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TXT下载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全文阅读

作者:巨齿拟噬人鲨     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txt下载     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全文阅读

前言·致不存在的读者

    如简介所言,这是一本与主流斗罗同人格格不入的斗罗同人——甚至也是一部与普遍印象里的网文格格不入的斗罗同人。

    创作这本书的念头起源于与朋友一起创作斗罗同人的计划。因为原著的不靠谱,我们决定按原著的大概设定重新编一套设定。

    不过,在设置斗罗大陆的民族风俗这一点上遇到了困难。正好我那段时间在看《荒木飞吕彦的漫画术》,于是我想,能不能学习书中所说的“地图式”创作法,让主角以游历大陆、同时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剧情设置方式去写一本书,补完这类设定。

    真正发出来时我遇到了不少麻烦,这本书因此被搁置了近一年的时间,期间经历过两次大改(写了删删了写),现在这个版本是第三版本了。同时因为更新缓慢,导致失掉了积累人气的最佳时机。

    既然这书没人看已成定局,我开始思考,我写这本书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要怎么去写这本书。

    而现在,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要写一本真正的“同人小说”。

    纵观起点的斗罗同人,几乎大部分都具有以下的特点:

    一、一定是现代世界的主角穿越到原著。

    二、主角必须与原著的角色产生关联。

    三、主角一定要有一个夸张的外挂(多为系统)。

    斗罗同人只要拥有这几个因素,文笔不是太烂的话基本都能签约、拥有人气。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在用这个模板去写斗罗同人,因为不这样写的斗罗同人没人看。

    我在贴吧、知乎等地看见的对斗罗同人的主流观点,普遍是“同人是蹭原著热度”“同人不贴近原著是不伦不类”“不出现原著人物、设定全原创的同人不如去写原著”。

    所以,我对此感到深深的遗憾,与轻微的恼怒。

    同人作品当然可以像上述的作品一样,但绝不能说上述那些作品就是“同人”的全部。

    同人作品真正的本质,是基于原著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同人与原著最大的不同,就是作者的各种各样的个人特质。不同的作者拥有的不同特质,赋予了同人作品近乎无穷的多样性。这正是同人作品最大的特点与魅力。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一千个人心中也该有一千个不同的斗罗。

    斗罗同人如今的状况,是商业化的结果。本来无限的同人边界,被资本套上了枷锁。无数人追逐着利益,因而失去了“同人”最初的本质。

    我不会去要求别人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那是不可理喻的无理取闹。但我可以自己用笔,写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斗罗“同人”。

    这本书,本质上是披着斗罗同人的皮,表达我自己的一些想法。这是允许的。如果拿到其他平台去宣传,想必会被别人笑话的吧。

    无论如何,我会将这本书写到至少一百万字。一来写点叛逆的起点斗罗同人,二来如果我未来要入网文这一行,起码能为自己积累一点经验。

    没有人看、赚不到钱就不能写书了吗?文字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炼狱

    吴进的妈死了。

    当瞎了一只眼的医生高声宣布时,他只是麻木地点点头。

    他知道医生宣布的对象不是他,是站在他身后、正不耐烦地搓着手掌的兵老总。

    吴进今年十一岁,长着头灰发、因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一双星罗民族标志性的碧绿色眼睛里却反常地发着精光。

    即使妈死了,这点精光也未曾黯淡过。

    妈妈解脱了,可他还活着呢!

    “呸,又一个,杀千刀的黄狗……”士兵骂了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吴进眼皮子底下:“会写字不?”

    “会。”吴进从衣兜里掏出小指头大的碳块,接过表。

    “你妈,可惜了。”士兵看着吴进趴在石板地上填表的样子,遗憾地叹了口气:“她可是伯阳城里手艺最好的裁缝,俺身上这身军衣就是她的手艺。”

    “哎,你的武魂也是针吧?要不要接替她的工作?”

    “我可没妈妈的手艺,恐怕吃不了这碗饭。”吴进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将写好的表还给士兵。

    “也是,你才这么丁点儿大……”士兵扫过一遍表,将它拿在手里,以免弄糊了上边歪歪扭扭的字迹。

    上回那个负责此事的倒霉蛋就是收了表后将表随便揣兜里,结果回去后碳粉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挨了上司一顿臭骂后,那个家伙也就被送上了前线,成了炮灰。

    自己可万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确认过之后,士兵招呼站在门外、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士兵进来,把装在破麻布袋里的尸骸扔到一辆马车上。

    车上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三个士兵关上车门,继续往下一家走。他们的脸色和尸体差不多。

    “哎,吴进!”脸上挂着一串鼻涕的刘三戳戳吴进。“你不跟着马车去吗?”

    “跟着去干什么?”吴进疑惑地看着他。

    “看烧尸体啊!”刘三嘿嘿笑着,脸上的鼻涕一晃一晃的:“我爹带着我去看过烧尸体,跟大柴火堆似的,可好玩啦!就是有点臭。”

    吴进翻了个白眼:“我连今晚有没有东西吃都不知道,哪来的心思看这个!”

    “去嘛!就当陪我!”刘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张强李宾都没了,我就剩你一个朋友了!”

    “我家还剩几个窝头,到时候可以分你一个!”

    一听到有食物,吴进立即眉开眼笑:“不准反悔!”

    当今是个不平静的时代。距海神唐三成神已经过去了一万四千零一十年,距日月大陆撞上斗罗大陆也已经过去了八千多年;从天魂、斗灵、星罗、日月四大帝国并立到第二次明斗战争结束、日月帝国分裂成东西两半,从灵斗联邦到神圣天使帝国,再到如今。

    现在,斗罗大陆上满是大大小小、政体各异的国家。吴进和刘三所在的伯阳城属于罗铎协议——一个松散的城市邦联。十年前罗铎协议的元首扬•罗铎遭人暗杀,于是这个本来就不怎么团结的国家更是打起了内战,直到如今。

    伯阳是山城,城里没闲地做火葬堆。焚尸堆设在城郊下风口处的一个低矮山丘,从防火楼上就能望到。吴进和刘三赶到时,楼上已经挂了一串的小孩儿,都是来凑热闹的。

    吴进眼尖,瞥见还有一个窗户有空挡,也不管窗户下边的木栏杆已经朽坏,急忙拉着刘三跑过去。

    两人百无聊赖地等着山丘上的士兵们忙活完,边啃窝头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对了,我差点忘记问了,你妈是怎么死的?”

    “早上黄狗子不是往我家那块儿扔炸弹吗?”吴进回忆了一下,“我那时在[大家好酒馆]那边翻垃圾桶,大概是那个时候被炸死的。”

    “黄狗子”是城里的人对围城敌人的称呼,因为他们都穿着又旧又破的土黄色军装。

    “是哦。”刘三抓起旁边一个五岁小孩的衣角抹了把鼻涕,对方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哇哇哭着跑走了。

    “是那种爆炸后会有一片火焰的炸弹吗?”他又问道,“那种火能烧好久好久,能把人的骨头都烧化。我二哥就是被那种炸弹烧死的,”刘三比划了一下,“他整个儿都化了,粘在军营地板上,扣都扣不下来。”

    “应该不是。”吴进咬了口窝头,“我回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兵老总很轻松地就从房子废墟里扒出了我妈的尸体。所以应该不是那种炸弹。”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不管是什么种类的炸弹,只要能炸死人,就是好炸弹。”

    刘三吸了下鼻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小山丘上,尸体已经堆起来了,士兵们开始将一捆捆的柴火搬上去。

    “话说,那你以后怎么办?”刘三将手里残余的窝头一口吞掉。

    “还是那样,帮街坊邻居补点衣服。”吴进苦笑着,“如果兵老总们不介意我这点烂到不行的手艺,那也可以。”

    “生存”现在成了他最大的问题——在父母双亡、还没有房的情况下,在炮弹满天飞的伯阳城中,靠自己的本事生存。

    他不可能靠别人的接济过活,就算是生活条件相对比较好的刘三家,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窝窝头吃的。

    当兵当然也算一条出路。实际上,现在伯阳城里就兵老总待遇最好,一天有三餐,还有肉吃。但是他能去吗?不能。

    他不是没有魂力,先天二级,自己摸索着修炼到八级,连魂环都没有。在战场上,这样的兵除了当炮灰还能干什么?

    他不能为了一口肉丢掉性命。

    他要活下去,在伯阳城活下去,在世界上活下去。

    “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刘三又吸了吸鼻子,“吴进你会算数吧?”

    “百以内加减乘除没问题。”

    这是和妈妈一起生活时练出来的,妈妈太忙,收钱算账的事便都交给他。

    “我可以让我爸介绍你去[大家好酒馆]。”刘三“嘿嘿”一笑,继续道:“那家店的肥猪老板常在我爸这进货,我之前听到过他抱怨说人手不够。”

    “当真?”吴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刘三用力点点头:“我刘三还能骗你不……”

    “点火了点火了!”

    喧闹声盖过了刘三的声音。他们周围的人群躁动起来,拥挤着、欢呼着涌向一切能看到火葬堆的地方。

    但对于吴进来说,接下来的事情终身难忘。

    人群之中突然钻出来一个五岁小孩,光头、披着破布衣服、分不清是男是女,饿得皮包骨头,衣服上边还沾着一点鼻涕。

    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哑的、长长的尖利喊声,随后冲向刘三,紧紧抱住他。

    两人撞破窗户的栏杆,一同坠下防火楼,带着同样的恐惧落到地上。

老刘头

    刘三的尸体当场就被抬上山烧了,他爹刘宝金哭得死去活来,悲痛得简直不像是死了儿子。几个士兵劝了好久才把他从山头上劝下来。

    刘宝金四十多岁,驼背,老拄着根拐。老刘头和刘三其实长得不太像,但他也有鼻炎,和刘三一样。他的脸跟庄稼人一样黑黝黝的,皱得像老树皮。

    刘家铺子经营日常用品买卖,小本生意,日子过得也还行。刘宝金因为瘸了条腿,上个月黄狗子打来的时候没给拉去当兵。

    他本人没事,老婆和两个儿子却不走运。老婆和大儿子埋在了上一栋屋子的瓦砾里,老二参军当了炮灰。现在,终于连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了。

    吴进一直静静地坐在刘宝金身旁,待焚尸结束后才起身。

    刘宝金突然开口:“阿进,你上哪去?”

    “无定桥底。”

    那里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聚集的地方。虽然环境又脏又乱,但胜在能遮风挡雨。

    他和无定桥的孩子王关系还不错,应该能讨到一个床位。

    “别睡桥底了,来我家帮手吧,给你吃住。”刘宝金把鼻涕水吸回去,叹了口气。“你是老三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讲信用。别的小鬼头,我信不过。”

    “行。”吴进答应得很干脆。这样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而且,就算刘宝金动了歪脑筋,他相信自己也能逃走。

    一个连魂师都不是还瘸了一条腿的中年老男人,也就只能坐在账房里了。

    他蹲下去,扶起颤颤巍巍的刘宝金,把手杖塞到这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手中,和他一起向城区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月。冰冷的月光泼洒在伯阳城毫无温度的石板街道上,照得道路两旁的残垣断壁格外凄惨。周围一片死寂,刘宝金手杖敲击地面发出的“笃、笃”声在废墟中回荡,分外恐怖。

    刘宝金咳嗽了几声,开口打破这片寂静:“阿进,你是在伯阳城出生的是么?”

    “是。”

    “你可去过伯阳城之外的地方?”

    “您别说笑了。”吴进摇了摇头,“[世界]这个词还是我爸教我的,他还说过总有一天要带我出去看看世界。可是他早八百年就死了。”

    “[世界]啊!”刘宝金叹息。他停下脚步,眺望着天上的月亮:“阿进,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旅行商人。”吴进低声回道,“刘三跟我讲过。”

    刘宝金点点头:“不错,我是旅行商人。”

    “我十七岁靠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起家,挂了永临商会的牌照。这块大地上普通人能到的地方,我基本都去过。”

    “可是现在呢?现在呢!”他似乎是不忍心再看月亮,身子颤抖着低下脑袋,眼里止不住地流泪:“我被他妈的战争堵在罗铎协议,堵在伯阳城,整整十年!”

    吴进不能理解他这样突然的流泪:“您也不必太悲伤。况且,跟我聊这些也没法让战争停止啊。”

    “小屁孩懂什么!”刘宝金吸吸鼻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刘三那傻小子没心没肺的,我一说起这些他就跑,好不容易碰着一个能听我说话的,我这劲头儿就上来了。”

    吴进笑笑:“如果给窝头的话,让我天天听都成。”

    刘家是一栋二层小楼,老刘头因为造这栋房子花费太大,到现在都还在啃窝头。底下建有避难地下室,刘宝金吹嘘过“十级定装魂导炮弹来都只能刮掉一层墙壁灰”。当然,当时的老刘完全没想到,他儿子的死因根本和炮弹八竿子打不着。

    刘三的房间在第二层,又脏、又小、又乱,还弥漫着一股脚臭味儿,吴进看后不禁感叹“邋遢鬼刘三”的外号果然没起错。他也不多说什么,到刘家水缸里汲了桶水拎到楼上,又在刘三的衣架上随手拽了件破得不能穿的裤子当抹布,便埋头打扫起来。

    妈妈告诉过他,人不体面便和野兽无异。因此,吴进无论到哪里都会让自己和周围环境尽量保持干净整洁。

    生存第一,但是是作为一个“人”时。

    “以后怎么办?看着办吧……”他弯下腰,将杂乱无章地堆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分拣好,低声咕哝着。“反正我不可能、也不想在这吃一辈子的窝头……”

    方才和刘金宝的谈话确实让他动了想去外面世界看看的心思。父亲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总有讲不完的故事。什么“海神斗战记”啊、“明斗风云录”啊,信手掂来,而且讲得绘声绘色,常让吴进不想去睡觉、老逼着父亲再讲一个。

    以前他很向往故事发生的场所,老想着去看看。后来父亲死在战火里,生活的担子一压到肩头上,这份向往也就被他抛在了脑后、掩埋在记忆的尘埃中。现在,老刘头掘出了他过往的那些美好的故事,以及那份小小的心愿。

    “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干完活好睡觉……”

    吴进打扫卫生的同时,刘宝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账房里。他的账房先生坐在柜台后边,见他进来也不去扶,只是将脑袋从厚厚的账本里拔出来:

    “新的找到了?”

    刘宝金点点头,恭敬地弯下腰,这让他的背看上去更驼了。此时的他完全没有老板对员工的样子,反而是一副少有的谄媚之色。

    “您要上去看看货吗?”

    “不必了。”账房先生挥挥手,“明天再看也不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仪式明晚就能准备好。”

    “太好了,太好了!”刘宝金不断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他握着手杖的手上已经起了青筋:“他妈的,十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妈的……”

    “咳咳!”账房先生轻咳一声,提醒刘宝金不要太过激动。

    “不要忘记吾等索要之物,刘先生。”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刘宝金树皮般的脸上立马堆起一个无比怪异的笑容:“这可是交易。[交易神圣不可侵犯],这句话可是写在商人心头上的,您放心好了。”

    “很好。”账房先生笑笑,“愿圣灵庇佑你,刘先生。”

     

疑虑

    刘三房间里的杂物实在是多得离谱,吴进忙活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全部整理完毕。他没法子,只能在整个房间中最干净的地方——他擦好的一块地板上睡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刘宝金上楼的“笃、笃”声将他从被窝里惊醒。

    “来,阿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刘家铺子的学徒了。”老刘“嘿嘿”几声,树枝似的右臂平举,吴进赶忙过去搀着他下楼。

    下楼时,老刘头一直沉默不语。到了楼梯底,吴进注意到一扇巨大的铁门,上边拴着铁链、挂着铁锁,就差贴个“闲人勿近”的封条了。他瞪大双眼,上上下下仔细观察着这扇门。如果不是还扶着刘老板,他就直接跑到大铁门前好好研究它一遍了。

    刘宝金看吴进这幅样子,顿时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老刘头干咳一声,道:“既然你到了咱老刘家,那咱家的规矩你可得听好。”

    吴进听闻这话,忙收回打量大铁门的目光。他从未听刘三说过他家有什么“规矩”,况且,老刘头这话早不讲晚不讲,偏在他观察大铁门时说,那样看来,这所谓的“规矩”和这扇大铁门怕是脱不了干系。

    “咱家的规矩,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果然不出他所料,刘宝金伸出干瘦的指头,指向那扇古怪的大铁门:“那里是供奉着刘家历代先祖的灵堂,外人不能随便乱闯。误进了,要罚钱。”

    “小的明白。”吴进应答了一声,暗想:“那扇门是用铁造的,这么舍得材料,应该是避难地下室的入口了。”

    “避难地下室难道不应该敞开着门方便出事时能快速跑进去吗?为什么要上锁?就是要防外人,也不该把自己后路断掉吧?”

    还有一点让他起疑:刘三从未提过他家有灵堂,也从未提过地下室的门上了锁!

    刘宝金不知道吴进在想些什么。吴进应了一声后他便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由吴进搀扶着前行。

    吴进一直等着老刘头说明刘家的第二、第三条,以及后面不知道有多少条的“规矩”,可是刘宝金始终没有开口。

    就像他忘了这事儿,亦或者根本没有所谓的“规矩”。

    他们最终在一片难熬的沉默中走到了一扇上着黑漆的木门前。刘宝金大声干咳了一下,随即转头对吴进道:“这里便是我家的账房。你是小孩,干不了那些粗活儿,就在这儿做事罢。”

    吴进转转绿色的眼珠子,问:“刘三还在的时候,也是在这边工作么?”

    听闻过世儿子的名字,刘宝金不由得一阵心酸:“那傻小子!整天就只顾着玩,哪管什么工作不工作!”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吴进的问题,只是催促着吴进推门。

    说来也怪,这扇木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漆面磨损了不少,可那金属制的门把手却是崭新的。吴进握上去,感觉把手又滑又腻,好像涂了层什么东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将门把手往下一按,便将门推了开来。

    这个房间的面积并不比吴进住的刘三房间大多少,四壁零散地堆着一些货箱,正对着门口的大方桌上满是文件纸张,甚至还有些落到了地上。吴进捡起一张,上面尽是些他一看就觉得复杂的算式、数字。

    没了吴进的搀扶,刘宝金的动作放缓了很多。他踱进账房,环视四周,拔高音调叫喊起来:“普莱斯!你他妈的人哪去了!给账本吞啦?”

    “啊!刘老板!”

    伴随着这声惊叫,一个瘦削的小个子男人像兔子一样从堆得山高的文件里蹦出来,跟变魔术的几乎一模一样。

    吴进惊奇地眨眨眼睛。这个名叫“普莱斯”的男人生得白白净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身西装干净整洁、烫得笔挺,看上去像是西街诸葛钢的手艺。

    这家伙的打扮,看上去比伯阳城执政官还漂亮!

    刘家铺子的账房先生普莱斯不紧不慢地理理领结,对着刘宝金鞠了个躬:“早安,刘老板。您今天看上去不是很有精神,昨晚睡得可好?”

    “去去,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客套话,别把明都那一套有的没的带到伯阳!”

    刘宝金从薄薄的两片嘴唇里挤出一声充满不屑的“啧”。他将吴进一把拽到普莱斯面前:“以后这小子就跟着你干活儿了!吴进,叫先生好。”

    “先生好,我叫吴进。”吴进老老实实地向普莱斯鞠了躬,心中警铃大作:

    明都?他不是伯阳人?也是,看到他这一身装扮的时候我就隐约猜着了。而且看谈吐似乎是刚来伯阳两三个星期,不到一个月……

    但是现在可是在打仗!

    黄狗子从上个月起就把伯阳围得水泄不通,鸟儿都飞不出去找食。这家伙是怎么进城的?

    “吴进,吴进。”普莱斯将吴进的名字念叨了两遍,随后脸上绽开一个在吴进看来过分灿烂的笑容:“嗯,不错,真是个好名字啊。”

    他像恐怖故事里的杀人木人偶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转头看向吴进,玻璃镜片后的两颗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吴进稍显惊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好好关照他的,刘老板。”

    与此同时,距伯阳城三公里外的一个隐秘地洞内。

    漆黑的楔形刀刃狠狠刺入巨尸傀胸部仅存的皮肉又迅速拔出,留下一个细小的创口,往外淌着绿色的腐败液体。刀刃的主人双脚往它宽阔的胸膛上一蹬,一个后空翻躲开闪着绿色光芒的毒爪。

    巨尸傀胸部的创口里飘出一丝黑雾,黑雾离体后,巨尸傀最后的挣扎也停止了。它半边白骨化的脸上露出些许释然,重重扑倒在地,腐败液体从它身体的各处流出,汇成了一道绿色的小溪。

    消灭巨尸傀的人稍显嫌恶地避开腐败液体。他望望巨尸傀和那条绿色溪流,随后顺着小溪的流向往洞穴深处走去。

    五个飘在身后的魂环突然黯淡,道尔顿从冥思状态中惊醒。他老树皮一般的面容一阵扭曲,点点暗红色的血液从七窍流出。老态龙钟的邪魂师痛苦地咳嗽着,拿起槐木拐杖,从黑色地毯上支起自己。他除了一件脏不拉叽的灰色长袍什么都没穿,脑袋剃得光光的,纹满了奇异的符号。

    他灰白色的邪恶眼睛里闪过惊疑的光,这个老东西摇摇头,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往密室的出口挪去。

    “圣灵在上啊,多么可怕的……”他低声嘟哝着。

    “多么可怕的什么?”

    道尔顿惊叫一声,伴随着木板的碎裂声,一只黑色魔手突然伸出,扯住老邪魂师的脖子向外一拉。木门彻底碎裂,那只手臂顺势抓着道尔顿的脖子将其拎起。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人,铠甲黑得好似是从阴影中生出来的。他的魂环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中,头部生有一对恶魔般的尖角,同样是无星之夜一样的漆黑。

    道尔顿知道,这个魂师正在端详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以确保自己没有抓错人。老邪魂师忍不住数了数魂师的魂环——两黄、两紫、两黑,六环魂帝!

    “老夫也终于等到了被[狩猎]的这一天……”道尔顿咬着牙道。“想不到啊,老夫算计一生、不知摧毁过多少修为比老夫高深的强者,到头来却栽在后生晚辈手里!”

    “我劝您老实点。”魂帝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悠然,这种嗓音只有那种市井里的油滑之徒才会有。

    “咯咔”。

    老邪魂师双眼暴突,他大张着嘴,想叫却叫不出来。魂帝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脖子,差点将他的颈椎拧断。

    “罢,罢!”道尔顿无可奈何地瞪着洞穴顶部,“任凭处置,任凭处置!”

    “嗯,这才乖。”魂帝点了点头,将道尔顿随意掷到地上,收回了自己的武魂。

    他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柔顺的黑色头发在后脑处束成小辫,只余一缕垂在额前。嘴唇上边刮得干干净净,下巴却留了一撮山羊胡。五官方冷清正,一双暗紫色眼瞳正盯着道尔顿光头上的刺青。

    年轻魂师披着一件束腰黑长衫,下摆也挺长,一直到小腿肚子。里边穿着黑色高领紧身衣,套了件老旧的灰色背心,脖子上还挂着个相当廉价的琥珀吊坠。一条黑色裤子烫得笔挺,脚上是一双铁底的行军靴。

    “那么,我就直接问了。”年轻魂师摸了把下巴的山羊胡子,得意地笑笑。

    “普莱斯,现在在哪儿?”

魂师

    “您说什么?今晚没法进行仪式?!”

    深夜,刘家账房里,刘宝金双目圆睁,本就干瘪的面皮扭曲,看上去分外狰狞。他右手紧握着,手掌几乎要被指甲掐出血来。

    普莱斯慢慢点点头:“是的。我刚刚收到消息,负责主持仪式的司祭在赶来的路上被猎魂师[狩猎]了。”

    这个向来给人“温文尔雅”印象的好好先生此时脸黑得跟煤球似的,正在烦躁不安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那副金边眼镜似乎也失去了平日的光彩,和主人的心情一同黯淡下来。

    “那我的仪式……”刘宝金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调,面庞因愤怒越发扭曲和狰狞。

    “这个您不必担心。我们是在圣灵面前立过约的,”普莱斯低声安抚道,“圣灵绝不允许任何一方违约。即使是吾等这些侍奉祂的人,也不行。”

    他见刘宝金稍稍冷静下来了,又说:“您的仪式,我会亲自出马。”

    “那怎么成!”这一句可把刘宝金的怒气给全吓走了。他恐慌地道:“您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屈尊给在下一介凡人主持……”

    “这是当前最好的处理方法。”普莱斯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快点完成任务离开这座该死的城市!他又联想到得力心腹道尔顿的死状,心情愈发烦躁。

    “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擅长,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在此期间,就让那小子多活一天吧。”

    这天晚上,吴进几乎是睁着眼睛过的。

    他总有种今晚那个古怪的账房先生和老刘头就会提着大砍柴刀上楼来把他剁碎的预感,所以迟迟不肯入睡,即使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都还在硬撑着。

    只是,直到最后他睡着时,那两人也没来。

    翌日上午,他坐在账房里的一张圆板凳上盯着普莱斯,边啃窝头边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快点想出个办法来……

    他们迟早会动手的!

    突然,外边响起了一阵喧闹声,这立马转移了吴进的注意力。他将最后一口窝头咽下肚,竖起耳朵细细倾听。

    其中一个声音非常嘶哑,很是难听,属于吴进的老板、不安好心的刘宝金。和他争吵的那人则声音粗犷、嗓门洪亮,明显在气势上压了刘宝金一头。

    两人吵得越来越激烈,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刘宝金的惨叫和什么东西被折断的脆响结束了这场争吵。

    “……糙!你!奶奶!”

    账房的黑漆木门被粗暴地踢开,老旧的木门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不速之客满意地收回粗腿,大步跨入刘家账房,朝地上“呸”了一口。

    此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两颗小眼珠子像葡萄干一样嵌在他白面饼似的大脸盘上,唇边留了两撇精致的八字胡;头顶扣着青色瓜皮帽,脚踩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大皮靴,活脱脱一个凶恶大汉。

    吴进颇感兴趣地打量着这位穿着打扮个性十足的贵客,暗想:“这位应该就是刘三提起过的[大家好酒馆的肥猪老板]了。”

    “顾老板!您今天怎么进账房来了?”普莱斯给这一出惊得连客套话都忘记说了。他慌忙起身,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快步走上前去迎接刘家铺子的这位老主顾。

    “少他妈给老子废话。”顾胖子并不打算给他面子,连看都不看普莱斯一眼,径直走向账桌:“前些天的账本你个瘪三给放哪儿去啦?啊?”

    普莱斯的笑容僵住了:“啊,这,您……您找那个做什么?”

    顾胖子的小眼睛一瞪,张口便骂:“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那批该死的柠檬!今天我一验货,发现有一箱是臭的,坏了好几周了!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废话少说,快些拿账本来!”

    普莱斯咬咬牙,仍试图和胖子讲理:“只有伯阳城执政官任命的官员才有查看商户账本的权力。您……”

    “老子今天非看不可!”

    胖子虎躯一震,一股强烈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吹出,无形的压力朝四周蔓延,顷刻间便布满整间账房。

    吴进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在地。如此的气流前,桌子上堆着的账本自然也不能幸免,四散纷飞,如天女散花般洒满账房。吴进挣扎着,拼命睁开眼睛,几束光芒映入他的眼帘。

    五个发散着三种不同颜色的光环正从得意的胖子背后缓缓飘出,两黄、两紫、一黑。

    就站在胖子面前的普莱斯纹丝不动,脸色铁青:“你是魂师……”

    “是啊,我是魂师!”胖子老板哈哈大笑。“那么,你到底给不给看?”

    普莱斯的喉结不停抽动着。他多么想展露自己的修为狠揍这头嚣张的肥猪一顿啊!可那样一来,他自个儿也等于完蛋了!

    他不认为附近没有史莱克监察团的人,就算真的没有,识钥塔的书虫也不会放过他!

    “……行,”半晌,他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这就找给您。”

    大局为重,忍为上策!

    最终,胖子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马脚,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刘家铺子。吴进和普莱斯离开账房后,看见刘宝金昏死在地上,脸上有个醋钵大小的拳印,拐杖断成了两节,地上还散落着几颗牙齿。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架起刘宝金。

    安顿好老板后,吴进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那个胖子是魂师吗?”

    普莱斯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羡慕了?”

    “是啊!”吴进也不忌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世界上有几个人不想当魂师的?只可惜能不能当上魂师,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其实也不一定,总有些人会遇上奇迹,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呢?”普莱斯惋惜地看了眼这个孩子。

    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强烈的向上爬的愿望……如果你不是[祭品],我说不定会领你加入圣教、侍奉圣灵。

    可惜了。普莱斯暗叹道。

    当然,吴进并不知道、也不关心普莱斯在想些什么。他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我这样的人,也能成为魂师吗?”

    大家好酒馆。

    顾胖子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地一把推开酒馆又脏又旧的大门,踏入一片喧哗之中。

    酒馆是全天开业的,里外几乎坐满了酒客。看着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客人们,胖子的心情似乎变得愉悦了一些。但当他将目光转向吧台——他的地盘时,他即将翘起的嘴角又瞬间撇了下去。

    吧台前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此人穿一身黑,一头黑发束在脑后,下巴还留着山羊胡。他翘着二郎腿、举着高脚酒杯,正轻轻晃着酒杯中暗红色的液体,紫色眼睛里流露出快活的光芒。

    他注意到胖子的目光,转过身子,微笑着朝胖子举了举酒杯。

    “哟。”

猎人们

    “赫连柱国!几年不见,你他妈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胖子老板打发走代班的酒保,重重坐到属于他的位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黑长衣男人自斟自饮。

    “是赫连国柱!”名叫“赫连国柱”的男人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笑道:“怎么,才几年不见,就连老朋友的名字都忘掉了?”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胖子掀开冰柜,抓起一把冰块投到赫连的高脚酒杯里。他想从货柜上取一瓶酒,目光无意中划过赫连拿着的那个瓶子。看见瓶子上的字样,胖子的心骤然一沉。

    “糙!那是我的调酒用葡萄汁,不是他妈的朗华葡萄酒!”

    “谁让你这里没果汁喝!”赫连毫不在意胖子投来的鄙夷目光,继续往杯中倒着葡萄汁:“反正这可是你的店,我又不会不付钱。”

    胖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丫在别人的店就可以不付钱是吧?!

    他不再理会这事,自顾自地拿起一个脏玻璃杯,从架子上拽下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洗着杯子。

    “这鸟不拉屎的破城里居然有你的目标?不介意我问下猎物的名字吧。”

    作为多年老友,他自然清楚赫连的脾性。猎魂师在进行任务时从不喝酒,这是惯例,即使是赫连这种酒鬼也会乖乖执行。

    赫连抿了一口冰镇葡萄汁:“圣灵教高级司铎,普莱斯·彼得。”

    “你可能刚刚见过他,估计还是熟人。我看你是从刘家铺子出来的,怎么,你是那里的老主顾?”

    “好家伙,那个斯斯文文的账房先生是邪魂师?我就说嘛,老刘头最近不对劲儿!”胖子“嘿”了一声,手上的活计一点不停。从表情来看,他并不是特别惊讶。

    “那只圣灵教的老鼠还没到刘家当会计时我就已经是老刘头的固定客户了。这家伙在这经营了十年,很有几分手段。他人没什么,就是老想着出城继续做他那风餐露宿的老活计。老刘也就四十多岁,硬是被这事愁成了七八十岁的模样。”

    赫连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我打听到他十年前在这一带行商时被卷入了罗铎协议内战中,丢掉了一条腿,留在伯阳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拥有强烈欲望的人,的确容易被圣灵教诱惑。”

    胖子感叹:“人呐,还是清心寡欲一点的好。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我们这些魂师。”

    “对了,我还没问,你又是怎么找到普莱斯在这儿的?”

    “我逮住了他的手下,然后轻松问出了普莱斯的任务和所在地。”赫连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来这儿似乎是要取出一件神皇留在城中的宝物。”

    “难怪黄狗子围了这么久!”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也想着复国那!”

    “哼,我看难。”赫连轻轻晃着酒杯,被葡萄汁裹着的冰块撞击玻璃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怎么样,这事情,你要不要分一碗羹?”

    “好啊,反正我受够老刘头了,圣灵教老鼠来了后他就老是在货里掺废品,不知道贪来的钱都拿去干啥了。”胖子很爽快地应下了这桩要命的差事,背过身去,将已经擦好的杯子重新放回货架。

    赫连微微一笑:“真的?”

    他将杯中葡萄汁饮尽、只留下还未完全消融的冰块,将高脚玻璃杯往吧台上重重一杵!

    这一声好似平地起惊雷,一下就刹住了酒客们的饮酒碰杯声、划拳争闹声,使得他们纷纷拧过头来,惊愕地望着这厢,个别反应过大的甚至直接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那。

    杯中冰块竟被这一下的力道震得腾飞而起、迸裂而出,昏黄的灯光透过突然加速融化的冰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制造出只能在梦中才能瞥见一瞬的美妙景象。一刹那间,他们的形状又忽地变成了锋利的刀片,像是被人操控着一般,朝胖老板的脑袋上急速攒射而去!

    可顾胖子对这些致命的小玩意儿毫不理睬。只见他双臂在胸前一抱一推,也没做什么大动作,可那些冰刀居然就这么跟被风卷走的树叶一样被一股不知来源的力量牵引着在空中转了几个大圈。

    待它们落到胖子头顶的瓜皮帽上,早已变成了无害的小水滴。

    从赫连震起冰块到胖子消解冰刀,这一切说来长,可这两人却是在一瞬间内完成的所有动作。

    “不错不错!”赫连高兴地捋着下巴那一撮山羊胡,“你这一手控鹤擒龙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

    “还不是因为这该死的世道!”胖子没好气地说。他把用来擦杯子的毛巾往架子上一挂:“没点本事,老子敢在这他妈的连巡警部队都腾不出人手组建的小破城开酒店?”

    “行了,做完你的事,赶紧找个地方和我商讨一下计划吧。”赫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给刘宝金准备的[再生仪式]今晚就要举行。普莱斯也是六环魂帝,我可不想一点准备都不做就去面对圣灵教高级司铎。”

    “行,楼上说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座城市的基本情况。”

    “圣灵教高级司铎身边的老鼠不会少。”赫连眯眯眼睛,环视一圈:“你这店,花了你不少心思和钱吧?”

    他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普莱斯的人出于报复把大家好酒馆给砸了,故让老友注意点这方面。

    这种事情,圣灵教那群疯子可干过不少。

    胖子挥挥手:“这你不必操心,坐在这儿喝酒的,都是同行。”

    胖子以前也是猎魂师,自然清楚猎魂师穿什么样、有什么习惯。[大家好]的环境也还不错,猎魂师们也喜欢在这儿聚集。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猎魂师俱乐部。

    “那没事了。请吧。”

    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上方。酒客们收回打量的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饮品与中断的话题上。

    酒馆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只不过这回,酒客们的酒桌上又添上了新的话题——没什么比闲话更合适的下酒菜了。

    有人发问:“原来顾老板也是猎魂师?”

    “你新来的吧?”

    其他人纷纷嘲笑他。

    “不仅是猎魂师,恐怕还是实力相当了得的那种。”另一个资格较老的酒客说,“敢猎[老鼠]的,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看也是,化解冰刀片的那一手可太绝妙了。”第一个说话的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不止。”另一个酒客意味深长地说,“那个穿黑衣服的在圣兽联合公国一带非常有名,专门猎老鼠,人送外号[暗法师]。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一睹本尊风采。”

    “暗法师?他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有人忧心忡忡地道。“莫非这城里有硕鼠么?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立即就有人嗤笑道:“笑话,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暗法师,他的消息渠道是你能比的?”

    “不过这些年来,老鼠也确实是越来越多了,简直到处都是。”

    “是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说不定邪魔森林那伙人又要发疯了。”

    “哼,比起这个,你们还是先担心一下自个儿的脑袋吧。”这时,突然有人冷笑道。于是所有人的脑袋都齐刷刷地转向他,简直比操练的士兵还快速整齐。

    “执政官已经战死,伯阳城要顶不住了。”

    那人阴恻恻地环视一圈围着他的表情各异的人脸:“弟兄们,黄狗子要到家门口喽!”

仪式与狩猎

    现在是七点整,晚饭时间。

    吴进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他惴惴不安地盯着桌上对他来说过分丰盛的饭菜,始终没敢动筷子。

    往常三餐都是大咸萝卜干加窝头,吃完后得使劲儿往口里灌水。可今天的桌子上光青菜就有两样:炒黄瓜和水煮菜叶子。窝头变作喷香的大白米饭,咸萝卜干也给换成了腌肉。

    ……怎么这么像断头饭呢?!

    刘宝金倒是吃得很香,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普莱斯一反常态,不再戴着那副不讨人喜欢的金边眼镜,黑发也没梳好,乱糟糟的。他穿了一身镶金边的带兜帽黑底绿纹袍,腰间挂着一组闪着紫光的黑色玉佩,普莱斯稍稍一动,这组华美却透着一股邪气的配饰相互撞击,发出悦耳的叮叮当当声。

    普莱斯也没有动嘴。他紧盯着吴进,一双蓝眼睛里透出森冷的光:“怎么,你不吃饭吗?”

    吴进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他跃下椅子,想回房间:“今天没什么胃口……”

    可就在这时,他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在逼近,脚步猛然一顿。什么东西“嗖”地从他耳边飞过,插到他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把精致的短剑,通体漆黑,圆柄、没有剑格,剑铋上用浅浮雕的技法塑造了一个眼冒火光的骷髅头。剑刃锋利异常,吴进下意识地摸摸耳边的头发,骇然发现少了一截。

    他转头回看,普莱斯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淡淡地说道:

    “既然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他拍了拍刘宝金的肩头示意带路,随后缓步朝吴进逼去。

    吴进吞了口唾沫。在他经历过的十一年人生中,从没有过此刻这样由困惑、迷茫、恐惧、绝望等事物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复杂情绪。但这些情绪中,没有丝毫后悔与怨恨。

    他想起他母亲说过的话:

    “阿进,不要后悔,永远向前看。”

    母亲的话语暂时给了他力量。吴进在颤抖中深吸一口气,短暂地压住了恐惧与慌乱,看向了普莱斯。

    看到这个十一岁小孩这样瞪着自己,普莱斯皱了下眉头,随后将视线移开。

    他自幼跟随父亲侍奉上主,荣享圣灵恩典,自以为无所畏惧,可现在,吴进——一个年纪尚幼、连魂师都不是的平民的眼神,竟让他感到了几分寒意。

    我是在害怕么?他自问道,极快速地在吴进的后颈上拍了一掌。这一下很见成效,吴进闷哼一声,随即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普莱斯把吴进扛在右肩上,左手扶着组玉佩,迈步向那道大铁门走去。

    已经是最后一刻了,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与冷静的普莱斯相比,刘宝金的情绪可谓是激动到了极点。

    他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座位上起身时,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不小心打翻了汤碗,热萝卜排骨汤泼了一裤子。但此刻,仪式之外的事,对于刘宝金而言都不重要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终于,终于,终于,”他喃喃自语道,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向上锁的大铁门“笃、笃”地走去。“我的腿,我的腿。一条能走路能跑步的好腿。一双能飞檐走壁的好腿,带我离开伯阳,离开罗铎协议,离开。到外面去,到世界去,到外面去——”

    铁链在他的手里挣扎着,如同垂死的蛇。最后“哗啦”一声,疲软地趴在地上,死了。

    “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

    门后是一道盘旋着向下的阶梯,末端沉在黑暗里。刘宝金疯了似的不断重复着一些话语,率先向下走去。

    向下,向下,向更深处。

    伴随着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说话,即使是精神状态因过于兴奋而显得不太正常的刘宝金在面对黑暗时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拐杖单调的“笃、笃”声回响于四壁之间。

    “上主座下有四大天使之王,威力最大的一位叫作黑暗。”此时,普莱斯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经文的含义。

    拐杖“笃、笃”声的间隔突然变快。普莱斯知道,这是到底了。

    仪式就在此地举行。

    “我摸摸……啊,在这。”刘宝金嘀咕着按下墙上的魂导灯开关,昏黄的光线顷刻间铺满整间避难所。

    单看四壁和天花板的话,这是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四壁堆满罐头和饮用水,生活用具杂乱无章地翻倒在墙根,为的是清出一片半径约十三米的圆形空地。这房间的古怪之处,也正是在于这片空地。

    避难所的地面是直接用水泥浇的,算不上舒适。那片空地的水泥上被人挖了许多深浅不一、粗细不同的沟槽,这些沟槽歪歪扭扭却又排布合理,如果有学过哪怕一点魂导知识的学徒站在这里,立马就能看出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魂导法阵。只是,它的线条和样式和寻常魂导法阵不同,透着一股子邪气,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圣灵教秘术,饕灵餮生还愿阵。

    这是一种邪恶的辅助性秘术,主要用于帮助受伤、残疾的教众恢复。大阵有三个同心圆,从里到外分别叫“祭台”“供坛”“走司”。将祭品和受术者放入祭台内,祭司在“走司”圈上完成仪式,“供坛”圈则是摆放辅助祭物的地方。大阵将会抽取祭品的生命力来为受术者恢复,重塑肉体也没问题。

    普莱斯正是想用此术来治好刘宝金的瘸腿,以从他那里得到神皇秘宝的藏宝处及开启方法。

    “刘先生。”普莱斯将吴进放到祭台圆中,抬头对紧张得要命的刘宝金说:“请您走到这个圆里。仪式过程中,不要离开。”

    “您还记得我给您的东西吧?”

    “啊!有,有。”刘宝金慌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玩意儿,那是一条项链,上边拴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符,通体黑色,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上面刻着同样邪异的魂导法阵。

    “戴好,”普莱斯转身,径直走向最外边的“走司”圈。“它能让您活到仪式结束。”

    圣灵教中有专门负责仪式和秘术的部门,叫“祭礼宗”。但普莱斯不是祭礼司铎,他是专司战斗的惩戒司铎。这样大小的仪式,他还是第一次单独举行。所幸,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圣灵庇佑……普莱斯深吸一口气,站到祭品(还在昏迷的吴进)的西北方,从魂导储物器里取出一块腥气逼人的黑色砖块,投入刘宝金事先准备好的一桶水中。

    那砖块一遇到水便迅速溶解,将清水化成令人不安的紫红色液体。普莱斯小心地通过也是刘宝金弄来的石制漏斗将这桶液体注入地上的沟壑内,看着紫红色液体遍流法阵的每一根线条。

    问过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刘宝金、确认一切准备就绪后,普莱斯深吸一口气,站到“走司”圈上吴进西方的位置,逆时针快步走。同时,他放开嗓子,高声歌唱*: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这第一句唱完时,普莱斯正好逆时针走了一圈。像是为了响应他的歌声,法阵竟微微发出红光,如同蛰伏的毒蛇苏醒、第一次吐出红芯。

    第二圈要求顺时针走。普莱斯执剑佩玉、且歌且舞: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法阵的红光又亮了一些。普莱斯的脚步紧踩歌声结束的一刻,他知道,前面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接下来这一步才是最难的。

    他要在歌舞的同时将辅助祭物放入“供坛”圈。幸而这次的阵规模不算大,只需要四个辅助祭物。要是祭物多了,非要助手帮忙不可。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普莱斯分别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水晶颅骨、颜色如血、光泽如玉的巴掌大花朵、风干的人类心脏、炼制过的见血封喉树脂四样祭物,将它们放置在“供坛”圈上。法阵的红光立时大盛,将四样祭物全部吞没。红光卷起祭台圈内的两人,将他们层层包裹。很快,祭台上就只剩下两个红光织就的大茧,丝丝缕缕的红光将两个大茧连接在一起。

    对于这奇异的一幕,普莱斯却一眼都没有多看。他又换了个方向、切回逆时针在走司圈上行进,边唱边舞,一刻也不敢耽搁:

    “扬桴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头顶传来“哐”的一声,似乎是铁制器具遭受大力击打后发出的声音。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轰!”

    一扇大铁门从天而降,普莱斯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脚踢去。铁门撞烂不少家具后狠狠撞在墙上,再次发出“哐”的悲鸣,终于停下来了。

    普莱斯看了眼,见仪式已经开始自动运行,稍稍安心了一些。

    “来者何人?”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浮在空中低头看着圣灵教高级司铎。

    他从头到脚都被一身漆黑如夜的铠甲包得严严实实,头顶一对魔角,眼发紫光,背生双翼。

    他指指普莱斯,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的人头,我收下了。”

    *以下祭祀歌词节选自《楚辞•九歌•东皇太一》

咒与影

    “取我脑袋?”普莱斯冷笑一声,“未见得!”

    一条长舌从他嘴里弹出直直击向黑甲魂师,迅疾如风,势如烈火!

    不过这黑铠甲既然敢来猎杀圣灵教的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只见他身子一偏,堪堪躲过那古怪的舌头,紧接着一抖翅膀,朝普莱斯俯冲而去!

    此时的普莱斯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他两腮一紧、收回舌头,周身的皮肤成了邪异的暗紫色,还生了黑色斑点,看上去油滑黏腻,分外恶心;更别提这片暗紫色突然开始溃烂流脓,一个个紫色水泡鼓起而又破碎,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只有地狱里才会有这样的生物。

    普莱斯两腿的肌肉变得格外粗壮,见黑铠甲袭来,便轻松地向后一跃,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避开了这次攻击。

    武魂附体,巫毒咒蛙!

    “我认得你。”普莱斯已经变得圆鼓鼓的紫红色眼睛转了一圈,狠狠地瞪着黑铠甲:“你是那个将吾等当猪狗一样猎杀的家伙,暗法师!”

    “不错。”赫连漆黑面甲后的嘴角上扬,“可是,说你们是猪狗,倒是还抬举了你们。”

    “鸡豚狗彘之畜尚能果腹,邪魂师有什么用?”

    “混账。”普莱斯嘶声骂道。虽然气愤,他却也明白现在不是和这家伙扯皮的时候。因此他只是回了一句:“道尔顿也是被你杀死的吧?既然如此,便拿命来偿吧!”

    赫连听得此话,当即向后一跃。可普莱斯的首要目标却并不是他,只见圣灵教徒身上位列第三的紫色魂环闪烁,普莱斯吐出一片紫红色雾气。雾气并没有追着赫连,氤氤氲氲地扩散着,将整个散发着强烈红光的法阵包围起来,保护着它。

    这任务可是在圣灵前立了契约的,失败不得!

    赫连见状,一个后空翻在墙上一蹬,直扑普莱斯。他身上第一、第三魂环相继亮起,手中凭空多出两把暗影元素组成的刀刃,速度骤然暴增,如一道黑色流星般袭去!

    第一魂技,暗影之刃;第三魂技,暗夜强袭。

    他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使用魂技,就连续用了两个。

    普莱斯是以毒控场的控制系魂师。赫连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尝试在普莱斯还未站稳脚跟、掌控全场时一击必杀!

    “天真!”

    普莱斯叫道,他在赫连发动第三魂技之前就早有预感,两腿发力、向上高跃,几乎是瞬间就离开了赫连的攻击范围——赫连是向下俯冲,根本伤不到较高处的普莱斯!

    普莱斯身上的第五魂环浮现,在他到达最高处、开始向下坠落时亮起。他本就暴突的双眼此刻又朝眼眶外边鼓了一块,两道蓝光从其中发出,精准地击中了还处于俯冲状态的赫连!

    赫连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什么东西。他急忙调集魂力去消灭它,但这也让他的身体失去控制了一瞬间。这一刹那的故意失误,让他狠狠地撞到了避难所堆满食品罐头的墙上,“轰”地一声激起大片烟尘!

    一瞬之间,高下立决!

    普莱斯像蛙一般蹲在避难所的螺旋阶梯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下面的浓尘。这尘雾受到他“巫毒魔瘴”的影响,一半变成了粉红色,与仍为灰色的那部分尘雾交织在一起,让他难以判断敌人的情况。

    本来他的第五魂技是带“击中目标后可以追踪其位置”的效果的,可对方显然不是傻子,在中招的那一瞬间就用魂力把身上的咒印摁灭了,为此甚至不惜撞墙。

    空气中充满大量微小颗粒,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精神力探测,也起不到多好的效果。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攻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普莱斯没有这方面的魂技。他的魂技基本上都是针对单体的“咒杀”类,能对群攻击的只有第三魂技巫毒魔瘴和第四魂技巫毒沼泽。可他已经在维持着一个魔瘴护罩,这时再释放一次需要持续供给魂力的魂技,无疑是浪费魂力——而且还不一定能对对方造成有效杀伤。

    使用过多次的第一魂技“魔舌”则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要是对方反抓住舌头、把他扯下来怎么办?

    普莱斯还在思索下一步行动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噼啪”声,整片空间随即被黑暗吞没。

    数秒之前。

    撞上墙壁并未给赫连造成多大损伤,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便再次站起身来,凝聚精神力内视身体。果然,普莱斯的魂力依然有一部分留存在他体内,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和内脏。他得不停调动魂力来防御这些烦人的东西,不然他必将受到由内至外的重创。

    “不愧是圣灵教惩戒司的[咒王]。”他点点头,暗想道。

    赫连快速分析了一下:过了两秒这么久都没有下一步攻击,要么是普莱斯没有这方面的攻击手段,要么就是他这个人比较谨慎、不想浪费魂力。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一双紫色眼瞳转向氤氲的雾气护罩,猎魂师灵光一闪。

    他知道该怎么克敌制胜了。

    一身暗影铠甲的魂师甩出右手的影刃击碎仅存的魂导灯,以保证避难所内陷入完全的黑暗。他用第四魂技召唤出一个阴影分身以防万一,随后全身开始融化,化为拥有暗影之黑的液体,溶入无声的黑暗之中。

    他的战术很简单:躲,比谁魂力多!

    维持这个罩子看样子应该要花费不少魂力。虽然赫连也使用了持续消耗型的第二魂技“黑沼”潜入阴影里,但这毕竟是第二魂技,他也只需要维持自己一个人的流影形态,消耗的魂力大概率比普莱斯少。

    而且,到目前为止,普莱斯使用的魂技也比他使用的魂技多一些。

    赫连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出击,可那样一来,岂不是把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拱手相让?

    普莱斯在上方、他在下方,自己一冲出来别人就能看见,然后用魂技或者那条恶心的舌头把他轰向毒瘴护罩。进入影子里潜到他身边也不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魂力波动无法掩盖——起码赫连没有这本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中无言地对峙着。

    但无论是普莱斯还是赫连都没想到,形式逆转的那一刻来得如此之快,更不会想到促成逆转一瞬的会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

殊与俗

    吴进觉得脑袋很疼,特别疼。尤其是后脑勺到后颈那一块儿,像给锤子敲了一样。

    他昏昏沉沉、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怎么可能知道在哪儿?他只感觉四周很黑,特别黑。比夏天没有星星的夜空还要黑。

    他没见过深海,否则他会以为自己被那两人丢进了海里。

    吴进呼吸了一下——还好,还能呼吸。又试着摆摆自己的手脚——还好,还能动。但是酸软、无力,使不上劲儿。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这一片黑里漂着、浮着,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不幸坠入深海,已经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往下堕的水手。

    这可真是糟透了!

    神智渐渐恢复,这是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他不知道——多半是普莱斯和刘宝金动的手脚。他只知道一件事:绝对不能在这待着!

    预感告诉他,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随着意识的回归,吴进的身体也渐渐“苏醒”,手脚开始有了气力。当然,这点气力对于周边神秘的黑暗来讲不值一提,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吴进试着喊了一声。音波冲出去、撞入黑暗内,随即被它吞没,连渣都不剩。

    尔后,黑暗开始涌动。它突然摇身一变,从深沉的黑变成刺目的红。当然这不是因为吴进那一声喊,他只是一个祭品。

    祭品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躺在祭坛上只能乖乖等着被屠的事实。

    初次尝试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吴进脸色不禁又难看了几分。这转变实在太突然、太过瞎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敢慢慢睁开。这片血红色实在怪异,让他很不舒服,身上像爬了蚂蚁。

    但这还不算完,那血红色中伸出许多尖端顶针的丝线,慢悠悠地向吴进飞来。

    他手忙脚乱地拨着四周血红色的不知什么东西,但这只是白费力气。赤色针丝晃晃悠悠地游来、越来越近,吴进甚至能看到针头锋利的尖端!

    他竭尽气力地大喊,可声音都被周边的血红色吞食殆尽,于是只能惊恐无比地看着那些红色尖针刺入他的身体,开始抽取他的血气!

    另一个茧子里。

    刘宝金略显不安地漂在血红色中。和吴进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这是在圣灵前订下的契约,任何一方不得违反。他也不认为普莱斯会冒着受罚的风险去帮助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帮助他的、见面才几天的小孩。那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

    那为什么会感到不安?

    刘宝金摇摇头自问道,又很快地点点头。

    是了,圣灵教的人不都是疯子么?这一个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自己呢?

    为了一条腿牺牲这么多,值得吗?

    那可是神皇留下的宝贝!

    几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神皇秘宝还是他从伯阳政务院里的一个老东西口中听到的,他将那老东西认做干爹,好吃好喝地一直供到死,才终于得到了秘宝的位置和开启方法。据说,这是老东西祖宗传下来的秘辛。

    那可是神皇留下的宝贝!

    ——但是我拿不到啊!

    得到消息后不过几个星期,内战开始。十年前的伯阳城主参与了战争,他这个游商不幸被征去,在战火里失去了一条腿。

    现在,内战的战火仍未平息——但是刘宝金等不了了。最后一个亲人刘三的死,更是让他坚定了出城的决心。

    他想出去,想再看一眼家乡星罗城的风景。哪怕路途布满荆棘,哪怕死在路上!

    出去,回家。回家,出去!

    老子他妈的要回去!

    欲望的波纹在血红色中扩散。

    或许是因为普莱斯给他的东西,血红色没有像吞没吴进的声音一样吞没他的声音。它涌动起来,吐出一条条红针丝线。它们快速朝刘宝金游去,扎进他的身体。刘宝金身子一僵,但随后针线开始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内注入新鲜的气血。气血顺着他的经脉流淌着,冲向他的废腿。

    刘宝金的心中被喜悦所充满——他的腿在源源不断的气血注入下,竟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些气血的来源,毫无疑问是吴进。红色针线抽取他体内的气血,再输入刘宝金体内。虽然是很可怕的事,但其实并不算痛苦——仪式现在是自动运转,进度缓慢。

    吴进能感觉到,随着什么东西被抽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冰冷、虚弱,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好。他在这种情况下情绪虽然非常不安、激动,但没有去试着拔掉那些丝线。他知道,这样做大概率没有用,还会让自己失血速度变快。

    那该怎么办?他焦虑地想着,骂了一句粗口。

    毫无疑问,他不想死。但是那又如何?这片他妈的血红色不是窑窟里随叫随到的小娘儿*,就算你叫喊了它也不会搭理你!

    (失足妇女。当然,吴进并没有见识过,他从大人们嘴里听来的。)

    ……等会儿,叫喊?

    吴进想起,不久前他喊了一嗓子,结果黑暗就变成了鲜红。

    叫喊说不定真的有点用?反正也没别的办法可试。

    他打定主意,扯开嗓子,声嘶力竭:“我不想死————”

    与之前那次不同,这回血红色出现了一点波澜。

    真的有效!吴进不禁微笑起来,这让他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自己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不知道这样做结果是好是坏,但这总比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抽成人干好!

    “我不想死!”

    有一点吴进搞错了——仪式并不是对他的叫喊作出回应,是对叫喊里包含的求生欲望作出回应。

    和大部分人所知的不同,圣灵教的秘仪,其实绝大部分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不止是施术者、受术者的欲望,甚至祭品的欲望都可能对仪式造成影响。因此,有经验的祭礼司成员在仪式开始前都会对祭品进行处理,使其仍然活着但没有意识,无法对仪式造成影响。

    但普莱斯是很少干自己职权外的工作的惩戒司成员——且出于傲慢,他不会低下头去请教别人,因此不知道这个细节。当然,他也没想到狩猎自己的猎魂师会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得让仪式自行运转。

    他给刘宝金的“符篆”,只能在开始的时候让法阵将他认作“受祭者”,无法在接下来的仪式中保证能量流向不会逆转、刘宝金不会从受祭者变成祭品。

    刘宝金惊骇地发现,注入他体内的气血变少了。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他嚷嚷道。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腿,人类本能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普莱斯?喂,听得到吗?这怎么搞的?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刘宝金理所当然地认为仪式是普莱斯在主导。在有主导者的情况下,仪式出现什么问题,那当然都是主导者的锅。

    在一般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仪式在自行运转。也就是说,仪式的成功与否,其实取决于他出城回乡的欲望能否超过吴进求生的欲望。

    但他不知道。疑惑、不安的情绪取代了欲望。

    另一边,吴进的求生欲望在数次喊叫后又强烈了一个档次。

    那些针丝抽取体内能量的速度真的变慢了!

    保持这样的状态再喊几次,说不定能让它停下来!

    “嘿——我不想死——!!!”

    刘宝金感觉那些丝线已经停止了向自己体内输送能量。

    “普莱斯!”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像是回应他的愤怒、疑惑与不安,血红色的海洋躁动地沸腾。红丝们颤动起来,而后竟转而从刘宝金体内抽取能量输送给吴进!

    “啊!!”刘宝金惨叫一声,惊骇、震恐与对普莱斯的恨意取代先前的情绪,在他心里占了上风。

    “普莱斯!你这表子妈下在阴沟里的臭老鼠!!!”

    “我要活着!”

    吴进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可他一刻都不敢停,仍在继续努力喊着,无声地呐喊着。血红色海洋欢欣地翻涌着,为他强烈的求生欲望而欢呼。吴进的情绪是如此疯狂,甚至都没有留意自己早已喊不出声音,甚至没有察觉到那些丝线早已不再抽取他的气血。

    “我要活着,活下去!”他无声地嘶吼着。

    吴进脑中闪过一连串画面。烛光旁讲故事的面貌模糊不清的爸爸,拖着鼻涕在防火楼上坠下的刘三、背景是火葬堆,还有伏在缝纫机上日夜工作、眼球深凹的母亲。

    母亲!啊,母亲!

    吴进鼻子一酸。

    他不会忘记为了让全家人吃饱日夜辛劳的母亲,教他裁缝技术的母亲,饥饿、苍白、消瘦的母亲。

    他要活下去,带着妈妈的份儿一起活下去!

    啊,母亲!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嗓子哑掉的十一岁小孩发不出这样的声音,这是那诡异的血红色海洋在歌唱!

    吴进的欲望和血红色海洋一起沸腾着。

    啊,母亲!

    血红色海洋以沉重嘶哑的诡异歌声欢唱着。

    啊,母亲!它们随怒目圆睁、欲望达到最高峰的吴进高呼,尽管吴进这个领唱者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母亲!

    吴进终于精疲力竭,晕了过去。但那血红色海洋却仍在低声轻唱着一声声“母亲”。

    刘宝金则是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干瘪,失声痛哭。此刻,他的心中只有绝望和后悔。在这些情绪的压迫下,他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渴望。

    更何况,这可是圣灵教的仪式。

    普通人怎么可能在成为圣灵教的祭品后再活下来呢?

    “我怎么会这么傻呀!傻到和圣灵教的灰衣耗子做交易!”他喃喃道,声音逐渐微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着的不是他失去的家人、房屋、财产,是故乡的土地。

    “我怎么这么傻呀……”

    他的意识终于消失,身体蜷缩起来,如子宫中的胎儿。丝线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他的尸体中抽出针头,缩回逐渐消失的血红色中。

意外“收获”

    普莱斯当然不知道仪式中发生的变故,他还在忙着应付黑铠甲猎魂师的纠缠。

    战斗如赫连所愿被生生拖成了消耗战——虽然他作为敏攻系魂师并不擅长消耗战,但此时的普莱斯更不擅长。

    而且,普莱斯还要提防赫连攻击毒瘴护罩,无法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赫连身上。若不是如此,这么一个狭窄的不通风透气的空间本来是最适合他这类毒属性魂师发挥的场合。

    “来呀,你这癞蛤蟆!”赫连哈哈笑着,如飞鱼出水一般从暗影中跃出,朝普莱斯掷去数把小飞刀型的影刃,也不看有没有命中就又钻进暗影中。

    过去数分钟,他一直在用这种方法骚扰普莱斯。

    时间有得是,魂力也还充足,他耗得起!

    “可恨!”普莱斯眼看魔舌又一次落空,暗叫不妙。

    该死的猎魂师简直跟鲇鱼似的,每次要捉住他的时候他就一溜儿滑到影子泥潭里,消失不见。但下一次,他又会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朝自己甩两把飞刀,然后不等自己出手就又钻回去。

    这种奸滑的敌人,是他最讨厌面对的。

    普莱斯咬咬牙,低声对自己道:“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到仪式结束。那样我就可以带着刘宝金远离这个家伙!”

    根据他的推测,这个猎魂师大概率是孤狼,没有同伴。

    猎魂师为了将收益和损失的比率降到最低,是不会冒着受伤甚至战死的风险去猎杀猎物的,他们从来不忌讳群殴战术。

    现在是收拾掉普莱斯最好的机会,如果这时都不出手,那就很能说明情况了。

    赫连的脑袋也没有闲着。房间中央那个毒瘴罩子里透出的红光开始暗淡,仪式即将结束。

    普莱斯在带着他的合作者逃跑时一定会或多或少地露出破绽,而那时就是自己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破绽稍纵即逝,务求一击必杀!

    “嘭!”

    毒瘴护罩猛然爆裂,毒雾向四面八方扑去,赫连见状,忙潜下阴影。

    这些毒雾可不是香烟,它会让整个肺都在数分钟内化成血水!

    “机会!”

    两个正在搏命的对手此时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两个字。

    普莱斯又是一蹬腿、跃入高空,他往下望去,准备使用魔舌卷起刘宝金。可在看到法阵里活下来的那人时,他紫色、肿胀的面庞扭曲起来,两只铜铃眼几乎要掉出眼眶。

    “不可能!”他又惊又怒。

    就是现在!

    一把影刃破空射来,正中普莱斯右胸!他痛叫一声,身子一歪,往下坠去,径直落入一片深黑如夜幕的黑雾中。

    “战斗中怎么可以分神呢?”

    普莱斯喊出那句话时,赫连抬起头,丢出一把影刃击落他,背后第一、第五、第四、第三个魂环依次亮起。他手持两把长一米的影刃,伏低身子、两臂在胸前交叉、影刃剑格搭在肩头,蓄势待发。两个暗影分身和他做出一样的动作。

    三个黑影振翅直冲空中的普莱斯,如鹰击长空;刀刃和赫连的那句话同时抵达,黑芒一闪,敌人被大卸八块!

    普莱斯的脑袋飙着血向下坠去。时间好像变慢了,他愣愣地看着空中那具无头的尸体碎成几块,血液和肚肠在半空中飘荡,同他一起下落,堕入黑暗的无底深渊。

    那是……我?

    他如此想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填满他的眼睛。

    赫连从空中掠过,将普莱斯的头颅收入手腕上的储物魂导手环,然后“砰”地一声单膝落地。

    黑色铠甲从他身上剥落,化为一个漆黑魔影,身材魁梧、头顶双角、背后生翼,简直就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它绕了赫连几圈,变成一阵黑雾钻入他的身体。

    赫连长出一口气,揉了揉手腕:“这个又搞定了。”

    普莱斯的身体碎块、血肉、内脏在他身边落下,但赫连身上一点污血都没沾上。他走向法阵,准备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能让圣灵教高级司铎如此讶异。

    这一看让什么东西都见识过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一双暗紫色眼睛。

    法阵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孩和一具尸体。那尸体全身焦黑、皮肉干瘪,呈斗拳状蜷缩在法阵的祭台圈中,像被大火烧过一样。赫连知道这是被抽干了生命力的人类,他一脚踢开那尸体,蹲下身来,细细观察着那小孩。

    小麦色皮肤,绿色眼睛,灰色头发,个儿不高,营养不良……

    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小孩儿。

    他是怎么从圣灵教的仪式里活下来的?看普莱斯那样子,仪式本来的受益者绝对不会是这孩子——否则他不会那样震惊。

    赫连顺了顺山羊胡,将目光投向地上的法阵,努力分辨着它属于哪一种仪式。

    “灌进阵里边的是黑獒血,剑戟戮没阵?不,祭物不对……组成阵的环只有三重,看来不是特别高端的阵……等下,水晶骷髅,血玉花……”

    赫连翻了翻地上已经破碎得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四件祭物,恍然大悟。

    “饕灵餮生还愿阵?”他又顺了顺胡子,“那就难怪了。”

    赫连跟邪魂师打交道多年,知道的东西不比正宗圣灵教教士少,也听说过有人从邪恶仪式中幸运地活了下来。但亲眼见到经历过仪式的幸存者,还是第一回。

    看样子这小孩得带走了,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法征求他家人的意见,哎,难办……赫连摇摇头,从地上拎起吴进,将他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又收走几箱尚保存完好的食品罐头、将它们丢到另一个魂导储物手环,这才后退一下、助跑起跳,在墙上蹬了几步,攀上没有受到战斗波及、还算完好的阶梯,向出口登去。

    从邪恶仪式中活下来的人心智和身体受到影响,最后发疯失控、变成怪物,摧毁了好几个村子。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赫连把吴进带走,不仅是对自己的任务负责,也是为孩子的生命着想。

    顾胖子早就抱着双臂在刘家铺子的账房等他了。赫连推门进来将一个小孩丢到他面前时,他眨眨小眼睛,唇边的两撇八字胡跳了跳。

    “他妈的,这是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撞大运从仪式里活下来的祭品。”赫连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果真如此?”胖子挑了下眉毛,表情少有地变得严肃。他扎下马步、抖抖身子,吸上一大口气,将全身魂力调动起来,运到双手。

    胖子将被一层微泛白光的魂力覆盖的双掌拍向吴进下腹,纯净的魂力从丹田钻入他的经络,顺着他的血液流动着。顾胖子凝神屏气,借打入吴进体内的那一股魂力细细观察着吴进身体内部的状况。

    赫连捻着胡子,静静站在一旁。

    方才的战斗魂力消耗有点大,不然他才不会把事情交给这个死胖子呢。

    “卧槽!”胖子突然跳了起来。赫连给他这一吓,手上无意中一用力,揪掉了一根胡子,痛得他直咧嘴。

    “你他妈发什么猪瘟?”

    “你自己看!”顾胖子的小眼珠惊魂未定地转着,看他这副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赫连两指点住吴进眉心,朝他的体内注入一股魂力。他检查的速度比顾胖子要快得多。下一秒他也窜了起来,两道剑眉皱起。

    顾胖子用手背抹了把腮上的汗,凑过去低声问道:“这该怎么办?”

    “普莱斯他妈的都不知道圣灵教到底错过了什么宝贝。”赫连感叹道。

    “先把这孩子带到你那边吧,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做决定。”

麻烦(上)

    吴进几乎忘记他是因为什么昏过去的了。他坐起身,缓缓睁开眼睛。柔和、纯净的白色光芒映入眼帘,四周除了白还是白,空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死了?”吴进挠挠头,在脑中想道。

    这个地方看着怎么这么像故事书里描述的“天堂”?

    他正要叫喊,但那片蠕动的血红色海洋又在他脑中闪过,让他打了个哆嗦。最后他决定:不要乱叫,也不要乱动,就这样在原地待着。

    前方纯白色光芒组成的幕帘突然一层层分开,就像是书中描写的剧院预备开演时被拉起来的幕布。但这光的幕布后立着的不是穿着光鲜亮丽的演员,而只是一个身形矮小消瘦、脸色苍白憔悴的普通中年妇女。

    吴进从地上爬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的念头转瞬之间便被他抛到脑后。

    “妈?”他试着换了一声。

    母亲没有说话,更没有动。她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吴进,目光里满是慈爱与哀伤。她周边的白光跃动起来,重新化作一层层幕布,眼看就要拉上。

    “妈!”

    吴进喊道,再也顾不得其他,伸出手拼命向前冲去,径直冲进那片白光中。他要抓住母亲,将她留下。

    “妈!!!”

    吴进“啪”地一下弹起来。一张像发酵过的面饼一样又松又软的肥白大脸塞满他的视野,“白面饼”上挂着两撇滑稽的八字胡与同样滑稽的眉毛,两颗像葡萄干一样的小眼珠子正盯着他,放出惊讶的光芒。

    两人就这样目瞪口呆地、无言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吴进像被捞上岸后放弃挣扎的鲫鱼一样,又“啪”地一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他觉得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假装晕过去好一点儿。

    顾胖子怪异地看了眼假装昏倒的吴进,将脑袋转向赫连:“他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那声‘妈’城外的黄狗子都能听见……”赫连不耐烦地扯了下山羊胡,咧了咧嘴。

    “你行不行?不行就说一声,让我来。”

    “晓得了晓得了。”胖子咕哝着转回头,用那只温润宽厚的手掌拍拍吴进的额头:“嘿,小子,别装晕了,这点小把戏在魂师面前没有用。而且咱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起来吧,赶紧的。”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少年以令他人目瞪口呆的敏捷动作“唰”地一下站到地上,立正站好,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观察四周。

    这里是一个相当狭小的房间,小到一盏破旧的老式魂导灯具发出的淡黄色微弱光芒就足以将它充满。

    房间里摆了不少上边铺杂布的废旧木货箱当作家具,吴进自己就躺在其中一个面积最大的上边。除了他,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他上午刚见过,是[大家好]的老板,那个很有本事的胖子魂师。另外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肤色苍白、神色忧郁、还穿着帅气的黑长衣的男人他则从未听说过,不过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不少木箱上都落满了灰,但这人坐着的那个木箱和自己躺着的那个木箱上边却是干干净净的,甚至可以说“一尘不染”。

    黑长衣友善地点点头:“初次见面,小朋友。”

    吴进也学着他的神色点了点头:“嗯,初次见面,呃……魂师大爷。”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魂师?”黑长衣笑笑,抱着双臂翘起二郎腿,颇感兴趣地看着吴进。

    “因为这位大老板是魂师。”吴进偷偷瞄了顾胖子一眼,“魂师的朋友,很可能也是魂师。”

    胖子听到这话,哈哈笑了几声:“这小孩儿不错,挺聪明嘛。”

    全伯阳的人都知道他顾胖子是魂师。这消息是他当年到伯阳时放出来的,让别人知道你有魂力,能省下很多麻烦。不过能据此推出或是猜出在这儿的另一个人也是魂师,这就不是笨小孩能做到的了。

    黑长衣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刚想开口,但胖子紧跟着丢过来一句:“你可别又犯老毛病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人家可没那么多时间。”

    吴进一愣:“谁没时间?我?”

    黑长衣似乎意识到自己又在说废话,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略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小孩……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进。”吴进眨眨眼,不等黑长衣开口就问道:“您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是什么意思?”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穿黑衣的魂师并没有正面回答:“你是刘家铺子新招的学徒?”

    吴进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说谎的?

    黑长衣和胖老板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问道:“你知道那个账房先生也是魂师吗?”

    吴进点点头:“是。”

    他早就看出普莱斯不简单。小孩子的直觉向来敏锐,和那个儒雅斯文的家伙待多了,总能知道些东西。

    这些天来,普莱斯在监视他,他也在观察普莱斯。他确定普莱斯是魂师的一大理由就是,文弱的账房先生从来不在意他在做什么,只顾低头记账,任由他闹。吴进有一回试过装作不小心滑倒、将一大瓶墨水泼在他好不容易才写好的一沓账本上,但即使是这样过分的行为,普莱斯也只是朝他笑笑,收拾好桌面、换了身衣服后继续悠然自得地工作。

    这样的态度,吴进只在把玩瘸腿老鼠的猫咪身上见过。

    那是强者对付弱者时的自信和从容。

    黑长衣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嗯?你还真是不一般地聪明啊。”

    “普莱斯•彼得可不是一般的魂师。他的真实身份是圣灵教的高级司铎——中层干部。也就是,中阶邪魂师。”

    黑长衣笑道:“现在你知道你还能站在这儿是多大的幸运了吧?”

    邪魂师。

    这个名号吴进当然不可能没听说过。邪魂师指的是以损害他人来修炼的魂师,曾经给斗罗大陆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后来武魂殿崛起,开始剿灭邪魂师,这才让他们暂时从大陆上销声匿迹。武魂殿被灭后,唐门和史莱克学院接下了剿灭邪魂师的重任。邪魂师几乎从大陆上绝迹。

    然而,邪魂师们终于等来了转机。斗罗大陆修炼之风盛行,只要是个政权都知道邪魂师的危害,但另一片大陆——八千年前撞上来的日月大陆不一样。四千年前那位日月帝国的皇帝为了征服斗罗大陆竟然选择了和邪魂师合作,将邪魂师组织圣灵教立为国教,使日月大陆的民众陷入接近绝望的境地。他最后失败了,但邪魂师的势力自此之后便一直活跃在大陆暗处,从未衰弱过。

    这些就是吴进所知道的、关于邪魂师的全部了,基本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身为魂师的黑长衣和胖老板肯定知道更多,但吴进现在可没有那个心情追问,他只想知道普莱斯那家伙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你可别乱来,小心惊动了你身体里的东西。”黑长衣说,敏捷地翻下木箱,拍了拍黑衣下摆。随后两手揣进兜里,悠然踱到吴进面前:“我想,可能还是要让你自个儿亲眼看看,你才会相信。”

    黑长衣从兜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铁盒,掂了颗包着绿色玻璃纸的糖果递给吴进:“等下会有点难受,含着。”

    吴进看看黑长衣那双暗紫色眼睛,又看看手里捧着的糖果,轻轻地、一点一点撕开包装纸。一股提神醒脑的清香猛然冲入他的鼻腔,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小喷嚏。他再抬头看了看善意地微笑着的黑长衣,眼一闭,把那颗拇指大小的绿色糖丸塞入口中。

    黑长衣微微颔首。一股纯净的白色魂力不知何时已萦绕在指尖,他右手食、中指并拢,迅速而精准地点在吴进下腹丹田处!吴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指戳得两目大睁,但他忍着痛,尽量使自己保持站立姿态。

    黑长衣的魂力注入吴进丹田,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下一秒,一个小巧的、亮晶晶的天蓝色光团像是在巢穴里熟睡却被惊扰到的野兽一般,忽地从吴进的丹田中窜出来,而后竟像饥饿的小孩子一般扑向占据了丹田的赫连的纯净魂力,顷刻之间便将它吞食得一干二净,心满意足地潜回吴进的丹田。

    黑长衣给的糖果提神效果很显著,让吴进能够顶着疼痛集中注意力去观察那个从自己身体里飞出来的蓝色小光团。即使它只跳出来了一刹,吴进也非常确信,自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光团里面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眼眶里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半透明骷髅头。

麻烦(下)

    亲眼看到自己身体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吴进吓得差点把提神糖给吐出来。黑长衣见他这么反应,收回点在吴进丹田上的两根指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突然倒下。

    吴进捂着肚子缓缓坐到地上,面如菜色,鼻子急促地呼吸着,久久说不出话。刚才又是外力灌进经脉又是丹田里冲出怪东西,让下腹部很是难受,感觉像是有一根棍子搅着他的五脏六腑。

    “那个是……”

    黑长衣叹了口气:“我们也还没法确认,得先问你几个问题。”

    “不过在那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他说,“鄙人姓赫连,不过一介奔行世间、在刀枪炮火中讨生活的猎魂师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叫我赫连叔叔就行。”

    胖子听了他这番话,哂笑着道:“在小孩儿面前卖弄文辞,赫连国柱,真有你的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黑长衣——或者说赫连先生狠狠回头剐了胖子一眼。“顾希宁!你他妈的找打是吧?”

    胖子听到自己真名,脸色也是一沉:“什么!我实话实说而已!”

    这一胖一瘦两个大老爷们生得确实是威风,但都摊上了个倒霉名字。一个土得掉渣,另外一个的名字光看词儿挺不错的:希宁,即希望安宁;可惜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家名字,却给硬生生安在了彪形大汉头上。

    吴进暗暗点头:以后绝对不能当面在这两个叔叔面前说出他们的真名!

    将赫连先生给的那颗糖咽下肚后,吴进顿觉舒畅多了。他轻咳一声,打断吵得快打起来的两位先生,道:“赫连先生,您还没问我问题呢!”

    赫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是我疏忽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有先天魂力?”

    吴进点点头:“嗯,先天两级。”

    听到毫不出乎意料的数字,赫连微微颔首,皱着眉头和胖子说了几句,又继续问:“有在修炼吗?”

    “从六岁觉醒武魂就开始修炼了,每天起床修炼一次,晚上睡前修炼一次。”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赫连低声咕哝道,没有再接着问。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的顾希宁顾胖子插进来,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可没听说过伯阳有魂师收学生啊,你跟谁学的修炼?”

    “没有老师,我自己修炼。”

    “嗯嗯,自己修炼啊……”胖子笑眯眯地点点头。

    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跟遭了雷劈一样地愣住,小葡萄干似的眼睛瞪得像大葡萄珠,眨了又眨。随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咚咚咚”小跑到吴进面前,满脸错愕与震惊:“等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自己修炼啊。”吴进并不明白胖老板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迷惑地挠挠灰发。“这个很奇怪吗?”

    顾希宁张着两个滑稽的小眼珠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吴进,视线最后停在吴进的脸上。

    他见吴进的脸上布满了天真与茫然无措,这才确信这孩子并没有说谎。确认后,他心中的震惊更是又增长了几分。

    胖子转向赫连:“哎,听到了吗?这小孩自己修炼!”

    “自己修炼?那有什么……”赫连仍自顾自嘀咕着。

    下一刻,赫连捋胡子的手像被电击了一样僵住,他大张着嘴抬起头:“等会儿,你说什么?他自己修炼?”

    “你要不自己过来问问他?”胖子说,“我也不敢相信,但看这小子的反应,不像在说假话。”

    赫连摆摆手:“不必了,我也相信他自己修炼。”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宝相】会出现在他体内。”

    “宝相?”

    吴进和胖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胖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玩意儿是他妈的【宝相】?哈?!”

    “这小子在仪式中睡了一觉侥幸活下来,然后就误打误撞地拿到了……这种鬼东西?最扯淡的话本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

    赫连朝胖子丢了个白眼:“要怪就怪你自己见识少!那你解释解释我师父的事儿?”

    胖子哽住了:“这……”

    赫连不再理会顾胖子,神色严肃地在吴进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你可不要欺骗叔叔——叔叔再问一遍,你真的自己修炼?”

    “是啊。”吴进用力点点头,“嗯,说实话,我其实是从小说上看来的,再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就摸出了一套勉强能用的修法。”

    胖子的八字胡几乎要竖起来:“你他妈的靠看那些满口胡话的小说就成功开始了修炼?”

    “嗯,不是有那些描述吗?引气入体啊,通达经脉啊什么的。”

    顾希宁和赫连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惊与讶异。

    吴进还未真正踏上修炼之路、成为魂师,自然能以理所当然的心态看待自己的操作。可对于真正修炼过的魂师来说,他的做法不仅荒唐透顶,还危险至极。

    斗罗大陆充满名为天地元气的特殊能量,魂力则是被人掌控、为人所用的实体天地元气。魂师的所谓修炼,就是吸引天地元气并将其转化为自身魂力的过程。

    一般来说,修炼的主要步骤是调动自身的先天魂力以吸引周边天地元气,被吸引的天地元气将穿过皮肤、融入魂师的经脉(血管),此时魂师需要慢慢牵引天地元气流,使之通过经脉最终到达丹田,沉积成为魂力。在这个过程中,天地元气流通过的经脉越多、时间越长,身体受天地元气的浸润也就越久,最后沉积出来的魂力也就更加精粹——不纯的杂质能量早已在通过经脉的时候就被吸收了。

    人即使是吃饭喝水都有不小心呛死的可能,更何况是修炼这种需要引外力入体的行为?天地元气流的流向须与血液的流向一致,一个不慎,能量流向就会与血液流向相冲,这在魂师界里叫“气血冲逆”。一旦发生,轻则修炼中断,重则经脉受损。为什么魂师要去魂师学院上学或加入宗门,就是因为学院与宗门能传授相对安全的修炼路径。

    顾希宁与赫连离开宗门在外打拼这么多年,因修炼出错而走火入魔、修为报废的野路子魂师见了不少,其中不乏有经验的老手。要是有人告诉他们一个乡下小城的小屁孩用自己摸索出来的修法修了五年,放在以前,他们准保会好好嘲笑那人一顿,然后让他快滚。

    可现在,他们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之所以能这么确定你没说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体内的那个东西。”赫连解释完后说道,“要凝成那个东西,没至少八级的魂力做不到。”

    胖子补充道:“要是城里有先天魂力八级的小孩,老子早就知道了。”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脸:“所以,即使叔叔我再怎么不愿相信,也改变不了你这八级魂力是老老实实自己修上来的事实。”

    吴进的视线在一胖一瘦两个老油条魂师之间来回转着:“赫连叔叔,刚才你说那个东西是……我的魂力做成的?”

    “是啊。”赫连心烦意乱地揪着下巴的胡须,“那个是一种特殊修法的产物。”

    “我猜你想知道的是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拥有了这种修法。很遗憾,这个叔叔也不知道,不过你并不是唯一一个拥有这类经历的人。”

    “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谈。现在你要知道的是,”赫连瘫了瘫手,“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你必须跟我走,而且要像个真正的魂师那样日夜修炼。”

    “不修炼,你就得死。”

我,魂师

    “不修炼,你就会死。”

    屋子似乎轻轻晃了一下。

    吴进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赫连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我……必须当魂师,而且是最传统的那种魂师?”

    赫连沉着脸点点头:“正是。”

    魂导器工厂诞生后,大部分人修炼的目的都成了进魂导器工厂当铭刻法阵的有魂力的工人,只有那些怀抱梦想、或者有家族传承的人才会选择走上战魂师的道路。这其实很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有死在修炼之路上的觉悟的。

    赫连很理解吴进的心情,他就在那站着,看着吴进,等待他接受现实。平淡的生活以这样的方式被打破,即使是成人一时间也很难适应得过来,更何况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

    吴进低下头思索了一阵。

    “叔叔,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我不修炼就会死吗?”

    赫连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很简单的道理。你身体里住了只恶犬,修炼得来的魂力就是它的食粮。你要是饿着了它,它马上就会把你吃掉。”

    “不过它的存在倒也不一定是坏事。你的先天魂力只有两级,想必武魂不怎么样。但是有了它的存在,你的修炼速度将不低于那些先天满魂力的天才!”

    吴进“唰”地一下抬起脑袋,绿眼里好似有光芒在闪烁:“真的吗?”

    赫连挑了挑眉,对吴进的这幅神情很是感到意外:“我一个六环魂帝,还能跟你讲假话不成?”

    “好!!”

    吴进大喊一声,忽地跳了起来,神采飞扬:“好耶!我可以当魂师了!”

    屋子又是一阵颤动,天花板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灰尘,泼在两个呆滞的大人和一个兴奋的孩子头顶。

    平时相当体面的赫连居然就一动不动地任由尘土打在他钟爱的那件黑长衣上,半晌才缓过神来,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你耍我?”

    “你知道当魂师意味着什么吗?这不是过家家游戏!”

    “我当然清楚!”吴进朗声说道。他朝赫连迈了几步,眼睛直直地看着中年魂师下颌的山羊须:“我早就知道了!”

    “‘每一个封号斗罗脚下都踏着白骨铺成的道路’,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还说过,取得力量要付出代价,成为魂师意味着在命运的赌桌前押上自己的生命。他很爱笑、很幽默,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板着脸。所以我明白,这些话,不能当玩笑听。”

    “但是,不修炼就能活下去吗?”

    吴进大声地说道,眼神坚毅:“顾叔叔,你知道城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烧尸体的吧?那些曾经活着的人里,有没有魂师?”

    “有。”顾希宁沉声说,“但占比很低。遇到紧急情况时,魂师会比普通人多一些保命手段,哪怕他只是个刻法阵的工人。”

    “谢谢叔叔!”吴进对希宁鞠了一躬,又将目光投向沉默的赫连:“城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我妈妈也死了。我不想跟着她走,即使我很爱她。”

    “书里说过,有力量才有决定权,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吴进继续道,“所以,我想要力量!”

    “成为魂师,就能拥有力量!有了力量,就能把自己的生命牢牢抓在手里!”

    “你不怕死在修炼的路上?”赫连淡淡地道。

    “不怕是假的。”吴进无奈地笑笑,“但是我更怕自己哪一天就被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炮弹炸死,或者被强盗绑走。”

    “因为更害怕这些,所以,我不怕修炼!”

    吴进的膝盖屈了一下,但很快就又伸直了。他身子抻得笔挺,对着赫连鞠了一个深躬。

    “猎魂师先生,请您指导我!我想修炼!”

    希宁溜到赫连身旁,用手肘戳戳他:“你要怎么做?想不到这小子这么有意思。”

    赫连极为少见地作出死鱼眼盯着胖子,无可奈何地说:“你今天废话怎么他妈的这么多……你认识我多少年了都。”

    “行了行了,小子,知道你看过很多书了。”赫连拎着吴进的后襟将他拉起来,叹了口气:“跑个任务都能遇见这样的稀有品种,真是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烂。”

    “这么说您答应了?”吴进惊喜地道。

    “不然呢?”赫连捋了捋胡子,优雅的笑容终于回到他的脸上。

    “你刚才是想下跪的对吧?”

    “是。”吴进习惯性地挠挠头,“后来觉得我连我妈都没跪过,给一个刚认识的人跪不是很好……”

    “你没做错什么,自信点。”赫连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实际上你这个行为反而让我坚定了收你的决心。人那,还是有底线的好。”

    “您答应收我为徒了?”

    “不。”赫连说,“是收你当干儿子!”

    屋子又震荡了一次。

    “你也不用叫我干爹,继续叫我叔叔也行,我不在意。”

    听到这样一个厉害的人要收自己当干儿子,吴进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是哭笑不得:“您这态度变得实在有点快啊!”

    顾胖子干笑着对吴进道:“你习惯就好了,他这人思维很难被别人看穿。”

    吴进也干笑了几声,没有回答顾希宁。

    这不是看不看穿的问题……

    和这位魂师先生见面还不到一个小时,和他的关系就从陌路人瞬间跳到了义父子……这谁能理解得来啊!

    “好了好了,木已成舟,你们两个还是尽快熟悉熟悉对方吧。”最后还是胖子打圆场,“话说,老黑,你下一步想干什么?”

    “下一步?”赫连摩挲着下巴,“我想想……”

    “轰隆!”

    房间的墙壁突然迸裂,墙灰、碎砖四处飞溅,“噼里啪啦”地打在成堆的木箱上。下一刻,木箱堆被无形的冲击波炸得稀烂,木屑、粉尘、碎墙在房内乱飞。赫连在冲击波抵达的前一刻释放武魂、把吴进一把扯过来,黑雾从他背上漫出,凝成一对暗影之翼,全方位无死角地护住赫连和吴进。另一边的胖子则用上了控鹤擒龙,推移着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事物。仅仅一刹那后,空气就平静如初。

    此刻,这个房间中一片混乱。阳光从墙上的大破洞里透进来,三人踏着满地的残片,跌跌撞撞地走到破洞旁试着向外张望。

    “他妈的,怎么回事?”赫连压低身子,对胖子说道。

    “还能是什么?”胖子的脸色非常难看。

    “黄狗子进城了!”

围城

    三人迅速冲到楼下。[大家好]酒馆里一片混乱,空气里酒臭弥漫,地上散落着酒杯和酒瓶,没喝尽的酒液随意泼洒,到处都是。酒客们要么逃了,要么给吓得钻进了酒桌底下,还有的背紧贴墙,一脸紧张。

    顾希宁瞪着小眼睛、挺着脖子左右张望,快步走到吧台边揪出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应生:“谢一马!他妈的怎么回事?”

    侍应生见神通广大的老板下来了,稍稍安定了些,将口里的唾沫吞下去:“老板,有几个人没付钱就走了……”

    “我问的是这个么?”顾希宁的八字胡气得跳了一下。“黄狗子进城了?”

    “大概……大概是吧。”侍应生哆哆嗦嗦地说,“其他侍应生都跑了,我不敢出去,跑进来的人说城里到处都在下魂导炸弹……”

    “那你他妈的还蹲在这儿当缩头乌龟?!”胖子白面饼一样的脸因生气变得更大了。他吹胡子瞪眼地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袋钱丢给侍应生,骂道:“你没长腿吗?赶紧跑!”

    侍应生接住钱袋掂了掂,发现重量比想象中要大。他愣了愣,抬头看向胖子:“老板,这……”

    希宁按着这愣头青的肩膀将他翻了个面,一脚踹在他的屁股蛋儿上:“废话真他妈的多,让你滚就滚!”

    侍应生感激地朝希宁鞠了几个躬,跌跌撞撞地跑了。顾胖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扯开嗓子喊道:“免单了!今天免单!要跑的赶紧!”

    赫连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低笑了几声:“按照惯例,船长不是应该和他的船共存亡么?”

    “老子开的不是船,是酒馆!”胖子苦笑道。“况且这城马上就要换主人了,我可不想靠看那群傻蛋的脸色过活!”

    顾希宁朝他经营了好几年的酒馆门上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摩挲着布满划痕的木门,惋惜地摇摇头。

    天色早就黑了,魂导炸弹如一道道流星般拖着绚丽的尾迹划过夜空坠入城中。大街上人头攒动,市民们像巢穴被人挖开的蚂蚁一样躁动着挤作一团。情绪崩溃乱跑乱叫的有,拖家带口还背着全部家当的有,满脸紧张不知该往哪逃的有。老人有,青壮年有,带孩子的妇女有;叫骂声有、炮弹尖啸爆炸声有、锅碗瓢盆的铿锵声有。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副笼罩着阴云的荒诞的画卷。

    吴进给这副混乱的景象惊得不知所措,他哪见过这种场景?最后还是赫连在他的小脑壳上敲了一个暴栗他才回过神来,忙紧紧抓住赫连的手腕,生怕自己被人潮从两位叔叔身边冲散。

    “叔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用说,赶紧出城呗。”胖子说,伤脑筋地叹着气。“不过说来惭愧,我能掌握的安全的出城渠道现在已经都不能用了。我那些渠道都是用来蒙过城卫队悄悄从山下进货的,黄狗子已经把整座山都围满了,那几条通道的出口也被堵了。”

    赫连笑了他一声:“胖子,你不是这城里的地头鱼吗,连更隐秘的出城通道都不知道?”

    胖子没有理会他,眉头紧锁,显然也正烦出城的事情:“我估计这城外边全是攻城的工事,就算有地道也没什么用。你以为魂导雷达都是摆设么?”说到这儿胖子顿了顿,又继续讲:“不过对于你那武魂来说,魂导雷达确实是摆设。”

    赫连是凭着武魂的特性和一身本事在十面围城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伯阳的,出城可就不能这么玩了。敌人的戒备比之前要严格也就罢了,他可还带着一个胖成球的魂王和一个连魂师都还不是的小屁孩呢!

    带着两个人潜出,难度系数相当于直接从简单级上升到地狱级。更何况他们要穿越的可是敌人的阵地,一被发现,准得被至少数十条魂导枪招呼。而且赫连和希宁都是有战斗能力的中阶魂师,普通士兵手里的魂导枪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威胁,所以,对方一定会出动魂师群殴。

    赫连似乎早就料到胖子的反应,朝他笑笑:“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情况。”

    “我有办法,跟我来就是了。”

    胖子又瞪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举起双手无奈地点点头:“行,行,都听你的。”

    “吴进,你还记得刘家铺子怎么去吗?”赫连低下头。

    “我常在这一带翻垃圾桶。”吴进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浮出一点不安:“可是,您回那边干什么?”

    “带路。”赫连一点儿跟他废话的意思都没有,用下巴比了比前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刘家铺子离这里不远,为了能更快到达,他们尽量蹭着人潮的边缘走。即使如此,吴进也还是有好几回差点被别人的行李撞到。

    刘家铺子从外表看去没有什么不同。赫连飞身一脚朝看起来结实得很的门踹去,沉重的大门脱出门框的束缚,“砰”地一声撞在墙上,碎成几块。带路的变成了赫连,他也不多话,一进门就径直往刘家地下避难所的门冲,吴进和胖子只好跟上。

    阶梯已经因赫连和普莱斯的战斗断了一截,赫连拎起吴进,潇洒地纵身一跃,朝下落去,胖子紧随其后。一团烟尘激起,“咚”的一声和更大的一团烟尘说明胖子也已经落地。

    地面上的法阵还在微微发着红光,普莱斯的尸体残骸与刘宝金焦黑皱缩的尸体布在上面。吴进盯着地面、尽量不要让自己踩着那一摊摊的玩意儿——他并不怕尸体,他怕的是弄脏鞋子——人类的体液和血肉可不容易洗掉。

    赫连走到唯一一堆未受损的家具前仰头扫了一眼,走上前去,往墙面打了一拳。那墙面竟然凹下去一块长方形,而后整座避难所都隆隆地震动起来,吓得吴进连忙缩到胖子身后。片刻后,家具堆成的墙壁无声地向左平移,露出藏在后面的漆黑通道。

    顾希宁张大了嘴:“我他妈的怎么不知道刘宝金在偷偷修地道……不,你他妈的怎么知道的?”

    “因为修地道的不是刘宝金,”赫连说,黑长衣下摆飘飘,第一个迈入那条通道。“是圣灵教。”

    “动作快点,路上详细说。”

    胖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通道。吴进则小心翼翼地缩着脖子、轻手轻脚地摸进通道,生怕惊动黑暗中潜伏着的什么东西。待两人都站到自己身前,赫连便一拳打向旁边的墙壁,又是一块长方形凹下。一阵震动后,入口处重新封闭。

    通道顶上的一盏盏魂导灯洒下荧绿色的光芒。通道四壁涂着特殊的黑色涂料,绿光泼在上面竟一点都没被那深沉的黑色吸收,尽数反射到墙壁上、天花板上,以及在其中行走的人的脸上。

    三人的脚步声在几近凝滞的空气中回响。

    “咳咳。”胖子不耐烦的声音像一记重锤般打破尴尬的气氛,“你他妈的不是说路上详细说吗?怎么蔫气儿了?”

    吴进也好奇地抬头望向赫连叔叔。

    “真说起来的话其实很简单。”赫连淡定地抬手捋捋胡子,“普莱斯不是有一个助手么?那家伙胆子意外地小。稍微吓一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条密道其实在刘宝金修建避难所之前就存在了,主要用于运输灵魂。刘宝金修避难所时意外挖通了密道,接触了圣灵教。自此之后,这个地下避难所就成为了圣灵教在伯阳城中活动的据点。”

    “叔叔,为什么圣灵教要和刘宝金合作呢?”吴进问道,“他们明明是很厉害的组织吧?”

    “以后你就懂了。”赫连笑笑,“一切都围绕着利益这两个字啊。”

    “等下,赫连叔叔……”吴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说这里是圣灵教修的密道,那……”

    “他妈的。”胖子突如其来地骂了一句,将吴进拽到身后,满脸警觉地看着前方的拐角。

    那里的墙面上,有几个人影在移动。

虔徒

    面对这种情况,赫连依然淡定。

    他气定神闲地捋捋胡子,给了个眼神让吴进不要担心:“你赫连叔叔会没想到这个?”

    “胖子,配合一下。”

    顾希宁眼珠儿转了一溜,很快就明白了赫连的意思。他托了托自己的肚腩,又变回了那个一脸奸笑、满身脂肪的油腻老板。

    他这是打算装圣灵教的人啊!

    顾希宁对他这种行为很是不解——对面只有一个四环,剩下的最高也就三环,为什么不直接杀过去呢?不过他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自己也没必要反对,好好配合他就是了。

    赫连清了清嗓子,道:“千眼百目。”

    这一嗓子声音不大却清越悠长,声波在四壁之间来回撞击着,激起无数回声的涟漪。

    那几个人影听闻这一声后晃了晃,片刻之后,他们中有人回道:“界域尽诛。”这人的气管简直像是用生满红锈的铁片拧成的,嘶哑、粗糙又带着点金属的回音,难听至极。

    果然,使用这条密道的和普莱斯同属“秽支”。赫连丝毫不受这难听的声音影响,暗暗点头。

    “冥河净土。既为同道,何不相见?”

    四五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家伙从拐弯处走出来。他们都戴着兜帽,面庞隐藏在阴影里。一个身材比其他人要高一个头的家伙走出来,打量了一遍赫连,随后挺直腰板、右手五指并拢,分别在喉咙、胸口、丹田三个位置停顿了一下,那架势极其庄重,像是在描绘某种神秘的宗教符号。行完这怪异的礼仪后,此人再次拉扯开生锈金属似的喉咙,毕恭毕敬地向赫连道:“请恕无礼。在下秽支祭礼司所属,下级司铎艾戈•韦斯特。”

    方才赫连和这群人对的暗号是圣灵教内部通行的、较浅显易懂的一种暗语,用来初步辨别对方是敌是友。地位高者讲“千眼百目”,被问者则要对出正确的答案。答案只有四个,分别对应圣灵教的四个支派。

    赫连先一步发现对面的人、喊出“千眼百目”,这就已经把主动权攥在了自己手中——在对方心中留下对面的这位比自己等级高的印象。在等级森严的圣灵教里,低级者是很少会质疑、反对高级者的,即使他们并不属于同一条支派、没有严格的上下级统属关系。

    “不错。”赫连像个真正的圣灵教高级干部一样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动动脖子,暗紫的眼睛扫视着这帮子人:“你们的令牌呢?”

    吴进这才注意到,赫连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灰色哑光金属骷髅头令牌。骷髅头的口部衔着一颗深青色宝珠,宝珠钻有小孔,一缕银丝从孔中泄下。

    姓韦斯特的怪声者愣了愣,略显手忙脚乱地拨开斗篷,露出腰间一块形制相同的令牌,不过这骷髅里衔着的宝珠是墨绿色的。他将令牌摘下,弯腰低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捧到赫连身前一米处:“请长者检验。”

    圣灵教成员将教中地位比自己高的人物普遍敬称为“长者”。

    赫连点点头,暗紫色双眼中一团金光勃然爆发,刺向韦斯特的令牌。金光扫过令牌表面,一行小字出现在赫连脑海中:“圣教秽支所属,巫毒圣者宗徒,艾戈•韦斯特。”

    这股讯息包含了韦斯特的身高、体重、修为、武魂等各项数据,还附有一张画像。

    赫连阅读完讯息后,把令牌抛还给韦斯特,“友善”地笑笑,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哦,这倒不赖……普莱斯•彼得神父的好徒弟?”

    韦斯特尽量掩饰着心中的惊惧:“是、是的。”

    圣灵啊!他提到老师时的语气……

    圣灵教中自然也存在派系斗争和仇恨。普莱斯•彼得的父亲诺拉法•彼得是教中的一位封号斗罗,他自己处世的本事不怎么样,仗着父亲的威势在教里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仇家明面上当然不会对他本人怎么样,但给他的学生找点麻烦还是做得到的。

    这位还偏挑这个时候出现在秽支的地道里……不会真是来寻仇的吧?韦斯特吞了吞唾沫,想起他接到的任务,对面前这位穿着黑长衣的“长者”又多了几分警戒。

    “请恕在下冒昧,长者阁下。”韦斯特颤抖着开了口,“能否让我检查一下您的令牌?”

    等级比自己低的人要检查自己的令牌,这在圣灵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冒渎了。如果换成别的脾气暴躁一点的长者,说不定会当场掐着韦斯特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韦斯特敢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的。其一是这位“长者”看上去是个“形象派”,大概不会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冒犯而生气。其二便是向对方透露出“老子敢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靠山别乱动老子”的讯息。

    其三,最近常有猎魂师用伪造的令牌冒充圣教信士的事情发生。因此,他谨慎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请。”

    老油条赫连怎么可能不知道韦斯特打的什么主意?他轻轻摘下腰间的令牌,信手往对面一丢:“不必拘束,看便是了。”

    他的这块令牌不是伪造的,是他从一个修为、能力、外貌等方面都和自己相像的邪魂师身上抢来的。绝对真实,无可挑剔。一般人都不会怀疑赫连“圣灵教高级司铎萧协”身份的真实性,除非是和那人熟得连对方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知道的好友。

    毫无疑问,韦斯特不认识令牌的原主人,在他看来这位“长者”的身份是确切无疑的——这让他更加疑惑不安了。

    但赫连再也没有心情等他作出判断了。他意念一动、运起魂力、释放魂压,空气忽然“嘭”地一声炸裂开来,强烈的气流朝韦斯特等人扑去,向他们讲述着主人的不满。

    “玩够了没有?我还有要事在身。”他冷冷地道,“我和你的老师没有嫌隙,我也不屑于对小辈动手。”

    “要事?”韦斯特呆了一下,意识到这位黑长衣长者实在太过抓眼,以至于自己都忽视了他有没有随从这事。他将视线伸向黑长衣长者身后未被幽绿光芒照射的黑暗,正好撞上探头探脑的吴进。

    小孩子?

    一个概念如天雷般劈在韦斯特的脑壳上。

    莫非是……圣、圣灵在上啊!

    “真的是圣子吗,长者阁下?”韦斯特惊讶地盯着吴进,同时缓缓后退。

    难怪这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灵支”的高级司铎!

    圣灵啊,如果真是这样,我刚才的行为是何等的亵渎!

    “圣子?”吴进迷惑地朝身旁的顾胖子眨眨眼。

    “就是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胖子低声道,“要我帮忙把它喊出来吗,还是你自己来?”

    “叔叔,你来吧。”吴进说,脸上显出些许不安。“我还不怎么会。可是,那个披黑斗篷的叔叔为什么那样害怕?”

    “反正他害怕的不是你。”

    走出不知多远、再也听不见姓韦斯特的邪魂师疯狂磕头的声音后,满肚子问题的吴进加快脚步走到赫连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赫连叔叔,我身体里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赫连平静地瞥了一眼吴进慌张的面容,脚步一点儿都没放缓:“你知道【修炼法门】这个概念吗?”

    不等吴进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修炼的意思是将天地元气顺着经脉引入体内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的魂力,所谓修炼法门,就是那些前人探索并记录下来的安全且效率高的经脉路径。”

    “其中有些法门在修炼后会出现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会给魂力赋予不同的性质。”

    听到这里,吴进有些明白了:“我体内的也是一种特殊的修炼法门吗?”

    赫连习惯性地捋捋胡子:“是的。是圣灵教的修炼法门。”

    “怎么,刚才那个叔叔的表现让你害怕了?”

    不久之前。一个小小的、发光的蓝色骷髅头飘飘忽忽地从吴进的丹田里游出来,韦斯特先是不可置信地瞪住它,随后大叫一声,双膝重重地捶在地上。他的那些穿斗篷的扈从给他这一跪震得东倒西歪,直挺挺地摔倒。

    “觐见圣子!”

    他的脑袋“嘭”地一声砸下,声音大得让吴进心惊。

    “圣灵永福!”

    又是一声脑袋捶地的巨响。撕心裂肺般的金属嗓音在密道中回荡,敲打着吴进的神经。

    “神恩浩荡!”

    第三下磕头的响声。吴进再也忍受不住这略显惊悚的氛围,拉着胖子的手跑开……

    “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吗?”赫连古怪地笑了笑。

    “在圣灵教里,这种特殊功法,是神赐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127/ 第一时间欣赏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最新章节! 作者:巨齿拟噬人鲨所写的《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为转载作品,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介绍:
斗罗与日月的第二次大陆战争后四千年,群雄并起、列国纷争,正当乱世。
吴进,出生于内乱小国的边陲小城,父母双亡,武魂只是一个先天二级魂力的废武魂。他的命运将在一次飞来横祸后发生怎样的变化,他今后又该如何在这人人皆为野兽的乱世中生存下去?
生存就是真理,即使弱小也要拼命活下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本书与《斗罗大陆之糖太宗》为同一世界观]
[不会太监]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罗之乱世风云:兽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