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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钟难醉     銮铃奇侠txt下载     銮铃奇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蓑衣帮

    史沛殷再也按捺不住,右腕一抖,腰间长剑握在手中直指钱文钦心口,喝道:“姓钱的,你识趣的话便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别怪我师兄弟剑下无情!”钱文钦笑道:“嘿嘿!蓑衣帮又非官府衙门,凭甚么光天化日就敢开口拿人?”

    史沛殷更不多话,右手一剑刺出,却是一剑穿过桌上酒壶壶耳,顺势挂起酒壶向钱文钦脸上砸去,有心让他也出个洋相。施和浦忽左手一抬,手中一双筷子也闪电般穿过壶耳,发力往自己这边一夺,那酒壶在两股力道拉扯之下,登时僵在半空不动。两人看来虽势均力敌,但施和浦以一双木筷对抗史沛殷剑上之力,木筷竟不折断,手上功夫显然高明得多。

    史沛殷初时只当施和浦不过是钱文钦的寻常酒友,此刻见这中年文士居然身负上乘武功,一怔之下问道:“阁下是甚么人?蓑衣帮跟这位姓钱的朋友间有些私事,老兄既与此无关,还是少搀和为妙。”施和浦笑道:“我跟这位钱老哥相识已久,几位有甚么不平之事,不妨讲出来在座大伙儿一块评评理。”

    史沛殷怒道:“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长剑一震,酒壶乓的一声裂成碎片,迸得桌上酒汁四溅,顺势一剑刺向施和浦肩头。施和浦“嘿”了声道:“当真说打便打么?”从腰间摸出铜环虎撑,将对方长剑哐啷一下用环眼锁住,重重扣在桌面之上。史沛殷连运内力,见挣脱不出兵器,朝天一脚将木桌板踢成数块,桌上杯盏碗盘通通落地跌个粉碎,虎撑失了桌面借力,长剑便被史沛殷抽回手中,立时剑花一抖,连攻施和浦胸前三处要害。骆玉书见史沛殷招数虚实掩映,剑法倒也不弱,只是一言不合便向施和浦痛下杀手,平日里强横霸道可想而知,不禁微微摇头。

    钱文钦忽伸手往左首长凳上一按一提,内力到处,长凳打着圈儿平地飞出,只听扑扑连声,尽数挡下了史沛殷的剑招。史沛殷一声怒喝,剑光闪处,将长凳自中间一削为二,剑尖如毒蛇吐信般向钱文钦刺去,后者抓住半截长凳当胸一横,长剑波的一声插入长凳之中。钱文钦嘿嘿笑道:“史贤侄,钱某同贵帮一点小小纠葛,就不必牵连旁人了罢!”史沛殷手腕一翻,那半截木凳又啪地裂成数片,钱文钦笑道:“啊哟!正好给酒楼大师傅当柴烧。”

    史沛殷双眉一沉,见对方两人武功俱各不弱,正要招呼四位师弟齐上帮手,忽一眼瞟见二楼角落里一桌三人稳稳坐在那儿动也不动。自己适才和对面打得鸡飞狗跳,楼上一众食客早已跑光,连楼下客人也都溜得一干二净,这两男一女却恍如视而不见,自顾坐在那儿喝茶。他见对方像是武林中人打扮,略一迟疑,上前抱拳道:“不知这三位朋友怎么称呼?湘西蓑衣帮在此对付敌人,待会动起手来刀剑无眼,可别误伤了几位。”

    骆玉书见他这几句话说得尚算客气,起身拱手还礼道:“在下姓骆,江湖上无名之辈,不足挂齿。”指着施和浦道:“这一位‘圣手回春’施大夫,是我们三人的朋友,几位有甚么事大可慢慢说来,不必伤了和气。”史沛殷心中一凛,暗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这中年文士竟是吉安府施神医,难怪武功如此了得。”

    施和浦笑道:“不知史兄弟同我这位钱老哥有甚么解不开的过节,至于这般样兴师问罪?”史沛殷铁青着脸道:“这是钱文钦跟蓑衣帮的事,史某无须向外人交代。”众人见他不愿明说,猜测其中多半是蓑衣帮理亏。

    钱文钦先前见到骆玉书等人同施和浦一道前来,知三人是友非敌,笑道:“几位既是武林同道,替钱某说两句公道话也好。在下钱文钦,不过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史沛殷打断他话头道:“老兄何必妄自菲薄?史某给几位引见,这位‘翻天鹞’钱文钦钱爷,是台州府青鹞派翟掌门的师弟。”

    众人“哦”了一声,心中无不意外。青鹞派在武林中虽算不上甚么大帮大派,但掌门人翟胜贤在浙江团练乡兵、助沿海官府抗击倭寇多年,乃是江南一位名头极响的武林义士,钱文钦既是他师弟,在江湖上地位亦自不低。

    景兰舟微一沉吟,问道:“钱前辈,贵派有位弟子唤作彭守学的,不知你可相熟?”钱文钦一怔道:“守学正是劣徒,尊驾认得他么?”景兰舟心头一惊,道:“晚辈曾与其有过数面之缘,彭守学年纪瞧来跟先生差不太多,怎么是前辈的高徒?”钱文钦笑道:“守学是带艺投师,只比我小了几岁,一身武功早已不输钱某。”忽又叹口气道:“可惜钱某教徒无方,听说这劣徒前些年加入了白莲教,而今也不知人在何处。”景兰舟心道:“你徒弟眼下替沈泉卖命,恐怕还不如留在无为宫的好。”当下也不说破。史沛殷不明就里,见二人愈讲愈攀上了交情,心里暗叫不妙。

    钱文钦清了清嗓子,道:“钱某有一位结义兄弟名叫刘绪梧,论辈分原是对面这几位蓑衣帮朋友的师叔。”史沛殷摇头道:“不再是了。”钱文钦不加搭理,接着道:“这位刘老哥跟湖广辰州府蓑衣帮帮主‘七盘剑’史森是同门师兄弟,史帮主便是这位史沛殷贤侄的尊翁。”史沛殷听他言语中仍以长辈自居,心中颇为恼火,却也不愿与其多作口舌之争,当即强忍不言。

    施和浦皱眉道:“施某世居江西,竟未听说邻省贵帮的名头,这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顾青芷插口道:“我就是湖广人氏,也没听说辰州府有个蓑衣帮啊。”史沛殷哼道:“敝帮地处偏远,自然难入诸位法眼。”神情甚为不悦。

第一百五十二章 跋扈

    钱文钦笑道:“蓑衣帮总舵就在沅陵县东南的七盘岭白雾洞,端的是人杰地灵,史帮主一手成名绝技十三路七盘赶尸剑,更是威震湘鄂。施老弟,你的武功虽然高明,未必是史帮主的对手。”施和浦笑道:“我这点微末功夫算得甚么,钱兄这么说,不是有意出老弟的丑吗?”他于自己武功本也颇为自负,直至昨日亲睹骆景二人及祝酋身手,方知这些年轻高手胜过自己实在太多,争强之心登时变得极淡。

    骆玉书听说史森的成名武功叫做七盘赶尸剑,心下好生纳闷,暗道:“赶尸乃是湘西一带苗裔中流传的巫蛊邪术,虽然真假难考,毕竟是污秽左道,这史帮主怎会将其堂而皇之地列入武功名目之中?”

    钱文钦接着道:“蓑衣帮一众弟兄在辰州府干的是刀头舔血、打家劫舍的营生,虽谈不上甚么劫富济贫,总算不扰良民,只多挑官府、镖行财物下手。”骆玉书点头道:“这也十分难得了。”钱文钦道:“刘绪梧虽是史帮主的同门师弟,却一向不曾加入蓑衣帮,平日不过在家务农而已。”施和浦道:“原来史帮主和刘老哥另有师门。如此说来,这蓑衣帮是史帮主一手创立的了?”史沛殷面露得色,道:“不错,那也就是去年的事。”众人心道:“原来蓑衣帮成立不久,难怪江湖上无甚名气。史森虽自有师承,学成后另起炉灶,在武林中亦属寻常。”

    又听钱文钦道:“史帮主兴立蓑衣帮,原也是桩美事。但武林中建帮立派,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哪有强逼人入伙的道理?刘老哥不愿涉手蓑衣帮的无本生意,只想在家浇花种菜,史帮主怎能以武相胁?”诸人“哦”了一声,心中均想:“原来史森硬逼人家去当山贼,这却是蓑衣帮理亏。”

    史沛殷哼了声道:“这是家父跟刘绪梧师兄弟间门派之私,岂劳旁人费心?”钱文钦冷笑道:“蓑衣帮可不是刘老哥的师门,难道说他不肯入帮便是欺师灭祖?实在狗屁不通!当年史帮主和刘绪梧的师父遽然病逝,生前并未指明二人之中由谁接掌门派,史帮主身为师兄,刘老哥原也无意与他相争;孰料史帮主见刘绪梧执意不肯加入蓑衣帮,竟滥行掌门职权,要将其逐出本来师门。刘老哥向来忠厚老实,为人又不善言辞,见师兄手执掌门信物发号施令,心下虽然不甘,也只好吞下这哑巴亏。不料史帮主强横如斯,竟连师父的忌日都不准刘老哥上坟致祭,天下焉有是理?钱某人实在看不过眼,年初时去了一趟辰州府,本想登门找史帮主理论一番,谁知贤乔梓那天恰巧不在,贵帮弟兄不问青红皂白便跟钱某动上了手,被我打伤了七八人。”史沛殷怒道:“你趁家父同我外出之时上门偷施暗算,伤了本帮多位弟兄不说,连寨门口大旗杆子都踢断了,却来冒充好人?”

    骆玉书心道:“原来钱文钦折毁了蓑衣帮山寨大旗,这却犯了江湖中盗贼匪帮的大忌,也难怪蓑衣帮的人如此气愤。”笑道:“钱前辈踢断旗杆想是无心之失,贵帮招兵买马固然无可厚非,总也要两厢情愿,怎可一意强逼?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贤父子念在师门情谊,勿要苦苦追究。”史沛殷冷笑道:“说得轻巧!你算甚么东西,敢在这儿大放厥词,难道我蓑衣帮要听你号令不成?”

    骆玉书脾气甚好,听了这话不过微微一笑,并不如何生气,那壁厢却惹恼了顾青芷,纤指轻轻一弹,桌面上一只酒杯滴溜溜朝史沛殷身前飞去。史沛殷剑锋凌空一点,酒杯被击得粉碎,不料里头又“嗖”地飞出一颗铁莲子,正打在他面颊之上,史沛殷“啊”地叫了一声,虽然未受重伤,却也鲜血涔涔而下,脸上火辣辣地极是疼痛。原来顾青芷适才一弹指间已将铁莲子顺势藏在杯底,她的手法高明,在场诸人皆未瞧见,史沛殷虽能击碎酒杯,却不及防范这黄雀在后的杯中暗器。

    史沛殷怒吼一声,纵身一剑朝顾青芷刺去,顾青芷掏出双环挡开,二人转眼间缠斗在一起,四周桌椅碗碟自难免乒乒乓乓一齐遭殃。骆玉书知顾青芷武功不输对方,与之交手虽无凶险,但闹市酒肆之中大打出手总是不妥,且也不愿多结仇家,抬手在剑鞘上微一运力,长剑刷的一声脱鞘而出,剑柄直指史沛殷胸前神藏穴撞去。

    史沛殷与顾青芷过了七八招,已觉这少女武功甚高,自己多半不是对手,只怕今日要在几位师弟跟前丢脸,正自骑虎难下之际,忽见一柄长剑从旁飞来,慌乱之中伸剑一格,不料来剑蕴含一股极强的绵劲,竟将他手中长剑黏住,史沛殷手腕一震,剑柄登时脱手。便在此时,顾青芷右手金环一闪,已向他左肩攻到。骆玉书身形一晃,横在两人当中,右手顺势接过自己长剑架住顾青芷金环,左手已将史沛殷掉落的佩剑轻轻抄起,伸手递还给他道:“在下鲁莽出手,多有得罪,万望史兄海涵。”

    史沛殷见对方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不由心下大骇,赞道:“好俊的功夫!几位可是帮定了钱文钦么?”骆玉书笑道:“大家都是好男儿大丈夫,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既然两边都有不是之处,不如大家都退让一步,也就算了。”史沛殷脸色十分难看,道:“诸位仗着人多,硬要插手此事,那也由得你们。还请尊驾留下万儿,日后我蓑衣帮也好登门讨教。”施和浦笑道:“史兄弟,这位骆少侠是河间骆府传人,在辽东军中效力的便是。难得他肯出面调停,你就当交了这个朋友,日后自有天大的好处。”钱文钦动容道:“原来阁下是辽东骆少侠,幸甚幸甚!”骆玉书赶忙还礼。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七盘赶尸剑

    史沛殷僻居湘西,虽不闻骆玉书之名,但河间骆家的名头江湖中无人不知,心中也不禁为之一震,道:“原来是河朔大侠门下子弟,难怪武功如此高强。你说天下事抬不过个理字,钱文钦目中无人,出手损毁本帮寨旗,却又如何说法?”他在辰州一带猖獗惯了,虽知骆中原乃中原武林泰斗,却也并不如何慑服于对方威名。

    施和浦皱眉道:“老钱,你真的踢断了人家大旗?”他虽直至今日方知钱文钦是武林中人,但后者在王府中向来谨小慎微,想来不至如此鲁莽。钱文钦嘿嘿笑道:“当日蓑衣帮二三十人围攻钱某一个,我若不踢倒旗杆阻住追兵,一条老命早葬送在七盘岭了。”众人方知他当时寡不敌众,毁旗只是脱身之计。施和浦道:“老钱,你也是老江湖了,行事恁地莽撞!但这事细究起来,也不能全怪钱老哥。”史沛殷哼了声道:“你们几个只知偏袒相护,好生没理!”

    几人正争执不下,忽听楼梯木板吱呀声响,一人迤迤然走上楼来,钱施二人顿时面色煞白。施和浦颤声道:“虞先生,你怎么来了?”只见来人是位绿袍赤面的长须老者,正是王府两大高手之一的虞时照。

    虞时照扫了楼上众人一眼,缓缓道:“王爷听说钱师爷在云来居惹了麻烦上身,特差我前来看看,不想你们几个都在这儿。”原来钱施二人俱是酒楼常客,老板与伙计认得他们是王府的人,自忖遇上江湖豪客大打出手这等晦气之事,报官也是无用,只好暗中派人给王府传了口信。朱权见这两日府中怪事丛生,担心门人又惹出是非,便遣虞时照亲自出马料理。

    钱文钦一见虞先生到来,面上惊惧之情尤甚,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施和浦见状微微一惊,低声问他道:“王爷也不知道么?”钱文钦不敢答话,只轻轻摇了摇头。施和浦心中一沉,知宁王虽好收罗武林人士以为己用,但似钱文钦这般隐瞒身分混入王府,朱权倘若疑心其有所图谋,事发惟恐难逃一死,不禁大为忧虑。

    虞时照望了施和浦一眼,道:“施大夫,王爷既然准你离府,你便当早日出发,为何仍在府城逗留?”施和浦忙道:“有劳王爷同先生费心,晚辈只待收拾完毕便即动身,并不敢多耽一日。”虞时照点了点头,见四下桌椅东倒西歪,杯碗瓢盆碎了一地,菜肴汤汁溅得到处都是,皱眉道:“钱师爷,你平时虽好酒贪杯,一向不曾失态,今日怎会如此惫懒?”

    施和浦抢着道:“不关老钱的事,是施某同这几位江湖朋友言语上起了争执,一时没忍住动起手来,却让老先生见笑。”虞时照摇头道:“你施大夫脾气最好,怎会在闹市跟人出手打架?我看多半是这两位小朋友干的好事。”说着瞟了骆景二人一眼。骆玉书有心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笑道:“不错,这事只怪晚辈等年轻气盛,扰乱了贵府清治,万乞前辈见宥。此间酒楼大小损失,我们一并赔偿给主人家便是。”

    虞时照叹道:“你俩个武功这么高,范老又不在这里,就算拍拍屁股走人,老夫又能拿你二人怎样?老了,不中用啦!”转头向史沛殷一干人道:“你们几个家伙穿得怪模怪样,怎敢到南昌城来撒野?”史沛殷见这老者向骆玉书等主动示弱,心下先有三分蔑视,冷笑道:“老东西,你活得不耐烦了,敢管大爷的闲事?”

    施和浦闻言浑身一震,心中暗暗叫苦。他熟谙范虞二人脾气,知范鸣声性子虽然急躁,但为人直率豪迈,其实颇为可亲;虞时照却最是清高孤傲、威仪厚重,史沛殷适才对其如此不敬,转眼便有杀身之祸,如此一来钱文钦同蓑衣帮之间势必仇怨更深,当下不等虞时照开口,大声喝道:“岂有此理!你知这位前辈是甚么人,竟敢对他老人家如此说话?”人影一晃,欺到史沛殷身旁,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后者半边脸颊顿时红肿,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施和浦武功虽高过史沛殷不少,本也不能如此轻易便扇对方一个巴掌,但他先前有心排解双方纷争,言语间始终不失客气,虽与史沛殷过了两招,也皆是点到即止,手下远未尽力。史沛殷虽然好勇斗狠,也瞧出对方刻意忍让,对其并未多加防范,此刻一时不慎吃此大亏,不禁怒从心起,当即怒吼一声,挺剑攻向施和浦。施和浦此举原要诱他出手,他知虞时照自重身分,决不会上前夹击,只须自己将史沛殷狠狠教训一番,替虞老出一口恶气,对方适才出言不逊之事或许便能打过岔去。史沛殷为人草包无比,竟不知对方有心救他性命,将手中一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骆玉书见他剑法甚是奇特,招数看似古怪笨拙,实则暗藏机锋,果真宛如一具直挺挺的僵尸,只是火候未到,显不出剑招中蕴藏的威力。

    虞时照瞧了片刻,点头抚须道:“这剑法倒有些意思,是甚么武功?”景兰舟道:“晚辈听说这是湘西蓑衣帮史森帮主的七盘赶尸剑。”史沛殷同行的一名师弟忽大声叱骂道:“你是甚么东西,竟敢直呼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原来他见在场诸人一一显露武功,自己远非敌手,惟独景兰舟始终缩在一旁,又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打扮,只当对方是个全然不会武功的软柿子。蓑衣帮在湘西一带豪横跋扈,丝毫不将官府放在眼里,邻近也没甚么压得住他们的武林们派,平日里凶横跋扈惯了,此刻眼见四下高手环伺,己方竟占不到半分便宜,便欲在景兰舟身上耍足威风,好出一口恶气。景兰舟听了也不着恼,微笑道:“是在下失礼了,兄台勿怪。”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求情

    虞时照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哪来的野小子在此大呼小叫?”倏地衣袖一甩,那人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向后跌倒,竟为虞时照袖袍上的深厚内力隔空劈成重伤。虞时照见史沛殷一身武功尚可,只当这几个身披蓑衣的怪人功力皆在伯仲之间,原想让那呵斥景兰舟之人吃些苦头,以示小惩大诫之意,他可不知史沛殷已是蓑衣帮中除其父史森外的第一好手,其余四人本领平庸之极,功力远不及这位大师兄。虞时照见状微微一怔,道:“你这功夫便给人家提鞋也不配,还是老老实实住嘴罢。”蓑衣帮另外几名弟子急抢上看时,只见那人早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史沛殷见这绿袍老者武功深不可测,大骇之下疾忙停手罢斗,向后跃开两步道:“阁下出手如此狠毒,请教尊姓大名?”虞时照无意间重伤一名蓑衣帮弟子,虽也不如何放在心上,但他奉朱权之命前来制止钱文钦在外惹祸,此刻自己无端卷入是非,心中愀然不乐,一挥手道:“老夫不过王府一仆役,还提名号作甚?你们走罢,勿要在此滋扰生事,我也不来追究。”

    史沛殷自知武功照对方差得实在太远,恨恨地道:“尊驾既不肯见示,当下暂且别过,但此事不能善罢甘休。”虞时照淡淡地道:“几位若想报仇,老夫随时奉陪。”史沛殷哼了一声,令两名师弟搀扶伤者,五人一道下楼去了。

    虞时照待蓑衣帮弟子走远,缓缓道:“施大夫,你武功固然不差,更兼医术通神,本是王爷座下难得的人才,可惜坚志要走。王爷既已开口,我也不来拦你。”话音未落,蓦地足尖一抬,将脚边一只茶碗向钱文钦右眼踢去。

    钱文钦长于机变,脑子转得极快,心道:“虞先生是在试我会不会武功。”倘若这茶杯是打向寻常部位,他拼着身受重伤吃下这一记,便可打消虞时照的疑心;但眼睛是人最为柔软要害之处,钱文钦明知对方有意出手试探,却也不愿自眇一目,当下一掌向那茶杯击去,不料那茶杯飞到距他面门一尺之处,陡如撞在一堵无形墙壁上般直直落下,哐的一声跌得粉碎。钱文钦素知对方武功卓绝,随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虽只击来小小一盏茶杯,手底亦不敢有丝毫怠慢,适才这一掌已运上八成内力,但这杯子显然不是被自己掌风击落,一张脸登时变得惨白。

    虞时照冷冷道:“钱师爷,酒楼报信说方才那几个使剑的小子是来找你的,老夫本来不信,谁知你果然身负武功。阁下在王府这么多年深藏不露,也真难为你了。”钱文钦满头大汗,颤声道:“虞先生,钱某托庇王府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决非对王爷意图不利,还望先生明察。”虞先生道:“这事虞某说了不算,跟我回去留待王爷裁处罢。”

    施和浦知钱文钦犯了朱权大忌,此去王府九死一生,他同对方虽只是闲时酒友,但二人性子相投,交情着实不浅,当即向骆景二人央求道:“两位少侠,钱老哥是施某知交好友,又是青鹞派翟掌门的师弟,他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还乞二位念在江湖义气,将钱老哥一并带离南昌。”他亲睹骆景二人昨日合斗范鸣声大占上风,此刻自也不惧虞时照一人。

    骆玉书见钱文钦为人正派,原要出手相救,正欲开口相劝,景兰舟忽从旁站出道:“虞老前辈,不知这位钱师爷回了王府,王爷能否宥恕他的过失?”虞时照道:“饶不饶他全在王爷,虞某何能作准?”景兰舟道:“钱先生是极重义气的好汉子,若前辈保不得他平安无事,恕晚辈不能任其随老先生回府。”

    虞时照眉毛一扬,面露讥讽之色,道:“你想跟老夫讨价还价?你凭甚么管王府的事?”景兰舟笑道:“王爷风流蕴藉,想来不至为难武林义士。晚辈不自量力,斗胆请虞老前辈作个担保。”虞时照道:“担保甚么?”景兰舟道:“担保王爷不会追究钱先生曲瞒之罪。”

    虞时照哑然失笑道:“连王爷的事也敢横加干预,就算你小子武功高强,不嫌太恃才傲物了些么?”景兰舟道:“晚辈岂敢。只是若不得前辈金口,在下只好冒昧请钱师爷陪我等往南直走一遭了。”虞时照一张红脸隐隐透出青气,缓缓道:“昨日我已跟姓骆的小朋友交过了手,与阁下尚未切磋。如蒙尊驾不弃,不妨便请下场赐教两招,我也瞧瞧思过先生的徒弟斤两如何。”

    钱文钦闻言惊道:“这位小兄弟是顾老前辈的传人?”景兰舟笑道:“铸错山庄门下弟子景兰舟见过钱前辈。”顾青芷只当骆景二人昨日自王府接出施和浦并无阻滞,此刻听了虞时照之言,奇道:“骆大哥,你们昨天在宁王别院动手了么?”骆玉书道:“也没甚么大事。府里两位老前辈出手指点了我们几招功夫,我二人好生受益。”

    景兰舟稍一迟疑,道:“昨日亲睹前辈盖世神功,景某决非敌手,只是这位钱爷急公好义,我们不能让他以身犯险,只好领教前辈高招。”脚下步罡踏斗,一掌向虞时照肩头拍去,后者抬手轻轻格开。

    骆玉书知景兰舟欲图出手拖住虞时照,好让旁人离去。他与后者昨日在宁王别院一番交手,知其功力远胜于己,景兰舟独身一人在对方手底未必撑得过百招,便道:“芷妹,你带施大夫和钱师爷先走,我在这儿看着景师兄。”

    顾青芷见骆玉书不肯离去,自也不愿挪步,心道:“我们都留下替景师兄掠阵,这么多人还怕个糟老头不成?”驻足观望片刻,只见那老者掌力浑厚无比,景兰舟全力施展游鱼功东闪西挪,攻势竟占不到两三成,不由心下焦虑:“老东西武功果然厉害,倒似不输那松筠老道,世间竟有这许多高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手谕

    忽听虞时照一声清啸,袖袍上下翻飞,施展出一套怪异掌法,左掌攻势刚强猛烈,右掌却出手阴邃幻奇,两者刚柔并济,融合一处竟发挥出极大威力。景兰舟从未见识过此等武功,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只好以守为攻,偶尔以迷踪掌同虞时照拆上几招,只见对方左掌招招飙举电至、势若烈风惊雷,一只右掌夹杂其间,更如灵蛇矫猿般诡幻莫测,令人大难防范。

    又斗了二三十招,景兰舟见骆玉书等人并无去意,忽跃出圈外拱手道:“前辈武功如神,晚辈甘拜下风。不知先生方才使的是甚么掌法?”虞时照见他发问,便也停手罢斗道:“这是西璧天师早年指点我的一路‘玄黄三才掌’,自从西璧真人驾鹤,普天下再无第二人会使。”言下颇为得意。

    景兰舟沉吟道:“晚辈等先前在西山葛仙峰岩洞中发现一具遗骸,怀疑便是西璧前辈,先生可知此事么?”骆玉书、施和浦闻言不由一惊,暗道:“虽说宁王未必不晓西璧、九阳假死之事,但如此开门见山相问,未免也太直截了些。倘或对方竟然不知,这等大事捅了出去报上朝廷,天师府岂非大祸临头?”

    虞时照摇头道:“大谬之至!宇清真人早于宣德二年中秋在上清宫无疾而化,朝廷颁令敕葬北真观,连王爷都曾亲往致祭,他的遗体怎会在甚么山洞之中?”景兰舟见西璧子张宇清在葛仙峰岩洞伤重而亡,心想后者乃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有谁能一出手便将其胸前肋骨根根击折?南昌方圆数百里内,恐只范虞二人有此功力;虽则二人一身武功源出龙虎山,朱权与西璧子亦素来交好,当不至命手下害死张宇清,但景兰舟实想不出尚有何人能在武功上压过后者一筹,故而有意开口试探。他见虞时照如此作答,心知对方一向不善作伪,然则张宇清之死多半确和王府无关,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们弄错了。”

    虞时照眉毛一竖,道:“范老果然不曾诳语,你这小子武功不在骆大侠后人之下。只是就这样让你们带走钱师爷,王府颜面何存?来来来,我们两个再比划过。”景兰舟笑道:“这一战晚辈早已输了,我看不用再比。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钱师爷一条生路罢。”虞时照冷冷道:“光说不练,耍嘴皮子顶甚么用!”双掌一翻,又要挺身攻上。

    钱文钦忽开口道:“景少侠义薄云天,钱某深感大德,诸位不必为在下伤了和气。虞先生,我这就跟你回去。”施和浦惊道:“老钱,你可要想清楚,此番去了还能活命么?”钱文钦苦笑道:“施大夫,我回去跟王爷解释明白也就是了,想来他老人家不至为难钱某。”施和浦急道:“你在王府待了这么久,还不清楚王爷为人?”这句话在虞时照耳中却不啻逆乱之语,枣红面皮上又隐隐显出一道黑气。

    忽听楼底又是一阵喧闹,有数人快步抢上楼来。骆玉书等人心道:“难道是蓑衣帮去而复返?”却见六七名家丁拥着一人上楼,竟是昨日在滕王阁前撞见那欺凌民女的恶少王孙朱奠垒。

    虞时照见对方忽然现身,一怔道:“三公子,你怎么来了?”朱奠垒道:“虞先生,我爷爷他早知钱文钦是武林中人,过往之事一概不予追究。王爷怕你一时不明就里,失手误伤了钱师爷,特命我来请你二人速速回府,有他老人家的手谕在此。”走近递过一张字条给虞时照。

    虞时照接过一看,只见蚕茧纸上密密写有小楷数行:“时照老友见字:钱文钦系台州府青鹞派门人一事孤素知之,曩因他故秘而未宣。其人效力王府多年,一向忠慎勤顺,甚得孤心,今者闻其于府外生事,故遣汝往视以防不测。又恐汝不通内情、执事严峻,或因悉其会武而错疑毁伤,特命吾孙奠垒持书以闻,见则偕与俱归,切记切记!臞仙手白。”“臞仙”二字乃朱权自号,纸上字迹甚是潇洒飘逸。虞时照阅毕眉头略舒,沉声道:“唔,这确是王爷的笔迹。钱师爷,原来王爷早知你的身分,你方才怎么不说?”

    钱文钦心里如同打鼓般七上八下,一句话也不敢轻易出口,暗道:“我多年来在王府掩姓埋名,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难道王爷早就知道了?”虞时照见他神情仓皇,将字条递到他跟前道:“这难道不是王爷的亲笔手书?”钱文钦认得朱权字迹,见这手谕果然不假,不觉心下大奇。

    施和浦凑过头去也想一观,朱奠垒将字条从虞时照手中一把夺过道:“施大夫,你已不是王府的人,怎好再看王爷的密谕?”施和浦心中一凛,垂首道:“施某一时鲁莽僭越,望三公子恕罪。”

    朱奠垒似乎颇不耐烦,皱眉道:“虞先生,钱师爷,既见王爷手令,还不快走?只顾在这儿磨蹭甚么!”虞时照暗道:“虞某在王府服事多年,连王爷尚且敬我三分,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却对我大呼小叫。”但两人毕竟分属主仆,他虽心中不乐,面上不露半点声色。

    施和浦知朱权年老后虽严苛多疑,却向来言出必践,手谕中既答允不加追责,那便不会拿钱文钦怎样,总算放下心来,笑道:“老钱,不想今日一别,你却着实吓了施某一跳。”

    钱文钦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道:“‘圣手回春’施神医一夜间将赤焰寨十三太保尽数歼灭,钱某久仰威名,得与尊驾相交,不胜荣幸之至。可惜你我相知半载,只光顾着喝酒,没来得及跟老兄切磋武艺。”施和浦道:“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当下钱文钦同众人作揖别过,跟着朱奠垒、虞时照一行人离了酒楼。骆玉书赔了掌柜十两银子,四人径回客店歇息,一夜无话。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秘老僧

    次日清晨四人用过早饭,骆玉书道:“今儿才是初四,距离初十之约尚有数日,与其在此坐等苏先生前来,不如再去葛仙峰的岩洞瞧瞧,或许能找到西璧真人逝世的线索。”景兰舟点头道:“也好,不知锦衣卫是否仍在左近,我们几个不要分开行事,以免撞到马顺等人。”

    当下四人动身前往西山,先来到葛仙峰半山腰,见那巨石仍旧死死堵住洞口,两旁堆满焦黑的柴草,阵阵烟臭尚未散尽。顾青芷怒道:“这帮人好不歹毒!下次撞见决不能轻饶了他们!”几人又沿路寻回山坡上大岩洞出口猫腰钻入,不多时便走到张宇清葬身之处,却见尸骸早已不见踪影,多半是被松筠派人收去。

    景兰舟见该处地势空旷,足可容纳五七百人,洞顶怪石千姿万态,碧澄澄的河水静静流淌,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葛仙峰山腹之中竟如此别有洞天。他正四下顾望之际,忽不经意间瞧见原先骸骨端坐之处对面数丈一片石壁上似乎隐隐划有数道交错的剑痕,原来昨日众人寻到这洞中已是下午,阳光自西射入,无人留意到西首背光的石壁上有无异样;此刻巳时未过,光线自东南照射进来,恰巧将石壁微微映亮。景兰舟上前伸手一摸石壁上所刻的剑痕,惊道:“骆兄,你过来看!”

    骆玉书点起火褶,近前细细检视石壁,只见上面的剑痕虽然极细,却似乎刻入石壁颇深。他从地上拔起根草茎往里一探,竟觉尖端未至尽头,不由脸色一变,抽出长剑向缝内插入,只听“铮”的一声,剑身居然直没至柄,四人不禁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骆玉书凑近凝视片刻,道:“这剑痕切口细狭平整,决非反复凿刻而成,乃是一剑在石壁上砍出来的。”他抽回长剑挥臂在石面上一砍,只听“叮”的一声火花四溅,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景兰舟摇头叹道:“骆兄的宝剑已是难得的利器,也无法在这坚硬的石壁之上砍出如此深的剑痕,天底下竟有这等削铁如泥、切石若腐的神兵?”骆玉书道:“若是换成祝酋的龙泉宝剑,又或是宁王的青锋剑,或能再砍入石壁几分,但要像这般入石三尺,决非骆某所能。”景兰舟道:“若非倚靠神兵利器,那便是这使剑之人内力雄浑无比,方能下手如此势如破竹、摧枯拉朽。”骆玉书沉吟道:“一剑斩入山石数尺,即是家祖也未必有此本事,不知顾老前辈能否做到?”景兰舟凝神长思良久,摇头叹道:“在下说不上来。”

    顾青芷奇道:“难道这些石上的剑印是西璧真人所为?可惜昨天没试试他那柄松纹剑有多锋锐。”骆玉书道:“此乃正一教上辈掌教遗物,岂可轻动?我看那松纹古剑虽然锋芒逼人,未见得就能胜过龙泉、青锋二剑。”顾青芷惊道:“莫非宇清真人功力真的如此深厚?”

    骆玉书摇头道:“家祖曾说耆山、西璧、九阳三任天师的武功修为各擅胜场,若单以内力强弱而论,却似后浪推前浪之势,倒以九阳真人为最强。耆山子张宇初天分最高,然领悟神功之时年事已高,不久便即逝世;西璧子张宇清之才不输其兄,龙虎山得以力压武当、青城、崆峒诸派成为道家武学之宗,其人功不可没,但终究也吃了修习上乘武功太晚的亏。惟独松筠道长自少时便得窥神功门径,数十年潜心苦练,若论功力之纯,那是远胜他两位伯父了。”说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凛,暗道:“爷爷跟九阳真人生平未曾谋面,言语之中却笃信其人内功胜过耆山、西璧两任天师,莫非早就猜到当年在陕西和自己比试之人便是张懋丞?”

    景兰舟目光闪动,道:“既然西璧真人功力未必及得上松筠道长,这石壁上的剑痕一定不是他留下的。”骆玉书叹道:“不错,松筠道长武功虽然震铄古今,想来尚未至如斯化境。难道……难道世上真有一把如此锋利的宝剑?”正自神思之间,忽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叹,四人心中一凛,喝道:“甚么人?”各自回头一望,只见一名老僧面带微笑,静静站在几人身后两三丈处。

    四人这一惊俱是非同小可,须知以骆景二人内力之深厚、耳目之机敏,竟皆未发觉有人不声不响来到身后,足见来人轻功之高,堪称神出鬼没。只见这老僧身材颇为矮小,一身雪白的棉布僧袍纤尘不染,足下也是素袜木屐,两道长眉已然全白,下颏却不生一根胡须;除眼角略微有些皱纹外,面色红润光泽,令人难以捉摸他究竟多大年纪,瞧着总有七八十岁,若说年已过百也不出奇。

    那老僧眯缝着眼望着四人,笑道:“此处山洞十分隐秘,几位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骆玉书微一迟疑,上前抱拳行礼道:“我们几个是误打误撞寻到洞中,无意间打扰了前辈清修,实属冒昧。请问前辈尊姓大名?”那老僧笑道:“我没名字。你们几个昨天已经来过了,今日并非误闯进来的,为甚么不说实话?”骆玉书脸上一红,心道:“原来昨日他便在附近,竟连松筠道长及松竹二老都未发觉,这到底是甚么人?”

    顾青芷忽道:“这山洞是你的么?我们为甚么不能进来?”那老僧微微一怔,笑道:“此洞天生天长,自然不是我的,是老僧说错了话。昨日与你们一道进洞的尚有三名老者,这三人武功很好,他们去了哪里?”骆玉书道:“那三位前辈另有要事在身,未跟我们同行。”

    那老僧点了点头,显出一脸落寞不已的神色,抬头望了骆景二人一眼,叹道:“可惜,可惜!迟了,太迟了!”骆景二人对望一眼,心下十分疑惑,骆玉书问道:“前辈,甚么太迟了?”那老僧并不答话,只不住反复念道:“迟了!可惜!”说到后来,眼角竟扑簌簌掉下泪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论剑

    四人皆觉这老僧行止怪异,及见他忽然哀愁情切,竟至在陌生人跟前悲泣流泪,不由都大觉诧异。顾青芷见他哭得伤心,道:“你别哭啦,这么大年纪,像……像甚么样子?”那老僧止住哭泣道:“我想起一桩心事,实在忍不住难过。”顾青芷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是出家人,甚么事这么看不开?”那老僧道:“你们又帮不了我,说出来也是徒增伤悲。”顾青芷笑道:“你连说都不肯说,怎知我们帮不上忙?”

    那老僧摇头道:“帮不上的,若是那三名老者在此,或许能有法子。不过你这女娃娃心地很好,很合我的胃口。你平日使不使剑?老和尚倒可教你两招。”顾青芷摇头道:“我不用剑。”那老僧望了一眼她腰间的金环,叹道:“小孩子便爱使这些华而不实的兵刃。要说克敌制胜,有甚么兵器及得上用剑?”顾青芷一撇嘴道:“那也不尽然,难道你没听说河朔大侠骆老前辈就不用剑么?”那老僧笑道:“我自然听过,可惜老和尚始终无缘得见骆大侠一面。其实见了又有何用?骆大侠不使兵刃,老和尚也不跟空手之人过招。”

    骆玉书听这老僧言下竟有欲同骆中原比试较量之意,不禁暗暗心惊,忖道:“爷爷享誉武林近四十年,连我都从未亲眼见过他老人家跟人动手,这老僧好大的口气。”当下也不提自己家世,只问道:“前辈是少林派的吗?”那老僧摇头笑道:“不是。不过我知道少林派有一门达摩剑法,沉稳有余而嫌狠辣不足,算不得是上乘剑术。”

    众人皆知少林弟子平日行走江湖甚少用剑,但这路达摩剑法乃是当年达摩祖师东渡后亲创,其剑招玄妙入神,即令武当、华山、点苍、青城各家以剑术见称的名门大派亦对之极为推重,哪知这老僧竟全然不将其放在眼里。骆玉书微一迟疑,问道:“然则在前辈眼中,天下剑法以何家为先?”那老僧道:“阁下也是使剑的名家,不妨替老和尚试言之。”骆玉书摇头道:“各大门派剑招俱是诸位武林先辈穷尽心血所传下的精华,晚辈见识浅薄,怎敢妄加褒贬?”那老僧笑道:“知人难,自知更难,但讲无妨。”

    骆玉书沉吟道:“武当柔云、太极剑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自张三丰真人起驰誉江湖二百年,可为天下剑法之宗。”那老僧摇头道:“武当剑法意在形先,张三丰使来自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可在黄鹤道人之流手中却是形如槁木、一潭死水。况且太极剑只守不攻,看似立于不败之地,实则故弄玄虚、画蛇添足,须知真正的高手分胜负、决生死只在一招之间,岂容你以退为进、后发制人?”顿了一顿,叹道:“可惜我晚生了两百年,不能亲见张三丰所使的太极剑,实为一大憾事。”

    骆玉书见他竟将名动天下的武当剑法抑贬至此,不由微微一怔,又道:“华山剑法奇拔崄峻,千百年来在江湖中独树一帜,历代高人辈出,自然算剑术中的翘楚。”那老僧微笑道:“华山派这些年来掌门人过于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师父是一根木头,底下能教出甚么好弟子?依我看根本不入流。”几人心道:“华山剑法在武林中何等威名,竟被这老僧说得如此不堪,好大的口气。”

    骆玉书蹙眉道:“青城派以七十二路松鹤剑法名震西川,不知前辈观之若何?”那老僧道:“青城派那劳什子剑法,在我眼中有如小儿打闹,可博一笑。”骆玉书道:“点苍派四大剑客盛极一时,可称海内名家。”那老僧不屑道:“点苍派剑法华而不实,临街卖艺则可,上阵对敌全属花拳绣腿,不过是自寻死路。”骆玉书迟疑道:“峨嵋、昆仑二派武学虽不以剑法见长,但两派内功各有千秋,配合剑招亦能发挥极大威力。”那老僧笑道:“靠内力催动剑法,算甚么本事?真正使剑的大行家,就算内力全无,只要招数够快够狠,也能一剑毙命。”

    施和浦心道:“这老僧大言炎炎,将各大门派的精妙剑术全说得一文不值,莫非得了失心疯?一个人没了内力空有招式,剑法再好顶甚么用?实在大谬之极。”骆玉书苦笑道:“如此说来,龙门、泰山、石梁、嵩阳诸派,定也是不入前辈法眼的了?”那老僧摇头道:“此等蝼蚁之辈,也配用剑?”

    骆玉书叹道:“晚生愚昧浅陋,实不知天下何种剑法可称杰出卓拔,还望前辈教我。”那老僧缓缓道:“狭路相逢,能胜出的就是好剑;生死相决,能活下的就是好剑。剑非藻饰之物,人非卖技之徒,能一招取胜,便绝不该用两招;十招未分胜负,两边都是庸才。”骆玉书不解道:“若是两名高手势均力敌,十招之内怎能分出高下?”那老僧道:“不是不能,只是不想。剑之道,胜负存亡只在一念之间,高手对决也当如此,任你创出成百上千招数,如不能克敌制胜,终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罢了,又有何用?”

    施和浦再也按捺不住,插口道:“前辈既持此高论,剑术想必是十分高明的了,不知可否略为指点一二,也好让我等一饱眼福?”那老僧道:“我的剑法不是用来看的,出鞘则必饮血,你想试试吗?”施和浦见他生得长眉垂目,神情颇为慈祥,却不知怎地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寒意,退了一步道:“在下武功同这几位少侠相比根本不值一哂,怎敢在高人面前狂妄。”

    那老僧微笑道:“‘圣手回春’锄奸惩恶、威震赣南,倒也不必过谦。你师祖纪儒亭武功超凡入圣,老和尚向来是十分佩服的。”施和浦惊道:“莫非前辈认得本门纪师祖?”

第一百五十八章 潜龙心禅

    那老僧点头叹道:“纪儒亭若非分心钻研医术,武功必能更上层楼,但常人如像他这般醉心医道,武学上的修为又不能如此深湛了,总是你师祖学究天人,方能两臻佳妙。可惜尊师林大夫不肯用心练武,否则又怎至被同门师弟如此苦苦相逼?”

    施和浦见这老僧竟对自己师门之事如此熟悉,必是武林前辈高人无疑,当即恭敬答道:“常言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恩师他虽未能继承师祖的绝世武功,却尽得其医术真传,亦可造福天下苍生。”那老僧笑道:“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纪儒亭虽不愧为天下少有的奇才,真要说到博学杂览,跟另一人相比还是差了那么点儿。”

    “梅山医隐”纪儒亭一代高人、惊才风逸,骆中原、顾东关平日对之皆称道不已,骆景二人听这老僧说竟有他人才干尚出其右,不由得都十分好奇。景兰舟忍不住问道:“不知前辈所说何人?”那老僧笑道:“便是尔朝太宗驾前的独庵老人了。”施和浦失笑道:“姚少师精通百家,确是不世出的栋梁之材,但他并非武林中人,拿来和本门师祖相比不免有失偏颇。”那老僧摇头笑道:“何其谬也!纪儒亭这老儿也真是,竟没跟徒子徒孙提过姚广孝是他同门师兄么?”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尽皆惊得合不拢嘴,施和浦颤声道:“甚……甚么?前辈说姚少师是……是本门纪师祖的师兄?”那老僧道:“不错,他二人皆是名士席应真的徒弟。姚广孝本家世代行医,纪儒亭一身医术起初多是由他所授,只不过你师祖天赋异禀,于此青出于蓝罢了。”骆玉书惊道:“姚少师身为太宗帐下谋臣,怎会身具武功?”那老僧微笑道:“这是甚么话?大明朝自洪武起至今近八十年,中原武林高手未有若姚独庵者。”

    众人皆知姚广孝深研佛、道、儒、兵诸学,经文纬武、策无遗算,乃是太宗靖难第一功臣,却从未听说其人竟是名武林高手,不由得都将信将疑。施和浦道:“席应真虽为元时博通三教的道家高士,却不曾听说他会武,姚少师、纪师祖的武功又是从何处学得?”

    那老僧道:“席应真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本分为上下两册的武林奇书,但因先天体质羸弱而自身无法修习,便将两册秘笈分别传给了徒弟姚广孝和纪儒亭,其中上册记载的是内功心法和拳掌功夫,下册所录的是各类兵器和步法轻功。施大夫,你师祖所传的本门武功,可是以兵刃轻功见长?”施和浦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恩师武功虽未至一流之境,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熟,一身‘凌虚九步’轻功尤为了得。及传至施某所学,因在下天资愚钝不堪,只专攻判官笔一门兵刃,轻身功夫也不过尔尔。”

    那老僧叹道:“尊师志不在此,所学尚不至你师祖十一,即令你师叔的武功亦不及纪老三成,饶是如此,也已足够他纵横江湖。可惜梅山医隐晚年不慎将奇书下册遗失,至于《药鼎遗篇》中所载的武学精义,那不过是下册秘笈中纪儒亭自己所练成的部分而已。”施和浦心头一震,暗道:“《药鼎遗篇》乃师祖临终前秘传至宝,这老僧怎会知晓?如此说来,师祖爷连那半部奇书都未学全,已位列当年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到底是甚么武功秘笈?”

    那老僧仿佛看穿他心事,笑道:“这本奇书唤作‘潜龙心禅’,却并非佛家禅修典籍,而是囊括了唐宋两朝六百多年间中原武林数十门最为高深的武学,也不知是哪位百年难遇的绝世高人呕心沥血所编。书中所载武功包罗万象、深不可测,你师祖穷尽毕生精力,所学也不到下半册奇书的四成;倘若他不攻医道、专心习武,或能修练至其中六七成也未可知,因小失大、舍本求末,可惜呀,可惜!”

    景兰舟闻言心中一凛,想起师父所说一桩旧事:永乐初年间年近四旬的顾东关已是江湖公认第一高手,风头一时无两。一日他在皖豫交界偶遇梅山医隐纪儒亭,后者虽为天下闻名的武林高人,却常年山栖谷隐,极少抛头露面,顾东关一见之下自然大为欣喜,便与之攀谈起来。纪儒亭年长顾东关二十来岁,其时已年逾花甲,算是顾东关的前辈,两人相互一聊,皆觉对方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心痒之下便即动手切磋,一直斗到千招以外,纪儒亭方堪堪输了半招。顾东关事后说起同梅山医隐这番激战,对其武功之高赞不绝口,极言若非对方年事已高而自己方当壮盛,胜负之数恐极难料。景兰舟心想纪儒亭武功几与师父当年不相上下,倘若真如眼前这老僧所说,梅山医隐只学了半本《潜龙心禅》中的三四成功夫便至如斯境界,那这心禅奇书未免也太过厉害;而纪儒亭竟会将如此无上瑰宝遗失,亦可说是匪夷所思。

    顾青芷问道:“你说这《潜龙心禅》的上册是在姚广孝手中?”那老僧道:“不错,姚独庵身负绝世武功,却从不向人显露半分,整日深居简出、益自韬晦。他既已位极人臣,自然没甚么机会同江湖人士来往,故而原本除了师弟纪儒亭外,武林中再无人知晓这个秘密。”众人心道:“那你又怎么知道?”顾青芷道:“那么姚广孝死后,上册《潜龙心禅》到了何人手里?”那老僧摇头道:“这便不得而知了,姚独庵并无后人弟子,这半册奇书的下落从此成谜。”

    众人心头一震,暗道:“原来两册《潜龙心禅》全都不知所踪,这事若传了开去,只怕武林中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老僧到底是甚么人,怎会对几十年前的秘闻旧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意

    那老僧望了骆玉书和景兰舟一眼,叹道:“老和尚活了足近百岁,从未见过像两位这般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高强的俊才,不知是师承何处名家?”顾青芷奇道:“你又没见过他们出手,怎知道他们两个武功高强?”那老僧道:“但凡武功修为有所大成,举手投足间自然渊渟岳峙、顾盼神飞,这事一望而知,我又何必亲见?高手中虽亦多有良贾深藏、秘而不露者,但两位少侠俱是二十来岁年纪、风华正茂之时,要他们深敛锋芒,那是强人所难了。”

    顾青芷笑道:“你眼力果然不错,这一位骆少侠便是河朔大侠的嫡亲长孙,那位景师兄是思过先生顾老前辈的关门弟子。”那老僧笑道:“原来如此,那便没甚么奇怪了。只是骆大侠号称拳掌双绝,他的后人怎会用剑?”骆玉书道:“大师见笑。晚辈自幼便爱练剑,稍长后执戟从军,更是剑不离手,祖传武学倒是荒疏了。”

    那老僧摇头道:“你能将家传武功与剑法融会贯通,这份悟性已是超过了先人。听闻骆家有一路‘手挥五弦’掌法极是精妙,不知少侠能否为老和尚试演一二?”骆玉书见这老僧虽是前辈高人,但他天性谨细,不愿在外人面前卖弄绝技,答道:“晚辈寡陋浅薄,不敢在上人面前班门弄斧。”那老僧笑道:“也罢,少侠既然不愿,老和尚也不勉强。”

    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老僧皱眉道:“这岩洞十多年人迹不至,怎地这两天如此热闹?”仅仅过得片刻,只见四人来路上飞快奔进一名驼背老翁,猛一抬头望见洞中诸人,“啊”的一声收步停住。施和浦见那人面上伤疤纵横,脱口惊道:“邢一雁!”

    那老翁正是前日在宁王别院逃脱的“百爪玄蜈”邢一雁,他万没想到竟会在这岩洞之中撞到骆玉书等人,脸上神情甚是惊怖。顾青芷一脸茫然,转头问施和浦道:“你们认得这……”话音未落,邢一雁忽人影一闪,形如鬼魅般欺到顾青芷身旁,右手已闪电般扣住她手腕脉门,左手拇指按在她颈侧天牖穴之上,喝道:“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要了这女娃儿小命!”

    早前在开封管墨桐替骆嘉言疗伤之后,曾与骆景二人聊起顾东关追剿邢一雁的旧事,其时顾青芷留在邻室照料骆嘉言,因此未曾听见;前日骆玉书一行虽在宁王处撞破邢一雁行踪,事后却皆对此缄口不言,故而她全然不知“百爪玄蜈”的名头,施和浦适才虽喊出对方姓名,仍是全无防备。她距离邢一雁站得最近,后者一见处境危急,立即施展“蜈蚣迷踪步”抓取这小姑娘为质以求自保。他这门步法实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轻功,俯仰之间趋退若神,骆景二人虽近在咫尺,竟也不及相救。

    众人见顾青芷要穴受制,邢一雁只须手上稍一使力便能取她性命,心下焦急万分。骆玉书颤声道:“邢……邢前辈,请你先放了这位姑娘,万事都好商量。”

    邢一雁冷笑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会相信这种鬼话么?眼下王府的人在外头到处找我,此处已无老夫容身之地,只好麻烦诸位替邢某做一件事。”骆玉书忙问道:“甚么事?”邢一雁道:“宁王手下虽然高手众多,老夫却也不惧,唯独斗不过虞时照、范鸣声两个老鬼。这两人眼下在分头搜寻老夫,你们去替老夫取下范虞二人项上人头,邢某便将这女娃娃双手奉还。”

    骆玉书见他竟要自己和景兰舟去杀范虞二人,愕然道:“范虞两位先生武功远胜晚辈等人,我们如何是其对手?前辈一身轻功出神入化,要脱身又有何难?还乞前辈高抬贵手,放归这位姑娘。”邢一雁道:“南昌附近四处都是王府眼线,老夫只须稍一现身便会泄露行藏。眼下我受了重伤内力不继,两百里内必被范虞二人追上,王爷定不饶我性命;只有杀了二人,老夫才能安心多活两年。”

    景兰舟叹道:“早知如此,前辈早先又何必自曝身分?倒不如在王府安安稳稳颐养天年,岂不惬怀?”邢一雁咬牙道:“臭小子,老夫跟你账还没算完!只要我邢一雁还在世间一日,便跟思过老鬼不共戴天。”景兰舟听他言语辱及恩师,心下甚是恼怒,但随即想到此人虽生平作恶多端,死里逃生之余竟在王府隐姓埋名充当仆役数十年之久,不觉对其亦有一丝同情,叹道:“邢前辈,冤冤相报何时了?家师跟你皆已年近耄耋,过去的事何必一直放在心上?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只须前辈答应放人,在下回去也不跟师父他老人家提起你尚在人间之事。”

    邢一雁哈哈笑道:“朱权已命人将这消息散布出去,就算你不说,迟早也会传到顾老头耳中。”景兰舟一怔道:“宁王行事向来小心,他既不愿被人知道自己豢养江湖死士,又为甚么要这样做?”邢一雁嘿嘿冷笑道:“当年邢某手里欠了不知多少血债,武林中想杀我之人何止千百。这些人一旦听说老夫尚在人间,岂能有一夜安枕?宁王这叫借刀杀人之计。”

    景兰舟默然半晌,叹道:“既如此,阁下即便逃得出范虞二人之手,也难躲过这许多江湖仇家追杀,何苦多害一条人命?求前辈放了这位姑娘罢!”邢一雁狞笑道:“就算老夫终究难逃一死,总也要多拉几人陪葬!眼下范虞二人是我腹心大患,你们快替我解了这燃眉之急,否则休怪邢某手下无情!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老夫见不到范虞二人首级,你们便替这姑娘收尸罢!”说完一阵磔磔怪笑,伸手点了顾青芷七八处穴道,身形一晃,挟持着她飞快往岩洞深处奔去,眨眼间两人已在十丈开外。

第一百六十章 彷徨

    骆玉书正要追赶,远处飘来邢一雁的声音道:“你们若敢追近,老夫立时动手,到时你们就算将邢某千刀万剐,这女娃儿也救不活了。”骆玉书身躯一震,竟是不敢抬步。

    施和浦忽向那老僧拜道:“前辈既与本门纪师祖相熟,还望念在旧日交情,出手救顾姑娘一救。”他知以骆景二人武功要胜过“百爪玄蜈”固然不难,但此刻顾青芷落入对方手中,要在制伏敌人的同时将她毫发无伤解救出来却是万难办到;眼前这老僧虽然身分不明,却显是位辈分极高的武林高人,便决意向其出言相求。

    那老僧右手轻轻一抬,两人虽隔着二三尺远,施和浦忽觉一股力道将自己身子轻轻托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但觉心下茫然,暗道:“这……这是甚么法术?”骆景二人未瞧出此中玄机,只当是施和浦自己起身。

    那老僧微微笑道:“方才邢一雁冲进来之时,你们怎么不防着他这一手?我若与百爪玄蜈易地而处,只怕也是如此一搏。”骆玉书汗水涔涔而下,道:“都怪晚辈等阅历肤浅,才致敌人有可乘之机。”那老僧叹道:“眼下更无他法,惟有照着对方的意思去办。就算是骆大侠和思过先生亲至,只怕也未必有把握将那姑娘从‘百爪玄蜈’手中活着救出。”

    骆玉书皱眉道:“莫说晚辈等绝非王府两位老先生的对手,即令力所能逮,我等又怎能受邢一雁这魔头的胁迫,残害武林同道?”那老僧笑道:“你要逞英雄不难,那女娃娃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想那邢一雁是何等人物,杀人害命有如家常便饭,你们须想清楚。”骆玉书闻言面色苍白,半晌无语。

    施和浦道:“骆少侠,你们若不是到南昌来找我,也不会撞上邢一雁这个魔头。这事是因我而起,我去求王爷放过‘百爪玄蜈’一马。”那老僧摇头道:“施大夫,你也不是八九岁的稚童,怎会起这等荒唐念头?王爷他如何会听你之劝?此举不过徒然送了自己性命。”施和浦听罢默然不语。

    景兰舟道:“邢一雁既给了我们一天时间,大家勿要慌张,总能想出对策。”骆玉书皱眉道:“‘百爪玄蜈’武功高强,为人又狡诈奸滑,极难对付,否则当年一众武林正派人物也不会对之束手无策,直至顾老前辈出手方才奏效,只怕我们几人未必算计得过他。”景兰舟道:“此处多留无益,不如出洞后再从长计议。前辈,你随我们一道出去么?”那老僧摇头道:“我不出去。老和尚虽不能救那女娃娃脱险,但我留在这儿看着,谅百爪玄蜈不敢拿这姑娘怎样。”

    骆玉书想到顾青芷落入邢一雁这恶贼之手,要将她撇在这岩洞之中独自离去,心内有如刀绞,一时却也苦无良策。“百爪玄蜈”恶名昭彰,就算自己真替他杀了范虞二人,对方也未必肯践约放人,倘若邢一雁只是虚晃一枪,回头竟带着顾青芷不知所踪,却上哪里去寻二人?景兰舟瞧出他心事,劝道:“骆师兄不必多虑。顾师姐吉人天相,必无妨害,何况有这位老前辈在旁看护,邢一雁不敢行凶作恶。”

    骆玉书心想自己连这老僧是甚么人都不知道,就凭对方一句空口白话,如何放心得下?但眼下更无倚靠,只得向那老僧拜求道:“恳请前辈遮护顾姑娘不为百爪玄蜈所害,此恩终身难忘。晚辈去找人想想法子,一日之内必回。”那老僧点头道:“你们放心去罢。这女娃娃聪明伶俐,很合我的脾胃,她若有三长两短,老和尚给她抵命。”骆玉书见他如此说,心中稍感安慰,又向其拜了数拜,方同景施二人退出岩洞。此时洞外春光明媚、绿草如茵,他却心中冰寒,有若严冬。

    施和浦沉思片刻,道:“不如施某去求王爷遣范虞两位先生与我等联手,以几位的武功,若能以雷霆之势向邢一雁施以突袭,或许能攻其不备,救下顾姑娘。”骆玉书道:“敌在暗、我在明,邢一雁老奸巨猾,他既点明了要范虞二人首级,若见不遂其意,只怕不等我们出手施袭,立时便向顾姑娘痛下毒手。”景兰舟沉吟道:“不知躲在远处施放暗器能否奏效?”骆玉书摇头道:“岩洞中晦暗不明,若不能一击得手,邢一雁受伤之余仍可取青芷性命,何况他若以青芷为盾牌抵挡暗器,这又如何是好?此举太过冒险。”

    三人一连商议了好几条计策皆未可取,正自心焦之间,忽见山坳处转过一人,生得面如傅粉、神姿轩秀,不是祝酋是谁?施和浦心下大喜,抢上数步道:“祝兄弟!你怎么在这儿?”祝酋抬头望见施和浦,亦是喜出望外,上前一把抱住他道:“施大哥,你为何还在此间?几位还没动身去找尊师么?”

    施和浦叹道:“此事一言难尽,我们方才又撞上了百爪玄蜈这恶贼。祝兄弟,我先前问过王府中人,你昨日不曾随岳姑娘入府么?”祝酋摇头道:“岳姑娘虽是王振差来的使者,王爷仍是戒心极重,只准她一人进府,小弟没能一齐混入。”施和浦点了点头,将顾青芷遭邢一雁劫持一事向祝酋说了,骆景二人知后者智谋过人,说不定能想出解救顾青芷的法子,心中不由平添几分希望。

    祝酋仔细听了事情前因后果,叹道:“骆兄、景兄、施大哥,你们都是守信重义的正人君子,才会上了百爪玄蜈的大当。几位不妨试想,纵使你们如其所言奉上两位先生首级,他便真会将顾姑娘乖乖交还么?此人狡黠诡诈,毫无信义可言,所谓以己度人,他又怎肯相信几位会恪守诺言放他一马?此举不过是以缓兵之计将你们支开而已。如若祝某所料不差,邢一雁此刻定是寻个僻静之所运功疗伤,待稍稍复原后立马远走高飞,教人再也寻不着他。”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救兵

    骆玉书见他说得在理,皱眉道:“但眼下青芷落在他手中,如不依言去办,又有甚么法子?”祝酋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出奇制胜,将顾姑娘从邢一雁手里一举救出方是上策。”后者眉头紧锁,垂首凝思片刻,叹道:“祝某本非正派之士,想出的也都是旁门左道,我看如今这般情形,唯有下毒一计或许还行得通。”

    骆玉书惊道:“下毒?”祝酋道:“不错,而且须是五蟆七烟粉这般无色无臭、见效又快的奇毒,待邢一雁察觉之时已然下手不及,我们才好救人;否则寻常毒药药力生效缓慢,一旦他发觉情形有异,顾姑娘仍有性命之忧。”

    骆玉书沉吟道:“五蟆七烟粉乃王府独有之物,只恐一时不易求得。”祝酋摇头道:“在下只是取个比方,邢一雁藏身王府多年,他既曾以此毒暗算几位,身边必定备有解药,此时真有五蟆七烟粉也是无用。施大哥,你是天下知名的神医,可知有甚么急切用得上的配方么?”

    施和浦道:“世上毒药何止千百,但多须口服外敷方能奏效,要让邢一雁这样内力深厚的高手不知不觉间便即中毒,倒是颇费脑筋。我虽知有几个方子制出的毒烟毒雾杀人于无形,确是厉害无比,只是其原料皆极为珍贵,又如何能在一天之内配齐?”祝酋道:“倒也不可当真毒死了此人,否则顾姑娘在他身边,岂非一齐遭殃?只须使他中毒后内力全失,不能下手加害顾姑娘即可。”施和浦摇头道:“如此更是难上加难,反不如将人毒杀来得容易。”

    祝酋迟疑道:“祝某倒有一计,可请到一位使毒的大行家,只是此中有些不妥。”骆玉书问道:“有何不妥?”祝酋叹道:“施大哥,你猜小弟教中何人用毒最精?”施和浦脸色大变,道:“你……你是说管师叔?”祝酋道:“不错,管长老虽以玄天十八针闻名本教,实则下毒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少有可比。”

    施和浦默然半晌,道:“邢一雁只给了我们一日之期,就算要找师叔帮忙,如何能来得及?”祝酋笑道:“管长老既要借骆兄、景兄之手找出尊师,又怎会不追随诸位而来?在下早已收到线报,眼下他人就在府城,住在几位下榻的客栈左近。”

    骆玉书惊道:“管墨桐一路都暗中跟着我们么?”祝酋道:“这倒未必,管长老数日前便到了南昌,多半是在此守株待兔。此人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就算他手头没有合用的毒药,也不失为一个强援。只是施大哥跟他有师门私怨,小弟担心其人对你不利,不如大哥暂且回避罢了。”施和浦苦笑道:“是祸躲不过,眼下最要紧是救顾姑娘。师叔下毒的本事远胜于我,未必不能得手,你尽管去找他便是。”

    祝酋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支焰火朝天放去,只见半空划过一道青绿色的烟雾,白日中十分醒目。过了约莫半炷香功夫,山脚转过一名樵夫打扮的汉子,向祝酋倒头拜道:“小人张力参见青莲护法尊者,不知尊者有何吩咐?”祝酋递给他一件物事,吩咐道:“你速持此令前往城中福源客栈,替我将管长老请来。”那人道:“谨遵尊者法旨。”上前双手接过,随即转身离去。骆玉书等人见他于此荒山野岭之中竟能随时召来教众部属,不觉都面色微变,感慨无为宫果然耳目遍布,名不虚传。

    四人在山中候了大约两个时辰,忽听草声窸窣微响,那樵夫已带回一名枯瘦老者,正是“桐柏二仙”中的桐仙管墨桐。管墨桐抬头望见众人,不禁脸色一变,向那樵夫道:“有劳小哥带路,你先退下罢。”那樵夫领命去了。管墨桐亮出手中一块青铜令牌,只见上头刻有一朵含苞欲绽、栩栩如生的莲花,问道:“此乃何人之物?”祝酋站出来道:“在下久仰桐仙盛名,今日得见,大慰渴思。”

    管墨桐沉声道:“你是甚么人,怎么会持有本教的青莲令?”祝酋笑道:“晚辈姓祝名酋,乃是老宫主生前亲任的青莲护法尊者。”管墨桐大疑道:“老宫主与我相识半生,从未提过此事,你真是本教的青莲尊者?”祝酋笑道:“人可以冒充,东西却作假不了。前辈身为本教长老,难道识不出这块青莲令的真伪么?”

    管墨桐面上狐疑之色不减,缓缓道:“骆少侠,景少侠,我们又见面了。”骆玉书拱手道:“管老先生安好。当日前辈救治舍妹之恩,晚辈铭记在心,今日得复相见,实是喜出望外。”管墨桐微笑道:“好说。施师侄,我俩也有许多日子没见了罢?”施和浦脸色一变,仍恭恭敬敬向他下跪磕头道:“师侄给管师叔请安。”管墨桐点头道:“骆少侠他们果然将你从王府里请了出来,很好。顾家那小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骆玉书道:“今日请老先生屈尊至此,正要同前辈商量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便将顾青芷被邢一雁劫为人质一事说了,向管墨桐深深揖道:“晚辈等智穷力竭,虽知相扰老先生已非止一次,此番不得已又要厚颜求援,万望前辈念在旧日交情,相助将顾姑娘从这魔头手里搭救出来。”管墨桐面露难色,道:“百爪玄蜈是杀人不眨眼的残暴之徒,凭两位少侠的武功,要杀他固然不难,那也用不着老夫帮忙;但要将顾堂主千金毫发无伤从他手里救出,这个可就棘手了。”

    景兰舟道:“正因如此,晚辈等正合计能否先将邢一雁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毒倒,再借机救出顾师姐。此法虽有失光明正大,然而事急从权,我等左思右想,只好出此下策。”管墨桐皱眉道:“你们怎知管某人在南昌?”祝酋笑道:“峻节五老驾临江西,本教弟子岂有不知之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醍醐天香

    管墨桐一言不发,忽挺身上前一掌击向祝酋胸口,祝酋向旁轻轻闪开,笑道:“管长老是要试试在下武功么?”管墨桐并不答话,双掌连拍,攻向祝酋周身上下十数处要穴,只见他出掌挥洒自如,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掌法精奇、妙招迭出,逼得祝酋连连后退。攻到二十多招之后,祝酋脚下明显大见滞涩,眼见周身被对方掌力罩住,实已再难闪避,只好道:“得罪了!”从腰间抽出佩剑,寒光一闪刺向管墨桐手腕。他的龙泉宝剑前日已被虞时照折断,此时手中是一柄寻常长剑。

    管墨桐招式一变,使出四十九路小擒拿手与他近身缠斗在一处,虽是空手对敌,却也丝毫不落下风。当日在桐柏山管墨桐给树海疗伤之时,骆玉书曾见他施展过一套连环打穴掌法,今日才头一回亲睹对方临阵对敌的功夫,只见其身法飘忽轻灵,有如穿花蝴蝶,一招一式皆极潇洒曼妙。景兰舟暗道:“师父曾说纪老前辈武功飘然有神仙之姿,今日观管老身手,果然俊逸不凡。”

    两人又拆了三四十招,祝酋虚晃一剑跃出圈外道:“管长老武功高强,再斗下去祝某不是对手。眼下救人要紧,还请长老手下留情。”管墨桐收掌笑道:“阁下果真武功高明,足做得本教的护法尊者。只是你所学功夫也太驳杂,管某与你斗了这许多合,竟瞧不出尊驾半点武功路数,佩服,佩服。既然老宫主在日便任命阁下为本教青莲护法,为何我等尽皆不知?”祝酋笑道:“此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以长老之聪明才智,想来不难猜到。”管墨桐微一沉吟,道:“唔,你是老宫主布下的一枚棋子。老宫主与五老何等交情,终究还是信不过我们。”骆景二人见他居然一猜即中,不禁大为佩服其人智见深远。

    管墨桐望了骆景二人一眼,又问道:“不知两位少侠如何会跟本教青莲护法走到一起?”祝酋抢着道:“在下听闻王振派遣锦衣卫中亲信南下拜访宁王,欲图对本教不利,他的义女岳素又与两位少侠同行,祝某这才随行打探消息。”管墨桐这几日都在南昌,知道岳素出使王府一事,缓缓点了点头。

    施和浦忽道:“管师叔,河朔大侠于我师父有恩,这事您是知道的。骆少侠他们若非前往王府寻我,便不会撞上那‘百爪玄蜈’,顾姑娘也不致落入妖人之手;还望师叔暂且放下你我间的私怨,念在武林同道义气,相助顾姑娘脱离魔掌,师侄感激不尽。”

    管墨桐淡淡地道:“师侄,你我份属同门,在外人面前提这些作甚么?阁下医术一向高明,倒要请你说说,有甚么好法子能救出顾家小妹?”施和浦心中一凛,道:“师叔见教得是。施某已思量过,若要使邢一雁不知不觉中毒,无非是用那几味药而已,只是手边材料不齐,炼制又须时日,一时难以卒办,不知师叔有何妙计?”管墨桐笑道:“你打算使哪几味毒药,不妨说来听听。”

    施和浦沉吟道:“宁王府中有一奇毒唤作五蟆七烟粉,无色无臭,中者内力全失,原是不二之选,可惜邢一雁身边多半藏有解药。除此之外,醉仙逍遥散、软筋酥脑香等亦皆可用,只是不及调配。”

    管墨桐点了点头,道:“‘圣手回春’于各种下毒之道倒也颇为精通,不愧为林师兄的得意门生。”施和浦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恩师与我钻研各类毒药的毒性,不过是为了治病救人而已。”管墨桐笑道:“师叔并无讥讽之意,我也是学医之人,难道不懂这些道理?几位放心,救人之事包在管某身上。”

    骆玉书大喜道:“莫非前辈已有良策?”管墨桐笑道:“万全之策是没有的,但顾家这小丫头品鉴美酒极精,当日与廖碧柏那老儿十分投缘,我若救不得她脱险,回去如何向老友交代?”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支细细的蜡烛,道:“待会你们入洞之后点上这根蜡烛,随意找些由头跟邢一雁东拉西扯一番,拖延上半盏茶的时间,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施和浦道:“师叔,敢问这蜡烛中混有何种药物?”管墨桐笑道:“这里头并非藏有甚么致命毒药,只不过掺入了醍醐天香的粉末。师侄,你可曾听说过这名字么?”施和浦皱眉道:“醍醐天香传自天竺古国,是种极厉害的迷药,但邢一雁内力深厚,只怕他在药性发作前便伤了顾姑娘。”管墨桐竖起大拇指道:“果然学识渊博,师兄收得好徒。几位放心,此药药力发作极快,只须吸入少许便手足无力、内力全失,准保出不了事。我这儿有醍醐天香的解药,你们各自含一颗在口中,便可不受其害。”说着递给每人一粒药丸。

    景兰舟接过解药,不禁心中犹豫:“倘若管墨桐真如施大夫所说那般工于心计,谁知他会不会在这蜡烛和药丸中捣鬼?只怕到时还没见到邢一雁,我们反先受制于人,这一来施大夫自然落入他的手中。”一旁施和浦接过药丸,也先凑到鼻下细细闻了一闻。

    管墨桐见状笑道:“师侄既不放心,我便考一考你。醍醐天香在中原极为罕见,师兄可曾教过你何物可解其毒?”施和浦沉吟道:“是紫枫玉葵膏。”管墨桐微笑道:“我这解药可对路么?”施和浦点头道:“不错,这药丸确是用紫枫玉葵膏制成。此药清热安神,除了能解醍醐天香的药效,并无其余毒性。”管墨桐抚须道:“那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何况我只叫诸位含在口中,又没让你们吞下去。”

    施和浦望了那支蜡烛一眼,并不说话。管墨桐笑道:“原来师侄担心这蜡烛另有玄虚,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也没甚么不对。几位既然信不过老夫,管某便先将这蜡烛试点片刻,瞧清楚我有没有在里头加了其他毒药暗算你们,这样总行了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营救

    骆玉书见状忙道:“管老前辈,我等并无相疑之意。”管墨桐摇头道:“还是小心些好,小心些好!骆少侠,请你随我过来几步。”领着骆玉书走出七八丈外,回头向景兰舟等遥声道:“此处露天通风,即使蜡烛中混有其他毒药,于诸位也已鞭长莫及。”施和浦同祝酋对望一眼,均是默不作声。

    管墨桐在那头取出火褶将蜡烛点燃,自己先含了一粒药丸,只过得片刻,骆玉书便闻到一股幽香扑鼻,继而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旋地转一般,手上连拔剑的气力也无,忙将管墨桐给他的解药含入口中,只觉一股凉意直冲脑门,转眼便再无晕眩之感。他又稍待片刻,但觉周身未有异常,运功亦无窒碍,喜道:“管先生,这醍醐天香果然管用!”

    管墨桐吹灭蜡烛,笑着递给他道:“邢一雁内功深厚,你们拿着蜡烛未必能离他如此之近,醍醐天香的药力生效或许稍慢一些,所以我让你们找些话说拖延片刻,如此则百无一失。”骆玉书接过残烛,拜谢道:“前辈侠肝义胆,若此番真能救得顾姑娘脱险,晚辈实不知何以为报。”

    管墨桐背负双手,仰首微笑道:“我那师侄可曾跟你们讲起师兄与我失和的原由?”骆玉书闻言一怔,起身道:“大略说了一些,不知前辈可是为了纪老先生留下的一本武学遗书?”管墨桐叹了口气,道:“原来他连这事也说与你知了。当年管某痴于练武,确是做了些对不住师兄和师侄之事,而今我也颇为后悔。其实老夫活到这把年纪,就算让我见到恩师遗册中所载的武功,又能练成多少?不过有时候人岁数越长,心里越看不开,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正是如此。”骆玉书道:“同门相残乃武林中最不幸事,前辈澹泊雅致,不当落此俗臼。”

    管墨桐默然半晌,轻声问道:“那个祝酋是怎么跟你们认识的?”骆玉书不愿多揭祝酋阴私,只道:“是在半道上偶然结识,此人神通广大,身为前辈教中护法尊者一事应当不假。”管墨桐沉吟道:“这事宫主也不知么?”骆玉书道:“他自称是由贵教前任宫主亲自委用,冼少宫主似是不知。”

    管墨桐点了点头,叹道:“叛走了个红莲尊者,却又冒出来一位青莲尊者,倒也热闹非常。邢一雁诡诈多变,待会你们言语上切勿露出破绽,只须醍醐天香的药力一发作,顾家那小姑娘便无险了。你们放心进洞,老夫在后替你们掠阵。”

    ***

    骆玉书将方才试药情形向众人说了,施和浦仍是将信将疑。景兰舟道:“施大夫,不如便由骆兄和我入洞去救顾姑娘,你跟祝兄在洞口相候,也好有个照应。”祝酋笑道:“前日百爪玄蜈身负重伤,竟仍从我手底逃走,祝某想再试试他的蜈蚣迷踪步究竟有多高明。”施和浦也摇头道:“施某宁愿跟你们一起进去,强过一个人留在这儿。”管墨桐淡然道:“施师侄,你又何必这般怕我?”施和浦苦笑道:“师侄不敢。”

    当下众人议定计策,仍从山壁裂口翻入岩洞,沿着水流蜿蜒而行,不多时便来到顾青芷被擒之所,只见四下静悄悄地并无一人。祝酋皱眉道:“这岩洞可有其他出口?”施和浦摇头道:“不曾见到,先前邢一雁带着顾姑娘往东面去了。”众人向东绕过石林,又回到那洞中深潭之处,正四处搜寻之际,忽听岩洞深处一人冷冷道:“你们回来得倒快!范虞两个老鬼的首级带到了么?”正是邢一雁的声音。

    骆玉书使个眼色,众人先将解药含入口中,祝酋与管墨桐二人悄悄躲到暗处。骆玉书点亮管墨桐所给的蜡烛向来声处一照,只见邢顾二人坐在深潭南端高处一块大石之上,地势十分险峭,邢一雁将半截蜈蚣钩搭在顾青芷脖颈,只消轻轻一抹便能要了她性命,不禁心中暗骂:“老贼果然奸猾得紧,所据之处易守难攻,要想突施暗算大为不易。”顾盼四周,却不见那老僧人影。

    邢一雁瞠目问道:“人头呢?”景兰舟道:“我们拼尽全力,只杀了虞时照一人,却被范先生逃脱。”邢一雁怒道:“事情既没办完,你们回来作甚?还不快去替我杀了范鸣声这老鬼?”实则他心底正如祝酋所料,其意本不在要杀范虞二人。“百爪玄蜈”一**险,先前提出要以范虞二老的首级交换顾青芷,只不过希望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一举除去自己两处心头大患而已,至于最后究竟鹿死谁手,他心中毫不在意。

    景兰舟道:“邢前辈,我们虽替你杀了虞先生,但范鸣声已经有所戒备,要得手怕是难上加难,不知前辈可否将期限稍稍宽限一两日?”骆玉书趁他说话之机,又悄悄走近高石几步。邢一雁怒道:“这事还有讨价还价的么?总之明日我见不到范老鬼的人头,手下决不容情!”

    景兰舟道:“邢前辈,就算你将这位姑娘杀了,我们一拥而上,你也终难活命,于彼此有甚么好处?不如多给我们些时间,定教前辈称心。前辈在洞中多时,身边可有果腹之物?不如我们去寻些吃食来。”邢一雁自前日重伤仓皇出逃,几乎粒米未进,岩洞中虽不缺泉水,却早觉腹饥难耐,但他如何敢食对方之物?只哼了声道:“你先将虞老鬼的人头给我瞧瞧!”

    景兰舟从腰间解下个革囊道:“虞时照的人头就在袋中,在下这就扔给前辈。”邢一雁猛然心中一动,想起前日被对方掷出的雷火弹炸成重伤,他不知景兰舟三颗霹雳雷火弹已经用完,厉声喝止他道:“且慢!将首级放在地上,你们都往后退开十丈!谁敢靠近半分,老夫立时杀了这小姑娘!”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黄雀在后

    骆景二人对望一眼,景兰舟轻轻放下革囊,骆玉书将点燃的蜡烛置于革囊一旁,两人连同施和浦缓缓向后退开。邢一雁见三人走远,据高临下细细检视,确信无人埋伏在旁,拉着顾青芷跃下高石,走到距离那革囊数尺之地,忽觉手中一沉,顾青芷“啪”的一声摔倒在地。邢一雁鼻中嗅到一阵香甜,继而眼前一黑,心知大事不妙,想要用蜈蚣钩钩向顾青芷头颈,一条胳膊已是抬不起来,当即把心一横,将钩刃对准顾青芷心口,身子向下跌倒,意图凭借下落之势将其刺死。

    骆玉书等三人远在十数丈开外,无论如何不及相救。说时迟,那时快,祝酋与管墨桐双双从山石后飞身而出,祝酋手中剑光一闪,只听邢一雁一声惨叫,一条右臂已被齐齐削断,连同半截蜈蚣钩“叮”的一声落在地上。管墨桐双手一扬,数十根银针同时刺入对方胸腹膻中、气海两穴,紧接着双足连环踢在邢一雁心口,邢一雁鲜血狂喷,矮小佝偻的身躯飞出数丈,重重撞在山石之上。

    骆玉书在远处见管祝二人一击得手,忙飞身上前将顾青芷抱在怀中,将一粒醍醐天香的解药塞入她口中。顾青芷悠悠醒转,一睁眼望见骆玉书,神色并不如何慌张,柔声道:“骆大哥,我知你一定能救我出来的。”骆玉书心情激荡,此刻也顾不上甚么男女之防,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颤声道:“青芷,我今后决不再让你置身此等险境!”

    景兰舟等人走上前打量邢一雁,见他断臂伤口血流如注,银针深入要害,左侧肋骨寸断,已是绝无活理。邢一雁指着祝酋,嘶声道:“又……又是你这小子!你……你到底是甚……甚么人?”只见祝酋不知何时已又戴上了那张银铸面具,笑道:“邢老前辈,你本是应死之人,多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够本了罢?”

    邢一雁“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目光缓缓转到管墨桐脸上,突然“咦”了一声,嘴角不住抽动,道:“你……你……”管墨桐面无表情地道:“邢一雁,你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谁教你招惹了不该得罪之人,怨不得我。”

    邢一雁喘气愈急,咳嗽道:“你……你是……”管墨桐右手一拂,将他小腹上的银针尽数拍入体内,邢一雁双目圆睁,嘴角冒出一连串血泡,身子一阵抽搐,随之气绝身亡。这为恶江湖数十载的独行大盗“百爪玄蜈”,当年竟从顾东关手底逃得一条性命,神不知鬼不觉地蛰伏南昌王府多年,今日终于命丧这西山岩洞之中。

    施和浦见邢一雁死前似乎极力有话要说,暗道:“他一见管师叔便脸色大变,莫非认得师叔?”心下正自疑惑,忽觉浑身一阵酸麻,后颈大椎穴已被管墨桐拿住,惊道:“师叔,你……”管墨桐冷笑道:“师侄,难得王爷肯放你出府,你便跟师叔走一遭罢!”

    景兰舟及祝酋见状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制止,忽觉手足发软,双双坐倒在地。景兰舟暗一运功,竟连半口真气也提不上来,骇异之下向旁一望,顾骆二人亦是缓缓瘫倒。骆玉书颤声道:“管前辈,你这是……”管墨桐笑道:“少侠放心,老夫只想带走我这位师侄,无意加害诸位。我这蜡烛上半截确是醍醐天香制成,下半截却混入了苗疆所产的迷香月蟾酥。此物并无大害,诸位嗅了之后半个时辰内不能运功,时辰一到其毒自解。”

    骆玉书冷汗直冒,道:“你故意要我们在邢一雁跟前拖延时间,是为了能让这蜡烛烧到后半根?”管墨桐笑道:“骆少侠,老夫怎么说也帮你救出了顾家小妹,你该当多谢我才是。”左手食指疾探,闪电般点了施和浦前后几处大穴,哈哈笑道:“师侄,这回你落在我的手里,师兄他还能见死不救么?”

    前者话音未落,祝酋忽从地上一跃而起,挺剑直刺管墨桐当胸。管墨桐不料他竟未中毒,慌乱之中将施和浦拉到身前一挡,祝酋大惊之下疾忙收剑,就这么缓得一缓,管墨桐将施和浦向旁一推,上前同祝酋斗在一起。两人此番交手较早先试探又有不同,祝酋一心要救施和浦脱难,管墨桐既不解祝酋何以不惧月蟾酥之毒,又怕骆景二人同样中毒不深,起身与祝酋联手对付自己,两人已是各自施尽全力、生死相搏。

    骆景二人见祝酋施展的一套剑法诡奇变幻,先前他和鉴胜及范虞二老相斗时皆未使过。管墨桐空手与其过了三四十招,眼见不能速胜,手腕蓦地一抖,掌中多了一对子午鸳鸯钺,施和浦知这是他惯用的兵器,但近年来已极少使用。祝酋持剑对他空手尚且稍落下风,对方一有兵刃在手,情势立时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只见管墨桐身法蹁跹、招式轻灵,又斗了二三十招,双手左虚右实,鸯钺嗤啦一声在祝酋小腿上划了个口子。祝酋一腿受伤,脚下愈不灵便,斗不多时,身上又接连两处挂彩。施和浦见他伤处血流不止,知再打下去定会送了性命,道:“祝兄弟快住手,师叔不过要我带他去找恩师,决不会加害于我,你们别再斗了。”管墨桐笑道:“青莲尊者,我师侄尚且如此明理,你何必苦苦纠缠?”

    祝酋并不答话,倏地剑招一变,竟然招招拼命,全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管墨桐脸色一变,喝道:“你小子失心疯了么?”见对方攻势有如狂风骤雨,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骆玉书看在眼里,心中十分焦急,暗道:“祝酋之所以不曾中毒,定是服了‘寒萼玉蔻’之故。他只须先替我和景兄解毒,此刻何惧管墨桐一人?不知他为何要独自上前拼命?”但祝酋此时已被管墨桐缠住不能分身,再要给二人解药也已不能。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功

    管祝二人又斗了半袋烟功夫,祝酋招数虽然凶狠,门户却不如先前般守御缜密,被管墨桐觅得破绽用鸳鸯双钺将长剑一锁,双腿腾空而起“啪啪”踢在祝酋小腹,祝酋长剑脱手,口吐鲜血向后便倒。管墨桐上前一脚踏住他胸口,冷笑道:“你是老宫主委命的心腹,留着对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没甚么好处,老夫送你下地府谒见旧主去罢!”言毕一钺向他咽喉切去。施和浦惊呼:“师叔手下留情!”

    忽听一阵劲风破空之声,西首山石后飞出一件细长的物事,直直戳向管墨桐面门。管墨桐一惊之下举钺一挡,那物事在钺刃上轻轻一点,管墨桐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将他从祝酋身边推开,身子向后滑出丈许方才站定,那东西随之“啪”的一声落在脚边。管墨桐低头一看,地上竟是根细长的枯枝,不禁吓得肝胆俱裂,颤声道:“是河朔大侠到了么?还是思过先生?”要知他已是武林中的宗师人物,来人竟能以一根枯枝将其击退,普天下确只骆中原和顾东关方有如此功力。

    只听石后一声咳嗽,缓缓走出一人,竟是先前几人在洞中遇见的那老僧。那老僧望了管墨桐一眼,眸子猛地一翻,双目精光四射,但转瞬即又黯淡下来,叹道:“你武功果然很好,不愧是纪老的徒弟。不过要跟一流高手相比,却还差了那么点儿,可惜,可惜!”

    管墨桐自成名以后,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闻言脸色为之一变。不过这老僧适才一出手便显出功力绝伦,他自知不是对手,两眼死死盯着对方,缓缓道:“承让了,在下雕虫末技,难入高人法眼。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可否见示法号?”

    那老僧垂目道:“我的名字你不必知道。请问足下可知江湖上还有甚么武功胜过你的好手么?”管墨桐见他如此倨傲,不觉心中有气,冷冷道:“中原武林素推河朔、思过为首,他二人武功远胜管某,大师何必明知故问?”那老僧摇头道:“这我自然知道。我是问你可有其他老和尚不曾听说的高手?”管墨桐目光闪动,笑道:“那也为数不少。”那老僧喜道:“哦?愿闻其详。”

    管墨桐道:“人外有人,天下高手何其之多,譬如……”话音未落,倏地双手一扬,上百根银针如牛毛般密密麻麻打向对方。那老僧如同视而不见,只似石像般呆呆立在原地,众人见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中不禁大惑:“他为甚么不躲?”管墨桐眼见就要得手,不禁心中大喜,不料所发的银针飞到那老僧身前半尺距离,忽如撞上一堵无形墙壁般纷纷落地,传来阵阵清脆的针石相碰之声。管墨桐面如死灰,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那老僧叹道:“你走罢,不要逼我出手。”

    管墨桐默然片刻,倏地身形一闪,一把拉起施和浦向洞外奔去。骆玉书急道:“前辈,快将他截住!”那老僧却如听而不闻,仍是痴痴矗立。景兰舟见一旁烛火闪跃将熄,忙提醒那老僧道:“大师,小心蜡烛有毒!”那老僧轻叹道:“老和尚若能中毒而亡,何尝不是幸事!”

    骆景二人见这老僧功力若神、深不可测,几不输于骆中原、顾东关两位当世绝顶高手,都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见他长吁短叹数声,缓缓走回石洞深处,片刻间不见身影,那蜡烛也随之熄灭,洞中顿时一片昏暗。

    此时骆景顾三人尽皆中毒不起,祝酋虽不惧迷药,但身遭管墨桐重创,晕倒在地半点动弹不得。四人在岩洞中躺了足有半个时辰,骆景二人渐觉丹田回暖,真气一点一滴慢慢聚积起来,又过了小半炷香功夫,手足渐能活动。二人挣扎起身一看祝酋,见他脸上全无血色,气息甚是微弱。

    骆玉书知他失血过多,先替他包扎了伤口,同景兰舟两人将其扶起,转头问顾青芷道:“芷妹,你觉得怎样?”顾青芷内力不如二人,手足仍觉无力,但自知已无大碍,道:“我没事。这戴面具的怪人是谁?”骆玉书微一迟疑,坦言道:“这人便是祝酋。”顾青芷惊道:“甚么?这……这人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骆玉书点了点头,将来路上事同她大致说了,道:“芷妹,我们先前之所以没告诉你,只因祝酋设计接近岳素是为刺探锦衣卫的消息,怕你无意间说漏了嘴,并非有心隐瞒。这人虽神神秘秘,又是无为宫的人,却帮过我们好几次大忙,不似大奸大恶之徒。”

    顾青芷不乐道:“好哇,你们两个骗了我这么久!眼下施和浦被人劫走,这下该怎么办?”骆玉书道:“当务之急先要将祝兄弟送回客栈养伤,我们几个再缓图后计。”景兰舟道:“那位圣僧前辈武功已臻化境,家师一向不曾提过江湖上有如此人物,不知到底是何方高人,可要寻他当面问个清楚?”骆玉书沉吟道:“这位前辈连姓名也不愿告知,多问也是无益,我们还是先回南昌再说。”

    当下骆景二人背着祝酋回到南昌,将他安置在客栈一间上房,请城中的大夫开了几剂方子调养。祝酋所受兵刃之伤犹可,捱了管墨桐两脚却是内伤极重,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方才醒转,睁目便问:“施大哥人在何处?”

    此时景顾二人外出打听管墨桐的下落,骆玉书独自守在一旁,见他甫一醒转,头件事便是关心施和浦下落,心道:“此人虽身在邪教,却是极讲义气,倒和罗琨大哥有几分相似。”叹道:“祝兄,我们昨日在岩洞中了管墨桐的计策,施大夫已被他带走。但管长老既一心要逼问林前辈的下落,施神医想来性命无虞,你也不必太担忧他的安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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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明朝初年间的武侠故事,书中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人物,情节都只是虚构的小说。书里有关于民族的家国大义,也有小人物的爱恨情仇,但尽量只是用那个时代的眼光去阐述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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