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不用三大总督是有理由的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崇祯皇帝便在两天之后,领着三大营并五千多改邪归正的流贼军队,开拔向东。
这个时候,是崇祯十二年十月初一。
知道大军要开拔,御驾要回京,南阳府地区的所有百姓,都自发地前来送行。这其中,甚至还有很多是领了大明皇家银行银票的那些人。
当崇祯皇帝身穿盔甲,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下,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的百姓,都一起跪倒在地,向他们的皇帝,表达他们心中最大的敬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不会说话,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更是害怕说话。可是,他们的心中,却又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皇帝的那句话,他们在私下口口相传,至死都不会忘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皇帝听闻南阳地龙翻身,浑然不顾自身,冒雨疾驰而至,全淋湿了不说,对于不作为的南阳巡抚,说撤就撤了。而后更是亲自动手救助灾民,调集军队全力救助。
这种把百姓真正放在心中的皇帝,自古以来,又能有几个?
尧舜禹汤,有多英明,他们不清楚,如今的皇上,有多贤明,他们却是切身体会到了。
试想一下,对于这样一位皇帝,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心存感激,只是因为不会说话,最终就只能喊出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几个字。
在他们的心中,是真心希望这样的好皇帝,能有万万岁好活!
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道路两边,无数的人群,感受到他们浓浓地爱戴之意,顿时就觉得,如果以前是靠后世的认知,要改变大明、中兴大明的话,那么他此时此刻,就感觉为了这些朴实的百姓而改变大明,这是最为真实的!
崇祯皇帝没有说话,此时此刻,说话就是多余的,认真去做,让这些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如此,便是穿越重活这一世的最大成就了!
随驾而行的三大营将士们,同样感受到无数百姓的真心实意,只要人心都是肉长的,对百姓表露出来的这种感情,自然都是自豪的。他们此时的想法,就是与有荣焉!
而从未体验过如此浓厚的百姓之情的原流贼们,都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想起过往他们身为流贼时候的对比,无不感触良深。就算是李过等人,见识过李自成当初提出“均田免粮”时受欢迎的场景,可比起眼下,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上的。
这一刻,李过等人相信,有这样的好皇帝在,大明百姓就会有真正安居乐业的那一天!
这一天的盛况,永远地载入南阳地方志中,留在了当地百姓的口口相传中。
出了南阳地界之后,三边总督郑崇俭要领军回陕西,他带着手下众将一起拜别皇帝。
感受过这段路上的情感,不管是郑崇俭,还是他的手下将领,又或者是暂调到秦地的吴三桂等人,全都对崇祯皇帝,发自内心的恭敬。
好皇帝,受人爱戴的皇帝,不管是谁,都会从内心尊重之!
临别之时,崇祯皇帝特意注意了一下吴三桂,他忽然有种感觉,搞不定现在放吴三桂回山海关的话,他也会站在朝廷的一边。
当然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断然没有再改的道理。
就在崇祯皇帝回京之时,在大陆的最东端,山东登州府,卢象升的总督府设在这里。此时的他,正在发愁。
皇帝亲自下旨,把郑芝龙给调了来,大小三百艘战船,只是对付当初孔有德等叛将带给建虏的那些船只的话,已经足够用了。可是如今,他却还有难题。
战船有了,甚至连军粮,都因为郑芝龙的识相,也都给他准备了。但关键问题是,兵呢?兵从哪里来?
他从京师带来的亲卫等以前的下属,也就一百来人而已。在登莱等地,召集以前逃回的辽东兵,还有各地卫所的军队,挑来挑去,也就只挑出了一千多而已。就这点兵力,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了,卢象升也在训练新军,可是要把新军训练出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军的。而皇帝那边的期望,是他这边重建东江镇,出兵牵制建虏。如此一来的话,东江镇的兵力,必须要足够大,至少要能够威胁到建虏才行。而且,必须尽快。
算算时间,建虏上半年才出关,至少掠去的二十来万人畜,他们要消化个一年半载才行。也就是说,下一次入关,很可能是在明年末,或者后年。
虽然看着还有一年时间,可接下来的时间,冬天马上来临,到时候沿海都要冰封,根本没有出海,也不好去重建东江镇。至少要等到明年天气回暖,沿海的冰融化才行。这么算起来,等到那个时候,新军肯定还没有形成战斗力,至少要到明年年底才行。可前期重建东江镇,光靠一千来名兵力的话,卢象升觉得,很大可能性,是给不了建虏压力的。
之前的天津之战,都把整个京师的畜力都用上了。由此可见,短期内压根就不可能拨下战马。那也就是说,他麾下的军队,基本上要以步军为主。就算自己去搜罗一下,真要用到战场上打仗的,就必须是真正的战马才行。估计能搜罗到五百匹可用战马,就差不多了。
陆地上,骑兵为王,对于这一点,卢象升是很清楚的。就连他自己,都曾上奏要求组建精锐骑兵,由此可见他对骑兵的重视。如果是一千骑军的话,卢象升觉得,合理利用,说不定还能对建虏造成点压力。可是……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皇上啊皇上,您说要去夺河套的战马,微臣还真希望出现奇迹,真被您给夺来了。这样一来,微臣就亲自带着一千骑军,去辽东宣扬下大明军威!”
可实际上,卢象升并不觉得崇祯皇帝能有这个本事。因此,唯有叹息一声,这心愿是美好的,事实是不可能的。
想仔细一点,就尽是难题。他索性不想了,披甲就准备前往军营,监督新军训练。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的小校急匆匆而入,向卢象升禀告道:“大人,有圣旨到!”
卢象升一听,稍微一愣,心中想着,这才刚入十月,该不会皇上已经等不及,过来催问重建东江镇的情况了吧?可是……
他没敢多想,连忙传令,开中门,聚将摆香案接旨。
这个军令传出去之后,几个将领并水师总兵官郑芝龙很快就到了,随着卢象升一起接旨。
对于郑芝龙来说,来到登莱之后,还是有不少感触的。
首先,他对于大明官员的本事,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之前的时候,他所接触过的大明封疆大吏级别的高级官员,就是福建巡抚,前后三个,打交道最久的就是熊文灿。说句实话,他心底其实是鄙视的。
在他看来,这些官员这辈子的本事,基本上都用到了科举上面去了。真正做事的能耐,统兵的本事那是或多或少就那么一点点而已。而且就这么一点点,对于他这个斗争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都是可以忽略的。
可是,自从他见到卢象升之后,他就很快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卢象升,爱兵如子,治军严谨,最为关键的,还是能文能武,完全就不是那种死读书出来的进士老爷,他的手段,郑芝龙还是佩服的。在卢象升的手下,也更是让郑芝龙不敢有别的心思。
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以前还是小看了官府。
不过,也是因为卢象升的缘故,让郑芝龙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被皇上吓到了。
北方能取得大胜,能打败这次入关的建虏,肯定是因为卢总督的本事;另外据说还有那什么孙传庭、洪承畴这两个总督,也都和卢总督一般有能耐。如此一来,朝廷能打胜仗,也就不奇怪了。
皇帝如今御驾出征流贼,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别离开了这三位总督之后,打了败仗,或者压根就剿灭不了流贼,那就丢脸丢大了。要自己是皇帝的话,绝对要带卢总督他们三人中的一个人,随驾出征,只有这样,才能胜算高一些。
当然了,郑芝龙在这里一段时间,也了解到卢象升的难处。他感觉,一般情况下,皇上应该不会调卢总督,要不然,这里的事情只会更糟。
这么想着,郑芝龙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份圣旨该不会是皇上搞不定那些流贼,最终还是想调文武双全的卢总督过去了吧?
听说那些流贼,可是称呼卢总督为“卢阎王”的,怕着呢!
他这么想着,表面上却是不露出来,就站卢象升的身后,开始接旨了。
当这份旨意宣读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包括卢象升和郑芝龙,立刻就傻了!
卢象升是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然在圣旨中告诉他,战马的事情已经帮他解决,可以提供五千匹挑选出来的战马给他。另外,流贼已经剿灭,其中有悔过之心的多年流贼,自愿前往辽东杀建虏,因此,皇帝就把这五千人都拨给卢象升这边。
皇上这不是来催重建东江镇的事情,而是给自己这边实际援助来了,没马,给马;没兵,给兵;完全是雪中送炭,及时雨啊!
这一刻,卢象升再次感觉到了之前统领勤王军时候,自己缺少饷银鼓舞士气的时候,皇上就会送来饷银;自己缺少骡马畜力转移兵力的时候,皇上就会送来骡马畜力;
这……这在皇上的手下办事,真不要太舒心了!
估计卢象升是没怎么看《水浒传》,而且他也不敢大逆不道地乱想,要不然,宋江那外号,估计就会送给崇祯皇帝了。
等卢象升回过神来,他还是有点不大相信,接了圣旨之后,便问传旨天使道:“皇上出京之后,先去河套夺了战马,然后又去围歼了流贼,就只是这短短几个月,皇上就完成了这么多大事?”
传旨天使听出了他话中的难以置信,要是一般情况下,敢怀疑皇帝,那肯定是要受责的。可是,如今皇帝做得这些事情,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更为关键的是,这些都是大好事,是宣扬皇帝英明神武的好机会,哪怕是传旨天使,也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因此,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带着一脸钦佩神色回答卢象升道:“当然,皇上出京之后,就亲领骑军,定下计策,一举歼灭了河套土默特部,夺得上好战马将近两万匹……”
作为统兵主帅,自然知道要歼灭草原上的蒙古部族会有多困难,因此,他试着便再确认一次道:“是歼灭,不是击溃?”
快速击溃的话,蒙古鞑子逃散,也可能俘获他们的战马。因为在他想来,击溃还能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然而,传旨天使却是摇摇头,肯定地回答道:“当然是歼灭,土默特部主力,就在陕西旧安边营中了皇上的埋伏,全军覆没,而后洪总督又得陛下旨意,轻取了留在河套的老弱。如此,不是歼灭又是什么?”
看到有名的卢象升,露出惊讶万分的神情,说实话,传旨天使心中还是很爽的,于是,他就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当然了,多少总会加油添醋一点;
他说完陕西的事情,又说皇上布局南阳,巧立假皇帝,吸引流贼聚集,再一举歼灭,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反正皇帝御驾一到,敌人就灰飞烟灭。
这个传旨天使说着,就把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给描述了出来,就仿佛皇上手中拿着羽毛扇,随手一挥,强敌就灰飞烟灭了。
他的这番讲述,把郑芝龙给惊得目瞪口呆。
原本他还想着,皇帝主要是靠着三大总督;可是,没想到皇帝御驾亲征,不用这三大总督,不是因为什么面子问题,而是皇帝他自己就有这能耐,而且是远超三大总督的能耐。
要不然,你看卢总督,听到皇上的这个战绩,如果容易的话,也不至于那么吃惊了!
270 敲打
这一刻,郑芝龙忽然非常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要不然,引发皇帝震怒,御驾亲征福建的话,搞不好大半辈子积赚起来的努力,就很可能会灰飞烟灭了!
“一只虎李过么?”卢象升笑容满面地自顾自说道,“此人倒是听说过,据说打仗很猛,希望他日在辽东杀建虏也能很猛!”
说到这里,他回过神来,便又笑着对传旨天使,充满自信地说道:“下官这边立刻做些准备,赶往济南府接人。等那些人都到了之后,再训练一个冬季,来年开春,定能重建东江镇!”
皇上对流贼的处置方法,可以说是让卢象升非常地佩服。那些普通流贼的处置就算了,最为难以处置的是那些积年老贼,其实有很多都是出自边军。他们原本就掌握有作战技能,又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流窜,懂得避实就虚,以弱击强。
这些贼人,如果皇帝一股脑地都丢来他这里,一万五千多贼人啊,他肯定会非常头疼。一旦这些流贼闹事起来,不管是继续造反闹事,还是和建虏去勾结,都将给他增加非常大的麻烦。
然而,皇上一开始并不压迫他们,让他们自愿选择来辽东杀建虏,以此区别,筛选出了五千来人。对这些人,至少再闹事的可能就小很多了。至于那些顽冥不灵的老贼,全部杀了才是最好的。否则留下之后,肯定会继续闹事,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吃大喝,也没有别的长处,肯定过不惯原来的百姓生活了。
传旨天使得到卢象升的回复之后,就赶回去向皇帝缴旨。
而此时,皇帝正一路东归。
这一路上,大军所到之处,之前有关皇帝御驾出征,歼河套鞑子,灭流贼的事情就先一步传开,在这些消息中间,还有对藩王以及贪官污吏的惩处。这些传说,无不告诉沿途百姓,他们的皇帝,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皇帝!
说句实话,崇祯皇帝的这次御驾亲征的成就,是远远超出了所有人预估的。
要知道,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不久,建虏第一次入关,给京畿之地的百姓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随后,陕西那边流贼开始接二连三地造反,最后祸及山西,河南,两湖地区,甚至连中都凤阳都被攻破,皇陵被烧掉。伴随着这一切,建虏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入关,继续荼毒关内。
可以说,在崇祯十二年之前,崇祯皇帝治下的百姓,基本上就没有好日子过。到处都是乱,到处都是灾,甚至连皇上都下了几次罪己诏,然而,依旧没用。
说句实话,很多百姓,对于未来的日子都有点绝望的,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不是会成为路边的饿殍?
然而,从崇祯十二年开始,准确地说,是从崇祯十一年底开始,皇上就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一面,如今御驾亲征,其表现更是让人难以置信,这,还是以前那个皇上所能做到的么?
对于这个情况,有一个小道消息开始在百姓和官吏之中迅速流传开来:据说皇上有一天昏迷过去,醒来后是太祖托梦,对皇上做出了指点,从那以后,皇上的表现,就不一样了。
华夏自古以来,都是尊崇祖先,哪怕是信佛求道的,也不敢对祖先不敬。梦见祖宗的事情,人这一辈子,多少总会做过。而太祖是什么人,皇帝是什么人,如果是太祖在天之灵,看到大明这么民不聊生,就下界通过托梦的方式点拨皇帝,才有了当今皇上脱胎换骨般地改变,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此,这个小道消息就流传的更广了。甚至还有人猜测,搞不好是太祖看到当今皇上从登基之后,一直勤勉朝政,有太祖当年的风范,觉得还可教化,因此才托梦点拨的。
这个猜测,让很多人都觉得有道理。由此,也产生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平时的一些不孝子,平时的一些数典忘祖之辈,都在听到这个传说之后产生了心理阴影。有记起祖训的,也有改变过往,孝敬长辈的,逢年过节更是不敢忘记逝去的长辈,记得上香求保佑的。凡此种种,都比以前增加了好多。
在长途行军中,外面的这些传言又慢慢地传回军中,再次对军中将士进行了巩固似加深印象。原来的将士都还好,早已对皇帝心服口服,尊崇有加;
不过李过等五千远流贼军卒,受这个影响就大了。他们只是经历了和皇帝有关的一部分事情,其他也都是听说的。特别是还听说了太祖托梦,以及在击败建虏的一些事情。由此,他们对皇上又有了一个更好的印象。对此,很多人都摆脱了亲眼所见一万多以前同伴被正法的往事,展望未来,希望大明有这样一个好皇帝,他们的未来,也将不再灰暗,不再让祖宗蒙羞,而是要光宗耀祖!
这一日,大军到了山东济南府,卢象升遵旨带着郑芝龙在这里等候,准备接受五千人马,然后皇帝就从这里北上回京师。
济南府,被多尔衮领军劫掠屠杀烧城,虽然勇卫营迅速赶来出乎多尔衮的意料,可城池终归是被毁得差不多了。
掠走的老弱被多尔衮沿路丢下,用以迟缓勇卫营的追击速度;这些老弱回归济南府,睹目思人不说,随后又发生瘟疫,从德州波及到这边,又死了很多。
如今崇祯皇帝到达济南城之时,可以说,一眼就看到了济南城被建虏荼毒后的痕迹。要想恢复当初,至少要一代人的努力才可以了。
因此,虽然再次见到卢象升,并听到卢象升由衷的敬佩之语,可崇祯皇帝的心情却还是不怎么高兴。
领着这些将领,崇祯皇帝登上济南城头,手指满目疮痍道:“建虏入关,战场在关内,我大明百姓就要承受战火之害,多少百姓,为此而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卢象升,严肃地说道:“因此,朕要卿尽快重建东江镇,和山海关两相呼应,把建虏锁死在关外,他日朕再御驾亲征,踏平辽东!”
如果说,以前皇帝说御驾亲征,踏平辽东的,其他人估计也就是听听而已,也不会真得往心里去。
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展现了他的能力,那么这个“御驾亲征,踏平辽东”,没有任何人会只是听听而已,而是真有这种可能性!
“微臣明白,微臣领旨!”卢象升得皇帝再次强调之后,立刻认真地躬身领旨道,“陛下拨下兵力和战马,微臣要是还不能重建东江镇,牵制住建虏兵力,就绝不会登州!”
很显然,他是要亲自跨海前往,征战辽东。
对此,崇祯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再次静静地观看了下济南府的断壁残垣,片刻之后,忽然出声说道:“郑卿?”
郑芝龙一直在卢象升的身后,默默地观察这位初次见面的大明皇帝。从皇帝的一言一行中,他感觉不到一点虚假,所说这话,都是发自肺腑。
说起来,他郑芝龙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哥,从众海盗中脱颖而出,如果不是人精,也不会有如今这个成就。这也就是说,他郑芝龙,就是个演戏的好手,深谙其中之道。可是,就算这样,他也看不出一点虚假。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帝比他还能演;另外一种,就是皇上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他心中所想的。不管哪一种,都让郑芝龙在见面之后,心中更是忌惮。
比他还能演,那就是人精中的人精,自己耍什么小心思,肯定会被知道;要是发自肺腑,能赢得军队如此拥护,那么皇帝将会强大无比。他都没把握,要是这样的皇帝,领军对付他的话,他的那些手下,搞不好就会有不少叛徒,把他卖给皇帝。
能得军民真心拥护的皇帝,是无敌的,因为其实行的是王道,拥有最为强大的实力!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到皇帝叫他,不敢怠慢,连忙出列,恭敬地回奏道:“末将在!”
崇祯皇帝听到,转身看向他,打量着他。
不得不说,虽然郑芝龙是个海贼出身,可从他身上,却是看不出一点混海上那种晒得黑乎乎的样子。他的气质,更多的像是一个商人,那种精明商人的感觉。
郑芝龙低头,感觉皇帝一直在盯着他看,好一会都不说话,不由得心中有点发毛,该不会,皇上这是把自己骗来,秋后算账了吧?
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就闪过了他的一个前辈的名字:汪直!
当初朝廷对付他们这些混海上的,就是骗招安,还承诺不会杀,结果汪直一上岸,朝廷就把他给砍了!
这么一想,郑芝龙的汗就下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开口了:“郑卿,你做得不错,没有辜负朕之期望……”
一听这话,郑芝龙刚才无形中感觉到的如山般压力,一下就消失了很多,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回答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以前出身低,有时候脑子会犯浑,亏了皇上点拨,从今以后,末将绝不负皇上之望!”
两人的对话,到底在说些什么,别人并不是很明白。不过,卢象升却是知道,皇帝应该是在敲打郑芝龙。
崇祯皇帝听了郑芝龙的话之后,第一次笑了笑道:“英雄不问出处,你熟悉海事,这对大明将来的国策帮助很大。好好干,将来封侯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这个话,郑芝龙的脑海中就闪过了崇祯皇帝在密旨中说过得那句话:海的尽头,也得有大明水师的旗帜!如今皇上竟然又说他熟悉海事,对于大明将来的国策帮助很大。这一而再地说,那就肯定,这事是真的!
这么一来,郑芝龙心中就大喜了。因为真要这样的话,皇帝说他将来封侯的事情,也是迟早的,这个也将是真的!
自己这是要封爵啊!光宗耀祖啊!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后世,光宗耀祖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事情。当海盗,哪怕是当实际上的海盗王,也并不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可是,要是能封侯,正儿八经地回乡,那就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这么想着,郑芝龙哪怕练就了城府,可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满心欢喜地回奏道:“末将惭愧,一定努力,精忠报国,死而无撼!”
崇祯皇帝听了,点点头,又关切地问了下有关他儿子郑森的事情,知道郑森已经在两个月前去了京师。
忽然,他心中一动,便又笑对郑芝龙说道:“大明要想雄霸海上,估计要花几代人的时间。朕倒是希望,我们下一代就能把这个目标成功实现。郑卿,朕亦欲给郑森改名如何?”
皇帝赐名,这可是荣耀,也显示皇帝对郑家的宠爱。
郑芝龙听了,自然是十二份的愿意了。
崇祯皇帝心中怀着一点对历史的“恶”意,笑着对郑芝龙说道:“以后郑森改名郑成功,寓意他这一代,就能成功了吧!”
郑芝龙一听,立刻感觉到他这个儿子,也被皇帝寄予厚望,极厚绝对是子承父业,将会在大海上纵横驰骋。换句话说,至少他们郑家两代人,都将是前途光明的。
这种好事,这个画饼,郑芝龙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就吞了下去,连忙谢恩。
就此,崇祯皇帝便不再多说了,又看看德州府的废墟,和卢象升说了一些民生问题,然后就回转京师了。
这次来济南府,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其实就是见见这个明末海盗王郑芝龙。这个人在明末能否用得好,对于大明争霸海上,是非常至关重要的一环。
诚然,如果这个时候杀郑芝龙,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哪怕能获得郑芝龙的财富,但他觉得这样也是不划算的。就如同当初朝廷杀掉汪直,其实在他看来,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如今这个大航海时代,既然自己穿越了,就绝对不能错过!
中兴大明只是第一步,争霸世界,才是自己的目标!
崇祯皇帝只在济南府待了一个晚上,然后就北上回京师了。
而京师百姓听说皇帝马上要回京,顿时也轰动了。
271 内应
一如其他地区的百姓和官员一般,在京师这边,上到皇宫中的皇后,下到京师城下要饭的,都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厉害!
御驾亲征,就这么半年的时间,或者说,皇上就只是带着御马监辖下三大营,沿着长城兜了一圈,再从陕西南下,只是到南阳府而已,就顺带着解决了河套鞑虏,还有全部的流贼。基本上可以说,皇上所过之处,敌人压根就没有抵抗之力。
这一下,京师这边的百姓,都看到了皇上的英明神武,看到了他日收复辽东,向建虏报仇的可能性!如果说之前恨死那些晋商,大概也只能让他们出口气而已。作为罪魁祸首的建虏,都还在辽东逍遥着,他们不灭,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亲人,就不会瞑目。
而文武百官,则纷纷在想着,要准备庆典,要安排隆重的仪式,迎接皇上的凯旋。不过幸好这个提议,被皇后给压下去了。
太子监国,可是太子年幼,她这个皇后说话的份量就很重的。哪怕这个提议,是太子代表官员来向她提议的,她最终也没有同意。
因为,她想起皇上之前没钱时候的无奈,甚至都让她出宫筹办纺织厂,售卖纺织时候的无奈。朝廷如今虽然有点钱了,可那是抄家晋商等人所得,虽然她不清楚明细到底如何了,可也能估摸出来,估计也快要到底了。
当时,她就对太子说道:“广东和江南各省,都等着赈灾,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现有的这点底子,可不能直接就花完了!”
“可是,这可是父皇第一次御驾出征,就获得如此大捷啊!”太子还是有点不服气地说道,“师傅说了,这是父皇的体面,儿臣的心意,岂能随便应付了事?”
周皇后一听,眉头不由得一皱,便问他道:“哪个师傅?”
一看有点不对头,太子就有点怂了。
对于这个母后,他知道平时是很和气的,很宠他,可是,当母后的眉头皱起来时,那就表示要发火了,哪怕是他,恐怕也可能会挨训,到时候说一大堆道理出来,光是烦,都要烦死。
因此,太子眼珠子一转又道:“母后,如今京师上下不是都可以用那银票么?要是担心没钱的话,就多印一些好了,这样不就有钱了!”
周皇后听了这个,倒是一愣,感觉太子说得倒也有道理,就那么一张纸,多印些也要不了多少本钱。不过她想了一下后,还是摇头道:“那都是你父皇亲手创建的,个中学问不少,不经过你父皇同意的话,最好还是少碰为妙。这事儿,你不如去请教下首辅,或者能更了解点情况。”
“就那个薛蛮子?”太子一听,有点不屑地说道,“他能知道什么?就知道乱来……”
“嗯?”周皇后一听,顿时重哼一声,不满之情立刻溢于言表,语气严厉地喝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薛首辅是你父皇的股肱之臣,百官之首,岂是你能侮辱的?”
一直以来,周皇后都是以最严格的礼仪来要求自己,当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朝太子,她当然也非常注重这个礼仪的。一听儿子竟然叫当朝首辅外号,还是那种带有侮辱性子的外号,她一下就怒了。
一见母后发飙,太子顿时就慌了,连忙请罪。因为他知道,只要用出这一招,他母后自然就不会责罚他了。
果然,周皇后见儿子认错了,她便不再生气,只是谆谆教导儿子,一定要多学多问,如此才能做一个像他父皇那样的有为之君。
就这么着,准备花钱来个隆重欢迎仪式的提议,最终胎死腹中。不过,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却被密报到了东厂提督王承恩这里。
他比不上老奸巨猾的曹化淳,对于这事,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记录在案,准备回头禀告给皇帝。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京师的喜庆气氛,所有人,都会皇上凯旋那一天,翘首以待。
与此同时,在盛京皇宫,皇太极却听到了一个让他不高兴的消息。
范文程向他禀告说,之前派出联系明国,想用德王作为调节来谋取好处的事情,果不其然,直接被明国打回来了。据说这个事情压根就没有往上报,说大明皇帝被俘,都不会有交换好处的可能,更何况,如今只是区区一个藩王。
看到皇太极心情有点不开心,范文程便劝解道:“主子,明英宗当年被蒙古也先俘虏,原本也想着皇帝为要挟,逼迫明国答应他们的条件,可是,明国当时压根就没有多考虑,直接另外立了皇帝。有这样的先例在,他们不答应也就不奇怪了!”
听到这话,皇太极心里还是不开心。就好比他以为自己手中握了一副王炸,结果这个打牌的规则是,王不能炸!这个心情,可想而知。
因此,就听他有点不高兴地说道:“那你为何当初还要提议向明国说此事?”
“奴才以为,说不定可以呢?试一试,终归只是派个人去联系一下而已,万一成得话,大清就赚了!”范文程连忙解释了一句,而后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明国果然没同意,这也算试出了明国官场的态度。”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皇太极毕竟是皇太极,是满清最为英明的皇帝之一,想了想,便不计较了,不过心中多少有点不甘心,便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明国藩王的价值,还比不上我大清一个固山额真!要是能换回来一千匹战马,那也好啊!”
范文程一听,便知道皇太极占不到一点便宜,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怨念。这么想着,他便想再开解一番,就又奏对道:“主子,图尔格他们虽然才一百来人,可都是我满洲族人。我们大清之所以如今还偏居辽东,而不是繁华的中原地区,是战力不及明国么?非也!而是人口不足!因此,奴才以为,明国其实打错了算盘,竟然会归还我满洲族人,如此一来,我满洲族人只要还在,就算这次给了明国一千战马,下次抢回来便是。有句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是这个意思!”
皇太极听了,转念想想,好像确实。要是自己是明国皇帝的话,必然就针对满洲族人丁单薄这个弱点,一直抓着打,如此一来,大清国力就不可能有多强,哪怕从明国掠来更多的人口,可要是满洲族人都不够的话,又如何威压其他各族!
这么想着,他便认可了范文程的这个解释,便笑着点头道:“范卿说得在理,既然如此,换就换了吧!”
他正说到这里,忽然外面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有黄马褂疾步入内,向皇太极禀告道:“主子,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回来了,正在殿外候旨觐见。”
皇太极一听,有点意外,刚说到他,他就回来了?不过算算时间,似乎早应该回来了吧?
他很想知道图尔格的情况,便立刻下旨:“传图尔格觐见!”
没过一会儿,图尔格就匆匆进入大殿,甩着袖子打千跪下,激动地说道:“主子,奴才无能,愧对大清啊!”
皇太极盯着他,发现图尔格从面相上看,似乎苍老了很多,而且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是历经艰辛,原本还想绷着张脸训斥一番他,可想想,刚才范文程说得对,满洲族人太少了,每一个都很宝贵,更何况,图尔格是镶白旗的固山额真,如果忠心于自己,对于笼络镶白旗也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他便露出一丝笑容,想要说“回来就好”。可是,他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便又改口说道:“把帽子脱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辽东这边已经有点冷了。图尔格戴着帽子,也没什么不妥。
范文程听到,有点诧异,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图尔格的脑袋似乎有点问题。
图尔格听到皇太极的话,很是无奈,没想到皇帝这么眼尖,竟然被发现了。这下就没办法了,只好摘下了帽子。
过去了几个月,原本是光头的,现在已经长出了一些头发,短短地,用手摸的话,估计很扎。
摘下帽子之后,不等皇太极问话,图尔格就带着一种耻辱感禀告道:“奴才被明国俘虏之后,坚贞不屈,天天挨打,最后明国见奈何不得奴才,就剃奴才光头来羞辱奴才!”
皇太极听了,点点头道:“其他族人呢?他们也和你一般被剃光了头发?”
“是的,主子!”图尔格一听,连忙回答道。
“没关系,人回来就好,他日再向汉狗十倍偿还之!”
听到皇太极这么一说,忽然之间,图尔格放声大哭道:“主子,他们回不来了!”
皇太极听了一愣,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明国没有遵守诺言,把他们都杀了?”
范文程也听得奇怪,在边上侧耳倾听。
“主子,他们是放回来了,但是……但是土默特部左右两旗都统一心为奴才等人报仇,奴才劝了也不听,结果入关后中了明军埋伏,全军覆没了!”
这个理由,是他在来得路上就想好了的。要不然,就按照实际情况所说,说是他坚持要入关劫掠报仇,结果中了明国的奸计,把整个土默特部都葬送了,皇太极非劈了他不可。
皇太极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大声喝问怎么回事?
就连在边上听得范文程,也是相当吃惊。要知道,蒙古人入关,肯定都是骑马的。这个机动性有多高,那就不用说了。就这样,都能全军覆没?他有点难以置信!
图尔格知道要过这一关,便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当然了,不该说的,他绝对不说。比如,就是他中计,以为明国关内空虚,是他带路进关去劫掠的事情,打死他都不说,只是把责任都推到了两个都统身上,被明军抱了饺子。
当他说到他们逃出关时,明国皇帝亲自领军等在那里时,皇太极的脸上出现了惊愕之情,转头和范文程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撼之意。
等图尔格说完之后,皇太极立刻沉声问道:“你们当时中了埋伏,而后你又慌忙爬山逃脱,是不是认错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是认错谁了,可图尔格却知道,皇太极问得,一定是崇祯皇帝。因此,他立刻保证道:“主子,奴才绝对不会看错的,敢以奴才的脑袋担保!”
明国皇帝竟然还领军出京,而且还远到陕西那边,这个胆量,还真是明国皇帝中少有的。
要是明国皇帝真有这个胆识,有能耐的话,这对大清来说,就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么想着,皇太极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了,他转头看向范文程,问这个心腹奴才道:“范卿怎么看?”
范文程其实在听到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了。相对皇太极来说,他更难相信崇祯皇帝竟然有如此胆识,脑筋急转之下,他忽然向皇太极奏道:“主子,奴才敢保证,这事绝对有内应,要不然的话,绝不可能如此中埋伏,逃回去的时候又撞到埋伏圈中。”
“不错,朕以为,也肯定是有内应。只是,这个内应会是谁呢?”皇太极这么说着,便转头看向图尔格,这个事,他相信图尔格会更有发言权。
其实,图尔格在事后也是如此想着,这个事情,绝对是有内应。但是,这个内应会是谁?他是怎么都想不出来?
想来想去,他就想不出谁是内应才是最合理的。不管是他那些一起被俘虏的族人,还是土默特部的人,都有一些情况说不通。
此时听皇太极问起,图尔格没办法,只能如实回答道:“主子,奴才愚钝,想不出谁是内应!”
他不管乱说,因为他知道皇太极精明着,乱说反而可能出错,到时候被皇太极问着,问着,问出了事情的真相,那他就倒霉了。
皇太极得不到答案,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不过就在这时,范文程忽然开口说道:“主子,奴才知道了!”
272 为百姓而战
皇太极闻声,不由得心喜,连忙问道:“嗯?知道什么了?”
“绝对有内应!”范文程刚回答完,发现皇太极愕然,随后有点恼怒的样子,他便知道,可能让皇太极误会了,于是,他连忙补充道,“奴才的意思是,明国皇帝知道内应的事情,知道这个战事绝对是会赢的。因此,他才会领军出京,想通过这个事情,来挽回明国这么多次被我大清军队进关纵横驰骋的不良影响。”
一听这话,皇太极一听,心中之前对明国皇帝突然变得厉害起来的猜测就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点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个可能。要不然,朕都不信,那明国皇帝从未打过仗的,还能领兵远征!”
“那是,要论英明神武,那明国狗皇帝就是拍马都赶不上主子的!”图尔格一见,立刻送上一个大大的马屁。
皇太极听了一笑,他自己也觉得,要说领军打仗,就凭明国那个从未出过京师的皇帝,绝对是给他提鞋都不配!
“不过,奴才也有一个疑惑!”范文程皱着眉头,有点忧心忡忡地说道。
皇太极一听,便立刻问道:“找不出内应?”
“不是,奴才的意思,明国皇帝亲自领军出征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那些晋商竟然没有一点消息过来?”范文程疑惑不解地说道,“而且,都过去了那么久,为何晋商没有点动静,之前约好的物资,迟迟不送来辽东呢?”
皇太极一听,也是疑惑不解道:“确实不应该啊!要是明国又换了总督,他们不方便输送物资的话,派个人来辽东说下这个情况,把明国国内的消息都说说,这些事情做起来是很容易的啊!”
说了一句之后,他想起辽东多了二十来万人,虽然死了不少,可还是有十多万人的。这么多人,原本就等着那些晋商送粮食物资过来。可是,这迟迟不来,大清的物资存储就入不敷出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正想着,就听范文程忽然建议道:“主子,奴才觉得,是否派兵去宁远那边看看,一则看看粮食,二则宣扬大清军威,以此告诉世人,明国皇帝压根就不算什么,有本事,亲自领军来和我大清决战好了,看他有胆没胆!”
这个时候,小麦都已经收割了,就算领军去了,也基本抢不到多少粮食;不过另外这个作用,皇太极还是很喜欢的。因此他立刻同意,决定出兵宁远。
至于图尔格这边,他因为原本就冷处理了多尔衮,自然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处理图尔格。又因此要笼络他,以此来影响多尔衮的镶白旗,因此,也没有严肃处罚他,只是不疼不痒的给了个处罚而已,这事就这么算了。
于是,满清就还是如同原本历史上发生的一般,于崇祯十二年十月派兵进犯宁远。
当皇太极的这个决定作出之时,崇祯皇帝刚到京师,便从图尔格身上的甲级窃听种子获悉了这个消息。于是,他也不耽搁,把吴三桂所部的家书,连带建虏要进攻宁远的消息,也一同派人快马送给蓟辽总督孙传庭。
做完这个事情的时候,也就已经望见京师城墙了。不过,更引人注目的,不是那久违了的京师城墙,而是在京师城外的无数百姓,以及文武百官。
崇祯皇帝还没到京师城下,就看到周皇后和太子带着文武百官,就已经远远地跪下迎驾,所有的百姓也跟着跪下迎驾,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虽然官府有交代下来过,可京师百姓心中也情愿,皇上打了胜仗回来,这也是他们京师百姓的荣耀,他们都乐意这样迎接。
可以说,京师城内,能动的百姓几乎都来了,有这么多百姓来迎驾,这盛况之隆,可以说是非常难得一见的。不少官员想着,皇上对于这样的场景,应该也是非常欢喜的吧,毕竟这可是皇上无上武功的体现!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崇祯皇帝其实对这样的场面已经有了免疫力了。从南阳出发开始,他就见过无数这样的场面了。最为关键的是,他对这次出京所取得的成就还真不怎么看重。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又岂会是打个蒙古部落,剿灭下流贼就能满足的。
因此,到达京师城下之后,崇祯皇帝只是带着微笑,让他们平身,然后就准备进城回宫了。
看到这个,年少的太子,便再也忍不住,不由得问崇祯皇帝道:“父皇,您不说点什么么,还有,不先去太庙么?”
事实上,他看到这么大的场面,其实就已经非常兴奋了,哪怕他知道,这么盛大的场面,山呼海啸的迎接声音,都不是冲他去的。
崇祯皇帝听了,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这又有什么可以说的?朕身为天子,为百姓而战,本就是份内之事。就小小胜仗而已,何须兴师动众,等他日朕踏平辽东,解救出辽东百姓,让大明百姓不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怕建虏,那个时候,朕便会公告天下,辽东已平,祭拜历代先皇,建虏已灭!”
听到这话,不但是太子,包括皇后在内的其他人,都有点惊呆了。
原来,这一次的出征,歼灭河套鞑虏,围剿了所有流贼的胜利,在皇上看来,其实也就这样,他的目标,是要踏平辽东,觉得灭掉建虏,才值得去太庙祭拜?
这时候,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就是觉得和皇上的雄心壮志,似乎不在一个层面上。
而附近的百姓听了,他们更关注的是皇上的另外一句话:朕身为天子,为百姓而战,本就是份内之事!
这个话,他们是第一次听到,同样非常吃惊。
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这天下是皇帝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朱家的。皇帝出征,也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可是,如今他们第一次听到了这么一个说法,而且还是皇上亲口所说。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有道理。
皇上亲自出征,消灭了河套鞑虏,那么陕西那边的百姓,就再也不用担心河套鞑虏会入关打草谷,他们不用再遭兵灾;围剿了流贼,那么中原百姓就再也不用担心兵灾,日子也能过得安宁。从这个角度来说,皇上不就是在为百姓而战么!
想到这个,这些百姓也激动了,他们低声地互相传递这句话,再联系皇上之前所说话的传言,比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话,从而印证出一个结论,当今皇上,就是真正为民着想的皇帝!
于是,随着崇祯皇帝这次出征归来之后,他在京师的威望原本就高,如今更是又高了一个层次。如果有人在说皇帝的坏话,比如皇上铁血无情,比如皇上杀了好多人,抄家了好多什么之类的,就立刻会有京师百姓上去怼,甚至群起而攻之,不管这人是否身穿绫罗绸缎,不管这人是哪个府上,或者外地来的,都没有例外。
对于这些,崇祯皇帝倒还不知道,他在回了皇宫之后,就立刻审阅奏章。这个苦逼的差事是皇帝权力的象征,也是他通盘掌握全国事情所必须要做的。
让他担心的是,果然是没几个好消息。其中最坏的消息,就是江南遭受洪水之灾,淹没了好多城镇,主要是集中在长江沿岸。另外,广东那边,又遭了台风,很多房屋被刮到,百姓失踪,更不用说台风来得时候,不少渔民来不及躲避,就再也没有回来。
南涝北旱这句话,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藩王主要集中在北方,这一次,通过压榨藩王府的钱粮,还有事先调集了粮食去北方旱灾区域,算是勉强能熬一熬的。可是,这南方的水涝,却又如此严重,让他不得不担心南方的民情。
看他忧虑的样子,首辅薛国观便奏对安慰道:“陛下,南方水涝,其实年年都有发生,不管怎么样,南方那边多吃的,不像北方这边一样,会发生后续连续的饥荒,扩大灾害的影响。”
看到皇帝还是皱着眉头,似乎一点都没有因此而轻松一些,薛国观便再次奏道:“事实上,这次的奏章上来之后,微臣查过这些年南方水涝的记录,有几年的情况比今年还糟,最终也都挺过来了!”
崇祯皇帝听了,便向他要了有关资料,仔细地看了起来。
确实如薛国观所言,往年有台风波及几个省份,甚至引发暴雨,不止淹了长江下游的情况发生。可是,崇祯皇帝却没什么影响。现在回过头来看这奏章,再仔细想想,他便发现,以前的时候,灾情发生,都是事后再报,并且在文字说明上本着大事化小的写法。让看得人看了之后,就有了南方灾情其实没什么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今年的灾情,比起以往,不但及时而且强烈要求朝廷赈灾,给人感觉南方灾情严重,和以往的做法不一样,正是由崇祯皇帝自己的原因引起的。
他当场摘了南阳巡抚的乌纱帽,以及那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话,都是迅速在全国各地传开了。湖广那边,水陆四通八达,更是传播快速。
那些地方上的官员听到之后,那敢再有隐瞒灾情,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为了防止以为被皇帝查出来,同样摘了自己的乌纱帽,他们宁可把事情往严重里说,也不敢大事化小了。
当然了,至于灾情如此重大的原因,他们都会归结为天灾太严重,而不会说明是自己预防不当。比如事先没有加固房屋,比如没有兴修河道,巩固堤坝等等。
南方的灾情如此严重,崇祯皇帝身为后世人,当然也知道南方的台风、洪灾会有多少。事实上,哪怕有后世的预警机制,每年的百姓损失,还是难以估计的。
南涝北旱,全都是要重视的。否则,遭灾的百姓对于朝廷,就会少了一分向心力,严重的,就是又有流贼产生。
可是,赈灾就必须要有钱才行。崇祯皇帝一查大明皇家银行这边,却发现之前抄家晋商、权贵得来的银子已经所剩不多了。
北方的旱灾,兵灾,各地灾后重建,特别是边军所欠的军饷,都是很大的耗银大户。另外,崇祯皇帝曾有交代,兵仗局那边,要保持物资充足,打造军械不能影响,山东、山海关等地对虏战事的准备,也是一个耗钱大户。特别是山东那边,东江镇要重建,训练军卒,造船等等,也是一个耗钱的无底洞。
事实上,崇祯皇帝这一次出征,其实也耗了不少钱粮。不过亏了是全歼了河套鞑虏,有无数的战利品,按价值算起来,差不多能互相抵消了。
但实际上,光是那些战马,要消耗的马料等物资,就又多了一笔开销。所谓一个骑兵能养好多个步卒,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财政上的难题,又要再次出现,这让首辅和户部尚书都非常担心。可是,他们却也知道,皇上已经给他们讲明过,银钱上的缺失,决不能通过加印大明皇家银行的银票来补充。
当然了,事实上,没有皇帝亲自下旨,他们谁也别想让大明皇家银行那边加印银票。
如今这个事情重新摆在了明面上,崇祯皇帝却没有多少担心。因为他有法子,能保证银钱的供应。不过暂时,他不打算公之于众,马上行动起来。因为,他想趁这个机会,趁机革新税制。朝廷国库的收入,必须要充盈起来才行。
于是,他先发出一道旨意,要求全国各地官员,必须要种植红薯,并且明旨交代,所种红薯,不得侵占目前已有粮田。也就是说,种红薯,必须是要在荒山野地里种植。而到时候收获红薯的多少,将会成为地方官员政绩的一个重要考核指标。
至于如何种红薯,徐光启已经在《农政全书》中写得很清楚了。不管南北,都可以参考。而这,也是地方官员要熟悉《农政全书》的意义所在:对农事的帮助,太大了!
273 毕懋康和宋应星
另外,地方都察院和大明皇家银行分行的设立,都比预期得要缓慢。
当然,这有崇祯皇帝自己的原因。御驾出征在外,不少事情,比如地方都察院的主官,监国都没有权力确定,必须要由他这个皇帝亲自拍板。大明皇家银行分行的主官,也同样如此。甚至比地方都察院设立还要麻烦的是,银行是要有本金存储,随时供大明百姓兑换银两。可是,这个钱的调动,也必须经过皇帝的御笔钦批,监国同样没有权力。
崇祯皇帝心里也明白,这两个事情,一个关系到地方吏治,一个关系到地方上的经济驱动,都不能草率。因此,他在浏览过名单后,先行设立了山西、山东、应天府以及河南这四个省份。
之所以这么做,山西那边是有洪承畴在,且官场也好,军队也罢,包括商人都被狠狠地清理了一顿,具备了推倒重来的基础。而山东这边,是卢象升在看着,重建东江镇,也急需银钱和官吏的支持。
应天府那边就不说了,是大明的陪都,这个必须要先有。至于河南,那边是五省总督陈奇瑜亲自看着,刚遭受了兵灾、旱灾,也需要朝廷支持。
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崇祯皇帝就开始着手税制的革新了。总而言之,农税是不能再加了,可商业税以及其他税收方面,他就准备动手了。
当然了,这个事情太过重大,也不能无脑的直接下旨,崇祯皇帝和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以及首辅薛国观进行秘密商议。
在这期间,崇祯皇帝还抽出时间,跑去兵仗局视察,同时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毕懋康。
“陛下,微臣在这几个月里不敢怠慢,又打造出了两件军国利器!”毕懋康在见礼之后,就立刻禀告道。
崇祯皇帝一听打造出了两件军国利器,不由得大喜,连忙挥手道:“是何军国利器,速速呈上来一观!”
毕懋康自然早就准备了,连忙招手,让两名手下抬来了用红布包着的大长杆,揭开其中一件之后便介绍道:“陛下,这一件,微臣称之为十眼铳,一次点火,可发射十次,数杆一起,敌人骑军难近!”
崇祯皇帝看得有点目瞪口呆,大明是有三眼铳,四眼铳其实也有,但已经不多了。因为军中试验,三眼铳最合适军用。可是这个毕懋康,竟然还打造出了十眼铳,就是十根铳管一捆的那种。
还以为是什么军国利器呢!崇祯皇帝心中暗叹,不过表面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点点头问道:“射程如何?威力如何,射击精度如何?”
这杆十眼铳看着笨重,一个人肯定是难以开枪的。
毕懋康一听,便立刻请皇帝移步打靶场,要实弹演示给皇帝看。
崇祯皇帝就随他的意,反正就是几步路而已,到了打靶场,看着他让人演示。
让崇祯皇帝有点意外的是,这个十眼铳,竟然是一个人操作。不过不像普通的火铳那般拿在手中瞄准,而是用一个架子,架在地上,放铳的人,则是半蹲着。铳口斜朝上。
看到这个,崇祯皇帝就立刻想起了虎蹲炮,这不是差不多嘛!
没想到的是,毕懋康竟然搬出了一门虎蹲炮,就在边上一起操作,很显然,他这是要比较优劣了。
崇祯皇帝一见,仔细瞧瞧两者的差别,心中便有数了。
果不其然,试验的结果,这种十眼铳的优点在于可以一起点燃十个眼,又可以一个一个的点;虎蹲炮根本没有射击精度可言,但这十眼铳在二十步的有效杀伤内,是可以瞄着打的。可是,这个距离也太短了吧?还不如虎蹲炮呢,就等敌人临近之时,一炮干了拉倒。
不过崇祯皇帝没有表露出生气的神情,只是看着毕懋康又开始介绍另外一杆军国利器。
这个军国利器,崇祯皇帝倒是在后世见过,就是满清中后期的抬枪,也就是现在火绳枪的加强版,在尺寸、重量、装药量、威力、后坐力等方面都比火绳枪要大。
毕懋康让人演示,同样是一人抬着枪管,另外一人在后面瞄准射击。不用说,威力自然要远大于普通的火绳枪了。
等演示完了,毕懋康便重回御前,向崇祯皇帝介绍道:“这两种利器,可补目前军械之不足,长短火器具备,能让我军战力更高一个层次!”
崇祯皇帝现在的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出,毕懋康眼神中微微带着一点得意,很显然,他对自己的这个新发明很在意。这个毕懋康,还是带有文人的那种自傲,这样不行啊!
于是,他便沉下脸,摇摇头说道:“毕卿,虽然你这个十眼铳和以前的那种不一样,不是一节一节的,可是,朕依旧看不出,这种火器在战场上有广泛使用的基础。就一个词评判:鸡肋!”
一听这话,毕懋康的脸色顿时一下涨红了。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不认可。
“毕卿要是觉得朕之评语不公的话,卿可从成本,打造时间,使用方便与否,射击精度,威力等诸多角度列举出来,和普通火铳进行比较,看到底是否划算?而后,也可以给军中打造一点使用,听取军中将领的评语。如此,相信卿当能心服口服了!”
毕懋康一听,神色有点黯然。他想起皇上刚刚领军出征回来,显然对军中之事熟悉地很,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了。
正有点伤心之时,却听崇祯皇帝又说道:“不过这抬枪倒有一定的可取之处,当火炮不便动用之时,可用于步军支援之用。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也不会太多,少量打造用于军中是没问题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毕懋康之后又道:“那就这样吧,以后军器好用与否,可用与否,都按朕刚才所说,用数据说话,军中检验,受将士们欢迎,那就是好军器!”
“微臣遵旨!”毕懋康听了,终归是心中叹了口气回奏道。
对于他的心情不佳,崇祯皇帝心知肚明,不过也没有在意。大明这些文官有一点不好,就是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用大概,差不多这种类似的词来说话,而不是用数据,精准度来说。
因此,崇祯皇帝就有意从兵仗局这边开始,慢慢地培养这种用数据说话的做事方式。
不过,毕懋康有一点是没有让崇祯皇帝失望的,就是燧发枪的打造。
他到任之后,知道皇帝有交代要流水线式打造,就按这个意思做了。结果发现各个工匠打造的尺寸多少都有差别,导致最终不能达到皇帝所要求的效果。因此,他琢磨之后,开始实施标准件似的设计,经过两个月的磨合,终于差不多了。
而皇帝过来视察时,已经打造了一百一十多把,精度和威力达到了戚继光在兵书中的要求,燧石点火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左右。
就听毕懋康恭声奏道:“如今是有两条线在做,每天可做二十把;只是这击火弹片要求极高,目前就是卡在了这里。要不然,微臣就能增加流水线来打造更多的燧发枪!”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又奏道:“陛下,这燧发枪的成本实在太高,微臣做着都有点心疼。”
以兵仗局这么多工匠,还是只能达到每天二十把,也行,要求严格一点才好,要不然,点火率上不去,战场上就是致命的。崇祯皇帝正这么想着,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话,便微笑着说道:“只要东西好,能给大明军队带来更大的战场优势,再贵也要打造。毕卿不妨想想,就说上次建虏入关,造成了关内多少损失?这么多的损失用来打造军械,从而能防住建虏,不让他们再尽管肆虐的话,卿说这个钱值不值得花?”
毕懋康一听,原来还可以这样算账?真要这样算账的话,那确实是值了!
经过皇帝这么一番话,此时的他,忽然心中轻松不少。
可在这时,崇祯皇帝却又话锋一转,微笑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毕卿要是能优化工艺,减少成本而又不损威力的话,那就是最佳!”
“微臣遵旨!”毕懋康一听,也露出了笑意,连忙回答道,同时在心中想着,还真以为皇上丝毫不顾及钱,原来也是想着能节约钱的啊!
一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从兵仗局出来了。
看过燧发枪,心中有了底,便想着,勇卫营和磐石营这边,都可以用燧发枪训练起来。等明年初的时候,给卢象升那边拨一些过去,这样能减轻他重建东江镇的压力。
另外,也不担心燧发枪被满清缴获。毕竟连兵仗局这边,想要打造出合格的燧发枪都这么吃力,就不信凭满清那边的工艺,就能超过兵仗局这边。再者说了,就满清那点本钱,又能打造出多少燧发枪?
真要邯郸学步的话,崇祯皇帝那是巴不得。最好都把钱拿去打造燧发枪,然后在战场上,结果点火率只有两三成,那就有乐子可以看了。
这么想着,崇祯皇帝便到了文华殿,传旨开物司员外郎宋应星觐见。
这个宋应星,在后世听闻了名声,不过还没见过,这也是如毕懋康一般,是第一次见面。
毕懋康身上有文人的习气,不知道这个宋应星如何?崇祯皇帝心中如此想着,便有点好奇。
没过多久,宋应星便来了。崇祯皇帝只一看,就能看出他应该是个务实的官员。
事实上,宋应星和毕懋康不同,他是在科举之路上碰得头破血流,不管多少菱角,都已经被磨去了,不再想科举之路,只是凭着兴趣去做一些科举意外的事情。这么一来,他对待事物的态度,自然就不一样了。
于是,他便问起宋应星,有关《天工开物》的事情。
宋应星这边,得皇帝知遇之恩,原本就心中非常感激;加上听到皇帝英明神武,刚刚凯旋,就更是对皇上恭敬有加。皇上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得不说,在他所擅长地领域,哪怕崇祯皇帝这个来自后世,也听得连连点头。一如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上所记载的,都是记在了他的脑子里,并且每个内容,他都能给皇帝说出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看到并记录,关键的技术环节是什么?
当然,遇到他有疑惑的,他也是直言不讳,说这个只是猜测,真实情况如何,他没有亲自动手过,不能保证。
对于他的这个态度,崇祯皇帝很是欣赏,便鼓励宋应星道:“开物司缺人,缺钱,缺物,都直接向朕提出来,朕给卿解决。不过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验证的过程,以及每个步骤都要详细记录,并且,不能只是泛泛而谈,要用数字来说话。如果现有尺寸、重量等等,不足以表达的话,卿就创造出更小或者更大的衡量单位,就一个目的,要保证你的验证,是具有可重复性,并且,最好还能明其理!”
这一块,其实就是科研了。说起来,也算是投入大,产出未必大!
可是,对于来自后世的崇祯皇帝来说,这块科研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并且是有系统地做出来,只有这样,才有大明未来的科学可言。
宋应星在其《天工开物》的序中就有感慨过,自己没钱没人来验证一些猜测。如今皇帝承诺直接向他要钱要物,都是会支持的,这让宋应星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连忙答应下来。这时候的他,不要说是详细记录了,就是让他脱光那啥,估计都会干了。
在和宋应星沟通到最后的时候,崇祯皇帝忽然对他说道:“卿在《天工开物》最后章节所提那个,朕知道一个细节,只要……”
听着他的介绍,宋应星脸上明显露出诧异之色。等到听完之后,他就有点激动了,连忙回奏道:“陛下,微臣这就先做这个的验证!”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值钱,真要做出来了,他开物司花老多钱的事情,心中愧疚也能少点,而且朝廷缺钱,他也是知道的。
“嗯,不过卿要记得,此事需保密!”崇祯皇帝听了,便叮嘱他道。
274 民间皇帝
皇帝要求,宋应星自然没理由不答应。
等他一走,东厂提督王承恩终于轮到了。他把崇祯皇帝不在京师期间发生的事情,捡了一些重要的禀告给皇帝,然后才呈上了用于记事的小本本。
司礼监掌印太监是被崇祯皇帝修理过的曹化淳,外廷首辅是有薛蛮子之称的薛国观,他们两人坐镇朝堂,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
崇祯皇帝听了王承恩口头禀告的那些事情之后,就只是随意翻了翻那个记事的小本本,没想到快要翻完之时,忽然看到了什么,便认真看了起来。这让王承恩有点纳闷,难道是自己疏漏了,有重要的事情没有禀告?
一会之后,崇祯皇帝看完了,把小本本一丢,便问王承恩道:“朕不在京师期间,哪位先生对太子影响最大?或者说,是太子最喜欢听何人讲课?”
听到这话,王承恩一听,便想起来皇上刚才看得内容是什么了。
宫里的事情,他这个东厂提督最清楚。因此,他就马上回禀皇帝道:“是礼部主事吴昌石,太子殿下最喜欢听他讲课了!”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不由得一愣道:“吴昌石?他何时给太子讲课了?”
之前他钦定的名单中,是没有吴昌石的。这个人,是崇祯七年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说起来,怎么样都不够资格给太子讲学吧?
“回陛下,太子讲师缺额好些个,是皇后娘娘做主,点了他给太子讲课的。”王承恩说到这里,见崇祯皇帝还是有点疑惑的样子,便补充解释道,“这个吴昌石在官场口碑很好,其才名都处传诵,连皇后娘娘都听说了,因此便点了他。当时皇后娘娘说,要是陛下回来后,觉得不满意的,再换掉便是。”
崇祯皇帝还是有点不解,就又问道:“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而已,何以才名到处传诵,竟然连皇后都闻名了?”
“陛下,此人乃是当初发起创办复社的几个人之一,如今复社名声极响,他的名声,也就在张溥和张采之下而已。都说他当初是发挥不好,否则也不至于排名到了三甲。”王承恩连忙回奏道。
复社,崇祯皇帝也有所耳闻,张溥,自然也是有印象的,确实有点名气。当然,他却不知道,此时,复社的名气其实已经相当响亮,而复社之首张溥,更是如日中天。这个时候,张溥在科举的文人士子中,已经有一个外号叫“民间皇帝”。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这个复社组织。
这个复社,是文人之间交流科举心得而创立。
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什么地方的卷子有名,都能在网上买到。一般来说,科举心得,那都是每个家族的秘密,谁也不会拿出来分享的。毕竟科举就是走独木桥,是竞争性的,把别人挤下去的那种。
可是,张溥等人,却是分享自己的心得。而他,也确实有才名。早在天启六年的时候,凭着他的一篇文章《五人墓碑记》,就让他一举成名了。
因此,听说他会分享自己的心得,那些文人士子立刻蜂拥而来,都来听他和其他发起人的演讲。就这么一来二去,这个复社就越来越大了。其成员主要都是读书人,而且是以官宦世家子弟为主。
在这个年代,无数官宦世家子弟组成的一张人脉网有多可怕,这是很多人都难以想象的。基本上,每个成员的背后,都有直系亲属在朝或者在地方上为官,由此汇聚起来的能量,让张溥等人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官场力量。
而张溥等人,显然不满足只是交流科举心得,或者存粹的文学讨论。毕竟张溥的成名,就是靠《五人墓碑记》的。因此,他们开始点评时事,点评朝政,接过了东林党的大旗,也就是“家事国事事事关心”!
过了几年之后,他们的野心又膨胀了,就开始操纵科举。
科举的第一步,是要成为秀才;而秀才这一关,皇帝是不管的,都是地方官的事情。于是,这就给了复社操纵的空间。
地方官员多是他们复社成员的直系亲属,如此一来,哪些人能得秀才,哪些人不能成秀才,就由他们来说了算了。要是不能成为秀才,举人、进士就更不可能了。
因此,那些文人士子要想在科举这条路上继续走的,就必须巴结复社,为复社鞍前马后的效命,得到张溥等人的认可才行。
一旦认可了,考中生员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虽然复社操纵举人和进士这两步,要困难很多,可是,要是底子都被复社控制了,那也等于是操纵了大明的科举。而这,就是“民间皇帝”的来历。
在温体仁为首辅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察觉到了复社的危害。不过他没有斗倒复社,自己却先被人扳倒了。
再说崇祯皇帝听了王承恩的回答之后,便皱着眉头问道:“那这张溥是不是也成为太子讲师了?”
“陛下英明!”王承恩一听,立刻点头回奏道,“张溥也被皇后娘娘点中了,不过太子更亲近那吴昌石一些。”
崇祯皇帝听得皱了眉头,自己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这个复社的几个人,竟然能影响到皇后,让他们成为大明下一轮皇帝的讲师,这个能量,似乎有点吓人啊!
这么想着,他便交代王承恩道:“你去暗地里给朕仔细摸摸这复社的底,尽快回报于朕!”
“奴婢遵旨!”王承恩此时自然知道皇帝似乎对这个复社有意见,便连忙回奏道。
崇祯皇帝却还有话交代道:“再查一下,平时这个吴昌石和张溥他们是如何给太子授课的,主要讲些什么事情?”
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太子现在有点虚头巴脑的意味,注重面子更多一些,这可不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
平时授课的时候,自然是有内侍宫女服侍的,王承恩只要去调查他们,就能清楚他们平时上课的内容。因此,他又连忙答应一声,见皇帝不再交代了,他才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在山海关那边,崇祯皇帝派去的人也到了。
总督府内,孙传庭一脸阴沉,冷冷地对辽东巡抚方一藻说道:“本官心意已决,今日就出发,清理军用屯田!”
“孙总督一意孤行,意欲逼反为朝廷征战多年的大将?”方一藻却没有示弱,而是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孙传庭听了,顿时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那些军用屯田,可是太祖所定,谁敢违背?皇上也明旨支持,所有屯田,任何私人不得占用!”
说到这里,他绕出案几,踱步到方一藻面前,眼睛直视他道:“关宁一线,每年要耗朝廷多少钱粮?你是辽东巡抚,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数么?”
“建虏年年进犯,军队年年打仗,岂能不耗钱粮?”方一藻依旧不松口,还是反驳道。
“呵呵!”孙传庭听到这里,忽然冷笑一声道,“本官怎么没见到建虏年年进犯?本官怎么就没见到大明之精锐,连守土都不敢,只会待在城里,靠着坚城大炮防守而已?”
说到这里,他看到方一藻还想张口争辩,就有点不耐烦了,抢先厉声喝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关宁一线的屯田,大都成了祖家的粮田。朝廷明令不得再搞家丁制,可祖家的家丁有多少?拨下的军饷钱粮,都被祖家私占。要不是看在祖家多年来一直在抗击建虏,本官早治罪于他了!”
“说话要有证据!”方一藻也提高了声音,厉声说道。
“证据?”孙传庭听了,转身走回帅案,从上面拿起一本册子,扬了扬道:“本官这些个月走访了底下各处,可不只是走马观花而已。这里就是本官调查的屯田之数,历年来各军军饷所领之抽查。另外,在朝廷户部存档的,也在这里了,两相比较之下,屯田数目,就算略有差距,也是差不多了,祖制不可违,屯田必须收回!”
盯了一眼孙传庭手中的这本册子,方一藻其实心中清楚,祖大寿那边也早就知道了,如果他这边拦不住,祖大寿也有对策。因此,他见孙传庭又搬出了他那套说词,便冷冷一笑道:“孙传庭,希望你不要闹出乱子。一旦山海关出事,京畿之地无险可守,后果之严重,就算你得皇上信任,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说完之后,他就想甩手走人。身为辽东巡抚,他有这个底气当面顶撞蓟辽总督。更何况,他和祖大寿狼狈为奸,更有底气来对付孙传庭这个外来户。
走到大堂门口时,他忽然又停住,转回头,冷声对孙传庭说道:“奴酋可是三番两次招降祖将军,给出的条件不要太优厚,一旦逼急了,你就等着以死谢罪吧!你一意孤行,本官这就回去,向朝廷弹劾于你,这是公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之后,他才不管孙传庭的脸色如何,就想甩手走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校尉匆匆赶到了,看到两位封疆大吏都在,便立刻禀告道:“大人,皇上圣旨到!”
听到这话,孙传庭便立刻吩咐道:“摆香案,接旨!”
清理军用屯田,他是铁了心的。按照祖制,如果各地屯田都正常的话,朝廷就不用负担那么多。如今的朝廷虽然有钱了,可他清楚,那是一棍子买卖,不可能年年抄家一大堆人的。要想长远,屯田收回来,就能大大减轻朝廷的压力,另外也能压制势力日益膨胀的祖家,不至于整个山海关这边,都要看祖家脸色行事。
在京师临行前,他得皇帝亲口允许,让他在山海关,按他的想法干。又从之前的勤王中,他知道当今皇上是个有担当的人,既然话都说了,那么也一定会支持他,这就是他孙传庭敢动祖家的底气!
这一次圣旨突然到来,他也不担心什么。相信皇帝那边,只能是有利于他的事情。除非……
孙传庭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紧,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除非皇上剿匪不顺,还要继续抽调关宁军。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要仰仗祖家的军力了。如此一来,祖家肯定会以此拿捏,说不定顺势就反击自己!
他这么想着,方一藻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就见他冷冷一笑道:“皇上御驾亲征才半年,带走了三大营不说,还抽调了吴副将所部,原本山海关这边兵力就弱了,要是皇上剿匪不利,继续抽调关宁精锐的话,祖将军怕是有话要对皇上说,呵呵,你自己悠着点吧!”
听到这话,孙传庭还是冷着脸,并没有丝毫变化,在他的心中,依旧是相信皇上的担当。
这时候,天使已到,孙传庭和方一藻便不再争吵,赶紧迎接。
让他们两人有点意外的是,天使笑眯眯的,显得心情很好,更让他们纳闷的是,天使还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包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点稀奇!
此时香案已经摆上,两人就也没问,先行接旨了。
这不接旨还没什么,一接旨之下,孙传庭和方一藻顿时都大吃一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厉害,把河套鞑虏给歼灭了,获得牛马羊无数,而且就在这短短半年时间,又剿灭了所有流贼,而三大营几乎就没有损失,如今已经回转京师。
这个事情,对于孙传庭来说,简直是不要太好的消息!他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都难得露出了笑容,等天使宣读完了旨意之后,笑呵呵地大声山呼万岁!
而方一藻,就有点失神了,就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山呼万岁,也只是本能嘴巴动动而已。
等孙传庭接了圣旨之后,天使便指着那包裹说道:“吴副将已经升任援剿总兵,如今还在陕西镇压叛将柴时华。他向皇上保证了,敢叛大明者,虽远必诛,不抓了叛将柴时华,他就不返回辽东。喏,这是关宁军将士的家书,皇上凯旋,就顺便提他们带回来了,总督大人顺便就把这些家书给发了吧,这样也能让吴总兵所部的家人安心!”
275 好像算好了一样
敢叛大明者,虽远必诛!
孙传庭听到这话,立刻就想起方一藻刚才还威胁说,搞不好会逼反祖家。他心中不由得想着,皇上该不会是未卜先知,就特意派天使过来说这些?有点讽刺的是,皇上那边缉拿叛将,是派吴三桂去的。要是祖家真要叛乱的话,那吴三桂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看向方一藻,冷声喝道:“你不是和祖大寿关系不错么?他外甥所部的人马,大都也是祖家的家丁吧?如此,这些书信,就由你转给他们吧!”
听到这话,方一藻回过神来,似乎还稳了下才说道:“下官身为辽东巡抚,自然要安抚住手下大将,让他们忠君报国,这道理,去哪也讲得明白!”
“那本官又说什么了?不要想多了!”孙传庭一听,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了之后,就顺便告诉祖大寿,他代管了那么多年的屯田,希望他能自己如数归功,如此,以往的粮食就当军用,否则等本官亲自上门的话,过往粮食也是要算一算的!”
听了这份圣旨之后,他心中更有底气,说话也就没有遮掩,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条件。
方一藻看了下天使,发现天使似乎是在看戏的心态,他便知道,天使肯定是站在孙传庭那边,于是,他也不多说什么,让护卫拿了那些包裹,就告别天使走了。
等他一走,天使才又对孙传庭说道:“皇上另有交代,说建虏已经决定出兵宁远,望总督这边早做准备!”
一听这话,孙传庭吃了一惊:建虏已经决定出兵宁远,这样的消息,皇上都能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想了好一会,就是想不出来,可皇上的预警,他不能不慎重对待。
可是,孙传庭想了半天,却发现,没法有效利用这个消息。因为,他手中就没有强军!如今在这关外,野外打仗的话,明军还真打不过建虏的。
所谓埋伏?那也不可能。建虏的探马都是放出老远,又个个都是打仗老手,对于可能适合埋伏的地方,都是会事先探查。
除非是先藏了强军在锦州,等建虏的兵马深入宁远这边的时候,打败他们监视锦州的军队,再切断他们的退路,不让他们有退回辽东的机会,困死在这个宁锦长廊内。如此,说不定就能打赢建虏。
然而,关宁军中最强的军队,就在祖大寿手中。就目前来说,他绝对不可能拿他的人马去跟建虏耗的。最为关键的是,就算他愿意,就他的人马,也未必打得过建虏。困在宁锦长廊中的建虏,那是会狗急跳墙,战力比起平时会更强几分。
事实上,崇祯皇帝都有想过这个方法。然而,他手中最强军,也只是三大营而已。
要真说野战实力,和满清军队去正面打得话,他还是不看好三大营能赢。一是因为三大营中有不少都是难民中挑出来的新兵,让他们欺负下蒙古鞑子和那些流贼,打打顺风仗还可以,真要打苦战的话,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原因,就算全部都是老兵,他们刚出征回来,不休整就开往辽东,对他们的实力会有影响。原本打建虏军队都可能会吃力,这么一来,就更是不可能赢了。除非三大营经过休整,训练,而后又配备好了军械盔甲,全副武装好了,那才可能有实力去堵满清军队的退路。
这一次机会,虽然不能抓住,不过等以后,崇祯皇帝觉得,还有得是机会,因此,他就压根没想到拿现在的三大营去试试的念头。
等到将来三大营训练得差不多,就可以这么来一下。另外,东江镇如果已经重新建立的话,也可以趁着建虏出兵宁锦的时候,骚扰他们辽东腹地。
再说孙传庭想了半天,没有特别有效的方法来利用这个消息,但不代表,他就不用这个消息了。
于是,他下令宁远团练总兵金国凤和锦州总兵祖大寿换防,由金国凤驻防锦州,祖大寿驻守塔山。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塔山是锦州的屏障。如果要打下锦州,塔山最好是能拿下,否则就刚好横在建虏的退路,后续如果输送物资,比如火炮火药粮食之类,就很不方便。
就在崇祯十二年初,皇太极领兵攻打锦州策应关内的多尔衮时,就曾攻打过塔山。只是这一仗,打得不理想,反而成全了当时的副总兵金国凤,最终因为守住了塔山而晋升宁远团练总兵。
说起来,这个金国凤也是有能耐的将领,善守。当时只带了三千不到的人,就守住了塔山。当然了,这也和皇太极没有全力攻打塔山有关。
这个在后世的记载上,是说皇太极在撤退之后,沈阳城中的建虏得知“军兵大半见败,大将数人亦为致毙,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乐之色,城外远处,则坊曲之间,哭声彻天”,这个就是夸张了。但不管如何,能以不到三千人而守住塔山,也确实是有能耐的。
如今,建虏再次要来攻打宁远,那必定要先打塔山。让祖大寿领兵驻守塔山,亮出了他的旗号,孙传庭怀疑,建虏真会不顾后方而继续往宁远前进?
如果能把建虏拖在塔山那边的话,让宁锦长廊上少一些战火,这也算是好事。
当然了,孙传庭让他们这么换防的目的,也不全是要敲打一下祖大寿。而是金国凤手下三千兵力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虽然后来补到了一万人,可却没有一点战斗力。如果让他继续驻守塔山的话,这么快建虏就又来攻打,恐怕塔山会失守。因此,调金国凤去守锦州,凭着坚城利炮,倒是可以弥补手下新兵的缺陷。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金国凤不是祖大寿的人,他是山西宣府前卫人。在关宁军中扶持祖吴两家之外的军力,也是又必要的。
孙传庭不知道,他这么一换之后,却救了金国凤一命。
在原本的历史上,满清再次攻打塔山之时,金国凤手下虽然有一万来人,可面对外面的建虏,竟然都不敢出战。而只守不攻,那城陷也是早晚的事。无奈之下,金国凤就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并手下数十人想攻其不备,破坏建虏攻城意图。却没想到被建虏给围住,最终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并出战手下全都战死了。
几天之后,调动驻防地的军令,先辽东巡抚方一藻到了锦州。
原本祖大寿就已经听到消息,知道蓟辽总督孙传庭要拿他开刀,要他把那些屯田都吐出去,就已经很不高兴,准备给孙传庭一点颜色看看的。
再接到这个调防军令之后,他当即就火了。
虽然祖大寿和金国凤都是总兵,可他祖大寿是好些年前就已经是了,而金国凤却只是新升得总兵。驻守锦州和驻守塔山,都不用说,哪个差事更好,哪个总兵地位更高!
“想让金国凤压我一头,凭什么?”祖大寿恼怒地拍着桌子恨声吼道。
他兄弟祖大乐一听,立刻站起来对他说道:“我都说了,就按以前的来,找个借口闹个兵变出来,看他孙传庭怎么办?”
“对,就算不杀了他,也要好好羞辱他,最好让他无地自容,自己上吊自杀的那种!”祖大寿另外一个兄弟祖大成也跟着愤怒地说道。
“……”
看到自己的兄弟都在嚷嚷,一开始大怒的祖大寿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坐回座位上,皱着眉头说道:“欠饷兵变,这是最容易说得通的。可是,如今朝廷已经补足了之前的欠饷;而且孙传庭现在所做的事情,也是打着清屯充饷的口号,是要给兵卒找吃的。如此一来,这欠饷兵变的借口就不能用了!”
他根本就不会为此而有良心过不去的事情,只是想着,要是做了,就不能留下破绽。因此,他从这方面就否决了自己兄弟的提议。
想了想,他又摇头说道:“要闹出羞辱总督的兵变,一般事情绝对不行,就算我们想做,那些军卒也不会跟从的。”
要做出这种大事的话,当然不能满世界都告知,而是暗地里鼓动几个人,让他们去出面,鼓动其他人闹兵变才行。可一如祖大寿所说,除非像欠饷一样欠得久了,都饿肚子要活不下去了,那兵变也就顺理成章的。
“那怎么办?要不就威胁他,再逼我们就投奔建虏去了!”祖大乐听得有点烦,一拍桌子,恨声说道。
他这个提议,却没引来其他兄弟的附和。
因此他们没人愿意放弃宁锦这边的势力,却投奔建虏,重新找一个主子。他们想要的,只是独立大明和建虏之间,成为另外一股势力。
这后堂内安静了片刻,而后祖大成开口说道:“就没个办法么?总不能他孙传庭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难道我们还真要去塔山?反正你们谁想去谁去,我是不去!”
“我也不去!”一直不说话的祖大弼,在此时也是开口附和道。
祖大寿看看他们,忽然叹口气说道:“孙传庭是蓟辽总督,我们只是区区武夫而已,正面和他硬碰硬是不行的。如今看来,也只有找中丞大人看看了。最好能让监军,还有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弹劾孙传庭,把他撤了,哪怕是把他调走,我们也就没事了!”
“大哥,高起潜那没卵的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和以前大不相同,我记得以前他和中丞大人的关系也是很好的。可是如今,他却巴结那孙传庭,肯定不会上奏弹劾的。”祖大成一脸无奈地说道。
高起潜在勤王结束之后,主动上交脏银,得崇祯皇帝赦免,并把他派来山海关监军。
如果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和杨嗣昌以及方一藻勾结在一起,图谋向满清议和。
可是,在这个位面上,他在勤王战事中见识了皇帝的手段,又知道孙传庭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因此,他找死才会为了钱财什么的去为难孙传庭。
如此一来,在祖大寿等人的眼中,高起潜就是巴结孙传庭,是站在孙传庭那边的了。
祖大弼似乎沉稳一点,想了一会后对祖大寿说道:“那大哥,还是看看中丞大人那边怎么样再说吧?要是他不能阻止孙传庭的蛮横,也可以顺便问计于他,毕竟他们文官最喜欢斗来斗去的,知道在朝堂上如何做,能让孙传庭滚蛋!”
“也只有这样了。”祖大寿也是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立刻去联系中丞大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可惜外甥不在,要不然他去和中丞大人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他所说得外甥,自然是和方一藻儿子结拜兄弟的吴三桂了。
祖大成沉默了会,忽然跟着叹口气道:“可惜了侄子们都在建虏那边了,要不然,他们随便那一个代表我们去,都会比较合适!”
大凌河之战的时候,祖大寿的几个儿子都跟着祖大寿一起投降了满清。不过随后祖大寿逃了回来,但是,他的几个儿子,就没有回来,为满清立下了不少功劳,包括原本历史上领兵在关内为满清开疆拓土。
祖大寿一听,正想说什么时,忽然就听到有家丁从外面匆匆进来禀告道:“中丞大人来了!”
一听这话,祖大寿等人立刻站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觉方一藻突然过来,搞不好就跟他们在商量的事情有关。于是,他们立刻出府迎接。
确实是方一藻到了,原本他还没那么快到的。只是在路上听说孙传庭又有新的军令传给锦州这边,他就有点担心,便立刻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祖大寿便心里一紧,知道肯定有什么要紧事。于是,他们立刻请方一藻后堂说话。
方一藻听得点点头,转头吩咐他的亲卫道:“带上这些包裹!”
祖大寿听到这话,转头看去,就有点纳闷了,不知道方一藻带了几个大包裹过来,还要带去后堂是干什么?
276 祖家军
有外人在,也不方便问。
等到了后堂没有外人之后,祖大寿还没有问,方一藻已经先急着开口问道:“总督传来了什么军令?”
“让末将和金国凤互换驻地,以半年为期!”祖大寿连忙回答了一句,而后又有点纳闷道,“不过军令中,并没有提及屯田一事!”
方一藻听了,有点意外。他并不知道建虏已经发兵的事情,因此便没在意,毕竟这个换防的事情,并不算大事。
他此时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就听他严肃地对祖大寿说道:“屯田的事情,他是让本官直接面传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有点难看地说道:“他要你亲自整顿好了屯田账册上缴,否则等他动手的话,就还要追缴历年贪墨之粮食了。”
一听这话,祖大成不由得大怒道:“他莫非是真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了?”
方一藻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心里依仗的是什么!
除去祖大寿本人为锦州总兵之外,祖大寿的二弟大弼、从弟大乐同样位居总兵。另外,他的三弟大成、堂弟大名官拜游击将军,堂兄弟大眷为守备;
另外,子侄辈的嗣子泽润、长子泽溥、次子泽淳、三子泽清、义子可法、堂弟之子泽洪、堂弟之子泽沛、堂弟之子泽远、从子泽源、从子泽盛等,多任副将、参将;
子侄中年纪较轻或旁支者,如从子世祥、邦武、云龙、克勇、邦杰等,则为游击或其他低阶武官。以祖家祖父、子侄、别支子孙三辈人,组成从总兵到副将参将、游击的军官团骨干共四百零七人,关宁军,其实又可称为祖家军了。
当然了,其中有不少人,如今已经在建虏那边,是大凌河之战那次投降过去的。可就算如此,祖家军的势力,也是非常庞大的。
不过方一藻却没什么信心,不接祖大成的话,只是一指放在地上的那些包裹道:“这些是援剿总兵吴三桂那侄儿所部的家书,是皇上凯旋顺便带来的。你们先看看吧!”
他在来得路上,其实已经拆开一些看过了,因此就更是震撼,更没有信心。
祖大寿先是听得一喜,因为他听到,吴三桂如愿升任援剿总兵官,那也就是说,祖家军中又多了一个总兵了。
不过很快,他就听出不对了,便问道:“皇上凯旋了?那他为什么不回归关宁?”
当初为了让吴三桂没有意外地立下功劳,其实是给了吴三桂精锐家丁为本钱的。一千五百的骑军,祖大寿手中可没多少的,因此他就很在意这支军队。
方一藻还是没回答,只是用手一指地上包裹道:“你先自己看吧!他也有信,就在第一个包裹的最上面。”
说完之后,他便端茶自己先喝了起来。
快马加鞭赶过来,算是累到他了。
祖大寿心知有异,便不再说话,连忙跨步过去拿了第一个包裹,解开一看,发现里面全都是信件。很显然,差不多一千五百名军卒都写了,或者托人代写了家书,都在这几个包裹里了。
他先顾不得别的,一眼就看到了吴三桂的书信。
祖大寿自然认得吴三桂的笔记,也知道是吴三桂自己写的,便立刻展开看了起来。
而在场的其他人,则去看其他人的家书,一封封地展开看。
不出方一藻的预料,祖大寿等人看着这些家书,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看到这,他心中叹了口气,对此也不奇怪!
包括吴三桂在内,那些关宁军军卒在信中,多有描述他们的经历,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对皇上英明神武的钦佩!
代笔的那些书信,可能内容会少一些,多是讲自己平安无事,还立下功劳,得到了什么赏赐之类。
而自己会写的那些人,包括吴三桂在内,在信中说得事情就多了。
特别是吴三桂对于关宁这边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后面发展得如何了,可多少能预估一些的。因此,他就更是不厌其烦,把一路上皇帝的所作所为,包括说话做事等等,全都说了一遍。
在书信的最后,吴三桂总结说:“皇上英明神武又爱民如子,极得将士们和百姓的爱戴。有这样的皇上在,大明各处之叛逆,迟早会被皇上平定。外甥如今奉旨缉拿叛将柴时华,已向皇上保证,叛大明者,虽远必诛……”
祖大寿看到这里时,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没想到吴三桂在末尾,竟然还隐隐提醒,让他那些在建虏那边的表兄弟,最好尽快逃回来,或者祖大寿这边,要给皇上说明,他们是迫不得已才在建虏那边的。
看完之后,祖大寿把这封书信拍桌子上个,又去看包裹里的其他书信。于是,吴三桂的书信,就被其他人也轮着拿去看了。
反正他们这几个人,看着看着,最终都不耐烦,不看了,一个个脸色很是难看,就像死了爹娘一般。
“大哥,这些书信,可千万不能发下去!”祖大成忽然开口,向祖大寿建议道,“要不然,会动摇军心的!”
所谓动摇军心,其实就是动摇祖家军的军心。
祖大寿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正要点头时,却见方一藻把茶杯一放,发出“啪”地一声,显然是放得有点急了,就听他立刻说道:“不行,这些书信都是在天使面前,交给本官送来,要发下去的。如果不发下去,或者发下去的书信都被换了,等将来他们回来之后知道了。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事说出去。如此一来,就变得本官居心叵测,让本官难做了!”
祖大寿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小了念头,他总不能当着方一藻的面说,管你去死!
方一藻好歹是辽东巡抚,算是文官中的封疆大吏,是他千方百计拉拢到的最高官位的文官。不管怎么样,他是不能得罪的。
可是,这些书信放下去的话,他都能想象得到,皇上的威望会在祖家军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皇帝也真是,以前那样不好么?搞什么御驾亲征,还做得这么出色!
皇帝在这个时代人的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至高无上者。如果皇帝让人憎恨,那就会降低皇帝对这个时代人的影响。可问题是,如果皇帝是个好皇帝呢?那天然就会有巨大的优势,能影响所有将士百姓!
他正想着,祖大乐忽然开口说道:“中丞大人,那要不在外面人多的地方,您再把这些包裹交给我们。然后这些包裹不小心着火没了,如此应该没中丞大人什么事情了!这样可好?”
祖大寿一听,立刻感觉这是个好主意。回头就算有人问起来,随便推个人去顶罪也不是难事。毕竟只是家信而已,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然而,方一藻听了,却是叹了口气说道:“不是烧不烧这包裹的问题!而是皇上英明神武,这么多人说,不可能有假。如此一来,依本官看来,还是别有什么其他心思得为好!”
“中丞大人,末将只是自保而已!”祖大寿一听,连忙解释道,“是孙传庭蛮横,想要欺压我等。如果……如果朝堂上有人能说说,把孙传庭调回去的话,或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一藻打断了,就见他摇头断然说道:“不可能!这一路过来,本官算是想明白了,孙传庭得圣宠,绝不可能动得了他的。这方面的心思,最好也是收收。否则的话,一旦被厂卫顺藤摸瓜过来,知道你们在背后想搞鬼,指不定皇上勃然大怒,那样好么?”
听到这问话,祖大寿沉默了,他的兄弟们也沉默了。
后堂变得很安静,安静地让祖氏兄弟心里发慌。其实,方一藻心里也发慌。
过了一会之后,方一藻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这辽东,再要学李成梁那样,怕是不可能了。当今皇上,远比万历皇帝圣明,断然不可能再被糊弄……”
他所说的,就是李成梁在辽东一家独大,手握辽东军权,养寇自重,几乎就是辽东王。
说话时,看到祖大寿抬头看他,似乎想说好的样子,他便伸手摇了摇道:“且听本官说完。如果说之前打败建虏的事情,多半还是三大总督出力,那这一次,皇上御驾亲征,如此轻松就平定河套鞑虏,关内流贼,试问下,如果派你祖家去,能这么轻易平定么?大明诸代先皇,又有哪位皇帝能有这个本事?你们觉得,要是太祖成祖在位的话,能容得下李成梁,又或者你们祖家?”
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当今皇上的本事,可以比得上太祖成祖了。这一点,祖大寿听出来了。事实上,他对皇帝如此轻松就凯旋,甚至还让派出去的关宁军,包括他自己的亲外甥都对皇帝非常佩服,他就知道,他其实已经没有资格去和朝廷对抗。
祖大寿与“祖家将”的崛起,其实可以追溯到祖大寿之父祖承训的时代。祖承训参加李成梁“辽军”,经历了从小旗升到署都指挥同知的卫所武官,后升任副总兵,也开启了祖氏家族的前途。
祖大寿继承其父的军籍,任宁远指挥佥事。野猪皮努尔哈赤造反之后,祖大寿因“辽人”的身份而受重用,在“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下,世代居住在宁远的祖氏家族及其将领的作用,备受前几位辽东巡抚或者督师的期待,被称为“其族党甚强”的“祖家将”。
而这个祖家将,是以大明卫所制高级武官的指挥佥事祖大寿为最高指挥官;辽西将领之间构成亲属网络,祖姓内部形成了“义子”“家丁”等拟血缘关系而形成的一个军事利益集团。
比如说,祖大寿将亲妹嫁给中后所的吴襄;而祖大寿的子侄辈裴国珍、胡弘先、夏国相则与吴三桂家族联姻。必须强调的是,裴国珍、胡弘先都是出身宁远卫的高级世袭卫所武官。
就是通过各种关系,形成了祖家军,关宁军实际上的别称。
祖大寿虽然能认清现实,可是,多年的努力,想要一朝放弃,转而成为规规矩矩的大明武将,心中又怎么可能一下就放开?
看到祖大寿在纠结,方一藻忽然提高了一点声音,语气也变得坚定道:“要是你一意孤行,本官就宁愿向皇上自首,就算以后官路无望再进一步,也不会陪着你们一条路走到黑的!”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被祖大寿拉下水了。不但收了祖大寿大量好处,而且他儿子和吴三桂也结成了异姓兄弟,被祖大寿绑在了他的祖家军这边。
但是,第一是吴三桂很显然是站在了皇帝那边,更为关键的是,从皇上之前允许官吏太监自首,可免其罪的事情在,就比如高起潜;如果万不得已之下,他自首的话,应该也能如此!
这两个方面的原因加起来,让他觉得,这条路或者还是活路。当然了,要是祖大寿能听劝,那是最好的了。
他的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就震惊了在场的这些祖氏兄弟。有的人诧异,有的人震怒,反正一个个都盯着他。
祖大寿也不例外,他没想到方一藻竟然都怕到如此份上,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还没有说话,方一藻就又苦口婆心地说道:“其实,对于朝廷来说,最坏的一步,就是你们投奔了建虏。可是,问题是,你们能拿下山海关么?要是拿不下山海关,御马监辖下三大营必然前来讨伐你们,你们能挡得住?”
“哪怕退一步说,就算你们拿下了山海关,有三大营的强军在,关内的红夷大炮只会比这里多,到时候,朝廷强攻山海关,你们觉得能守住么?”
“再者说了,你们投降了建虏的话,那不照样要被奴酋管着,你们觉得,奴酋就真允许你们祖家势力不受他控制?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去投靠蛮夷,让祖宗蒙羞呢?”
方一藻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该说得都已经说完了,他站了起来就准备走了:“这些包裹,本官带走,你们好好考虑下吧,这接下来的一步,该如何走,相信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本官只等三天,三天之后如果得不到你们的答复,又或者你们还是要一意孤行,那本官就回山海关了。”
意思很明白,他是要回去自首,不再和祖大寿他们同流合污了。
说完之后,他没有犹豫,大步走到门口处,准备向外喊他的亲卫。
在大堂内的这些祖氏诸位,有的面露颓废之色,有的目露凶光地盯着方一藻的背影,很显然,他们的心思各异,最后,他们又把目光转向祖大寿,让他快点拿主意。
277 触目惊心
祖大寿看了他们一样,立刻站起来,快走几步,追上方一藻,面露恳切之色道:“中丞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末将一定会尽快给答复的。”
方一藻听到,转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难处。
所谓的祖家势力,其实是各方联合起来,以祖家为首而已。这并不等于说,祖大寿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因此,他点点头,沉声说道:“好,本官就等你三天!”
说完之后,方一藻就带着包裹走了。祖大寿还亲自送他,一直出了府门之后才回来。
后堂内,再次只剩下祖大寿的几个兄弟。没有了外人在此,他们说话就没有顾忌了。
“大哥,我们多年苦心经营,难道就这样算了?”
“对啊,大哥,我们祖家怎么能就这样让外人欺负了呢!”
“大哥,你说怎么办吧?这个事情,中丞大人就只给了三天时间!”
“……”
面对自己兄弟七嘴八舌地说话,祖大寿严肃了脸,皱着眉头喝道:“够了,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当然也不想就这样算了。可这个事情,不是你们大哥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立刻派人去各家,就说有重要事情要商议,让他们日夜兼程赶来!”
有的人是不在锦州城的,分布在锦州到山海关之间的各处卫所。甚至要再远一些,比如吴三桂之父吴襄,都远在京师。太远的,自然就算了,近一些的,能召集到的,自然是要召集过来的。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他的家丁立刻蜂拥出了祖府,快马加鞭,出锦州城而去。要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建虏要大举进攻了呢!
等报信的人派出去之后,后堂内,祖大寿看着自己的这几个兄弟,神情有点颓废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而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们只是要对付孙传庭的话,各家应该都不会有意见。但是,他们知道关内情况,知道皇上的事情之后,就会明白,对付孙传庭,就是和朝廷对抗,和皇上对抗。要我看来,就算有人心有不甘,也不大可能选择和英明神武的皇帝对抗!”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一丝苦笑道:“至少吴家,我想肯定不会为了那些屯田和皇上对抗的!”
吴三桂的那封书信,他们这些人都看过了。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他们都能看出来,吴三桂对皇上非常钦佩。要让吴三桂对抗皇帝,他绝对不会答应。
如果吴家不答应和皇帝对抗的话,那和吴家联姻的那几家,大概率也不会和皇帝对抗。
事实上,如果是要和皇帝对抗的话,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胆子的。更何况,还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有能打败建虏的三大营为依仗。
因此,祖大寿说完之后,一众人等,全都沉默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看看自己的这些兄弟,有个别人似乎欲言又止,祖大寿猜出了他的想法,便又开口说道:“只有我们掌握着宁锦防线,皇太极那边才会高看我们一眼。因为他最在意的,不是我们祖家,而是这宁锦防线。如果我们去投了皇太极,我相信一开始肯定会受重视。可是,然后呢?我们祖家没有了宁锦防线,难道皇太极还会一直重视我们?是在其他建州女真之上呢,还是之下?如果再说重视,也只是屈居其他建州女真之下,你们觉得,会过得舒心么?别到时候,我们的地位,连蒙古人都不如,那就后悔晚了!”
听到这话,祖大弼露出一丝恍然,问祖大寿道:“大哥,您的意思是,把那些屯田都归还了,好好地听孙传庭号令是么?”
其他人听了,也都盯着祖大寿看,想听他的意见。对于他们这些祖氏兄弟来说,祖大寿的意见就非常重要了,毕竟是当家人。
祖大寿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为了祖家的长远,还是从了算了!”
听到这个结论,其实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唯独祖大乐还是有点愤愤不平地说道:“孙传庭来了之后,一直咄咄逼人,被他这么欺负,真有点不甘心!”
“你这说法其实不对!”祖大寿听了,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以为孙传庭傻啊!他其实已经留了后路给我们的。让我们自己交出屯田,以往的收成就不计较了。要不然,他真要整治我们,逼迫我们的话,要以往的收成也要我们缴回去。而且缴多少回去,他都可以不满意。你说是不是?”
祖大乐一听,嘴巴张张,说不出话来。如果孙传庭真要那样做的话,就真是不留余地,要逼死或者逼反他们了。
看到他这样子,祖大寿又叹了口气道:“其实,让中丞大人来传话,就给了我们余地。你们信不信,他看到那些包裹里的东西,听到皇帝的事情之后,他就已经确信,我们肯定会屈服的。因为,只有屈服,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
不等其他人说话,他又感慨地说道:“那些文官,没几个是傻子的!”
这一下,祖大寿的这几个兄弟听了后,都是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很显然,他们已经被祖大寿说服,就准备屈服了。
不过,祖大成却想起一个问题,就又问道:“那侄儿他们在那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祖大寿一听,对这个倒是有想法的,立刻便说道,“原来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好了!皇太极只要还想要关宁防线,就一定会示好我们祖家,他们在那边的地位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至于朝廷这边……”
说到这里,他想起吴三桂书信中提到的,叛大明者,虽远必诛!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事儿是真多!
这么想着,他就继续接着往下说道:“暂时我们就替他们上过奏章好了,说没有办法,他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等他日该回归大明还是该继续待着,就看形势再说吧!”
其他几个人听了,都是点点头,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两天之后,除了关内的那些之外,其他人都赶来了。真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那种,齐聚祖大寿的总兵府上。
把情况都说了之后,结果也没有出乎祖大寿的预料,各家意见不一致这一点,就决定了他们无法对抗孙传庭了。真要不顾一切地对抗,至少他们内部必须要齐心才行的。
因此,会后不久,祖大寿亲自登门求见辽东巡抚方一藻,告诉他说,关宁这边的屯田,他们就在这两日之内如数交还。
听到这话,方一藻松了口气。对于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因此,他反而安慰起祖大寿来了。好好听朝廷的,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也能像李成梁一样封个辽东伯爵什么的。
祖大寿和他应付了一阵之后,就立刻交上了他祖家名下的那些屯田,而后也不耽搁,立刻派人联系塔山的金国凤,去完成换防的军令。
孙传庭闻讯,不由得心中松了口气。
不要看他表面上很强硬,实际上,他其实也不愿意把祖家势力给逼反了。毕竟他是蓟辽总督,要是自己的手下闹成一团糟,甚至严重到丢掉宁锦一线,就算有皇帝支持他,那他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皇上真是太厉害了!”孙传庭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准备给皇帝写奏章禀告山海关这边的情况。
这一次的事情,如果不是皇帝派人来传旨,并带来了那些关宁军将士的家书,他敢保证,这次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容易搞定!
不过孙传庭却不知道,他的奏章才开始写,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那,就已经知道了他这边的情况。
对于孙传庭对自己的暗赞,崇祯皇帝只是笑笑了事。有窃听系统这样的金手指在,其实有些事情,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要非常厉害的本事才能做到。
这样也算是解决了宁锦防线上的一个隐患,崇祯皇帝也是松了口气,然后就把这个事情抛到了脑后,开始看起手中的这份奏章。
这份奏章,是东厂提督王承恩刚送来的,有关复社的调查。
上面记录的情况,确实有点触目惊心。结社在前,顺其自然地发展,接下来就是结党了!当然了,他们不承认自己结党。这一点,其实在崇祯十年的时候,就有人告发过,可并没有治罪。
还有科举上的事情,复社掌控了生员这一级的录取,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公开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要想最大可能地保证中生员,就要拜复社这个码头,得到张溥的同意,那样才可以。
不过这些事情,又很不好处理。因为,张溥本人只是庶吉士,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在崇祯皇帝出京这边时间内,又兼了个给太子授课的事情,但就是没有从事任何和科举有关的事情。
至于他和地方官员的来往通信,点评某某才学什么的,这种事情从表面上来说,也完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因此,崇祯皇帝要想收拾他,只凭这些的话,是不能让人信服的。当然了,他可以强行这么做,但为了区区一个张溥,就把他建立起来的圣明形象给破坏掉,是不划算的。
掌握了军队,威望又高,等于手中握着刀柄,真要到了一定程度,崇祯皇帝直接挥刀子也没有问题。不过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有更好的解决途径能用。
崇祯皇帝看着奏章中所说的一段话,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这段话所说的主要内容,就是说这复社已经非常庞大,系由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等十几个社团联合而成。其成员主要是青年士子,先后共计有将近三千人之多,而且这些人还大都是官宦世家,背后又是代表很大的势力。
这还不止,这些复社成员中,大部分人都是生员,一小部分人是举人,甚至还有一些,已经是中了进士在做官了。
另外,复社几乎是继承了东林党的衣钵。此时,不管是东林党还是复社,在士林以及民间,都被认为是清流的代表。换句通俗点的话来说,他们就是清官、好官!
如果蛮横地直接对复社动刀子,可以预见到会有多大的压力。就算只处理为首的几个人,可他们的声望很高,必然会引发强力的反弹。
不过崇祯皇帝的破局,其实就在于复社背后有这么大的势力!
就听他冷声用手指点着奏章说道:“东林党,复社,清流……呵呵,不错,不错!”
说完之后,他又拿出另外几本奏章,都是他特意让蓝天保找来的,再次看了看之后,便下旨传张溥、吴昌时觐见。
没多久,这两人就到了。
在他们见礼之时,崇祯皇帝仔细观察了下他们,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然。该不会是因为他们充任太子讲师的事情,并没有得到自己同意,又或者,他们平日里做了得亏心事,遇到了英明神武名声突然冒出来的自己,就有点不安了吧?
崇祯皇帝这么想着,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他们见礼之后,便微笑着说道:“朕听闻卿等两人德才兼备,口碑甚好,甚至连皇后、太子都夸奖卿等二人,今日一见,确是相貌堂堂,看着朕就感觉卿等两人,该是不会让朕失望!”
一听这话,张溥和吴昌时两人都是微微一喜,不约而同地谦虚起来。
他们原本以为,皇上特意传旨召见他们两人,搞不好就有难关要过。可是,他们没想到,皇帝一见他们,就先夸上了。虽然是夸他们相貌堂堂,可不管怎么样,总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
挥手制止了他们两人的谦虚,崇祯皇帝便又微笑着说道:“朕听闻卿等成立了复社,把自己所学拿出来分享之,心胸宽广,在如今礼乐败坏之下显得格外难得啊!平日里,卿等还评述时事,为百姓不平,急朝廷之所急,忧国忧民,这些可是有的?”
278 逋租和官绅优免
一听皇帝又是正面地询问,不管是张溥,还是吴昌时,都不由得连忙谦虚,同时自然也暗示,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崇祯皇帝听了,似乎更为高兴,就又夸起他们两个,说他们两个真是百官之楷模。有他们这样的官员给太子授课,他也是放心了。
反正说了一堆,讲得都是张溥、吴昌时他们平时刻意经营出来的那些名声,这正挠中了他们的痒处,更何况,说话的还是当今皇帝。加上他们原本的担忧,那是一点都没有发现,皇帝压根就没提他们有结党之嫌,或者操纵科举之事,因此,张溥和吴昌时都兴奋了起来,慢慢地,也少了拘谨,话也多了起来。
“陛下,臣自幼苦读圣贤之书,就想着有朝一日为国分忧,为民造福,此乃吾辈读书人该做之事,实属平常也!”张溥的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态,向崇祯皇帝奏道。
吴昌时没想自己心中的腹稿被张溥抢了先,不由得有点郁闷。其实,他心中已经不爽张溥久矣!
说起来,他当年和张溥、张采等人一起组建了复社,是最初十一人之一;可是,世人却只知道张溥、张采,他吴昌时的名声,却远没有张溥、张采响亮。最让他不满的是,复社大权,就操纵在张溥手中,更是让他愤愤不平。
如今御前奏对,皇上夸耀,竟然又被张溥占了先,心中积蓄的不满就更多了。
当然了,他也知道场合,这是在御前,为了显出他博大胸怀,当然不能去针对张溥说什么。因此,他也赶紧向崇祯皇帝奏道:“微臣年幼之时便有立志,忠君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所不惜!”
崇祯皇帝听到他们的这些话,好像很感慨地说道:“要是多一些像卿等这样的官员,大明也不至于形势如此严峻!”
听到这话,这一次,吴昌时抢先一步开口问道:“陛下歼灭了河套鞑虏,围剿了所有流贼。托陛下之功,形势已是一片大好!”
言外之意,皇上,你谦虚了,这可都是你的功劳!这也算是一个马屁,送了出去。
这一次,张溥自持身份,倒没有多说,只是附和了一声。
崇祯皇帝听了,却是收了笑容,摇头叹息,而后,把御案上的一叠奏章让蓝天保转给他们两人,同时带着一点发愁说道:“朕可不是说说而已,卿等两人可以先看看,各地灾情严重,都等着朝廷赈灾呢!”
说完之后,看到张溥和吴昌时在看奏章了,他就又说道:“朕虽然剿灭了流贼,可祸根未去的话,他日定然又会有新的流贼。以卿等才识,该是知道朕所指祸根是什么吧?”
他们两人,在看奏章的同时,自然也是关注崇祯皇帝动静的。因此,在崇祯皇帝一说完,张溥和吴昌时几乎同时奏对道:“饥荒!”
“是啊,饥荒!”崇祯皇帝点点头,面带一点愁容道,“南涝北旱,全都需要赈灾,可是,朝廷却又拿不出那么多钱粮赈灾!有的时候,朕倒是想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底下两人一眼,语气似乎严厉了一点道:“莫若再找些富户抄家算了,如此一来,朝廷有钱,也就能赈灾了!”
一听这话,张溥和吴昌时两人顿时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奏道:“陛下,万万不可!”
说完之后,两人彼此看看,又不约而同地闭嘴不言了。
崇祯皇帝一见,便立刻问道:“之前谋逆大案所抄钱粮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可各地的灾情,卿等二人应该也都看过了,这钱粮从哪里来?”
他如果是问各地灾情该怎么处理?那这两人肯定会说免税。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因此,他就直接说赈灾钱粮从哪里来了?
吴昌时和张溥两人中,相对来说,张溥要城府深一点,因此,听到皇帝这个问题,他便想回答说,这个事情,朝堂诸公自有论断。
但是他边上的吴昌时,却想也不想,就立刻奏道:“陛下,朝廷自有法度,收了赋税,或者再多加派一些赋税,自然就有钱粮赈灾了。”
这个吴昌时,还真是上道,崇祯皇帝心中想着,便接口说道:“此事说起来容易,当真要做得话,就难了啊!两位爱卿,可愿为朕分忧,为百姓解困?”
之前他就猛夸了他们两人一顿,他们两人也都有回应。最为关键的是,这是在御前,皇帝问他们愿不愿意为君分忧,又有哪个臣子敢说不想为君分忧的?
因此,他们两人不管心中怎么想的,都回应了。同时,他们也感觉到,这恐怕才是皇帝传召他们两人的真正目的。
对此,他们其实并不抗拒。给皇帝办事,而且这种事情原本还是朝堂诸公所办之事,这就说明,皇帝重视他们两人,搞不好,都能因此升官。
在此之前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见到崇祯皇帝提拔了好些个举人成了封疆大吏,甚至还有宋应星之流,之事写了区区一本杂学书,皇上就特意给他新设了衙门。要说他们对这个情况无动于衷的,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两人还是进士出身,如今只是在熬资历而已。最好的差事,是给太子授课。如果将来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为帝的话,他们肯定能获重用。可关键问题是,太子还年幼,皇上又如此年轻,想等太子登基为帝的那天,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去!
因此,如今皇帝好像要给机会,他们两人还是有点期待的。觉得自己要办好的话,肯定能升官了。
崇祯皇帝见到他们两人都表态了,便又让贴身内侍蓝天保拿了御案上另外几份奏章,给他们两人看。
张溥和吴昌时心中有点疑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奏章?等他们打开,稍微一浏览之时,两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似乎是有点吓到了。
原来,这几份奏章上所写得内容,都是各县历年来的赋税拖欠,以及各地官吏的交税登记。
他们两人为什么看了之后会害怕,是因为他们猜出了崇祯皇帝想让他们去干什么了。
在大明中后期,各地拖欠赋税的情况,已经是非常普遍了。
如果是普通小老百姓拖欠的话,地方官毫不手软,很可能会抓捕,鞭打,甚至打死得都有。有史记载,山东、陕西就有不少普通人在最后期限不能完成缴税而自尽的事情。
但这些其实只是拖欠赋税中的很小一部分,大部分拖欠赋税的,其实是富户来的。他们有钱,会捐纳官身以免除地方官可能的体罚和拘捕。对于这些人,地方官就只能上报,而上报其实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要是地方官上报太多的话,就会显得很无能,这又迫使地方官不会太多往上报。这么一来,富户才是拖欠赋税的主力军。
这些拖欠赋税的富户,其实是很狡猾的。第一,他们有势力,第二,他们也不会真得一分钱不交,只是交一小部分,然后就赖,一年一年的赖,赖个几年,朝廷看到这种累积起来的欠税,会成为最新税赋征收中的难点,就只能蠲赦拖欠多年的赋税。
另外,按照惯例,比如皇子出生,立太子,或者新皇登基等普天大庆的时候,也往往是要蠲赦欠税的。只要赖到这种时候,拖欠的赋税也往往能赖掉。
这种种事情,其实都是恶性循环,鼓励了那些拖欠赋税的行为,至于正常交税的,他们一看可以赖掉,而正常交税也没有好处,自然也会有样学样了。
因此,崇祯皇帝给他们看得这份奏章中,拖欠赋税的数目,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的。
另外一类奏章,则是有关官吏交税的记录。
在大明朝,官吏从来就不是全额免税的。不是说,只要中举,那就再也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服劳役了。
大明律有规定,官绅确实可以免除一定的徭役。这一点,从明初就开始有了。
在明初规定,京官之家除税粮及里甲正役之外,优免一应杂泛差役,外官按品递减。后来,在这些官绅的不断努力之下,这个规定又改为按照品级限额来优免丁、粮或者丁田。
比如说,在正德年间的规定是京官三品以上免田四顷,五品以上免田三顷,七品以上免田二顷,九品以上免田一顷,外官递减。
这个规定,在北方其实还不算什么,换成南方土地产出多的,那就多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官绅还不满意,继续努力,等到嘉靖年间,又几次说动皇帝修改这个优免。
到嘉靖二十四年时候,变成了京官一品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二品免粮二十四石,人丁二十四丁;以下递减,至九品免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
等到万历年间时,又改了,由“论品免粮”改为“论品免田”。优免内容由粮、丁又改为田、丁,且可田、丁互折。
这个来回变化,可以看成是南北官员势力的此长彼消所带来的变化,因为免粮和免田对于南北是有很大差别的。
万历十四年的规定,一直延续到了崇祯朝,也就是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二品八千亩,以下递减,至八品免田二千七百亩;外官减半。没有当官的举人免田一千二百亩,贡生免田四百亩,监生和生员免田八十亩;那些告老还乡的官绅则按其品级免除十分之六。
由此可见,大明朝两百多年间,官绅一直为自己的特权而努力。
就拿万历三十八年比正德十六年,一品京官优免田额就增长了二十五倍;八品京官优免田额增长了二十七倍之多;而万历三十八年比起十四年时候,甲科京外官优免田额就又各增长了十倍,告老还乡的官员优免田额增长了六倍;
按理来说,官绅优免这么多,都是圣人子弟,总该知足了吧?
可事实是,虽然律法规定官绅线面已经相当丰厚,可士大夫从者什一,违者什九;大部分官绅,那是能优免多少就多少,最好是所有都能优免掉。
有这种想法的代表很多,有名的就有嘉靖朝的首辅徐阶。他俨然是清官的代表,清流中的头;可是,他实际上就是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地主,遇到滥用优免之权的,就要地方官要“就中调停得宜”,意思无外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可见,其实还是屁股决定一切。
万历年间,南直隶巡按甘士价提出要对官绅优免核查限额,人后礼部尚书陆树声就立刻强烈反对,还睁眼说瞎话,说什么“往往田多则累重,亦不必为限制也”。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由此可见,为了能全额优免,那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事实上,到万历年间,土地兼并严重,而官绅又想全免,收不上赋税,全都压到了普通老百姓身上,因此民间动荡,已经到了必须要整顿官绅优免的地步了。如果不整顿的话,就如同历史上一般,大明朝破产玩完。
因此,就有官员提出了官绅优免要严格按照律法来,这其中,甘士价是一个;虽然他被反对了,因为是代表皇帝的巡按,倒也还好,只是被喷了口水。至于地方官,就没那么好运了。
万历二十九年的时候,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令朱国桢看到官绅免役,安坐自如,乡民应役,朝充夕破的不均之弊,就也提出了官绅除优免田之外,必须要服役。百姓对此非常欢迎,甚至大书“均田便民”四个大字,贴得到处都是,以此来表达拥护之意。
但是,最后的结果是,那些官绅世家联合起来,纠结家丁仆从千余人,直接闯进官衙,要捉拿朱国桢,还烧了朱宅。
还有历史上有名的申时行,钱龙锡等人,也都用各种理由反对优免之外的均田均役。
除此之外,大明律法规定,官绅去世之后,可以继续优免三年;但是,现实是三年之后,还往往一直优免,这吃进去的好处,让他们吐出来,不要太难。
由此种种,经历了两百多年的积累,等到崇祯朝的时候,就只是这方面的弊端,就可知一二了;也因此,这奏章所写得内容,就吓到了张溥和吴昌时。
279 一石二鸟
不是说他们两人因为看到奏章上的数据触目惊心,从而被吓到了;而是他们大概猜出来了,皇帝要他们去干什么,他们俩才吓到了。
拖欠赋税和官绅优免的事情,就是大明朝的两大禁忌,除非是那种真正具有为国为民胸怀的人,才会去碰;
而张溥?就他掌控科举一事就能看出来,他真是为国为民么?真要这样,难道他不知道,截断了他人正常科考之路,对于国家的危害有多么严重?
至于吴昌时,就更不用说了。在原本的历史上,为了权力,他甚至都干出毒死张溥,试图取而代之的事情,由此可见,他能真正为国为民?
而他们两人又都是官场中人,岂能不知道,如果他们去碰这两件事情,那么他们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情况?
崇祯皇帝一直看着他们两人,见他们的表情变化,便知道他们心中想什么,当即心中一声冷笑,你们不是复社首领,清流领袖么?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国为民,要忠君报国,那么这事情,就是要你们去办!
其实,在温体仁当首辅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复社对大明的危害,因此,他当时就想整治复社。可是,复社的力量太大,就算温体仁是首辅,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不但抑制不了复社的壮大,甚至还连累他的兄弟温育仁,被复社背后的地方官罗列了罪名,抓进了大牢中。
此时,崇祯皇帝看到张溥和吴昌时虽然看完了,却低着头还在假装看奏章的样子,便轻叹一口气说道;“朕这一次出去,算是真正体会了什么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卿等可能不知道,看着这种情况,朕深感痛心。每一具白骨的背后,有多少亲人的泪水思念?每一个断壁残垣的背后,又是多少家百姓的家破人亡?朕刚才听到你们同朕一般,都想着为民解忧,这样的事情,朕相信卿等二人见了,也肯定是非常痛心,对不对?”
张溥和吴昌时此时一听,终于知道皇上为什么从一开始见面就夸他们两人,原来是埋了个坑让他们跳,心中不由得非常无语。
可对他们两人来说,不要说如今是在御前,哪怕不是在御前,他们对于这种事情,至少要表现得痛心,表现得为国为民才行,因为这是他们扬名的基本。所谓清流领袖,大明朝的正人君子,就是要有这样的表现才行!
因此,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都一起向崇祯皇帝表态,他们也确实很痛心。
崇祯皇帝一听,便严肃了脸,指着他们手中的奏章说道:“之所以有这种种惨状,皆是因为朝廷无钱粮,天灾人祸面前,根本无力赈灾所致。而要是这些欠赋,还有那些优免之外的丁田都能上缴赋税给朝廷,朕相信,百姓就不会再有如此悲剧发生了。”
说到这里,他看到张溥似乎想说话,心中便一声冷笑,抢先一步说道:“因此,卿等两人年轻有为,自有一股锐气,朕刚才也看到了,听到了两位卿的心迹,忠君报国,为国为民,此事不交给卿等两人去做,朕都觉得埋没了人才!”
张溥和吴昌时两人听得心中连连叫苦,就知道皇上会这么说。可是,这两个事情,实在是不能去做啊!
这么想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见对方眼中,压根就没有抢先答应的意思,就知道对方其实也想自己去包揽下来。不过,可能么?谁傻?
于是,他们又转头看向崇祯皇帝,急中生智之下,就想说话推辞。
不过,崇祯皇帝还是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声音转冷了一点道:“朕知道此事甚难,怕是会惹来一些不良官员的报复。不过卿等放心好了,有朕在,任何人都动不了你们,这一担当,朕还是有的。当然了,你们也不能辜负朕的期望,也得有担当起来。要不然,前车之鉴可是刚在年初就有过的。”
他所说得前车之鉴,指得就是年初时候,不少官员托口生病不上朝的事情。当时,崇祯皇帝就狠狠地惩治了一批人,甚至连当时的内阁辅臣方逢年也没有逃过,连降好多级,去当了一个德州知府而已。
张溥和吴昌时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可是,相对于去做那两件事情来说,他们心中立刻就能衡量出得失来,宁可暂时不当官,都不能去得罪那么多同僚。
这么想着,他们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这个意思。
然而,不等他们找借口,崇祯皇帝的语气又冷了一分,冷冷地说道:“朕相信卿等二人应该不会让朕失望。要不然,刚才就是在朕面前,谎言骗朕,什么忠君报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谎话了。犯下欺君之罪的,正阳门城头上才刚刚取下的人头,就是下场。”
说到这里,他又和缓了一点语气道:“卿等二人,都是大明之栋梁,朕相信总不可能胆大包天到当面来哄骗朕吧?”
“完了,完了,全完了!”张溥和吴昌时听到这么明显得威胁,心中暗暗叫苦,甚至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当时就应该矜持一点的才好!
崇祯皇帝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他们两人此时除了答应,就别无选择。要不然,就不是有没有官做得问题,而是小命能不能保得问题!
最为关键的是,如果不答应,那就是欺君之罪,搞不好会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又挂到正阳门上去,同时,昭告天下,说是他们两人乃是欺世盗名之徒,嘴巴上说要为国为民,忠君报国,可真要让他们做忠君报国,为国为民的事情,他们就怕了,不敢了。这和他们之前努力营造出来的形象,就完全不同了。
这还是清流?还是正人君子?呸!那些官绅会怎么想不知道,但绝大多数百姓都会看清他们的真相。从此以后,历史留名的,就是他们的欺世盗名而已!
如此一来,死得冤不冤,甘不甘心?
张溥和吴昌时但凡有一条路可走,绝对不愿意去碰这两件事情的。可是,如今崇祯皇帝就不给他们别的选择,要么背负骂名被斩首示众,要么就只能去接这两个事情。
崇祯皇帝说完之后,就一直盯着他们俩。过了一会之后,他察觉到这两人的精气神,似乎明显萎了一点。而后,就听到他们两人先后表态:“微臣谨遵旨意,不敢有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之本份,陛下有旨,臣定然竭尽所能,赴汤蹈火,也要完成。”张溥既然答应了下来,话就说得很漂亮,“催缴欠赋是能立竿见影,为朝廷计,为百姓急,臣愿领此事!”
吴昌时一听,顿时就想大骂出声,好你个张溥,你还要不要脸了,不是说好了听皇帝吩咐的么,怎么就自己先抢上一个了?
核查官绅优免限额,补交欠赋,这个事情当然要比催收欠赋更为严重。毕竟那些欠赋的,虽然大都也是有官绅背景,可终归还是有一部分是富农而已。但核查官绅优免,这是针对大明官员的,难易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的吴昌时,又一次后悔万分,早知道这样的话,自己该先抢一步的。
这么想着,他自然不甘心,就连忙跟着奏道:“陛下,微臣对催收欠税略有心得,由微臣去做,该是能立竿见影!”
“……”张溥一听,无语了片刻,眼角瞅着吴昌时,真想破口大骂了,还要不要脸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这明显是来抢了啊!
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立刻也跟着奏对,说他也有这方面的心得。
这两人,就在御前吵了起来,且越吵越凶,火药味也慢慢地出来了。
崇祯皇帝那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么吵,其实都是不想去核查官绅优免。呵呵,自誉为正人君子,国之清流领袖,却是这样一幅嘴脸!
在让他们吵了一会,感觉他们的感情彻底破裂之后,崇祯皇帝便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就见他微笑着说道:“卿等二人,如此积极,朕心甚慰。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好了……”
终归还是要圣裁的,吴昌时和张溥听到皇帝要决定了,不由得立刻敛声屏气,等着听皇帝怎么决断。
“……卿等二人,都负责各自地区的官绅优免核查以及催缴欠赋。”
听到这话,两人不由得都是一怔,没想到争来争去的结果,就是两人谁也不比谁好,都一起接了两个事情。
这么一来,张溥不由得恨死了吴昌时,都是他要和自己抢,要不然,自己就只去办一个催缴欠赋就可以了。
而吴昌时自然也恨张溥,你要不和我抢,我会这么倒霉?
崇祯皇帝才不管他们两人心中想什么,就又继续说道:“卿等二人皆出自江南,对江南很是熟悉,且江南又是大明赋税重地。因此,张卿就巡按应天府、镇江府以及扬州府,而吴卿就巡按常州府、苏州府以及松江府,专门督办这两件事情。到明年夏粮收获之前,必须要给朕一个结果。”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和缓了一点道:“只要做得好,朕就提卿等二人为巡抚,再扩大范围,为朕分忧!”
他们才中进士几年而已,如果正常熬资历的话,那是不可能那么快就升任巡抚的。要知道,巡抚可是大明的高级官员,封疆大吏了。
可是,要是有点选的话,不管是吴昌时还是张溥,都不想这么快当这个巡抚的。实在是这个差事,会得罪太多的人了。别的不知道,就是他们通过复社建立起来的人脉网,都会因此分崩离析。
而复社,其实是他们两人,特别是张溥能有今日的安身立命之本,是他获得的最大政治资源。这个人脉网,不但能让他当上巡抚,甚至入阁当首辅,都不是什么难题的。
想着这个,张溥心中就更是悲痛万分,皇上为什么要选自己来做这个事情?难道是因为自己和这吴贼都给太子授课的原因?想想还真可能是这样!要不然,只是复社事情的话,皇上可能早就问罪自己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这么一想,张溥不由得后悔万分,早知道这样的话,就不会趁着皇帝不在京师,推动舆论,让自己的贤名传到皇后那,就不会给太子授课,也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名声太好,有的时候,也不是好事啊!
崇祯皇帝才不管他们两人怎么想,对于他来说,这个事情,算是一举二得了。
他们两人,去他们的老巢,他们名声最好的地方核查官绅优免限额,催收欠赋,就必然会和原来支持他们的那些官绅交恶。如此一来,就算不去封复社,相信复社也不会有以前的能量了。
第二个好处,就是他们要是真能做成这个事情,能收上赋税,进行官绅优免限额的核查,对于抑制明末的土地兼并,财政危机就有非常大的好处。
他们两人,要是能破局,那么就进行全国的推广,就算不用后世的法子来赚钱,也能够大明中兴之需了。
但是,崇祯皇帝觉得,大概率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两人此去江南,必定会困难重重。
对此,崇祯皇帝会给他们助力,最好是能成功。要是不行的话,随后就由崇祯皇帝亲自出面,或者另外再择人出面,继续杠这个事情。
看事态的发展,如果闹得凶了,崇祯皇帝不介意掀桌子,至少他这个时候已经有掀桌子的本钱。干脆实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不过,这个和满清时候的也有不同,满清之所以能推出这个,是因为在官绅的头上,还有他们的主子在。他们主子可是啥事不干,就能领钱的。代替了他们这些官绅,成为了百姓身上新得最高等级的寄生虫。
此事这么定了之后,崇祯皇帝不给他们两人动歪心思的机会,就立刻明旨天下,任命张溥和吴昌时为江南巡按,专职核查官绅优免限额和催缴欠赋。顿时,大明整个官场就都轰动了。
280 有刺客
“什么,还有这事?张乾度竟然要去核查官绅优免限额,还要催收欠赋?他疯了么?”
“当然是真得了,皇上都已经明旨天下了。呵呵,升官是迅速,可就不知道,这官能当多久!”
“你们不知道,据说这事是张乾度和吴来之密谋已久。他们先是为他们的名声造声势,让宫中的皇后都久仰大名,得以授太子课业。如此,就能保住他们在新朝时拥有从龙之功,身后无忧也!而后,在皇上归来之后,他们两人就一起联袂觐见,向皇上表忠心,提出了这两个事情,据说皇上夸奖他们两人的声音,就连宫门外扫地的宦官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有此事?他们两人,这是想当官要想疯了吧?就不会等着时间熬几年么,非要踏着其他同僚往上爬?”
“呵呵,其实这一点都不意外,你们也不瞧瞧,张乾度是什么出身?贱婢所生,而且还不是独子,排行第八。所以他不为宗党所重,辅之家人遇之尤无礼,尝造事倾陷诩之,甚至当面称他为塌蒲屦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说他啊是下贱人所生,永远不出息。所以,才会有他那七录七焚的疯狂,想当官,想要出息,那是想疯了!”
“……”
张乾度,就是张溥了。原本他出身低微,而后发奋努力,有了七录七焚的佳话,从小展现出神童的一面。然而,当他一旦恶了绝大部分官绅之后,有关他的议论,就完全变味了。
当然,这其中,有一小部分传言是崇祯皇帝让东厂番役悄悄散播出去的。就是说张溥和吴昌时主动提起这两个事情,至于其他的,都是真的了。这真真假假的传言,就尤其让人感到真实。
至少当时在大殿外候着的宦官宫女,就真得隐约听见了皇帝在殿内夸奖他们两人的声音。当然了,说宫门外扫地的宦官都能听到,这就夸张了。可是,国人说话一直有这毛病,谁也不在意,只要有这个事情就成。
其实,张溥想当官、想要出息都想疯了这个事情,还真不一定是冤枉他的。
他在天启年间都曾组织过暴乱,冲击衙门,还有纵火烧城之类。在天启六年,当时魏忠贤势力几乎都到了顶峰时候,他都不管不顾,不但参与苏州抗税暴动,而且还撰写《五人墓碑记》,痛斥阉党,由此名动天下。他这种事情,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
在崇祯十年,也就是崇祯皇帝穿越之前的时候,他就曾和吴昌时联名推荐过周延儒重新入阁。在原本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十四年,才推荐成功,周延儒入内阁为首辅。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积极么?名义上,周延儒是他的座师,可实际上,他是捏着周延儒的把柄。
有一次,张溥甚至直接给了周延儒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罢官,而周延儒居然也尽数照办,丝毫不敢违抗。此时的张溥,不是首辅,却胜似首辅,权力、威望到达了他人生的顶峰。
张溥这样的人,疯么?绝对疯!
因此,在如今这个局势下,他的过往,就被他曾经的同僚、社友一件件扒出来,重新来审视的时候,他们就很自然地发现,张溥为了权力,还真是不顾一切。
原本以为他是为了志向,为了和阉党斗,才这么拼命,是他们所有人最为佩服的。可如今得到了这样的结论,顿时,原来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失望。
张溥的名声,在复社和官场中,旨意才刚宣布,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臭了。
至于吴昌时,也是差不多。不过因为张溥是复社领袖,名声原本就高过吴昌时,这时候,被同僚所恨,他也只是排在第二位而已。
知道这个情况后,吴昌时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呢,还是该伤心好!
当他们两人刚听到这个流言的时候,就曾想解释过。说是皇上提出了这两个事情,让他们两人去查的。可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他们两人就已经是人人喊打了,又有谁会好好地听他们解释。就算有人有耐心听了,也会质问他们,皇上夸你们的事情,有没有?是不是你们就是提出了这两个事情,皇上才会夸你们的?
对此,他们两人是真想把皇帝拉过来对峙。可是,那是皇帝,不是阿猫阿狗,是你想拉来就能拉来的么?再者说了,就算皇帝来了,你当皇帝面说这个事情,是不是想把皇帝给惹怒了?
皇帝的手段,他们两个人已经体会了,该厉害得时候,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之前的谋逆案,杀得人还不够多?
如此情况下,张溥是一宿没睡,想着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还真别说,张溥的才学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就被他给想了一个招数。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是不想认真做这两个事情的。他想到的方法,就是要营造出一种客观原因,让他想做这两件事情,却无能为力。
如此一来,皇上那边,他就能交代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实在做不到。至于那些同僚那边,结果不是没去做么,那就有解释的空间了吧?
张溥相信,以他以前积累下来的威望,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应该能听他解释了。
至于是什么客官原因,这个有很多种办法。只要够狠,就绝对没有问题。
当然了,他也记得,皇上当时也威胁过,因此,像以前那个方逢年一般,在家里装病,这种招数不好使,他也不会去用。
想明白了这些,张溥就顶着两个熊猫眼,不过却是精神振奋,当即喊来他的心腹家丁,绝对忠心的张宗烈。
就在书房内,关门之前甚至还让张宗烈看看外面有没有人,严厉其他人不能靠近书房。
见到这个情况,张宗烈也有点奇怪,老爷这么神神秘秘,该不会是和老爷要去办得差事有关吧?
他有耳朵的,当然也听说了昨天有关他老爷的满城风雨。就他本人来说,他其实是希望老爷真心去办,让那些官老爷和有钱人也守守规矩。毕竟,他是一个家仆,是个佣人,屁股当然不会坐到那些官绅身上去。
为此,他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点力气的,就一直和门房待在一起。要是谁不识相敢来闹事的,他绝对不会客气。
此时,张宗烈见老爷这么神秘,他就感觉,老爷该不会是要让自己悄悄去做什么前期的事情吧?毕竟以前做大事之前,张溥也经常让他去做一些前期准备,或者当托,或者鼓动别人做事之类的。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尽心,这可是老爷为国为民的最实在表现。其他那些嘴巴喊喊一心为民的官老爷,其实都是一群伪君子。
这种官老爷,说得真的,他也看多了。老爷不得不和他们交往的时候,就经常有聚会,就在那里夸夸其谈,就好像天底下就他们最清廉,最正人君子了,其他人都是祸国殃民。现在想来,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宗烈,老爷平时对你怎么样?”张溥坐回座位之后,就一脸严肃地盯着张宗烈问道。
张宗烈一听,心中不由得一喜,顿时就有一种正义感从心底拥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老爷但有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于这个态度,张溥是满意的,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便放低声音,用严厉地语气说道:“好,再过一刻钟,老爷我要去上朝,你就在这门口那蒙面行刺老爷我……”
“啊……”张宗烈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有想到,老爷竟然交给他这么一个事情,顿时惊呼出声。
张溥说话被他打断,便有点不高兴,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道:“当然不是真要刺死老爷我了,记住,等一会记得刺到大腿这里,不要太深,要不然回头止血麻烦,记住,可不能失手了……”
“……”张宗烈听得瞠目结舌,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老爷这是要干什么?这种事情,能玩么?
“……另外,你还要记得,刺杀的时候,还要高喊一句话,狗官催缴欠赋,去死吧!”张溥还在严厉地叮嘱道,“这话要喊得响亮,但是,不能是你本来的声音,要捏着嗓子知道?刺伤老爷我之后,你就立刻逃走,绕到后面回府,记得换衣裳,再出来接应老爷我,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想到刺客其实是你了!”
张宗烈虽然听得清楚,却听不明白,感觉晕乎乎的,便忍不住追问一句道:“老爷,这是何必呢?伤了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发炎怎么办?”
“天气都已经转凉了,不可能发炎。”张溥听了,不在意地说道,“此事,事关老爷的前程,不能出一点差错,明白么?”
“明白了!”张宗烈连忙回答,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道:我明白什么?
张溥还是不放心,就又要去张宗烈重复了一遍,甚至在细节上,又做了一些补充。
等一切都彻底清楚之后,张宗烈便马上去准备了。而张溥则摸了摸自己大腿的那个部分,隐隐感觉有点疼。不过想想,不这样豁出去,皇上那边是没法交代的,也只能这样了!
这么想着,他也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装模作样的,就和往常一样,让人准备轿子,要去上衙了。
刚到前院,张溥正准备跨步进轿子时,忽然一名家丁禀告道:“老爷,张管事还没来!”
张管事就是张宗烈,以往的时候,作为张溥的贴身心腹,自然是一直陪同的。因此,这时候不在,就难怪家丁会意外了。
张溥一听,顿时眉头一皱道:“不知道在干什么,不管了,出发!”
其他人听了,不敢违背,便伺候张溥上了轿子,然后就出门了。
不过,刚到门口,却听到张溥蹬轿子,让轿子停了下来,甚至还出了轿子。
两名轿夫,两名家丁都不解其意,要是有事,直接在轿子里说便是,要出来干什么?
他们却不知道,张溥必须给张宗烈制造机会才行。
“你们两个,去府里后衙,把老爷准备的那些吃食抬得来。”张溥指着那两名家丁吩咐道。
就在自个府门口,街上又没什么人,最为关键的是,以前压根就没有出过事,因此这两名家丁也没有多想,连忙答应一声,便转身进府而去。
张溥背着手,看着两名轿夫就站在自己位置上垂手而立,他就信步背手走远了轿子一点,同时瞧向府门左边的石狮那边。根据约定好的,张宗烈就躲在这里。
果然,他仔细看去,就看到有人蹲在那里,没错了。
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发出了信号。
张宗烈一听,还是犹豫了一下,向恩重如山的老爷刺刀子,真得好么?
就这么一犹豫,张溥又是一声咳嗽,显然是在催他了。
张宗烈听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张溥盯着他,眼神非常严厉。
没办法,就只好上了。
张宗烈闪身而出,握着一把匕首就冲过去。其实,因为张溥的主动靠近,就只有五步左右的距离而已。两个轿夫什么情况根本就没任何反应,他就到了张溥的面前。
张溥立刻摆开了姿势,露出了待刺大腿,准备被刺。
可是,张宗烈那匕首快刺到大腿上时,却是停住了,手有点抖,刺不下去。
这时间就只有那么一刹那,错过了就很可能失败的。张溥不由得对张宗烈非常恼怒,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还在他是个果断的人,立刻自己夺过张宗烈手中的匕首,自己一刀刺了下去。
这一下,张宗烈看傻了眼,老爷这也太狠了吧?
“滚,喊话!”张溥恨得牙痒,低声急速吩咐一句,而后大声喊道:“有刺客!”
张宗烈慌得有点不知所措,忙跟着大喊道:“有刺客……”
281 顺势加码
他这话喊得张溥都是一愣,就算他是圣人门徒,都忍不住想爆粗口,是让你喊这个么?
亏了张溥是做大事的人,够果断,反应快,在两个轿夫闻声看过来的时候,他就一掌推开了张宗烈,同时大声喊道:“抓刺客,抓住这个刺客!”
直到这时,张宗烈才醒悟过来,刚才怎么回事?自己是不是喊错话了?
“狗……狗官催缴欠赋,去死吧!”张宗烈喊完,转身就跑,可这一抬头,就发现街道的尽头那边,竟然有一群东厂番役正往这边过来。
这一下,吓得他魂都差点没了,转身就想往府里跑了。
可是,张宗烈又迎面看到了张溥简直是要喷火的眼神,想起自己蒙着面,假装刺客来的。于是,就在两名轿夫畏畏缩缩地靠近过程中,连忙撒丫子绕着府门的墙跑。
亏了张溥府上刚好是在街角,要不然的话,跑都没地方跑。
可就算这样,张溥看到突然出现的东厂番役,有三名番役是骑马的,很显然,他们都发现这边的情况,全都冲过来了。这一下,张溥的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怎么好死不死的,东厂番役刚好路过,这可是大清早啊,起那么早干什么?
腿上传来剧痛,让张溥不由得跌坐在地,两名轿夫赶忙上来扶他,这是他预估到的,他们两人肯定不会去追刺客。可是,他没有预估到的是,两名骑马的番役已经驰近,迅速追过去了。另外那名骑马的是带队的档头,就在张溥的面前翻身下马,急忙问道:“张大人,什么情况?”
说话间,看到了张溥腿上插着的刀,便立刻吩咐道:“不要动,我来处理!”
说完之后,不分三七二十一,立刻蹲了下来,撕开张溥的官袍,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要给他处理伤势。
那些跑路过来的番役,有的立刻开始警戒起来,有的追入那条巷子去了,都是有条不絮地应对着。
而张府里也听到动静,不少人都拥了出来,不过看到东厂番役比他们还早出现,一时之间,惧于东厂的威名,都不敢靠前。
要知道,就在年初那段时间,东厂和锦衣卫在京师不知道抓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他们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这名档头处理这种刀伤似乎很熟练,只是几下子,就已经拔出匕首,敷上自己随身带着的伤药,并包扎了起来,同时对张溥说道:“张大人,这伤药是我家当年走镖时候传下来的,效果很好。而且你这刀口不深,没有伤筋动骨,休养个一些天就能好了。”
这个以前是走镖的档头,就是姜冬了。
听到他的话,张溥心中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扎深一点的。
同时,他心中也非常郁闷,不过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是露出感激之色问道:“本官真是命大,亏了姜档头刚好路过,救了本官一命!”
谁知姜冬听了他这话之后,却是一脸佩服地说道:“我是奉旨带人前来保护你的,皇上说你的差事会得罪很多人,就昨天京师的一些风言风语,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因此就让我这队番役贴身保护你,随你前往江南!”
“……”张溥听得非常惊讶,皇上竟然这么厉害,这都能猜到?
他当然不知道,崇祯皇帝派了姜冬他们来保护他,其实,也是监视他,防止他领了旨意之后,阳奉阴违。当然了,保护的本意也是有的。
张溥一时之间都忘记了疼痛,非常担心,不会是皇上猜出了自己不想去办事。啊呀,不好,张宗烈这蠢材,别被东厂番役给抓到了。要这样的话,就坐实了皇上的猜测,引得皇上震怒,那一切心机都白费了!
这么想着,他就有点坐卧不安了。他有点无法想象,要是抓住了张宗烈,把事情供出来的话,这事的后果会怎么样?
其实,姜冬已经感觉到异常了。
因为他是镖局出身,对于伤口见多了,因此在给张溥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刀伤,好像是张溥自己刺的。要是别人刺得话,伤口就不是这样的。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事的事情,姜冬只是把这事藏在心里,吩咐张府的人把张溥抬回府里去。而后,他亲自去过问抓捕刺客的事情了。
张溥不知道有多煎熬,生怕张宗烈被抓住,在进了府之后,他便连忙问道:“张宗烈呢?在哪里?”
如果张宗烈按计划,从后门绕回来的话,那这个事情就天衣无缝,谢天谢地了。
可是,没人有说看到张管事,张宗烈也没有自己出现,这让张溥非常担心。
当他知道那姜档头在问话轿夫等人,调查刺杀一事时,他又担心姜冬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这个时候,他忽然如同之前在面对皇帝时一般,又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再好好准备,不急着做这事的。
还真别说,姜冬在现场调查了之后,发现了更多的疑点,特别是那个刺客,竟然好像喊了“抓刺客”这么奇怪的话。隐隐地,他心中有个猜测,不过没表现出来。只是让两名手下守着张府,然后自己亲自带着其他人去追刺客了。
张溥遇刺,这个事情,在京师算是一个大新闻了,特别是和之前他要做的事情联系起来。因此,传播得特别快。
有人感到震惊,觉得有些黑心的人太嚣张,竟然敢在京师行刺。而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看吧,得罪人的下场就是这样!
崇祯皇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由得心中大声叫好!
他知道,不管是核查官绅优免限额也好,还是催收欠赋也罢,肯定都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想动他们的蛋糕,或者说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利益再吐出来,绝对是会遭遇抵制,甚至更严重点的,都不知道会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如今倒好,这人都还没出京师呢,就遇刺了,刺客还喊着“狗官催缴欠赋”,那明显是和这两个事情有关。天子脚下,都如此嚣张,那皇帝必然要震怒,这就顺理成章了!
因此,崇祯皇帝就如同众人所想,立刻表现出勃然大怒的姿态,严旨明发天下,官绅优免限额,都是大明律法明文规定,限明年开春前,所有超出优免限额的官绅,全部自觉向朝廷报备并缴纳赋税和服役。否则一旦被钦差查获,朝廷正缺钱粮,受灾百姓嗷嗷待哺,刚好抄家问斩,以哺百姓,以儆效尤。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朝廷赋税,却迟迟不交着,有粮田百亩以上者抄家低赋税,绝不姑息!
与此同时,和这道旨意一起公示全国的,还有对于那些按时缴纳了赋税的百姓,有良好缴纳赋税的年限记录,分别给予不同的奖励。
比如按时缴纳赋税两年以上者,可退还百分之一的赋税;三年以上按时缴纳赋税者,地方官府赐牌一块,挂于门前,和官府有关的事情可以优先处理。五年以上按时缴纳赋税者,见官不拜,上了公堂,除非地方都察院准许,否则不得用刑。
并且,有关这两个事情的奖惩,都要列入地方官的考核。比如,地方官所辖缴纳赋税得多,还是拖欠赋税的多,就是衡量地方官能力的一个指标。
这道旨意一出,顿时天下再次震惊。
有的人觉得,皇上好像太过严苛了,虽然法理上没问题,可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皇上动不动就要抄家,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但是,有的人却觉得,这个旨意好,就应该抄家!这抄家得来的钱,都是要赈灾用的,又不是被皇帝拿去个人享受了!这是为公!
至于哪些人觉得好,哪些人觉得不好,就在于他们的屁股是坐在那边的了。按人数说起来的话,绝对是拥护这份旨意的人多。哪怕是在一些读书人中,有些有识之士也觉得不错,感觉皇上这道旨意,就是对目前大明多灾难的一个强有力的应对手段。
不过终归有一部分人,还是心中不服气的,不想掏这个钱的。可是,皇上是天,他们没法直接反对,就只好把怨气洒在那个刺客身上了。要不是那刺客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也不会激怒皇上下这么严厉的一份旨意!
“不知道是哪个猪头,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行刺朝廷命官的事情,疯了么?”
“你说行刺就行刺好了,非要喊什么话,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
在他们埋怨的时候,有个别人,喜欢阴谋论的那些个,猜不出来是哪家这么蠢,干出了这么一个蠢事的时候,都暗暗猜测,这事会不会是皇上派人干的?要不然,为什么番役刚好经过呢?
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想到,这个事情,会是张溥自编自导的。要不然,他们吃了张溥的心都有,这都还没出京呢,就整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而崇祯皇帝这边,其实在当天下午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为姜冬最终还是抓住了张宗烈。
当时东厂番役追得急,而张宗烈又心急慌忙的,没敢跑回张府,就一直躲躲藏藏。最终还是被姜冬带着人,给逮到了。
不过姜冬早已推断出事情的蹊跷,他也不公布情况,直接带着张宗烈回了东厂。
一开始的时候,张宗烈要紧牙关,什么都不招,问什么都不答。
但姜冬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在刑讯之下,在心理攻势下,最终张宗烈知道隐瞒不住,就全招了,包括到最后的时候,张宗烈没法对自家老爷下手,是自家老爷抢了刀子对自己动手的事情,也都全部招了。
崇祯皇帝听了姜冬的禀告之后,联系张溥的实际态度,立刻就推断出了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还是不想去江南。
于是,崇祯皇帝冷笑一声道:“他越是不想去,那他就非去不可!”
说到这里,他便交代姜冬道:“立刻护送他南下,就那点伤势,等到江南的时候,也肯定就好了。严密监视他,不要让他再出幺蛾子。至于这个事情,暂时就不要让别人知道,就当着还没抓到刺客好了。”
看清了张溥这伪君子的真面目,让姜冬对他异常地厌恶。在回应崇祯皇帝的同时,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哪怕张溥上茅厕,都要派人盯着他,看他还怎么办?
另外一边,吴昌时那里,他当然也不情愿,不过还没闹出幺蛾子,张溥这边就先出事了。因此,他倒是没做什么额外的事情。不过他这边是有一队锦衣卫做贴身保护,就和张溥是前后脚的功夫,立刻了京师,带着苦逼的心情南下了。
处理完了这个事情,崇祯皇帝才回到后宫去见周皇后。他在屏退众人之后,便把有关张溥和吴昌时背景的资料给她看了,包括他们控制科举,有“民间皇帝”之称的事。
周皇后是看得大吃一惊,或者说是大惊失色。她往往没想到,名声那么好的两个人,竟然是这样的人,这是要动摇她夫君,她儿子的江山社稷,这还了得!
对于她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后的生气,崇祯皇帝自然料到了,便对周皇后说道:“虽然你是太子亲娘,是为了他好,可太子是国之储君,有关他的事情,必须要慎重之。和外朝相关的,不要插手,免得再被外臣愚弄,明白了么?”
大明在开国之初,曾定下了后宫和宦官不得干政的规矩。不过规矩终归是用来打破的,虽然少,可大明的后宫和宦官干政,也一直是有的。
至于周皇后,她基本上是非常守规矩的。但是,崇祯皇帝不守规矩,估计还有不少次要出京师,因此他通过这个事情,让周皇后知道,就算他不在京师,也还是要皇帝做主。
另外,对于太子和其他皇子的教育,崇祯皇帝其实是早有想法的。不过之前提出来的话,皇后可能会反对。但此时再提出来,相信皇后不敢再说什么了。
因此,趁着这个机会,他便决定对周皇后说了。
282 皇子的教育问题
“大明宗藩问题如今已是非常严重的一个问题,朕在西安时就已经决定,从朕的儿子开始,就取消世袭制,爵位每代递减,相信京师这边应该已经有传言了。”
听到皇上说这话,周皇后立刻抛开其他念头,全神贯注地听着。
“宗藩制度再不革新,单此一项,就能拖垮大明。因此,朕意已决,宗藩制度的革新,势在必行。不过朕的儿子,朕总要妥善安排好才行。”崇祯皇帝看着周皇后说道,“混吃等死的那种,朕是不希望的,朕希望他们都能在青史留名,也就不枉他们生在皇家一趟!”
听到这话,周皇后的眼睛就亮了下,青史留名?
“朕决定让他们从小就学各类学问,从中挑选出自己喜欢的一类,而后精通之,朕相信,他们在朕的帮助下,肯定能青史留名!至于太子,也是要学,不过不是以前的帝王心术,朕称之为管理学,管理大明帝国的学问。”
周皇后虽然有其他子女,可最为关心的,当然是太子了。听到崇祯皇帝的这番话,他自然是高兴的。皇上英明,亲自教学,那太子也能如同他父皇一般英明的话,自然是最好的了。
可谁知,崇祯皇帝话锋一转,却又对她说道:“不过太子长在宫中,不知民间疾苦,这一点,已经多次表现出来,朕很不满意。唐太宗说过,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他不知道这一点,朕是不放心江山社稷在将来传给他的。”
“陛下所言极是!”对此,同样从小户人家吃苦长大的周皇后,立刻点头赞同,不过她也话锋一转,给儿子辩解道,“不过太子年纪还小,还不懂事,陛下教教他,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嗯,所以朕决定让他先在宫中体验生活,做些平常宫女内侍在做的事情,还有宫中禁卫所做的事情。而后,朕还打算让他出宫去看看民间疾苦,了解民间真正的情况。只是在宫里一辈子,是不可能真正了解大明帝国,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的。”
虽然崇祯皇帝事先已经进行了铺垫,可他此时说出来,还是让周皇后大吃一惊,不由得立刻犹豫着说道:“陛下,太子身份尊贵,这样……”
“嗯?”听到这话,崇祯皇帝便一声重哼,显然很不满意地立刻说道,“身为上位者,要是时刻记得自己身份尊贵,和其他人划清界限,这是自己把自己给变成了孤家寡人,又怎么去管好大明帝国?尊贵不尊贵,不是如此浅薄。朕去扫个地,难道朕就不尊贵了?朕上阵厮杀,就不尊贵了?要管好一个帝国,首先要赢得臣子百姓的敬佩,而不是光靠身份?就说这次,不管是你,还是太子,只要有人多体察一点民情,又岂会不知道那两人平时都干些什么事情?”
崇祯皇帝的这个说法,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周皇后听得有点骇然。不过幸亏崇祯皇帝没有一开始就提这个,因此,她没有那么突然,消化了一会后,就回过神来了,正要说话时,崇祯皇帝却又说道:“当然了,朕刚才只是举了例子,如何亲民,有各种手段,如何体察民情,也有各种手段。但不管如何,太子还年幼之时,就应该放开身段,去亲自体会,亲眼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记住唐太宗的那句话,就能当一个好皇帝。”
周皇后脑袋有点懵,这些新观点,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可皇上圣明,他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不会错的。还有,太子是他亲儿子,难道还能害太子不成?
这么想着,她勉强展颜一笑道:“一切听陛下安排,相信太子会受益匪浅的!”
“嗯!”崇祯皇帝要得就是她这个态度,便点点头说道,“很快朕就会下旨,由农司的张子龙、开物司的宋应星来给他们授课,其他皇子皇女也全都要听。学过一段时间之后,朕要亲自考核他们。”
可以说,张子龙、宋应星他们,其实代表得就是新学,也就是后世的科学技术。先做普及性的讲解,又会有实验可以做,相信这些皇子皇女们,肯定会有感兴趣的。
有了兴趣,再加上皇家的资源,他们想要在某方面做出精通之事,也就不难了。更何况,还有崇祯皇帝来自后世的见识眼光,只要稍微点拨下他们,都够他们在某一行业留名青史。
这种安排,在崇祯皇帝看来,比起那种混吃等死的藩王流,不要好太多。
崇祯皇帝给周皇后讲明白了,回头还要给其他后妃讲讲。不过先由周皇后去说,让那些后妃都消化消化,然后再去说,就会好一些。
两天之后,崇祯皇帝就搞定了宫里面,正式发下旨意,调张子龙给太子皇子们讲解《农政全书》,调宋应星给太子皇子们讲解《天工开物》。
这份旨意一发出去,顿时又引来朝野的议论。
原本崇祯皇帝为他们两人新设衙门,就已经可以知道皇帝对于《农政全书》中涉及的农事有多看重,对于《天工开物》中所涉及的农工百科有多看重。可是,他们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让他的儿子,特别是太子也都要学这个,那岂不是说,大明下一代帝王,也将很熟悉这些,重视这些?看这架势,是要当千年大计传承了?
明白了这个情况,原本还有人心中抵制这些杂学,不怎么重视的,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了。因此有流言同时传出,皇帝和太子都如此关注这些,搞不好将来科举,都有可能会发生变化!
这个说法,是有鼻子有眼的。
毕竟皇帝现在的重视,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不但要求各地主官都要熟悉《农政全书》,甚至连太子皇子都学了,你敢保证,皇上不会更进一步?
对于将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大部分读书人其实都是排斥的,在他们看来,四书五经才是正统。
可是,如今毕竟只是流言而已,他们就是想要反对,也没法反对,就只能在平时言谈中强调四书五经的重要。
对于这个情况,崇祯皇帝掌握得很清楚,也意料到了。
那个传言,其实也是他放出去的,就是先透个风,让他们适应一下,等条件熟悉了,当然是要革新科举的。要不然,大明的科学技术,就无法提到正统学术的高度。
忙完了这个,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十二年十月底,马上就是十一月了。
这个时候,由多铎和豪格领军的建虏大军经过跋涉,终于到了关宁。
眼看着前面就要到塔山,豪格就忍不住对多铎说道:“听说上一次你们攻打塔山,死了很多人,甚至还被他们杀了出来,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上次入关,天津一战,满清军队死伤惨重,连劫掠的人口物资,都损失了一半。这种事情,皇太极有意低调处理,可是,对于满清中的高层,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因此,豪格没少受到一些人的讽刺,包括和他不怎么对付的多铎。
因此,在看到塔山在望的时候,豪格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想要报复回去。
多铎随同皇太极一起行动,当然也是参与围攻塔山一战了。此时听豪格拿这个来讽刺自己,他其实很想说,是你爹怂了,不敢全力攻打,要不然,早打下了。
不过此时的皇太极,早已不是多铎能去讽刺的了,要不然,皇太极要是对付他的话,绝对是吃不消的。
因此,多铎在感觉有点憋屈之时,便冷声喝道:“上一次,塔山的明军就已经打残了。这一次过来,这塔山,我是必然要拿下的。至于你,不知道能有什么?路上磨磨蹭蹭的,早就没粮可抢了!”
说完之后,他不想听豪格反驳,双腿一夹战马,“嗖”地一下便蹿了出去。
豪格张开嘴巴刚想说话,却吃了一鼻子灰,不由得大怒,在他后面大声喊道:“你不是打不下来么?老子打给你看,这塔山是我的!”
原本他是想嘲笑多铎一句后表示自己打下来给他看,结果没想到多铎抢先一步,还不给他说话机会,自己跑了,顿时,豪格心中那个气啊!
之前的时候,这些满清鞑子已经获悉,塔山守将金国凤升了官,也补充了兵力,不过都是新兵,还是老弱残兵的那种。
对此,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交手了这么多年,这些满清鞑子对于关宁的情况也摸得很清楚。知道关宁军的精锐,就是祖家军。至于其他,都是杂牌军而已。也是因此,皇太极才非常重视祖大寿,千方百计地拉拢祖家势力。
在之前的时候,塔山守将金国凤手下不多的嫡系,都已经拼得差不多了。而且塔山不比锦州,没有那么高的城墙,也没有那么多红夷大炮,因此,在这些满清鞑子看来,这次过来,至少能轻松打下塔山的。
前面的多铎其实早就知道豪格也想抢功,因此他跑得飞快,就准备先下手为强。
可才跑出一会功夫,探马就回转了,看到多铎,就赶紧禀告道:“塔山守将不是金国凤,旗号祖,应该是祖大寿所部人马。”
多铎一听,顿时呆了呆,祖大寿怎么可能跑来守塔山呢?这没道理啊!
他正想不通时,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马蹄声,眼珠子一转,立刻挥手让探马再探,而后他停下转身看去,果然看到豪格追上来了。
于是,他立刻冷声喝道:“刚才你说塔山是你的,那我问你,要是打不下来怎么办?”
“这不可能!”豪格吃了一鼻子灰,没注意探马的事儿,立刻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哪怕是在关内,明军都不敢和我打,要不是我在后军,明军怎么可能赢得天津之战!区区塔山,我真要打的话,根本不在话下!”
听到这话,多铎忍不住反问道:“那贾家庄呢?”
豪格一听,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马上反驳道:“那怪我?你怎么不去问多尔衮?要不是下了死令,老子早打下贾家庄了!”
不过,他也明白,贾家庄打了那么久没打下,他也是脸上无关,因此,就主动岔开话题道:“废话少说,这次你别和我争,看我怎么拿下塔山!”
“好,要是拿不下塔山,以后你就要守规矩,叫我叔!”多铎当即冷笑一声道。
他虽然年纪比豪格还小,但他是野猪皮的儿子,按理来说,就是要叫他叔的,但豪格那肯叫他叔,在他面前,没别人的时候,老子老子的也没少说。
豪格一听,立刻反问道:“那我要是拿下塔山呢?”
“你说啥是啥!”多铎好像也很光棍似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豪格一听,趾高气昂地指着多铎说道:“我看你刚抢去的那女人模样不错,自己送到我府上去!”
说完之后,他仰天大笑着,驱马先走了。
多铎看着他的背影,目露仇恨之色,冷笑一声,低声喝道:“蠢货!”
不要看他臣服于皇太极,可他的内心,可是一直记得,先汗是有意让他接替汗位的。就是豪格这蠢货他爹,皇太极逼死了他额娘不说,还抢了他的位置,一直打压他。这个恨,是埋在心底的。
再说豪格兴奋地领着他的部下赶到塔山一看,顿时就傻眼了。祖家军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要是塔山是祖大寿亲自守着的,那就不是他随便就能打得下来的。
当初的大凌河之战,还是皇太极集结了全国兵力,趁着大凌河没有修好,用围困法子,耗时几个月,逼得城里粮草断绝之后才打赢的。可这塔山,就以他目前的兵力,怎么可能打得下来!
这个时候,豪格想起多铎的态度变化,顿时就知道自己上了多铎的当,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塔山守将,确实是祖大寿。他才换防完毕,原本以为待个半年,就可以回锦州的,没想到,这建虏竟然不消停,这么快就真又来了。
于是,他立刻召开军议,商议军情。
283 这是大捷么?
来塔山的,都是祖家的嫡系,因此,说话间也就没有多少顾忌。
祖大寿首先就说道:“建虏看到我们祖家的旗号,估计会和以前一样,只是围而不攻,最多是防止我们出兵骚扰他们后方。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深入宁锦一线去抢粮食。”
“大哥说得对,不看佛面看僧面不是!”祖大成跟着附和道,“而且就算他们真要打,也要看看能不能打下塔山,他们会损失多少人马!”
如果是以往的话,这种情况就是最好的了。你不打,我也不主动打,双方合作愉快!
可是,这一次,祖大寿明显有点心思,正想要说什么时,忽然就听到大堂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众人闻声看去,却是在城头轮值的祖大弼回来了,神色还很不好看。
才跨过大堂门槛,祖大弼就冲堂上嚷开了:“大哥,来得是豪格和多铎,其中那豪格一到城下,就嚷着要我们投降!”
他的脸上带着愤怒,大声禀告道:“还说这塔山他是要定了,要是我们不识相的话,就攻破塔山屠城。识相的话,他可以让出一条路,让我们滚回锦州!”
“什么?”祖大寿一听,眉头一皱,当即不高兴地确认道,“他真这么说?”
边上的祖大成听了,也是勃然大怒,立刻喝道:“他谁啊,好大的口气,有本事就废话少说,攻上来看看?”
“这是个蠢猪,没有他爹一点英明!”祖大乐也是带着不满点评道。
祖大弼不看别人,就盯着祖大寿道:“我还能编排么,他那大嗓门,嚷得城头都听到了。要不是够远,我都想一箭射烂他的嘴巴!”
祖大寿听了,略微考虑一会,而后就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最多五万!”祖大弼一听,毫不犹豫地说道,“而且蒙古鞑子和那些汉军占了多数。”
祖大寿一听,心中有了主意,便看向他的几个兄弟道:“我们既然已经交出了屯田册子,又遵守总督的军令来到了塔山,不会和朝廷对抗。我真想着,如果只是这样,怕是不能挽回我们祖家以前留给总督和皇帝的印象。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改变那种不好的印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严肃了几分,也提高了声音道:“因此,既然豪格这么欺上门来,我决定一反以前的对策,出其不意,给豪格狠狠一击,打他一个胜仗,这样也能给总督、给皇帝报捷,表明我们的忠心!你们看,怎么样?”
“我没意见!”祖大弼一听,第一个大声响应道,“打!让他嚣张的!”
祖大成也是点头道:“我也赞同,要不然,就感觉我们祖家谁都可以来欺负一样,憋气!”
不过祖大乐却是皱了下眉头,有点担心地提醒道:“大哥,那侄儿他们怎么办?”
祖大寿一听,没有犹豫,立刻就看向他回答道:“我想过的,不会有事,而且越是证明我们的实力,不管是朝廷,还是建虏,也才会越看重我们。我们没法对朝廷出手,那就向建虏展示我们的实力好了!”
“好!”
“我同意!”
“这样最好!”
“……”
这些祖家人,很快就形成了一致意见,而且战意昂然,都憋着一股子气。
于是,祖大寿就立刻登上城头去观看,而后又布置起对策来。
城外的豪格却对祖家的变化一无所知,骂阵之后,见城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和以前当着缩头乌龟,便开始扎营准备围城攻打塔山。
多铎留了一部分人马在这里,他自己带着一万多人马,继续深入,看看有没有好处可以捞点,这是皇太极事先交代过的。
前面连续两天,从豪格开始准备攻城开始,一直到开始攻城,祖大寿都是以防守为主。
对此,豪格哈哈大笑,要知道塔山可不比锦州,城墙不高,还能挖地道,怎么看都不要几天时间说不定就能攻进城里去了。
不过确实不乏对战事经验丰富的建虏,虽然豪格大意,可他们都是小心提防着的。
就在第五天建虏正在全力攻城的时候,城门却突然大开,祖家诸将带着他们的精锐家丁杀出城来,顿时杀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正在攻城的,有不少都来不及撤回,还有钻在地道里的,都被活埋了。
祖家的猛扑,以祖大弼为代表,状似疯虎。事实上,这个祖大弼,在祖家军中就有“祖二疯子”之称,平时看着稳重的一个人,一旦上阵厮杀,那是和疯子一般。
满清这边,有巴图鲁封号的戴佳氏穆克谭,见祖大弼这一支很强,就自持勇力,立刻领军冲上去,却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被祖大弼给斩于斧头之下。
祖大弼一手握着自己的大斧,一手提着穆克谭的首级,狂吼道:“谁敢与某一战?”
吼声之响,状似疯狂,也吓得其他满清军卒连连后退,不敢靠近他。
看到这个情况,豪格气得满脸通红,提着枪就想亲自冲过去,但无奈被他的亲卫死死按住。
城头上的祖大寿见此,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弟弟自豪,心中想着,真要说勇将,祖家不是没人!
他看到建虏大军似乎有上千围攻救援之势,便下令鸣金收兵,显然是见好就收。
这一次出城,至少折了建虏一千人马。比起以往,这一次还要从容很多,甚至在建虏大军重新扑上来之时,撤回的军队还能顺势割了一些首级回城。
这对于关宁军来说,可是很难得的。一直以来,哪怕所谓的宁远大捷,那也没有什么建虏首级的。可这一次在塔山,趁着建虏没有防备,突然出城厮杀,打了个出其不意,倒是有了一些收获,点了点,包括巴图鲁穆克谭的首级在内,一共有两百多个首级。
在祖大弼等人回城之后,建虏也没有再攻城的意思,立刻开始清点人数,商议军情。
对豪格来说,他是肯定要继续攻城的,事关他的面子。可是,他的手下,却全都反对了。
祖家的精锐,本就有名,他们不想为了豪格和多铎的打赌问题,而把人命都填在这里。
当然了,要是换了皇太极在这里,那就不一样了。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建虏绝对不会违背命令。
豪格为此大为恼怒,正要发飙之时,却听闻多铎领军回来了。听到这消息,他不由得有点惊讶,因为按照这个时间点来推算,搞不好多铎压根就没到宁远,就这么快退回来了?
“他人呢?”豪格原本心情就不好,恼怒地问道,“是不是来看我的笑话了?”
“回主子,看着似乎不像,匆忙撤军,似乎是有退意。”探马立刻禀告,对于这点,还是有眼光的。
听他这么一说,豪格不由得又是惊讶,该不会,多铎也和自己一般,打了个败仗?
可是,关宁最为精锐的军队就是祖大寿所部,都已经在这塔山了啊,他对付其他明军,都会打败仗?而且他又不需要攻城,不可能连野战都会失利吧?
想得实在有点好奇,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打了败仗了,出了军营去查看多铎的情况。
果然,就在他出军营才一会,就看到一队队地大清军队撤回来了。多铎的旗号,就在其中。
豪格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心中欢喜,就准备迎上去先问住多铎,免得让他知道塔山之败后被他嘲笑。
然而,多铎却压根没有心情和他提打赌的事情,一见面还离得远,多铎就脸色严肃,抢先一步说道:“撤军立刻回盛京。”
“啊,为什么?”豪格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忍不住便问道。
多铎没有丝毫和他斗嘴,或者拿捏他的意思,而是立刻就回答道:“抓到了一些明狗,应该可以确认,那些经常运送物资粮草到辽东的晋商,已经全部被明国皇帝给抄家问斩了……”
听到这话,豪格就算再蠢,再看不起汉狗,也立刻明白过来,那些晋商没了,会对大清会多大的影响。因此,他顿时也没了和多铎龌龊的心思,立刻点头道:“这事必须立刻禀告给我父皇才行。”
“还有,关内的流贼,据说也被明国皇帝御驾亲征给灭了。”多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诧异之色,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明国皇帝这么能打仗?
有关河套土默特部全军覆没的消息,皇太极同样封锁了消息,要是传开了,他怕其他蒙古部族会受到影响。对于他稳定辽东的统治,特别是那些汉人,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因此,多铎和豪格都还不知道土默特部已经除名的事情。不过他们两人没有多想,因此审问出来的情况,早已在军中传遍了。
普通的满清军卒,是不知道八大晋商对于满清的意义,因此,他们关注地不多。
反而是明国皇帝,在他们看来,应该是个懦弱躲在皇城里的狗皇帝而已,怎么就会御驾亲征,还把流贼全都剿灭了呢?
这个话题,在军中倒是讨论地热烈。
在大多数满清军卒看来,这应该是那些明国官员和将领的功劳,而明国皇帝什么都没干,只是坐享其成而已。
一天之后,满清军队来得快,去得更快,直接就撤走了。
这个情况,让祖大寿等人感到有点惊讶。要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建虏肯定要耀武扬威个把月左右,没有任何好处可拿了,才会撤走的。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在夜不收跟着建虏的军队后面,确认建虏撤走之后,祖大寿才算是放心了。
于是,塔山城内,都是喜气洋洋,这一次,就感觉这些建虏急匆匆地跑来,送给他们一场功劳,然后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不是说建虏凶残,很厉害的么?我怎么就没这感觉?”
“呵呵,那是以前,这一次,还真是奇怪,这些建虏是转性子了么?”
“是啊,要是以前的话,他们拼死都会抢回尸体的,可这一次,丢了几百个首级,却连屁都没有放一个,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你们不知道,建虏刚出现在城外的时候,我当时好紧张。塔山可不是锦州,要是建虏狠下心来,都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想来,还真是被吓到了,哈哈!”
“……”
对于普通军卒,他们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只是以他们的认识,来看到刚发生的战事。
有一点非常明显,原本根植在他们心中的对建虏的恐惧,正在悄悄地淡去。
当然了,这必须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因为这么一次战事,就完全不怕建虏了。如果之后建虏又接连赢得战事,那说不定又会恢复对建虏的恐惧。
至于未来如何,他们现在不可能知道。
祖大寿等人也是高兴,祖大成更是高呼,快点向总督,向皇上报捷,大捷啊!得到了两百多个首级,他们以前可从来没有过的:“大哥,这次杀敌五千,建虏损失惨重,狼狈退军,这样如何?或者杀敌六千五好了,凑整数有点不妥……”
他还没说完,就被祖大寿打断了。只见祖大寿的脸上没了笑容,严肃地说道:“不行,不能谎报夸张,要不然,一旦总督和皇上知道了,反而对我们改变印象的事情有影响。就据实禀告。”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一战要是发生在天津之战之前,那说不定真是大捷了。可有天津之战在前,我们这,还能算大捷么?”
那一战,可是杀死杀伤建虏前锋将近三万人,夺回被建虏掠走的人口牲畜共二十来万,又岂是眼前这一小小的攻城战可比。
听到他这话,顿时,祖家人的高涨情绪,一下便回落了下来。其中祖大成低声地说了一句:“真是扫兴!”
几天以后,一份捷报便摆在了孙传庭的面前。听着辽东巡抚方一藻连声说大捷,他却只是淡淡一笑。
大捷不大捷地另说,这一次的胜利,也算是他担任蓟辽总督之后的一份功绩,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个好事来的。
因此,他也写了奏章,和这份捷报一起,发往京师报捷。
而此时,京师这边,有关十月发生的几件事情,还是讨论得非常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