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强袭
“我操!”
豹狮尸体出现的那一刻,吴进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
豹狮被杀了?五百年的豹狮就这么被杀了?
吴进忍住恶心,凑近尸骸,细细观察着。他的口鼻都包着散发着药草气味的绷带,提升了他对腐败气味的忍受能力。
“真惨,肋骨折成了碎片,一定是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力……”
“肢体什么的都是完整的,全身除了内脏,没少一块肉……唔,看来这个捕食者牙口不怎么好……”
“爪子折断了?”他抬头看看巨岩上的爪印,“这得什么级别的防御力?不,是盔甲?”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综合一下得到的信息,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
速度很快,只食内脏,拥有坚固的甲壳……
这是一只虫类魂兽,而且是非常强大的虫类魂兽!
雨林气候温润湿热,尸体的腐败速度极快。这只豹狮的尸体的腐败程度比较低,吴进还能清晰地看见它毛皮上的花纹。
也就是说,它的死亡时间离现在不长,那只虫类魂兽很可能还在附近徘徊!
“这地儿怕是不能待了,得赶快离开……”吴进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刚搭好的“睡床”,背好装备,坚决地朝水源地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能猎杀五百年的豹狮,这起码是一只七百年、甚至千年的虫类魂兽!就是手里还有子弹,他也没有能用霍克十一击穿它甲壳的信心。
他自己的武魂就更不必说了,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缝衣针比豹狮的爪子还锋利!
还没跑上几步,脚下的大地晃荡起来,震得吴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不敢停下,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它发现我了!
背后传来“唰——哈”“唰——哈”的声音,听着像是某人在用锯子锯木头,很是刺耳。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破土而出,树木倾倒,“嘭”地砸在它身上,碎成数段。
这夸张的动静离吴进越来越近。
吴进在心里暗骂一句,右手一抖,钢针落入手中。第一魂技发动,数道丝线飞出针鼻,绞成一股绳产到他手腕上。他边跑边向上抬起右手,左手扣住右腕输入魂力,压缩,引爆!
“砰”的一声,右手的钢针被直直发射出去,深深刺入某根树干,随后弯成钩状。吴进用力一跃,再次发动第一魂技,丝绳急速收回针鼻,带着他飞速朝空中冲去!
“轰!”
就在他平地起飞的后一瞬,一双巨螯带着强烈的魂力波动,猛然轰击地面!霎时间,地上迅速拔起一根根土元素构成的锋利石笋,它们在升到顶点后又爆裂开来,将大片碎石向四处抛撒!
如果此时吴进还在地面上,那肯定必死无疑。
吴进远程控制钢针变回原样、手臂一挥,钢针脱离树干,回到吴进手中。吴进稳稳地落到一根粗大的树枝上,朝下看了一眼。
天还未完全黑下来,片片拔起的尖利石笋极有视觉冲击力。吴进大呼“要死”,忙再次发射带绳钢针,在雨林之中高速穿梭。
看到那标志性的魂技时,他马上明白了追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曜石恐蝎!顶尖的蝎类魂兽!
“这东西据说和落日森林的大地之王是一个等级的,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坚硬的甲壳,还能操控土元素。”
“能放出这种规模的‘冲天矛’,怕是已经千年修为了。难怪五百年的豹狮在它面前撑不过一合!”
参天大树根本无法阻挡黑曜石恐蝎前进的脚步。它甚至都不屑于使用那对巨大的钳形螯肢,只是凭着体格和速度去撞击,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大树推倒。但这终究会对它的速度有所影响。
很快,黑曜石恐蝎“唰——哈”“唰——哈”的愤怒叫声渐渐消失,身后也没有树木倒地的巨响了。吴进停在一根树枝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再三确认了黑曜石恐蝎放弃了追逐自己之后,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在树枝上坐下。一道白光闪过,魂导储物戒指中跳出一份蛙肉干和一壶水,吴进就着水,三口两口吃完了那份食物。
又再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他才下到地面上。
在树上过夜可不是一个好选择。虫类魂兽是其次,最要命的是蛇——无论是不是魂兽。
自己刚剧烈运动完,体温正高着呢,太容易吸引蛇了!
吴进摇了摇头,挥起砍刀,开始重新做起之前那种架在树上的简易床。他顾不得铺上树叶了,直接盘坐着修炼起来。
经历了刚才那么一下子,他的那点睡意早就被抛到八百里外了。他现在其实也不敢睡了,只好用浅度冥想来调整身体,权当休息。
意外的是,这一夜过得很稳,什么都没发生。
吴进睁开眼睛,望了望头顶。丝丝缕缕柔和的光线透过树冠照进来,告诉他现在已是清晨。
来时的方位早已无法分辨。他打开一直挂在腰侧的小装备包,取出一卷羊皮做的防水地图与一个魂导防干扰指南针,埋头研究了起来。
“还剩下两天一夜。唉,感觉昨天什么都没做,光逃跑了。”
“出发时指南针的磁针指着正右边,现在偏右上方,嗯,不算很偏,还好……”
他收好装备,突然愣了一下,一拍脑袋:
“啊!对了!差点忘记喂它了!”
他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用一部分修炼出来的魂力去喂丹田内的“梼杌宝相”,日日如此,丝毫不敢怠慢它。可昨天晚上实在太慌张,居然把这事忘了!
他可不希望饿坏的小骷髅头在紧要关头攻击他的内脏!
“希望来得及,希望来得及,小祖宗别生气……”
吴进边低声咕哝着,边指挥精神力进入丹田,去呼唤小骷髅头。体积比之前大了一倍、浑身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梼杌宝相浮出丹田,张开大嘴吞食着魂力。道道幽蓝色波纹从它的眼窝里放射而出,顺经脉而上、直达大脑,强化着吴进的精神力。
不过这次和精神力一同到达脑海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吴进身躯一震,数道蓝光在脑海中浮现而出,勾勒出一个立体的、怪异的兽形。它虎身犬发、面孔似人,嘴里长着野猪一样的獠牙,看上去很是凶厉。
上古四大恶兽之一,梼杌!
小骷髅头不断释放着柔和的精神波动,告诉他用精神力去接触这个立体印记。
这……
吴进呆住了,一时内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按梼杌宝相的意志去做。
这个肯定不会危害我的生命。我是它的宿主,它和我是一体的,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害我……
“那好吧。”
想清楚后,吴进定了定神,操控着精神力,缓缓朝立体印记伸去……
梼杌之力
精神力与那立体印记接触的一刹,印记瞬间爆开,化作一段信息涌入吴进的大脑:
“梼杌印·俑术”
“此术用以驱使生命。在目标精神孱弱时可用宝相侵入其精神之海,勾画符印。印成,即该生命将失去主观意识,完全受施术者驱使。”
下一刻展现的是一个立体的、构成极其复杂的符号。按那段信息的说法,只要用精神力在目标的精神之海里刻上这个符号,目标就会变成你手中的提线木偶,完全受你的控制了。
“有趣……”
吴进自言自语了一句,跃下架在树上的简易床,边想边朝着水源地走去。
“周冕下说过,这些小骷髅头会带给宿主一些奇诡的能力,这个‘梼杌印·俑术’应该就是了……”
“从描述来看,是用来控制其他东西甚至人类的,而且是直接抹除掉对方的意识,这样对方就再也不会反抗了。嗯,感觉的确是圣灵教的邪魂师喜欢用的技能……”
“我不会把这种邪恶的技能用在人类身上的,赫连叔和顾叔也绝对不会允许。
但是,我可以用这个来控制一些强大的魂兽啊!这样就解决自身武魂战斗力不足的问题了。”
情绪越想越振奋,吴进绿色的眼睛变得精神起来,不由得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吴进身后五十米处。
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不怎么激烈的战斗,倒霉的被波及的树木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棵。曾经不可一世的黑曜石恐蝎静静卧在一片狼藉中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如果不算尾巴的话,这只黑曜石恐蝎的身长足足达到了二十米,甲壳看上去有如真正的黑曜石。它宽阔的背部稳稳地放着一张躺椅,一个着黑长衣的高瘦男子正悠哉地躺在上边。
“胖子,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
顾希宁就没有赫连这么舒服了。他从头到脚都裹在树叶编的伪装服里,就连那把魂导制动步枪也不例外。远远看过去,还真像是枝杈上的一团叶。
他正通过瞄准镜注视着吴进的一举一动和他周边的环境。若是有过于危险的魂兽想对他的宝贝学生动爪,就会被他提前狙废。
“那好,看来那小子很上道嘛……”赫连道。
托着躺椅的“地面”微微晃了一下,他马上给了黑曜石恐蝎一脚:“畜生,都说过了,老实点!不然老子把你瓢开了做汤!”
“唰——哈……”
黑曜石恐蝎能清楚地感觉到强大的两足生物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它低低地叫了一声,缩起钳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不再动了。
除非是猎杀魂环、缺少食物或魂兽的的确确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否则他们一般是不会杀死魂兽的。按周永烈的说法,这叫“尽可能不破坏生态平衡”。
“你觉得他能完成考试不?”
回答他的是一句喝骂:“滚!他妈的,说过好几回了,尽量不要在老子隐蔽的时候跟老子说话!”
赫连不在意地笑笑,两手枕在脑后,轻松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已经知道顾希宁的答案了。
……话分两头。
吴进用之前做的竹投枪当登山杖,不费什么力气就上到了一座小山坡的坡顶。
坡底下,一条小溪正潺潺流淌着。溪水很清澈,可以清楚地看见水底铺满了被水流磨圆的石块。这证明溪水是安全的、可以饮用的。
水源地……
吴进朝周围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发现来饮水的魂兽。他选了一颗长在坡顶、枝繁叶茂的臭榕,顺着板根攀了上去,戴上斗篷兜帽,趴在粗枝上耐心地等待着。
这种榕树的树皮与树叶会散发出类似硫磺的味道以驱赶啃食自己的虫子,蛇与蛇类魂兽则更加不喜欢这种味道。因此,这种树上不会藏着蛇,浓郁的味道也能掩盖住自己的人类气味。
他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动物与魂兽们像预料中的一样来喝水了。它们有的三三两两、有的成群结队,还有的孤身一头。
尽管来喝水的动物有植食也有肉食,它们却几乎没有发生争斗。在水池边禁止杀戮,似乎是魂兽世界的一项共识。
“或许是防止鲜血污染水源吧。”
吴进想着,稍稍探了探头,观察着那些魂兽。
“一群钢铁魔猪,有一、二、三、四、五……十三只!那头首领可真够大块头的,皮肤已经是钢铁色了,至少有千年的修为……”
“那只是鬼影豹?还是黑化的绝云豹?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看不出来……”
“好家伙,居然是雷象!好大的一群啊。听说雷象群会把水源线路作为一种遗产代代相传……”
吴进观察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一头适合自己的魂兽。
“没有蜘蛛类,唯一一条虫类魂兽是一只百年的血百足……这显然不适合我!其他那些,钢铁魔猪可以直接排除。雷象倒是可以,但就我的实力肯定顶不住整个象群的‘雷神之怒’,还有可能被整个象群记恨……”
“豹子最好不要惹,树上那些是什么……赤风猿?这个倒是很好对付,但也不怎么适合我。我要‘风刃喷吐’干什么……”
吴进伤脑筋地拍了拍头:“哎呀,这可怎么……”
话音未落,脑袋里名为“危险直觉”的弦突然被拨动。吴进立马松手从树枝上掉落,下一刻,一道刀光闪过,那根比人的腰还粗、就是用锯子去锯也要费一番力气的大树枝竟无声地断裂开来!
吴进背部着地、迅速打了几个滚卸掉冲击力,马上爬起来召唤武魂,紧张地注视树上的袭击者。
魂兽!
能有如此速度的,只能是魂兽!
臭榕的树冠晃动了一下,一道绿影闪电般冲出来,身前一对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直直斩向吴进!
“噗!”
吴进双足发力,往旁边一跃。袭击者的利刃插入他原来所在的位置,激起一大片泥土和腐叶!
第一魂技发动,丝绳绕上手腕,魂力爆发,钢针发射!
“叮!”
一声脆响,钢针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没有刺中肉的感觉。吴进手一挥,钢针回到手中,他再度后撤几步,预防那神秘的袭击者再次突击。
接连两次突袭都失败了,那袭击者此时也需要缓一缓,没有再对吴进发起攻击。
双方陷入了僵持。
片刻之后,空中的尘土与阻碍视线的飞叶落尽,袭击者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在吴进面前……
这的确是一只魂兽。而且是吴进最不愿正面对抗的虫类魂兽!
刀锋之舞
这只虫类魂兽身长约一米五,高半米,腹部肥大,前胸与头部挺立,头呈三角形。足有三对,最前面的一对特化成镰刀状的捕捉足,内侧的锯齿上带有羽毛花纹,显得极其瑰丽。浑身的甲壳呈白绿色,说明它还只是只未成年的若虫。
一看到那对标志性的捕捉足,吴进就知道它是什么了。
羽刃螳,明斗大森林里顶级的魂兽。放到整个魂兽界里的话,它和著名的人面魔蛛是一个等级的。
这种虫类魂兽的强大很纯粹,就是直接的高攻、厚防、极速。
刀枪不入的外骨骼、极快的速度,攻击力强悍、可斩铁断钢的刃足……种种强悍的特性让它成了少有的不是靠伏击、而是靠主动出击捕猎的螳螂魂兽。
也只有明斗大森林这个“虫族天堂”,才能孕育出这样的种类。
吴进面前的这只羽刃螳刚孵化出没多久——从脚部背向的翅芽与偏白的壳色来看,它的年龄最多不超过两周。
刚来到世上这么长时间,就已经具备了二三十年的修为与极强的攻击性。吴进相信,即使是百年魂兽,也防不住它的刀,更何况是自己!
“沙沙”
羽刃螳若虫踢了踢脚边的叶子,三角形的脑袋缓缓转过来,强劲的上颚动了动,复眼中的两颗小黑点直盯着吴进。
要来了么?
吴进两眼微眯,握紧了手中的针。同时将手慢慢伸到腰侧,抽出鞘中的砍刀。
赫连教过他如何对付各种魂兽。所以他很清楚,遇上这种以快攻著称的魂兽,最忌讳的就是主动出击。
你的速度与反应能力都绝不如魂兽,抢先手击中魂兽的概率很低。这样做,是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
经过前两次的闪避,吴进有足够的信心能闪开羽刃螳的攻击,然后抓住它发起下一次攻击前的破绽,给它致命一击!
“咯咯”
羽刃螳举起两只前足,将它高举过头顶,羽状刀刃正对着吴进,同时咀嚼式口器不停地开合、相互叩击,发出响亮的声音。
做出这种动作,说明这只羽刃螳把自己视为威胁——它在警告自己!
要趁现在逃跑吗?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立刻被吴进压了下去。
不!这可不是普通的螳螂类魂兽,是能高速移动的羽刃螳!看它刚才突袭自己的爆发速度就知道,它的平均速度绝不会慢于自己!
这种时候逃跑,等于把后背暴露给敌人!
只能正面和它作战了?不,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
钢针重新化入吴进右手,他从背后取下竹制投枪,扎好马步、摆好姿势,用力朝羽刃螳一掷!投出竹枪后,他没去关注竹枪到底有没有击中,而是重新召唤武魂、右脚用力一踏,整个人朝侧边弹射而出!
“啪!”
带着丝线的钢针击发,直射羽刃螳的复眼!
无论是什么生物,眼睛都是一个重要的弱点。即使是不依赖视力的生物,也可以将破坏它们的眼睛当作削弱它们的手段。
打人先打眼!
羽刃螳面对那根竹枪不闪不避,一只刀足急速往下一劈,竟将竹枪完美地从中间破开,一分为二!它另一只刀足回缩,挡住自己的复眼。吴进的钢针还是慢了一步,针尖撞在羽刃螳的甲壳上,激起一片火花!
“咯咯咯!”
羽刃螳被激怒了,上下颚的叩击声愈发急促。它两对步足收紧、身子压低,刀足拄在地面上,而后四肢同时发力!
“嘭!”
大片泥土和腐叶朝后扬去,羽刃螳带起强烈的气流,直扑向吴进!
“噗,唰”
在羽刃螳蓄力时,吴进已重新收回了钢针,将它向斜上方发射!
钢针刺入某处树枝、针头弯曲,吴进重重地一踏地面高跃而起,钢针收起丝绳让他迅速升到空中,再度躲开羽刃螳的扑斩!
他即将撞上大树时,在半空中收回丝绳与钢针,再度发射,双腿在那棵树上使劲儿一踹,借助反作用力与钢针的拉力高速朝对面荡去!
羽刃螳刚把刀足拔出泥地,察觉到身后有破风声传来,连忙回头收起双足挡在脸前。
只听“砰”的一声,吴进受加速度加成的双脚重重地踢在羽刃螳的两只刀足上,使得它朝后飞了出去!
“轰!”“咔嚓!”
吴进趁势收回钢针,单膝下跪落地,警惕地看着前方。羽刃螳足足飞出去五六米,拦腰撞断了一棵大树才停下来掉到地上。
“咯咯咯咯!咯咯!”
一道青影暴速冲出,两只镰爪闪着碧色光泽,分别从两侧横斩向吴进!形势就像是一把即将合起来的铁剪,吴进则是那块马上就要被剪开的布匹!
说时迟那时快,吴进又是一个蹬腿,用反作用力让自己迅速脱离“剪刀”的攻击范围!他向着羽刃螳缺乏防护的前侧躯干,再度发射了钢针!
那闪烁着寒光的细小物件再次朝自己飞来,羽刃螳先是一愣,随即顺势收回前足,护住自身。
但这回,钢针从它身侧掠过,钉入了后面的树上。
它的目标并不是击伤它。
吴进低喝一声,催动魂力,全力以赴地绕着羽刃螳奔跑起来!坚韧的丝绳一圈圈缠到抱着双臂、无法展开利刃的羽刃螳的身上,将它紧紧捆住!
最后一圈跑完,羽刃螳被数不清的丝绳牢牢困在了后边的树上。它徒劳地挣扎着,但显然无济于事。
腕上缠着丝绳、脸色因大量消耗魂力而变得苍白的吴进不禁笑了笑。
你的攻击力是很厉害,我也击不穿你的防御。但若是把你在收起刀刃的形态下绑住呢?
你总不可能有堪比熊类魂兽的力量吧?
他定了定心神,朝被捆在树上的羽刃螳走去。
他并不是要猎杀魂环。这只羽刃螳的修为最多三十年,作为第二魂环年份未免太低。但是,如果把它作为伙伴带在身边、让它成长,那可是一桩大好事。
羽刃螳那对刀足的攻击力在魂兽界可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有这么一只魂兽作为同伴,自己就再也不必担心破不了敌人的防御了!
如此想着,他走到停止了挣扎、垂头丧气的羽刃螳前面,伸出空着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顶在羽刃螳两只触角中心的位置。
吴进闭上眼睛,调动着精神力。他尽力回想着那立体印记破碎时释放的信息,里面有几句激发“梼杌宝相”的魂咒*:
“无东无西,魂乎归兮”
“无南无北,魄乎来兮”
“千乘引兮,膏梁招兮”
“魂兮归来!”
俑术之印
“魂兮归来!”
此四字一出,吴进顿觉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一样,很快鼓胀感便填塞住了他的大脑。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呼——嗬!”
梼杌宝相出手——不,应该说是“动嘴”了!只见它全身幽蓝色的光芒愈发强烈,上下颚一张一合,不断喷吐着精神波动,稳定吴进的精神!
援助来得很及时,吴进抓住机会,重新掌控住了自己暴走的精神力。
鼓胀感渐渐消失,多出来的那些精神力在他的脑中勾勒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印记。无数精神力构成的条纹线路盘结、缠绕、排列,组成一个个各不相同的法阵,法阵又堆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虎身人面猪獠的梼杌形象。
“这就是,‘梼杌印’……?”
“但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这时,梼杌宝相及时地向他输送了一段信息。
吴进接受到讯息后,皱了皱眉头:
“……要我按照这个印记的形状,在羽刃螳的精神之海里刻画一个差不多的印记?”
他用精神力扫了一遍梼杌宝相传输给他的另一个立体印记,发现它的复杂程度丝毫不输于自己脑海里的那个。
“这得花不少精神力吧……我的精神力够吗?”
“……算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大不了用魂力喂小骷髅头换精神力!”
吴进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按梼杌宝相告诉自己的方法,将自身的命令与精神力一同传输给它!
梼杌宝相得到“命令”,眼眶中燃起蓝焰,锁定面前羽刃螳的灵魂体,张口喷出一道精神光线,刺穿羽刃螳的灵魂!
……五十米开外。
吴进把手指点到羽刃螳头上,羽刃螳挣扎了几下,随后便安静下来,复眼中的黑点也消失了。这说明,它暂时失去了意识。
望见这一幕,顾希宁将眼睛从魂导制动步枪的瞄准镜上移开,抓起别在裤腰带上的魂导通讯器:“喂,喂,老鸟,那小子不知道干了些啥,羽刃螳不动了,看样子造不成啥威胁了!通话结束。”
通讯器发出几下杂音,赫连的声音响起:“明白!我在他附近蹲着了,要是出什么状况我第一时间就能解决。通话结束。”
得到应答后,顾希宁呼了口气,继续通过瞄准镜监视着吴进周边环境,喃喃自语道:
“阿进,你可是老子最得意的学生,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有事……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
另一边。
吴进觉得自己好似堕入了深海,就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当人的大部分意识都进入心灵世界时,身体就会出现此类症状。要完成他要做的事,只能在这个层面上进行。
“梼杌印·俑术”的原理,是在双方的精神之海中刻印一个特殊的法阵阵列,以在双方的灵魂之间产生联系。
这种印记分为“主印”与“仆印”,双方在样式上基本是一样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略有不同。仆印比主印多了一个“抹杀原生意识”的部分,主印则比仆印多了一个“驱使”、“强制命令”的部分。
主印在这个能力觉醒时便会自动出现在宿主的脑海里,而仆印,则需要主印持有者在梼杌宝相的帮助下强行侵入对方的精神之海,再在对方的精神之海中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塑造出来。
印记很复杂,塑造的过程自然也很费时间。因此,主印持有者在塑造仆印的时候,必须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或者身边有人守护。总之,不能让构建仆印的过程受到打扰。
吴进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正是知道两位老师一直在暗中跟着他,才敢放手去这么做。
“好……成功……进入状态……了……”
吴进的意识在心灵世界中一浮一沉、一起一落着,他的视线无法锁定在一个事物上,只能飘忽地向着一个方向。
羽刃螳的灵魂体在他此刻的眼中呈湛蓝色,头部多了一个小洞,那是先前梼杌宝相弄出来的。穿过这个小孔,就能到达羽刃螳的精神之海——自己的目的地。
现在,吴进就像是一个憋着一口气、沉在水里的人。他在拼命划水保证自己不浮上去的同时,还要用另一只手去抓住飘在水里的线头,在水里织成一件花纹精美的毛衣。
他的意识就是那只手,他的精神力就是那根线。
时间不多。他驱动精神力,对准羽刃螳灵魂体头上的小孔钻了进去!
进入羽刃螳的精神之海,就像从广阔的大海游进水里全是泥沙的浑浊池塘。
吴进预估了一下,自己的意识大约还能保持这个状态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意识就必须回归本体了,不然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就会断掉,使自己成为迷失在心灵世界的游魂。
他必须抓紧时间。
“手”紧紧捏住“线”头,灵活地在充满阻碍的“水”中活动起来。很快,一个主体框架构造好了。
还剩四十五秒。
精神力一头扎入框架,发疯般地扭动着,画出一个个符文、一组组法阵。一张表情狰狞的、生着猪牙的人面渐渐成型。
还剩三十秒。
随着大量的、不属于自身的精神力涌入精神之海,羽刃螳的灵魂中,某个盖着一层封印的部分开始显现,封印开始被削弱。无论是吴进还是还是他的两个老师,都没有料到这一情况。
还剩十秒。
“梼杌”的右后腿已经构建好了。只要再完成“尾巴”——即仆印比主印多出来的那个“抹杀原生意识”的部分,“俑术”就完美了!
还差一点点,绝不能失败!
精神力已然见底。吴进一咬牙,指挥身体里存着的一小部分意识,调起魂力喂给梼杌宝相,以换取更多精神力!
最后三秒!
“啊!”
吴进猛然睁眼,跌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到极限了。
此刻的他,魂力、精神力双双接近枯竭,如果不是被布带缠住,哪怕是眼神不好的老人也能看出他的面色比白纸还白。他强撑着慢慢站起来,看着一动不动、好像死去一样的羽刃螳。
“俑术”完成了吗?
他闭上眼睛,凝神内视自己的精神之海。梼杌之印就那样静静地浮在那儿。他犹豫了一下,用剩余的精神力去触碰印记。
“嗡!”
羽刃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双方脑海中的印记同时振动!
吴进也通过主印看到了羽刃螳脑海中仆印的情况:
一头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的梼杌,但尾巴缺了一环。
意外收获
梼杌的“尾巴”缺了一环,没有完成,就像是没有箍紧的木桶。很快的,构成“尾巴”那部分的精神力就散了。
吴进后撤了几步,紧张地看着被捆在树上的羽刃螳。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刻印没有完全完成。
这对他对魂兽的控制绝对有影响,但影响哪个方面、能到什么程度、会出现什么后果,他一概不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与此同时,羽刃螳的灵魂体内,不可思议的变化正在发生。
包括人类在内,所有的动物都拥有自我意识。但除了人类之外的动物都是没有智慧的。
若是普通动物,那这一生也就这样过了。但如果是魂兽,就可以通过修炼来逐渐开启自己的灵智。
一般来说,要成为万年魂兽,才能拥有与人类相当的智慧。
这只羽刃螳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极其幸运的。外来的、而且是属于人类的精神力侵入了它的精神之海,某种意义上潜移默化地催化了它灵智的觉醒。
梼杌印的“尾部”没有构筑完全,缺少了收尾的部分,在它的精神之海中重新化为了人类精神力,被它的精神之海所吸收。这部分精神力,成为了冲垮它开启灵智的阻碍的关键!
此时,在富有灵智的人类精神力的作用下,羽刃螳的智慧终于突破法则的封印,欢呼雀跃着庆祝自己的解放!
“呃!”
白光扑面而来,吴进猝不及防,被晃花了眼。
被绑在树上的羽刃螳周身突然“嘭”的一声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阵阵魂力波动以它为中心释放而出。吴进急忙抬手遮住眼睛、断掉丝绳与自身的联系,脚下连连后撤。
妈呀,什么情况?!
一直躲在旁边一棵大树上的赫连瞪大了眼睛,探出头去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这一幕:
“突破了。好家伙,居然突破了!”
“虽然战斗的确有助于魂师修炼,临阵突破的魂师也不少见,可这种事发生在魂兽身上,我听都没听说过!”
“臭小子,你到底干了些啥啊?”
腰侧的魂导通讯器震动了几下。赫连按下接听按钮,顾胖子又惊又怒的声音传来:
“赫连国柱,你他妈的在搞什么飞机!那光他妈的是怎么回事?!那边的环境全部被罩住了,老子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赫连顾不上和他生气,忙道:“别激动,千万别开枪!我看着呢,吴进没事!”
顾希宁那边停顿了一下,又道:“那光……”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那只螳螂突破了!”
“……啊?”
“没时间解释了,你想知道就等等吧!”
赫连按下按钮,切断了通讯,将目光转回吴进与羽刃螳。
树下,魂力波动逐渐平息,光芒消散。羽刃螳的甲壳上道道裂纹弥漫、最终爆裂开来,露出里面铮亮的碧绿色甲壳。
除去甲壳颜色变深之外,它的身形似乎变大了几分,背后生出一对小翅膀。捕捉足内侧的羽纹锯刃变成了华丽的银白色,锋芒比先前更胜一筹。
开启灵智,竟直接让它从十年魂兽晋升成了百年魂兽!
羽刃螳扭扭身子,抖落身上残余的旧甲壳的碎屑,对着自己的新的双刃看了又看。
许久,它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将捕捉足放到地上。两根触角一抖一抖,三角形的脑袋转动,复眼中的两粒小黑点看向吴进。
如果揭开吴进脸上的布带,可以发现他的脸色青中带白。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单膝跪地,左手反握着砍刀,随时准备行动。
羽刃螳又转了转脑袋,随后向着他一步步爬了过来。
来了!
吴进吞了口唾沫,将砍刀抓得更紧,全身肌肉紧绷,额上渗出汗水。
羽刃螳爬到离他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停地摇动着脑袋。
“饿。”
吴进愣住了,他迅速转头环视四周,但什么都没看见。
该不会是……
“饿。”
他意识到了。
这莫名其妙的声音不是在他耳边响起,是在他脑子里传出来的!
他下意识的对着羽刃螳问:“是你在喊饿吗?”
然而羽刃螳只是歪了歪脑袋,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好饿。”
“饿吗……”吴进想了想,从魂导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份蛙肉干,用砍刀挑着送到羽刃螳面前。
散发着香味的烟熏蛙肉干一出现,便将羽刃螳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吴进把肉干递给它时,它毫不犹豫,双足齐出,一把夹过肉干,用咀嚼式口器大吃起来。
吴进笑了,整个人放松下来,盘腿坐到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羽刃螳啃肉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了眼前这种情况,但目前看来,自己的“术”成功了。
等下,它作为魂兽肯定听不懂人话……那我怎么和它交流呢?
吴进的脑子转得很快,立马就想到了这一切的根源:
“对啊,那个印记!”
“我差点忘了,我脑袋里也有一个印记了,还是主印!”
“等等,我没有完成额外的部分,那么羽刃螳脑袋里的那个,还能叫仆印吗?”
他又思索了一番才恍然大悟,一拍手掌:
“仆印与主印的区别,就在这个额外的部分啊!也就是说,我构画的仆印因为缺少了这个额外的部分,其实和主印的区别不大,该有的功能都有。”
“仆印额外的部分的功能,在于‘抹杀原生意识’,将仆印拥有者彻底变成主印拥有者的傀儡。”
“这只羽刃螳的自我意识没有被抹去。所以,我少了一个傀儡,多了一个伙伴!”
“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
想到这里,吴进的笑容愈发灿烂——就算隔着一层布条,赫连也能看出他的欣喜。
他舒了一口气,拿起魂导通讯器:“喂,现在你看到没有?别跟我说你眼睛被晃瞎了!”
“呸,你才瞎子!”顾胖子说,“看来是成功了?那敢情好,老子又省下一颗子弹。”
“嗯,应该也是用精神力去碰印记就可以了吧?像……这样。”
“嘿,嘿,你能听得到吗?”
羽刃螳也展现出了和刚听到它意念的吴进一样的反应。它不停地转着三角形的脑袋扫视四周,触须不停地晃动着。
“在这儿呀,你前边。”
羽刃螳呆了一会儿,打量着面前刚给了自己食物的两足生物。它的意念通过印记,传到了吴进的精神之海中:
“两脚怪虫……”
“我不是虫子。”吴进“说”,“记住了,像我一样的两脚怪虫叫‘人类’。”
“人类。人类,人类。”
羽刃螳的触角抖了一下。
“人类……你……我……灵智?”
初步交流
“人类……你……我……灵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想表达什么?
灵智?那不就是智慧吗?对魂兽来说……这很重要吗?
吴进想了想,回道:“我,你,灵智。”
魂兽明显不会遣词造句,只会将最关键的词表达出来,其他的谓语、助词……通通省略掉。
所以把羽刃螳传来的这些词串一串,再加上语境,就能理解它的意思了:“是你给了我灵智吗?”
吴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它脑袋里放个印记就能开启它的灵智,但他能确定,这件事情绝对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回答“是我给了你灵智”,倒也算是合乎情理的真话。
果不其然,羽刃螳听懂了。它的两条触须不停地颤抖着,这似乎是它表达“兴奋”的方式。
“你……我……灵智,你……老师。”
又过好一会儿,双方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力气,才渐渐能顺利地进行交流。
吴进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羽刃螳在意识到自己的灵智已被开启后会那么高兴了。这所谓的“灵智”不仅仅是“智慧”,更是“思考”。
在所有生物中,一出生就拥有灵智的,仅仅只有人类一种而已。人类与其他生物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其他生物都是靠着发自血脉的“本能”行动,而人类却能“思考”后再行动。
只有人类,拥有“将思考置于行动之上”的权力。
达到万年修为后,魂兽才能凭着修为冲开位面法则禁锢灵智的封印,获得智慧与思考的能力。
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能有多少魂兽能成为万年魂兽、获得灵智?
这只羽刃螳那么激动,也就不难理解了。吴进帮它跳过了极长极远、还有可能死在路上的险路,直接到达了终点!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吴进并未停下,而是继续追问:“老师,我,为什么?”
羽刃螳摆了摆前足:“你,我,灵智。所以,你,我,老师。”
“灵智,老师?”
“灵智,老师。”
吴进直到很久之后才得知,魂兽的生育策略分为两种:养育型和放育型。
像人类这种,孩子生出来后悉心照料他直到孩子长大,就是养育型。生下孩子后就不管了,且孩子本身也有一定的生存能力,就是放育型。
因此,对于放育型魂兽来说,“血缘关系”这四个字比笑话还要好笑。
它们从出生后就自己一个人生存,完全没有见过“家人”。这种情况下,和它们谈血缘?
与之相对,它们非常尊重自己的师长。师长教导了它们、是对它们有结结实实的恩情的。
这种情况下,它们不敬重师长,还能敬重谁呢?
师者如父。
一头放育型魂兽一旦拜另一个个体为师,就会终身跟随他,至死不渝。吴进无意中给了羽刃螳极大的好处,也无意中收了一个极其忠心的学生。
“好吧。我,老师。你,听我的。”吴进点点头,“我,吴进。”
“吴进?”
“吴进,我。”吴进指指自己,“别的人类,外面。吴进,我,一个。”
他告诉了羽刃螳自己的名字,希望它能区分自己和其他的人类。
他以后肯定得出去,没法一辈子窝在这里。所以,提前让羽刃螳熟悉熟悉人类的一些词汇,对他们双方都有利。
羽刃螳歪了歪头:“名字?”
“啊?”
羽刃螳用前足指指吴进:“吴进。你。名字。”
“是。”
它又弯弯腰,转了转三角形的头:“我。名字。没有。”
“我。其他刀螳。多。名字。我。灵智。唯一。”
它的意思是:除了我,这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羽刃螳,但开启了灵智的,只有它一个。
它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希望从“恩师”那里得到一个名字——自身存在的证明。
实际上,在其他魂兽之间,求恩师赐名的情况也很普遍。
真不愧是能思考的魂兽啊……
但是要给它起什么名字啊?
看着羽刃螳刻满了“期待”两个大字的一双复眼,吴进少有地犯了难。他眼神游移着,无数古典的、新潮的、复杂的、简单的名字不断涌到他的嘴边,却又马上被他吞下。
这时,他的目光扫到了羽刃螳那一对看上去就令人胆寒的前足,心中灵光一闪。
有了!
他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羽刃螳,指指它:“切切,你。”
“我。切切。名字?”
吴进点点头,右手五指并拢,做了个“斩”的手势:“切。”
“你。切。厉害。你,切切,名字。”
羽刃螳理解了,兴奋地晃动着两根触角,接受了这个名字:“我。切切。切切。我。”
吴进看着它那高兴的样子,不由得翘起嘴角:“切切,吴进,一起。伙伴。”
“伙伴?”
“两个,一起。做事,好。”吴进分别指指切切和自己:“伙伴。”
“伙伴!”
“噗!”
赫连一脸便秘地抽回覆盖着一层黑雾甲胄的、捅进了豹狮肚子的手,将它的内脏甩到一边。
“一、二、三……”他默默数着地上的魂兽尸体,“真是的,和魂兽能聊得那么开心么?这已经是第六只准备偷袭你们的魂兽了!”
“不行,这一项一定得扣分……扣分!”
直到周边的光线渐渐变暗,吴进才猛然想起正事。
现在还在考试,我还要找魂兽取第二魂环!
“切切,切切。”
他伸出右臂,手心向上。须臾,柔和的魂力绽放,钢针静静地出现。切切好奇地盯着吴进的武魂,晃了晃头。
“附近有魂兽的感觉像这个的吗?”
“像这个?”切切的触角抖动,“那有好多。水里的虫,地面上的四脚虫,树上的翅膀虫。”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吴进成功地教会了切切一些基础的语法。现在他们“说”起话,总算没那么累了。
“那,有没有魂兽打过你?”
“也有好多!”一提到这个,切切马上挥了挥它的两只刃足。
“之前切切弱,好多家伙都欺负我。现在切切比他们厉害了!”
吴进道:“打过你的家伙里,有没有和这个感觉像的?”
切切安静下来,缓步爬到吴进身前,仔细地看着那一根小小的钢针。
“有。有的。”它望向吴进,“有一条又大又肥的肉虫住在泥水里,切切从旁边走过去,它朝切切喷泥水!弄脏了切切。”
“这个小东西又细又长,看上去和它有点像。它很厉害,以前的切切打不过它。”
“好,有就好。”吴进笑了,“带路吧。吴进和切切一起去找大肉虫子的麻烦!”
协同作战
切切所说的地点离此处有一段距离。在度过了一个有惊无险的夜晚后,最后一天的清晨,一人一虫总算是赶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面积不算太大的沼泽。水体是不健康的黄色,泥泞散发着臭气。近岸处稀稀落落地长着不少植物,看来肥沃的淤泥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吴进可不敢轻易涉水。他很清楚,这种沼泽不到实在没路了,是千万不能踏进去的——水里不仅可能有蛇、虫、食肉鱼类,水底还可能潜伏着危险的植物系魂兽!
再说,这儿是人家的地盘,敌人肯定比自己熟悉。贸然跳下去,那是自寻死路。
吴进蹲在岸边的一块生着许多藤蔓的巨石上,盯着沼泽看了好一会儿,问切切:“是这里吧?”
“是这里。”
他主动提出帮切切收拾它的对手,当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来,考试总时间是三天两夜,现在已经花去两天两夜了,他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白天而已。他没自信单凭自己在这短短的十二个小时之内找到并猎杀一头适合自己的百年魂兽。
二来,这是一个与切切增进感情的机会。能欺负羽刃螳的,实力绝对弱不到哪去。
而且,他相信切切作为魂兽的直觉。切切觉得适合他,真的适合他的概率应该很大。
“呼……”吴进看着浑浊发臭的沼泽水,自言自语道:“那么,要怎么把你钓出来呢……”
“咻!咻咻咻!”
数道破风之声忽地传入耳内,吴进与切切同时跃下巨石,吴进抓住藤蔓,而切切则将一对前足插入巨石。
一人一虫就这么附在了巨石的侧面,那攻击全部击在巨石之上,大片石屑飞起,足以说明这攻击惊人的威力!
但作为攻击目标的他们,一根毛都没被碰掉。
待嘈杂的声音平息,吴进迅速探了一下头,又立即缩回去。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分析着得到的信息:
“攻击结束后附近满是散逸的风元素,石头上全是弧形的刻痕,但都不深。显然,对方使用的主要攻击手段是风刃……”
“远处的树上可以看见几道红色的影子,很活跃,附近没有看到其他活动的魂兽。攻击我们的,应该就是它们了。”
毛发红色,群居,树栖,会放风刃……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赤风猿!
这种魂兽的个体实力并不强,多是十年,首领可以达到百年,少有能达到千年修为的赤风猿。天赋能力上,更是只有“风刃喷吐”一种。
虽然个体弱,但它们是群居的魂兽!
赤风猿最擅长的就是由一群赤风猿同时释放的“风刃喷吐”组成的“切割风暴”。切割风暴有一个特性,参与施放切割风暴的赤风猿越多,单个风刃的威力就越大!
任你再怎么皮糙肉厚,正面硬吃一轮切割风暴,也至少要丢半条命!
凭借着这强悍的切割风暴,赤风猿们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明斗大森林里生存下来,繁衍生息。
不过,这切割风暴也有一个弱点——魂力消耗太大!
每次释放完切割风暴后,整个猿群起码要休息十分钟。如果一轮切割风暴没能重创对手,那么等待着猿群的,就将是灭顶之灾!
吴进和切切,只有十分钟解决对手!
吴进转了转眼珠子,很快就有了主意。
“切切,不同方向,冲。你砍树。我杀猴王。”
“是。”
信息在双方的精神之海中响起。吴进和切切同时翻身一蹬巨石,冲向赤风猿群!
吴进右手光芒闪现,背后黄色魂环亮起,一根带着丝绳的针射出,牢牢钩住对岸的一棵大树!他一收线,整个人以高速朝着对岸飞去,速度甚至比正用翅膀滑翔的切切还快!
“叽叽!叽叽叽!”
对岸树林,一只体型比其他赤风猿大了一圈不止的赤风猿急急地叫了几声,随后猿群一齐对吴进吐出风刃!
与那只往树下冲的螳螂相比,还是正冲向自己的这个两脚兽更危险一些!
猿群的魂力还未恢复,此时释放的风刃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远远比不上之前的切割风暴。吴进冷笑一声,钢针收回,再度发射!
仅仅是瞬息之间,他就以高超的武魂使用技巧强行改变了移动方向,完全避开了所有的风刃!
就在猿群的注意力全部放到吴进身上时,切切发起了攻击!它一对前足舒展,内侧锯刃寒光闪烁,直斩向猿群栖身的大树!
天赋能力,“锋刃”!作用,攻击力强化!
“唰唰!唰!”
刀光连闪,那些大树中没有一棵是植物系魂兽,毫无抵抗力!
上方,吴进飞针再出,又是变换了一次方位!
现在他与赤风猿王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叽!叽!”
猿王短促地厉啸两声,命令猴群向自己靠拢,优先保护自己。而后它再度朝半空中的吴进喷吐一道风刃,自己则抓着藤蔓向后荡去。
“哗——”
但就在它刚刚要跃出去的时候,它所处的那棵大树忽然倾倒!它措手不及,尖啸一声,慌张地从树上窜出去。
因为是仓促起跳、力道不太够,赤风猿王还未到达最近的那棵树,身体便在半空中下落!
就是现在!
吴进两眼微眯,抽出皮鞘中的砍刀,奋力朝猿王掷去!
“噗”“叽——”
砍刀狠狠地穿入猿王肌肉厚实的背部,但显然还不足以伤到猿王的性命!猿王惨叫一声,伸长手臂,尝试去够扎在背上的砍刀!
它刚转过脑袋,见得一片越来越大的阴影,而后脸上便重重地受了一击,凸出的嘴部几乎陷进头部!
吴进及时赶到出腿,对着它的脸就是一记侧踢!
现在的情形是,吴进在上边,像踩着滑板一样踩着赤风猿王!双方以这样的形式撞到地面上!
“嘭!”
赤风猿王背部着地,脊椎、肋骨受到重创,身为百年魂兽的身体素质让它还能勉强活动。它抬起长臂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要用爪子去抓吴进。
因为有猿王这个肉垫,吴进一点伤都没受。他踩着猿王脸的脚又加了几分力,右手中的针大放光芒,魂力注入,钢针竟放大成了一把利锥。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将“钢锥”插入猿王的太阳穴!
脑部受到伤害,即使是千年、万年魂兽也撑不了多久。猿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身体瘫软下来。一个黄色的光环从它的尸体上缓缓浮现、逐渐变得清晰。
“死了?”
在他杀死猿王的同时,切切也到了他身边,看着猿王的魂环。
“死了。”
吴进拔出针,收回武魂,用拳头碰了碰切切的刃足:“做得很漂亮。”
切切愣了愣,随后也抬起刃足,用足端的钩背与吴进的拳头相碰。
完美配合
赤风猿王一死,猿群便溃不成军,“叽叽”大叫着四散奔逃了。切切倒是想去追它们,但吴进没有那个心思。
他将猿王的尸体翻过来,拔出砍刀,用手臂上绑着的布带抹干净附在砍刀上的鲜血。
猿王的尸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吴进看看尸体,又看看沼泽,一个大胆的计划浮上心头。
“切切,你饿了吗?”
切切抖了抖触角:“饿!”
吴进踢了踢猿尸:“那你就选一块切下来,吃了吧。”
“可以吗?”
“吃吧。”
……一段时间后。
吴进花了一番力气,带着猿尸回到了那块巨石上。切切跟在他身边,两只捕捉足夹着猿王的脑袋,啃得不亦乐乎。
猿王尸体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脑袋没了,肚子豁开,内脏都被切切吃光了。吴进用砍刀在它身上砍了无数个小伤口让血流出来,它身上的红色已经不知道是毛发的颜色还是鲜血的颜色了。
吴进用第一魂技制作的丝绳将猿尸仔细地捆好,又拽了拽绳子试试松紧程度,满意地站起身,招呼了一声切切:“切切,我要放下去了。”
切切忙甩开已经被吃得只剩骷髅的猿头,翅膀展开,跃到吴进身边。
赤风猿群的袭击是个意外。但滑稽的是,它们的袭击不但没成功,还把自己的首领搭进去了。
对于吴进和切切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有了猿王尸体当诱饵,把水里的东西引上岸的概率会高得多!
吴进在猿王尸体上划满伤口、让血溢出也是为了这个。没有魂兽能拒绝新鲜的血食!
“三、二……”
吴进发力,将猿王的尸体踹下了沼泽!
尸体沉入沼泽,上面附着的血尽数被沼泽水洗掉,浓郁的血腥气在水中尽情扩散。水下,某只魂兽缓缓苏醒,它嗅到了血腥味,开始静静上浮……
吴进见水面上荡漾开一泡红色,认为差不多可以了,便催动魂环,想要将尸体拉上来。但水下的尸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怎么拽都拽不上来!
不详的预感悄然攀上吴进的心头。他左手握紧砍刀,右手则加大收线的力度!
“哗!”
半截赤风猿王尸体被他硬生生拽出沼泽。紧随着尸体蹿出水面的,还有一个硕大的黑影!
“切切!”
不用他说,切切也知道机会宝贵,立马上前对着那黑影就是一刀,将它分成两段!那东西还没来得及消化刚吞下去的食物,不黑不红的稀糊四溅,腥臭味扑面而来!吴进掩住口鼻,强忍着恶心,把其中一截带着尸体一同拖上岸!
上了岸,那东西还在不停挣扎着。吴进定睛一看,立马认出那东西是什么魂兽,心中暗叫不妙。
这部分体长约一米,稍扁,可见环节,咋一看还以为是黑色带绿纹的蚯蚓。它的头部有口器,正紧紧地吸附着猿尸。
虎水蛭,且至少有七百年的修为!
水蛭是一类以吸血为生的生物,在这雨林中非常常见。可是作为魂兽的水蛭,还是百年魂兽,吴进只在书上见过,自己遇到还是头一回。
成为魂兽的水蛭,拥有一些非常麻烦的能力。它与蚯蚓同为环节动物,成为魂兽后,居然也拥有了蚯蚓的再生能力!
像现在这样把它切成两段,它很快又能复原,变成两只一模一样的水蛭!
在地上扭动着的水蛭伤口开始有物质蠕动,很快就会复原。吴进当机立断,对切切道:“快,把它弄碎!尽你最大的能力,能弄多碎弄多碎!”
“好!”
切切兴致勃勃地展开刃足,一通乱砍。吴进紧张地盯着虎水蛭,以预防它再生。
这一段虎水蛭被切成数十份碎块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生命力,变得干瘪。
吴进长舒一口气:果然,它的再生是有限度的!
他转头望向浊黄的沼泽:“看样子要把另一段也切碎,才能真正杀死它。不过现在,要怎么勾它出来呢?”
“已经用过一次的手段,还会对它有效吗?”
吴进想了想,拾起地上的水蛭碎片,丢入沼泽。
不过几秒,水面上便出现了气泡。“哗”的一声,虎水蛭黑色的身躯翻出水面,吞噬了那块自己的碎片。
“切切,你觉得这家伙的灵智怎么样?”
切切闻言,抖了抖触角:“不如我。”
“你说,要是我现在再把猴子的尸体丢下去,它会再上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切切通过梼杌印向吴进道,“它才百年,没有脑子,记不住刚才的事。切切切断了它,它伤得很重,碰到食物就会上去吃。”
吴进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这次你先别切,等我把它拖上岸再切。”
“切切知道。”
说罢,吴进重新用魂技丝绳捆好半截猿尸,大喝一声,重新将它踹下去!
原本平静的沼泽水面不断涌出一片片气泡、漾起一朵朵波纹。吴进几乎是马上察觉有东西在拼命往下扯着猿尸,他腰、腹、腿、臂同时发力,用尽全身力气,将猿尸与牢牢吸附在上边的虎水蛭一同狠命拽了上来!
“啪嗒!”
一米多长的虎水蛭在旱地上不停扭动着,不愿放开得之不易的食物。它躯体前端的伤口已经被初步修复,口器也重新长了出来。
可以想象,再给它一些时间,它的实力便会完全恢复,对付起来更加麻烦。
吴进一脚踢去,虎水蛭朝岸上的切切飞去。切切张开锯子似的捕捉足,一把捉住水蛭肥厚的身躯,用它的口器一点点啃了起来。水蛭绝望地挣扎着,但它的命运早已注定。
不久之后,一个黄色魂环从切切怀里一动不动的水蛭头上浮现。吴进解开背上的包裹、取出陶轮似的一次性魂环储存器,往里边注入魂力。
这件魂导器上的指示灯亮起,代表它开始运转。它释放出一股柔和的魂力,牵引着水蛭的魂环飘向它。当魂环飘到近前时,一股巨大的吸力裹挟着魂环,将它吸入了魂导器中。
大功告成。
正在啃食水蛭尸体的切切突然警惕地旋转起三角形的脑袋,丢下吃了一半的水蛭,举起一对刃足。
“啪,啪,啪”
鼓掌声响起,一身黑长衣的赫连拍着手走出隐蔽处。
吴进忙对赫连行了个礼:“老师。”
赫连掏出兜里的怀表,“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嗯,离考试结束还有三个小时,还行。”
“这次考试,你勉强及格了。但是,我很不满意!”
落幕,回归
顾胖子将葡萄小眼撑得大大的,不住地绕着切切转圈,口中啧啧称奇:“果然是圣灵教的邪门功法啊!老子从来没听说过能有功法可以让人和动物交流……”
切切很不耐烦地抖动着触角,上下颚“嗒”“嗒”地叩击着。显然,它不喜欢这个胖胖的人类。
“切切可以斩他一刀吗?”
“不行,万万不行。他可是我的老师啊!”
“好吧……”
吴进对顾希宁叹息道:“顾老师,您看完没有?切切不高兴了。”
顾胖子闻言“啧”了一声:“行行行!不看就是了。看看都不让,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真麻烦……”
赫连嗤笑道:“要是在野外,你这么盯着它就相当于告诉它你要发起攻击了。它能舒服吗?”
“你厉害,你懂魂兽!老子不跟你计较……”
赫连和顾希宁走在前边,一路上不停地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说着话,一方高声大气,另一方嘟嘟嚷嚷。吴进和切切跟在他们身后,一声都不敢出。
切切抬起脑袋望向吴进:“吴进,你的老师,天天这样吗?”
“是啊。”吴进无奈地道,“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实际上他们关系好着呢。你不必管。”
“人类,真奇怪。”切切晃晃脑袋,“切切见过的魂兽都是整天睡和吃,如果大叫那就是要攻击了。天天相互大声叫却关系好?真奇怪。”
吴进笑笑:“你现在还小,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能理解啦。”
切切现在的智慧水平大约相当于五、六岁的人类幼儿,在吴进的引导下,日后习惯人类社会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对他们来说,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切切怎么看待别人,而在于别人怎么看待切切。
切切是他名义上的“学生”,也是他真正的、可信赖的同伴。他认为,既然是自己将切切带到了外面的世界,他就有义务保护好切切的生命安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的文明史,其实就是与魂兽的斗争史。自古以来,人类对于魂兽的态度从来都是利用与消灭,魂师的突破更是需要夺走魂兽的生命以获取魂环、魂骨。
在这种思想风潮下,他要怎么保护切切?更何况,他本人也才刚到二十级呢——远远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修为。
还是要以提升实力为重啊!
吴进重重地叹了口气。
和胖子吵得正欢的赫连停了一下,回头瞥了心事重重的吴进一眼:“你怎么了?再不快点儿跟上,你可就要在雨林里迷路了。”
“啊,抱歉……”
这小子……在担心他的宠物……不,应该说“伙伴”吧?
看见相处得很愉快的吴进与切切,赫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有目标……就是好事。”
他们回到林之庭时,外界已是黄昏。赫连和顾胖子匆匆忙忙地去向负责点名的罗西略报告去了,吴进则直接带着切切一路小跑,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在确定了一路上没有人发现、又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我说,不就是带个朋友回来么,有必要这样吗?”
吴进几乎要原地跳起来:“赫连老师!你什么时候……”
昏暗的房间里,赫连暗紫色的眼睛半闭着,发出微弱的光芒,看上去颇为吓人。
“这么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又不是外人。”赫连诧异地看着他,指指圆桌对面的靠背椅:“先坐,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别急,不是什么要事。你有问题的话,也能问我。在魂兽学这方面,我肯定比那死胖子精通。”
“哦……”
吴进总算是提心吊胆地慢慢坐下了,切切形影不离地靠在他背后,警惕地瞪着赫连。
赫连看着他们这幅样子,不由得“唉”了一声:“让我想想,该从哪儿开始问呢?”
“我向师父讨了相关的资料,发现那些用这种技能的人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的‘傀儡’是绝对服从命令、没有自由意志的!而你和切切……是叫这个名字吧?却不是这种关系。”
“能告诉我,在你‘刻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吴进与切切对视了一会儿,咬了咬牙。
“老师,如果我说实话,会怎么样?”
“什么?”
“您……”吴进犹豫了一下,看了切切一眼,但还是接着说下去了:“……会抹掉切切的灵智吗?”
空气几乎都凝固住了,一时间气氛变得非常尴尬。
“噗……”
赫连鼓起腮帮子,拍着桌面,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傻徒弟啊!师父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
吴进傻了:“……啊?”
赫连又在吴进呆滞的目光中前仰后合地笑了好一阵子,才堪堪控制住表情。
“师父我以前也养过小动物,相当能体会你的感受。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伙伴做什么。”赫连顿了顿,严肃地说:“永远不会。”
见吴进的神情放松下来,他又说:“不过,你谨慎一点是对的。绝大多数时候,魂兽比人类要可靠多得多!”
“现在我做出保证了,可以回答老师的问题了吗?”
在吴进向赫连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想后,赫连拽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思考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开口。
“原来如此,我想我差不多明白了。”
“那个‘梼杌印’,实际上分成两个完整的部分。主体是一部分,尾巴又是另一部分。两部分之间有连接,但运行是相互独立的。”
“因此,少了一部分,并不影响另一部分运转。”
吴进开口:“也就是说……后边我也可以在刻印的时候不画另一部分的阵,从而保全魂兽的灵智?”
赫连颔首:“啊,是这样。有灵智的魂兽,战斗力绝对比没灵智的魂兽高。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尽可能地收魂兽伙伴,间接增强你的实力。”
“我明白了,谢谢赫连老师。”
“不过,既然没有抹杀灵智的部分另一部分也能照常运行,为什么这门功法要添上抹杀灵智的部分呢?”
“因为这门功法原定控制的傀儡,是人类。”赫连慢慢地说。
“人类,特别是有自我意识的人类,是无法完全信任的。想要利用人类的能力,还有什么比抹除他们的个人意识、把他们做成提线木偶更方便的方法呢?”
“当然,就算你以后能做到这种事情,我和胖子,也绝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吴进笑笑:“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他轻轻拍了拍切切的三角形脑袋:“‘每一个生命都是自由的,都有按自己方式生存的权利。’”
“这是切切告诉我的、一句来自于魂兽的格言。”
新的开始
历史学家们通常将“海神唐三出生”作为一个时间节点。“出生前”为前纪元,“出生后”为现纪元。
现纪元,又可划分为两个纪元。从海神唐三出生到第二次大陆战争爆发的这一万年称为“第一纪元”,第二次大陆战争爆发到现在属于“第二纪元”的部分。
第二纪元4010年,曾经不可一世的圣廷在伯阳城被歼灭,这标志着武魂殿传承的彻底断绝。因此,后世史家将圣廷被灭到第二联邦——明斗联邦成立前的这段时间称为“圣陨时代”,第二纪元4010年为“圣陨元年”。
圣陨五年春,明斗山脉东麓,兽口城。四道身影走到城门前,他们身上裹着灰色的披风,披风上还带着沙砾。
城头上的卫兵队长不是瞎子,很快便发现了他们。他一声令下,卫兵们纷纷举起魂导枪械进入战备状态,架起枪对着下面穿斗篷的身影。
至少有两架魂导重机枪、三门定装魂导炮正对着四人。兽口城这种小城实力有限,能分给正门的重火力基本就只有这些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卫兵队长缩在城垛后,扯起嗓子喊道:“什么人?不知道现在是他妈的军事管制时期吗?!”
透过潜望镜可以看见,四人中最高的那个瘦子站出一步,抬手作喇叭状拢在嘴边:“我们是黑翼猎魂团!是兽口城城主李冬请我们来的!”
黑翼猎魂团?城主昨晚确实交待过……
卫兵队长转了转眼珠子,又喊:“猎魂口令!”
“瞎子撞见贼!”
口令正确。卫兵队长松了口气,拿起手边的魂导通讯器:“喂?喂?我是城门卫队队长达里尔。开门放那四个人进来。通话结束。”
“明白。通话结束。”
所谓猎魂口令,是猎魂会下发给双方的、理论上只有这两方知道的口令,便于辨认身份。这道程序很少出错,可信度很高。
城门缓缓打开。开门的士兵好奇地朝自称“黑翼猎魂团”的四个人看去:
走在最前面的、和卫兵队长喊话的显然是他们的领队,从身材和声音看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行在他身边、步伐略落后他一点的应该是副队,从斗篷下的体型与大摇大摆的走路姿势可以看出来,应该是个胖子。跟在他们后边的人身材中等,看不出性别。走在队列最后的那个人最是怪异,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行进着。
士兵只看了一眼便匆匆转过头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斗罗大陆上武魂千奇百怪,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不是武魂发生了变异?这种事触及别人的隐私,还是不要乱碰。
这种世道下,想要活久一点,就得收好自己的好奇心。
这“黑翼猎魂团”,正是赫连、顾希宁、吴进和羽刃螳切切三人一魂兽。成功进城后,除了切切之外的其他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脱掉了自己的斗篷。
或许是因为身为魂师,数年过去,赫连与顾胖子的外表依然没什么变化。一个黑发紫眼、身材高挑挺拔、下巴留着山羊胡,穿着下摆相当长的黑色风衣;另一个棕发黑眼、身材矮胖敦实、脸庞肥白、嘴唇上方梳着八字胡,一身猎人装束。
吴进已经十五岁了。一头灰发打理得很整齐,肤色变浅了一些,五官长开了,比之前更加阳光俊朗;身上是一套干干净净的学生装,手腕缠着绷带、脚上打着绑腿、脖子围了条黑巾,整个人看上去就两个字:“体面”。
他刚刚到达魂尊境界。他现在的实力,用赫连的话来说就是:勉强能在大陆上混下去而不至于饿死的水平。
“哎呀!”顾胖子伸展了一下双臂,“他妈的,可算解脱了!再穿那该死的破布多一会儿,老子都得闷死!”
赫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比起怪罪于斗篷,我觉得你的体脂更值得担心。”
“我这是武魂导致的特性!懂吗?武魂!”
吴进无奈地摇摇头,决定让两位老师自己去解决他们的分歧。他蹲下身,直视切切:“你还好吗?”
切切晃了晃头,通过梼杌印对吴进“说”道:“切切很好。吴进放心。”
切切经过几年与人类的接触,已经完全习惯了人类社会,现在也能听懂一些人类的语言了——当然,智商相当于人类八九岁孩童的它只会一点点大陆通用语,不像吴进,除了通用语之外还会四门各文化区的方言。
切切的修为是三百年左右,相当于人类大魂师,拥有的天赋能力也觉醒了两个。现在吴进与切切若是配合作战,甚至可与五环魂王一战。
“两位老师,你们好了没有?天都要黑啦,去旅馆再吵行不行?”
学生一发话,两个大人立马停止了无厘头的争吵。在出发前,他们还不忘狠狠地瞪对方一下。
吴进见此,长长地叹了口气。
兽口城是座小城不假,但它作为圣兽联合帝国西方的门户城市,客流量相当大。因此,城内有不少旅舍驿站,供疲惫的旅人与军队休息。
黑翼猎魂团行到一家挂着“玻璃旅馆”门牌的三层楼房前,兽口城城主在这里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推开门,一片喧哗声迎面扑来。进餐声、谈话声、餐具相碰声,推杯换盏、放声大笑,一派热闹至极的繁荣景象。
赫连给顾胖子和吴进分别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分头散开去偷听客人们的交谈。他自己则直奔服务柜台,跟招待员对起了暗号。
有人交流的地方,就有信息和情报。
吴进拍拍切切,通过精神之海里的梼杌印将想法传给它:“跟紧我,这里人多。”
“知道了。”
一处角落围着一圈人。吴进挤过去一看,原来是个戴着墨镜、披着白斗篷的说书旅人,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从微微散发的魂力波动可以看出,这是他的武魂。此刻,他正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讲着吴进最喜欢的《明斗风云录》:
“……橘子顿时大惊:‘是何人设下如此计谋,竟大破我日月雄师!’这时,城头上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啪!”
说书旅人用他的武魂在手边的桌子上一拍,眉毛一竖,声调也立时变得激昂起来:“且看此人模样——”
“披甲傲立千军悚,杀阵血染万里红;若问神将归何处,自言山野一村夫。”吴进低声跟着念道,这定场诗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童蒙诗了:“军神李魁,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身边全是叫好之声,吴进摇了摇头。
看来不可能从这儿获取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不过,李魁元帅确实是个厉害的人……那样卓著的功绩,我也能完成么?
少年如此心想,挤出人群。
切切还在原地等他,他笑了笑,招呼了它一声,远离了说书旅人。
那时的吴进,并没有想到他会开辟出一条新的大道,更不知道,后世会将他的名号与军神李魁、海神唐三相提并论,甚至他还要高一些……
【第一卷序章•完】
番外章节(3)雨夜往事
二十年前,风雨交加之夜。
一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脚,裹着一身褴褛的破布,和他的同伴一起缩在一间已经很久没人住过的破木屋里。没铺茅草的天花板在不停地渗水,啪嗒啪嗒地落在间隙里生出蓝银草的木地板上。
少年长着一双紫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很久没理,一直拖到地上。他饶有兴致地蹲在门口,时不时把手伸出门外,去接几滴凉丝丝的雨水。等接够了量,就一把倒进嘴里。
一声虚弱的犬吠从屋内唯一一个不漏雨的角落里传来:“汪!”
“大福!醒啦?”
少年眉开眼笑,一跃而起,跑向他的同伴——一条毛茸茸的黄色大狗,漂亮的毛皮和少年一样脏兮兮的。它的右前爪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被一条干净的破布紧紧地缠住,布上渗出点点血迹。
“汪呜!”
这条名叫“大福”的大黄狗亲切地舔着少年的脸颊,屁股上残存的那点尾巴根儿不住地左右摇晃着。
“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少年紫色的眼瞳微眯,轻轻抬起大福的伤爪查看着,引得大福一阵呜咽。
“好啦好啦,别叫嘛。这不是恢复得还行吗?”少年咧了咧嘴,在大黄狗身前盘腿坐下,顺着它脊背上的毛:“咱俩一块儿从村子里掏出来有多久了?我想想……七百多天,差不多两年了吧。”
那天村子里的火光和哀嚎再次浮出少年心中。
“……你说,要是我再早出生个几年,是不是就能成为魂师,把坏人全打跑了?”
大福没办法用人类的语言回答他,但它读得懂少年脸上的悲伤。它小声“汪”了几下,用温暖的、毛呼呼的大脑袋轻轻蹭蹭少年的手。
少年笑了:“谢谢,大福。”
他摸了摸大福的头,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提起放在墙根的一柄斧子:“你饿了吧?要多吃东西,伤才能快点儿好。我给你弄新鲜的猎物去,很快就回来。”
破屋的大门关上了。大福对着同伴离去的方向“汪汪”叫了一阵,似乎是在提醒少年要小心。待到再也闻不到少年的气味,它才沉默下来,在黑暗中眨巴着乌黑的眼睛。
泥泞的道路上,两个裹着斗篷、山匪打扮的男人正顶着大雨奔逃。其中一个望见不远处朦朦胧胧有间房子,忙冲过去,大喊着招呼他的同伴跟上。
“砰,砰!”
早已腐朽的木门抵不住肩膀的撞击,裂开了。两个匪徒跌跌撞撞地挪进来,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雨越来越大,天边闪起了电光。偶尔会有雷声怒吼着,一头撞上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破屋。
大福望着两个散发着嗜血气息的男人,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紧缩在角落,像是要和黑暗融为一体一样。
两个匪徒喘了一阵后终于恢复了。他们坐起来,随意地聊着天。脸上有条长刀疤的拧着湿透的斗篷,另一个缺了一只眼睛的将背上用防水的皮革裹着的枪械魂导器取出来检查着。
“真是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偏偏这回给狗娘养的猎魂师撞上了,呸!”
“嗨,还好,这鬼天气救了咱哥儿们一命。”
“枪没事儿吧?”
“没事!雨停后,还能接着干一票!嘿嘿嘿。大哥,上次的娘们是你先玩的,这回该轮到兄弟我先爽爽了吧?”
“那也得碰见带着老婆的商人才行!”
两个匪徒一齐爆发出猥琐的大笑。这时,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将屋内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谈话声和笑声止住了。大福抬起头,龇起利齿。
“大哥,墙角那边的是……”
“一条伤狗!”刀疤的嘴角扭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哈哈哈哈,真是天赐的下酒菜!”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朝不停吠叫的大黄狗走去。
“畜生,给老子安静点,吵死了!……呃,啊啊啊!!”
紫眼的少年冒着大雨在野地里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捉到了一只兔子。他拎着兔子的耳朵,兴冲冲地回到木屋附近。
“这小家伙还挺难对付……哼!大福都急了吧。”
木屋真正从雨幕中显现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木屋的门没有了。
有人来了?
天边滚来一串响雷。他丢下兔子,屏住声息,拿着斧头轻手轻脚地溜到木屋外面。
“砰!!!”
独眼手上端着那把长管的枪械魂导器,枪口还在冒烟。大福的身躯颤了一下,不动了。
刀疤总算将腿从大福的口中拔出,他的腿伤得很厉害,伤口深可见骨。如果不做处理,离废掉基本上就不远了。
“畜生!他妈的,臭狗!”刀疤声嘶力竭地骂着,匕首一下一下地狠狠戳着大福的尸
体。
独眼放下枪:“大哥,你小声点,那群猎魂师说不定还在附近……”
“噗!”
他话音未落,一把锋利的斧头飞来,正劈中他的后背!独眼惨叫一声,眼白痛得翻起,端着的枪械掉到地上。背上的斧子被人粗暴地拔走,寒光闪过,独眼人头落地!
无头的尸体“啪”地一声倒了,脖颈里血如泉涌。刀疤下意识地望向破屋门口,闪电来得恰到好处: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站在独眼原来的位置,黑色长发披散着,一对紫眼中闪烁着狰狞的凶光。
“你他妈的,你杀了老子的兄弟!”刀疤暴怒地大叫一声,不顾疼痛、两腿同时发力从地上弹起,匕首直刺少年咽喉!
少年后退一步,黑发飘扬,一团黑雾从他背后升起,瞬间化成一个头顶双角、背生蝠翼的鬼怪!男人正好扑到这魔怪身上,被魔怪用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拳击飞!
“嘭!”
山匪惨叫着撞破木墙,滚落到外面的雨中。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那魔王般的少年身边黑雾缭绕、眼发紫光,一步步提着还滴着鲜血的斧子朝他走来!
山匪的刀疤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惊恐:“你是魂师……”
他拼命想要站起来逃跑,但腿伤让他刚迈出第一步便一下摔倒在泥泞中。
“魂师、魂师大人,求求您饶我一命吧!我们兄弟这些年搜集了很多宝贝,都、都给您!”
少年渐渐逼近,昔日无恶不作的山匪手脚并用地向后移动着,尖叫着。
“你杀了我的朋友。”少年盯着刀疤,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我要你的命。”
山匪嚎叫一声,脸上现出绝望而疯狂的表情,两臂发疯般地掐向少年的脖子……
少年跑到屋内,丢下砍卷了刃的斧子,跪在大福的尸体前嚎啕大哭,直到嗓子发哑。他把独眼的尸体拖出去,用武魂和接近废弃的斧子笨拙地在门口的野地里挖着坑。
他要给他最好的朋友一个体面的葬礼。
“师父,血手兄弟应该就在前边了……唉?”
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少年领着一个身材壮健、梳着麻花辫的黑发浓眉男子走出雨幕。他们看见挖坑的少年,不由得同时一愣……
旅馆内,一身黑长衣的赫连从梦中惊醒。他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想起梦里的内容,暗暗叹了口气。他摸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树脂项链,静静地、专注地凝望着。
“当年,也是这么一个雨夜啊……”
树脂内包裹着的,是一颗小小的犬牙。
楔子·暴怒
圣陨五年,三月十二日夜。圣兽联合帝国首都德拉贡城,金碧辉煌的“帝国统帅府”内。
“大人!”
门外身着黑色尉官军礼服的随从慌里慌张地一头撞进来,在法尔利乌斯·法尔克斯中将的桌前立正、敬了个不算规整的军礼:“少尉参谋王立请求向您报告!”
阴沉着脸的法尔利乌斯略微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处理军务:“说!”
王立愣了。没有得到命令,他不知道是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就这么讲呢,还是先放下手臂再说。
一番斟酌后,他决定还是不要触怒向来讲究规矩和礼仪的将军阁下。
“呃,大人,事情是这样……我们派去前线锐目城的运输队,被、被人偷袭,全军覆没,物资全部被抢走……”
法尔利乌斯这回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损失。”
“是!”王立举起的手臂开始因恐惧而颤抖,“请……请您允许我放下手臂,去拿损失清单……”
“拿。”
王立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脆弱的纸张一点点拉出衣兜,展开。
“首先是,呃,整个运输队以及负责保护的一个加强连,共二百六十七人,全部战死……”
“五辆辎重车,都被炸毁在原地,车上的物资全部不知去向……”
王立吞了吞口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眼仍然不为所动的法尔利乌斯:“车上的物资都是我们花了好大一笔钱买来的定装魂导炮与一批稀有金属。总损失金额达到……三吨黄金。”
法尔利乌斯写上最后一笔,在文件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一直在阴影中静静伫立的副官:“很好,是谁干的?”
“啊?”
“我说,是哪个兔崽子干的!”法尔利乌斯突然高声喊道,一拳重重地砸到合金的办公桌上。他周身瞬间迸发出极强大的魂压,将旁边的副官逼得连连后退!
王立吓得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一屁股瘫到地上。
“老子要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
法尔利乌斯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像一只被老鹰紧盯着的小鸡一样恐惧的王立,又是一拍桌面:“说啊!是谁的部队干的?!李嘉图,还是严苍啸?”
“是、是游击队……”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法尔利乌斯先是一愣,随后皱紧了两道棕色的浓眉:“游击队?”
一声轻叹传来。副官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旁的黑暗中传出:“法尔克斯中将,请允许属下斗胆先阅览一番王参谋送来的资料,再向中将大人说明。”
“王立少尉,你说,是么?”
王立能感觉到,黑暗中讨厌的副官那阴柔的双眼正对着自己的方位。他忙连连点头,将带来的资料都双手捧给副官后,又对着两人行了个军礼,这才两脚生风地逃离了将军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余下了副官翻阅资料的“沙沙”声。
法尔利乌斯单手托着狮子般的脑袋,看着副官快速翻了一遍资料,轻手轻脚地弯腰将资料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说吧!杨送意上校。所谓‘游击队’是怎么回事?”
杨送意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转了转黑眼珠,斟酌着字句,似乎在为如何描述这件事而思索。
“哎!”法尔利乌斯向后一仰,“如果是那两个混账,事情倒还好办了。游击队!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杨上校,要是鹰皇拉塞亚柯陛下还在,现在就不会这么乱了吧!”
“鹰皇陛下遇刺是个严重的意外,谁也没想到一位超级斗罗会因刺杀而死。”杨送意的眼睛眯起,“但是您要知道,混乱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哈,你说得对!”法尔利乌斯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握掌成拳:“只要抓住机会,就能增长力量。只有力量,才能终结混乱,建立新的秩序!”
杨送意低下头:“正是如此。”
“对了,中将大人。”杨上校指指桌上的资料,“这个游击队,恐怕我们不得不拿出五成的力气来应付。”
“什么?为什么?”
“游击队,是乡野暴民集结而成的军事组织。”杨送意平静地说,“他们平时就像蝉一样,潜藏在贱民们当中。一有机会,就会从土里爬出来,吸食国家的汁液。”
“前线军队正在与两个叛党奋勇争战,游击队将会对我们的后勤补给线造成严重的威胁。”
“无论如何,必须将游击队看作一个与我们旗鼓相当的对手看待。”
法尔利乌斯冷笑道:“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对手,原来是一群连魂力都没有的废物!”
杨送意早已料到了身为封号斗罗的中将对普通人的轻视:“虽然事实的确是如此,但我们麾下的士兵并不全是像大人您一样厉害的魂师。人类在枪械魂导器面前,是非常脆弱的。”
“就像这一次。”杨副官再次指指资料,“建设起一支连队可要不少的花费。若是再这样被游击队袭击,必然会对前线造成极不利的影响。”
“唔,你说得也是。”法尔利乌斯点点头,“但我军务繁忙,军队人手也有限,可不能把精力都放在剿灭游击队上!”
“关于这个,属下倒是有一个主意。”
“说!”
“中将麾下、戍卫德拉贡城的部队中不是有很多实力不错的魂师么?”杨送意道,“干脆把他们编在一起,组成专门剿灭游击队的‘除虫部队’,如何?”
“德拉贡城可是有九十四级的您坐镇,怎么会有人敢造次呢?让这些魂师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资源。不如派他们去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这话一出,法尔利乌斯果然下定决心,重重地一捶桌面:“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杨送意微微一笑,道:“那么,中将,‘战时征调条令’还要执行下去吗?”
“当然要!”法尔利乌斯不满地道,“我的军队可是在对抗叛贼保护那群泥腿子的安全!他们倒好,整天就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维持军队需要钱粮资源,这笔资源由得到保护的贱民们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以后不要再问我这种蠢问题了!”
杨送意笑笑,站直身体、双腿并拢,朝忙碌的中将利落地行了个军礼:“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杨送意拔腿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那里有一个人已经等候多时。
那人见杨送意进来,忙问:“杨长官,那事情……”
“放心,子羽,很顺利。明天你大概就会收到命令了。”杨送意道,嘴角扬起一抹讽笑:“那头蠢鹰还不知道自己完全惹毛了自己的民众……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吧?哈哈哈哈。他,严苍啸,李嘉图,在这方面都是半斤八两!连这都不明白,还想继承鹰皇的位子?别开玩笑了。”
“等他们被汹涌的民意抛下台——就轮到我们大展身手了!”
一打耳光
“哈——啊……”
伴着“吱呀”一声,旅馆房间年久失修的门缓缓被打开。赫连伸了个懒腰,整理好大衣的衣襟,缓缓走出。
“早上好,赫连叔。”吴进笑着问了声好。切切规规矩矩地待在他腿边,身上仍旧裹着斗篷。
“您昨晚没睡好吗?”
赫连沉默了一下,没回答他:“顾胖子呢?”
“顾叔在下面等我们了。”
赫连点点头,拍拍吴进的肩膀,率先行下木板搭的简陋台阶。两人的脚踩在布满虫蛀痕迹的木板上,发出比先前那扇门更加难听的响声。
这间旅馆有个很奇怪的名字:“一打耳光”。为了省钱,旅馆几乎全由劣质的木料搭建而成,只有两层。二楼住人,一楼则是酒吧,卖一些老板自己酿制的、掺了水的麦酒。
或许是因为破破烂烂的外表,来这里住宿的旅客很少,二楼相当冷清。与之相对的,作为酒吧的一楼倒是很热闹。
这也是赫连选择这家旅馆的原因——人多嘴杂的地方,容易获取情报。
实际上,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清理床铺里臭虫的准备,但没想到这旅馆外表破烂,里边的客房倒是收拾得很好。东西都很旧了,不过非常清洁,家具都打理得很好,摆放的位置也讲究。
可以看出,老板是个有心人。
楼梯口旁边就是人挤人的吧台。老板的女儿担任酒保,她长得又肥又壮,两臂粗如熊罴,棕色的脸上生着成片成片的麻子。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令人生畏”。
吴进下楼时,远远地朝她问候了一句:“早上好,叶大娘。”
叶杏瞥了他一眼,亲切地对他点点头:“绿眼的小子,起得这么早啊?”
“讨生活嘛。”
“哈哈,也是啊……你个臭猪,把你的脏手放下!别想着在老娘面前偷酒!”
赫连一眼就望见了正端着一大杯麦酒、整个身子都挤在吱嘎作响的破旧木椅上的顾希宁。他选的这个位置极好,恰恰处于窗外的光线找不到的地方,很难引人注目。
“昨晚睡得很好啊?”顾胖子百无聊赖地盯着麦酒的泡沫,“可算是下来了。”
赫连拉开靠背上缺了一大块的木椅,撩了撩黑长衣的下摆才坐下:“喝了几杯?”
顾胖子“哼”了一声:“几杯?哈!我怀疑这东西根本不是麦酒,是旅馆马厩里那匹老马屙的尿!味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哦?”赫连狡黠地笑笑,“这么说,你真喝过马尿啊?”
这时,吴进也办完了他的事,端着一个大号的托盘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切切:“赫连叔,顾叔,早餐来了。”
看到吴进,顾胖子肥白的脸和五官明显舒展开了,显得很是放松愉快:“好,好,阿进你也快坐吧,咱边吃早餐边说……”
吴进也不客气,拉开剩下那把看上去状况最好、没有明显裂痕与缺角的木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切切悄无声息地溜到他旁边,朝吴进轻轻叩了叩自己的口器。吴进心领神会,从隐藏在袖子里的魂导储物手环里取出一大块生的兽肉。切切飞速用自己的一对捕捉足夹过兽肉,钻到桌子底下,心满意足地大吃起来。
安顿好切切后,吴进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那一份早餐上。
当今大陆上没有哪一处是不在混乱中的,但星罗文化区的战祸最为猛烈,以至于这片地区的人们不得不放弃以常规的金属货币来进行贸易。
他们用的货币,是枪械魂导器使用的各种型号的子弹。
在“一打耳光”,顾希宁手上端着的那一大杯掺水麦酒要三颗手枪子弹。这也是一份标准餐食的价格,吴进面前摆着的一大碗半稀不稀的稀饭、一碟在坛子里腌了不知道多久的咸菜、一盘冒着热气的炒杂碎大约就是这个价钱。两个大人也是一样的配置,不过加了量。
吴进把半碟咸菜扒进那碗稀粥,边吃边听着酒馆里的各种动静。
“老艾!你怎么湿成这样什儿啦?”
“别说了,昨晚好他妈大的雨!幸好货没事,老子塞了好他妈多的通用银币才买通守卫搞来的货,可不能就这么坏了……”
“你这是要卖给谁啊?”
旁边这桌用本地星罗方言交谈着的两人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凑近了悄悄耳语起来,吴进听不清了。
“货?”
顾希宁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那两人的装扮,冷笑一声:“阿进,老师我劝你一句,不要试图去和那两个走私者扯上关系。”
“走私者?”
“走私的还是危险品,做子弹的火药。”赫连淡淡地道,“即使隔着几米,我也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臭硫磺味。”
酒馆一侧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似乎有人在掷飞镖比赛中扔出了极其漂亮的一发。喧嚣的声音盖过了角落里两桌人的窃窃私语。
三人都是魂师,很快就吃完了各自的食物。赫连朝侍者挥挥手,侍者——老板的哑巴侄儿笑呵呵地走过来,将大堆的碗碟重新收拢到大托盘里,带到后面的厨房。
顾胖子清了清嗓子,直接对赫连说:“昨天这块地儿的老总发布了声明,要继续搜刮老百姓的钱粮。”
赫连摆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这么说,圣兽的内乱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了。”
“本来就是由力量和权势组建起来的国家,怎么可能稳固。”
“干得好,卫彪!”
“加油啊,哥们的酒钱全押在你的手上了!”
观看掷飞镖比赛的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样么……”吴进轻叹一声,“大家的日子真是不容易啊。”
作为一个在战乱中度过童年的魂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战争的可怕。
“我听到的可不止这些。”顾胖子用手指敲敲桌面,“听说法尔利乌斯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威胁他军队根基的游击队动手了。”
吴进皱了皱眉:“他不是忙着和另外两个将军打仗吗?”
“你要看清事态,吴进。”赫连说,“从这个国家的整体局势来看。”
“圣兽这个国家从建立之初内部就一直不稳定。开始的时候它还叫圣兽公国,自立为公爵的那个超级斗罗与支持他打下江山的地方豪强从来就不对付。
后来,公爵手下的三个将军借助地方豪强杀死了公爵,当上了新的公爵。后来他们又斗赢了豪强们,圣兽联合公国也变成了圣兽联合帝国。”
“前几年那三个皇帝也开始自相残杀了,留到最后的就是鹰皇拉塞亚柯——可惜他被刺杀了。现在互相打来打去的,就轮到鹰皇手下的三个将军了。”
“战争的主力是军队。游击队一直在袭击军队的运输线,夺走他们的补给。军队没有钱粮,还怎么打仗?”
“圣兽联合帝国从来就没消停过嘛。”吴进摇摇头,“这样怎么能发展呢?”
赫连捋捋胡子:“要先活下来,才能发展。法尔利乌斯选择了优先让军队活下来、发展,所以他才会近乎无理地搜刮百姓的资源啊。”
顾胖子又清了清嗓子,道:“很多人都说他组建了一支全部由魂师组成的部队,非常厉害,拥有特权,专门负责剿灭游击队。”
“厉害?”赫连笑了,“很有自信嘛!真实水平要是真有吹得这么厉害……”
“砰!砰砰!”
旅馆门外突然远远地传来几声枪响,马厩里的老马惊慌地嘶叫了起来。
霎时间,方才还热闹得很的酒馆里一片寂静。
吴进和顾希宁愣了愣,随后不约而同、动作极快地一个翻滚躲到桌子底下,留下一个笑容凝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的赫连。
“……不是吧?”
除虫者
数分钟前。
金发蓝眼、长相明朗的王立此刻的脸色差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阴云密布的天空。他穿着帝国部队的黑色军礼服,但佩戴的肩章说明他已经不是可以整日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的少尉参谋了。
和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一样,他胸口也别着一个稀有金属合金打造的徽章。徽章散发着微弱的魂力波动,应该是一件魂导器。上面的浮雕是一只老鹰的利爪,正将一条蜈蚣踩在脚下。
“杨送意!”王立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只会谄媚的小人!”
他的父亲是帝国部队的上校,掌握着一个团的兵力,多少也是个小军阀。王立本人今年二十岁便已拥有魂帝级别的修为,因此被他父亲效力的对象——魔鹰将军法尔利乌斯看中,选入了首都德拉贡城的戍卫队。
王立通过一番打拼,终于混成了少尉参谋,可以接近法尔利乌斯身边了。他和他父亲都认为这是他飞黄腾达的起点,再过个几年,说不定还能取代法尔利乌斯的位置!
——可是这美好的未来,全被那个可恶的副官给毁了!
一想起杨送意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王立的五官就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
那个晚上之后,一纸军令将他调离了前途辉煌的帝国部队总参谋部,抛到了一个新成立的魂师部队,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帝国东明斗行省。
剿灭游击队?这个理由真是笑话!对付一群拿着十年前魂导枪械、连重火力都没有的普通人,哪用得着专门组建一支魂师部队?只消派一支大军,那群泥腿子就会被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呆在原地任人宰割!
那个混账副官,就是存心想把对自己的位置有威胁的人踢出核心权力圈!
王立越想越气,不由得握紧了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拳。
“王少尉。任务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总不至于连编都编不出来吧?”
跟在他身后、同样穿着军礼服、胸前佩着“除虫”徽章的一名军官开口了,他的肩章意味着他是一名一级军士长——只比少尉略低一点儿的军衔。
无论是哪个时代,魂师在军事层面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代的军队中,普通人士兵需要积累军功一级一级地晋升,但魂师的晋升相对而言会轻松一些。
拿圣兽联合帝国举例。这个国家的军衔分为士兵、士官、军官、将官四等十三级,普通人参军,必须从最低级的列兵做起,要晋升士官,至少要三到五年的资历,还要有相应的能力。而魂师一参军,直接就可以获得最高级的士兵级军衔——一等兵。晋升士官,也没有什么难度。
除虫部队的这五个人基本上都是首都戍卫队调来的地主军阀子弟,年龄最大的也没超过二十三岁,全是三环到六环的魂师。他们之中,军衔最低的一个也是个二级军士长。
因此,他们表面上是因为军队律令听军衔最高的王立的命令,实际上他们听话是因为王立的实力。发话的副队长科普尔修为只比王立低两级,无时无刻不想着找王立的茬儿。
王立“啪”地一声重重落下脚步,转过身去,一双蓝眼死死瞪着一级军士长:“你现在是我的手下,要叫我‘长官’,科普尔士官!”
科普尔还想说什么,但王立似乎是猜出了他的心思,身上立时爆发出一波魂压。科普尔闷哼一声,朝后退了一步,眼里闪现出一抹畏惧。
王立见此,不屑地抬了抬下巴,也没对科普尔说什么,便转身继续行进了。
——妈的,魂帝了不起吗!
等老子把那株天材地宝搞到手,你个蠢猪就等着舔老子的屁眼吧!
看上去老实了许多的科普尔愤愤地想,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同队的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急忙跟上。
魂师的世界里,修为境界代表话语权,魂环个数决定地位。这支小队里修为最高的是六十一级的队长王立,其次是五十九级的副队长科普尔。剩下的三人是两个魂宗、一个魂尊,连和队长、副队长谈话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队长与副队长不和,那又关他们什么事呢?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吧,只要别把气撒到他们身上。
破旧的“一打耳光”旅馆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内。王立手搭凉棚,远远地望了一眼,随即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现在,公布此次的任务。这是三天前,侯总长亲自下发给我的。”
王立单手指向旅馆:“根据情报,那家旅馆内可能藏着几只‘虫子’。我们这次的任务,便是将它们全部揪出来,清理干净!”
科普尔“哦”了一声:“果然,‘除虫者’干的就是清理虫子的活儿啊。”
“那么王长官,情报有交待敌人的信息么?比如他们的装备和人数,或是他们之中有多少魂师?”
“数量不明,装备不明。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没有魂师。”王立表情随意地说,“命令就说了这间旅馆里有游击队。”
“两个不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科普尔的声音骤然拔高,“没有魂师?废话!全是废话!”
“数量不明,我们要么把旅馆的人杀光,要么在茫茫人海中把那只虫子拽出来。装备不明,代表着我们可能要面对魂导枪械的集火,或是炸弹的爆发!”
“离这纸命令发布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以你父亲的资源与能力,把这块地区查个底朝天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是你那么做了,我们就不至于面对敌人状态全部不明的该死的状况!”
“王立,如果你的军事素养就只有让我们去送死的水平的话,你干脆现在就辞职把队长的位子让给我算了!免得因任务失败被侯总长惩罚!”
“砰!砰砰!”
科普尔还想接着骂,但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他愣愣地呆在原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被王立手中的魂导枪械打出三个血洞的胸膛。
“你……”
他伸出手臂,颤巍巍地指着王立,口中喷出一大滩鲜血,缓缓向后倒下。
三个队员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曾经的副队长“啪”地一声倒在布满尘土的道路上,两只震惊的大眼还死死地盯着天空。
王立神情平静,吹了吹魂导枪械的枪口,将它放回腰侧的枪套。
“那么……”
王立的表情瞬间因愤怒而极大地扭曲:“……还有谁要坐我的位子?!”
见识了副队长的下场,剩下的三个队员哪还敢起这个心思?三人同时立正,异口同声地道:“没有,王长官!”
“很好。”王立点了点头,重新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他踢了一脚科普尔的尸体,道:“你们知道要怎么跟侯总长报告吧?”
“明白,长官!科普尔·希金斯一级军士长在除虫时被卑鄙的游击队偷袭,不幸牺牲!”
“好!”王立转过身,带头朝“一打耳光”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对手中没有魂师,这就是最重要的情报。”
王立边走边说,也不知是对他的三个队员,还是对死去的科普尔。“我们魂师向来是比那些连修炼都做不到的废物强大的,这是一个古已有之的常识。”
“对付一群虫豸,难道还需要像对付一头狮子一样,做好万全的准备吗?那样的话……”
王立拧紧了眉毛:“我们身为魂师的力量,身为魂师的荣耀,还有什么意义!”
“小队全体听令!行动我自己一人便可完成,你们要做的,只是保护我的安全,以及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那栋楼房里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走!”
叶菲
一般来说,在进行隐蔽行动时保持静默是一个军事常识。枪响,并不意味着一场军事行动的开始,而是意味着一场军事行动的结束。
因此,吴进对“枪响后过了整整半分钟还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感到万分疑惑。
他轻声问同样双手抱头蹲在桌下的顾胖子:“顾叔,这是怎么回事?”
顾希宁也非常奇怪:“莫非是有人吵起来了?只是巧合?”
切切的触角抖动了一下。它微微仰起身子,定定地注视着大门口的方向。
与此同时,酒吧前台的叶杏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用骂人的音量对着缩在一张桌子下、双手抱头的哑巴侍者吼道:“叶林!你他妈的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快上楼找老家伙!”
叶林的双手离开了头部,脸上显出困惑的表情。
“快去!”
整座酒馆里的人,无论是缩到桌子下的还是天不怕地不怕、仍然站着的,都默默地看着叶林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攀上木阶梯,发出一阵吱嘎巨响。
“唉。”
一声轻叹冲破了凝滞的空气,角落里穿着黑长衣的男人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大步走到酒吧前台,两眼直直盯着叶杏脸上的麻子:“这位女招待,也是时候跟我们这些不明就里的客人说实话了吧?”
“这里,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旅馆吧?”
叶杏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堆出笑容:“这位客人,你麦酒喝多了吧?”
“我没喝你们的掺水马尿。”赫连说,食指敲了敲吧台:“每个人听到枪响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普通人会一脸呆滞、不知所措,经历过战事的人——比如我的两位同伴——则会迅速找好掩蔽,防止自己的身体暴露。”
“而你,五大三粗的吧台女招待,你的确是慌了一下,但你居然只用了不到半秒钟就调整好了表情,重新变回了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态。这表情管理技术,由一个饱经战火的老百姓施展出来,也未免太过了。”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揭穿的叶杏表情完全阴了下来,她一只手伸到吧台下方,像是要取什么东西:“这与你无关。”
“无关?”
赫连敲击吧台桌板的手指按在桌面上,微微用力,淡淡的白色光晕冒出。食指再次一抬、一落。
“啪!”
木屑飞溅。在食指落下的一瞬间,其中蕴含的魂力恰到好处地爆开,释放出的能量竟将桌板炸出了一个不深却非常明显的大坑!
叶杏后撤一步,木屑飞到她的围裙上。她用手拍了拍,探头看看吧台上的大坑。
“竟然是魂师?”
“别说什么‘与你无关’的蠢话!”赫连收回手,“我们现在都在这栋该死的屋子里,随时有可能被你们牵连,挨上一颗定装魂导炮弹!”
“对,没错!”
好不容易等来了个出头鸟,那两个走私者也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嚷嚷:“你们这家黑店到底是什么情况?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我可不想被你们牵连!”
“说啊,死婆娘!”
“你们他妈的到底惹了谁啊?”
酒吧里其他的客人们也开始躁动起来,局面大有失控的倾向。
“安静!!”
举办掷飞镖比赛的角落中传出一声气势磅礴的大吼,压制住了不安的客人们。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拨开人群,伸手摘下背在身后的魂导通用机枪,跃上吧台,用鹞鹰般的目光扫视着客人们:“不想吃枪子的话,最好别他妈的轻举妄动!”
叶杏点点头:“干得好,卫彪。”
“嚯!”桌下的顾希宁早已取出了自己那杆宝贝的魂导栓动步枪“银狐”并上好了刺刀。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卫彪手里那挺威慑力极强、带着弹链的机枪上:“明德堂秘银工造生产的‘离火’!这可不是一般佣兵能搞到手的玩意儿。”
吴进也拿出了自己的魂导冲锋枪“连弩”以应对突发状况:“顾叔你小声点……”
全场人里只有赫连不为所动,依然紧紧地盯着叶杏:“现在我们是一边的,我还不想死在这里,所以我要知道对手的情报!”
“情报?”叶杏冷笑,“你什么修为?若是凭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他们,你大可顶着定装魂导炮直接冲出去,何必来问我呢?”
赫连眼中闪过一抹紫光:“这吧台做一个挺花时间的吧?”
“好了,好了!”
就在场面愈发剑拔弩张之时,一个温和的年长者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威严感。
“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下二楼。后面那个一脸紧张的是哑巴侍者叶林,走在前边的则是一个与声音相符的老人,腿脚不好,拄着拐杖,穿一身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正装,头发雪白,没有胡须。
“叶菲老爷!”有熟客认出了他,忙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您不会也干起那些不干不净的勾当了吧?”
叶菲笑着摇摇头:“朋友,叶菲以军人的荣誉起誓,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干这种龌龊事。”
“小杏,卫彪,你们都安心一点。在场的各位都是朋友。”
面对父亲,叶杏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明白了。”
“这位魂师朋友,”叶菲转向赫连,“我代小女致歉了。能请你不要继续为难她么?”
赫连摆摆手:“说这么多客气话干什么?我还不至于和老人计较。”
叶菲自然听得出话语里的妥协意味,笑了笑:“如此便好。”
老爷子面对客人们,道:“我知道客人们有很多意见,也有问题想问,老头子我当然会一一回答的。但在那之前,可否给我一点时间,去解决外边的麻烦呢?”
叶菲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庄重:“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绝不做对各位不利的事情。”
客人们开始和自己的旅伴交谈起来,旅馆被嗡嗡声所填满。
“好吧,好吧。”先前的那个熟客发出一声叹息,代表众客作出了回答:“既然老爷子以他的荣誉发誓了,我们就相信他一次吧!”
“毕竟我们也没法干别的了,不是吗?”
他这话说得没错。敌人手里肯定有枪,现在冲出去面对未知的敌人,等于把自己塞进枪口。若在里面冲动了,卫彪说不定就给你来一梭子。
除了乖乖坐着,相信叶菲和旅馆的人不会对他们动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叶菲谢谢各位的信任。”老爷子笑道,“这样吧,在等待期间,酒水和食品全场免费,可以随意取用。如何?”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一样,瞬间引爆了人们的情绪。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到吧台前,高声喊着自己需要的酒水和菜品。叶杏和叶林得全力应付,才能勉强听清他们的要求。
叶菲笑笑,朝被顾客挤到一边、一脸郁闷的赫连道:“这位魂师先生,我们谈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