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章 弥池对谈
莲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凌家长子和烟氏嫡女和离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可街头巷尾全散布着对此事猜测的议论。
有人说，是凌云在外有了新欢，所以抛弃糟糠之妻。
有人说，是火系想要同木系联姻，所以拆散了这两个有情人。
更被大众接受的说法，是因为烟如眉的父亲烟宇的介入。
说是烟宇在静淼天捉住的背叛者中，从他们口中问出来了一些凌氏的辛密，为了保证自己女儿的安危，将前来探望自己的女儿困在静淼天，又从凌云手中要到了和离书。
毕竟烟氏是自莲城成立就存在的大宗族，而凌氏，不过才一百年的根基。
在众人的猜测中，当事人凌家和烟氏却没有回应丝毫传言。
倒是莲城的各个场合，再也看不到默默站在凌家大公子身后的女子了。
槐辛回到莲城后，再一次去弥池见到沈慕秋。
对方脸上的妖纹已经看的不十分真切了，槐辛看的出对方的修为恢复道上一世的四五层了。
看见槐辛前来，沈慕秋只是淡笑着示意对方坐在对面的青石板上，从容的烹制着茶水。
槐辛看着沈慕秋熟稔的动作，到没有像从前一般嗤笑对方趋风附雅。
只是将心头的疑问安奈下去，静静的看着。
“你的烹茶技艺比我好许多。”沈慕秋拿起蒲扇轻轻扇着炉火，“要不赏个脸？”
闻言，槐辛拿起一两个树枝，丢在炉火中，眼中看着火光明灭，轻声道
“凌家加入‘暗光’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沈慕秋闻言，扭头问“那你决意在大渝成立琉璃宫，也未曾告诉我啊。”
对方脸色虽然带着笑意，槐辛却听的出来，沈慕秋语气带着些置气。
“我需要用琉璃宫来牵制大渝。如今莲城在百姓心中地位远不如前，只有将莲城和皇权结合一起，才会让暗门在大渝再无藏身之地。”
知道槐辛说的的是好法子，只不过，这样做的也会导致无穷的后患。
谁能保证，琉璃宫永远会站在莲城这边呢？尤其是只有圣女一个出自莲城护法阁。
可槐辛既然这样做了，一定是有所后招的，沈慕秋垂下眼不在追问。
茶已烹好，沈慕秋盛好，放在槐辛面前。
“凌家加入暗光计划的事，我不同意。”
槐辛直白的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让沈慕秋倒是愣住了。
“当初弘御提出这个计划，你说过太过偏激。如今，弘氏嫡系死伤多少才换来弘御的位置，你却又要开始推动此事，为何？”
“莲城如今能对抗妖王的只有我和你，而我们如今修为都还未恢复，此举我觉得太莽撞了，一旦暗门和妖族一同发难，莲城如何自处？”
面对槐辛的追问，沈慕秋坦荡道“阿辛，我说过，所有涉及妖族的事，你都不用再劳心。”
“我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那句话”沈慕秋看着站起来的槐辛，神色温和。
“阿辛，给我些时间。”
第二八三章 牺牲
槐辛回到寒殿的时候，看见在殿内等待的蔚恒还有水系族长烟宇。
这是自己恢复祭司的身份后，第一次面对烟宇。
“祭司大人。”烟宇捏诀拜见。
对于烟宇，槐辛并不陌生。上一世，自己才回莲城的时候，修为并不稳定，加上缺少冰系的灵根，所以常年待在静淼天休养。
烟如眉所说她在煛山烈焰伤害后，救了她的那位高人，其实就是自己。
和其他几系不同，自莲城成立以来，静淼天都没有挑起甚至参与任何争端中，可以说，在修行之士心中，静淼天是最后的净土。
可是如今，静淼天出手了，烟宇抓住了几个木系的修行者，并以对方勾结暗门之名，大张旗鼓的送到莲城。
这是静淼天与木系划清界限的举动，莲城众人都在暗自揣度，这是否是水祭司的授意。
“盛氏一族通过冬曲教，和暗门串联许久。”烟宇道“此事一旦爆出，木系盛氏的信誉怕是荡然无存，若是如此，木系好不容易结束的内斗怕是要重新掀起。”
烟宇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片刻后，看着已经站在一侧眺望万妖林的槐辛，上前道
“所以，为了莲城的稳定，我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
“后日的议事堂，我会亲自参加。到时，还请烟族长代为提议。”槐辛回头，拜托道。
烟宇应下后，正打算退下了，不料槐辛忽然问道
“烟如眉可还好？”
烟宇停下脚步，看着槐辛，苦笑这说
“她在静淼天，整日昏昏沉沉的，应该还没有从被休的事情调整过来。”
说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凌家的事情，凌云不想将她牵扯进来，我也不愿让她知道。”
槐辛转过身，面对着烟宇，开口道
“弘氏的经历在前，他们应该明白，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甚至可以说牺牲巨大，崎岖异常。”
“可这是为了莲城的基业，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不是吗？”烟宇的回答让槐辛愣住了，一时间只听见对方掷地有声的说“易地而处，若是需要我烟家，我也会义不容辞。”
是啊，槐辛忽然明白，自己的想法哪里错了。
自己愿意为了莲城牺牲自己，那凌氏同样也愿意用一族的安危来保护莲城，本质上，这种牺牲都是一样的。
烟宇看着槐辛，继续道
“我知道祭司大人和城主都在找可以终结万妖异动的办法，而且是在找最低的代价。”
“可是，只要是代价，就一定会有牺牲不是吗？”
“不管是牺牲一族人，还是一系人，甚至整个莲城。只要可以根绝万妖异动之祸，不让让天下苍生受到荼毒。我就觉得，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烟宇的目光，坚毅而且笃定，言语中全是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看着烟宇离开的背影，槐辛低喃到“蔚恒，我好像，有些变了。”
蔚恒笑着，看着槐辛恍惚的神色，道“我倒觉得师父更加有人情味了，不仅仅将莲城的修行者看做是保护天下的屏障，也真的将他们看成是一个个生命。”
“师父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自然无法对无辜的牺牲视作当然”
第二八四章 计划中断
听到这句话，槐辛只是看了蔚恒一眼，随后就转过眼神。
蔚恒感觉到槐辛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可是在抬眼辨认时，却只看到对方看着万妖林淡漠的眼神。
淡漠到，像是看一个死物，从前的恨意和怒气，都没有了。
后日，议事堂。
水祭司和莲城城主来的时候，整个议事堂的氛围都是肃穆和些许压抑的。
昨夜刑门连夜出动，以凌家全族里通外敌，出卖莲城的罪名，将凌氏本家全部捉拿到莲城地牢。
这个场景，莲城各大家族和护法阁格外熟悉。
和三十多年逮捕弘氏一族的情形一模一样，几乎一夜之间，全族戴罪。
可目前，还没有人将这两桩事情联系在一起。
凌氏一族主要由才成立的宗族坛负责，所以是周洛玉向各系族长和参议族人说明。
看着周洛玉将查明的‘证据’一一说明，甚至将物证和信件都摆在众人面前，槐辛垂下眼，很完美的罪证链条，毫无破绽。
“凌氏本家，枉顾莲城律法，勾结外贼，甚至和妖族也有牵扯。我认为，”说道这里，周洛玉顿了顿，槐辛抬眼，看着周洛玉，见对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一如当年，槐辛看着周洛玉的嘴唇，仿佛看见三十年前的对方，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罪孽深重，应压往伏天台，受天谴的刑罚。”
片刻的安静后，议事堂是一片吸气声。
“准，明日执行。”沈慕秋抬头，示意同意。
顿时，槐辛明显可以感觉到，下面有一些压抑的氛围。
“若是无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沈慕秋站起来，开口道。
槐辛抬眼，看着烟宇，微微点了点头。
前几日，自己交代过烟宇，要他借在静淼天捉住木系修行者之事，揭开木系盛氏和暗门的猫腻。
烟宇抬手，还未开口，就见一人在外高呼道
“木系墨氏，携带证据，向莲城城主揭发盛氏和暗门珠胎暗结之事！”
一声声的开口，声音回荡在整个议事堂。
是墨沅生！槐辛站了起来，右手握拳捏紧。
本来安静的议事堂一下子沸腾起来，沈慕秋转身，不解的看向槐辛。
看出对方在征询此事是否是自己所授意的，槐辛摇了摇头。
沈慕秋不予理会，却不料莲学的几位长老上前开始求情。
槐辛看见这个阵仗，眼睛眯了眯，转头看见已经被大家孤立出来的盛氏族长，对方的脸色一阵青白，面色有些许狰狞。
“让他上来吧。”槐辛看见大家都在彼此僵持着，终于开口。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此次议事，水系祭司一直在。
打开议事堂的门，众人看见就跪在门外的墨沅生。
对方穿着麻衣，背着荆条，光着脚，越过门槛。
看着墨沅生走向殿中城主和祭司在的位置，众人发现对方后背全是血迹。
墨沅生跪在沈慕秋面前，双手拿着一个信纸样的折子，举在头上，道
“在下木系墨沅生，今日斗胆在城主面前，揭发盛氏龌龊之事。”
第二八五章 节外生枝
“盛氏一族，借助暗门势力，重创木系各家获取嫡系之位，此罪一也；”
“培养冬曲教，借助妖修，残害上百无辜母婴孩童，此罪二也；”
“至今仍和暗门有所勾结，意欲偷天换日，占据木系命脉，此罪三也。”
听着对方的控诉，槐辛看着跪在地下的墨沅生，右手几乎要捏碎了握住的祭司令。
微微侧目，看着沈慕秋背在身后的手，也同样握紧了。
墨沅生此举，定是因为推测出莲城要向木系出手，所以先一步请罪，以此保证自己可以独善其身。
更重要的是，墨沅生是盛氏族长的女婿，盛氏一族倒台，其根基很有可能会倒戈转而支持墨沅生。
槐辛相信，以墨沅生的心机，一定已经在木系培养出了自己的派系。
可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就很让沈慕秋懊恼。
若墨沅生所奏属实，那盛氏犯下的罪孽更甚凌氏，对比之下，伏天台的天谴，就必须加上盛氏。
那暗中转移凌氏的计划，就难以掩饰过去，而凌家，会成为真正的牺牲品。
台下盛氏族长由开始的辩解甚至变成恼羞成怒的呵斥，而墨沅生从刚刚的控诉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
墨沅生跪着，背脊笔挺，越发显的木系族长的慌张。
而盛氏族长向来是颇有心机，鲜少言语的，于是众人的议论渐渐偏向墨沅生，甚至有些开始赞许对方大义灭亲的。
看着沈慕秋仍然继续沉默着，槐辛开口道
“此事交给周洛玉查清，若你所奏属实，盛氏一定会得到惩罚。”
当前之下，只能先拖时间，先让凌家的计划进行。
听到槐辛如此说，墨沅生不可置信的望向槐辛，看见槐辛神色依然坚定，心中终于明白，凌霄在水祭司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至少，没有莲城重要了。
将盛氏和凌家一同审查，是最好的可以保住凌家的方法，可槐辛不仅放弃，反而对盛氏推波助澜。
“那就麻烦周族长，查明其中曲折。”沈慕秋缓缓开口，授予周洛玉全部职责后，离开了议事堂。
槐辛静静跟上，路过墨沅生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垂眼看见对方后背刺眼的红色，才再次离开。
次日一早，刑门伏天台周围跪着凌家族人。
凌氏本家已经跪在伏天台上。
“云儿，凌家终究是拖累了你。”凌非微微侧头，对着不远处的凌云说道。
“莲城和凌家，孩儿明白孰轻孰重。”凌云微微笑着，道“父亲，我知道以后会更加的艰难，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凌非听到凌云的回答，苦笑一声，最后叹了口气到
“还好没有将霄儿牵扯进来，不然，我没有办法和即将见面的弘大哥交代。”
凌云听到父亲如此说，心中祈祷，希望远在大渝的凌霄，并不知道凌家经历的一切。
没有办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凌霄知道了，只能徒增误解。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凌云仰头，心道终于来啦。
眉儿，凌云心中想着，若是我能无恙归来，一定陪你归隐田园。
凌云闭上了眼睛，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撕裂的吼声
“父亲！大哥！”
第二八六章 承受天谴
凌非和凌云回头，看见已经站在伏天台旁的凌霄，还有他身后的烟如眉。
“夫君！”烟如眉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全是泪水。
“别过来，出去！”凌云呵斥道，随即转过头，不忍再看。
凌霄和烟如眉被侍卫捉住，凌霄没有挣脱，抬手准备捏诀想要强行将伏天台的人救下，却被一人打断，凌霄抬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洛玉和焰君。
看到周洛玉，凌霄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离开。
只剩下烟如眉，在烟宇赶来后，无助的跪坐在原地，看着凌云痛哭。
天谴将至，弥池中，沈慕秋闭眼坐在湖边的青石板上，在他的面前浮动着一串奇怪的符文。
片刻后，伏天台阵法启动，凌氏本家被笼罩在一道金光中，外面的人再也看不真切。
烟如眉挣扎着，想要跑到凌云处同对方同归于尽，却被自己父亲死死的按住。
来了，沈慕秋睁开眼，准备迎接第一道天谴。
忽然，一道天旋地转，沈慕秋反应过来，发现自己面前的符文消失。
急忙转身，看见已经承受一道天谴的槐辛，对方咬着牙，面色有些许发白。
“阿辛，你这是？”沈慕秋有些气恼，但看见站在槐辛身后的蔚恒，心知这是对方早就打算好的。
槐辛早就准备代自己承受凌氏一族的九道天谴。
“师父说城主妖纹未尽，强行承受的话，怕有意外，所以”蔚恒上前开口，虽然没有说完，沈慕秋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上一世，自己被妖族重伤后，代替弘氏一族承受天谴，最后被困在弥池几十年。
“可阿辛未必能承受九道天谴。”沈慕秋没有退却，上前准备在二道天谴之前代替槐辛。
不料槐辛一个捏诀，自己就被推向弥池中间。
沈慕秋低头，看见是清越双刺在自己脚下旋转，形成无数个旋涡，自己被困在弥池中间了。
二道天谴已经落下，槐辛生生的被震的后退一步，蔚恒上前，看见槐辛已经将嘴唇咬破，下嘴唇有点点血迹。
天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槐辛已经生生的承受了五道。
这时，绿绮忽然走来，面色带着着急，看见槐辛的状况却又踱步不前。
蔚恒上前，示意绿绮告知自己。
“凌霄去了寒殿，嚷嚷着要见小姐。”
绿绮声音很小，可槐辛还是听见了，一时间分神，反应过来再次捏诀后，立刻就被第六道天谴打倒在地。
立马站起，槐辛聚起精神，屏蔽一切外界干扰。
上一世，沈慕秋错过其中一道，所以弘氏嫡系伤亡过半。这一次，自己绝不能再让凌氏承担同样的损失。
第七道天谴落下，槐辛终于忍不住，吐出满口的鲜血，唇色已经发白。
“阿辛，放我出去！”沈慕秋大声嚷嚷着，却见槐辛闭上眼睛。
催生的灵力过多，槐辛已经感觉不到灵根处传来撕裂的痛苦，只是再加快了周转的速度。
蔚恒看见槐辛白色的衣服被血渗成粉红色，想要槐辛住手，却心知师父绝不会停下，只能矛盾的站在原地。
第二八七章 承受天谴
第八道天谴轰烈而至，槐辛额头上的祭司令已经由青白色变成了红色，这说明槐辛已经调集了所有的灵力，甚至不顾后果的伤害了根本。
还剩最后一道天劫了，在场的人无不觉得时间过得及其漫长。
槐辛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变成鲜艳的红色，甚至袖口处还在滴着血。
符诀在她的面前飞快旋转，蔚恒看见槐辛调出了自己的内丹，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惊恐道“师父，别！”
九道天谴即将而至，忽然灵琴东西挡在内丹前，内丹被反弹回槐辛体内，而琴状的灵体却渐渐的消失了。
是灵器替槐辛挡下了这道天谴，槐辛被震落在地，看着符诀渐渐消失，抬手发现手上全是鲜血。
“师父！”“小姐！”绿绮和蔚恒急忙上前，围在槐辛身边。
槐辛捏诀，发现自己再也调不出灵琴，最后一次尝试后，清越双刺飞到自己面前。
“我再也用不了灵琴了，它替我挡了一道天谴。”槐辛怔怔的说。
这意味着，槐辛这一世的修为，全部没有了。
再次的吐出一口鲜血，槐辛才感觉到浑身疼痛，额头上的祭司令已经变得猩红，在槐辛灰白的脸色中看上去有些妖异。
逃脱困境的沈慕秋急忙从弥池走出，看见槐辛的状况后，急忙拿出水灵珠，捏诀开始给槐辛送去灵力。
槐辛认出这就是哥哥当初留下的水灵珠，上一世沈慕秋都没有拿出来，可见如今自己的状况是多么凶险了。
终于，水灵珠的灵力快耗费之时，槐辛额头上的祭司令变回了青白色，只不过颜色没有之前那边明亮。
槐辛恢复了些力气，扶着瑶木站起来，在蔚恒和绿绮的搀扶下，转身准备离开。
“去哪？”沈慕秋站起来，问道。
“回寒殿。”槐辛道。
刚刚绿绮说凌霄去了寒殿之事，沈慕秋也听见了。
沈慕秋知道槐辛心中牵挂对方，可如今槐辛身体虚弱，不易奔波，最好留在弥池休养，于是开口阻止道
“凌氏本家的‘尸体’估计已经在伏天台上了。丧亲之痛，你比我更加懂得，这时候凌霄未必会冷静到听你解释。”
“我不是因为他。”槐辛抬眼，声音即使已经十分微弱，却还是坚持说道“莲城不能有一个在弥池休养的水祭司，我必须回寒殿。”
来到寒殿，已经不见凌霄身影，槐辛带着绿绮回寝殿换衣物。
脱下还能挤出血的衣裳，绿绮终于没有忍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绿绮。”槐辛开口，语气带着些安慰“我没事儿。”
害怕小姐为自己更加担心，绿绮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背过槐辛去衣柜挑选衣服。
“拿那套水粉色的吧。”
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绿绮的手在衣服上停了一刻，片刻后才回答道好。
沐浴完，换上衣服，槐辛在镜子前发现自己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又换绿绮拿来胭脂。
绿绮蹲下身子，细细的在槐辛脸上涂抹，避开槐辛伸手的动作。
第二八八章 来世不见
梳妆完毕，槐辛打量镜中的自己，看上去气色红润，确实可以瞒过大家。
站起身，张开手臂，任由绿绮将纱衣套在自己身上，槐辛看着整理自己衣物的绿绮道
“这两人要对付的事情很多，绿绮你要辛苦了。”
绿绮如今掌管寒殿一众事务，若是要拜访者多，绿绮耗费的心神也更多。
这时有人来报，说凌霄在前殿求见。
槐辛顿了顿，应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
见使者退下，槐辛捏了捏袖口，准备去前殿。
“小姐！”绿绮挡在槐辛面前，眼中全是担忧。
“无妨”槐辛微微一笑，道“他若是见不到我，我害怕他有更偏激的举动。”
闻言，绿绮只得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到了前殿，槐辛看见凌霄站在面对着万妖林的那一侧，那里没有殿墙，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凌霄！”槐辛有些慌了，抬起裙子跑向对方。
听见身影的凌霄转身看见槐辛，面色带着决绝，接着抬手捏诀。
一道剑气穿过槐辛腹部，槐辛毫无防备的向后倒去，被赶上来的绿绮扶住。
制止绿绮要调动卫兵的动作，槐辛握住腹部，感觉到流出来温热的血液，看着凌霄，艰难的开口道
“凌霄，过来。”
凌霄看着槐辛毫无防备的被自己刺伤，原本充满心里的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悲伤，定定的望着槐辛，问道
“在祭司大人的眼中，我凌家就是那么罪无可赦，要诛全族吗？”
说完，凌霄调出灵剑，紧紧握住，身体微微朝后退了几步，身后就是悬崖万丈。
看着槐辛只是望着自己，神色中丝毫没有愧疚，凌霄摇摇头，苦笑一声反问道
“若是莫沉星在世，你是否也会如此心狠的，将他的家人赶尽杀绝？”
听到这句话，槐辛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在绿绮的搀扶下，微微前倾着身子，开口道“凌霄？”
“别过来！”凌霄举起了剑，指着槐辛。
看着对着自己的剑尖，槐辛终于明白，凌霄是真的想要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还在挣扎，所以迟迟不出手，或许利用这份挣扎，可以让对方离开随时都可能坠落的地方。
“若是恨我，就来杀了我。”槐辛笑着看着凌霄，发现对方皱着眉望着自己，眼中神色全是怒气和矛盾，槐辛加大了音量道
“来啊！是我下令诛杀凌氏本家的，你来杀了我啊！”
凌霄整个身体都在抖动着，剑也上下摇摆着。
害怕凌霄真的冲上来伤害祭司，绿绮捏诀防备着。
就这样，对峙了不知多久，忽然，凌霄笑出了声，反手收回自己的剑，扭头看见那树梨花，挥剑将其砍下，道
“我应该想到，你心里只有莫沉星，是我不自量力了。”
“阿辛，若是要诛杀凌氏全族，我也罪该万死。”
断了的梨树掉落出去，槐辛愣住了，没有注意到凌霄抬剑放在他的脖颈处。
看着槐辛的神色，凌霄心如死灰道
“槐辛，若有转世，别让我再遇见你。”
第二八九章 夕人已逝
说完，凌霄闭上眼，朝后倒去。
“凌霄！”槐辛想要上前拉住对方，却晚了一步，伸出的手徒劳的在空中张开着。
看着凌霄的衣服消失，槐辛挣脱开绿绮，要跟着跳下去，不料人拉住，力道之大，槐辛丝毫不能挣脱开。
最后只是重重的落在地上。
“凌霄！”槐辛的嗓子已经沙哑，无助的看着殿外的云海，双手锤着地面。
“阿辛？”沈慕秋握住槐辛的手，发现对方手上全是血迹，俯身问道“你受伤了？”
“小姐！”绿绮上前，想要拉槐辛起来，语气带着哀求“您受伤了，快起来。”
沈慕秋闻言，急忙捏诀，想要止住槐辛的伤势。
槐辛毫不配合，甚至开始挣扎着朝外面爬去，忽然感觉到后脖颈一疼，眼前一黑，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寒殿中，沈慕秋从内殿出来，发现不止蔚恒和周洛玉在外殿等着，还有焰君，烟宇和她的女儿。
“她已经知道了？”沈慕秋看了看烟如眉，朝蔚恒问道。
“是，烟小姐性子烈，甚至想要殉情。”蔚恒看了看一旁的烟宇道“我做主，告诉了她实情。”
“烟族长知道自己女儿知晓实情后，就带着她来到了寒殿，说想要照顾祭司大人。”周洛玉上前，接着蔚恒说道。
烟宇此举，其实是为了避免自己女儿再生是非。知道此事的烟如眉，最好的去处，就是待在水祭司或莲城城主的身边，寸步不离。
烟如眉脸色依然带着些悲伤，但是已经没有之前悲痛欲绝的死意。
直到傍晚，槐辛才醒来，眉眼间看不出什么任何情绪，就像是才从弥池回来，只是偶尔看见腹部，会愣了愣神。
绿绮将烟如眉的事情告诉槐辛，正在喝药的槐辛停下，接着就开口召见烟如眉。
万万没有想到水祭司醒来第一个召见的会是烟如眉，在前殿等候的众人都愣住了。
烟如眉跟在绿绮身后，在绿绮的示意下，掀起内殿层层叠叠的白纱，走到槐辛面前。
“你来了。”槐辛拍拍床，示意对方座下。
烟如眉扯出一抹笑容，坐下后一直沉默着。
“听绿绮说你要待在我的身边。”槐辛直起身子，轻声道“一入寒殿，怕是再也出不去了，你可要想好。”
“不过这样也好，凌云还活着，你在这儿也可以等他。”槐辛轻声道“只要他活着，就有盼头，不管等多久，终归会回来的。”
烟如眉没有回答，垂着眼，不敢看槐辛。
片刻后，烟如眉才开口道
“阿辛，对不起。”
槐辛微微侧头，看着烟如眉，眼中神色平静无波，听见对方继续说道
“是我知道凌氏被捕后，去找凌霄的。我若是知道，知道真相如此，我绝不会，不会”烟如眉啜泣道，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云还活着，凌霄却是真正的死了，
“不怪你。”槐辛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神色。
若从一开始，自己就和凌霄坦诚相待，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烟如眉摇着头，抬手捂住了脸，不住的道歉
“阿辛，对不起！”
第二九零章 除夕
一晃间，五年已经过去，其中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是弘氏一族由北荒再次回到莲城，前弘氏族长的儿子弘多木继承了火系族长之位，至于弘多木身上的灵契，在凌氏本家案发后，已经由莲城城主解除了。
其二是墨沅生状告盛氏一族的罪状皆为事实，在周洛玉查明前因后果后，鉴于盛氏一族犯下的罪孽深重，盛氏本家被压往煛山，日日承受烈火折磨。
其三是取消木系的族长之位，木系事务代由护法阁管理，而之前独善其身的墨沅生，成为木系的掌事人。
除夕夜，莲城飘起雪花。
寒殿内殿，槐辛和烟如眉坐在软塌两侧，看着侍女端上的美食，槐辛笑道
“绿绮和焰君成亲后，幸好有你陪着我，我才不至于觉得待在这偌大的宫殿孤寂。”
烟如眉端过槐辛的汤碗，盛了一碗甜汤放在槐辛面前，面色温柔，笑道
“万妖异动才结束，绿绮姑娘难免要照顾一下才回来的焰君。况且，今日是除夕，是团圆的日子。”
槐辛捏着勺子晃动，抬头看着外面的飘雪，道
“已经五年了。”
语气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五年前，凌霄从寒殿坠落，刑门和五族精锐尽出，在寒殿周围找了三个月，没有发现尸体，最后终是无疾而终。
“没有坏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烟如眉宽慰道，心低也带着些自责。
知道自己勾起了对方的愧疚之心，槐辛转移话题道
“听说静淼天要和琉璃宫接触，你怎么考虑？”
在自己的示意下，烟宇已经开始培养烟如眉管理宗主事务了。周洛玉曾经说过，只要不涉及凌家，烟如眉会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这次会面是阿月提出的，见面地点也设在静淼天，而非在大渝境内。”烟如眉思索道“这说明，皇族已经对莲城放下了戒备。”
槐辛点点头，看着烟如眉，示意对方继续说。
“阿月一定在其中牵线保证了。”烟如眉继续道“我觉得，大渝对琉璃宫，好像没有防备之心，其中阿月肯定耗费了心思。”
“那为何，大渝皇室不选择和金系联系呢？”槐辛追问道。
烟如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被难住了。
“因为和其他各系相比，水系静淼天格外不同。”槐辛回道，接着继续问道“你可知，为何？”
烟如眉看着槐辛，试探的问道“因为，水系祭司你吗？”
槐辛点头笑道“各系祭司或仙逝，或飞升，如今只有我一人留在这里。不管是我还是静淼天，在天下的眼中，终究是和其他各系不同的。”
就着这个话题，槐辛和烟如眉有谈论起莲城其他事务，不由得，话题回到莲城城主沈慕秋身上。
“城主今年来看望祭司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烟如眉倾身问道“城主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今年沈慕秋待在弥池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次的万妖异动，甚至都没有离开弥池。
而这次万妖异动也和之前不同，没有妖潮，莲城几乎取得碾压的压制。
想到沈慕秋说的让自己等一等的话，槐辛也渐渐的不在过问这些事。
两人有默契的避开了双方都不愿提起的地方。
第二九一章 再见金月
新年第一天，和往年一样，第一个来拜见的是弘多木一家。
弘多木和周洛舟养育了三个儿女，小女儿在大渝临州城降生，被祖父起名为‘七元’，谐音意味期盼一家团圆之意。
弘多木成为火系族长后，处理族中事物竟然格外的得心应手。
除了弘多木心思玲珑之外，和凌氏在位期间并未改变弘氏立下的制度和规矩也有很大的关系。
槐辛和弘多木聊着大渝皇室此次去静淼天的事情，这时绿绮和焰君前来拜见。
绿绮上前，弘多木便退下和焰君一同商量火族事宜。
看着殿中欢闹玩耍的孩童，槐辛对着绿绮，笑问
“你和焰君何时打算要孩子？”
绿绮侧头看了看焰君，又面对槐辛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和焰君都还不着急。”
闻言，槐辛摇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烟宇又前来拜访，顿时要说出的话又收回了心里。
看着烟如眉和烟宇一同离开，绿绮回头看着槐辛，犹豫片刻后道
“小姐刚刚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槐辛停下喝茶的动作，抬头看着绿绮，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笑道
“本来是想劝劝你，可又想到，你和焰君的时间，还长。”
看着槐辛眼中带着些回忆，绿绮知道对方又想起了凌霄。
和上一世相同，绿绮不止一次的看见槐辛深夜时，坐在外殿悬崖处，望着远方发呆，直到日出。这五年，自己从未见过祭司大人真正的安眠过一夜，只要一个动静，哪怕是风吹动了庭院的树梢，祭司大人都能惊醒。
可是，绿绮又看的分明，祭司大人的状态和上一世还是不同的。
比如，再也没有奏过琴，而这，是上一世祭司大人每日都会做的。
弘多木已经相继离开，绿绮在槐辛的要求下，也整个焰君离开了。
热热闹闹的寒殿安静下来，槐辛走到殿外，看见被雪笼罩的景色，觉得天地间都悄无声息了。
寒殿孤零零的坐落在莲城北边，听着莲城传来的鞭炮声，寒殿同往日一般孤寂。
身后传来脚步声，槐辛回头，看见沈慕秋朝自己走来。
“你来了？”槐辛转过头，眼睛微垂，轻声道“原本，我还打算去弥池一趟。”
沈慕秋和槐辛并排站着，听到这句话，笑道
“我又不会有什么事儿？你担心什么？”
可沈慕秋脸上的神色在听到槐辛说的话后，愣住了。
“我感受得到你体内的妖力更加浓郁了，”槐辛道，扭头看着沈慕秋问“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阿辛，今年我会给你答案。”
说完，沈慕秋就转身离开，看着对方的背影，槐辛放在围栏的手渐渐握紧。
东去春来，大渝皇室如约来到静淼天。
槐辛带着头纱遮掩住自己一头白发，将莲城刑门交给焰君代理后，就和烟如眉，绿绮来到了静淼天。
次日晚上，绿绮带金月来到自己的住处。
金月走下坐轿，进入院子后，看见站在走廊下等待自己的槐辛，几乎是一瞬间，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全部流出来。
五年未见，从莲城传来祭司的消息又十分的少，可是就今日这一眼，金月就知道，槐辛过得，很苦。
第二九二章 深夜对谈
石桌上摆放着金月爱吃的糕点，旁边烹煮着静淼天的泉水，槐辛拈起一撮茶叶丢进去，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就充满茶香。
槐辛看着抱着茶杯暖手的金月，看见对方额头已经没有刘海遮挡，那道伤疤赤裸裸的露出来。
发现槐辛的眼神，金月不好意思的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忐忑的问道
“阿辛，是不是很丑？”
“没有。”槐辛摇摇头，收回自己的目光，端起茶杯道“这样也挺好的。”
闻言，金月直了直身体，低着头，神色有些娇俏，嘟囔道“我知道这样很丑，阿辛你怎么和他一样不说实话啊。”
这些话一丝不漏的被槐辛听见，槐辛微微侧头看见金月有些发红的脸颊，明知故问道
“这个他，是谁啊？”
金月抬头，带着些赫然，眼中有些害羞之意。
槐辛也不追问，和绿绮对视而笑，绿绮上前将金月的杯子盛满刚刚煮的茶水。
“是仲怀贤，大渝皇帝，阿辛你见过的。”金月终于开口，不好意思道“我刚刚去琉璃宫的时候，夏日炎热，额头除了许多痘，他就让我把刘海留起来。”
“开始我不愿意出去见人，也多亏了他，不厌其烦的安慰排解我，带我一点点的走出来。”
看着金月说话时的神态，对方不自觉的嘴角泛起微笑，看来仲怀贤不仅仅带金月走出了额头伤疤带来的阴霾，也让金月完全从墨沅生的事情中脱离了出来。
现在的金月，真的很像槐辛十五岁是初见的那个少女，明媚阳光。
金月看着槐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
“阿辛，我好像，有些喜欢他。”
槐辛挑挑眉，放下茶杯，继续望着金月，并不言语。
金月抬头看了一眼槐辛，又低下头道“他说要取我为大渝皇后，我拒绝了。”
“大渝皇后，不好吗？”槐辛反问道。
仲怀贤是大渝皇帝，也是琉璃宫宫主，不能和圣女成亲。槐辛自然明白，只不过，槐辛想知道，金月是因为这个规定约束，还是因为有其他的缘由。
若是因为这个规定，槐辛已经想好，让烟如眉去代替金月，这样烟如眉也有机会见见凌云，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其实看得明白，他不曾娶亲全是因为我。可是，”金月想了想，抬头道“可是，阿辛，我有些害怕。”
槐辛上前握住金月的手背，眉目温柔，轻声问“阿月，你怕什么？”
“前几日，他忽然对我说，他会卸去琉璃宫宫主之位，让更有能力的人担当。”金月看着槐辛，道“他没有告诉我原因，可我总觉得是因为我，有些彷徨。”
“阿辛，我是金族长的妹妹，这个身份成为大渝皇后，一定会让莲城陷入非议吧。”
金月眼神带着慌张，看着槐辛，槐辛握住金月的手，想了想，道
“以仲怀贤的为人，若是他想要通过联姻来达到目的，他不会如今才提起。”槐辛看着金月，语气真诚
“阿月，能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其实是一件特别难得的事，你只要考虑你自己就好。”
片刻后，又是一番笑谈，忽然，槐辛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阿月，你说，仲怀贤要辞去琉璃宫宫主之位？”
第二九三章 深夜对谈2
“嗯呢。”金月吃着糕点，说道“四年前秋狩时，威远候的孙儿百里追拔得头筹。”
金月回忆道，说“威远候向皇帝引荐其孙，仲怀贤考察了一番，觉得对方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而且，他提出让灵根不全的人入籍军伍，聚集成有别于莲城的队伍对抗妖族。”
槐辛听到这个建议，顿了顿，望向金月的神色认真起来，见对方继续道
“这个提议让仲怀贤兴奋许久，最后将其安排在琉璃宫，负责从西山修学完毕后的学子安置，几乎有一半的人都留了下来。”
槐辛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
上次万妖林异动时，焰君曾说，大渝派去的军队举止有度，毫不慌乱，而且大部分还有修行的根基。
听说他们每队都是一系的灵力，聚水成河，聚石成墙，由此形成的灵力波也十分强大。
上次万妖异动，大渝几乎没有伤亡。
焰君向自己汇报的时候，自己只是以为，这是仲怀贤的计策，出于爱护子民的心才聚集了未被莲学招收的人，但是槐辛并未在意。
“上次万妖异动之后，他带领部下立下大功，仲怀贤封其为‘亚圣’，如今他在琉璃宫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见金月说道最后一句话，槐辛忍不住笑出声，开口道
“听你的意思，你这个圣女，还要听他的不成？”
金月神色认真的点头，嘴巴鼓鼓的，道“阿辛，你不知道他对莲城多么了解，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这个圣女还不如他。”
“你是说，他曾是莲城修行之人？”槐辛语气渐渐变得急促，眼中也划过一丝微光，身体微微前倾着看着金月。
在一旁的绿绮看的真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小姐虽然已经没有在找凌霄的消息，可小姐心中，还抱有着些许幻想。
金月摇摇头，丝毫没有发现槐辛眼中的微光渐渐散去。
“他从小在爷爷身边养大，听说当初就是灵根不全没有被莲城招录，所有才有了这些想法。”
闻言，槐辛的后背又松弛了，身体懒懒的靠在垫子上，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什么。
“阿辛？”金月终于发现了槐辛不对，轻声问道。
槐辛刚刚张口，就觉得心头一颤，接着捂着心口，轻声咳凑了几声。
“阿辛？！”金月见状，急忙站起来，伸手拍着槐辛的后背，有些慌乱的问道“你怎么了？”
之前发现槐辛异样的绿绮已经从袖口中拿出一粒丹药，就着水让槐辛服下，槐辛终于平缓了心绪，觉得身体再次舒畅，对着金月笑道
“阿月，时间不早了，我得早日休息，你今日就先回去吧。”
“不行！”金月有些执拗起来，握着槐辛的手道“你必须告诉我，你怎么了！”
见金月的模样，怕是不得到一个答案就不会离开，槐辛拍拍对方的手，轻声道
“不是大事儿，昨夜受了风寒而已。”
看着金月不情不愿的离开，槐辛又低头咳嗽几声。
第二九四章 不曾怪罪
“小姐一年不曾发作心悸了。”绿绮收拾着桌上的食物，说道“还好我出门时想着，有备无患，戴上了丹药，不然，小姐又要难受一夜。”
槐辛抚着心口，看着绿绮，笑意盈盈道“绿绮，谢谢你。”
当初凌霄刺了自己一剑，恰好在自己刚刚承受了就到天劫后，那时身体异常虚弱，所以剑气伤及到了心脉，落下了心悸的病症。
绿绮看着槐辛的样子，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槐辛对面，像是破釜沉舟一般道
“小姐，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您别笑，我看着心疼。”
说道最后一句，语气已经带着哽咽。
“绿绮，你知道吗。”槐辛低下头，看着指尖，轻声道“有时候，能感觉到疼痛，对我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初春过去，大渝对在静淼天的接触十分满意，回去后就上书了呈谢的国书，并且要求莲城派人去大渝商量琉璃宫的事宜。
话里话外，这位大渝皇帝表达了要让琉璃宫宫主之位于贤能之人的意思，并且希望莲城派人见证。
沈慕秋属意槐辛前去，说可以以此来彰显莲城对于琉璃宫的重视。
临走的前夜，快要黎明时，沈慕秋来到了寒殿。
“我见寒殿全部灯都灭了，以为你已经睡下，所以来看看你。”沈慕秋看着坐在软塌上的槐辛，笑道。
“我现在几乎都是浅眠，时间也很短。”槐辛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沈慕秋面前，道“你一进来，我就醒了。”
沈慕秋端坐下，看着槐辛，目光温柔，像是带着回忆道
“阿辛，我记得你以前，特别怕黑。”
“有些事情，只能在黑暗中，才能想起来。”槐辛扭头，看着殿外的月光道“我现在反而很喜欢漆黑的地方。”
槐辛扭头后，沈慕秋才发现对方脸颊上有亮晶晶的泪痕。
“你哭了？”沈慕秋稍微提起了语气。
槐辛闻言，不好意思擦擦脸，语气带着嗔怪“你看，一有光，你们就都发现我哭了。”
沈慕秋明白了，身为莲城水系祭司的槐辛不能在众人之下表示自己的情绪和脆弱，因为她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莲城。所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角落，才会释放自己，哭上片刻。
“你可曾怪过我？”沈慕秋低下头，和三十年前一样，再次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是，和上次孟清芷的沉默不语不同，这次，沈慕秋很快就听到了答案。
“曾经有些许的迁怒，如今没有了。”槐辛语气淡淡的“慕秋哥哥，你是我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知道，不管何时，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我好的。”
听到这句话，沈慕秋忽然觉得眼框发热，自己终于等到这个回答，比自己预想的结果好上太多，可自己并没有预料中的轻松。
片刻后，沈慕秋舒缓了自己的语气，抬头看着槐辛道
“阿息，我前几天做梦，梦见大侯了。”
大候，就是钺息的哥哥，钺侯，传说莲城唯一成仙的火系祭司。
第二九五章 是他吗？
闻言，槐辛微微笑道，侧头像是努力回想着什么，轻声道“我都有些记不得哥哥的样貌了。”
沈慕秋抬头，看见槐辛脸上泛起的苦涩，心头微微一颤，试探的问道
“阿辛，若有一日，我，”沈慕秋顿了顿，又微微颔首，不在言语，本是想要试探一下，若是自己不在了，对方会如何应对。
可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沈慕秋犹豫了，随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让槐辛跟着担心。
“什么？”槐辛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倾身问道。
“无事，”沈慕秋看着槐辛，笑了声，开口道“我有一份东西要交给你，其中有你哥哥当年留下的批语。”
“等你这次从大渝回来，我再给你。”沈慕秋端起茶杯，饮尽。
“这几年，你是在研究这个？”槐辛意有所指，端起茶壶给对方续满。
沈慕秋却并没有回到，扭头看见外面漆黑的地面上透出一丝光芒，缓缓开口道
“天亮了。”
槐辛来到大渝时，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
烟宇被蔚恒借去同焰君一起管理刑门事宜，烟如眉被槐辛安排去静淼天处理水系族中事务。
最后槐辛只带着绿绮出发，连随身侍者都没有带。
到了灵州城，槐辛两人就先奔赴琉璃宫。
琉璃宫建在临州主城外，背靠三座青山，槐辛在琉璃宫待了不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去后山看看。
刚刚出了殿门，就遇到了赶来的金灿。
“金灿拜见水系祭司！”金灿行了一个大礼后，在槐辛的示意下起身。
得知槐辛的目的后，急忙走到前方带路，语气有些愧疚道
“祭司大人此次前来并未通知，倒是让我措手不及。”
槐辛看着前方曲折的山路，右手拎起衣裙，抬脚上阶，淡淡说道
“本来就是打算了解一些情况就离开的，并不想惊扰城中居民。”
金灿符合的点点头，心中想着接下来几天要如何接待远道而来的水祭司，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对方问道：
“阿月呢？”
金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斟酌着措辞，回道
“因为陛下想要改治琉璃宫，所以最近经常和阿月商量，我见她两头奔波辛苦，就做主让她留在临州城内了。”
心知金灿是担心自己知道金月和仲怀贤之事后责怪阿月，槐辛也就将就着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在追问、
步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耳边传来一些操练的声音。
槐辛站住脚步，忍不住侧耳倾听，片刻后，问道
“这是？”
“这是亚圣在训练修行之士。”金灿急忙回道“亚圣将修行之士以军伍编制，并且加以训练，此以对抗妖怪。”
“仲怀贤属意的人选，就是他？”槐辛顺着问道。
金灿点点头，看着槐辛越过自己朝声音源头走去，急忙跟上。
来到一个石壁出，下方有一片平地，全是正在训练的士兵。
空地中有一平台，平台上有一人，那人穿着红衣，套着盔甲，手握一剑，正和对面十人对打着，身形挺拔，动作行云流水。
槐辛一时晃了眼，有些身形不稳，绿绮急忙上前，抱住槐辛，却发现小姐浑身都在颤抖，听见对方缓缓开口，语气轻颤
“绿绮，是他吗？”
第二九六章 百里追
“小姐，你是说，侯爷？”
绿绮回应道，眼睛望着远处，担心槐辛落地，手上丝毫不敢卸力，
“是，大渝皇帝曾说，他是最好的琉璃宫宫主的人选。而且他是威远候之孙，也是侯门之后。”金灿上前回道，因为之前一直站在槐辛身后，所以没有注意到槐辛情绪的波动。
槐辛示意绿绮松开自己，身形挺直，目光打量着下方。
渐渐的，台下有人发现站在崖边的槐辛三人，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
发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影响到了平台上的比试。
穿着盔甲的人收起剑，遵循着众人指点的目光看向崖顶。
槐辛看见那人转头，心头不知为何，有些久违的忐忑，就像是冰封很久的湖泊，今日忽然裂开了一般。
那人带着铁质面具，槐辛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随后又立马恢复冷清的样子。
“莲城祭司大人到，众人行礼。”一旁的金灿高声道。
槐辛在金灿的引导下，飞身置于平台上，看着四周跪下的士兵，他们并不懂如何行祭祀礼，所以行了面向大渝皇帝才有的跪礼。
槐辛扫视一眼，看到因为自己来到平台后急忙下去行跪礼的亚圣，心头涌上一股失落。
不管是莫沉星，还是凌霄，都不会轻易弯下脊梁，随意低头。
不是他，槐辛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过是和凌霄一样喜欢身着红衣的年轻将军罢了。
挥挥手，绿绮看到后，高声道“祭司大人只是来看一看，各位修士继续训练便是。”
看着众人起身，接着是砰砰锵锵拿兵器比试的情景，槐辛转身，面向北边走去，直到下了平台，走到空地的边缘，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已经快要晌午，山腰围绕的烟雾都已经散去，露出青翠的林木。
金灿带着蒙面的亚圣来到槐辛面前，开口道
“百里追，这是祭司大人。”
金灿此意，是想要向槐辛引荐对方的意思，由此可见，在金灿眼中，此人堪当大任。
在金灿的事宜下，百里追面对着槐辛行了一礼，道
“卑职百里追，拜见祭司大人。”
出乎意料的，百里追的声音喑哑难听，像是在含着一口气说的话一般。
绿绮忍不住皱起来眉头，槐辛也转过身，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可以注视对方露出的眼睛。
槐辛感受的到，对方正在打量着自己。
金灿笑呵呵的上前，阻断了百里追的视线，道“百里追是威远候的小孙子，有些溺爱，有时候，不是很懂规矩，还请祭司见谅。”
看见百里追低头，槐辛别开眼，开口道
“携数千军队护住了七城百姓，你不仅是大渝的恩人，也是我莲城的恩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金灿的话的影响，百里追只是抬手是自己的本分，并不在多说一言，甚至不敢再次抬头看槐辛。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槐辛语气变得有些温和，眼神飘向远方，脸色带着怀念。
听到这句话，百里追再次抬头，看着槐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