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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钟难醉     銮铃奇侠txt下载     銮铃奇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聚散

    祝酋叹道:“管长老心机深沉,我既早知其不怀好意,实不该请他前来援手。”骆玉书心想若非管墨桐祭出醍醐天香,众人也无法将顾青芷自百爪玄蜈手中顺利救出,祝酋这条计策原可说并未用错,只是众人虽已十二分小心提防,仍是未能躲开管墨桐诡奇无比的后招,这事却也怪不到祝酋头上,叹道:“骆某有一事不明,昨日我等尽皆中了管墨桐迷香之毒,唯独祝兄一人无恙,可是因服食了‘寒萼玉蔻’之故?”

    祝酋点头道:“‘寒萼玉蔻’能解百毒,月蟾酥自不例外。”骆玉书皱眉道:“然则祝兄当时为何不替我和景兄一并解毒?当时若合我三人之力,管长老未必能够得手。”祝酋微笑道:“管墨桐何等精明,怎会容我给两位解毒?不过有一件事,祝某倒觉奇怪得很……”话未说完,忽被一阵叩门声打断,只见景顾二人由外而入,顾青芷满头大汗道:“四处都找过了,没发现管墨桐的踪迹。”

    景兰舟见祝酋已醒,问道:“祝兄,你的伤不碍事么?”祝酋笑道:“区区小伤,还死不了,有劳景兄挂心。”景兰舟沉吟道:“景某倒有一计,无为宫在此眼线广布,不知能否借祝兄号令搜寻管施二人影踪?”祝酋摇头道:“祝某虽身为本教护法,却向来在教中不为人知,怎比得上管长老势力根深蒂固?要寻管施二人,不能靠无为宫。”

    骆玉书叹道:“管墨桐谋略深远,既设计劫走了施大夫,一定早铺排好了后路,要找他谈何容易?不过施大夫说他只知师父在太湖隐居,也不知晓其到底住在何处,我看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抢先一步到那里找出林前辈,莫要让对方捷足先登。”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景兰舟道:“骆兄,既是事态刻不容缓,不如你和顾师姐先行赶往苏州,景某留在此处等候苏先生前来,再同你们会合。”骆玉书沉吟道:“这也不失为应对之策,免得在此浪费时日。只是祝兄的伤势……”祝酋笑道:“这些小伤算得甚么?几位若要前往苏府,小弟在松江有一位朋友,其人交游广阔、家资颇饶,若能得他相助,兴许对寻访林前辈不无裨益。”

    骆玉书道:“哦?祝兄这位朋友可是姓邵?”祝酋笑道:“骆兄果然一猜即中,此人正是‘铁燕银枪’邵燕堂邵大侠。”骆玉书动容道:“难道邵大侠也是贵教中人?”祝酋道:“骆兄此言差矣,难道祝某便不能结交教外的朋友?施大哥也不曾入了无为宫啊。”骆玉书笑道:“骆某失言,祝兄勿怪。”

    一旁景兰舟闻言亦觉大奇,他自小长于徽州,对南直隶武人颇为熟悉,知这“铁燕银枪”邵燕堂乃是松江府大豪,府中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为人又慷慨仗义,专爱结交江湖同道,以此在江南武林名头甚响,其侠誉正与骆中原颇有几分肖似;但邵燕堂武功只属泛泛,这却跟“河朔大侠”差之千里了。其妻桑慕华却是峨嵋派的俗家高手,功夫高出夫君甚多,邵燕堂对此亦不以为忤,二人多年来相敬如宾,成为武林中一段佳话。景兰舟知邵家在松江、苏州一带财雄势大,对方若肯答应帮忙寻找林岳泰,确不失为一大助力。

    祝酋笑道:“祝某早年间机缘巧合,曾帮过邵前辈一个小忙,蒙他义气深重,一直将这事记在心上,几位只要说出我名,邵大侠定不会拒人千里。”骆玉书稍一迟疑,道:“如此甚好,那我们便先走一步,相候苏先生之事就交托景兄。不想短短相聚数日,此际又要分别,只盼治好舍妹伤势之后,能与兄台驰马试剑、把酒言欢。”景兰舟伸手笑道:“如兄所言,此情此景必不久远,咱们一言为定。”骆玉书与他一击掌道:“驷马难追。”当下更不多话,同顾青芷收拾行装,别过景祝二人,径奔南直去了。

    ***

    景兰舟见祝酋伤势虽有起色,十天半月内仍恐难以痊愈,便留他在房中安心休养,自己到外面街市信步闲逛,一边走一边暗自盘算:“眼下距离初十还有数天,不知苏前辈会不会早到南昌?前日松筠道长同松竹二老自岩洞脱困后去找马顺算账,也不知碰上锦衣卫没有。那晚瑶部四使在章江岸边被道长从三鹰手中救下,为何后来一直不见人影?”念及十二妙使,脑中不禁隐隐浮现出冼清让的倩影,暗道:“与冼姑娘一别多日,不知她可仍在为松竹二老之事烦心?”想到二老此刻人在江西,绝不能出手加害远在河南的冼清让,不觉心中稍感安慰。

    他在街中随意走了一会儿,忽见迎面过来一人,正是王府中的钱文钦。景兰舟上前作揖道:“钱前辈,这便当真巧得很了。前日一别,王爷可曾加以为难么?”钱文钦见到他也是一惊,连忙还礼道:“原来是景少侠。王爷宽宏大量,并未予以追究,多谢少侠费心。”

    景兰舟微一沉吟,拉他到街边一间茶肆坐下,将彭守学投靠沈泉、陷害忠良之事说了,钱文钦听罢勃然大怒,恨道:“守学不在我身边多年,竟变得如此奸恶!倘被钱某撞见,定要废了他的武功!”

    景兰舟道:“青鹞派侠名远播,翟掌门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好汉,晚辈是怕令高徒此举有损贵派的声望,这才向前辈直言相告。”钱文钦叹道:“都怪钱某有眼无珠,收徒时没有仔细考校对方的德行人品。当年守学一意加入白莲教,我便劝不动他回头,不料他如今变本加厉,竟如此自甘堕落。唉,掌门师兄好不容易积攒下来几分清誉,只怕就要败坏在这逆徒手里。”景兰舟道:“各派门下俱是良莠不齐,前辈亦无须太过自责。”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邂逅

    钱文钦摆手道:“少侠是思过先生的高徒,辈分只怕还高过钱某,文钦怎敢以长辈自居?少侠如不见外,叫我一声钱兄也就是了。”景兰舟笑道:“既如此,景某僭越了。钱兄既是青鹞派的尊长,不知为何会在南昌王府任事?施大夫入府是为了避仇,难道先生也有甚么苦衷?”钱文钦叹道:“这倒没有。钱某委身王府多年,只为报答世孙的知遇之恩。”

    景兰舟道:“哦?钱兄说的可是宁王的长孙朱奠培?”钱文钦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王爷世子英年早逝,他日王爷得道升仙,世孙便当袭位。其人礼贤下士、才德兼备,实是难得的明主。”

    景兰舟知这朱奠培自号竹林嬾仙,颇有其祖朱权之风,文章词赋无一不精,书画尤工,号称双绝,确是藩王之后中难得的人才,实与朱奠垒这等恶少有天渊之别,笑道:“我亦久闻此人大名,但不知此等官宦之家,为何会于先生有恩?”钱文钦笑道:“此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了,总之钱某若非世孙相救,早已尸骨无存。”顿了一顿,又道:“景少侠,我本当与你同去应天寻那逆徒,但钱某私事未了,仓促离不得南昌。日后少侠若再遇见此人,尽管替我清理门户便是,不必有甚顾虑。”

    景兰舟笑道:“此乃钱兄门派中事,旁人岂敢插手?前日酒楼一别,蓑衣帮可曾再来寻钱兄的晦气么?”钱文钦道:“少侠无须担忧,如史沛殷这等货色,钱某倒也不放在心上。”景兰舟道:“我先前听钱兄对那史帮主的剑法颇为推崇,不知其人武功与钱兄孰高?”钱文钦脸色一变,道:“不瞒老弟,史沛殷功夫还学不到他老子一成,那史森是湘黔一带首屈一指的高手,钱某远远不如。少侠日后倘若遇见此人,须得小心在意。”

    景兰舟皱眉道:“史森武功既这般厉害,为何其人在江湖中全无名气?”钱文钦笑道:“武林中卧虎藏龙,原有许多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譬如老弟虽是初出茅庐,他日名动江湖,亦不过弹指间事。”景兰舟笑道:“钱兄过誉了。在下才薄智浅,但求不辱家师声威已是心满意足,未敢奢盼立名。”钱文钦摇头道:“即令少侠不求扬名,此事却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而已。”

    二人正闲谈间,迎面忽走来四名白衣道姑,正是无为宫瑶部四使。卧萍使一见景兰舟,喜道:“景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咱们真是有缘!”濯水使道:“这位是……”醉花使道:“白姐姐,这一位便是思过先生的弟子景兰舟景少侠。”濯水使点头道:“原来是顾老前辈高徒,幸甚幸甚。听闻少侠接连两回相救我这二位姊妹于危难之中,大恩不言谢,日后少侠若有用得到本教之处,我瑶部但凭驱策,敢不从命。”

    景兰舟笑道:“绵薄之力何足挂齿,道长言重了。”转念一想:“瑶部四使受命来江西助我寻找施大夫和他师父,眼下施和浦被管墨桐掳走,她们说不定知晓管长老的下落。”当下拱手问道:“请问几位道长可是奉了贵教宫主之命到南昌来寻林岳泰、施和浦师徒?”

    濯水使闻言一怔,扭头望了钱文钦一眼。钱文钦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何等丰富,知道对方所谈是门派私事,自己不便窥听,抱拳道:“景少侠,钱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你我后会有期。”景兰舟亦不愿旁人知悉自己和无为宫多有牵连,当下与其拱手别过。

    濯水使待钱文钦走远,道:“实不相瞒少侠,此乃宫主亲谕密令,本不当告知外人,但少侠既已知晓此事,又于本部有救命之恩,我们也无谓遮遮掩掩。宫主将我瑶部四人悉数由浙江调来江西办这差使,可见于此看得极重。”煮雪使笑道:“宫主放话教我们这一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知这林岳泰师徒到底是甚么人,竟比浙江那头的事情更为要紧?”

    景兰舟微一迟疑,将四使引至一条僻静偏巷,向四女道:“在下前日同花萍二位道长接连巧遇,虽难免宵小环伺,所幸有惊无险。不知醉花道长伤势可好些了么?”醉花使欠身谢道:“少侠所赠伤药极是灵验,这几日调养下来伤已大好。公子连着救了我和萍妹妹两回,此恩终身难忘。”景兰舟摆手道:“锦衣卫作恶多端,景某一向看他们不过眼。不过我与贵教也算有些渊源,前些日替两位道长出手解围,亦属分内之事,说不上抱打不平。”

    濯水使奇道:“不知公子此话怎讲?”景兰舟道:“不瞒几位,景某早前在开封同贵教冼宫主有过数面之缘,彼此很聊得来,更曾有幸与之联手抗御松竹二老。冼姑娘调四位道长前来江西寻觅施和浦师徒,正是应了景某之请。”便将骆嘉言为鉴胜所伤、普天下唯有施和浦师父能救之事大致说了。醉花使喜道:“原来宫主派我们来找林前辈,是为了医治河朔大侠的孙女!骆少侠前日在九江也曾出手助我二人脱困,如此说来,我等更当效命。白姐姐,你说是么?”

    濯水使笑道:“景公子既是宫主的朋友,又有恩于本部,如宫主这趟差遣瑶部来江西确是为了相助公子,我等自当倾尽全力。不过我四人只是奉命找出林岳泰,后续该当如何行事,还须依循宫主训示。”

    景兰舟道:“这个自然,眼下正有一事望乞几位道长援手。正如景某所言,方今唯有施神医一人知道他师父藏身之所,其人早些时却被贵教管长老掳走,二人去向不明,不知尊使可否见告管长老的下落?”濯水使闻言一怔,道:“管长老在教中班列十二妙使之上,不受我等辖制,我也不知他眼下人在何处。他因何要掳走施大夫?”

第一百六十七章 桃源派

    景兰舟道:“几位有所不知,林岳泰乃是管长老的同门师兄,当年管林二人的师父传给林岳泰一册武学秘笈,管长老之所以捉走施神医,也是为逼问师兄下落,以抢夺对方手中的秘笈。”

    濯水使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大家都在找林前辈,且容贫道晚些时打探下左近可有管长老消息。”心道:“宫主命我们找出姓林的,莫非也是为了这本武功典籍?管墨桐未得宫主号令擅自行事,多半是想私吞秘笈,可得抢在他前面找到林岳泰。”她却不知冼清让只为助心上人一臂之力,并不知晓《药鼎遗篇》之事。

    忽见巷口人影一闪,众女喝道:“甚么人?”只见一人飞步转进巷子,正是方才离去的钱文钦。钱文钦一见诸人,心中登时放宽,笑道:“史贤侄,钱某不过踢断了贵帮一根木杆子,何至如此纠缠?真当钱某怕你们不成?你再不走,只怕转眼要糟。”后面跟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又有四人追进巷子,正是史沛殷及他三名师弟。

    史沛殷一眼望见景兰舟与瑶部四女,怒道:“又是你这小子!”前日在云来居他一名师弟因向景兰舟寻衅,竟被旁观的虞时照击成重伤,虽则景兰舟于此分毫无尤,史沛殷却一见他便怒从心起。景兰舟笑道:“史兄,钱老哥之事前日已然分说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兄台为何苦苦相逼?”史沛殷怒道:“蓑衣帮的事,哪轮到你小子来指手划脚!”

    卧萍使闻言柳眉倒竖,喝道:“你是甚么人,敢对景公子如此无礼?”史沛殷冷笑道:“怎么,你这道姑要给相好的小白脸撑腰?史某还怕你们不成!”卧萍使气得脸色发白,骂道:“找死么!”刷地拔剑向史沛殷刺去。

    濯水使抬剑鞘轻轻压住她长剑,笑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妹妹何必动气?”卧萍使怒道:“你涵养好,我天生便是这般臭脾气!”濯水使向史沛殷道:“你这人也忒莽撞,口无遮拦惹恼了我家妹妹,还不赶紧赔个不是?”史沛殷冷冷道:“倒也不是不能,你先让她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祖宗!”

    卧萍使按捺不住,又要挺剑刺去,濯水使拦住她道:“眼下我等受命在身,你连对方是甚么人都不知道,怎可妄动干戈?”景兰舟见状心道:“当日在九江醉花使曾赞濯水使八面玲珑,今日观之,处事亦有大将之风;年纪轻轻便有这份气度,那也很了不起了。”

    卧萍使怒道:“我十二妙使自行走江湖以来,何曾这般受气?你如此胆小怕事,如何做得一部之首!”醉花使喝道:“妹妹休得胡言!各部首领乃老宫主亲自委命,你怎敢违抗她老人家的意思?”卧萍使知以下犯上乃是教中重罪,心中虽然不忿,却不敢再行发作,强捺怒气道:“那大家都做缩头乌龟罢!”将长剑重重收回鞘中。

    濯水使指着钱文钦道:“景少侠,这位可是你朋友么?”景兰舟笑道:“我来给诸位引见,这位钱文钦钱老哥,是青鹞帮翟掌门的师弟;这位史沛殷史大哥是湘西蓑衣帮的高手。他两个先前有些小小误会,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史大哥是大度之人,不如卖翟掌门一个面子,就这么算了罢。”史沛殷横眉道:“翟胜贤的面子值几个钱?”钱文钦脸色一变,道:“我师兄在江湖上威名素著,岂容你这后辈诋毁?”忍不住也要上前动手,景兰舟阻住他道:“老哥在城中闹事,恐又惹王爷不快。”钱文钦心头一震,强行忍住火气。

    史沛殷冷笑道:“你小子算甚么东西,轮得到你这穷酸书生强出头!史某奉家父之命,要带这‘翻天鹞’回蓑衣帮,你们谁要不服,尽管上来领教。”濯水使笑道:“蓑衣帮?贫道孤陋寡闻,倒是不曾听说。敢问贵帮主尊姓台甫?”史沛殷睥睨道:“你们几个又是哪一派的道姑?”语气十分无礼。濯水使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我们是峨嵋派的。”景兰舟心道:“峨嵋派金岚师太享誉武林数十载,濯水使假称自己是峨嵋弟子,不知有何用意。”

    峨嵋派在江湖中的声名地位向来仅逊少林、武当,连同昆仑一齐并称武林四大门派,史沛殷虽然犷悍,闻言也不禁一怔,道:“金岚师太出身沙门,怎么会有道家弟子?”钱文钦笑道:“贤侄,你这就不懂了。峨嵋派向来兼收并蓄、亦释亦道,门下还有不少俗家弟子,这几位道长是金岚师太的徒弟,那有甚么出奇?”

    史沛殷哼了一声,心道:“你们是峨嵋派的又如何?金岚老尼姑的武功未必便强过我爹。”毕竟顾忌对方在武林中的盛名,向四使抱拳行礼道:“在下史沛殷,家父是辰州府蓑衣帮的史森帮主。”濯水使道:“贫道见识短浅,竟未听过史帮主的大名,实是不该。”

    醉花使忽道:“史森是常德府桃源派柳南湖的大徒弟,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强过他师父不少。”桃源派乃是湖广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掌门人柳南湖在武林中亦无甚名气,景兰舟也只听顾东关提到过其名号而已。史沛殷闻言一惊,暗道:“这道姑一开口就点破了爹的师承,倒有些邪门。”

    醉花使接着道:“柳南湖收有史森与刘绪梧两名弟子,史森武功之所以胜过师父,倒也不因他天资过人,不过是偶逢机缘蒙一位异人传授绝学罢了。”史沛殷后背微微流汗,道:“道长此话怎讲?”醉花使笑道:“阁下他日不妨问问尊翁,可认得蜡尔山的麻俊雄么?”

    史沛殷脸色大变,喝道:“你是甚么人,怎么知道麻俊雄的事?”众人心中均想:“此人草包之极,这不摆明承认了他老子跟麻俊雄大有干系么?”在场诸人除了钱文钦与刘绪梧交好,知道史刘二人是桃源派一脉外,连蓑衣帮另外三名弟子都不曾听过桃源派的名头,更遑论麻俊雄这名字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麻俊雄

    醉花使娓娓言道:“那蜡尔山在沅州麻阳县西北,地连黔川、纵横百里,历来为诸苗蟠聚之所,相传共有大小七十四寨,麻俊雄正是这七十四寨的总寨主,亦是湘西苗家第一高手。只因他多年僻居蛮瘴之地,故不为中原武林高手熟知。”景兰舟点了点头,心道:“恐怕连师父也不曾听说这麻寨主的大名,江湖上藏龙卧虎之辈,实是数不胜数。”

    又听醉花使接着道:“因此地苗蛮常年据险为乱,朝廷于此设立五寨长官司,统领七十四寨中势力最大的五寨,隶属保靖州宣慰司管辖,由大豪田氏世袭长官,麻俊雄正是现任副官。”卧萍使“咦”了声道:“麻俊雄既是蜡尔山七十四寨的总寨主,怎会屈居一个小小的五寨司副官?那长官司的位子又如何坐得稳?”醉花使笑道:“田氏自唐时起便是当地有名的豪族,麻俊雄虽然本领高强,也撼动不了人家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基业名望啊。况且麻俊雄娶了五寨司长官田蚌的妹子,关起门都是一家人,自不会去跟内兄争权。”

    濯水使笑道:“你这鬼灵精,怎会对湘西苗事如此熟悉?你且说说,麻俊雄同史帮主到底有甚么渊源?”话音未落,史沛殷忽从腰间抽出秃柄长剑,刷地一剑直刺醉花使胸口。濯水使喝道:“好哇,光天化日想杀人害命么?”她知醉花使内伤未愈,不能与人动手,当即拔剑格开。

    几名蓑衣帮弟子一见师兄出手,皆欲上前相助。景兰舟心知蓑衣帮除史沛殷尚能同瑶部三使斗上几招外,余下几人武功低微,在玉蟾剑法之下转眼非死即伤,他不愿两边结下深仇,当即笑道:“市肆之中,怎好舞刀弄剑?”暗暗运起“凌鹤指”内力,伸指在史沛殷剑身上一捺,史沛殷只觉木柄忽如烙铁般烫手,竟然拿捏不住,“哐啷”一声长剑落地。他不禁脸色大变,望了景兰舟一眼,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力怎么如此厉害?莫非他会甚么邪术?”心中既存疑虑,便不敢再轻易对景兰舟出言不逊。

    醉花使笑道:“史公子,我又没招惹你,你干么要杀我?令尊虽说是桃源派门下,只不过又从麻俊雄那儿学了几招剑法,武林中一徒多师亦属平常,何况令尊也没拜人家为师啊。”

    史沛殷闻言暗暗心惊,道:“失礼了,在下这点儿微末功夫,怎敢在峨嵋派高徒跟前献丑?史某有一事不明,那麻俊雄不过一蛮夷土酋,敢问道长如何识得其人?”众人心道:“这人好厚的面皮,方才分明要杀人灭口,转眼便浑似没事人一般。如此看来,史森同那麻俊雄之间多半有着不可告人的阴事,才这般害怕被人说破。”

    醉花使笑道:“我是贵州铜仁县人,与湖广保靖司不过数十里之隔,向来熟知蜡尔山麻三剑的名头。据说整座蜡尔山七十四寨无人能接得住麻俊雄三剑,‘三剑’之名由此而来。”史沛殷闻言略感宽心,暗道:“原来这道姑是当地人,难怪认得麻俊雄。但她怎知道我爹的事?”醉花使看穿他心事,笑道:“史公子无须多心,小女子恰有一位表亲也投在桃源派门下,因此上听说了一些尊翁之事,却从来不曾谋面。”

    史沛殷不禁心中生疑:“柳南湖只得两名徒弟,爹跟刘绪梧也没再以桃源派之名招收弟子,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桃源门人?”他见识毕竟高出几名师弟甚多,已瞧出景兰舟武功远胜侪辈,实不在前日骆玉书之下,有这人替钱文钦撑腰,今日多半又报不成毁旗之仇,何况尚有四名峨嵋弟子在侧,看来也和对方一路,当即强笑道:“既如此,大家也算是自己人,今日史某就给姓钱的一个面子,我们走!”正欲转身离去,忽从后伸过一只手掌按住自己右肩,背后一个声音问道:“这位小兄弟,麻俊雄真的传授过令尊武功?”

    在场众人武功大多不低,竟都未发觉巷子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不禁心中大震,转头急望时,只见那人五十上下年纪,腮下三绺长须,一身幅巾深衣的文士扮相,容貌清朗萧疏,身形瘦长,飘然有神仙之姿,只是面相苍白、几无血色,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凄苦。景兰舟暗暗心惊:“这人好高明的轻功,竟悄无声息般掩进了巷子,我们几个全没察觉。”

    史沛殷没好气地道:“你是甚么人,问麻俊雄作甚?”肩膀暗暗运劲,要以内力将对方手掌震开,不料甫一运功,忽觉一股寒气顺着右肩直达胸口,登时痛彻心扉,双腿竟然站立不住,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嘴虽张得老大,却连半句话也喊不出来。那文士笑道:“初次相会,尊驾何必行此大礼?”手掌轻轻移开他肩膀,史沛殷方觉胸中稍稍缓过口气,牙关仍忍不住簌簌打战。

    醉花使瞧出对方功力不凡,向之行礼道:“请教前辈尊姓大名,莫非也认得麻寨主么?”那文士笑道:“老夫同金岚师太一向颇为相熟,几位道长恁地面生,不知如何称呼?”濯水使脸上一红,道:“我们几个是师父新收的弟子,难怪前辈不识。”

    那文士抚须笑道:“原来如此,几位根骨甚佳,金岚掌门收得好徒。当年麻俊雄在我这儿学了一套剑法,发誓不传外人,倘若史帮主的七盘赶尸剑真是由俊雄处学得,老夫倒要找他说说理去。嘿嘿,赶尸剑法,名字可起得不大好听。”转头向史沛殷道:“请回去转告令尊,他未得老夫允准,擅自偷学我的剑招,本该废去他一身武功,念在柳南湖跟老夫还有一点交情,只要令尊答应终身不再用剑,我便放他一马无妨。如若不然,待老夫找上门去,定将蓑衣帮杀得鸡犬不留。”

第一百六十九章 莫测高深

    在场诸人见这文士相貌儒雅温淳,孰料出言竟如此狠辣,纷纷大感意外。史沛殷听他语气全没将父亲和蓑衣帮放在眼里,不禁怒火中烧,但眼见对方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单凭己方数人决非敌手,只好服软道:“尊驾既如此说,史某定将所言上告家父。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那文士笑道:“老夫叫做苏枫楼,同你父亲师门桃源派还算有些渊源。”

    史沛殷心道:“知道姓名便好办,将来合我爹及全帮上下之力,还怕对付不了你这老儿?”他在辰州府素来横蛮跋扈,此番来到江西接连碰壁,心中一股怨气愤懑难平,恶狠狠瞪了众人一眼,随意抱了抱拳,领着三名师弟去了。

    那文士待史沛殷走远,向四使笑道:“金岚师太虽是佛门高人,脾气却是不小,倘若知道你们几个冒充峨嵋弟子,恐不肯善罢甘休。”濯水使笑道:“既然瞒不过前辈,此事还请天知地知。”那文士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钱文钦,你师兄翟胜贤还在浙江操练民团么?老翟忠勤国事,着实可敬!”

    钱文钦心道:“钱某虽本事平平,也跟师兄在江湖上跌爬滚打多年,认识的人着实不少,怎全没听过苏枫楼这个名字?瞧此人举止气魄,不像等闲之辈。”当即拱手行礼道:“钱某这几年寓居南昌,没怎么跟翟师兄碰面,但师兄在台州、温州一带抗倭御寇,倒是没一天懈怠过,不似在下这般百无一用。”

    苏枫楼笑道:“青鹞派除翟胜贤外就数尊驾武功最高,向来都是你师兄的得力助手,阁下这几年不声不响躲在南昌作甚?”钱文钦道:“钱某这些年在王府忝掌文书,不值一哂。不知前辈跟师兄怎么称呼?”苏枫楼道:“倒也谈不上熟稔,不过翟胜贤一心为国为民,我向来是佩服的。青鹞派有个叫彭守学的弟子,是老翟的徒弟么?”钱文钦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额头冒汗道:“守学正是文钦之徒,不知前辈因何问他?”苏枫楼“哦”了一声,嘿嘿冷笑道:“你这徒弟出息得很,出息得很!”

    景兰舟闻言心中大疑,暗道:“这位前辈认得彭守学,莫非同沈泉有关?”心中一想到后者,不免有些怨抑难平。他虽生性温文平易,但既身为思过先生关门弟子,又是少年人初次行走江湖,自不免有几分风发意气,不料前番接连两次折在沈泉手里。他见对方武功不输自己,智谋城府更是胜出一筹,心里早憋着股气欲要赢沈泉一回。

    钱文钦汗流浃背道:“我这逆徒误入歧路,钱某确有失教之责,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前辈?”苏枫楼淡淡地道:“得罪倒也谈不上。老夫看在你跟翟胜贤的面子,从今往后饶他三次不死,倘若第四次被我撞上,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钱文钦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这逆徒虽然不肖,自有掌门师兄和在下清理门户,却不劳前辈挂心。”其实苏枫楼比他也大不了几岁,钱文钦因见其气宇轩昂,故而尊称一声前辈,此刻听对方开口便要取彭守学性命,不免心中不怿,暗道:“纵令守学奸恶不赦,你当着钱某之面说要杀他已然不合武林规矩,还讲甚么给本派面子?”他先前嘱托景兰舟清理门户,皆因顾东关威名煊赫太过,由其弟子代劳实与思过先生本人出手惩治并无二致;眼前这苏枫楼与自己素不相识,亦非武林闻名人物,一张口便说要杀本门弟子,未免对青鹞派大为不敬。

    苏枫楼哈哈笑道:“老夫说要杀你徒弟,你听了心里不服气,是不是?不错,‘翻天鹞’果还有些骨气。”走上前凑在钱文钦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后者浑身一震,登时面色大变道:“你……你究竟是甚么人?”苏枫楼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老夫适才所说可有一字不真?”

    钱文钦一双眼死死盯着苏枫楼不放,脸上神情便如白日撞煞一般,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脚下止不住连连后退,后背忽“啪”的一声撞在巷侧砖墙之上,只吓得一声怪叫,身子一跃而起,如中邪般飞也似跑出窄巷。众人见状心中大惑:“苏枫楼到底说了甚么话,竟能让老江湖钱文钦如此害怕?”

    苏枫楼见钱文钦仓皇逃窜,神色不见惊异,转头向四使笑道:“闲杂已去,你我说话就方便了。劳烦几位道长代为转告尊掌门,天大地大,想要海底捞针谈何容易?找大夫尚可治病救人,找和尚不过自寻烦恼,贵派可别到头来竹篮打水,蹉跎自误。”四使闻言脸色一变,濯水使道:“前辈话里玄机精奥,恕贫道难以领会,还请前辈明示。”苏枫楼笑道:“白道长颖悟过人,怎会不明白老夫的话中之意呢!”

    濯水使俗家正是姓白,单名一个翎字,她见对方居然知晓自己姓名,不禁心下大骇,道:“原来前辈认得贫道。小女子愚钝,实不记得哪里曾见过前辈,若有冒渎之处,但望恕罪。”苏枫楼摆手道:“这些且不必说。老夫还有几句话,也请诸位一并带到:眼下贵教强敌齐聚、人心思变,正是阽危之时;倘尊掌门不能未雨绸缪,只怕转眼便要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切记切记!”

    濯水使心道:“看来他知道我们是无为宫的人,嘴上却不加说破。此人神神秘秘、敌友不明,但似乎并无恶意,晚些时先派人查查他的底细,再行禀过宫主。”当下起手谢道:“前辈良言美意,在下定为转致。”话音刚落,忽见府城东南角一道红烟升腾而起。四使脸色一变,濯水使道:“景公子、苏前辈,我等另有要事在身,今日先行告退。”不待两人开口,领着三女匆匆奔红烟起处而去。

第一百七十章 苏先生

    景兰舟见到这股红烟,心道:“昨日祝酋以青色焰火召集教众,正与这红烟形状无二,看来这也是无为宫的暗号,不知那边又出了甚么事?”他担心瑶部诸女撞见锦衣卫、松竹二老等人,正思忖要不要跟去瞧瞧,忽听苏枫楼道:“景少侠,老夫当日同你相约初十之期,如今早到了几天,没有耽误事罢?”

    景兰舟闻言大吃一惊,愕然道:“怎……怎么?你……前辈是……是苏先生?”苏枫楼哈哈笑道:“甚么话!苏枫楼自然是苏先生,难道我是张先生、李先生不成?”

    景兰舟听了亦觉好笑,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当日我在栖霞山曾见过苏先生一面,其人……其人却并非前辈。”苏枫楼笑道:“你说的可是名白须白发、手持藜杖的老者?”景兰舟喜道:“正是。那位苏前辈若论年纪,似乎要比先生大上不少。”

    苏枫楼抚须道:“我便是你要寻访的落星楼主人。那一日适逢苏某外出,你遇见的是我家老仆邬火庭,他跟我说了少侠的事。当日阁下还出手救了火庭一位老友,是不是?”景兰舟见对方所说虽然不差,心中仍不免有几分踌躇。苏枫楼见他将信将疑,笑道:“我给你瞧一样东西,便知老夫所言非虚。”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景兰舟,正是梅潜交给骆玉书的象牙笏板。

    景兰舟见其出示信物,心下更无怀疑,当即向其行礼道:“前辈季布一诺、千里赴约,晚辈感恩无尽。不知当日与我同到落星楼的那位前辈伤势如何了?”苏枫楼摆手道:“早已不碍事了,多谢你挂怀。火庭跟随我二十余年,他替我答应的事,便如老夫自己许下的一般。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将林岳泰这老儿找出来。”

    景兰舟微一迟疑,道:“眼下有一件紧要之事,不得不说与前辈知道。”便将施和浦为管墨桐劫持一事说了,道:“施神医被掳走前说他师父在太湖隐居,骆师兄、顾师姐他们已先行赶往苏州了。”

    苏枫楼点头道:“施和浦这样的英雄好汉,宁肯一死也不愿吐露他师父的行藏,倒不必担心管墨桐会即刻找到太湖去。老夫帮你抢在他先头找到林岳泰,送到开封治好骆中原的孙女,这事不就结了?”景兰舟听他张口直呼河朔大侠姓名,心中暗暗吃惊,道:“管长老为逼问师兄的下落,也不知要怎样折磨施神医。施大夫是因我们落入他师叔手中,晚辈不能坐视不理。”苏枫楼摇头道:“你要我去救施和浦?俗话说得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人家的师门之事,岂是旁人轻易能插手的?”

    景兰舟微一沉吟,道:“眼下连管长老的踪影也没处寻,只好见机行事。晚辈心中仍有一事不明,当日无为宫梅长老嘱托骆师兄到南京相请前辈出山,提到林岳泰有一位厉害之极的大对头,非要先生出面不可,说的到底是游天悟还是管墨桐?”苏枫楼抚须道:“‘蝰蚺神君’虽然厉害,倒还不至于把梅山医隐的大徒弟逼成缩头乌龟。林老儿隐姓埋名躲进太湖,自然是为了避开他师弟。”景兰舟心中一震,暗道:“果然如此。”

    苏枫楼忽道:“方才那几名道姑,跟你很熟络么?”景兰舟脸上一红,道:“先前会过几面,也谈不上熟分。”苏枫楼笑道:“她们此去必有凶险,你帮是不帮?”景兰舟惊道:“前辈何出此言?”苏枫楼道:“那焰火是无为教红莲尊者报讯的信号,鉴胜和尚摆明了以此诱她们上钩,这几个小妮子冒冒失失地闯过去,能有甚么好下场?”

    景兰舟疑道:“这焰火若是鉴胜所放,瑶部四使岂有不识之理?既然知道是圈套,又怎会自投罗网?”苏枫楼捋须笑道:“她们仗着身边有一座靠山,便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却只怕这靠山自身难保。老夫要一块儿过去瞧瞧,你跟着来么?”也不待景兰舟答话,拔脚便往红烟处奔去,景兰舟不及多思,赶忙快步跟上。

    ***

    却说景兰舟跟在苏枫楼身后,只见后者穿街过巷、健步如飞,直如风驰电逝一般,自己提起真气奋力直追,也只勉强不被拉下而已,对方身形步法间却仍轻描淡写,显得脚下大有余力,心中不禁十分佩服:“这苏先生果是了不得的绝顶高手,难怪连峻节五老之一的梅潜对其亦是推崇备至。听他言辞间对无为宫之事甚为熟稔,难道竟也是无为教的人?”

    两人多拣僻巷小路而行,奔了约莫半炷香时分,来到红烟起处,正在南昌进贤门外的绳金塔下。那绳金塔始建于唐朝天祐年间,有十六七丈高,甚为古朴雄浑,亦是南昌城一处名胜。景兰舟遥望见塔前空地上有十余人分作三处而立,走近看时,不禁险些惊出声来,只见瑶部四使与一名老道站在西首,那老道不是别人,正是松筠道人。对面锦衣三鹰同鉴胜和尚聚在一起,俱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松竹二老并肩站在南首,脸上全无表情。三拨人各自相距数丈开外静静站立,并无一人开口说话,偶有风声拂过,吹得路旁树叶沙沙作响。

    松筠一眼瞥见景兰舟到来,心中大喜过望,头一个张口道:“嘿嘿,老道的帮手来了!如今景少侠也在此处,你们还敢造次么?”瑶部诸女见状亦为之精神一振。马顺面色阴沉,道:“两位道长毋须多虑,只要你们拖住尊师兄一时半刻,姓景的小子由马某一手包办,难道我两位义弟和鉴胜大师还拾掇不了这几个小女娃儿?”

    景兰舟闻言心下大奇,暗道:“前日马顺设下毒计将我七人困在岩洞之中,我等费尽心机方才逃脱,当时二老一心只要找马顺报仇,怎么才过一日,竟反要助锦衣卫对付松筠道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挑战

    李竹良望了陈郁松一眼,缓缓道:“师哥,依你之见,咱们该当帮谁?”陈郁松微一沉吟,道:“鉴胜大师,我们若替你拿住瑶部四使,你当真愿以先天掌口诀相赠?”鉴胜道:“贫僧怎敢在两位道长面前诳语?少宫主是甚么脾气,两位也不是不知,二位行踪既泄,宫主决计不能相容,两位长老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无为宫也放你们不过。与其提心吊胆度日,不如顺天应时报效朝廷,日后亦不失垂名青史。”陈李二人闻言默然不语,似乎颇为所动。

    松筠气得脸色发白,喝道:“陈师弟,李师弟,师叔大仇未报,你们竟同朝廷鹰犬沆瀣一气?”陈郁松笑道:“师兄慎言。说到效命朝廷,我二人又怎及得上张师兄你?况且我也没答应要帮他们。”

    景兰舟听众人言语,似是这三伙人狭路相逢,鉴胜情急之下欲以先天功秘笈为饵,诱使松竹二老与己方联手对付无为宫,心道:“倘若二老当真投向朝廷,马顺这如意算盘倒也不差,松筠道长一时难以猝胜陈李二人,我又非马顺对手,情形确是凶险万分;可惜‘铁爪追魂’千算万算,也猜不到苏先生这个变数,有此高人压阵,却是胜券在握。”正要开口说话,苏枫楼忽向他低声道:“塔上另有高手匿伏,不知是敌是友,凡事小心为上,相机而行。”景兰舟闻言一震,默默点了点头,将话咽回肚里。

    只见苏枫楼捻须一笑,走上前道:“久闻松筠道长武功独步天下,不意在此巧遇,当真三生有幸。苏某斗胆,敢请道长下场赐教几招。”此言一出,众人俱是惊愕不已,景兰舟万没想到苏枫楼竟会向松筠出言搦战,大惊失色道:“苏前辈,你……你这是何意?”苏枫楼笑道:“你听不懂我话么?”

    景兰舟背脊微微冒汗,道:“此刻强敌环伺,还望前辈先助道长拒敌,切磋武艺之事,大可另择良机。”苏枫楼道:“择日不如撞日,道长来鸿去燕,神龙见首不见尾,苏某不敢失时。”足尖一点,轻飘飘落至松筠身旁,一掌拍向对方面门。

    松筠见他也不自报家门,上来不由分说便要动手,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纵身向旁避开道:“且慢!贫道与足下素昧平生,何以甫一见面便即发难?”苏枫楼笑道:“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人生快事莫逾于此,道长何必赘言?”手底毫不松懈,双掌连环推出,攻向松筠胸前要穴。松筠见对方招招紧逼,无奈之下只好出手还击。在场诸人心中皆想:“松筠道人武功之强,当世除河朔、思过二人外几无匹敌,这人二话不说便要与之动手,莫非是个疯子?”俱各凝神注目片刻,见这苏姓老者居然身怀绝世武功,二三十招内竟同松筠斗得难解难分,不觉都大为震惊。

    ***

    原来当日在西山骆玉书等人自石洞逃出生天,松筠带着二老杀回半山洞口找马顺算账,以他三人的武功,锦衣卫一边自是大大不敌,幸好三鹰同鉴胜借着山中草木茂密,纷纷逃入树丛,只被二老杀死了几名侍卫。二老见已找到张宇清遗骸,便要松筠履行诺言,以先天功心法相授;松筠见又被鉴胜走脱,坚持要先替师叔报仇再行传功,三人一言不合,又差点动起手来,二老自知难胜,当即隐身遁入山林。

    松筠无可奈何,先遣人收殓了师叔遗体,本想回南昌打听鉴胜踪迹,途中又遇上了瑶部四使,说起林岳泰人在太湖之事。原本四使到街市上买些日用杂物,便要动身赶往南直,恰巧遇上了景兰舟、钱文钦等人。那头松竹二老这一日来到城外绳金塔前,也是无巧不成书,竟同马顺一伙无意间撞个正着,两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都无必胜的把握,双方一时僵持不下;鉴胜忽心生一计,他猜度无为宫江西部众未必尽数知晓自己叛教之事,当即以红莲护法尊者的焰火讯号召集附近教众,意图一齐围攻松竹二老,不料却引来了松筠及四使,才这形成先前三拨人马两两对峙的局面。

    ***

    马顺见松筠道人莫名其妙被这半路杀出的苏先生缠住,实是天赐良机,更无半分犹豫,呼喝道:“大伙儿上啊,拿住白莲教的反贼,皇上必有重赏!”手中虎爪一抖,直奔景兰舟而去,二王及鉴胜亦同时攻向瑶部诸女。松竹二老见众人在塔前展开混战,只要师兄松筠未能及时摆脱那苏姓老者纠缠,景兰舟及瑶部四使多半必败无疑,当下也不急于出手,只袖手站在一旁隔岸观火。

    众人斗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只见苏枫楼同松筠一时难分胜败,那头醉花使虽有伤在身,但瑶部四女使开玉蟾剑法只守不攻,在王氏兄弟和鉴胜夹击之下亦是不落败象;倒是景兰舟独斗马顺颇觉吃力,后者将一根追魂铁爪舞动得矫若惊龙,他赤手空拳之下难以抵敌,只好施展游鱼功尽力闪躲腾挪。

    又斗了五六十招,景兰舟愈发难以支撑,周身为钢爪银光笼罩,脚下步法亦渐见滞涩。松竹二老见无为宫一方行将不支,不觉心中窃喜,暗道:“最好是你们拼个两败俱伤,少宫主这边固然元气大损,锦衣卫纵然取胜也是强弩之末,到时还怕夺不到先天功要诀?”心念及此,更是气定神闲地作壁上观。

    松筠同苏枫楼斗到百招开外,心下愈来愈惊,暗道:“当世功力与我相埒之人一手便能数得过来,这姓苏的到底是甚么人,武功路数竟全看不出门派出身?”眼角余光瞥见景兰舟和瑶部四使俱已落了下风,心中更为焦急,沉声道:“这位好朋友,贫道跟你素无仇怨,阁下若想印证武功,我二人不妨另寻他时好好较量一场,今日可否先容贫道助友人解困?”苏枫楼笑道:“只要道长一向锦衣卫出手,你那两位师弟定会加入战团,只怕你这些朋友仍是支撑不久。”

第一百七十二章 梅表叔

    松筠皱眉道:“阁下适才和景少侠同至塔下,你二人可是朋友?”苏枫楼摇头道:“也算不上。”松筠又问:“莫非是锦衣卫请你前来助拳?”苏枫楼哼了声道:“苏某虽然不才,尚不屑与朝廷鹰犬为伍。”口中一边应答,手上却毫不放松,各路掌法、拳法、指法使得变幻莫测,直令人眼花缭乱。

    松筠见他招式虽然繁复,却俱是点到为止,并不真下杀手,不由稍稍放心几分,一面还手一面应道:“似阁下这般高人,想来决非官府一路。今日老道心有旁骛,与你打也打得不痛快,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未知尊驾能否仗义援手,替我料理了锦衣卫这几名好手?我那两位师弟若是轻举妄动,通通包在老道身上。事后我与你另行约期,斗上他个三天三夜,岂不酣畅淋漓?”

    苏枫楼闻言收手笑道:“道长如意算盘打得倒响,竟要苏某替你出手?也罢,不如我先替你两位师弟找个对手,免得他二人束之高阁,在一旁只管看戏。”忽地凭空跃起丈余,攀着绳金塔底层飞檐跃上瓦楞,向上几步便跨过了二楼朱栏,向塔身如意门洞内猛然击出一掌。松筠正全然不解其意,忽见两道身影自二层塔内跃出,各在空中同苏枫楼对了一掌。后者掌力一抹一带,那两人被他向外一推,几乎同时落到塔下地面,松筠定睛看时,竟是管墨桐和梅潜。

    在场诸人一见管梅二人现身,不由都“啊”了一声,纷纷停手罢斗。瑶部四女心中大喜,濯水使道:“管长老、梅长老,你们也在这里!”

    苏枫楼自宝塔二层轻轻跃下,稍稍拍拭身上灰尘,笑道:“两位长老,下面打得这般热火朝天,你二人却躲在塔上优哉游哉、置身事外,不知作何打算?”管梅二人闻言脸色一变。

    松筠不乐道:“老管,你鬼鬼祟祟躲在塔里作甚?怎不早下来帮手?”管墨桐神情尴尬,道:“也没见你这牛鼻子要输,我先在上面看看究竟。”微一迟疑,转头问苏枫楼道:“阁下是甚么人,为何会知晓我们藏身塔上?”

    未待苏枫楼答话,梅潜轻叹一声,道:“我来给管老哥引见。这一位应天府栖霞山落星楼主人苏枫楼先生,是武林中少有的高人。”景兰舟心道:“当日是梅长老教骆师兄去南京请苏先生,他二人自然认得。梅长老欲邀苏楼主出山,意在防范管墨桐加害师兄,原来管长老却不认识苏前辈。”

    苏枫楼哈哈一笑道:“梅表叔,你我多年不见,你老人家身子骨向来可好?”这话钻入在场众人耳中,闻者无不骇异,景兰舟惊道:“苏前辈,你……你方才叫梅长老甚么?”苏枫楼笑道:“梅长老乃是苏某的姑表叔父,我与他见面问安,有甚么希奇?”

    梅潜淡淡地道:“托楼主的福,梅某这两年清闲无事,倒也过得舒怀。”苏枫楼抚须笑道:“我也听说表叔近来悠然自在,只恐今日却清闲不得了。眼下放着无为宫两名大叛徒在此,你要不要出手捉拿?”松竹二老闻言面色一变,转睛瞪视苏枫楼,心中皆想:“从没听说老梅有个武功如此高强的表侄,他故意将火引到我们身上,不知是何用意?”

    李竹良嘿嘿冷笑道:“不想武林中尚有如此奇人,李某少见寡闻,不曾识悉大名,倒要讨教几招。”他见苏枫楼竟能和松筠斗个旗鼓相当,心知对方确是罕见的高手,但松竹二老当年与师兄几度交手不敌,皆因三人同门修习、二老自身武功大受对方混元功克制之故;只须对手不是松筠,二老自忖世间除河朔、思过以外,决无第三人能敌得住自己师兄弟二人联手,是以李竹良见到苏枫楼也不如何发怵。

    陈郁松忽一把拉住他道:“师弟,苏楼主武功不在张师兄之下,你又何必自找没趣呢!”他见苏枫楼和梅潜虽以叔侄相称,毕竟此际敌我未明,倘若管梅二人当真出手,自己师兄弟也尽可抵敌得住,只要苏枫楼仍是拖住松筠,马顺等人依旧大有胜算;但若师弟贸然向这武功奇高的落星楼主人挑战,松筠一旦腾出手来,锦衣卫立马便要一败涂地。他本也无意相助三鹰,只是鉴胜倘若落入松筠手中,自己这浑水摸鱼之计便难奏效,先天功秘诀又成泡影,是以赶忙出手拦阻。

    李竹良怒道:“师哥,我知你怕我坏事,眼下连桐仙都到了江西,这姓苏的定是宫主安排下对付我们的高手,还有甚么好说?”其实竹老脾气虽然火爆,毕竟位居五老之列,武功心计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才,又怎会瞧不清当下局势强弱?只是他认定苏枫楼也是冼清让派来对付自己,适才向松筠挑战多半是在众人跟前演戏,这才忍不住要上前大打一架。

    管墨桐心道:“眼下牛鼻子老道和瑶部妙使都在这儿,倘若我再不出手,只怕这些小女娃回头到宫主跟前告老夫一状。”他知冼清让原未料及松竹二老会来江西,梅潜也从未向自己提过有这么一位表侄,然则这遽然掩至的神秘高手当非宫主所遣,暗忖道:“这苏楼主不知是甚么来头,他如跟竹老交上了手,锦衣卫转眼便要全军覆没,到时姓景的小子问起我施和浦的下落,那可不好回答。”当下上前一步截住李竹良,笑道:“李长老,咱们有两年多没见了罢?老兄丰采依然,可喜可贺。”

    李竹良脸色一变,道:“管老哥,你要动手拿我?”管墨桐道:“咱们峻节五老当年歃血为盟、义同兄弟,可惜你二人背叛宫主、败约在先,管某今日也只是尽忠护教。”李竹良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尽忠护教!也罢,你我一别两年,今日便瞧瞧老哥进境如何!”呼的一掌击向管墨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混战

    陈郁松正要上前制止,梅潜忽身形一晃,挡在他身前道:“陈老哥,得罪了!”陈郁松冷笑道:“梅老弟,咱们岁寒三友也有动手的时候么?”梅潜摇头叹道:“时也命也,老哥进招罢!”伸指点向陈郁松胸前膻中穴,后者眉头一皱,轻轻举掌格开。

    苏枫楼见状向松筠笑道:“这下道长两名师弟也不闲着啦,来来来,我们重新打过。”松筠心道:“瞧你武学修为也是一代宗师,怎如泼皮无赖般只顾痴缠于我?”待要同他分说,对方拳脚已是攻了过来,招数皆极精妙,只得凝神应战。

    马顺见这六大高手分别捉对厮杀,俱是无暇他顾,不由心头一喜,舞动虎爪仍向景兰舟攻去,瑶部妙使同二王、鉴胜也再度杀成一团,拢共十五名高手在绳金塔下展开混战,直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远近游人香客早已跑得精光,塔门也早被和尚紧紧闭上。

    李竹良与管墨桐斗到四五十招,不禁各自暗暗心惊。峻节五老在无为宫共事多年,相互间切磋武艺亦属常有,似这般真刀真枪较量却犹是头一回。李竹良见对方招数分明极为老到狠辣,一拳一掌间却举重若轻、俊逸潇洒,令人大是赏心悦目,暗道:“我一直以为管夫子武功飘逸洒脱有刻意雕琢之嫌,招式虽然好看,真正遇上强敌不免画蛇添足,不想他全力对敌之际仍能如此挥洒自如,梅山医隐当年果不愧为武林第一奇人。”

    管墨桐亦觉对方武功大开大阖、内力吞吐极尽倒山倾海之势,却又尽是中正醇和的道家内功,不落辛辣霸道窠臼,极具宗师风范,不由心下感叹:“我只道自己这两年勤练武功,或可胜过往日同侪一筹,不想竹老也如此勇猛精进。”又斗了十多招,李竹良哗地抽出铁算盘道:“拳脚上分不出高低,咱们来比比兵刃。”管墨桐道:“咦,你这是甚么兵器?”从腰间抽出子午鸳鸯钺,两人又乒乒乓乓打在一起。

    那边梅潜同陈郁松也已缠斗近百招,二人互为知交多年,于对方武功皆极熟悉。陈郁松心中暗道:“梅老弟老而弥辣,听说他这两年四方云游,功夫竟半点也没落下。”他武功虽与李竹良同出一脉,然师兄弟禀赋各异,陈郁松功力之雄壮浑厚不如竹老,机巧应变则远胜之,跟梅潜迅疾飘忽的武功路数正是棋逢敌手。

    陈郁松一眼望见管李二人使上了兵刃,笑道:“梅老弟,你的九节鞭有几年不曾使了?”梅潜心知其意,笑道:“总也有三四年了,今日便陪陈老哥练练手!”手腕一抖,从腰间解下一条寒光闪闪的九节钢鞭,鞭头极是锋锐。梅潜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片裹住鞭头,笑道:“咱们老哥俩点到为止,可别伤了和气。”陈郁松道:“承让!”从背后抽出块一尺见方黄澄澄的铜罗盘,原来他同李竹良藏身河南布政司衙门分别当了两年风水师父和帐房先生,竹老练就一手铁算盘功夫,陈郁松也专门打造了块黄铜罗盘作为随身兵刃。

    梅潜见状一怔,问道:“这是甚么东西?”陈郁松笑道:“此乃陈某吃饭的家生,今个用来跟老弟较量较量。”言毕右臂一扬,攻上前去。他这黄铜罗盘入手十分沉重,原与其武学路数不合,但在他苦练之下,竟也另辟蹊径,轻灵厚重兼而有之,于自身武功多有补阙。梅潜那九节鞭却是练了数十年的兵器,在他手中使来有若游龙惊蛇,与松老一时不分胜败。

    松筠见这四人动上了手,知峻节五老武功皆在伯仲之间,千招以内恐难分胜负,如若自己不能速胜,景兰舟及瑶部四使久后势必落败,当下把心一横,向苏枫楼道:“得罪了!”双掌一错,绕着他周身飞快转起圈来。苏枫楼皱眉道:“龙行八卦游身掌!”松筠笑道:“你倒也识货。”他当年正是以这八卦游身掌同骆中原交手,这路掌法乃龙虎山元脉玄功中极上乘的武学,松筠年老后功力愈发精纯,与人交手往往从容写意间便即轻松取胜,已极少施此绝技,今日遇见苏枫楼这等顶尖高手,不由得老夫聊发少年狂,又激起他一股好胜之心。

    苏枫楼心中一凛,祭出一套少林派的千叶如来掌,掌力若有若无、飘忽不定,将松筠四面八方攻来的八卦掌力尽数接下。松筠一面风驰电掣般盘旋出掌,一面笑道:“阁下武功之高,老道生平少见,但你为了不让人瞧出武学门派,故意使些驳杂繁乱的功夫,如此一来便难胜过贫道。”手下催动混元内力,每掌击出皆有劈啪破空之声。

    苏枫楼同他连对了十余掌,渐觉真气运转不畅、手臂微微发麻,心道:“混元功果然厉害!”倏地虚晃一招,纵身跃出圈外,斜出一掌击向正同景兰舟酣战的马顺。马顺此时正大占上风,心中方自窃喜,突见苏枫楼从天而降,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忙不迭伸右臂与之急对一掌,只听波的一声,浑身骨骼欲散,心下暗暗叫苦:“这姓苏的老疯子说翻脸就翻脸,我命休矣!”不料苏枫楼并不趁势追击,右手忽斜出一指,点了景兰舟锁骨上气舍穴,捉住他手臂跃开丈余。景兰舟全无防备,被他一招制住,急道:“苏前辈,你这是做甚么?”苏枫楼骂道:“傻小子,你在他手底挺不了多久啦。老夫救你逃出生天,你还不乐意?”

    松筠见这苏枫楼行事怪异,一时也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对方既不再纠缠自己,便可腾出手来对付马顺,当下更不多想,身形一晃,已绕着马顺施展开八卦游身掌。马顺当日在章江岸边同松筠交过两招,知对方武功卓绝,自己殊非敌手,心中叫苦不迭,只得勉强回掌应对。

第一百七十四章 铁剑

    苏枫楼在旁驻足而观,不时捋须笑道:“啧啧,马大人的嵩阳神掌当真了得,果然天纵英才。道长的八卦掌也好。啊哟!这一掌只稍稍偏了几分,可惜,可惜!”也不知是在说松筠还是马顺。马顺见他竟在一旁大说风凉话,心下颇为恼怒,却被松筠一双肉掌逼得几乎喘不过气,哪有心思回嘴?

    另一头松竹二老见苏枫楼脱出战团,马顺却和松筠交上了手,心道:“马顺这厮如何敌得过张师兄?待三鹰及红莲尊者相继败阵,我二人焉有命在?”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使兵刃向对手虚晃一招,身子同时向后掠出。

    梅潜忽手腕一抖,九节鞭如毒蛇吐信般窜出,鞭头穿过李竹良算盘上的细杆,将他铁算盘紧紧缠住。李竹良怒道:“好家伙,当真一点旧情不念么!”右手用力向后一扯,梅潜借着这一拉之力身子腾空而起,两人在半空兔起鹘落般单手连对数掌,梅潜忽左肩一缩,左掌画个半圆,由一处诡奇无比的方位击出,竹老抵御不及,砰的一声正被击中肩头,“哇”地吐口鲜血,身子向后飞出数丈,就地顺势一滚,拔腿向南疾奔。梅潜足尖点地几个起落,在后紧追不舍。

    陈郁松见状喝道:“师弟,我来助你!”也发足追向二人。管墨桐心道:“岁寒三友武功半斤八两,老梅哪这么容易占得上风?此中多半有鬼。”转头向松筠道:“梅老一人可斗不过他们两个,我跟着瞧瞧去。”就这短短一句话间,岁寒三友已奔出数十丈外,背影几乎消失不见。管墨桐一声呼啸,循着三人足迹追去。

    马顺见四老转瞬遁去,这苏楼主行事又疯疯癫癫、诡异难测,自己一方眼见凶多吉少,只好把心一横,向松筠虚晃一掌,压低声音道:“九阳真人,还望您老高抬贵手放我兄弟一马,锦衣卫日后也不会追究天师府欺君之罪。”

    松筠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脑中犹如响过一个晴天霹雳,脚下陡然停步,铁青着脸凝视马顺半晌,沉声道:“你跟我来。”也不理会瑶部诸女等人兀自苦战,径同马顺走到十余丈开外。景兰舟见他二人猝然罢手,一时不明所以,苦于穴道被封,脚下动不得半步;苏枫楼只在一旁笑吟吟地目送二人离去,也不开口说话。松筠见已走出甚远,塔下众人当已听不到他二人说话,站定回身道:“马大人,你这话甚么意思?”

    马顺向他拱手深深行了一礼,道:“张真人,我知你自度同马某等人素未谋面,是以当日在赣水一众官兵面前现身亦无所忌惮。然道长宣德年间便即嗣教,入觐朝见非止一次,今上即位后亦对真人尊奉有加,除在京城敕建天师府赐住之外,更是馈遗优渥、公侯难比,见过道长的文武官员可说为数不少。马某升任指挥使后道长虽一直有意避开在下,但我当年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之时,曾和上人有过一面之缘,道长想是不记得了。”

    松筠心中“咯噔”一下,暗骂自己道:“我也实在太不小心,竟被此人认了出来。”马顺又道:“真人在朝时金冠锦服、雍荣雅步,与如今这身打扮大相径庭,事情又过了十多年,正所谓水流花落,音貌不能无变。先前在赣水夜色晦暗,马某本也识不出来,今日方辨认出真人仙貌。”

    松筠挥手打断他话头道:“马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你不怕贫道杀你灭口?”他知自己身为正一派嗣教天师,却和无为宫往来甚密,仅此一条已犯了族诛大罪,更遑论假死欺君之过。这事关系到正一阖派安危,是以松筠真实身分除无为教前任老宫主、师弟松竹二老等寥寥数人外绝少人知,就连冼清让、其余三老及鉴胜和尚等教中首脑人物亦皆不晓。他见今日竟被锦衣卫发觉此事,天师张府恐有灭顶之虞,自忖此事干系实在太大,饶是松筠这等武林耆德前辈,不禁也起了杀心。

    马顺见对方脸上隐隐现出一道青气,不觉心中一凛,忙道:“上人尽可放心,我那两位义弟皆不认得道长,只须马某不说,此事天知地知。马某若无诚心,也不会斗胆有此一请。”

    松筠皱眉道:“你愿替贫道保守秘密?我凭甚么信你?”马顺道:“马某也不是头一回行走江湖的黄毛小子,自不会空口无凭,愿以一物取信道长。”说着从怀中掏出件物事双手递到松筠跟前。松筠定睛一看,见是柄黑黝黝的短小铁剑,沉吟道:“这是甚么东西?”马顺道:“此乃本派的掌门信物,在下愿寄付在道长处为质,倘若马某竟将道长机密泄露出去,道长大可将此物毁去。”

    松筠冷冷道:“马大人,你莫不是在消遣贫道?”马顺一怔道:“道长何出此言?”松筠道:“就算这铁剑真是贵派的掌门信物,阁下却并非嵩阳一派掌教,即使此剑遗失,于你又有何损?况且阁下早已投身朝廷甘当鹰犬,嵩阳派的掌门信物又怎会在你手上?只怕非是正途得来。你将此物交给贫道,我岂非惹了个大麻烦上身?”

    马顺摇头道:“道长所虑固然有理,可惜有一事未能说对。”松筠皱眉道:“何事?”马顺道:“嵩阳一派现任掌门不是别人,正是马某。”松筠冷笑道:“贵派明明是‘嵩阳剑’郭沛执掌门户,武林中人所共知,马大人何故相欺?”

    马顺闻言嘿嘿冷笑数声,眼角闪过一缕怨毒之色,道:“道长乃是武林高人,马某大胆问一句,郭师兄的武功比在下如何?”松筠心道:“原来他是郭沛的师弟。”微一迟疑,道:“贫道没跟郭掌门交过手,但依江湖传言,尊师兄当不及阁下远甚。”马顺点了点头,又问:“然则师兄才具与我孰高?”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毒

    松筠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原来嵩阳一派设在太室山脚下的嵩阳书院,素以内家掌法及剑术著称,开山创派业已百年,虽与武林至尊少林寺同处嵩山,建派以来却也冒出过几位杰出人物,其中郭沛之父、上代掌门郭焕章武功就颇了得;但他逝世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儿子郭沛,后者本领平庸,调教出来的弟子更是碌碌之辈,十余年来嵩阳派在武林中名声便大不如前。

    马顺三十岁不到便投身锦衣卫,投靠王振一路做到指挥使之位,犹在王振两名亲侄之上,除了凭靠武功高强,为人亦极精明干练。松筠受宣宗、英宗两朝宠遇,一年中往往有数月常居京城,他担心马顺查出自己和无为宫有所牵连,故而与之绝无往来,连二人晤面都尽数避开。此刻他见马顺如此发问,沉吟道:“马大人精干练达,确是人才难得,嵩阳一派若由阁下执掌牛耳,声势只怕要比如今壮盛得多。”忽而话锋一转,厉声道:“可惜你为虎作伥,为武林正派同道所不齿。郭掌门武功才干虽不及你,却不曾有此丧德辱行之事。”

    马顺哼了一声,冷笑道:“道长教训得是,我那郭师兄确是好一位正人君子!当年我和他同门学艺,师父他老人家见我颇有资质,武功远胜同辈师兄弟,早就定下要把掌门之位传给马某。郭师兄怀恨在心,便设下一条毒计阻挠马某接任。”松筠皱眉道:“那又是甚么计策?”

    马顺道:“不怕上师见笑,郭师兄年纪大过马某十好几岁,他膝下有一独女,年岁却与马某相近,我二人常在一起习武练剑,相处日久,不免两情相悦。”松筠闻言不由莞尔,道:“好哇,师兄变成老丈人,你若做了郭沛的女婿,他也不必来同你争这掌门之位了。”

    马顺恨道:“我师兄这等卑鄙小人,心胸怎及道长豁达?当时他以此要挟,威胁马某不得继任掌门,否则便要将女儿许配他人。”松筠皱眉道:“哦,有这等事?若真如此,‘嵩阳剑’品格却也不高。”马顺苦笑道:“当年马某年轻气盛,冲动之下便即答应。师兄怕我事后反悔,又逼我做了几件毁名败行、有玷师门之事,师父一怒之下将马某逐出了嵩阳派,如此一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师兄去争那掌门之位了。”

    松筠叹道:“你当年倒是个情种,竟肯为意中人如此牺牲。但你既犯众怒,如何还能娶郭沛的女儿为妻?你师父也不会答应啊。”马顺道:“马某不是没想到此节,恩师当时已然病重弥留,郭师兄许诺只要他一接任掌门,便重收马某于嵩阳门墙之下,将爱女许配给我。届时他已是本派掌门,旁人纵有不服,也不敢多加置喙。”

    松筠点了点头,道:“这般说来,郭掌门定是出尔反尔的了?”马顺恨恨道:“岂止如此。过不多久恩师去世,果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兄。这一日师兄私下找我喝酒,说要择个吉日先收我重列门墙,然后便可商议嫁女之事。马某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被师兄灌得烂醉。师兄见我醉得不省人事,竟挥剑将马某去……去了势。”说到此处,不禁面色惨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身子也微微颤抖。

    松筠“啊”的一声,实是诧异到了极处,问道:“他为何不干脆杀了你,却要下此毒手?”马顺冷笑道:“那是他心中有所顾忌。师父病逝之后,马某左思右想,终觉信不过师兄,倘或他竟尔食言,我却也无法可想,于是一晚偷偷潜入嵩阳书院,将掌门铁剑盗了出来。这铁剑是本派开山祖师所传,乃嵩阳派历代掌门信物,见此剑如见掌门,郭师兄既将铁剑遗失,掌门之位便坐得不稳。马某并无相争掌门之意,此举只为以防不测,只须师兄遵守诺言,事成之后我定将铁剑双手奉还。师兄猜到是我偷了铁剑,面上并不挑破,却暗中设下这条毒计逼迫马某就范,要我交出掌门信物。”

    松筠暗想:“这师兄弟二人尔虞我诈,都不是甚么好东西。”微一迟疑,倏然身形一晃,左手按住马顺心脉,右手袖袍往他胯下轻轻一拂,果然两个肾囊俱无,心道:“这人任凭我出手制住要害,刚才只须我掌上稍一发力,已然震死了他,看来诚意不虚。他连这等丑事也肯告知,或许不会将我假死之事泄露出去。”他知这件阴事一旦传开,任凭马顺武功官位再高,朝堂之中也必前程尽毁,江湖上更难有立锥之地,对方能以此相告,那是铁了心要用这天大的秘密作为交换以保全性命。松筠自年轻时受骆中原点拨,数十年来胸怀澄澈、行事以仁德为先,虽知此时杀了马顺便可一了百了,终究难以硬下心肠,当即点了点头,道:“你说自己才是嵩阳派的掌门,那是甚么意思?”

    马顺道:“当日马某中了师兄暗算,酒顿时醒了大半,也幸亏先前喝得酩酊大醉,伤处虽血流如注,却因麻木之故不甚疼痛,当即同师兄动起手来,数招便将他制住。我见自己伤势如此,要想再跟婷妹结鸾凤之好已无可能,逼迫师兄当场立了张笔据摁上手印,写明将掌门之位让贤于我。”松筠心道:“看来这‘婷妹’便是郭沛之女。”摇头道:“你已是残废之身,如何还能执掌嵩阳一派?你怎不将你师兄一剑杀了了事?”马顺叹道:“马某固有此意,只恨下不了手。师兄为人虽然阴毒,毕竟是婷妹生父,我实不想成为婷妹的杀父仇人。”

    松筠闻言不由心中感慨:“马顺这厮虽作恶多端,这段身世却也着实悲惨,又或者他遭逢不幸后才心性大变也未可知。”叹道:“你虽取到了郭沛的亲笔字据,终究还是不能出任嵩阳掌门,是不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深仇大恨

    马顺咬牙切齿道:“不错,我若拿着字据和铁剑回到嵩阳派,虽可夺回掌门之位,但婷妹和我两情相悦,必不相负,我却已成……已成阉人,如何还能娶她为妻?马某万念俱灰,这才投身锦衣卫,先后效命于王节、张信、刘勉、徐恭四任指挥使麾下,一直到自己升任该职,从来无人知晓这个秘密。师兄虽仍做着嵩阳派掌门,但一来丢失了掌门铁剑,二来有亲笔字据在我手里,每日也过得提心吊胆,总算他心下有所忌惮,才一直不敢将马某的阴私泄漏出去。道长且评评理,这嵩阳派的掌门到底应是郭师兄还是马某?”

    松筠叹道:“如你这般所说,郭沛品性不端,实无才德忝居一派之长。但阁下投靠奸党、罪行昭彰,只怕后世史笔如铁,你的恶名又不可与你师兄同日而语了。”马顺道:“当时马某怨入骨髓,甚么也顾不得了。后来师兄先后将婷妹许配了三户人家,都被我暗中将其未来夫婿杀死,从此江湖中再无人敢迎娶婷妹。这三户人家中第一户是我嵩阳派一位师侄,那也罢了,后两人却都在武林中大有来头,马某之所以投身朝廷,亦实因惧怕对方登门寻仇之故。”松筠见他竟如此心狠手辣,皱眉道:“哦?这后两个到底是甚么人?”

    马顺今日将掩藏多年的阴事向松筠和盘托出,皆因一心为求活命。他知方才自己一旦为松筠所制,二王及鉴胜亦立成砧上鱼肉,松筠道人虽未必会害他们性命,瑶部四使却和锦衣卫仇怨极深,下手决不会心软,这才当机立断,抖露出松筠身分把柄以换取不杀之约,那是他瞧准对方傲骨仁心,所行的险中求生之计;倘若松筠见事败露,不由分说定要杀他灭口,马顺这条计策也是全然无用。他见松筠语气先自软了,忙道:“马某一片赤忱,对道长全无隐瞒,婷妹许配的第二任夫家是南宫世家三子南宫信,第三户是青城派槐古老道的徒孙丁进。”

    松筠闻言一惊,暗道:“南宫世家是江南武林有名的富家巨室,其子弟武功虽然平平,江湖上却素有人缘名望,青城派更是威震川西的大派,声势几与峨嵋并驾齐驱,倘若这两家查出是谁下的手,马顺从此永无宁日。”南宫信身为武林贵胄公子,当年离奇殒命,凶手至今不明,这事松筠是知道的。他见马顺并非信口胡诌,叹道:“你连这些事也肯向我说知,可见足够诚心。贫道自永乐起先后事奉四朝天子,亦不愿亲手屠戮朝廷命官,只要马大人肯放天师府一条生路,你我自可相安无事;至于阁下方才所言,贫道也当守口如瓶。你过去叫你的人停手罢。”

    马顺闻言大喜,道:“道长仁义厚德,实乃武林表率。您老尽管放心,在下这就带他们走,今日所言之事,马某一字不提。”松筠摇头道:“鉴胜和尚须得留下。”马顺心道:“只要能保住王氏兄弟性命,这认识不过数日的秃驴死活与我何干?”当即答应道:“前辈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原来他二人在这里说了这许久话,那壁厢已翻翻滚滚斗了数百招,醉花使毕竟伤势未愈,被鉴胜寻个破绽欺近身来空手夺下白刃,四使剑阵一破,立时溃不成军。

    松筠眉头一皱,正欲赶回相助,忽见白影一闪,苏枫楼如疾风般冲入战阵,抓住鉴胜僧袍后领向后一甩,鉴胜瘦长的身躯直直飞了出去,双脚落在景兰舟身边不远处,浑身上下已然动弹不得,原来竟被苏枫楼一抓之下顺势点了后颈天柱穴。鉴胜未料他会在背后出手偷袭,实摸不透对方心中用意,不禁又惊又怒,。

    苏枫楼一击得手便即归位,仍只笑眯眯地旁观战局。二王失了鉴胜相助,局势顿时扭转,濯水、煮雪二使合斗王山,醉花使拾起长剑,联手卧萍使向王林猛攻。王林武功不及堂兄,十余招后已然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马顺方才甫见四使剑阵已破,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我要不要向九阳天师出手?只须勉力撑上一时半刻,待义弟他们拾掇了瑶部四使,到时四人合攻这老道,焉有不胜之理?”目光瞥到站在一旁的苏枫楼,不由心中一凛:“这落星楼主不知甚么来头,还是勿要妄动得好。”此时他见苏枫楼果然出手相助瑶部,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未有造次,否则甫一立约便即变卦,任凭自己如何强辩,势难再取信松筠,只恐今日绝无幸理。

    只见松筠纵身跃入战圈,呼呼两掌逼开王氏兄弟,袖袍一拂道:“你们走罢!今后好自为之。若只多行不义,终是天道好还。”卧萍使急道:“道长,我们已是稳操胜券,今日决不能放过这些狗贼!”松筠摇头道:“这几个是锦衣卫首领人物,将他们在此杀了,朝廷必然震怒,却对贵教没甚么好处。”

    二王见松筠同马顺不过到一旁说了会话,回来便肯放自己一马,心中各松了口气,暗道:“对方明明已占尽上风,不知马老大给这老道灌了甚么迷魂汤,竟肯放我们走?果然神通广大。”松筠虽非无为宫之人,但他是老宫主生前密友,无为教除峻节五老与之平辈论交,余人皆是他的晚辈,自冼清让以下无不对其极为恭敬。四使见他开口,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反驳。

    松筠目光扫到鉴胜脸上,冷冷道:“红莲尊者,你且留下,贫道有话问你。”鉴胜心中不禁暗暗叫苦。马顺朝二王使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随长官拔腿飞奔而去,霎时不见踪影。松筠袖袍一挥,正要去解景兰舟的穴道,苏枫楼拦在他身前道:“道长,他的穴是我点的,你若要想放人,怎不先问过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遇

    松筠见这苏楼主现身以来虽始终行事古怪,但适才于危急之时出手相助瑶部四使,想来是友非敌,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此刻见他又阻止自己替景兰舟解穴,皱眉道:“苏老兄,你行事如此颠三倒四,有失武林大宗师的身分。”苏枫楼笑道:“你连我甚么来头也不知,怎就说我是大宗师?”松筠道:“正要请教。”

    苏枫楼道:“方才梅表叔已然说了,在下是应天府栖霞山落星楼主人,道长何必多问?”松筠道:“贫道孤陋寡闻,不曾听过贵府所在。敢问阁下师从何派?”苏枫楼道:“我二人方才交手这许久,道长没看出来么?”松筠道:“阁下武功博采众长,又刻意隐瞒门派路数,瞧不出来不足为奇。只是楼主倘若不欲落败,适才只须再过百招,贫道定能逼你使出看家本领。”苏枫楼冷笑道:“哦?如此苏某倒要再行领教。”眼见两人说戗了又要动手,忽听旁边一女子喝道:“两位且慢!”众人转头一望,景兰舟脑中“嗡”的一声,只见来人一身素蓝襦裙,体态婀娜,不是冼清让是谁?

    瑶部四使心中大喜,一齐俯身行礼道:“拜见宫主!”醉花使心下大奇:“那晚在渚溪镇上自青莲尊者口中得知松竹二老潜逃到了江西,我即以飞鸽传书报信宫主,也不过是四五天前之事,宫主决不能在这短短数日之内接到密报从开封赶至此处,看来定是一早就收到了风声。”

    冼清让对四女点了点头,向松筠裣衽施礼,躬身道一万福。松筠还礼笑道:“宫主玉驾亲临江西,不知甚么风把你吹来?”说完笑眯眯瞥了景兰舟一眼。景兰舟只觉脸如火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道:“我此刻穴位被封、受制于人,在冼姑娘面前也太丢脸。”

    冼清让朝景兰舟望了一眼,眼中柔情一闪即逝,转向苏枫楼道:“小女子冼清让,请教前辈尊姓大名?”苏枫楼目光闪动,笑道:“苏某早已自报家门,你们这些人啰啰唆唆,到底要老夫说几遍才好?”话音未毕,瑶部四使齐声喝道:“大胆狂徒,敢对宫主无礼!”一齐挺剑攻向苏枫楼。

    松筠眉头一皱,心知四女绝非敌手,正要出手阻拦,冼清让对他轻轻摆了摆手,低声道:“请道长替景公子解穴。”松筠闻言一怔,心道:“你自己怎不替情郎解穴?”继而会意此举是为不使景兰舟难堪,当下哈哈一笑,右手食指虚点,嗤的一声轻响,已凌空解开景兰舟穴道。冼清让微笑道:“道长功力日益精进,可喜可贺!”松筠笑道:“枯株朽木何足道哉,怎比宫主与景少侠武林后进之秀?”

    冼清让目光移到鉴胜身上,笑道:“鉴胜大师,你好!”鉴胜喉头一阵发苦,强笑道:“贫僧穴道未解、手脚不便,未能拜谒宫主,万望恕罪!”冼清让淡淡地道:“大师已非本教中人,何罪之有?我也当不起‘宫主’二字。”说完不再搭理鉴胜,只扭头观看四使同苏枫楼相斗。鉴胜心中七上八下,知这位少宫主对下属向来手段毒辣,自己破门出教、伙同锦衣卫戕害瑶部妙使,此番落入对方手中,势必遭受无尽折磨,心下反盼望松筠快将自己带走。

    此时苏枫楼正凭一双肉掌在瑶部四柄长剑之中穿梭自如,旁观几人皆瞧出若非他手下留情,四使早已不是对手。冼清让见状暗暗心惊,心道:“十二妙使武功皆是干娘亲授,若醉花使不曾受伤,四使以玉蟾剑法联手对敌,连我也不是对手。这落星楼主究竟是甚么人,武功竟似强过峻节五老不少?”

    又斗了十余招,苏枫楼突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一夹,竟将卧萍使剑尖生生夹住。卧萍使只觉一股绵力缠住剑身,无论手上如何用力,仍是挣脱不得。苏枫楼夹着卧萍使之剑当作兵器,左右抵挡瑶部另外三把长剑,有时竟以卧萍使躯干为盾牌化解三使攻势,三使投鼠忌器,玉蟾剑法几乎无从施展。卧萍使狼狈不堪,在宫主面前又不敢松手撤剑,一柄长剑被苏枫楼东拉西扯,全无还手之力。

    冼清让见四使再斗下去必将一败涂地,皱眉道:“莲芝快快松手,本座不来怪罪于你。你们几个且先退下。”“莲芝”正是卧萍使闺字,她听宫主开口,正要撒开剑柄,忽觉一股寒气沿着剑身传至剑柄,竟将自己手心牢牢黏住,连放都放不开手。卧萍使大骇之下,喝问道:“你这是甚么妖法?”

    三使收到宫主号令,本已罢手归位,此刻见卧萍使受制于敌,又纷纷挺剑将苏枫楼围在核心。苏枫楼微微一笑,指上稍稍用力,卧萍使长剑剑身“叮”地断作三截,分别射向三使,实是迅疾绝伦。濯水、煮雪二使疾忙挥剑将断剑挡开,醉花使带伤在身,手脚略微不灵,眼见断剑便要插入胸口,冼清让身形闪动,上前一掌将断剑击落。苏枫楼袖袍轻挥,一股内力将卧萍使轻轻推出圈外。

    冼清让目光闪动,笑道:“前辈是武林高人,却对后辈女流痛下杀手,未免有失身分。”苏枫楼悠然抚须道:“这几个女娃儿朝我出手之时,也没敬重我是武林前辈啊。”冼清让道:“她四人竭尽全力尚不能近前辈半分,倘再手下留情,岂非对高人不敬?”苏枫楼笑道:“小妮子伶牙俐齿,好不厉害。不过‘玉蟾剑法’的确玄妙莫测,令苏某大开眼界,不知这剑谱贵教从何得来?”

    冼清让心中一凛:“他怎么知道‘玉蟾剑法’?”面上不动声色,问道:“玉蟾剑谱乃本教秘传之宝,前辈又是由何得知?”苏枫楼摇头笑道:“何其谬也!玉蟾剑法不过是《潜龙心禅》中所载的一门武功,宫主却以为至宝,未免管窥蠡测、一叶障目。你可知当年唐老宫主得到这本剑谱,为何独独教给十二妙使,却不传授于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受制

    冼清让闻言大为讶异,暗道:“干娘姓唐之事江湖上绝少人知,莫非这苏先生与本教有甚渊源?他说的‘潜龙心禅’又是何物?”正欲开口相问,忽听身后一声轻咳,诸人转头望时,见一身穿玄色道袍的清瘦老者来到塔下,身后又有两名老者背负双手侍立左右,绿袍者赤面长须,黑袍者方脸环睛,正是宁王朱权及虞范二老。只见朱权星冠云履、手执拂尘,一身道家打扮,向松筠微微笑道:“多日不见道长,却有幸在此相逢,上人一向安好?”

    松筠上前深深稽首道:“贫道在江湖上闲散惯了,久疏候问,失礼之至;不意在此得睹尊颜,恭请王爷贵体玉安。”宁王笑道:“朱某古稀之人,不过数着指头过日子罢了,你我之间何必拘礼?本王方才收到风声,说这南昌城中竟有世外高人武功堪与道长比肩,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这才冒昧前来一观,诸位勿怪。”

    景兰舟心道:“道长怎也跟王爷相识?”随即想到宁王在西郊别院窝藏树海,多半同无为教大有牵连,识得松筠道人不足为奇,心中又想:“骆师兄说宁王当年曾师事耆山子张宇初,王府和龙虎山平日亦素多往来,想来王爷不单认得道长,多半也知后者便是正一派九阳天师。原来苏前辈也知晓《潜龙心禅》,此书连师父都从未提过,武林中奇人高士何其之多!”

    苏枫楼见朱权陡然现身,面色微微一变,继而笑道:“苏某村野之人,竟劳王爷亲屈玉趾,幸何如之。”朱权笑道:“本王与松筠道长相识多年,知他是少见的高手,武林中罕有匹敌;先生一身武功竟和道长不相上下,实是麟角凤毛,令人欣羡不已。”回头道:“鸣声,你常说平日在南昌除了时照再无对手,如今放着苏先生在此,不妨同他切磋两招。”

    范鸣声垂首道:“王爷,若此人武功当真不输松筠道长,鸣声不是对手,不用再比了。”朱权笑道:“你跟道长也已许久未见,不亲自比试一下,又怎知自己武功进境?此机殊不可失。”范鸣声恭恭敬敬地道:“是,王爷。”走上一步道:“苏老兄,范某奉王爷之命请你赐教几招,你我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不知尊意如何?”

    苏枫楼默然良久,叹一口气道:“范先生武功高明,老夫认输便是,我二人不用比了。”在场诸人闻言大惑,暗道:“范鸣声武功虽高,却也强不过松筠道人,这苏楼主适才向道长出手挑战全无惧色,为何此刻竟甘愿认输?似他这般的武学大宗匠,要其不经比试便自承技不如人,只怕比当真败阵认输还难,不知是何道理?”

    范鸣声亦是一脸糊涂,问道:“足下武功既与道长不相伯仲,比范某只高不低,你不肯同我交手,莫非瞧不起范某?”苏枫楼摇头道:“尊驾同虞老虽多年在王府养晦韬光,然而锥处囊中,安能不见其末?当世高手之中,你二位足进前十,何必再同苏某考校?”转头向冼清让道:“老夫刚才话未讲完,你跟我来,我有一件关乎玉蟾剑谱的机密说与你知。”

    冼清让微一迟疑,向景兰舟道:“景公子,你陪我一道过去,好么?”苏枫楼哈哈笑道:“莫非宫主信不过苏某?此事牵涉到贵教机要,宫主如不怕被外人知晓,景少侠一齐过来听听无妨。”冼清让嫣然道:“景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怎么算是外人?”景兰舟闻言心头一热,道:“好,我随你去。”

    冼清让转头向四使道:“你们几个先回分舵候命,未经本座指示,不得随意走动。”四使领命去了。冼清让望了鉴胜一眼,向松筠道:“此处便请道长代为照应,我与景少侠去去就来。”松筠道:“好说,包在贫道身上,我原有话要问这和尚。”他知冼景二人联手武功不在苏枫楼之下,就算这落星楼主怀有甚么阴谋诡计,二人亦当不惧,当即目送苏枫楼领着冼景二人向南而去。

    朱权见三人业已走远,笑道:“本王与上师多时未见,久疏宣教,不胜思念。不如便请上师与本王同归敝处作长夜之谈,以慰渴怀,道长意下如何?”松筠眼瞟鉴胜,迟疑道:“既蒙王爷见召,贫道敢不奉命。只是贫道眼下有些门户之事亟待料理,只恐稍有不便。”朱权笑道:“鉴胜大师也非生人,便请一同到舍下少歇,道长还怕他跑了不成?”

    松筠心道:“倘若在外拷问这和尚伯父的死因,难保两位师弟不来捣乱,倒不如王府里头清静。”当下打个稽首道:“既如此,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尚未直起身来,眼前人影闪动,前胸“玉堂穴”及后背“灵台穴”已分别被范虞二人按住。

    ***

    苏枫楼领着冼景二人走到城南一片荒地,也不回身,背负双手仰颈望天,缓缓道:“景少侠,当日你在应天救了我老仆火庭好友一命,火庭许诺助你寻访施和浦之师林岳泰,苏某为此千里迢迢从南京赶到江西,可有相负之意?”景兰舟拱手道:“前辈信守不渝,晚辈敬佩不已,从无疑心。”

    苏枫楼点了点头,又道:“不知冼宫主是否信得过老夫?”冼清让笑道:“我又不认识前辈,谈得上甚么信不信的?不知阁下有甚么玉蟾剑法的秘密要告诉本座?”苏枫楼转身笑道:“你这鬼灵精的小女娃,全无敬老之意。我来问你,这玉蟾剑法既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之能,以你现时武功,能敌得过十二妙使中的几人?”

    冼清让见这老者言笑举止,心中不知怎地自然生出一股亲近之意。她见对方熟知无为宫之事,多半是干娘的亲友故人,便也不加隐瞒,答道:“十二妙使之中,以幽部霜霞二使武功最高,倘若与她二人交手,我要取胜已颇不易,对方只须再添任意一人,我便不是对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功超凡

    苏枫楼点头道:“这玉蟾剑法单是将两仪剑阵学至纯熟,便几乎与你武功旗鼓相当,你干娘找了十二个人来练,不嫌太多了些么?”冼清让沉吟道:“干娘曾经说过,十二妙使是她苦心筛汰而得的资质出众之人,她们几个自幼练剑,如今皆已习成玉蟾剑谱中的两仪剑法。只是干娘病故之前又言,这十二人中终究未见天分奇高者,将来其中是否能有四人脱颖而出练成四象剑阵,可就不大好说;可见要想由两仪剑法更进一步,那是难上加难。想来正是因此之故,干娘才要多找些人来练。”

    苏枫楼抚须笑道:“十二妙使剑法高明,倘若她们日后心生不服,竟要一齐反你,你又如何应付?”冼清让微微一笑,道:“本教峻节五老武功皆远胜于我,本座就算要操这份闲心,也轮不着十二妙使啊。”苏枫楼叹道:“这话不错,你干娘在日尚能镇得住这些耆宿,以你的武功资历,他们自然难以心服。其实唐老宫主当年安排十二妙使练这玉蟾剑法,却另有一番深意。”冼清让动容道:“哦?晚辈愿闻其详。”

    苏枫楼轻咳一声,道:“你干娘从没跟你说过《潜龙心禅》的事么?”冼清让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疑惑。苏枫楼道:“《潜龙心禅》乃是本集唐宋两朝绝顶武学之大成的奇书,成书者已不可考,想来多半是宋元交际时人。此书囊括了唐宋六百年间中原武林诸般绝学,便是辽人、金人的上乘武功,书中亦颇有涉猎,那‘玉蟾剑法’不过是心禅中所载一门绝技而已。”冼清让闻言一惊,心道:“玉蟾剑谱已是本教瑰宝,照这般说,比之《潜龙心禅》竟只是沧海一粟?”

    苏枫楼接着道:“这玉蟾剑法中的两仪剑阵倒也不算难学,只是须得两名天资颖悟之人自童龀时练起,方能做到心意相通、璧合珠连;若是成年之后再练,总不似孩童般心无杂念,相互间剑招配合便难臻妙境。但就算练剑之人天分再高,待练成两仪剑法总已至志学及笄之年,心境既不如蒙童之纯,再练四象剑阵便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四象剑阵的步法方位较之两仪剑法繁复十倍,就算你已将剑阵练得纯熟无比,但招数终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倘若敌人也是名绝顶高手,只须逼得剑阵中一人脚步招式略有毫厘差池,其余三人也须即刻随之应变,但凡任一人稍稍出点差错,剑阵立时便被攻破,这可比两仪剑法仅仅二人配合要难得多了。当年全真南宗海琼祖师创下这套剑法,单论心智才学固是旷世罕有,但倘若世上最终竟无人能够练成四象、八卦剑阵,不免有纸上谈兵之嫌。”

    景兰舟皱眉道:“白真人才贯古今,难道竟未想到此节?”苏枫楼笑道:“人力有时而穷,海琼祖师能呕心沥血创出这玉蟾剑谱,已是古今难求的大智慧,我等常人怎好再妄加苛求?然而山外有山,编修《潜龙心禅》的那位武林前辈却另辟蹊径,发现了能将‘玉蟾剑法’威力发挥到极致的一个大秘密。”冼清让与景兰舟同时问道:“甚么秘密?”

    苏枫楼顿了一顿,缓缓道:“那位武林高人编纂《潜龙心禅》之时,自会试练书中收罗的武功,虽则心禅所载森罗万象,势必不能尽数学成,但这位前辈乃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一生所学已远较寻常高手为多,加之编书时细校文字,就算不及亲自修习,道理却能懂个七八分。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其人练功时偶然发觉只须将玉蟾剑法同心禅中一套轻功步法配合使用,便是独自一人施展,也能生出两仪、四象剑阵之奇效。心禅中尚有一部内功心法,与这套剑法、步法更是天作之合,练成后可达心随意动、了无滞钝之境,便是一人祭出八卦剑阵也未必不能。当初创下这三门功夫之人年岁相差不啻百年,各自的武功派别又皆大不相同,但这三门功夫凑在一起竟有如斯神效,便如天授地设一般,可见武学之道练到极致,那都是一通百通、融会贯穿的。”

    景兰舟听得如痴如醉,问道:“苏前辈,不知那步法和内功是甚么来头?”苏枫楼道:“那步法叫‘烟霞澹月步’,乃是唐代一位高人所创,名字虽起得潇洒,却蕴含河洛八卦之至理,记录在心禅下册之中;内功唤作‘秋蝉功’,本算不得甚么太了不起的功夫,不过是用来练习腹语之术,编写心禅那位前辈之所以录入这门内功,原本只因其运气法门颇为独特,不愿该门功夫就此失传;谁知其后发觉运用秋蝉功的内力施展烟霞澹月步,竟能使周身真气豁然贯通,三五尺内趋退若神,宛如拥有好几个分身一般,再配合玉蟾剑谱的神妙剑招,足以达到前人不敢窥测的武学境界。你干娘当年找来十二名聪慧女童来练玉蟾剑法,原是想验证这剑谱是否真如传说般神奇,倘若练来果真厉害无比,她定会设法找齐另两门武功要诀供你修习。之所以不让你先练,一来若无内功步法相辅,玉蟾剑法一人独练无用;若再找一人同你对练,又须年纪禀赋与你相仿,于你接任宫主之位不利。”

    冼清让闻言沉吟半晌,暗忖:“原来干娘苦心孤诣若此。”蹙眉道:“前辈所言固使晚辈别见洞天,只是小女子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未听说《潜龙心禅》一书的名头,世上若真有此等神妙玄奥的武学秘笈,难道不应人尽皆知?为何干娘竟从未提过?”苏枫楼哈哈笑道:“你干娘不是不知,只没跟你说而已。倘若这事传开,被五老之辈知晓有此奇书,任谁抢头一步捷足先登,还会将这秘笈交给你么?”冼清让闻言默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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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铃奇侠介绍:
这是个明朝初年间的武侠故事,书中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人物,情节都只是虚构的小说。书里有关于民族的家国大义,也有小人物的爱恨情仇,但尽量只是用那个时代的眼光去阐述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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