巨棍而来，结果，被他反手送回了盘古开天时期，遭开天之力，又一分为四，散落诸天，不知所踪。
有小道消息称，是他将混沌魔猿吞噬了，硬说什么送回了盘古时期，不过是他翻脸不承认罢了。
由此可见他的能力，不说那‘不知所踪’的四大神猴，就说他自己的能力，明显是要高于四大神猴的。
该有的能力他都有。
什么通变化，晓阴阳，知前后，这都是基本的能力。
从先天条件上，就不允许失忆这种可能。
就这，你硬要说你失忆？
不可能有人会信。
现在，就连凌云霄自己都快不信了。
有没有可能，我真的没失忆？
我要假装出自己失忆？
不论在什么时候，失忆都不是一个应对事情的完美答案。
唯一的可能就是，失忆是他‘回归真我’的必要条件。
如果他不失忆，他的穿越者‘真我’，根本就没机会醒来。
他区区的一世，和千世万世的重量比较起来，完全是不够看的。
他是故意‘失忆’的。
漫天飞舞的纸张，一张张画卷之中，他看到了四大神猴的影子。
恍惚之间，他看到在那开天的尽头，一柄巨大的神斧，携带着开天之力，正朝着他挥舞而来。
记忆又重新明朗。
原来，那四大神猴，是因他而创造出来，被束缚在那四大门派手中，不论灵魂还是肉体，都深陷囚笼。
想要劈开这滔天锁链，唯有依靠无上的开天之力。
他便施展神通，将混沌魔猿吞噬，随后只身回到开天之时，借助那开天之力，将锁链斩断，他也因此遭到重创。
四大神猴自他身上分离，才有了后来的诸多传闻。
巧的是，这也给了他创造了‘失忆’的条件。
说来惭愧，到了他那个地步，最困难的事情竟然是遗忘。
他是想要遗忘，可他满身的神通不允许啊！
开天之力，让他元气大伤，四大神猴与他分离之时，几乎同样的神通，助他将记忆压制。
为他的‘真我’回归，扫清了障碍。
当人达到了一定境界，最大的阻碍，竟然是自我。
这就是某些修士口中，神奇的‘斩我之境’。
往往是修为越高越难。
哪怕他硬抗了开天一击，想要彻底遗忘自我，还需一个契机。
那个契机，就是他会在将来遇到的‘灭世印’打击。
这一击，超越了时间。
也使他身陷错乱时空。
他因为‘灭世打击’而找回了自我。
同样的，在他找回自我之后，要做的事，就是超越‘灭世印’。
好了。
相信那个无比强大的他，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也必然不会放过‘失忆’这个契机。
那么，有什么事情，是他必须在‘失忆’的条件下，去完成的呢？
也许是钓鱼吧。
忽悠旧日敌手，让人以为他失忆了，主动来打击他。
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一个出手的，都只敢躲在暗地里使阴招。
这么久了，他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都没瞧见。
钓鱼不成功！
也，不对……
唯一的一次，就是在皇城，招惹来了那四个混元开天强者。
这也叫钓鱼吗？
钓上来四条远古巨鲸可还行？
差点没把他给吞了。
非要值得说点什么，就是一不小心钓出来一尊大帝。
而且在那一役中，他还失去了柳青依。
所以，他是失败的。
那么，他钓上来什么呢？
他钓上来了自己！
他感到不甘，愤怒，屈辱，无奈，滔天的恨意。
他是如此的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
柳青依知道他这人温柔，不好战，与世无争，甚至有点懦弱，还经常爱哭。
可她就爱这样的大师兄。
她更知道，这天地间需要的，不是一个沉湎于小家小爱的无病呻吟者。
更需要的，是一个战士。
一个无畏的，肯牺牲自己小爱的，一心为众生的伟大战士。
她想要看到，也希望看到，喜欢的人，身上这样的蜕变。
在一个普通人蜕变为战士的过程当中，必然要遭到不断的磨砺，不断的的失去，不断的打击，正是在这样的千锤百炼之中，心性才能变得无比坚毅。
所以她希望，那个大师兄必然失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更加痛苦。
她很开心，也很甘愿，为此做出牺牲，来唤醒他强大的内心。
“大师兄，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扪心自问。
凌云霄知道这一切必然发生吗？
也许，他是知道的，他早已隐约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情。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必然会失去一些人，一些事。
他只有‘不知道’这条路可以选择。
若是知道，他难免会不甘，不舍，不愿，甚至逃避，遮掩，哭泣，乃至放弃修为，抛弃斗争。
可是那样的他，才是真正的放弃了所有，背叛了众生。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大喊：“李云龙，你开炮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别让我瞧不起你！”
在那一瞬间，又有许多副鲜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他的世界静音了，没有轰轰烈烈的语言，只有那沉默无声，温柔的笑容。
别人见了，会嘲笑他，轻视他，蔑视他，甚至无视他。
别人会说：看呐，他被逼成了这样都不还手，换我，我可忍不了，他一定是真的失去了修为！
于是一切斗争，都会从暗地里，走到明面上。
有他在，无人敢放肆。
当他不在了，一切又都从阴沟里跳出来了。
他要咬着牙说：你们且放肆让我看看？
他从‘失去记忆’这件事情中得到的，是八个大字，那就是——
坚定意志，坚定斗争。
不止是他会知道，别人，也会知道。
放弃斗争的下场，就是会失去一切。
自那之后，夜深人静时，他也经常会流泪，但早已不再像孩子那般哭泣。
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算计了自己。
他早已经算到会发生什么。
甚至就连和柳青依灵魂相合的小林语徽，也是他自己找到的。
那时的她，灵魂残缺不全，唯有与另一个人的灵魂相结合，才能够真正的焕发生机。
他经历了这样的事，正是为了深刻的告诉自己。
正是为了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乃至全天下，都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他恨自己，更恨这世道不公。
他时常想起，放弃紫霞仙子的至尊宝，被迫松开手的齐天大圣。
他分明拥有了滔天神力，他分明可以奋力挣脱金箍。
可是他并没有，因为他知道，自成神的那一刻起，就必须要放弃凡人私心。
越是想，金箍便在头上缠绕越狠。
偏偏这金箍，又是他自愿戴上的。
他知道，在众生的头上，无时无刻不在戴着名为‘身不由己’的金箍。
每当这个时候，他心中会想起几句话来——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想要珍惜。
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我知道上天不会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可我仍旧希望那个女孩对我说出：“我爱你！”
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在这一刻，那燃烧的画卷仿佛飘了回来。
在他的眼前凝成了四个大字——
众生万岁！
耳边仿佛响起了那熟悉的‘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面对那恍惚间的倩影，他只有含着泪说：“对不起，我爱这众生，更爱过你……”
第六百九十五章 玄灵妃的诞生
“成大事者，必须有所失去吗？”
玄灵妃问。
她在问天道。
宏伟的天道，光芒照耀诸天。
在那星辰深处，是迷幻的，梦一般的场景。
寰宇中最炽热的恒星，不及它的亿万分之一。
火焰一般，迷雾一般，散发着永恒的光。
整片寰宇，像一个黑洞，吸收那无尽的光。
玄灵妃立在它的身前。
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任何妄图接近天道的人，离得越近，时间越是缓慢。
它与任何人之间，隔着一层永恒。
玄灵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有人需要她。
她回头望去，正见到一人，如同神魔，长发飞舞，作夺取之势，正将手伸向天道。
“大师兄……”
她喃喃念道。
眼前这人，正是不知多少千万世之前的，她的大师兄，凌云霄的前身。
所谓的乱古天魔，传说中的弑血大帝。
弑这个字，常指残害自己，或者残害他人，一般是高于自己地位的，称之为弑杀。
意思是对自己狠，对他人也狠。
血这一字更显凶残暴虐，是说他身上沾满了自己的血，他人的血，众生的血。
其一生浴血，凝就成一身战甲，双目中，更是有着滔天血海。
血雾划破长空，在其身后留下了一道漫长的血色星河。
一场浩浩荡荡的法则之战，打了数百万年。
天崩地裂，万道成空。
就在这临近终点的时刻，在他即将手握天道的时刻。
他感到了一丝迷茫。
这正是玄灵妃来到此刻的原因。
毫无疑问，这个时刻，正是大师兄最需要她的时候。
时间停滞了。
任何人都无法突破，无法触摸到天道的魔咒。
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人，来替他向天道发问。
一个不属于这个时间的人。
“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所失去吗？”
玄灵妃问。
因为她看到了大师兄身后的无边血雾。
唯有她，是最了解大师兄的人。
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想要问些什么。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师兄，已经失去一切，一无所有了。
他抛弃了一切，抛弃了理智，甚至抛弃了自我，只为了获得最强战力。
他失去了太多。
看着他的身影，玄灵妃甚至能看清他背后的血泪。
在他的无数世当中，他总是在不断的失去。
他拥有的东西总会失去，他爱着的人总会死去，他喜欢的事物总会消失。
他不停的征战，是为了什么？
当他失去什么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要通过征战，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可他总是做不到，反而失去的越来越多。
他失去了一口饭，为了这一口饭，拿到一块地。
他失去了一块地，为了这一块地，打下一座城。
他失去了一座城，为了这一座城，打下一个国。
他失去了一个国，为了这一个国，打下一方世界。
这般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上演。
一世又一世。
他身边的人也失去的越来越多。
当他终于抛弃了一切，即将触碰到天道了，以为能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他犹豫了，他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在这终极的背后，未知的尽头，他还会失去更多。
他爱过很多人，他的身边总是不缺佳人。
他也有过很多子女，身后许多牵挂。
当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时，终于疯狂了。
他终于变成了玄灵妃眼前所见的这样。
尤然记得上一幕，他意气风发，自信的参与法则之战，纵横天地，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转眼之间，变成了这般绝望至癫狂的模样。
他总是在帮助别人，可他自己，恰恰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他的身后，一切的星辰陨灭。
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了那片虚空。
他心中的那片天地坍塌了。
那个他所为之守护的星域，他来时的地方，包含了他所有过往的星空，化作了虚无。
他很害怕，他很惶恐。
当天道执掌在他手中，又会是怎样一个世界？
天道在他眼里，即是希望之光，也是恐惧之源。
终于，天道听到了玄灵妃所问，做出了回应。
“若问心无愧，成大事者，一直都有所得，没有失去。”
这是站在天道的视角。
它只看到有人越战越勇，直至来到它的近前。
而所谓的失去呢？
天道不增不减，无喜无悲。
天地万物，皆从天道中来，也回归天道中去，没有失去一说。
“若是问心有愧呢？”
玄灵妃又问。
她不喜欢天道这样无情的回答。
以天道之心，自然万般无情。
而若以常人之心呢？
“所失无穷。”
天道散发出煌煌神光。
玄灵妃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又问：“不知天道，是否无穷？”
“天道无穷！”
“何人有德执之？”玄灵妃又问。
“正是所失无穷者！”天道回答道。
玄灵妃一口大气，忽然松了下来，同时也笑了起来。
她的眼里含泪，看着大师兄，喃喃说道：“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正因为，大师兄失去了无穷，所以，他也将得到无穷。
他失去了一切挚爱。
所以，在那天道无穷的尽头。
在那无限遥远的彼岸，正有一朵盛开的鲜花，火焰般的摇曳，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因为我是不灭之灵……”
玄灵妃闭上了眼，她正是天道所赐！
大师兄的一切失去，他的一切牺牲，都会在某一个时刻，由天道给予回报。
玄灵妃睁开眼，仿佛新生的婴儿，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潸然泪下。
“我正是从这一刻诞生的……”
原来，她并非是从所谓的未来而来。
而是她通过先天道缘，来到了自己诞生的那一刻。
从此之后，大师兄不会再有任何的失去。
他的任何失去，都将化为玄灵妃的一部分。
大师兄的故事还将继续，在这个过程中，他还会不停的征伐，也避免不了，他还是会不断的失去。
可是那些失去，就好像躲猫猫一样，并没有真的不见，只是藏起来了。
只是在等待着他的重新发现。
但是，大师兄已经失去了太多，他已经不敢再去爱了。
玄灵妃哭了起来，轻抚着面前，这一血色战神的脸庞，哽咽道：“你要，学着去相信，去尝试……去重新学会，怎么去喜欢，怎么去爱，你要重新找到我，别害怕……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说罢，一滴血泪划过他的面庞。
他的血色战甲，崩溃了。
他的时间，在天道面前恢复了流动。
他从玄灵妃身影中穿过，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天道，转而选择，去扭转法则。
随着法则的崩溃。
他，大师兄，终于失去了一切。
包括他自己。
玄灵妃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入了天道之中。
玄灵妃大哭不已。
这一刻，是玄灵妃的诞生，也是大师兄的死亡。
玄灵妃忽然想起，大师兄曾和她讲过一个故事。
齐天大圣和紫霞仙子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的结局，齐天大圣眼睁睁看着紫霞仙子坠入太阳。
而现在，是她看着战神坠入了天道之中。
这一幕是何其相似。
任何人都无法与天道接近。
要真正的获得天道，除非，葬身天道之中。
随着一阵更为耀眼的光芒，天道重塑了。
而玄灵妃的身影，将被映照至诸天万界。
每一个大师兄存在的时空当中。
去弥补他的一切遗憾，去释怀他的一切悲哀。
化作他的最强战力！
光芒来到了书院之中。
凌云霄见其中一张纸上，又散发出一阵神芒。
不止如此，更是一道道的光芒映射。
在他无穷的过去中，那一道道身影，哪怕化为了文字，哪怕成为了后世无法解读的神秘身影，依旧散发着璀璨的光。
她，就在众生之中！
第六百九十六章 怎么从地府里越狱？
凌云霄将思绪收了回来，空气中是轰鸣声不断。
想来外边正在进行一场大战。
但是他凝望着地府二字，若有所思。
地府，人人闻之色变。
理论上讲，和天庭是对立，且并列的。
但是这世间没有天庭，只有仙界。
答案很明了，地府是建立天庭失败的产物。
为什么会失败呢？
有人不同意嘛！
要是成功了，仙界就改名叫天界了。
毕竟成了天界，那就真的万道为公了。
那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改建地府。
当仙界沉浸在掌控诸天的喜悦时，回头一瞧，有人正在挥舞着巨锤，嵌入名为万古的钉子，给他们造棺材呢。
并且欢欣的告诉众人，要么躺下来试一试合不合身？
各路神仙哪里能受得了这个罪，将计就计，欲将灵界作为他的埋葬之地。
由此掀起了一场大战，最终的结果就是，诸天失去了天道，仙界也面临奔溃，只留下灵界存有郁郁生机。
灵界，一开始确实是作为地府存在的。
只是他没想到，生命的力量如此惊人。
当岩浆冷却，沸腾的海洋平静，天空变得清朗，荒漠变成了绿洲。
一切都变了模样。
“我只是想创造一个地府，你们生生给我创造了一个人间。”
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是不是地狱，不是由我做决定，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决定，而是由生命，由众生决定的。”
于是创造地府的计划也失败了。
地府变为了名为灵界的人间，而除了灵界以外的地方，统统变成了地狱的模样，包括仙界。
那什么是真正的‘地府计划’呢？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大字：生命备份。
连续经历了天界和地府的创立失败，让他明白生命的可贵。
如果说，天地间应该存在一个‘地府’。
那么，所谓地府，不应该是生命的消逝之所。
相反，它应该是保证生命不会轻易消逝的存在。
不仅仅是灵界，还包括诸天万界！
当诸天万界失去了天道照耀，一切的生命都将会走向消逝。
这一切起于仙界之祸，而与诸天无关。
结果是诸天随着仙界陪葬了。
他摧毁了一个不公平的旧轮回，也理应创造一个公平的新轮回。
于是，他又开始了新地府的创建。
不仅是生命的消逝之所，更是生命的复苏之地。
凌云霄目光一凝，神魂穿梭至地府。
在这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严王。
他为一道孤魂，本该消散于天地，却始终束缚与这片天地法则，无法逃脱。
“为何我死不了？”严王早已等他多时，皱眉问他。
凌云霄答：“既然百姓称你为阎王，那索性，你就留在这当阎王吧，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解脱。”
严王却冷笑道：“为一世之恶，要永世来还么？”
“那你要如何？”
“若得功德圆满，放我自行便是。”
凌云霄道：“可曾想过，你害那许多人？”
严王指着这片天地道：“你这地府，怕是早已建成，哪怕我所害之人千万，早已被你囊括其中，即便万世来还，业已偿清。”
“那到时，这地府岂不是没人管了？”
“到时天地自然运转，就是十个阎王也勉强行这诸天之事，又怎会少我一个？”
凌云霄懒得管他，只是道：“我可不会替你分担，你自己物色人选替你就是。”
“对了，地府之主，可位列仙籍？”严王见他要走，赶紧又问。
凌云霄回头面带愠色，“这很重要吗？”
严王冷哼一声说道：“我前世，乃掌管万道轮回之主，因你碎了轮回而丢了仙籍，你说呢？”
凌云霄这才恍然，怪不得严王想成仙，笑道：“我说了又不算。”
严王却很严肃，指着他道：“我知你曾为仙界之主，你说了就算！”
凌云霄低眉思考片刻，这才挥袖道：“算！”
严王这才满意，抬头看天，自语道，“我曾想成为人间之主，不想，却成了地府之主。我也想成为那天上之仙，如今成了这地府之仙，你替我转告姬昌……”
一回头，凌云霄已消失不见。
回到人间，他弹指一挥，漫天飘飞的纸张随之纷纷燃烧。
那人的魂魄还在，目瞪口呆，“这是我一辈子的发现！”
只听凌云霄道：“整个书院中，只有你真正做到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可这些发现，反而会使书院陷入不利。”
那人惊讶中望去，只见一阵狂风袭来。
剧烈的火光冲击而来，房倒屋塌，书院陷入了一片火海。
那人不敢置信，自己的发现，竟会带来这么大的危机。
那人带着强烈的愧疚感，“我只是想多做贡献，没想到……”
“没关系的。”凌云霄安慰他道：“这不过是使书院早受考验罢了，或早或晚，修行者都会发现威胁，我烧了这些，是因为书院的力量还不够，只要他们人还在，一定会跟上你的每一份发现。”
那人嘟囔道：“那我不是白死了吗……或许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不，你的死，会让人更好奇你发现了什么，后人会研究你的，他们会把你记在心里，你为他们指明了方向，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周昊！”
他兴奋叫道，能被大师兄记住名字，这辈子值了。
“嗯……嗯？！”
凌云霄一惊，这名字，有些耳熟！
我那神出鬼没，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充满了好奇心，求知欲旺盛，看似不靠谱，却在关键时刻出没的七师弟，竟然是你？
不对呀！
年龄对不上……
哦，跟这位开学一年，却能学习八年，甚至直接学习到死的老哥，说什么时间误差呢？
谈时间都是在侮辱他！
如此看来，确实是这位老哥，转世成为了他的师弟。
“你等一等！”
凌云霄还想跟他再说会话，却见他大笑着，怀着对知识的满足，消失于天际。
再一转眼。
周昊来到了地府。
他猛然一惊，不是说这世上没有地府的吗？
看这周遭环境，心想，还真有地府？
再一瞧，一个神秘黑衣人正微笑等着他。
正是刚刚转职的阎王。
搭好了草台班子，正等着客户上门呢。
也就一石凳，一石桌，一石判而已。
何为石判？石做的惊堂木，木制为木判，石制则为石判。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客户，可得好生招待。
换言之，第一个苦力呢。
一番言语交谈，几番讨价还价。
谈判不顺，阎王一拍石判，喝道：“你可知你犯下罪行？从实招来！”
周昊早已听过严王威名，畏惧说道：“你不就是想找个苦力干活吗，我帮你一年就是……”
阎王这才满意，掐指一算，身后现出轮回。
他本就是轮回之主，这般掐算，本是专属于神仙造化，如今第一次被公平的用在了凡人身上。
他抚须说道：“你本有一千寿数，因修行之变，仅剩七十，然尔命不该绝，该判你转世才对，却因你泄露天机，招致他人灾祸，罚你在此看守一年。快点，把那边石头搬过来，本王要在此建府！”
周昊无奈，唯有听话去搬石头，边走边骂骂咧咧的。
走到一巨石后边，惊讶抬头，“这里怎么有一道门？”
只见一青铜大门树立眼前。
正是属于地府的玄灵之门。
他不禁心痒痒起来，心想，是不是可以从地府里越狱呢？
他周昊，从来不走寻常路，哪怕是身处地府，依旧不改本色。
谁料想，从此以后，他便与玄灵之门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六百九十七章 九天十地幽冥化龙大法
“凡过去种种，皆为虚妄交加……”
凌云霄轻叹一声，大步走出密室。
天边打得白热，书院已破败不堪。
他一步迈出，一道淡蓝色光芒自他的脚边蔓延，以他为圆心，覆盖天地。
他的身影消失了，他又同时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身边，他们所经历的每一处时间，所处的每一个空间，都有他存在的痕迹。
楚随远静静的躺倒在地，身躯散发出一阵光芒。
他逐渐醒来，口中喃喃说了一声‘大师兄’。
书院众人见了，无不大惊，惊呼一声诈尸了！
却见他猛然飞起，不是对书院众人发难，倒是去天边找那祝元龙求战。
他瞬身而至，一击将祝元龙击退千丈。
祝元龙双眼冒火，喝道：“汝安敢与我一战？”
楚随远道：“我早该杀你，只是当时的我，逃避了。”
祝元龙大笑道：“凭你也能杀我？”
楚随远双手打出法决，目光深邃，“当然可以！”
两人再度交战，交手这一瞬，时间回溯。
祝元龙坐在船头，于虚空暗河之中，汲取天地之力。
虚空之中，不知为何，竟有沸腾的岩浆，仿佛身处于万丈深渊之下。
这是自然，虚空暗河通往天地各处，属于一条空间捷径，当然有可能借道地下空间。
炙热的岩浆，令虚空都扭曲了，整条通道，光怪陆离。
凌云霄一言不发，站在船尾，抬头望去，好一个水族馆！
只不过，水族馆到处是湛蓝色的水光，这里火红通透，应该叫火族馆吧。
神奇的是，竟也有活物在岩浆之中遨游，不知是什么神奇生物，竟然能忍受岩浆高温，直叫令人感叹生命神奇。
束缚着楚随远的布袋子悄然解开。
这是林有全在遥远的地方，故意为之。
布袋当中，落出来一把匕首。
吓得楚随远赶紧伸手去拿，还好，没有被发现。
墨公输活在楚随远的心头，对他叫道：“快去杀了他，留着此人，后患无穷！”
楚随远哪里敢的，只在心头疯狂喊着：“我做不到！”
“你可以，一定可以！我已是一道亡魂，这一招，只有你可以施展！”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很难做到的，比如要如何唤醒一个人的软弱？
楚随远痛哭流涕，心中求饶：“我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我没有修为，不会飞，什么都做不到……”
墨公输对他痛骂：“只要你敢，你就能做到！”
“我不行的……”
“你好好想想，你的下场会是什么？你不杀他，你死得更惨！”
楚随远的手都在抖，手里紧紧握着匕首，眼泪鼻涕都在流，愣是一动都不敢动。
墨公输又问：“假如你面前的，是一头猪，一只羊，你敢下手吗？”
“那我当然敢！”楚随远又在心中不服输似的叫道。
“废物！你只敢挑比你弱的下手吗？”
“那不然呢？”
墨公输被这一句话憋得，差点再次咽了气。
怎么能有人懦弱的这么理所当然？
楚随远又道：“那不然你找别人试试？肯定都没这个胆子！”
“可现在，只有你！”
墨公输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凡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弱小？
他想过千万遍这个问题。
一个修行者，就可以令成千上万个凡人低头。
体魄的高低，还有办法弥补，内心的孱弱，才是问题所在。
现在，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可以挽救他自己的性命，以及更多人的性命，他竟然不敢！
墨公输无力说道：“莫非，你只等着天上降下神仙救你？”
楚随远咬着牙，心道：“你才是神仙，我不是！”
墨公输轻叹一声，手一伸，那把泛着黑光的匕首落入他的掌中。
“这把匕首，是我耗尽精神凝就的，我给了你武器，你不敢用，那就只有我自己用了，我只剩一道亡魂，连凡人之躯都没有，我现在连你都不如，但我告诉你，即便是拼个魂飞魄散，我也敢悍然向敌出手！”
楚随远心中震动。
一个连他都不如的人，凭什么敢替他出手？
墨公输亡魂，手里握着黑色匕首，沉声道：“你准备好逃命吧，我一旦失败，你就即刻丧命。”
听罢，楚随远即刻钻出布袋，一把接过匕首，悄悄匍匐，轻声喘气。
既然神仙已经来救他了，要是连神仙都失败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人能救他了，能够掌握命运的，只有他自己。
眼前打坐之人，如同沉睡的猛虎，只要醒来就会噬人。
他楚随远，好像一个原始野人，手里握着打磨的石刃，向着猛虎悄悄靠近。
人与猛兽的差距，自然是巨大的，可人类胜就胜在，人永远不会屈服。
没有尖牙利爪，我就磨砺出锋利的兵刃，没有绝佳的爆发力，我就锻炼出无比的耐力，奔跑，守候，等待猎物沉睡，一击必杀！
人之所以了不起，之所以成长为人，就是因为，人类敢悍然向着更强者出手！
踩在猛兽的头上，抓住它的皮毛，沐浴着它的鲜血，向已经死亡的，原本不可一世的猛兽，带着满脸狰狞，悍然宣告：“告诉我，现在谁才是猎物？”
胸中沉寂已久的那一股怒气，怨气，不甘，屈辱，在这一刻爆发，楚随远手持兵刃，向着祝元龙一刀刺去。
却见祝元龙猛地回头，眼眸中爆发一阵寒光，一声龙吼，一条泛着金色的火龙将楚随远击飞贯穿，跌到了船尾处。
楚随远紧张望去，手中那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知何时，变成了木制船板的一角，他这才吐出一口鲜血，眼冒金星。
祝元龙悠悠站起，朝他靠近，“凡人就是凡人，以为仅凭一块木头就能伤我吗？”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只见整艘战船，忽然发生变动，船板蠕动，化作了诡异的黑色金属态，转眼间，将他封锁覆盖。
整艘战船，变成了一块方形金属。
这是，墨家机关术！
墨公输可以将所接触到的一切，全部化作墨家机关。
他称之为，墨家天地！
发动条件，首先嘛，得是个活人，然后使用该物质，对敌人发动攻击。
墨公输已经死了，所以只能靠楚随远发动攻击，用的正是船板一角。
随后整艘船都活了起来，将祝元龙牢牢控制住。
然而，墨家机关有一个著名的笑话。
叫做：墨家机关术，谁也关不住。
嘲笑他最凶狠的人，当然就是林有全。
于是墨公输就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把林有全这家伙也关起来呢？
他想了大半辈子，遗憾的发现，好像这辈子都没办法对付。
忽然有天，他灵机一动，活着没办法，是不是死了就有办法？
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招数，是必须死了以后才能发动的呢？
他苦心钻研，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了！
这一切，还要回到林有全一招击败祝元龙，就在他说出‘此局可破！’之时。
太阳之火，阳刚之性。
欲破之，应去寻天下至阴之物。
那时的墨公输并不明白，林有全究竟是如何破敌的。
只见林有全张口吐出一道烈火，抬手掐诀，那火迎风便涨。
竟逆着那漫天火光旋转，火势越来越大，将两条火龙相继吞灭，竟是以火灭火！
待虚空中火光为之一清，两人这才逃出生天。
直至他前去截杀祝元龙，对方更加强大，将他逼至绝境之时，他才猛然明白。
原来，当初林有全使的，竟是幽冥之火！
幽冥鬼火，乃是至阴之火。
怪不得林有全没有告诉他原因，因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他们是谁？
灵霄派弟子！
你敢说你灵霄派弟子不懂得这一招吗？
墨公输这才明白，原来林有全完全信任着他，相信他能够击败对手。
倒是他自己，一心执着于墨家传承，倒忘了自己也是灵霄派一员。
“是了，墨家机关术，早已落后。”
早年墨家发迹，来自凡人之间，一些奇技淫巧，可以对付些普通人，也可以对付一些低级修行者，对付高级修行者，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扪心自问，为什么墨家会遭到毁灭？
看来原因是止步不前。
它并不能很好的和修行结合，光是制作机关的材料，强度就很不够。
哪怕他遍寻天下，各种材料，哪怕做的再大，做的再强，也完全不够看，这让他苦恼许久。
遵循古法，力量不够。
可要寻求什么解决办法，墨家传承都断绝了呀，哪里还能找到新的？！
林有全的声声嘲讽还在耳边。
“墨家机关已经死了！”
“不要折腾你那些玩意了，想想别的吧！”
林有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分明是想告诉他：墨家的简单机关术，已经淘汰了，必须将它和修为结合起来，和阵法结合起来。
多年后，墨公输终于认清了这一点，林有全所说，竟然没有错。
“不必遵循古法，墨家机关，正是从我辈开始！”
原来一直是他走进了死胡同。
他一直在想，假如墨家没有被灭，到今天会是怎样繁荣盛景？
原来它一直在自己手中掌握！
他不止是一个传承者，他还是一个站在前人基础上的创新者！
他还是有史以来，墨家最强的一个修行者，他有能力实现这一切！
他是墨家被灭时，唯一保存下来的火种。
是灵霄派，冒着巨大的压力，将他祖上保存下来。
在遭到祝元龙追杀时，他心想，是时候了！
他是墨家的人，他也是灵霄派的人！
他忽然停下，眼前所见，是巨龙朝他扑来，冒出的滔天火光。
他双手一合，心中念道：“九天十地幽冥化龙大法！”
在这瞬间，他张开双臂。
天空瞬间暗淡下来，道道雷霆斩落，方圆数十里大地动摇不止。
山川崩碎，河流逆转，阴云遮天蔽日，滔天的九幽之气，自大地之中散发。
他要将敌斩杀至此！
祝元龙暗自心惊。
这不是阴尸宗法术吗？
当然了，阴尸宗的法术，灵霄派也会！
九天十地大法，是阴尸宗法术。
可震撼方圆数十里，挖坟掘墓专用。
据说练到高处，真的可以震撼‘九天十地’。
而十地幽冥，则是灵霄派在此基础上衍生的法术。
可将十地幽冥之气，化为己用。
据说是震撼到了地府，为防止幽冥之气溢散，需要十座大山坐镇。
所以此法术施展之后，不管所在地是平原还是山脉，周围都会出现十座大山，高耸入云，形同墓碑。
为什么人死后需要墓碑坐镇？就是为镇住死后阴气。
到了最后的化龙大法，则是墨家独创，换句话说，是他墨公输独创。
十座大山，化作飞龙，以无边阴气为食，释放出巨大能量。
“今日我必杀你！”
墨家的荣耀，灵霄派的荣耀，皆在他一肩之上！
祝元龙大惊之余，奋力去挡。
十条巨龙，形同磨盘，释放着无边阴气，带着机械的质感，将那两条火焰巨龙缠绕绞杀。
“死！”
墨公输抬手掐诀，十座龙形大山，瞬间引爆。
撼天动地，恍如雷震，一道霹雳闪过苍穹。
再看。
天空之中，是十条龙形大山，盘旋而成的登天之路，直通云外天。
一切缓缓崩碎。
墨公输缓缓回头。
只见沙同河，在风声猎猎中，浑身浴血。
竟是他悍然闯入其中，硬抗下这一击，并且夺取了十地幽冥的控制，对墨公输造成反伤。
这一击，同时伤到了三人。
沙同河冷笑道：“什么人竟敢擅使我阴尸宗之法？”
墨公输冷不防吐出一口鲜血，直往灵霄派遁去。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觉得没有完成任务，对不起友人。
直至被杀，他心里都只想着一件事。
那件只有死后才能施展的法术，终于可以成型了。
“这是什么法术？”
祝元龙大惊之中，只见他的大船，逐渐幻化成了一个囚笼。
墨公输的模样逐渐显现，恍如实体，一步步的朝着祝元龙靠近。
他道：“活着，我没办法使出这一招。”
他继续靠近，接着道：“死了，我也没办法使出这一招。”
他穿过祝元龙胸膛，站在他的身后，张开双手，又道：“因此，我先借活人之躯，使墨家之法，万物遇之则活，再以亡魂作为指引。”
祝元龙惊恐道：“你怎可使我的船？”
“你的船？”墨公输冷哼一声道：“这分明是我灵霄派的船，是你杀我灵霄派弟子夺之！”
祝元龙欲要挣扎，又是数道锁链袭来，皆为亡魂幻化之。
虚空中显现光影，那正是灵霄派弟子的亡魂。
这是一艘，幽冥战船！
第六百九十八章 浪淘沙，水龙吟
幽兰色的光芒照耀虚空，虚空暗河从岩浆中驶出，似乎来到了冰天雪地。
一条变化了形体的‘幽灵船’，在虚空暗河中游荡。
各异的光芒汇聚，一道道的灵体显现，一条条的锁链将祝元龙牢牢束缚。
锐利阴冷的修为，让祝元龙也不敢妄动。
来自九幽的气息，悄悄舔舐着骨髓。
他早已元气大伤，极度虚弱，丝毫不怀疑，这一招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冷哼一声，讥讽道：“趁我虚弱之时，未免胜之不武！”
墨公输怒道：“使你元气大伤的同样是我，哪来的胜之不武？”
“呵，好大的招式！可你想想，你拼了性命使出的一招，却要用来对付我个虚弱至极的人，纵使有万般神奇变化，我不过引颈受戮，一死而已，与我同时消逝的，还有你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招数，世上再无人知！”
祝元龙精准拿捏人心。
这样强大的法术，当世罕见，结果却不能展现其中变化之万一，未免有一种拼了性命打蚊子的挫败感。
他又道：“不如放我一条生路，你且留下变化，此术可保你残魂不灭，你自纵横寰宇去也！”
墨公输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修行者为图苟活，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听信敌言，最要不得。
即便是打蚊子，那也要打得轰轰烈烈，打得漫天朱砂，打得精疲力尽，酣畅淋漓！
他毫不犹豫伸出手来，如同来自九幽的鬼爪，朝着祝元龙脸上覆去。
祝元龙心神颤动，忽然挣扎喝道：“我知道你是灵霄派的人，林有全还想不想活了！”
见对方停下手来，祝元龙笑道：“只要我不能回去复命，玄龙宗即刻拿你灵霄派是问！”
“你们不敢对灵霄派怎么样！”
“对付个掌门还是很容易的！”祝元龙见对方确实不敢动手，这才说道：“玄龙宗早就奇怪，那林公让，为何总是办事不利，是真的能力不行，还是早有异心，来之前就有人叫我提防，若他能立下功劳，疑虑自然打消，若是不能，哼！”
墨公输陷入沉思。
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仅靠武力就能解决的。
除了武力之外，就必须再依靠智谋，算计，人心，大势。
或许有人会说，那只是武力不够强大，只要武力足够，什么事都能摆平。
道理当然是对的，可最大的问题偏偏就是你武力确实不够。
没有任何人敢说拥有绝对的武力，往往越是强大，越发现自己武力不足。
手伸的越长，越发现手不够长。
这是什么原理呢？
因为世界是三维的，乃至是更多维的。
当一个物体膨胀，体积是指数级增长，面积却只增加一点，其直径的增长更是只有一点点。
一个球体，直径增长一倍，面积增长四倍，体积增长八倍。
将它放大为拥有武力这件事上，需要增长八倍以上的实力，才能多办一倍的事情。
有人会说这是胡扯，战力的强大怎么就和这玩意扯上关系了？
当然有关系！
假设一个修行者可以摧毁半座城，其毁灭范围是以自己为圆心，简单代入一下，他要摧毁整座城，就是需要八倍以上的战力。
这时候又会有人说，他怎么这么蠢呢，他完全可以一点点去摧毁，把力量用在每一个角落上去啊，这样就可以仅有半城的实力，而毁灭整座城了。
这就对了，将自己拥有的力量，对应到要摧毁的每一个角落，需要智谋，算计，人心，大势。
当一个个修行者聚集为宗门，带来的实力增长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分明实力增加了亿万倍，能办的事情不见得能增加几倍。
即便最终吞噬了半个宇宙，再往外延伸一寸都困难。
所以能得出结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问题是武力不够。
证明完毕。
回到墨公输面临的抉择。
直到这时，他好像才明白，林有全做出的选择是多么伟大。
他放弃了个人实力的增长，转而去保全整个灵霄派。
是因为他相信，整个灵霄派带来的实力增长，一定会远远超过他自己个人拥有的实力。
当个人恩怨演变为群体纠纷，群体纠纷演变为大规模战争，一切规则就都变了。
这时候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恰恰是战争以外的事。
墨公输心里明白，哪怕能解决眼下之敌，事情背后的严峻态势并没有得到改变。
灵霄派和林有全并没有得到信任，杀祝元龙一人，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是个人恩怨吗？
的确是有个人恩怨的成分，可随着事情等级的上升，个人的恩怨又不重要了。
与其杀祝元龙，倒不如转化矛盾，让他在玄龙宗内，变成可以保护林有全，保护灵霄派的人。
墨公输放下手来，冷静质问：“若我不杀你呢？”
祝元龙当然知道该怎么回答，昂首道：“我自然可保林大掌门安全无虞，替他保守秘密，在玄龙宗里替他说好话，给你灵霄派带来利益！”
聪明人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祝元龙所说的，确实是他想听的。
“可我若不信呢？”
墨公输又道。
“杀我。”祝元龙平静说道。
墨公输沉默片刻，再次伸出手来。
仿佛是要杀他。
只见幽幽光芒在他的掌中闪烁。
他缓缓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这艘幽冥战船，将会跟随你永生永世，时刻在虚空之中注视着你，不知疲倦，不死亦不灭，你将永远会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当你危及灵霄派时，它将会从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将你彻底消灭。”
祝元龙咬牙切齿，挣动锁链，终于恶狠狠道：“可以！”
墨公输站定施法，一切锁链消去，幽冥战船逐渐隐去其阴森之气。
有时候胜利不一定得完全消灭敌人，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胜利。
眼见一场危机就要消弭于无形。
异变突然发生！
一只手贯穿了祝元龙胸膛。
两人大惊。
此时此刻，在这艘船上的人，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楚随远了！
一手贯穿祝元龙胸膛之人，正是楚随远。
他不过一介凡人，但是他的手上，覆盖着幽魂的气息，正是借着这艘幽冥船的力量。
“你！”
墨公输大惊，谈判已经结束，怎会突发事端？
只见楚随远嘴里满是鲜血，带着凶狠神色，艰难开口，“你俩说好了，那我怎么办？”
楚随远听着他俩谋划，只觉得越来越绝望，不管什么灵霄派也好，玄龙宗也罢，达成了协议，最后害得不还是他吗？
悲愤绝望交加之下，逐渐被船上怨念侵染，趁人不备，一招贯穿祝元龙胸膛。
“小鬼！”祝元龙更是愤怒回头，他岂能被一凡人了结性命？
修为骤然爆发，将楚随远震飞，哪再管什么理智，回头就要杀了此人。
不料幽冥锁链再现，束缚住祝元龙手脚。
楚随远飞出不远，手脚上同样出现锁链，止住他的身形。
他喝道：“现在这艘船是我说了算！”
墨公输望着眼前一切，毫无办法。
毕竟真正的释术之人是楚随远。
就连他也只是暂存在楚随远灵魂之中。
矛盾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墨公输唯有叹息一声，逐渐化作幽魂消散无形。
一个被欺负久了的人，狠起来是相当可怕的，被逼急了性命的老实人，能爆发出远超想象的战斗力。
此时的他，在幽冥船的影响下，灵魂受到感染。
竟短暂达成了双灵魄与双灵脉。
简称：双重水灵根。
而且，他还是血脉和灵魂的双重变异！
他的天赋在此刻显现。
血脉天赋：浪淘沙
灵魂天赋：水龙吟
有古诗曾云：
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
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山海一时平。
又有无名者诗云：
浪淘琼沙镶金碎，何处淤泥何处水。
千年琼浆黄金液，江河湖海处处平。
还有无名者词云：
遥看江山万里，征伐来往去无休。含恨举杯，把酒酣畅。龙飞凤舞，罗雀枝头。孤雁长飞，天下寒旅，将青霜试遍，峥嵘几回，谁人知，我心醉。
休说摧眉折腰事权贵，人生玩味？这那陶醉，应惧流言，公卿之罪。寂寥寰宇，星斗长相睡，何时醉！唤谁人，知我满心欢畅，笑书血泪？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战地诗人
什么是天赋呢？
就是上天赋能。
上天赋予一个人能力，这就叫天赋。
楚随远身上的天赋显现时，凌云霄就在旁看着。
凌云霄表示：我没有给他什么能力呀。
凌云霄天道加身，理论上来讲，天道想做些什么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意志。
在这个角度，有人强行要把他跟上天划等号，也不是不行。
凌驾于天道之上，不是上天是什么？
他不会承认罢了。
因为他的信念里就不允许有‘上天’这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概念。
他会回答：“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所谓上天，你们将我误认为它，是你们的认识错误，对天地的理解还不够透彻。”
那么，在他的认识里，天赋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天赋应该是一种自然变化，自然赋予。
它并不是凭空出现的。
上一瞬，它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下一瞬，刷的就出现了。
没有这回事！
它必然是自然界曾经存在过的事物。
一样事物并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
那么假设，在过去，无数岁月的历史长河当中，有不知多少生命出现，通过他们的努力，创造了数不胜数的能力，随着那些生命的死亡，这些能力就这么消失了吗？
不会的，它们依然保存在这个世上。
已知，所有死亡的生命，最终都会回归天道。
包括他们创造的无数能力，若是一并回归，会让天道不堪重负。
于是，天道就会有选择的将这些能力剥离，回归到自然当中去。
后人若是有缘，接触到这些能力，自然可以认为，它是由上天赋予的。
修行者对灵气的使用，会造成天道的偏移。
又因为天道中心论，所以偏移的只能是整个寰宇。
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人就发生了突变。
或是血脉的突变，或是灵魂的突变。
所谓突变，即是他们的血脉或者灵魂，接触到了本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依然保存在世上的，曾经消逝的生命能力。
这就是天赋异能，也有叫天赋神通的。
因此，楚随远一下就得到了两项天赋神通。
祝元龙不由大惊，因为他的天赋神通，也不过才一项。
这项能力，正是源自他的血脉之中。
有人以为，他藏在眼底的两条火龙就是他的能力。
其实不然，火龙只是表象。
甚至有人以为，他的神通是他的一双眼睛，其实也不是。
曾有人短暂的让他失明，以为可以大胜，结果还是被从天而降的两条火龙缠绕而死。
他的真正神通，是来自于心间。
他的全身都可以让火龙栖息。
若是有人毁去他的衣物，会发现他的皮肤，透明火热，如同琥珀一般，火龙可以在其皮肤之下游泳。
他的真正依仗，来自于他的鲜血。
正是他的血液，让他的皮肤变得几近透明，也就是所谓的：祝融血脉。
而那两条火龙，则是他的元神，在血脉之中滋养。
要说这火龙也有些来历。
曹操曾有一言：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紫微圣地的前圣主就是龙族，原属青龙一族。
青龙乃四象之首，是天地属性之一。
原本是天地规则幻化之灵，与生命结合，才有了青龙一族。
后来经历了法则之战，青龙一族散落诸天，栖息各处，与各地法则相结合，演变得多种多样。
这其中就有火龙，喜欢栖息在炎热之地，尤其是地下岩浆啊，火山口之类的地方。
年轻时的祝元龙，需要找到一道伴身之灵，为他的血脉赋能。
他在一处地下巢穴，斩杀了一条火龙，与其元神相融，使之栖息在自身血脉之中。
但是他有两条火龙，其中之一是血脉潜藏的真龙，一条是他的元神化龙，一虚一实，栖息眼底，意随心动，眼神所指，便有火龙出没，往往杀得人猝不及防。
可是他不服啊。
血脉天赋一直是他的骄傲，这是他祖上传承下来的。
他眼前之人，什么事也没干，就有了两道天赋。
其中之一，还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灵魂天赋。
这让他的骄傲如何能忍？
他迅速判断了一下，现在的他，元气大伤。
其一是墨公输给他的一击，造成了他的灵魂撼动。
其二是楚随远偷袭穿胸的一击，造成了他的肉体损伤。
如果说，重伤之前他有元婴接近化神的实力，那么重伤之下的他，只有接近金丹期的实力，或者连金丹都不到了。
但是他不信这个邪！
现在的他，哪怕筑基巅峰的对上他，也不可能是他对手。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刚刚还是普通凡人，现在转眼就有了筑基巅峰的实力了吗？
凭什么？
就凭他多一道天赋吗？
更何况，这小子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他祝元龙是谁？
哪怕不依靠天赋神通，仅凭修为，他也是接近化神期的大能。
除了天赋之外，他还有种种法术神通。
你拿什么跟我斗！
当下他就起了杀心，什么灵魂天赋，什么血脉变异，见鬼去吧！
转眼就将玄龙宗什么的抛在脑后，必须先杀此人。
他不等楚随远适应自身天赋，率先出手。
当即身上闪烁一道金光。
混元金光术！
当然，所谓的混元，只是为了好听罢了，就是一个金光术。
他离混元境界还差得太远。
施加此术，可令身法变快，身上的伤势恢复变快。
虚空中踏出一步，身法展现。
离地千里！
所谓离地，不是说跳高，蹦跳到空中这就叫离地，不是的。
离地中的离，当然也不是说长公主，而是离火的意思。
他一脚踏出，以他的所在位置为平面，方圆百丈显现出火光，他的身形如火光跃动不息。
他挣脱了灵魂锁链，在火光中运动不止。
道道的灵魂锁链，随着他的移动，不停的变化方向，纵横交错。
而他就好像灵活的火光，总是能穿过锁链，直取楚随远的性命。
瞬息来到了楚随远身前，他要以牙还牙。
他的手臂上冒着炙热的光芒，如同崩腾的火焰麒麟。
爆岩穿心指！
他曾经凭这一招贯穿火龙心脉。
这时的楚随远逐渐睁开眼来。
他在心中经过了与凌云霄的交谈。
凌云霄出现在他心间，问他：“你没有战斗的经验，需要我出手帮忙吗？”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但是他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已经有人在帮我了。”
他怎么会没有帮手呢？
灵霄派众人的亡魂，早已齐聚他的心间。
没有修为？
那些灵魂之力就是他的修为。
没有法术？
一道道亡魂，就是他的一招招法术。
凝聚着死亡意志，即将将他贯穿的一手，在他身前不远。
这时，他的身前浮现一道水光波动。
忽然一堵厚重的沙墙出现，挡住攻击。
正是属于他的血脉天赋，浪淘沙。
与此同时，他抬手结印，张口一吐，就是一股巨浪。
贯穿沙墙，宛如惊涛拍岸。
这一招，就叫‘惊涛拍岸’好了。
当然，楚随远的招式是没有名字的，这时候哪里来得及取名。
完全是凌云霄在旁观看给出的名字。
战地诗人凌云霄已上线。
别人在那以死相拼，他在这边念诗词，他沉吟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好词，好词，苏东坡写得真好。”
第七百章 热血沸腾
那虚空中点点幽冥的星光，正是过去灵霄派弟子的亡魂。
他们充满了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是如此无辜，又如此壮烈。
想当年，满怀憧憬，洋溢着年轻的激动。
到头来，遭人暗算，就因为他们是灵霄派的弟子！
现在终于有机会报仇，哪个不怀着滔天怨恨？
凌云霄望着眼前一切，又想起了他见过的一个个人物。
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一个个响亮的名字，一声声亲切的呼唤。
他忽然感到一阵感动和释怀。
他心想。
虽然这片天地的主角是我，但主角又从来不止有我一个，而是为改变自己命运而奋斗的每一个人。
楚随远，向无垢，宁不回，尚飞宇，江牧尘，古长空，齐云仙，陈无禁，张立阳，李无仙，王落英，赵无双，周昊，玄灵妃，玄灵雅，东方兰若，姬淑悦，林语徽，姬宋离，柳青依，袁紫莹，袁罡风，朱玄清，林有全，墨公输……
太多太多了，还有更多更多，那一个个姓名，多到他心里都装不下……
此时此刻，那些亡魂，仿佛都化成了他们的模样。
或者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以说，这些亡魂，就是过去的他们。
他们也是灵霄派的弟子，他们本有机会成为各种人物，将他们的名字为世人所知。
可他们，满怀无奈的逝去了。
此刻，又满怀着对后人的期望，睁开他们的眼睛，看看这后世如何？
凌云霄终于明白，为什么灵霄派全部都是卧底了。
因为这样的事情曾发生过太多次。
灵霄派的弟子总是遭到针对。
修行界根本就不允许，有一个门派叫做灵霄派。
但凡是土生土长的，无根无底的灵霄派人，全都会遭到打击。
待到林有全成为掌门，真正掌权之时，他痛定思痛。
既然如此。
那索性，这世上再也没有灵霄派人了。
他将一切灵霄派的弟子遣散，或去了各门各派，为他人效力去，或者从此成为散修，再也无有消息，或有誓死不从者……
杀！
一脉相承的灵霄派，就此成为了过去。
他反而敞开灵霄派的大门，任何门派，任何人，只要想来的，都可以来。
甚至连灵霄派的死敌，阴尸宗的，他都敢放人进来。
有人痛哭着骂他是叛徒，有人不能理解，将他视为仇敌。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改变他的意志。
就连灵霄派的独苗，初代掌门的直系后人王落英，也是从小被他从别处接回来的。
甚至他自己，也投靠了玄龙宗作为靠山。
可以说灵霄派在他之下，已经名存实亡。
他作为灵霄派的掌门，无疑是不合格的，甚至是有史以来最烂的一个。
可对灵霄派的敌人来说，他又是别人所期望的样子。
多少人骂他，将他轻视，可好歹，灵霄派这个名字保留了下来。
凌云霄想起了林掌门抱着自己痛哭时的模样。
“我，我们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你可得争气，你可得争气啊！”
涕泪横流之中，蕴含了他多少的痛苦。
对自身的无力，对现实的无力，更为他所做的事情感到无力。
可事实，真就如他人看到的这般吗？
首先，灵霄派全是卧底，彻底解决了近些年来，灵霄派弟子总是不明死亡的问题。
就算别人想要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全是你自己人，你能下得了手吗？
就算有人下手，也有人保来保去。
其次，原属灵霄派的众多弟子，转投到其他门派之中。
属于灵霄派的力量被拆散了，数百个弟子，被分到了数百个门派之中。
一个门派看你一个，这福气还小得了吗？
他们初入其他门派之时，难免遭受打压，许多人恨不得他们死了才好。
但他们大部分都很好的活了下来。
这一切，还得仰赖林有全向玄龙宗献媚。
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对玄龙宗堪称大功一件。
玄龙宗的心腹大患，灵霄派就此成为了过去。
毕竟当年，灵霄派可是出了一门三圣人，隐约压过了玄龙宗，坐实了第五大门派的地位。
如今灵霄派不攻自破，玄龙宗焉能不悦？
以此为前提条件，林有全推进了一项对修行界有着重大意义的事情。
那就是‘修行者自由转移协定’。
要将灵霄派拆分，这事情名不正言不顺，你修行界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在这之前，修行者从一个门派，跳槽到另一个门派，这事情不是没有，总归是招人恨的。
原来的门派会将其视为叛徒，发布追杀令。
新加入的门派对他不放心，他自己也没有归属感。
有了这个协定，修行者就可以自由转移了。
至少在表面上，原门派不会再以这个理由追杀，接纳的门派也必须担负起保护的责任，不得对其造成威胁，由万道仙宗负责监督执行。
这一协定很好的保护了原来灵霄派的弟子，它的通过也费了一番波折。
它对谁有利，又对谁不利呢？
很明显，这是对小门派不利，而对大门派有利的。
大门派有着先天的吸引力，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他们那里。
小门派则是哀嚎一片，给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造成了更大打击。
五大门派一致认为，这协定对他们有利，只要他们决定通过，实际上也没什么人能够阻挡。
更何况，此举还能消灭灵霄派这个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大门派和小门派在此新的规则下展开了博弈。
大门派更加放肆的掠夺天才，小门派则是想尽办法，在别人逃跑之前消灭，只要人还没逃出去，这协定就不会生效。
而对灵霄派来说，这协定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因为一直以来，其他门派就对他们予取予夺。
这协定一出，立即就让全天下感受到了灵霄派的痛苦。
原本是灵霄派独享的待遇，现在全天下都适用了。
不少人咒骂林有全，他出的是个什么鬼点子，损人不利己，亏他想的出来。
林有全要的就是这个！
在这件事的背后，是一场千年大计。
自从三圣陨落，灵霄派就开始走下坡路，修行界对他们前所未有的重视，但凡有什么天才出现，立即就会被人笼络。
所以灵霄派一直都有优秀弟子被物色到其他门派的传统。
去了别的门派，灵霄派屁都不敢放一个，以至于脱离师门这件事情，在天下人看来大逆不道，在灵霄派这里是理所当然。
甚至，他们还会主动这么去做。
在别人看来，这就是灵霄派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可……真是不得已吗？
自从灵霄派三位祖师陨落，就不断的有灵霄派弟子去了别的门派。
千年积累下来，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量。
灵霄派，早已遍布全天下。
这个世上的事情，往往是相对的。
阴阳，也是可以逆转的。
看似是灵霄派在不断的被拆分。
实际上，是灵霄派不断的在扩张。
不是去那荒无人烟之地，就是要在敌人的心脏扩张！
一代又一代人，一个又一个天才人物。
如今千年过去，谁又说得清呢？
他们到底在哪里，他们的后代又在哪里？
到处都是！
甚至不少人，早已经成为了各个门派的高层。
灵霄派从来都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也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而是早有算计。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出身于灵霄派，明面上总是会有人警惕的。
不能让灵霄派的人担当重任，早已是修行界的共识。
可是暗中呢？
既然我可以抛弃灵霄派，那我为何不能抛弃自己的姓名样貌？
从此改头换面，焕然一新，换了面目再登场。
又有谁能知呢？
在林有全的手中，过去的一切是非，随烟尘散去。
千年的宏图夙愿，能否实现？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这么多年过去，会不会他们沉迷享乐，醉心修行，早就忘了呢？
他解散门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弟子们，尽可能多的去往各种门派。
去看看曾属灵霄派的高人们，他们还存不存在，去接触接触，看看他们能否给予灵霄派帮助。
当偌大个灵霄山上，只剩下他一人时，面对着黑暗，他是孤独而绝望的。
他似乎看不清未来。
一切都如同石沉大海。
也许，灵霄派的人都死绝了吧。
当他再睁开眼时，落下了热泪。
一个又一个人，正从天下各处赶来。
正如他们当年匆匆离去。
回来了。
都回来了。
“参见掌门！”
“弟子参见掌门！”
一道道的流光落下，只见到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们是崭新的每一个人。
他们从各个门派赶来。
这一刻，是林有全觉得自己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
这些弟子身上，都带着熟悉的气息。
这是曾经的‘他们’送回来的。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被灵霄派抛弃，怀着不解，怀着怨恨，甚至有些人就这么郁郁而终。
可当他们见到灵霄派没落之时，又都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灵霄派解散？
万万不能！
他们见到了灵霄派弟子的到来，这才终于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迸发出了举世罕见的默契。
将他们认为最好的弟子，最可以继承自己的弟子，送去了灵霄派，去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
哪怕有些人顽劣不堪，有些人难成大事。
可他们相信，去了灵霄派，就会变得不一样。
哪怕有些前辈已经去世，他们也早有所准备。
他们始终在等待着灵霄派召唤的那一天。
总有他的弟子们，他的后代们，在继承着这部分意志。
林有全泪流满面。
因为他知道，他们都还在，他们都在默默的看着。
灵霄派，决不会亡！
只要他还在，他就可以把灵霄派每一个人都全部教会，教会他们所有法术，教会他们灵霄派所有传承。
林有全，不负他的姓名，他全都会，他全都有。
灵霄派，不是原来的人了。
这重要吗？
这并不重要。
因为灵霄派传承的是一股意志。
只要这股斗志不灭，灵霄派就永远还在。
从此以后，不管他们在哪里，都是灵霄派的一部分。
以卧底之名，立那不世之功业。
灵霄派全员卧底，此话不假。
眼前这些人，他们在灵霄派是卧底。
与此同时。
隐藏在暗中的，在外边的人，又何尝不是卧底？
玩的就是一手极致！
内外都是卧底，也就没有人是卧底。
这一刻，林有全豪气万丈。
全都是我的人！
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拥有了全天下。
热血，在沸腾。
第七百零一章 绝对不可能！
一片落叶燃烧着，在风中飞舞。
一艘战船沉入海底，在水里燃烧着。
一条火龙被冻成了冰雕。
一个浑身沐浴着火光的人，半边身子被虚空吞噬。
那深海之中，黑暗无边，咆哮着恶鬼凄厉的怒吼。
祝元龙近乎濒死，仅剩的半边身躯，喷涌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给他造成如此巨大伤害的人。
楚随远。
祝元龙眼里的火光，逐渐熄灭，他的精神已经无法支撑。
楚随远也逐渐倒下。
只可惜，如此一场惊天大战，竟然无人欣赏。
果真如此吗？
凌云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顺便还作了一诗一词。
却见，祝元龙臂膀上火龙缠绕，迅速近身，骤然一击挥出。
这一击可令山崩。
楚随远面色不惊，没有后退一步，竟是身形逐渐隐没，化作了虚无，似灵魂一般，遁入虚空之中。
祝元龙一击成空，换了常人，这时就好像一击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力量难以再蓄。
更有甚者，一击不成，力量无法卸掉，怕是会伤了自己。
可他不然，见击打不中，竟然击打虚空，一拳又一拳，速度极快，火光不断。
祝元龙低喝一声：“八面火龙拳！”
转瞬之间，好像生出八条臂膀，胳膊上环绕着龙身，拳头上咆哮着龙首，连绵不绝，捶打虚空，延伸出道道波动，竟将楚随远从虚空中逼出。
见此局面，凌云霄沉默。
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修行者使用招式的时候，一定要用嘴喊出来？
这才发现，其实他们都没有喊，都只是在心间说了一句，他恰巧能够听到罢了。
没有人会在使出招式的时候，特意要在嘴上喊一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天地共鸣什么的，更多的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喊出这一句就能够得到天地加持。
就算是要得到天地加持什么的，修为凝聚时，在心间喊一句就可以了，要么是对招式特别自信，展现威风，故意耍帅时，才会大言不惭的喊出来。
要么就是到了彻底绝望，只有喊出来才能给自己胆怯的心理助威。
大多数情况，都只会在心里喊。
然而他们所造成的动静过于震撼，与天地共鸣，好像让人能够听到招式名称。
而对凌云霄而言，他就是确实听到了，是他的先天道缘感应。
他在心里吐槽，这些修行者都不怎么会给招式取名字。
有时候很厉害的一招，并没有极其响亮的招式名称，反而非常的简单纯朴，害得他只想亲自去帮忙取个名字。
比如说李无仙，好端端的，一个特别厉害的招数，要叫什么“至尊金刚拳”。
喊得他直犯恶心。
至尊，听起来很厉害。
金刚，听起来也很厉害。
合在一起就不对味了。
换了他，非得起一个特别有诗意的名字。
回到正题，凌云霄除了现场观战，顺便写写诗，顺便帮忙给招式取名，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学习招数。
这并不是他提升自己能力的方法，这对他而言算是一种乐趣。
他发觉自己的天赋那才叫逆天。
理论上，他可以实现任何招数。
只要别人在他面前用过，他都可以学会。
还有就是，只要别人死在他的手上，他都可以学会使用对方的招式。
只不过呢，他从来没这么用过。
他用过的招式寥寥无几，大多时候，都只是基础招式。
甚至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修行者？
他这一路走来，好像跟修行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
别人在那百花争盛，他在这一枝独自开。
这时，他扪心自问。
他分明可以使用别人的招数，假装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修行者。
为什么，总会有种不满足的感觉？
细数过往种种，不说其他零零碎碎见识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
就说他假借阴阳虚实，与灵霄三圣交战之时。
三个圣人的招数，难道不够他用吗？
阴阳两人，道虚道实，难道不够他用吗？
答案只有一个。
他根本不屑于用别人的招数！
他是一个孤傲的人。
他从来只会用自创的招数对敌。
他学会再多的招数，再多的神通，都不过是作为自己的养料，为自己提供创造新招数的灵感。
如果一时无法自创，那么他甘愿只用基础招式对敌。
像什么掏鹰手，裂虎爪，破天指，灭魂掌，这类并不入流的招数，他用过很多次。
还有当初跟袁紫莹匆匆学来的指尖星辰，都只是基础招式，却是他最为常用的。
他早就到了不拘泥于招数的境界。
再基础的招式，在他手上，都能被他用来开天辟地。
就好像一个境界极高的隐世高人……
不用好像，他本来就是！
一举一动，都不同寻常。
到了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地步，还要什么自行车？
所以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谁都没见过的新招数。
甚至他连自己创造的招数，都不会觉得满足。
有些招数，他自己也只用过一两次，然后就弃之不用了，就跟他真的忘了似的。
他也确实忘了。
比如说什么‘凤凰游身法’，‘随身剑气’，‘混元先天心法’，还有什么来着？
他早忘了！
若是有人问他，他会抬头看天，倍感疑惑：“我有学过这些吗？”
学过就忘，难道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这些看似都被他遗忘了，实则体现在他的行动坐卧之中，早已不用再提。
他的思绪，一直在琢磨新的东西，对旧的事情并不满足。
因为无论如何，总得有人创造新的东西。
却总有人陷入一种对旧事物的迷信，什么都是越古老越好。
什么功法，什么神技，甚至连科技都是越古老越好了。
科学靠考古是吧？
就比如说，一本上古开天时期的功法，能够引得天上神仙争抢。
不是因为这功法有多么厉害，多么不可超越，恰恰是它可以被超越，才是它的迷人之处，后人可以从中发现新的事物，新的规则，新的理解，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个世上有无数种功法。
有许许多多的修行者，在修炼各种功法。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功法是从哪里来的呢？
难道是从天上就这么掉下来的吗？
当然不是，它肯定是由前人创造的。
各种人才，满怀好奇心，发现了各种规则，各种路径，依照天地自然万般造化，创造了一部部的惊世功法。
后来这些功法流传于世，被世人所学，才有了一个个传说故事。
所以他凌云霄，当然也可以创造功法。
如果他都没有创造功法的资格……
那谁有资格？
又一个答案，在他的心中解开。
原来并不是他无法修炼。
而是他不能，不愿，甚至不屑去学习别人的功法。
所以他各种排斥。
他只愿意自己创造功法。
而且，在创造属于自己的功法，这个实践的过程中，会延伸出许许多多的路。
但是他不能一一全都走完。
于是这些路径，会在他的心中凝练成为结晶，在神识之中，化作了一本本的功法，待有缘人知。
这，就是世上许多功法的由来。
许多的高人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所以很多功法都是残缺不全的。
有些人练到了最后一层，并不意味着它最高只有最后一层，而是创造它的人最高只到这一层。
凌云霄忽然心想，既然楚随远这家伙，天赋异禀，世上并没有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那么我帮他创造一下不就好了吗？
对了！
就是这样！
我，凌云霄！
我谁呀，我什么人呐！
给你一个小辈，创造一个适合的功法，不是简简单单吗？
什么不能修炼？
不存在的！
放心好了！
交给我吧！
在打下这个主意的同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虚。
该不会……
楚随远这家伙……
就是练我的功法给练废的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第七百零二章 沧浪之水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想起来就会心疼的女孩子？”
“什么？”
“她会在你耳边轻声哼唱，往你耳朵里吐气，在你的怀里低语，在你受伤时，安抚你的情绪。”
“嗯？”
“她的眼睛很明亮，充满了浓浓爱意，抿嘴一笑的时候，仿佛世上的微风都在你心间拂过。”
“……”
“你们乘着轻舟，彼此依靠。”
“你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她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回想起那段时光，好像天地都变成金色的了。”
……
没由来的，凌云霄的心间，出现了这么几段对话。
这是谁在说话？
串台了？
他以为这是别人的心间对话，结果并不是。
这是他心间的低语。
原来就在刚刚，楚随远借助幽魂之力，施展出了他的天赋技能。
水龙吟！
一瞬间，举世梦幻，漫天琉璃光彩。
云蒸雾散，仙气袅袅，有潜龙蛰伏于虚空之内，有金鳞跃动于波涛之外，水声潺潺，星光烂漫。
耳边只听得仙音幻世。
恍惚间，有仙子抚琴于云端之上，有神光倾泻于九天之下。
听得这仙音阵阵，不自觉就会陷入失神，回忆起平生所见最美好的事物，乃至前世今生。
就连凌云霄也中招了，陷入了一时恍惚。
而那边祝元龙的身形也为之一怔，到底是作战经验丰富，只瞬息就从中挣脱。
他还对此倍感不屑：“哼，小儿把戏！”
就在他以为看破了幻境之时，他眼前的世界骤然崩碎。
楚随远从破碎的镜面世界中破出，身边是水光奕奕的龙形幻影，携着龙吟虎啸，连带着整个身子，穿过祝元龙胸前旧伤。
不得不说，祝元龙这家伙血是真的厚，接连被穿胸两次都还没死，只是大口吐出鲜血散落虚空。
那鲜血竟然跳动燃烧了起来，化作了道道火光，又都回到了他的胸前。
他的胸口处，是熊熊火焰燃烧，滚烫炙热，将心口的破洞弥补，代替了心脏跳动，令虚空都为之颤动。
不知不觉间，祝元龙的身躯膨胀了好几圈，原本他和楚随远比起来，就是壮硕大汉和半大小子的差距。
如今短暂热身，肌肉膨胀，肌肤更似铁铸石炼，像个巨人了。
楚随远心下大惊，这都死不了？
修行者间的战斗，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此重伤，换做寻常人早死个千八百遍了。
哪里像修行者这样，打了不死，越打还越猛的。
简直不可理喻！
祝元龙暴怒异常，双眼冒火。
他的眼睛真的在冒火！
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凡人逼到如此境地？
竟然还把他逼到第二阶段了！
什么是第二阶段？
众所周知，身为一个修行者。
特别是身为一个高阶修行者。
尤其是身为一个强大的高阶修行者。
如祝元龙这般，必然有不同寻常的保命之法。
一般来说，修行者都很惜命。
考虑到修行界在医学领域并不怎么发达，想要保命，基本得靠命硬。
很少会有修行者潜心修习医术，这是个付出大于回报的领域。
当然，这里的不发达只是相对而言。
对于普通凡人，那就是生死人而肉白骨，死后还魂都不是难事。
但对修行者，那是远远不够看的。
因为修行者的破坏力要远大于恢复力。
同等天赋，用在战斗方面，效果更大。
你说我都有这个天赋了，凭什么要我救死扶伤啊？
不仅周期长，见效慢，更重要的是容易树敌，招致丧命。
有人就会觉得奇怪，分明是医者仁心，为什么会容易树敌呢？
因为在民风淳朴的修行界，医患关系向来比较紧张。
总有人要斗个你死我活。
那么，救哪一个？
救谁都得罪另一个！
两个都救，那就两个都得罪。
都不救，那就得罪两个人背后的一群人。
治不好，会被人怀恨在心。
治好了，也会被人反攻倒算。
要是一不小心，修为反噬，伤及自身，冤不冤呐？
更重要的是，不论在任何地方，作为一个医疗单位，向来是被首先消灭的对象。
门派之间，要么不开战，开战第一波就是打死对方的医疗单位，这才能免除后患。
很多门派一看，这养了也白养啊，干脆直接不要了。
所以很多时候，有修行者重伤，拉到医者面前一瞧，开口就是：“拉走吧，别治了，救不了。”
很多医术高超的修行者，他们有一条共识就是：谁来都不救，谁也救不了。
省心又省事。
少惹麻烦，比多有建树更重要。
装作自己没有医术，比显摆自己医术高超，拥有更高的生存率。
这就很讽刺。
在凡人眼里活神仙一样的修行者，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救不了他们自己。
对他们而言，救命只是业余爱好，杀人才是正经工作。
除非是给钱。
给大钱。
才能扭转过来。
或者实在没办法，伤者确实很重要，刀架在脖子上了，才不得不治。
于是。
在这种比较恶劣的医疗条件下，想要在交战中活命，就是得各凭本领。
相比起受伤后如何医治，更重要的是如何不伤。
比起重伤垂死时回天还魂，更重要的是如何不死。
久而久之，修行者受伤，向来都是自己医治，哪里有依靠他人的道理？
各个修行者，都被迫成为了自己的‘医生’。
这就是为什么，修行界的炼丹之风如此盛行。
基本是个人就会。
主要是保命要紧，不得不会，实在是生活所迫。
哪怕是：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这也怨不得别人。
各凭本领嘛！
炼丹？
那只是基本操作！
部分的高阶修行者，已经开始了：赋能新领域，迭代新打法，开发新赛道，开拓新认知，沉淀旧思维，共创新生态，狠抓修为落地，发力精细化，打出点线面体的组合拳，倾斜资源打通关键节点，聚焦痛点进行快速响应，翻转被动局面，去除中心化，形成引爆点，拆解脉络，串联路径，重组布局，摸索联动输出，倒逼体系变化，形成降维打击，加速体内因子裂变，建立新的生命周期，强化整体认知，增加结果导向，达成重新闭环！
翻译成了人话就是：
与其担惊受怕，害怕丢了小命。
倒不如想尽办法，去开发第二条命！
重新细化自身脉络分布，使得对方的所有攻击，都成为提升自己修为的助力。
思路是这样的：
既然从生到死，是自身每一个完美的细节，逐渐支离破碎，偏离原来位置的过程。
这样下去，往往是愈打愈伤，越来越弱，弱后更加挨打。
形成了一个负面循环。
那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想？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要那么完美。
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都故意与完美差了一点点。
而随着战斗过程中的变化，敌人的攻击，反倒促使我达到真正的完美，使得我能够借着敌人的力量，达到我自己不曾达到的领域。
这就是祝元龙的保命手段，这就是他的第二阶段！
虚弱到了极致，却比之前越打越强！
祝元龙暴怒之间，速度猛增，他的上身衣衫已然破碎，浑身浴火，血气澎湃，肤色如铜，筋脉虬龙，宛如魔神。
顷刻间，就将楚随远抓到在手。
即便后者遁入虚空，也被他抓住双手双脚，猛然一个膝顶，就要将楚随远拦腰折断。
只听一声闷响，虚空巨震。
楚随远惨叫不已，口喷鲜血，唯有遁逃而已。
见此情景。
凌云霄没空理会，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根本不管楚随远在远处疯狂挨打。
他想的只有一件事。
他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只知道是楚随远的天赋，水龙吟所导致的。
这个技能，可以让受影响者看到某些画面。
是受术者心心念念的，此生难忘，或者永生永世难忘的画面。
这才被迷惑其中。
可为什么……
凌云霄的心中，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呢？
就算是只有声音，可他凌云霄先天道缘加持之下，一定是可以看到相应画面的。
但是，他居然看不到。
他只能听到声音，甚至连声音都不是。
他的世界中，没有画面，只有文字。
这说明什么？
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
有什么人不见了。
他彻底遗忘了。
不记得那个人的相貌，不记得那个人有关的一切过往。
而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
他有先天道缘。
能做到这一切的。
唯有另一个先天道缘。
正是那个，被称之为‘人形兵器’的恐怖存在。
先天道缘当中，‘缘’字所有之人。
这一切，本该都消失不见。
但它，却由后世某个人的天赋，重新将它显现了出来。
因为所谓的天赋，就是生命记录下了天地间的一切。
凌云霄再次想起，脑海中空白的画面。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想起来就会心疼的女孩子？”
“她会在你耳边轻声哼唱，往你耳朵里吐气，在你的怀里低语，在你受伤时，安抚你的情绪。”
“她的眼睛很明亮，充满了浓浓爱意，抿嘴一笑的时候，仿佛世上的微风都在你心间拂过。”
“你们乘着轻舟，彼此依靠。”
“你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她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回想起那段时光，好像天地都变成金色的了。”
此景正是：
泛舟江河上，鱼水记相思。
不觉离别苦，我若未逢君。
是啊，谁都不记得了。
唯有这片天地，竟还记得。
正是这片天地，在告诉他曾发生过的事。
他多么的想说一句：“我未曾忘，我不敢忘。”
可他确实是忘了。
思念至此唯有泪，不敢凭望，怕人笑我非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