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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钟难醉     銮铃奇侠txt下载     銮铃奇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恩怨

    那头本因出掌逼退赤黄二带,忽见圆性负伤,不禁眉头一皱,沉声喝道:“端木夫人,请出屋罢!”双掌齐推而出,只听轰隆一声,竟将草屋一面土墙打坍了一半。只听屋内一声冷笑,扬灰飞尘之中又有一玄一素两条绸带飞驰而出,黄赤二带却转而攻向圆净同他身旁一名可字辈弟子。

    本因心忖圆净也还罢了,那第三代弟子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敌人攻势,当即身形闪动,横在二人身前,将龙飞蛇舞般的赤黄两带出掌击退。不料忽听旁侧两声惨叫,那玄素二带虽未打中本因,却盘迂击中了另两名可字辈弟子的大腿和腰间,二人双双受伤倒地不起。

    本因见门下弟子接连负伤,喝道:“施主既不讲情面,休怪老衲出手无情!”又是两掌击出,将草屋另一侧土墙也打塌了,余下的断壁残垣支撑不住苫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间草屋崩坍垮塌,砖坯、茅草、木梁散落了一地。只见一道倩影抢在草房塌毁前跃出屋外,轻轻落在受伤的圆性身旁,一双美目流眄顾盼,笑道:“大和尚的般若掌果然神威无比,不知我的‘五色流云袖’在大师眼中如何?”

    本因叹息道:“端木夫人,本寺不过想请你到少室山问几句话,夫人出手连伤我三名弟子,不知是何缘由?”端木夫人道:“少林寺又非官府,哪有召之即来的道理?妾身有言在先,诸位擅闯民宅,我便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大师出手损毁我这庐舍,又该如何说法?”

    本因道:“施主草庐既是毁于老衲之手,我命人替你重修一间便是。咱们武林中人论的是江湖规矩,怎可拘缚于朝堂之法?”端木夫人哼了声道:“当年妾身有所求诸贵寺,你们怎又不讲江湖规矩,却搬出国家法度敷衍于我?少林和尚便是这样见风使舵、心口不一么?”

    本因闻言默然,继而叹道:“当日尊夫身受重伤、已然无救,并非本寺铁石心肠。这事已过去了三十年,原来施主仍是一直耿耿于怀。”端木夫人怒道:“我与夫君情深似海,就算再过百年?此恨亦难忘却。”本因道:“尊夫当年是为他人所伤,夫人迁怒本寺,似乎于理不合。”端木夫人惨然道:“若非你们这班和尚见死不救?夫君他未必会离我而去。”

    本因叹道:“当日夫人携尊夫上山,老衲亦亲在场,多年来回思往事,每常引以为憾。尊夫英年早逝,敝寺上下亦皆感喟不已?事后更设道场替他诵经超度,自问竭情悉力?不知夫人因何怪罪本寺?”端木夫人冷笑道:“臭和尚好不要脸!我夫君当日虽然伤重?了尘方丈若肯以易筋经内功替他疗伤,未必没有生机。你们一个个大和尚满口慈悲佛法、假仁假义?就是不愿出手相救,终致我夫君伤重不治。小女子为人向来恩怨分明?少林派如此待我?妾身永不敢忘。”

    本因缓缓道:“正因夫人怀恨在心,便出手害死了我本觉师兄门下俗家弟子秦总镖头一家?是也不是?”端木夫人冷笑道:“不错,当年我与贵寺结下深仇?过了三十年始觉恼恨不过,乃至杀人泄愤。小女子定力如此卓绝?竟连我自己也不知呢。”本因闻言一怔?随即点头道:“不错?这话也有道理。只是秦总镖头确是死在夫人的‘落花剑法’之下,倘若这事实非施主所为,那么江湖中尚有何人会使这路剑法,还请夫人赐告。”

    端木夫人沉思片刻,道:“当日我为救夫君性命,苦苦哀求贵寺众位高僧,你们只是一口回绝,我一时痛心入骨、神志不清,便在大雄宝殿之上与众僧动起手来。可惜我武功低微,根本无须了尘方丈及诸位高僧出手,你师兄本如数招间便已将我制住。然我入寺前已然解下佩剑,并未在众人跟前使过落花剑法,你凭甚么说秦剑波是我杀的?”

    本因合十道:“端木夫人,须知我佛慈悲,向以普渡众生为任。当日施主领尊夫前来本寺疗伤,方丈师伯他不便出手救治,那也是没可奈何。师伯虽将施主逐出山门,实则心中颇为不忍。其后尊夫伤重离世,夫人神思恍惚、梦魂颠倒,短短数月间做下不少荒唐之事,是也不是?”端木夫人微微一怔,道:“这事大师从何得知?”

    本因叹道:“当时女施主心伤尊夫弃世,便挨个去寻尊夫生前对头的晦气,睚眦之怨无不必报。只是尊夫亦非寻常人物,他那些冤家对头又岂会是泛泛之辈?施主好几回与人动手,都险些遭逢不测,老衲没说错罢?”

    端木夫人稍一沉吟,道:“不错,我夫君的仇人之中,有几个武功很高。我当时打定主意,想着若是不敌对方,便随我夫君共赴九泉之下,心中亦无所惧。有数次我与人交手落了下风,原本自分必死,最终却都化险为夷;这么说来,莫非是少林派在暗中助我?”

    本因点头道:“夫人果然聪明绝顶。当年施主离寺下山之后,方丈师伯将我们几名弟子召至跟前,道:‘所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老衲碍于虚名,未能尽扶危济急之责,致使其夫妇连理遏绝、天人两隔,心中着实不安。我观端木女施主初始悲不自胜,离寺时反而神情自若,当是哀怆过度,恐有求死之念。’便命本如师兄与我二人下山暗中跟随查探,以免施主一时冲动,或有轻生之举。”

    端木夫人蹙眉道:“原来当年是两位大师偷偷跟着妾身,难怪我一直觉得背后有人鬼鬼祟祟。嘿嘿,少林高僧暗中盯梢我这小寡妇,说出去教人笑掉大牙。”本因叹道:“人命关天,只好从权。师兄与我跟了施主数日,方知夫人下定决心,要往尊夫生前各路仇家处大闹一番。我二人稍一计议,便由本如师兄盯住施主,贫僧却抢在夫人前头赶往各家通风报信,劝说对方外出暂避风头。”

第三百三十一章 落花剑法

    端木夫人柳眉倒竖,道:“好哇,怪不得有数人我当年始终寻他不着,原来是少林派暗中报讯。”本因道:“不错。对方若实在不肯走避,我二人便躲在一旁小心照应,倘使夫人遭遇险情,我们自要匡护施主无恙;设或对面不是夫人敌手,师兄与我也不能任由施主因一时之恨铸成大错,致使日后衔悔。”

    端木夫人点头道:“唔,当时我要杀樊家堡和飞鹰帮的人,先是被一位蒙面高手出手阻拦,后一回又被人用石子接连打断了三柄长剑,原来是你们两位干的。我在巫山遭巴东三蛟围攻、在宁夏被独行盗‘金刀铜驼’贝烟野打得一败涂地,也是两位暗里保我无虞。小女子当时只是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竟劳今日的少林方丈连同般若堂首座一路看承照护,妾身何以克当?”本因道:“但问是非,谈何贵贱?莫说我二人当年只是寺中普通弟子,便是本寺方丈亲自护送施主一段,那也没有甚么。敝派虽未能救挽尊夫,却不能眼见施主迷而不返。”

    端木夫人叹道:“如此说来,大师当年见过妾身出手非止一次,难怪认得我的落花剑法。秦剑波出事之后,本如方丈念及旧故,这才派大师前来相询。小女子并非不明事理,大师与方丈三十年前匡佑之恩,本当衔环以报,只是当日妾身既失鸳侣,心中已无生念,大师为何阻我遂愿?”本因叹道:“自古蝼蚁尚且贪生,而况人乎?施主只因一时伤心断肠,便欲轻生自绝,想来亦非尊夫生前本愿。”

    端木夫人默然片刻,摇头轻叹道:“原本夫君辞世,我也不愿独活,只想将他生前仇家对头杀个精光之后,再行追随郎君于地下;谁想短短数月之后,我心中这一股求死之念竟也渐渐淡了。唉,说甚么海枯石烂、地久天长,都是些骗人的玩意。”

    本因合十道:“阿弥陀佛!夫人碧海青天,三十年来不磷不缁,天下谁人不敬?自从夫人数年前移居到这熊耳山花溪谷之中,本寺亦曾数遣弟子登门存问,可惜都被施主赶了回来。”端木夫人哼了声道:“我强忍着不来寻少林寺的麻烦已是大为不易,贵派尚想两相通好,未免过为已甚。”

    本因点了点头,缓缓道:“夫人既是不愿,本寺自无勉强。只是上月真定府秦总镖头全家遭害,老衲恰在左近,曾前往检视过死者尸首。秦剑波从头到脚足有三四十处剑伤,每处伤口皆是形如花瓣?入肉亦不甚深?一望而知乃是夫人‘落花剑法’所留。除秦总镖头之外,余下死者身上伤口较少,均只有十余处剑痕?也是被落花剑法所伤。倘若这些人不是施主所杀?那么世上还有何人会使‘落花剑法’?”

    端木夫人迟疑片刻?道:“天底下会使落花剑法的并非只我一个,应当还有两人。”本因双目微张,问道:“敢问施主所言何人?”端木夫人蛾眉微蹙,沉吟道:“但他们两个怎么会杀秦剑波?不会的,不会是他们?除非是他二人的弟子门人所为。”顿了一顿?缓缓道:“大师当年既于我有救命之恩,妾身说与你知无妨。此二人乃是‘梅山医隐’门下弟子,师兄姓林、师弟姓宾?在武林中皆无甚名气。”本因笑道:“‘圣手回春’施和浦在江湖上已是大大有名,他师父怎好说是无名之辈?”端木夫人一怔道:“原来大师认得林岳泰,少林高僧果然见闻广博。”

    景兰舟听她突然提到林岳泰、管墨桐师兄弟?不由心中一震,暗道:“为何管林二人也会使端木夫人的‘落花剑法’?他们跟这女子又有何关连?端木夫人莫不也是纪老前辈的门人?”想到林岳泰治好骆嘉言掌伤后便同苏枫楼双双离去,虽说后者神功盖世,但眼下“梅山医隐”大弟子重出江湖的消息已然传开,武林中觊觎《药鼎遗篇》之人恐实不少,单凭苏楼主一人究竟能否得保平安,实也难说得很。

    本因笃思片刻,道:“林老先生遁迹销声多年,老衲近来听到风闻,说他又在江湖上现身走动。只是林神医仁心仁术,向来只有出手救人之理,何曾见过他害人?至于他那位师弟,倒听说是个厉害人物,难道……难道秦镖头一家是死在其人手下?”

    忽听身后一人道:“大师莫要被这婆娘骗了,秦镖头正是被她害死的,这事丐帮能够作证。”本因心中一惊,暗道:“甚么人来到老衲身后,我竟未能觉察?”回头一望,见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生得面色焦黄,头顶尽是斑斑点点的秃疮。本因见他背负三口布袋,心道:“此人不过是丐帮三袋弟子,难道武功如此高强?”

    景兰舟一见那黄脸癞子,心中大为震惊,暗道:“木川自邓州韩长老府中逃走,居然到了这里。”他见木川出面指证端木夫人,心道:“此人一贯喜好兴风作浪,多半又是在诬害这名女子。且看他要如何罗织构陷,再戳破对方不迟。”

    端木夫人见不知从何处钻出这名叫花,怒道:“哪里来的泥腿子,胆敢诬陷你姑奶奶,活得不耐烦么?”右手倏地一扬,数点寒星打向对方胸前。本因喝道:“不可!”正要拂袖将暗器击落,忽觉背后一股巨力袭来,心中暗呼不妙,身躯向后急转,双掌平推而出,终究发力不及,同木川“砰”的一声四掌相交,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身子向后一仰,只听扑扑数声,端木夫人所发的梅花镖尽数击在本因背心,后者踉跄后退数步,缓缓坐倒在地。他虽瞧出该名丐帮弟子身手非比寻常,却未料到对方竟会突施暗算,自己应变虽已十分敏捷,但木川武功实在太强,本因对掌失利之下又被暗器击中,立时受了重伤。

第三百三十二章 乌金铁剑

    景兰舟见木川于电光石火间出手打伤了本因禅师,深悔未能及时揭穿对方真面目,自树后纵身跃出喝道:“休得行凶伤人!”木川见状一怔,随即笑道:“妙极!”身形微晃,只听啪啪两声,圆净身旁两名可字辈弟子哼也没哼一声,便已中掌身亡。圆净一声怒吼,齐眉棍横扫木川腰间。木川左手轻挥,圆净手中长棍“啪”的一声断作两截,木川左掌余势不衰,在圆净小腹上轻轻一按,后者一声惨呼,身子直直向后跌了出去。

    景兰舟见他转眼间掌毙三名少林弟子,心中惊怒交迸,虽知武功不如对方,仍是催动迷踪掌法攻上前去。木川哈哈一笑,向旁轻轻避开道:“当日木某说是你杀了那五名丐帮弟子,司润南这蠢人便深信不疑;这回我若告诉少林派眼前这几个和尚也是命丧你手,不知他们会不会信?”景兰舟道:“在场高僧亲见你出手杀人,如何能赖到景某头上?”木川阴恻恻地道:“待我将余下几人也都送上西天,不就死无对证?”右手冷不丁甩出两支袖箭,射向另一侧被端木夫人打伤的两名少林弟子。

    端木夫人忽右臂一挥,赤红绸带自袖中破风而出,挡下了木川的袖箭。木川奇道:“你不是心中深恨少林派么?怎还出手相救?”端木夫人见他武功卓绝,知其决非寻常丐帮弟子,冷冷道:“阁下诬赖我杀害秦剑波,难道会是好人?”左手轻拂,先前伤了圆性等三僧的青、玄、素三色绸带平地飞起,攻向木川胸前三处大穴。

    木川冷笑一声,道:“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左掌轻轻拍出,三条绸带在半空劈啪抖晃两下,掉头飞向端木夫人面门。后者“咦”了一声,右手春葱玉指并拢如刀,朝前斜斜一劈,只听刺啦数声,三根绸带各被内力撕扯成细条裂帛,轻轻飘落地面。

    端木夫人脸色大变,喝道:“你是甚么人,怎也会使‘流云飞袖’?”木川笑道:“这等三脚猫功夫在我眼中只若儿戏,亏你当作宝贝!”话音未落,景兰舟又已从旁攻到。木川见对方掌法精奇,抬手与他拆了数招,笑道:“功夫不坏!顾东关在你身上没少花心思罢?”

    景兰舟见他直呼师父名讳,心中又惊又怒,虚晃一掌停手问道:“阁下到底是甚么人?”木川笑道:“少侠年纪轻轻,如何忘性恁大?数日前邓州方才会过,你又问我怎地?”景兰舟摇头道:“此必非阁下真名。尊驾武功盖世?不知是何门派出身?”木川道:“少侠瞧不出来么?”景兰舟道:“尊驾武功渊深驳糅,景某分辨不出。”

    木川脸色一沉,道:“你也不用费心多猜?左右你和老秃驴今日都要死在此地。嘿嘿!般若堂首座被顾东关徒弟害死在这荒谷之中,臭小子激斗中挨了本因老和尚一掌?未及出谷便也伤重而亡,妙?实在是妙!这消息传到少林派耳中,一群老秃驴怎肯善罢甘休?就算顾东关是天下第一高手,怕也未必挡得住少林众僧群起而攻?哈哈!”

    景兰舟闻言不由心惊肉跳?道:“阁下一再栽赃嫁祸铸错山庄?究竟是何居心?莫非家师与你有甚仇怨?”木川恶狠狠地道:“待你师徒二人泉下相会,你自己问顾老头去罢!”忽从背后布袋中抽出一柄黑黝黝的长剑?朝景兰舟迎面直刺。景兰舟心道:“敌人武功太强,当此性命交关之际,空手实难取胜。”身子就地一滚?抄起圆性的单刀,道:“圆性大师,在下相借兵刃一用。”圆性道:“少侠千万小心,你若有甚闪失,咱们都要死在这熊耳山中。”

    景兰舟刀光一闪?向木川当胸劈去。木川冷笑一声?剑锋斜斜而上,只听“当”的一声,两刃相交之下,景兰舟手中单刀竟然断作两截。他见对方长剑剑身漆黑如墨,望之毫不起眼,不料竟如此锋利,不禁大惊失色。木川哈哈笑道:“我这乌金铁剑乃是百年难见的神兵利器,似你这等寻常兵器,在我剑下便如豆腐青菜一般。”

    景兰舟心道:“我武功本不及他,对方又手持宝剑,难道今日真要毕命于此?”忽见端木夫人手腕一抖,黄赤二带打着转儿蜿蜒盘绕,缠裹成一条长长的绸布软鞭,哗地一鞭朝木川面门抽去。木川笑道:“何必枉费工夫?”右手横剑上削,只听啪的一声,那绸鞭迎上剑刃,竟然未被砍断,鞭头朝下一甩,仍是攻向木川眉心。后者吃了一惊,身子轻轻向后荡出,道:“你这是甚么邪术,竟能挡住我的宝剑?”

    端木夫人冷笑道:“你自恃兵刃之利,便以为能横行天下?今日教你开眼!”玉臂连挥,长鞭有如矫龙飞腾,不住攻向木川。景兰舟见机不可失,又捡起死在木川掌下一名少林僧人的长剑,刷刷连刺数剑。他既知对方兵刃锋锐无匹,手底剑招虚实掩映,一连攻出十余招,始终不与木川手中铁剑相交。木川武功虽胜二人,此时以一敌二,端木夫人手中绸鞭又不惧他的乌金宝剑,一时难分高下。

    木川又斗数合,眼见不能速胜,生怕本因和尚回过气来上前夹击,喝道:“端木夫人,你也不是甚么名门正派,我今日只要杀姓景的小子和少林秃驴,你为何坏我好事?”端木夫人冷冷道:“不错,正因我自己是邪魔外道,方能谙悉你这外道邪魔的心思。你要做成这年轻书生与少林和尚两败俱伤的假象,岂能留下我这活口?我若不助他将你制住,这条性命便要一起断送在这荒山之中。”

    木川哈哈笑道:“你脑子倒也不笨。”左手一扬,又是一枚袖箭飞出,射的却是远处受伤在地的圆性。景兰舟眼见相救不及,暗道:“糟糕!”端木夫人忽回手一鞭,将木川发出的袖箭打落。木川觅得空隙,铁剑黑光一闪,景兰舟失了端木夫人牵制,长剑避让不及,又被木川削断。后者一声冷笑,挥剑将景兰舟逼退两步,向后一个翻身跃出丈余,足尖甫一点地便又腾空翻出,接连数个筋斗,已然消失在草木之中。

第三百三十三章 端木夫人

    景兰舟知对方武功高强、心性奸险,不敢冒然去追,回头问本因道:“本因大师,你的伤不碍事么?”本因端坐调息片刻,倏然一声低叱,后背三枚梅花镖波的一声自皮肉中弹出,嘴里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才缓缓睁目道:“一时半刻未必便死。少侠可是思过先生门下高徒,姓景名兰舟的便是?”景兰舟朝他躬身行礼道:“正是晚辈。”

    本因合十道:“阿弥陀佛!少侠近来数月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贫僧亦多有耳闻,当真是英雄年少,后生可畏。”景兰舟道:“蒙昧小子轻薄无行,四处惹祸招愆,徒然带累家师威声。”本因叹道:“今日若非少侠出手相救,老和尚已登极乐。老衲此际行动不便,我那三名弟子受伤颇重,还请少侠相助救治则个。”

    景兰舟闻言忙替圆性等三僧包扎伤口、推拿手足,三人良久方能挣扎起身。三僧谢过景兰舟,纷纷上前询问本因伤势,后者只是摇头不语。圆性望了端木夫人一眼,走到她跟前合十行礼道:“适才若非女施主仗义相救,贫僧已然一命呜呼,先前冲撞冒犯之处,恳乞恕罪。”端木夫人神色傲然,并不答话。

    圆性讨了个没趣,转头问本因道:“师叔,咱们……咱们眼下怎生说法?”本因默然良久,长叹道:“此番本寺手持兵械欺上门来,端木施主犹能不念前恶,出手救了你我性命,秦师侄想来非其所害。眼下既知世上另有人会落花剑法,慢慢地去查便了。”圆性应道:“谨遵师叔法旨。”奉命将遇害的三位同门就地埋了,砍伐树枝扎成个简陋的椅轿,将本因扶了上去。

    景兰舟道:“本因大师,那奸贼恐仍躲在暗处窥间伺隙,诸位若就此离去,只怕遭人算计。”本因叹道:“多谢少侠挂心,出家人不多拘念于此副臭皮囊。方才出手偷袭老衲的那名丐帮弟子,似与少侠早就相识?”景兰舟道:“此人自称木川,多半并非真名。先前丐帮误会晚辈杀了他们帮中弟子,正是出于此人谬言诬构。木川奸谋数日前在邓州丐帮大会之上被当场揭穿,已然逃出丐帮。”

    本因喃喃道:“丐帮中竟有此等人物?老衲未免寡见少闻。”继而轻叹一声,转向端木夫人道:“老衲一到邻近城镇,便请工匠来替施主重修屋舍。”端木夫人摇头道:“此地既为奸徒所知,我自会另寻住处,不必相扰了。”本因叹道:“既如此,少林派欠下施主一份人情。”又对景兰舟道:“少侠若是路过少室山,务请屈临敝寺,本派也好略尽东道。”景兰舟谢道:“大师客气太过,有暇定当叩访宝寺。”当下由圆性同一名可字辈僧人抬着轿椅?另一名腿部受伤的弟子拄着树枝?跟在后头一瘸一拐去了。

    景兰舟见四僧走远?向端木夫人行礼道:“晚生景兰舟见过端木前辈,多谢前辈适才解围相救之恩。”端木夫人盯着他道:“你是思过先生的徒弟?”景兰舟道:“正是。晚辈方才听夫人同本因大师讲到‘落花剑法’,提起梅山医隐纪老前辈的两位高足亦会这门功夫,不知夫人与他二人是否相识?”

    端木夫人道:“怎么?你认得他们两个?”景兰舟道:“不错,晚生与这两位前辈因缘结识?略微有些交情。”端木夫人皱眉道:“你识得宾二哥也便罢了?林大哥这些年在江湖上声迹全无?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你又怎会与之相识?”

    景兰舟听她称林岳泰、管墨桐为“大哥”、“二哥”,心中更是惊异?暗道:“他三人若是同门学艺,端木夫人该喊管林二人师兄才对,难道他们竟是结义兄妹?”又见她知晓管墨桐本姓,显是同二人相识已久?当即答道:“早先河朔大侠骆老前辈的孙女受了内伤?晚生得高人指点?请到林大夫出面替骆师姐施治,途中也见过了他的师弟。前辈莫非……莫非与他二人师出同门,也是纪老先生高足?”

    端木夫人摇头道:“我不是纪老的弟子。林大哥遇见他师弟,那还不倒足了大楣?”景兰舟心道:“她连二人间师门恩怨也都一清二楚,定和两人大有渊源。”道:“林大夫身边有一位武林高人陪同,管长老也不曾多加为难。”

    端木夫人脸色骤变,道:“你叫宾二哥作管长老?你跟无为宫甚么关系?”景兰舟见她面色不善,不敢造次应答,道:“晚辈这趟奉师命初次行走江湖,偶然结识了无为教中几位人物,故而认得管长老。”端木夫人面色稍和,道:“原来如此。你既是思过先生的徒弟,少跟这些人往来为妙。”

    景兰舟见这女子早先自承非是正派中人,此刻却反来教训自己勿要结交左道,不禁暗觉好笑,抬头忽见对方玉骨冰肌、雪肤花貌,眉目之间竟有几分肖似冼清让,不由得微微一怔。端木夫人见他望着自己发呆,笑道:“非礼勿视,你这后生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你若不是顾老前辈之徒,我早挖了你的眼珠。”

    景兰舟脸上一红,忙道:“晚生见夫人与我一位朋友长得颇像,适才不觉失态,幸乞恕罪!”端木夫人奇道:“哦?你那朋友姓甚名谁?”景兰舟微一迟疑,道:“我这朋友身分有些特殊,闺名不便奉告,还请夫人见谅。”

    端木夫人见他神色有异,笑道:“这位姑娘到底是你朋友呢,还是阁下的心上人?”景兰舟被她一语道破心事,更觉不好意思,道:“这位姑娘玉洁冰清,夫人莫要开晚辈的玩笑。”端木夫人点了点头,道:“我看你不似薄幸之人,若是真的喜欢人家,便该大大方方说出来才好。要是两个人一直把话藏在心里,只恐将来悔之晚矣。”说这句话时,神情间止不住透出几分落寞。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故旧

    景兰舟闻言心头一震,暗道:“冼姑娘数次向我表抒心意,我却始终未敢承纳。倘若我刚才死在木川手里,就此与她天人永隔,岂不抱恨终身?”想到冼清让眼下不知所踪,心中思念之情尤炽。

    端木夫人默然半晌,喃喃自语道:“方才那恶贼不知甚么来头,武功好生高强。他怎会我的‘流云飞袖’绝技?”忽问景兰舟道:“你现在要去往何处?”景兰舟微微一怔,道:“在下正要去宜阳县廖家庄,拜访一位武林前辈。”端木夫人道:“廖家庄?莫非是锦屏山廖淙声老儿家中么?”景兰舟喜道:“原来夫人也认得廖前辈。”

    端木夫人点了点头,沉吟道:“廖老头和我有些渊源,眼下我草舍被毁,一时无处居住,不妨先去相投几日,迟些再另作打算。”景兰舟道:“夫人也要去宜阳县?”端木夫人道:“正是。你的武功也算不错,倘若那恶人再寻上门来,只须你我二人联手,那便大可不惧。”

    景兰舟听她语气竟欲同行,迟疑道:“如此确实甚好。只是前辈与晚生结伴而行,不知……不知是否方便?”端木夫人皱眉道:“思过先生教导出来的弟子,也有这般酸迂的么?你既知叫我一声前辈,此处到宜阳县不足百里,你就当沿途护送我一程,难道还违了甚么侠义之道、男女之防?”

    景兰舟见对方说得在理,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晚辈多虑了。”当即请她坐上青骡,两人缓步出山。景兰舟忽尔想起一事,问道:“适才那恶人手中宝剑削铁如泥,实乃稀世之珍,为何却斫不断夫人的五色绸带?”

    端木夫人稍一犹疑,道:“也罢,咱们如今齐心共御强敌,我也不多遮瞒。我的流云袖功使的原是普通绸布,决计拦不住那恶贼的乌金剑;方才是我使了个障眼法,用两条绸带包缠住一根金蚕丝索当作长鞭使运。我这金蚕丝入水不濡、投火不燎,任你甚么宝刀利剑也难砍断。只是那奸贼武功太高,他若窥见我的金蚕宝索,恐被其出手抢夺了去;似这般以绸带裹缠,对方不知其中古怪,这才一时起到震慑之效。”

    景兰舟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夫人这件宝物所用的金蚕丝线,可是由云南异龙湖苗人之处购得?”端木夫人奇道:“你这后生倒也见多识广。想是尊师识得此物,曾经说与你知?”景兰舟摇头道:“我那位朋友手中有一尾拂尘?亦是用这金蚕丝所制,使来十分厉害?不输宝剑宝刀。”

    端木夫人脸色一变,道:“你那朋友可是姓冼?”景兰舟暗道:“她果然认得冼姑娘。”答道:“正是。夫人既知宾前辈是无为教的管长老,自必也识得冼宫主了。”

    端木夫人自骡背上一跃而下,拦住他去路道:“你与冼家妹子是如何相识?速速从实招来!”景兰舟道:“冼姑娘是在下的知交好友?晚生对她一向倾慕。”端木夫人怒道:“你是思过先生的徒弟,怎会和无为宫主多有往来?”景兰舟笑道:“天下亦无律法规例?不许正邪两派之人结交啊。”

    端木夫人沉着脸道:“巧言诡辩!无为教乃青州白莲余孽?单只谋逆一条便是族诛之罪?你又岂会不知?”景兰舟摇头道:“前辈当年一心欲替尊夫将仇家尽数扫灭?难道不知杀人抵命之理?却恐夫人未必有此瞻顾。”端木夫人面如寒霜?喝道:“你说甚么?”景兰舟缓缓道:“晚生与冼姑娘赤心相待?不拘外物、不染俗尘。我观前辈亦是武林中少有的奇女子?但望夫人能够将心比心。”

    端木夫人闻言寂然半晌,忽又身子一晃坐回青骡?叹道:“公子所言甚是。阁下通达明理,非妾身所能及。头发长、见识短?其非我之谓耶?”景兰舟见她胸怀豁绰,心中十分佩服?道:“前辈善体下情,晚生感激不尽。昔有卫子夫以鬓鬒之美母仪天下?夫人雾鬓云鬟,见识必定过人。”

    端木夫人笑道:“好个贫嘴滑舌的小子!你二人情深意结如此,倘被思过先生得知,那却怎生是好?”景兰舟道:“家师曾会过冼宫主一面,对其亦是称赏有加,冼姑娘同铸错山庄也还有些渊源。”端木夫人奇道:“此话怎讲?”

    景兰舟方才话一出口便觉懊悔,暗道:“这位端木夫人虽和无为教有些牵连,毕竟身分未明,我又何必谈论这些?”便只含糊应道:“当年无为教创立之初,教中首脑人物同家师略微有些交情。”端木夫人哼了声道:“究竟是同你师父有交情,还是跟你那位文师兄有交情?”

    景兰舟闻言一怔,道:“前辈,你……”端木夫人冷冷道:“唐宫主的事情,天底下没人比我知道得更为清楚,你也不必藏着掖着。”景兰舟心道:“唐老宫主乃朝廷缉访的要犯,姓名身分向来隐秘之极,她连这也知晓,果然大有来头。”问道:“前辈可也是无为宫的人么?”端木夫人喝道:“胡说!我若自己是无为教的人,怎会叫你少跟他们来往?无为宫曾多番请我入教,老娘却没这个兴致。嘿嘿,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到头来落得一个暴病而亡的下场,又有甚么好?”

    景兰舟沉吟片刻,道:“前辈,你说的可是唐老宫主么?”端木夫人冷笑道:“除了她还有谁?”日光映耀下却见她眼角微湿,故意将脸转向一旁。景兰舟道:“如此说来,夫人可是唐宫主的故友?”

    端木夫人置之不答,反问道:“你既和冼宫主交情深厚,她眼下人在何处?”景兰舟道:“前些日子冼宫主尚自与晚生同行,后来我二人因故走散,景某也不知她身在何方。”端木夫人哼道:“松竹二老这两个老鬼重现江湖,那是何等凶险?你怎么不护着她?”

第三百三十五章 重伤

    景兰舟喟然叹道:“冼姑娘是自己走的。梅长老日前联合松竹二老叛教,传闻教中大半人马已倒向了岁寒三友一边。冼宫主先前说要去宜阳县寻廖……廖长老商议对策,晚生这才想着赶往廖家庄,瞧瞧能否在那儿碰见她。”

    端木夫人厉声道:“你说甚么?连梅潜这老小子也反了?”景兰舟道:“这事距今恐已一月有余,夫人一直不曾听说么?”端木夫人不悦道:“我又不是无为宫的人,怎会知道这事?”低头凝思片刻,道:“原来无为教发生了这等大事。既如此,我更要去找廖老儿当面问个明白,咱们加紧赶路。”

    那宜阳县离熊耳山不远,二人赶了大半日路,傍晚时分便来到县南的锦屏山下,但见峰峦耸翠,依山果有一座偌大的庄院傍着百十亩菜田,远远望见青山中白墙黑瓦,庄子里数道炊烟袅袅升起。

    两人来到庄前,景兰舟叩响大门,庄内走出一管家打扮之人,问道:“两位有何贵干?”景兰舟作揖道:“晚生景兰舟有事求谒廖老庄主,仓促之际未曾备得拜帖,望乞见谅。”

    那管家一怔道:“这事却不赶巧,我家老爷出外未归,也不知今日得不得回。鄙人姓王,乃是庄上的管家,不知景相公同老爷怎么称呼?”景兰舟道:“是江湖上的朋友。晚生前数日刚和老庄主在南阳见过一面,特应廖老先生之邀,到庄上同他说几句话。”

    王管家笑道:“既是如此,便请入内奉茶。老爷若真赶不回庄,景相公在此歇宿一晚无妨。”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端木夫人,却是欲言又止。端木夫人哼了声道:“我和廖老庄主有二十多年交情,你替我另行准备一间客房便是。”王管家见她言语倨傲,倒也不敢怠慢,陪笑道:“是,是,小的一定安排妥帖。”命下人将青骡牵去喂料,将二人请到跨院花厅,取过上好的信阳茶叶坐水沏茶,亲自作陪叙话。

    眼看着天色近晚,王管家道:“老爷今日想是不回了,王某去吩咐厨房备个便饭,两位休嫌怠慢。”正要起身,忽听院中“咕咚”一声,似有重物摔落,紧接着便传来庄中下人阵阵惊呼之声,一名女子尖叫道:“老爷?你……你这是怎么啦?”景兰舟脸色一变?同端木夫人双双飞身抢出厅外?见院门墙根处斜躺着一名身材魁梧之人,衣衫上沾满血污,连髭须都被染成了红色,不是廖淙声是谁?

    景兰舟大惊失色,上前扶起对方一探鼻息?幸好尚自有气?问道:“廖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廖淙声气若游丝,平日里一张红脸已呈淡金之色,微微摇了摇头?竟说不出话来。王管家自厅内跟出,一张脸早已吓得惨白,道:“景相公,这……这下怎生是好?”景兰舟道:“快将廖庄主抬回房中休养?再派人到县里去请个大夫来?这事勿要声张。”

    王管家赶忙依言差人赶往宜阳县延医?又将廖淙声扶回卧房,遣婢女替他小心拭去血污,换上干净衣衫。景兰舟见廖淙声周身并无剑伤刀口,只胸口赫然有一个朱红掌印,望之甚是怵目惊心。他见对方受伤昏迷不醒,只得走出房来,端木夫人候在屋外,问景兰舟道:“廖老儿伤势如何?”

    景兰舟将廖淙声胸前血掌印一事说了,道:“晚辈寡闻少见,不识此路掌法,夫人可知这是甚么武功?”端木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听说过。但凡中掌留下手印,过得一日半日,总会渐渐转为淤紫之色。你说廖老儿胸前掌印色如朱砂,不知他是几时受的伤,倘若这朱红之色始终不褪,那便大为糟糕。”

    景兰舟皱眉道:“廖老内功深湛,晚辈前日在邓州亲眼所见,能胜他之人想来不多。”端木夫人点头道:“廖淙声化名廖碧柏,与更名管墨桐的宾鸿并称桐柏二仙,两人同属无为宫峻节五老,皆是武林中超群拔类的人物。廖长老中年时得逢奇遇,内功突飞猛进,方一跃成为武林高手,之后便隐姓埋名入了无为教,是以江湖名头不响。无为教五位长老武功虽各有所长、不分轩轾,但廖老内力胜过其余四人,若真性命相搏,只怕数他要略胜一分半分。”

    景兰舟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倘若廖前辈武功在五老之中尚且一马当先,却是甚么人将他打伤?廖长老是当胸中掌,可见出手伤他之人并非背后偷袭,而是正面交锋取胜。”端木夫人沉吟道:“那也未必,许是他被熟人暗算,可也难说得很。”顿了一顿,又道:“若他当真与人打输了架,那便大大不妙。天底下武功和廖老儿相近之人或许不少,但能将他击成如此重伤的,只怕未满十数。中原武林这几十年道长魔消,那些个绝顶高手大都是正派人士,又有谁会无缘无故下此重手?”

    景兰舟略一迟疑,道:“莫非是他?”端木夫人皱眉道:“你是说……”景兰舟点头道:“晚辈说的正是丐帮那名三袋癞子。”端木夫人道:“我先前听你二人言语,似是结怨颇深,到底所为何事?”景兰舟将木川栽赃命案一事说了,道:“晚辈犹未能查明此人身分,木川两字多半是他随口胡诌,是以未向夫人详述。”

    端木夫人闻言变色道:“这人摆明了是要对付铸错山庄哪。他自知思过先生武功天下第一,硬拼绝无胜算,这才处心积虑挑动鹬蚌相争,自己好坐收渔利。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少林派身为武林魁首,这两派如论单打独斗,比起顾老前辈自是相形见绌;但若门下高手一拥而上,思过先生纵有三头六臂,料也难以抵敌。你这小子初出茅庐,想来不会有甚仇家,这人是尊师的冤家对头么?”景兰舟摇头道:“这便不得而知。家师一生除恶扬善,奸徒宵小对他老人家恨之入骨,那也平常得很。”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交换

    端木夫人沉吟道:“以那花子的武功,要打伤廖长老确非不能。只是天底下的高手也不是石缝里蹦出来的,这人年纪看来已然不轻,既是身负绝技,为何在江湖中籍籍无名?”景兰舟道:“晚辈于此亦是百思不解,唯有稍后求教家师,或能略知一二。”

    忽见王管家自房中快步而出,道:“景相公,我家老爷醒转过来,听说相公到了庄上,特请你过去说话。”景兰舟喜道:“老庄主这么快便醒了?”王管家愁眉不展道:“老爷精神看来萎靡不振,小人在庄里待了十几年,始终见他神采奕奕,从未如此凋悴。”

    景兰舟道:“廖庄主在外受了内伤,调养一阵时日自可复原。”心道:“若非廖长老功力深厚,此刻早已伤重毙命,还说甚么神采奕奕?”当下随王管家到了主人卧房,见廖淙声面色由黄转白,两眼布满血丝。后者见景兰舟入房,向王管家及在旁下人道:“你们都出去,老夫要和景相公单独说几句话。”

    景兰舟待余人退出卧房,上前道:“前辈眼下觉得伤势如何?”廖淙声摇了摇头,叹道:“死虽死不了,这一掌打得廖某七荤八素,也不知要养上多久。老夫本以为世上武功胜我之人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谁想白日见鬼,与对方动起手来竟是不堪一击,输了个十足十。”

    景兰舟见他说话语气十分虚弱,与平时声如撞钟之态判若云泥,总算一字字讲得还算清楚,犹自神智未失,不觉略微放心了些,问道:“廖老前辈,不知是何人出手将你打伤?”廖淙声缓缓道:“是个满头癞疮的丐帮三袋弟子,想来便是你们说的那个甚么木川。”景兰舟失声道:“果然是他!”

    廖淙声轻咳两声,道:“我知少侠和辽东骆小将军是世交,你又与宫主交情甚深,熟晓本教内情,定也知道老夫是无为宫的长老。廖某当日在丐帮地盘未敢表露身分,这儿没有旁人,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景兰舟道:“这事追本溯源,倒是鉴胜和尚当日投靠朝廷,捅出了老前辈的真名。”

    廖淙声摇头叹道:“我早说这贼秃心志不坚?早晚坏了大事?眼下不提这厮也罢,没的惹人气恼。当日廖某在邓州辞了少侠,又到南阳看望一位朋友?接着便启程返家。不料走到离庄不远的黑水涧?忽见一名癞叫花在前拦住去路,怪我身为无为教之人?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跑去替丐帮破案。我知对方来者不善,同他吵了两句便动起手来。这人武功也当真厉害?廖某同他斗到两三百招,手脚渐感不支,终被他觅得破绽在我胸口按了一掌。这一掌只打得廖某三魂出窍,正待闭目受死?冼宫主突然从旁出手?救了我的性命。”

    景兰舟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忍不住簌簌颤抖,道:“冼……冼姑娘?她一身武功尚自不及前辈?怎会是木川那奸贼的对手?”廖淙声叹道:“廖某当时也是这般想,自忖就算豁出老命,也要拖住这贼人好让宫主脱身。不料宫主并未跟姓木的奸贼动手?只道:‘本座自知非你敌手?我已猜到阁下是谁?请你饶过廖长老的性命,我愿用尊驾这两年来一心欲知之事交换。’木川脸色大变道:‘一派胡言,你怎知我是何人?’冼宫主淡淡地道:‘纵使分钗破镜,何必横眉竖眼?’木川闻言一怔,道:‘你……你真的知道?’冼宫主道:‘你放了廖长老,我领你去便是。’

    “木川稍一迟疑,道:‘好,果然胆色过人!我便依你之言,放廖老儿一马。’冼宫主道:‘廖长老眼下身负重伤不能行走,我可否先将他送回庄去?’那奸贼道:‘方才只须你早来半分,我便不是你二人敌手,谁知廖老儿庄上还有甚么帮手?此刻我留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冼宫主轻叹一声,不再多说。廖某那时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好眼看着他二人离去。我在沟涧旁躺了一两个时辰,手足渐渐恢复知觉,强撑着一口真气赶回山庄,进门便不省人事。”

    忽听房门呀然而开,端木夫人人影一晃,闪入内室。王管家追在她身后苦苦求道:“我家老爷同景相公有要紧事相商,夫人何必如此?”端木夫人冷冷道:“我与你家老爷知根知底,有话何须避忌?”

    廖淙声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两眼,道:“原来是端木夫人,真是稀客。你怎会来到廖某庄上?”景兰舟道:“在下自邓州路过熊耳山,在山中巧遇端木前辈,我们是一块儿到的宝庄。”廖淙声“哦”了一声,对王管家道:“这儿没甚么事,你先退下罢。”王管家应声退出房外。

    端木夫人道:“你先前派人请过我好几次,怎么我亲自登门造访,你反而不乐意么?”廖淙声道:“老夫岂敢。夫人亲临寒舍,廖某受宠若惊。”端木夫人道:“我熊耳山的草庐被人毁去,恐要在贵庄相扰一段时日。”廖淙声道:“这有何妨?只是往日请也请不来夫人,如今老夫命悬一线,一时难尽地主之谊。”言罢连声剧咳。

    端木夫人道:“罢了,你我间不必做此客套。尊驾武功高明,却是被何人所伤?”廖淙声苦笑道:“老夫阴沟翻船,输在丐帮一名三袋弟子手里。”端木夫人默然片晌,道:“我那草舍虽是被少林和尚所毁,却也和那姓木的奸贼有些干系。咱们现在同仇敌忾,过往之事无须再提。”

    廖淙声微微一惊,道:“原来夫人也识得此人。少林派又怎会来同你为难?”端木夫人道:“少林寺疑心我杀了霆威镖局的秦剑波,遣人上门诘问,谁料木川从中作梗,出手偷袭本因大师,将他打成重伤。”廖淙声惊道:“本因神僧也被那姓木的恶贼打伤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至亲

    端木夫人慨叹道:“幸逢景少侠路过拔刀相助,不然我与本因和尚皆已死在木川手里。你是在何处同他交的手?”廖淙声道:“就在县南的黑水涧。”端木夫人点头道:“黑水涧距此不过一二十里,想必是那奸贼离了熊耳山,又追到这儿将你击伤。”

    景兰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道:“端木前辈,冼姑娘此刻落入木川之手,我去找这奸贼要人。”端木夫人惊道:“怎么?冼宫主当时也在场?”景兰舟道:“冼宫主为‘岁寒三友’叛乱一事,本要来宜阳寻廖前辈商议对策,却撞上了木川奸贼。她为保住廖长老的性命,自愿随木川离去,如不及早施救,只恐为时晚矣。”

    端木夫人道:“你这般冒然动身,可知冼宫主人在何处?就算被你寻到他二人,你怎是木川对手?”景兰舟道:“话虽如此,难道我便独坐家中,听天由命?总要去找上一找,兴许他二人还未走远。”端木夫人道:“天大地大,你一出这庄门,连东西南北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却又怎生找法?你身为思过先生门下高足,行事怎可如此飞扬浮躁?”

    景兰舟心中一凛,暗道:“不错,当下自乱方寸于事无补,须得平心定气想个法子才好。”叹道:“前辈训诲极是。小子一时情急,欲逞血气之勇,原是不足为法。”端木夫人道:“你这是关心则乱,情有可原。”

    景兰舟道:“前日邓州分别之时,廖前辈说要给在下引见一位故人,可就是冼宫主么?”廖淙声叹道:“正是。那日冼宫主突然领着何汉岑找到廖某,说姓何的当日卧底大勇分舵失手被擒,无意中听到了陈劲风被害经过,请我出面将何汉岑带到邓州韩长老处,向丐帮说明真相。我奇道:‘眼下三友篡叛、火急燃眉,宫主还有心思管丐帮的闲事?’宫主叹道:‘他既真心帮我,我怎能不想着他?虽说此举是替我自己洗脱罪名,但丐帮疑心我二人串通,只须证明陈劲风并非死于我手,长葛县那桩命案他总也好分辩些。’”这个“他”说的自然是景兰舟,后者闻言心头一热,又是欢喜,又是焦灼。

    廖淙声接着道:“丐帮五名弟子在长葛县为思过先生弟子所害,这事早已沸沸扬扬传了开去,因此廖某一听便解其意,笑道:‘我只闻“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屋瓦上霜”,不想宫主竟要老夫替丐帮排忧解难。这群叫花整日同我们作对,此番令他们欠本教偌大一个人情,倒也妙极。’宫主道:‘你在江湖上有头有脸,又是韩长老的朋友,由你出面最为合适不过。’我道:‘也罢,待廖某自邓州归来?再与宫主合计平叛之事。只须拉上老管和松筠老道?何惧那三个老儿?’便带着何汉岑来到韩长老家中?后面的事少侠都知道了。何汉岑当着丐帮之面如何陈说疑点、揭破真相?那都是宫主细细教嘱?就连凶器上沾有伤药一事?也是冼宫主推想而出?姓何的哪有这般聪明?”

    景兰舟闻言一震?道:“如此说来,让何汉岑前来作证的也并非韩三娘?而是冼姑娘么?”廖淙声点了点头?道:“要差廖某跑腿办事,韩三娘子还不够格。”

    景兰舟默然片刻?道:“晚辈在外听到风声?说松筠道长因事得罪了宁王,已被王爷软禁起来。”廖淙声惊道:“你……你说甚么?”景兰舟道:“这事是梅长老亲口同我说的,多半不会有假。”

    廖淙声止不住一阵剧咳,抚胸喘着粗气道:“王爷他……他为甚么要对付道长?他二人是多年的故交哪。”景兰舟道:“宁王想要另立宫主?松筠道长坚决不允,王爷不欲道长出手坏事?这才命人将他制住。”

    端木夫人皱眉道:“你二人在说些甚么?莫非无为教幕后主使是宁王朱权?”景兰舟早前见她对无为宫诸般人物事情了如指掌,推想她多半亦知晓此事,孰料对方此刻神情竟是大为骇异。

    廖淙声叹道:“不错,夫人一直不肯答应入教,唐宫主自也不便向你披露此事。”端木夫人默然片刻,苦笑道:“早知如此,我当年便该向官家出首告发,将你们这帮反贼一网打尽。”面色甚是凄惋。廖淙声摇头道:“夫人何出此言?朝廷发榜拿你至今,你若前往告官,只怕还未查到我们头上,自己便先受其殃。”

    景兰舟闻言一怔,道:“端木前辈,你……你到底是甚么人?”廖淙声叹道:“事已至此,你还要瞒着景少侠么?”端木夫人傲然道:“这有甚么不敢说了?我现下名叫端木馨,当年未字之时娘家姓唐,无为教唐教主便是我亲姐姐。”

    景兰舟闻言大惊失色,道:“前辈,你……你是唐宫主的妹妹?”端木馨冷冷道:“这又有何希奇?我十余岁便被朝廷张榜缉拿,被迫流落江湖、四海为家,皆是拜我大姐所赐。”

    景兰舟知唐赛儿当年聚众造反,论罪当诛九族,端木馨身为其骨肉至亲,朝廷自必全力缉捕;对方数十年孤身飘零江湖,并未依托于无为教,确是大为不易。他心下稍一迟疑,问端木馨道:“端木前辈,唐宫主生前屡次邀你入教,想亦出自血脉关切之情。夫人四海漂泊、梗迹萍踪,只须答应入了无为宫,非但自身有所倚靠,更可至亲团聚,前辈为何不愿?”端木馨哼了声道:“我自有手有脚,何必寄人檐下?我大姐自幼笃信白莲邪教,我夫君却是朝廷命官,我怎能和无为宫沆瀣一气?”景兰舟奇道:“尊夫是官场中人?”

    廖淙声叹道:“听闻尊夫在唐教主青州起事三年前便已病故,朝廷布下地网天罗,一心要将老宫主宗族亲旧斩草除根,怎肯放过夫人?尊夫其时倘仍在世,只恐也要因此事大受牵连。”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少林寺

    端木馨摇头道:“假使我夫君未死,大姐她未必便能轻易举事。当年白莲教在山东滋蔓炽盛,先夫早觉察势头不对,曾数次向朝廷密奏,可惜主事官员尸禄素餐,将我夫君之言视若不见,终致大祸酿成。”景兰舟心道:“唐老宫主为救世济民揭竿而起,乃是仁义之师,你丈夫却向朝廷告密,只怕不是好人。”转念又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既是朝廷官吏,也不过是克尽厥职,难说有甚过错。至如‘锦衣三鹰’等辈,甘为佞臣爪牙,侵害朝廷忠良,却是情理难容。”

    廖淙声叹道:“唐宫主早年举义旧事,本教只管长老最为清楚,廖某也不甚了了。当年山东义军折戟之后,文皇帝大索天下,只为抓捕唐教主一人,教主她不得已谋庇于宁王,着手创立本教亦是出于王爷资助。”端木馨冷笑道:“宁王果不愧为当世枭雄,不臣之心三十年来始终未灭。”

    景兰舟闻言一怔,道:“端木前辈,你说宁王图谋不轨已有三十年之久?”端木馨道:“朱权这老儿徙封南昌四十余年,只恐心中无一日不怀逆谋,我已给他少算了十多年,难道还不够么?”

    景兰舟不解道:“晚辈听说宁王是宣德初年间结识的唐老宫主,委命其招兵买马创立无为宫,算来至今不过将将二十年罢了。夫人方才说宁王谋逆已三十年,莫非另有所指?”端木馨摇头道:“宁王深恨太宗皇帝,一心蓄谋窃国,怎会隐忍至其孙宣宗即位方有异动?当年先夫在世之时,便已探得蛛丝马迹,获知朱权有非常之谋,本欲细细追查,可叹壮志未酬。”景兰舟奇道:“有这等事?此中备细可否相请前辈见告?”

    端木馨摇头道:“此乃朝廷头等机要,先夫当日亦未多言,只提到宁王同北境外寇往来频切,疑心他有通敌之举。”景兰舟心中一震,暗道:“无为宫受宁王之命遣人护送树海,莫非朱权三十年前便与瓦剌互通?只是三十年前瓦剌部尚未强盛?势力远不及东面的鞑靼。难道宁王狼子野心如此,与蒙古诸部皆有勾串?”

    廖淙声叹道:“宁王雄才大略,当年因一念之仁中了文皇之计被逼投身靖难?事后又被偏封荒远之地,也难怪他心中不平。王爷自知深受朝廷猜忌?招揽一众武林人士不过为求自保,若就此说他有反叛之意?怕也是捕风捉影。”端木馨冷冷道:“我夫君远见卓识?决不会冤枉好人。”

    景兰舟默然半晌,道:“廖前辈?木川那奸贼带走冼姑娘之时?全没说他二人要去往何处么?”廖淙声摇头道:“只字未提。”景兰舟沉吟道:“冼宫主真已猜到了木川身分?不知这奸贼一心打探的是甚么事?‘分钗破镜’、‘横眉竖眼’两句?又是甚么意思?”廖淙声叹道:“廖某昏蒙无知,全不解其中玄机,枉活这一大把年纪。”

    端木馨忽道:“你在熊耳山救了本因老和尚一命,此处距离少林寺极近?何不前往一问?少林派乃武林太山北斗,寺中高僧众多?或许有人知晓木川的底细。”景兰舟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忙道:“夫人所言极是,晚辈这便动身。前辈可与我同去么?”端木馨摇头道:“我当年大闹少林,无颜复入山门。况且廖长老身受重伤?倘若木川去而复回,那便如何是好?我武功虽不及木川,总能勉强抵挡一阵。”

    廖淙声道:“廖某何德何能,竟劳夫人护持,实在被宠若惊。”端木馨道:“你也不必如此。峻节五老之中,以阁下品性最为朴直,少有豺狐之心。自我搬到熊耳山后,你每常遣人供送柴米绢布,礼数甚是周到,眼下我看护你几日,只算礼尚往来。”

    廖淙声叹道:“此皆分所应为,何足道哉?夫人涌泉相报滴水,廖某无以为谢。眼下天色已晚,少侠何不在敝庄歇息一晚再走?”景兰舟摇头道:“在下此刻心急如焚,片时也耽误不得,就此向两位前辈告辞,择日必返宝庄拜望。”当即辞过二人,出庄望东而行。

    那少室山便在河南府登封县西,距离宜阳县不过百余里路程。景兰舟第二日中午到得少室山北麓,见一座大寺背靠五乳峰而建,正是千百年来的武林圣地少林古刹。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隋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少林武僧助唐王李世民平定王世充有功,获赐良田水碾,自此威名远扬,被誉为天下第一寺刹,江湖中人八百年来始终推为武林正道领袖。景兰舟遥望见苍松翠柏掩映着寺院的绿瓦红墙,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威严森凛之相。

    他牵骡走近山门,早有知客僧迎上道:“施主可要入寺烧香拜佛?”景兰舟问道:“不知本因大师可已归寺?”那知客僧微微一惊,问道:“施主尊姓大名?”景兰舟道:“铸错山庄弟子景兰舟求谒宝刹众位高僧,还请师父代为通传。”

    那知客僧连忙转身入寺通禀,过不多时,只见两名黄袍老僧领着七八名弟子快步迎出寺门,其中一名黑衣僧人正是在熊耳山会过的圆性。景兰舟见这两位老僧俱已年过六旬,一人颜貌痩瘠,唇下一簇枯黄的短须;另一人身材颇高,五绺须髯虽皆霜白,却是面色润泽,脸上不见半点皱纹,神情甚为和蔼。他不由心中一震,暗道:“此二僧山峙渊渟、气度不凡,一望而知武功非同小可,不知是本字辈哪两位高僧?”

    那枯瘦老僧走近前来,向景兰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景少侠大驾亲临,敝寺蓬荜生光。老衲法名本觉,这一位是我师弟本严。”景兰舟惊道:“晚辈一介江湖后生,冒昧登门滋扰,竟劳达摩院、罗汉堂两位首座神僧枉驾出迎,何以克当?”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本如方丈

    那高大老僧本严道:“若非少侠昨日路见不平,我本因师兄已然身遭不测,少侠实于敝寺恩德匪浅,本派弟子无不铭感五内。”景兰舟道:“此皆分所当为,何足言谢?可惜晚辈武功低浅,致令本因神僧仍为奸徒所伤。”本严笑道:“少侠谦逊太过。本寺方丈和本因师兄皆在寺中相候,这便请罢。”命弟子牵过青骡,领他进了山门,一路接连穿过碑林甬道、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便到了方丈禅院。

    本觉走到一间禅房外道:“师兄,景少侠已请到了。”话音刚落,只见木门应声而开,本觉、本严引景兰舟入内,轻轻掩上房门,其余弟子尽数留在屋外。景兰舟见禅房中陈设极简,室内两名老僧端坐蒲团之上,一人正是本因;另一人松形鹤骨、长眉低垂,双目光华莹然,显是内力已臻化境,自然便是少林寺第一高手方丈本如。

    景兰舟上前长揖至地道:“晚辈景兰舟见过两位大师。”本如抬头望见景兰舟,微笑道:“少侠过临敝寺,老衲不胜荣幸。少侠请坐。”随手轻轻一拂,榻上三个蒲团缓缓滑下,恰好落在景兰舟及本觉、本严二僧身前。景兰舟暗道:“本如方丈好深湛的内力。”三人盘膝在蒲团上坐了,景兰舟问本因道:“前辈伤势可好些了么?”本因道:“方丈师兄已用易筋经内力助我疗伤,料来无甚大碍。叨蒙少侠挂怀,老衲感激不尽。”

    本如缓缓道:“本因师弟在熊耳山蒙少侠仗义相援,敝寺上下深感厚德。少侠此行可是由熊耳山来?”景兰舟道:“晚辈先前应邀往赴宜阳县廖家庄,乃自廖老前辈家中而来。”本如点头道:“廖檀越乃韦陀门长者,追本溯源,亦与本寺同属一脉。”景兰舟叹道:“廖前辈为奸人所伤,此刻在庄中卧床不起。”

    本如微微一惊,道:“廖檀越乃是韦陀门第一好手,功夫大为了得,是何人打伤了他?”景兰舟道:“那下手之人武功高强,昨日本因大师也是为其所伤。”本因惊道:“此事又是木川所为?”景兰舟点了点头。

    本因默然片刻,向本如道:“此人功力深厚,昨日就算他不是出手偷袭,我自思亦非其对手。”本如道:“认不出这人的武功路数么?”本因摇了摇头。本如叹道:“本因师弟主管本寺般若堂,精研天下各派武功,若连你也看不出来,我几人更不必说。”

    本因问景兰舟道:“昨日老衲出手损毁了端木夫人庐舍,少侠可知对方事后去往何处?”景兰舟暗忖若说端木馨同在廖家庄,只恐惹人生疑,便只含糊应道:“端木前辈自有止宿之处,大师无须挂心。”本因叹道:“如此最好。老衲蒙昧失察、行事孟浪,思之颇为后悔。”

    本严忽道:“景少侠,你与端木夫人在熊耳山邂逅,这女子可曾为难于你?”景兰舟闻言一怔,道:“并无此事。大师何出此言?”本严同方丈对望一眼,道:“少侠昨日当已听我本因师兄说起,这女子早年同本寺有些过节,心下始终未能释然。”

    景兰舟点头道:“本因大师说到端木夫人三十年前曾领其夫到少林寺求乞治伤,惜未如愿?恚怒之下同贵寺起了争执。”顿了一顿?又道:“贵寺昨日是为霆威镖局秦总镖头遇害一事去寻端木夫人,莫非秦镖头一家当真命丧在对方的‘落花剑法’之下?”

    本如点头道:“三十年前端木女施主一手‘落花剑法’出神入化,贫僧亦曾有幸得观?实令人过目难忘。本因师弟继任般若堂首座已久?于天下各家各派武功多有涉猎?却从未再见江湖中有人会使这路剑法,是以师弟他一见到秦师侄身上的剑伤,便认定是端木施主下手所为。”

    景兰舟沉吟道:“端木夫人昨日提到‘梅山医隐’有两名弟子亦会此路剑法,难道她一身武功也是传自纪老前辈?”本如摇头道:“纪老先生这两位高足素来晦迹韬光,老衲一向无缘得识?也是在本因师弟受伤返寺之后方才听他说起;至于端木女施主是否同属纪老先生门下?贫僧委实不得而知。当年端木施主上门求医不成,愤而与本寺动手,敝寺上下见这十多岁的少女出手竟十分厉害?俱是大为吃惊,却又辨识不出对方武功派别。倘若她真是纪老前辈的徒弟,本寺上代有几位高僧向与纪老先生交好?应当有所耳闻。”景兰舟点了点头,心道:“端木夫人自称并非纪老传人,想来不是打诳。”

    本如接着道:“端木施主昨日于危急之时出手相护本寺弟子,老衲揆情度理,秦师侄不应是其所害。”景兰舟微一迟疑,道:“端木前辈虽偶或言辞偏愎,晚辈也觉她不是奸恶之人。”本如叹道:“此事若非其所为,难道真是梅山医隐高徒做的?似乎又不太像。听闻纪老先生的大弟子林神医近来重现江湖,眼下本因师弟留寺养伤,这事便劳烦本严师弟费心查访一番。”本严合十道:“此事人命关天,自当投袂,方丈师兄何必客气。”

    本如叹息道:“端木施主以德报怨,老衲想起三十年前之事,委实措颜无地。当年端木施主携其夫到寺求助,先师因故未能施援,每常思之怅然。我与本因师弟奉先师之命下山暗中打探,原是怕端木施主哀痛过度,自寻短见;之后发觉她一时激愤填膺,竟欲孤身扫灭其夫生前一众仇家。端木女施主虽说机敏聪慧、武功过人,毕竟年甫及笄,如何敌得过一众江湖成名好手?此举无啻自投虎口。但如强行出手阻拦,又恐对方哀恸郁结,倘若激得她坚心求死,我们也难以时时防备。我二人稍一合计,只好一路跟着端木施主,于途劝解她那些仇家对头,望能消弭双方夙嫌。”

第三百四十章 遗恨

    本因接口道:“寻常武林人士往往给我少林派三分薄面,大都一口答应;碰上有些顽梗不化之人,我二人便在暗中维持,既不令端木施主多结仇怨,也不教她吃亏。端木女施主在外闯荡了足有数月时光,行遍大江南北,总算心绪渐平,不复有轻生之念,也不再找人报仇,我二人这才放心离去。”景兰舟动容道:“佛法无边,两位大师俱是菩萨心肠,教人好生敬佩。”暗忖道:“本如、本因两位神僧三十年前已是寺中杰出人物,竟为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如此大耗心血。少林派行侠仗义,千百年来得执武林牛耳,固非无因。”

    本如默然片刻,道:“我佛以慈悲为本,少侠可知本寺当年为何不愿出手救治端木施主的丈夫?”景兰舟道:“晚辈听闻端木夫人欲求尊师了尘方丈以易筋经内功替她夫君疗伤,易筋经乃贵寺无上至宝,即是少林本派弟子亦非有缘人不传,自无轻易施用于外人之理。”

    本如点头道:“《易筋经》传自本寺达摩老祖,数百年来获传弟子确是极少,除却武功悟性以外,更须禅修精深,方能参透经中所含佛家武学至理;倘若一昧强练,势必走火入魔、大祸临门。只是端木施主并未开口要本寺传授‘易筋经’内功,只求先师以之替夫治伤,却也难说有违寺训。”

    景兰舟稍一迟疑,道:“晚辈听闻其夫当时受伤极重,几已回天乏力。虽则了尘方丈乃当世高人,只是命数天定,若其人果真伤及要害,自是神仙难救。何况计无万全,对方身为朝廷命官,倘使疗伤不成,反而难以收场。依晚辈之浅见,少林派行事并无不妥,诸位大师亦无须介怀。”本如道:“三世六道,众生平等;贵贱正邪,尽属虚空。如若本寺当真决心救人,又岂会在意于此?”景兰舟闻言一怔,道:“晚辈浅陋无知、出言鄙俗,方丈莫怪。”

    本如略一沉吟,道:“昨日在熊耳山中,端木施主可知少侠是顾老先生的弟子?”景兰舟点头道:“先前木川和本因大师皆已提起,晚辈也曾自报家门。”本如道:“端木施主彼时神色未见异样么?”景兰舟稍一回忆,道:“并无特异之处。方丈大师何以有此一问?适才本严大师亦曾垂询对方有无同我为难,难道端木前辈与家师之间竟有龃龉?”

    少林四大神僧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出声。过不多时,本如叹息道:“想来少侠亦不晓此中关节。这事虽已过了三十年,今日既是顾老先生传人在此,老衲不妨便向少侠讲明,免得日后误会更深。”景兰舟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对方将要讲述一件大事,道:“晚辈洗耳恭听。”

    本如缓缓道:“三十年前初秋一日拂晓,本寺刚刚敲响晨钟,众僧将赴早课,忽有一名少女携带一位伤者叩响寺门,说她丈夫身受重伤,非少林易筋经内功不能医治,乞求先师出手施救。众僧各觉此事离奇,聚于大雄宝殿之上?皆欲一视究竟。先师查验病人伤情后将众弟子尽数遣去?只留同辈几位高僧及老衲等师兄弟数人,道:‘女施主,少林寺并非医馆药铺,尊夫有何病痛症候?还当早寻良医诊看。’那女子泣道:‘我夫君被武林高手打伤,岂是寻常药石可医?望大和尚慈悲为怀,施展神通相救则个。’先师道:‘尊夫乃当朝吏员,施主可速寻就近府县医官诊验;倘或病势果真沉重,犹可往视京城太医院。本寺不过一江湖门派,医道非为所长,怎敢轻易诊治朝廷命官?倘使有所参差,却是担当不起。’

    “那女子不住苦苦哀求,先师只是不允。对方眼见求医不成,勃然变色道:‘好一个假仁假义的少林派,满口慈悲佛法,全属口是心非、狗屁不通!’一掌朝先师胸口击去。贫僧见势不对,上前出手将她拦下,对方招数一变,同我缠斗起来。我见这女子年纪轻轻,一招一式却极尽精妙,只是眼下功力尚浅,但须假以时日,必是江湖中一流好手。我二人相斗数合,那少女输了半招,自知不是敌手,惨笑道:‘小女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少林派见死不救,此仇永世难忘。’便背起丈夫出寺去了。事后我与本因师弟跟下山去,少侠固已知晓。”

    景兰舟叹道:“贵派以德报怨,实已仁至义尽,晚辈自问难以做到。只不知此事同家师有何关连?”本如沉寂片刻,叹道:“我等本亦不知其中因由,宣德年间先师圆寂之时将我师兄弟四人召至榻前,嘱道:‘佛门广大,难度无缘之人。当年端木施主过访求医,其人与佛有缘,本当出手救治,然而她丈夫却是伤在崆峒派顾大侠的灵鳌掌法之下。顾大侠一生行侠仗义、惩恶锄奸,天下人所共知,同为师又颇有交情;这人既是伤于彼手,定是罪不胜诛,我又怎能拂逆故人之情,且行违义之事?故而为师坚执不允。怎料其夫离世不久,顾大侠便即金盆洗手、归隐故里,为师亦曾致书存问,方知他是因失手错杀一位江湖义士,这才心灰意懒,这位壮士不是别人,正是端木女施主的夫君。为师拘于尘世俗念,勘不破人空法空,以致酿成大错,未能拯济忠义,空遗千古之恨。顾大侠甘以“思过”、“铸错”之名自居,老衲又何尝不是有眼如盲、不辨正邪?既知存此过误,尔等不可不常自内省。端木施主这些年来遗世绝俗,不多在江湖上走动,日后彼人倘遇危难,本寺当尽力替之化解,以赎往日罪愆。’我师兄弟听了师父临终之言,无不黯然神伤。其后本寺打听到端木施主隐居豫西熊耳山,曾数遣门下弟子求访通好,可惜端木施主心中记恨本寺,始终未加理睬;直至此回本觉师弟的俗家弟子秦总镖头遇害,本派认出凶手使的正是端木施主的‘落花剑法’,这才请本因师弟前往查问。”

第三百四十一章 猜度

    景兰舟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颤声道:“端木夫人的丈夫便是……便是萧念萧大侠?”本如叹道:“萧念大侠虽身属外族,却由汉人抚养长大,另有一汉姓端木。端木夫人心伤夫君之逝,寡居后便以夫姓自冠。先师当年不知就里,见萧大侠身着锦衣卫官服,身上又有胡人的刺青,以为他是顾老前辈手刃的朝廷鹰犬,这才不予施救,孰料悔之晚矣。”

    景兰舟身子微微发抖,心道:“原来端木前辈竟是萧念之妻。她明知我是铸错山庄门下弟子,却待我并无异常,多半不知萧念是死在师父手里。下回如再见到端木前辈,我是否要据实相告?”

    本因叹道:“老衲昨日在熊耳山身负重伤,未敢当面向少侠提及此事。端木施主若知其夫受伤真相,难保她不会心生怨愤,转而向少侠出手;贫僧彼时既难相援,我那些弟子也远非是她敌手。”

    景兰舟默然半晌,道:“大师一番好意,晚辈感恩不尽。实不瞒几位神僧,在下此番奉访贵寺,原有一事相求。那木川先前诬控晚辈杀害丐帮弟子,昨日更欲挑起贵寺同铸错山庄两相操戈,其用心之险恶阴鸷,委实不可不防。其人武功绝顶,却默默潜藏丐帮近二十年,极有可能在暗中筹策更大的阴谋;少林寺乃是武林至尊,晚辈本想登门求教几位神僧是否知晓此人底细,只是听方丈适才所言,贵派也不明这木川究竟是何来头。”

    本如叹道:“本寺在武林中虽略有薄名,可惜老衲多年来坐井观天,多不识江湖豪杰;我与三位师弟商计良久,实不知木川根底。此人陷害少侠在先,挑拨铸错山庄同敝寺争斗在后,怕是和顾老先生有仇。”景兰舟道:“家师生平确有不少仇家,他老人家襟怀坦荡,也不将此放在心上。”

    本觉忽道:“我们先前曾说起一人,师兄如何忘却?”本如面色微变,道:“本觉师弟,在家居士尚须敬事慎言,何况我等出家之人?”本觉道:“咱们也没说姓木的当真便是此人,如今放着景少侠在此,倒可共他咨度一番。”本如叹了口气,未再开口说话。

    景兰舟奇道:“未知本觉大师所言何人?”本觉微一迟疑?道:“这事也是我们几个老和尚胡猜乱想,作不得数的。顾老先生在少侠之前另有一名徒弟?你必是知道的了。”景兰舟心中一震,道:“大师可是说我文奎师兄?”

    本觉点了点头,道:“文大侠病故已二十年,所谓逝者为尊?原不该妄加议论;但你师兄当年离世之事甚为蹊跷,他由尊师一手抚养长大?到头来只以一纸书信相付临终之语?未免不合常理。先前我几人议论及此?莫非尊师兄并未身故?而是尚在人间?”

    景兰舟脸色大变?道:“大师言下之意?是说那奸贼木川便是我文师兄么?”本觉面色稍显尴尬?道:“我亦知顾老先生择徒极严,尊师兄当年侠名素著?江湖上人人钦佩。只是贫僧风闻其后顾老先生同文大侠师徒间有些不和,以致后者离庄出走。顾老前辈当年也曾过访敝寺打听尊师兄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数年后才得悉徒弟身故的消息。这事除了尊师兄命人送来的一纸手书?其余再无佐证,文大侠是否当真离世?那也难说得很。木川一身武功犹在本因师弟之上,试问天下能有几人?故此我们才疑心其人是尊师兄化名假扮,许是文大侠当年……当年心结仍未开解,这才做下了荒唐之事。”

    景兰舟摇头道:“此事绝无可能。我师兄人品端方,当年因于武学之道同家师见解不合,这才负气离庄,二人并未反目成仇,就算他真仍在世,也决不会如木川这般阴险恶毒。晚辈见过木川出手非止一次,倘若其人真是我文奎师兄,在下自然认得出他的武功;何况当日在邓州‘五云掌’骆大侠也曾会过木川,他与文师兄早年乃是至交,岂有不识之理?”

    本觉叹道:“功夫练到尊师兄这个境地,天下武功俱是信手拈来,自不必拘泥于本门武学。至于长相容貌,江湖中多有易容好手,改头换面亦非难事。”景兰舟道:“话虽如此,师兄他决非奸恶之徒。大师适才所言,恕晚辈未敢闻命。”

    本如缓缓道:“师弟,此事全无凭据,你我身为佛门弟子,慎勿妄听妄言。”本觉合十道:“方丈师兄所言甚是。贫僧一时心急,出言失察,少侠莫怪。”景兰舟回礼道:“好说。”

    本觉又道:“景少侠,老衲偶闻江湖传言,说你与那无为宫主颇有交情,不知是真是假?”景兰舟脸上一红,道:“确有此事。晚辈此番奉师命离庄办事,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些无为教中人物。”本觉点头道:“端木施主提到‘梅山医隐’的两名弟子也会‘落花剑法’,霆威镖局一案若真是他二人之一所为,林大夫仁心仁术,贫僧实不信他会下此毒手,多半是纪老的二徒弟干的。老衲听闻这位管施主乃是无为教的长老,不知少侠可否代为引见?”

    景兰舟微一迟疑,道:“实不相瞒,晚辈近来确曾见过管长老数回,只是他上月人在江西、南直一带,秦总镖头是在真定府遇害,恐怕非是对方所为;林前辈更是一直在苏州隐居,决不会跑到北直隶去杀人。”

    本觉摇头道:“如此说来,这凶案既非端木女施主所为,也不是纪老的两个徒弟,难道这世上还有第四人会‘落花剑法’?”本如道:“师弟,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岂可因一时之忿冤屈好人?如若这三人俱非真凶,咱们再细细去查便是,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本觉道:“我那徒弟技不如人,避不开江湖风波险恶,那也罢了;然他上有高堂、下有稚子,连同妻室一家总共十余口,除了剑波之外,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那凶手何以残戾至此,连他们也不肯放过?”

第三百四十二章 祭墓

    本如道:“白璧青蝇,天数有常,自古善恶终有报。秦师侄舍却皮囊、往生极乐,师弟又何苦困于我执,身陷此烦恼障?”本觉叹道:“贫僧未能勘破死生,难及方丈师兄五蕴皆空。”本如道:“我知师弟心中三垢已生,这才将你留在寺中,却请本因、本严两位师弟前往查探秦师侄被害一事。”顿了一顿,向景兰舟道:“虽则依少侠之言,管长老也非杀害我秦师侄的凶手,但眼下此案无头无尾,日后少侠倘若遇见其人,还望替本寺代为相询此事。”景兰舟答应道:“这个不消吩咐。”

    本如又道:“本严师弟,有劳你赶往宜阳廖家庄一趟,以防木川再度乘衅行凶,亦可借此机会向端木施主详究‘落花剑法’一事,或能顺藤摸瓜,查明霆威镖局一案真凶。”本严应道:“我这便动身出发。”当即辞过几人,起身离开禅房。

    景兰舟迟疑片晌,道:“诚如方丈大师所言,家师当年之所以归隐桑梓,确因失手误杀了端木前辈的丈夫萧念大侠。未知了尘大师圆寂之时,可曾向几位前辈谈及此中备细?”本如摇头道:“先师只说顾老先生不慎误伤义士,此外并无多言。”

    景兰舟微一沉吟,将顾东关误杀萧念一事来龙去脉向三僧说了,道:“家师抱恨半生,皆因那讹言相惑的奸贼所致,其人若然未死,晚辈誓要手刃此贼,以慰恩师三十年来锥心刺骨之痛。”本如叹息道:“阿弥陀佛,顾老先生一生行侠仗义,大醇小疵,未可厚非。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以老衲观之,似亦不必终日追悔。”

    景兰舟道:“多谢方丈开导,我等在家之人,未能善身绝此尘缘。当年萧念等三人共谋营救卓敬遗孤,只因那奸贼卖友求荣,害死了另外两名江湖义士。端木前辈既是萧大侠之妻,可曾提过她丈夫那两名江湖朋友姓甚名谁?”本如摇头道:“端木施主当年只是上门求医,未曾说起萧大侠因何受伤。”景兰舟默然片刻,道:“既如此,晚辈这便赶回廖家庄,亲自去问端木前辈。”

    本如道:“景少侠,你若向端木施主开口相询此事,她一旦知晓自己丈夫是毙命于尊师之手,怎肯与你善罢甘休?此事万万不可。”景兰舟道:“家师为此悔恨自责三十年?并无掩过饰非之意。事情既已做下?岂有不认之理?倘若端木前辈真要替她夫君报仇,待晚辈替恩师除去那奸恶小人之后,我替师父偿命便是。”

    本如叹道:“阿弥陀佛!少侠嵚崎磊落?能人所不能?老衲至为佩服;这事也不是这样说法,还须从长计议。眼下本严师弟既要去往宜阳?老衲便也随他走一遭?替少侠将当年之事问个明白,强似你去惹火烧身。”景兰舟惊道:“此乃晚辈师门之私?小子何德何能,敢劳动方丈大师佛驾?”本如笑道:“端木施主与老衲颇有宿缘,而今又是州里比邻,老衲早当往视故人?迁延至今已是礼数有亏。眼下木川身分难明?老衲窃以为少侠再多树敌有损无益,这当口不必节外生枝,便由老和尚代劳一问无妨。”

    景兰舟默然半晌?叹道:“方丈言之有理。晚辈见识短浅,险些误了大事。”本如微笑道:“是何言也。不知少侠现今欲往何处?”景兰舟道:“骆大侠的孙女眼下在开封府养伤,晚辈正要前去探望。”本如问道:“可是骆夏官的千金么?”景兰舟道:“正是。”

    本如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道:“此乃本寺疗伤圣药旃檀灵香丸?其药性温和平顺,于各类内伤颇有灵效,少侠不妨拿给骆施主一试。”景兰舟稍一迟疑,伸手接过道:“方丈大师持此大慈悲心,晚辈替骆师姐先行谢过。”本如道:“骆老先生侠肝义胆,堪为武林楷模,贫僧不过略效绵薄,何足道哉?少侠若是有暇,便在敝寺用一席素斋再走。”景兰舟辞谢道:“晚辈着急赶路,空负方丈美意。”当即向三僧作别,本如遣弟子送出山门。

    景兰舟牵骡缓缓走在山道之上,不觉心潮起伏,暗道:“不想端木夫人竟是萧念之妻。端木前辈既为唐老宫主亲妹,萧念大侠论来便是冼姑娘的干姨丈,他一条性命葬送在师父手底,这事不知怎生化解?”随即想到冼清让落入木川之手,暗自叹息道:“眼下冼姑娘生死未卜,总要先寻出她的下落才好。她为何能够一眼识穿木川身分?‘破镜分钗’、‘横眉竖眼’这两句话究竟应作何解?”

    他心中百思不解,一路东行将至郑州,思忖道:“梅山离郑州不远,乃是纪老前辈多年幽居之所,他跟师父大有交情,我身为后辈,该当至其坟前洒扫致祭。”当即骑骡来到郑州西南三十里的梅山脚下。

    纪儒亭隐居梅山行医济世数十年,附近百姓无不知其姓名,景兰舟稍稍一问山民,便知其坟茔所在。他由南麓一条荒径入山,顺着山势穿过一片油松林,林后果如村民所言,有一道细细的山溪蜿蜒向北延伸。景兰舟沿着溪流行不数里,便来到一处空谷,但见谷中遍植梅树,枝头青梅已熟,山谷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四下鸟语虫鸣、峰岭凝碧。

    景兰舟寻见山谷西首有一座小小的坟丘,坟前亦无墓碑,土丘上生了不少野花,心知此处便是梅山医隐之墓,走上前恭恭敬敬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前辈一生悬壶济世、蹈仁履义,家师向来奉为中原武林近百年来第一位奇人,晚生无缘拜识尊颜,实乃生平憾事。今日有幸拜谒前辈故地,心中感慨万端,盼望前辈泉下有灵,庇佑冼姑娘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忽听身后一人问道:“冼宫主如何遇险?”声音十分熟悉。景兰舟回头一望,见那人白袍儒巾、丰姿逸韵,正是阔别多日的落星楼主苏枫楼;另有一名枯瘦老者站在苏楼主身后不远处,却是梅山医隐的大弟子林岳泰。景兰舟“啊”了一声,忙不迭上前向二人长揖行礼道:“林大夫、苏楼主,当日应天府一别,不意在此相会。两位前辈一向可好?”

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逢

    苏枫楼仿佛听而不闻,追问道:“你方才说冼宫主怎么了?”景兰舟凄然道:“冼姑娘前日在河南府为救廖长老性命,跟着木川那奸贼走了。”苏枫楼皱眉道:“木川是甚么人?”

    景兰舟叹道:“晚辈心中挂念冼宫主安危,以致语无伦次,望乞楼主见谅。”当即将木川在长葛县假死栽赃一事说了,道:“此人奸险狡诈,武功又奇高无比,冼姑娘落入他的手中,我心下着实担忧。”

    苏枫楼闻言大为惊异,暗忖道:“当日我在长葛击杀丐帮传信弟子,全没察觉六人中有此等高手,这人好生厉害。”问道:“木川因何事要杀柏仙?”景兰舟道:“冼姑娘请廖长老前往丐帮指证杀害陈舵主的真凶,木川恼恨廖老揭破他的奸谋,这才起了杀心。此人实乃豺豕之徒,早时在熊耳山中更欲加害本因神僧,挑拨少林派同铸错山庄厮杀争斗。”

    林岳泰动容道:“少林派乃中原武林领袖,尊师更是天下第一高手,这木川到底甚么来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景兰舟摇头道:“此人穷凶极恶,一出手就将本因大师击成重伤,若非端木夫人在场,只怕晚辈也已死在木川手里。”

    苏枫楼听到“端木夫人”四字,不由脸色一变。林岳泰不解道:“端木夫人?武林中竟有此等巾帼奇才,功夫这般高强?”景兰舟奇道:“林大夫,你不认得端木前辈么?”林岳泰摇头道:“老夫孤陋寡闻,未曾听说。”

    景兰舟略一沉吟,道:“前日本因神僧到熊耳山寻访端木夫人,是为了少林俗家弟子、霆威镖局总镖头秦剑波被杀一事。据闻秦总镖头全家俱是死在一路‘落花剑法’之下,少林派知晓这是端木夫人独门绝技,以为后者便是凶手。端木前辈对此矢口否认,又说前辈与管长老师兄弟二人也会这路剑法,教少林派向两位寻问,在下这才以为前辈或与其人相熟。”林岳泰身躯一震,道:“你说甚么?这女子会使‘落花剑法’?”景兰舟点头道:“正是。敢问前辈,这路剑法可是尊师纪老先生传下的功夫么?”

    林岳泰点头道:“不错,落花剑术乃是先师得意绝学,一招一式有若木叶萧萧、残花飘零,心不外驰,以神守意;若练至精深之境,剑招宛如漫天花雨,令人避无可避。这路剑法精奥深微,林某资质平庸,学剑时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管师弟武功胜过我,也不过学到六七分像。”

    景兰舟皱眉道:“端木夫人脾气虽有些古怪,却不似妄言之人,她既坚称不曾杀害秦总镖头,想来没有说谎。前辈自不必言,管长老上月人在江南?也不会是杀秦剑波的凶手?难道这世上另有人会使落花剑法?”林岳泰疑道:“恩师只有我们两个徒弟?按说旁人无从学得。但你说那端木夫人也会这门功夫,她又熟知我师兄弟根底,这却教人好生费解。”

    苏枫楼倏然一声轻叹,道:“林老,这位端木夫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弟妇的亲妹?你以前也曾见过。”林岳泰“啊”了一声?道:“她……她是唐馨儿?”苏枫楼缓缓点了点头。

    林岳泰缄默半晌,叹道:“若是如此,倒也能够说通。当年我弟林三因我之故时常服事恩师左右?因他根器上佳,颇受先师青睐,师父一早有心收他为关门弟子,平日传功之时对其亦不甚避忌。他常观先师及我师兄弟演练‘落花剑法’?暗地里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可恨吾弟为妇人所惑?回到家中之后?竟将学来的本门武功又传给了他婆娘。我那弟媳尚有一位小妹,当时虽只豆蔻之年,却也聪明伶俐,天性喜好练武,整日缠着姐姐姐夫不放,零散学了些功夫。落花剑法讲求潇洒神逸,使来仙姿清绝,甚是好看,想是这小妹一见之下大为欢喜,便从舍弟这儿学了过去。”

    景兰舟叹道:“原来端木夫人是由此学得‘落花剑法’,倒也颇为曲折。”林岳泰斜觑苏枫楼道:“苏老兄,你连唐馨儿也认得,对我弟妇一家可熟悉得很哪。”苏枫楼道:“苏某同唐宫主乃是多年旧友,故而彼此相熟。那木川未提他要带冼宫主去往何处么?”

    景兰舟摇头道:“晚辈听廖长老所言,确是不曾说及。但冼姑娘似乎已认出木川的真面目,且愿以对方打听多时的一个秘密作为交换,求他宽饶柏仙性命。”苏枫楼皱眉道:“有这等事?我于无为教了如指掌,所知较冼宫主并不为少,为何从没听过这姓木的之名?”

    景兰舟道:“木川本也不信,冼姑娘又说了一句话,对方这才将信将疑。”苏枫楼问道:“冼宫主说了甚么?”景兰舟将“破镜分钗”、“横眉竖眼”两句向二人说了,道:“冼姑娘讲完这两句话,木川便神色大异,放过了柏仙一马。”

    苏枫楼将两句话反复叨念数遍,忽抬头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景兰舟喜道:“莫非前辈也已识穿木川身分?”苏枫楼摇头道:“此事言之尚早。林大夫,阁下萍飘多年,可欲归乡省墓?你若有意,苏某便陪你回山东老家一趟。”景兰舟见他忽然岔开话头,不由微微一怔。

    林岳泰道:“老夫此番重入江湖,自知如栖虎穴,幸得梅老弟邀约楼主相助,尊驾武功超世,老夫亲眼所见,这几日来已替我打发了数拨垂涎先师遗物的存心不良之徒,林某心存感激。”苏枫楼道:“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林老何必言谢。”林岳泰沉吟片刻,道:“林某亲族当年多为朝廷所诛,早已孑然一身,我本想在此拜祭完先师后便复入山林归隐。所谓狐死首丘,老夫馀年无多,但望终老桑梓,楼主若肯将我送归齐鲁之地,林某千恩万谢。”苏枫楼道:“好!咱们这便动身。”

第三百四十四章 伏兵

    景兰舟一怔道:“苏前辈,我们不去救冼姑娘了么?”苏枫楼道:“冼宫主和木川如今人在何处,你可知道?”景兰舟摇了摇头。苏枫楼道:“既是不知,如何救人?”景兰舟一时无语。

    苏枫楼冷冷道:“当日在南京你们两个明明一齐上路,冼宫主何以会孤身独行,以致陷入敌手?”景兰舟微一迟疑,道:“数日前我二人在武昌遇见无为宫的唐亘,他向冼宫主转述了几句唐老宫主生前遗言,冼姑娘听后便执意离我而去,晚辈却不明此中原由。”

    苏枫楼皱眉道:“大谬之至!唐亘伙同三友作乱,早和冼宫主势如水火,怎还会来向你二人转告他姑母的遗言?”景兰舟道:“唐坛主假意顺承三友,并非当真叛教,听来不似作伪。他说唐老宫主当年临终之时留下两道遗命,此虽为无为教机要私隐,但其中一道遗命同林前辈大有干系,故而晚辈不敢隐瞒。”

    林岳泰微微一惊,问道:“此话怎讲?”景兰舟道:“当年令弟自尊师处偷取《潜龙心禅》交给唐宫主,后者始终心怀愧意,多年来一直欲将心禅物归旧主,只寻不着老前辈的所在。唐宫主将心禅收藏在令弟墓穴之中,去世前曾命唐亘取出秘笈伺机归还,唐坛主赶回济南老家,却未能搜见心禅下落。”

    林岳泰哼了声道:“如今死无对证,由得唐亘这小子一张嘴空口胡诌。我恩师当年为心禅被盗一事郁郁而亡,此恨无穷,岂可轻消?那另一道遗命又是甚么?”景兰舟摇头道:“唐坛主述说姑母第二条遗令之时晚辈外出回避,不曾听见。事后冼姑娘忽决意独自离去,想是为此之故。”

    苏枫楼森然道:“冼宫主自己要走,你便不加挽留?她屡次倾心助你,你明知她处境凶险,仍是一走了之?”景兰舟脸上一红,竟是无可置辩,道:“确是晚辈一时失计,眼下只求能救冼姑娘脱险。前辈如有主意,在下无不从命。”苏枫楼冷笑道:“我能有甚么主意?苏某本欲助其复教,如今冼宫主吉凶难卜,我何必枉费工夫?梅表叔将林老托嘱于我?我总要替他寻一个安身之所才好。”林岳泰谢道:“楼主有心了。”

    苏枫楼叹道:“老兄身怀宝器?鼠辈狼群逐逐眈眈,这事也没那么容易,不用相谢在先。”忽然高声喝道:“有劳诸位在此守候多时?便请现身一见罢!”景兰舟心下一惊:“难道有人在此埋伏?”但听山谷中回音不绝?未见有甚异动。

    苏枫楼冷笑一声?右手轻弹,向西南一丛灌木“嗖”地射出一粒小石?破风之声极是尖锐。只听哗啦一声?灌木丛后跃出一灰袍蒙面之人?站定沉声道:“阁下果然耳聪目明?老夫全力屏息凝神,却仍瞒不过阁下法眼,佩服,佩服!”

    苏枫楼道:“此处乃纪老前辈埋骨之所?林大夫此番重出江湖,自会来祭奠恩师;诸位觊觎《药鼎遗篇》,若不在此埋伏?反倒不合常理。”那蒙面老者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一早便料到谷中藏有伏兵?但你方才朝老夫栖身之处弹指发石?并无半点偏差,到底还是识破了我的所在。”苏枫楼淡淡地道:“尊驾既有同伴在此,请他们一起出来罢。”那蒙面老者叹道:“在阁下跟前,确也不用躲躲藏藏。”张口呼喝一声,附近草丛、树后又转出三人,俱是面蒙灰布?单只露出两眼。

    苏枫楼摇头道:“还有几位朋友潜伏不出,何必藏头露尾?”那蒙面老者一怔道:“我们一共只来了四人,哪里还有同伙?”苏枫楼道:“原来诸位并非一路,也请一并现身相见。”

    只听东首一声怪笑,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闪出两名大汉,二人皆穿青色短褐,头顶竹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腰间挂一把弯刀。苏枫楼冷笑道:“原来是陇西双鹫。两位久居关右,此番为了林大夫跋山涉水,殊为不易。”其中一名青面大汉狞笑道:“但能取到林老儿手里的秘笈,这点路算得甚么?”

    林岳泰叹道:“林某山乡草野,竟招致诸多高手劳师动众,实在被宠若惊。老夫奉劝几位,我这先师遗物烫手得很,诸位还是乘早离去的好。”他知苏枫楼武功卓绝,远胜寻常江湖好手,此时更有景兰舟在旁相助,对方几人必将铩羽而归,是以心中殊不在意。

    那蒙面老者道:“久闻‘陇西双鹫’大名,两位一早在此守候,莫非对秘笈志在必得?”那青面大汉道:“几位难道不是一般的心思?你我之间若先起争斗,那还有甚么胜算?不如先并力夺得秘籍,到时见者有份。”那蒙面老者微一沉吟,道:“好!就这么办。”

    那青面大汉弯刀出鞘,向另一名黄脸汉子道:“上罢!”两人双双朝苏枫楼扑去。那蒙面老者飞身而上,挺剑直刺景兰舟,另外三名同伙却一齐攻向林岳泰。景兰舟避开来剑,反手回了一掌,心道:“苏楼主定然不惧陇西双鹫,林前辈以一敌三,不知可有凶险?”瞟见林岳泰自怀中掏出一个紫铜虎撑,上头镶有数道鎏金细纹,同三名蒙面人斗在一起。

    景兰舟一面躲避那蒙面老者攻势,一面留意查看近旁战况,见林岳泰与三人游斗数合,场面不落下风,心知对方一时无虞,当即凝神与那蒙面老者周旋,欲将后者先行制住,再腾出手相助旁人。他见那老者剑招沉稳凝厚,心道:“这人功夫倒也不弱。”空手与之拆了二十余招,一时未能速胜。忽听身后“哐”的一声,原来双鹫中那黄面大汉右腕被苏枫楼伸指点中,弯刀脱手飞出,撞在不远处一块山石之上。

    那青面大汉见状右臂一横,刷刷疾砍三刀,端的又快又狠。苏枫楼瞅准他第三刀横劈过来,右手如疾电般一把捏住刀刃,任凭那大汉如何发力,竟是砍不下去。苏枫楼手腕一震,弯刀“叮”的一声断作两截,那大汉踉跄跌开数步,面色惨白道:“好本事!我兄弟技不如人,此秘笈非我二人之物。”倏地左手一扬,一点寒星向苏枫楼面门暴射而去。后者甩手掷出半截弯刀,将暗器自半空击落在地,刀身余势不衰,那青面汉子闪避不及,只听一声惨呼,刀尖已波的一声插入他胸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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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铃奇侠介绍:
这是个明朝初年间的武侠故事,书中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人物,情节都只是虚构的小说。书里有关于民族的家国大义,也有小人物的爱恨情仇,但尽量只是用那个时代的眼光去阐述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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