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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钟难醉     銮铃奇侠txt下载     銮铃奇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联手

    苏枫楼冷冷道:“素闻双鹫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苏某与你们师父还算有几分交情,今日饶你二人性命,识相的快快滚罢!”那黄脸汉子急上前搀住同伴,恨恨地道:“多谢!”扶着那青面大汉快步出谷去了。

    苏枫楼一声清啸,转身跃入林岳泰等四人战团,一手抓住一名蒙面人衣领,随手便将两人抛出数丈,二人自空中重重落地,俱是摔得不轻。剩余一人心下着慌,手底慢了半招,被林岳泰用虎撑扣住剑身,长剑“啪”地一声自中折断。他手中兵刃既失,自知不敌,只好向旁跃开。

    那蒙面老者持剑同景兰舟翻翻滚滚斗了四十多招,眼见陇西双鹫负伤离去,三名同伴尽皆败北,心知大势已去,便也收剑跃出圈外,叹道:“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原不该眼红旁人之物。”

    苏枫楼摇头道:“贵派剑法已然极尽精妙,又何必觊觎别派武功?”那老者闻言身躯一震,道:“尊驾这话甚么意思?”苏枫楼道:“四位故意掩藏本门武功,难道我瞧不出来?几位若用自家剑法对敌,未必这么快败阵。这事苏某不说出去就是,你们走罢。”

    那蒙面老者默然半晌,向苏枫楼一抱拳道:“承让!”同三名伙伴匆匆转身离去。景兰舟待四人出谷,问道:“苏先生,不知这几个是哪一派的人物?我与那老者交手多时,没能瞧出对方的武功路数。”苏枫楼冷冷道:“我既答应对方不说,难道苏某的话如同放屁?”景兰舟微微一怔,道:“是晚辈失言。”

    林岳泰道:“多谢楼主又替老夫解围,此地夜长梦多,咱们赶紧动身罢。”苏枫楼摇头道:“眼下急切还走不得。”林岳泰疑道:“此话怎讲?”苏枫楼道:“连这些不相干的外人都晓得埋伏在尊师墓旁,有一人岂能不知?”林岳泰叹道:“我又怎会没有想到?咱们入谷前已先服了解毒的药物,管师弟他至今没有现身,只怕未必在此。”

    忽听不远处一人笑道:“师哥,你可又猜错了。”但见人影一晃,又有两人自山石树丛后跃出,拦在三人身前,正是管墨桐、董彦杲二人。景兰舟见状心中一沉:“管长老果然还是来了。”

    林岳泰叹道:“师弟,当年师父他身染重病,你不在膝下侍奉,反去山东投奔那妖妇的乱军,连恩师去世都未及赶回奔丧。如若林某所料不差,这是你头一回来到师父墓前罢?你为了恩师的遗篇处心积虑在此设伏,可曾给他老人家磕过头吗?”

    管墨桐冷笑道:“师父他厚此薄彼,明知我练武的资质远胜于你,为何只将遗篇中的武功精要传给了师哥?”林岳泰厉声道:“你为了追查《潜龙心禅》下落?全然不顾恩师死活?还有脸怪他老人家偏心?”管墨桐摇头道:“我已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在他坟前大哭一场,总算仁至义尽了罢?师哥,你还是赶紧交出遗篇,免得大伙撕破脸面。”景兰舟心下大奇:“管长老加上董庄主两个,无论如何也不是我三人对手?对方为何敢向林大夫索要遗篇?”

    苏枫楼冷笑一声?道:“两位当日在潜心斋欲取苏某性命?还怕此刻破面?这事倒也离奇!”董彦杲笑道:“苏老兄?我们跟你本无仇怨?正所谓鸟为食亡?你也休怪我和管老哥心狠。”苏枫楼道:“也罢,俗子趋名逐利?有几人能看破世情?你们还请了甚么帮手?一并唤出来罢。”董彦杲道:“哦?老兄怎见得我们还有帮手?”苏枫楼道:“单凭你们两人?不是我等对手。两位老谋深算,既敢现身露面,必然留有后着。”

    管董二人对望一眼,管墨桐竖起大拇指道:“楼主算无遗策,管某佩服得紧。”只听西首梅林窸窣响动,树丛后闪出一人,朗声笑道:“景兄,我们又见面了。”面容丰神岳秀,双目炯炯有光,正是潜心斋主人沈泉。

    景兰舟一见沈泉,不由心下大震:“管董二人竟和沈泉勾搭到了一处!这几人武功既高,心性又狡狯无比,今日只恐凶险万分。”缓缓道:“沈兄在此守株待兔,实是用心良苦。”话音未落,忽听耳畔风声响动,苏枫楼已然飞身一掌向沈泉击去,攻势有如飙发电举,凌厉无俦。沈泉“啊哟”一声,脚底一晃,向旁飞快掠出数步。

    苏枫楼紧追着又是一掌拍出,董彦杲挺身而上,同他“啪”地对了一掌,退开两步站定道:“苏老兄,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如此?”苏枫楼面色铁青,冷冷道:“我要杀这小子给火庭偿命,你可要替他助拳?”董彦杲笑道:“沈大官人答应助我们相夺《药鼎遗篇》,你与林老儿非亲非故,何苦趟这浑水?”苏枫楼冷哼一声,口中不复多言,双掌连环疾攻,所施无一不是杀招。董彦杲不敢再分心说话,使开五龙碧波掌,与之全力缠斗。

    景兰舟一见沈泉适才脚下步法,知他身上伤势已好了七八分,心道:“对面三人中沈泉武功最弱,且掌伤犹未痊可,林前辈与之相斗或能支撑一阵;只要我全力拖住管长老,待苏先生胜了董庄主,我方便百无一失。只是沈泉手下尚有彭尹二人和四名番僧相助,不知他们躲在何处?倘若对方众人一拥而上,我们决非对手。”心知今日生死攸关,自鞍囊中取出一支铁箫,道:“管长老,晚辈斗胆向你讨教几招。”

    管墨桐先前皆见景兰舟与人空手相斗,此刻头一回见他使用兵刃,奇道:“景少侠,原来你也用兵器?”景兰舟道:“长老的子午鸳鸯钺何等厉害,在下焉敢空手相接?”管墨桐笑道:“老夫当年亲见尊师擒杀‘百爪玄蜈’,那是何等的风采;今日迫不得已与少侠动手,非出管某本愿。”一晃鸳鸯双钺,猱身攻上。沈泉见状哈哈一笑,也欺身上前同林岳泰斗在一处。

第三百四十六章 胜负

    景兰舟同管墨桐交手一二十招,见对方身法翩跹灵动,出招内力却极为深厚,两人兵刃相交之时每觉手臂一震,果然极难应付。当年顾东关传授这铁箫功夫时曾道:“兰舟,为师虽已多年不用兵刃,但你将来行走江湖难免遇上武功高强之人,不能始终空手对敌。这铁箫乃为师三十岁前所使,若是练至纯熟,不论当作鞭、锏、棍、杵、打穴橛、判官笔,俱是无往不利;当真危急之时,箫中尚藏有一柄宝剑可以御敌。”

    后者闻言日夕苦练,于这剑箫上造诣实深;但这铁箫既为恩师当年之物,自己此番离庄虽也数逢危难,始终未曾轻用。前日在熊耳山他见木川欲害本因神僧,立时现身喝止,木川突然祭出乌金宝剑,其时生死悬于一线,却已无法抽身去取铁箫。他见今日大敌当前,对方俱是行事狠辣之辈,为夺遗篇势必不择手段,只须一个稍有不慎,己方三人性命难保,要救冼清让更是无从谈起,这才决意全力相拼。

    景兰舟自知武功不及管墨桐,一招一式俱只稳稳守住门户,想着但须尽力拖延,待苏枫楼击败对手后即可脱险。他眼角瞥见董彦杲果已渐落下风,不觉心中暗喜。

    忽听林岳泰一声惊呼,道:“你……你这是‘太阴指’?你怎么会这门功夫?”景兰舟闻言一震,疾忙转头看时,只见林岳泰牙关紧咬,身躯不停打战,正是中了沈泉阴寒指力之状,不觉心中一沉:“林大夫终究还是着了沈泉的道儿。”

    原来林岳泰武功虽不及师弟,毕竟是梅山医隐亲传弟子,其徒施和浦尚是武林杰出好手,自己一身功夫原亦不俗,与沈泉交手本不致轻易落败,孰料后者故伎重施,交手之际又佯装颇显孱弱。林岳泰虽为武林前辈,但他一生采药行医,极少与人动手,故而临敌经验甚浅,眼见对方武功平平,心道:“姓沈的小子不过如此,先前何必将他吹得三头六臂也似?”斗了三四十招,见沈泉斜出一指,却是软绵绵地无甚劲道?当即抬掌一格?忽觉手背一阵刺痛?便如一线冰水刺透肌肤注入筋络一般,一条右臂酸麻无力?再也抬不起来。

    林岳泰惊骇之余心神不乱?脚下向后疾退?左手急点右肩“云门”、“中府”两穴以防寒气上侵?喝道:“你为何会使‘太阴指’?是谁教给你这门武功?”沈泉笑道:“林大夫不愧为梅山医隐高徒?见识果与旁人不同。你怎识得我这太阴指?”手上毫不放松?追着对方接连攻出七八招?招招皆是狠手。林岳泰脚下斗转星移?施展开“凌虚九步”轻功?身法有如腾蛟起凤,沈泉出手虽快,一时却也招呼不到他身上。

    那头景兰舟见林岳泰中指负伤,不由焦急万分。他见后者虽然轻功高明,却始终难脱沈泉掌风之外,似此一味走避,终有真气耗竭之时,一旦沈泉指上寒气侵入胸腹丹田,便只有任人宰割。

    忽见管墨桐左手虚晃一钺,也转身向林岳泰扑去。原来前者见沈泉大占上风,手底一招快过一招,显是想尽快制住林岳泰,夺取后者身上的《药鼎遗篇》,心道:“当日姓沈的小子找上门来邀我二人联手谋夺遗篇,约定事成后三人共同参详;看他如今这番架势,定是想过桥抽板、独吞秘笈,哪有这等好事?”他见景兰舟攻势不紧,当即掉转头同沈泉一齐夹击林岳泰,意在争抢遗篇。

    管墨桐这一上前,林岳泰心中登时叫苦不迭。二人武功俱是一师所授,管墨桐“凌虚九步”轻功比师兄只高不低,他与沈泉左右夹攻,林岳泰立时大感不支,只觉四方退路皆被牢牢封死。景兰舟催动内力,手中铁箫连连攻向管沈二人,要逼得敌人撒手自救;但二人眼中除林岳泰外竟似无有旁物,俱只稍稍回身抵挡数招,便又转向后者猛攻不止。景兰舟武功虽高,毕竟难以同时牵制两名好手,如此拆了数招,见林岳泰几已力不能支,心道:“再这样子下去,林大夫只恐毕命于此。”想起管墨桐当日曾救过骆嘉言一命,对方为人虽然阴狠,毕竟与林岳泰有数十年同门之谊,未必真会害其性命;沈泉怙恶不悛、为祸武林,当务之急先要将此人除去,当即招式一变,只攻向沈泉一人。

    沈泉见景兰舟忽出全力对付自己,笑道:“沈某一介市井之徒,何劳景兄如此眷顾?”自知再无余力向林岳泰出手,暗暗咒骂之下,也只好凝神应对。他一身武功与景兰舟只在伯仲,但身上兀自带伤,手底守多攻少。

    沈景二人斗了一二十招,只听身旁“啊”的一声惊呼,董彦杲招数用老,被苏枫楼左手如电般一把扣住右腕脉门,右掌悄无声息搭上了董彦杲胸前。此时只须苏枫楼稍一吐劲,董彦杲立时便心脉震断而亡,后者只好僵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林岳泰见此情状,心下稍一分神,被管墨桐欺近身来,右肘撞中胸前神藏穴,登时半身酸软。后者顺势将左手鸳钺架在师兄脖颈之上,喝道:“一个都不准动,否则勿怪管某手底闪失。”沈景二人见两边皆已分出胜负,也双双罢斗跃开。

    苏枫楼眼见林岳泰受制,冷冷道:“咱们以一换一,只要你交还林大夫,我就将这人放了。”董彦杲心中暗骂:“宾军师几十年来煞费苦心,只为夺取师兄手中的《药鼎遗篇》,哪里会管董某死活?此言愚不可及。”嘴上却不敢说一句话。

    管墨桐微一迟疑,道:“董老弟,今日你命丧人手,待管某练成遗篇上的神功,定会替老弟报仇。”董彦杲苦笑道:“多承老哥的情。”心中大是懊悔:“适才这姓苏的发了疯一般要杀沈泉,我担心沈家小子转眼落败,我和宾军师敌不过对方三人,这才上前替他挡了几招;宾军师老谋深算,只在一旁隔山观虎斗,此刻果然坐收渔利。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强行出头?到头来秘笈却落在他一人手里。”

第三百四十七章 炸药

    管墨桐眼见大功告成,心中十分得意,哈哈一笑道:“管某少陪,诸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正欲挟持林岳泰退出山谷,沈泉忽道:“管先生且慢离去!”管墨桐心道:“我先前答应联手,不过欲一时借你之力;此际师兄已在我手,纵是天王老子在此,也难留住老夫。”问道:“沈大官人还有何话?”

    沈泉缓缓道:“你我三人日前击掌为盟,约定联手夺得遗篇后一齐参详研琢,长老此刻欲待何往?”管墨桐冷冷道:“赏你小子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么?管某一向独来独往,老夫眼下要走,你可拦得住我?”沈泉道:“管先生食言而肥,不怕我等众人群起攻之么?”管墨桐笑道:“你若能说服苏楼主和景少侠一齐朝管某出手,算你小子本事。”

    沈泉叹道:“此二位与在下过节极深,定然不肯帮忙;好在沈某习惯了自食其力,原未打算假手旁人。好教几位得知,我已预先在谷中布满炸药,管先生若想独自带着遗篇离去,沈某只须点燃火引,到时轰地一声,咱们便一起长埋在这幽谷之中,倒也水碧山青。”

    管墨桐脸色微变,道:“你小子莫要白口唬人,我三人一块到的梅山,你哪来的工夫埋藏甚么炸药?”沈泉笑道:“沈某岂会当着两位之面去做这事?几位若是不信,不妨就此一观。”言毕扬手朝天放出一支响箭。诸人不解他此举意欲何为,心中正自疑惑,稍稍过得片刻,忽听东首数十丈外天崩地坼一声巨响,一阵火光起处,一块硕大的山石竟被炸得粉碎,泥尘砂石四下飞溅。众人但觉脚下地面微微晃动,梅树枝头叶片纷纷窸窣飘落。

    诸人见状不由脸上变色,董彦杲嘶声道:“你这小子好狠!到时大伙儿连同秘笈一齐化作齑粉,就连你自己也死在这儿,又有甚么好处?”沈泉淡淡地道:“几位乃非常之人,须用非常手段。沈某命不足惜,管先生若想活着出谷,便将秘笈留下。”管墨桐冷笑道:“管某如是轻易受人胁迫之辈,岂能活到今日?老夫风烛残躯,你小子若肯在此捐身,管某又有何惧?得与先师、林师兄一齐埋骨于此受业故地,亦不失为快事。”景兰舟听得这几句话,暗道:“管长老为人虽奸狯机诈,此刻临危不惧,不失武林宗师风范。”

    沈泉哈哈一笑,道:“管长老?你真当沈某不敢下手?我既熟谙埋藏炸药之所,到时谷中天雷地火,诸位个个性命难保,沈某却未必会死。长老若想强行带林大夫出谷,我早在谷口必经之道也埋下了炸药,只须似方才般命人动手点火?在下便只好恭祝两位早登极乐。”

    管墨桐稍一沉吟?道:“好小子,果然布置周密!老夫所遇江湖后辈之中,未见如你这般狠辣脚色。如今你待怎地?”沈泉笑道:“留下遗篇秘笈?在下即刻恭送长老出谷?决不出手加害。”管墨桐瞥了苏枫楼一眼,道:“就算管某肯将遗篇交出,只怕你小子也没本事留在手里。”沈泉哈哈笑道:“不错?在场诸公武功无不胜过沈某?还请众位跟随管长老一同离谷?在下担保大家平安无恙便是。”

    董彦杲道:“你小子赌咒有如吃饭放屁,谁敢信你?《药鼎遗篇》一旦落入你手?你这卑鄙小人定会将我等尽数炸死?岂容我们活着出谷?”沈泉笑道:“我知诸位定然信不过在下,这才愿放各位先行离去。几位只须挨个出谷,沈某总不能将你们一股脑儿害死。”

    在场之人闻言均觉有理,诸人只要分头离谷,便不会被谷口炸药一网打尽。但沈泉诡诈非常,难保没有留藏后手,他虽难将其余五人一齐炸死,但当各人离谷之际,一旦对方有心加害,仍恐难逃毒手,谁也不愿冒此大险。管墨桐哼了一声,道:“我又怎知你小子不会暗中捣鬼?你若趁我出谷之时点燃炸药,老夫岂非白白送命?”

    沈泉笑道:“管长老,你这人实也太过多疑。你只须留下秘笈、第一个出谷离去,沈某怎敢害你?我若出尔反尔,景少侠他们决不肯饶我性命。谷口地势窄狭,所埋的炸药只够使用一次,我将你炸死之后,余人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尽可夺得秘笈后扬长而去,沈某焉能一愚至斯?”

    董彦杲接口道:“这话也有道理。苏老兄,眼下咱们须得协力同心,逃出这是非之地再说。不如你先将俺放了,姓沈的小子过河拆桥,董某岂能再和他联手对付你们?老兄大可一万个放心。”苏枫楼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双手仍是紧紧制住他要害不放。

    管墨桐心中暗自盘算:“姓沈的小子狡黠无比,决不肯陪着我们一齐葬身在这荒山之中,他要我们先行出谷,其中必然有诈。只不知他在谷内何处埋设了炸药,真逼得这小子狗急跳墙,就算侥幸不被炸死,落得个缺胳膊少腿,如何还能修练遗篇上的神功?不若先如其所愿退出谷去,老夫于梅山周遭一草一木无不了如指掌,只要这小子出得谷来,保准逃不出我的手心。”随即又想:“眼前都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我若起头离去,谁知这几人又会闹出甚么一长半短?到时可别出了岔子,《药鼎遗篇》落入旁人手中,我却竹篮打水一场。”当即道:“管某出谷倒也无妨,要我第一个走却是不能。请苏楼主、景少侠先行离谷,我跟在两位之后便了。”他知此二人与沈泉仇怨最深,后者若真肯放他们离去,多半也不会趁自己出谷之际下手加害。苏枫楼冷笑道:“此人杀我老仆,苏某岂能饶他性命?你若怕死,自走便是,却须将你师兄留下。”

    董彦杲颤声道:“苏老兄,你要杀姓沈的小子报仇,董某可与你无仇无怨。你先放我出谷,俺不来争这遗篇便是。”苏枫楼嘿嘿一笑道:“谁说我二人无仇无怨?当日在南京这小子家中,庄主不是要取苏某性命么?游神君此刻生死未卜,倘他真逢不测,苏某自不能放过戕害故友之人。”董彦杲急道:“大伙儿这么僵耗下去,真要一起死在这里才快活么?”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重施故伎

    林岳泰忽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沈大官人,林某如肯交出《药鼎遗篇》,你当真放他们走么?”沈泉道:“有违此言,教我天诛地灭、死无全尸。”林岳泰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阁下虽非君子,林某便也信你一回。你放众人出谷,我将遗篇给你就是。”

    景兰舟惊道:“前辈何出此言?遗篇一旦落入其手,江湖从此永无宁日,此事万万不可!何况沈泉奸猾谲诈,山谷内未必当真埋满了炸药,或是他虚张声势亦未可知。”林岳泰摇头道:“林某入谷时已闻到四下隐有硫黄硝石之味,只没想到敌人竟费尽心力设下这等机关,这人没说假话。老夫钟鸣漏尽之年,死有何惧?少侠同楼主国士无双,却不能陪着我这糟老头子殒身于此。《药鼎遗篇》虽是我恩师遗物,林某也不能贵物轻人,平白搭上两位的性命。少侠若想报仇雪耻,日后多有机会,难道你要苏楼主也一齐死在这儿?”景兰舟闻言不由默然。

    管墨桐道:“师兄,你真要将遗篇给这小子?”林岳泰叹道:“我若不交出秘笈,连你也不能活着出谷。师弟,你害我爱徒险些丧命,逼得我十余年不敢见人,这些且都不论,我二人几十年同门学艺之情,林某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毕命于此。”管墨桐嘿然良久,缓缓道:“师哥,我知你一向只奉恩师遗命行事,也非真的怪你。若非师父他处事有失公允,咱们也不致闹到这般田地。”

    林岳泰摇头道:“直到此刻,你仍在责怪师父的不是。也罢,董庄主,你定是头一个愿意出谷的了。苏楼主,师弟他不会下手害我,你先放这人去罢。”苏枫楼冷冷道:“林大夫,你要同尊师弟论叙师门旧谊、要将《药鼎遗篇》拱手奉人,这些都由得你;姓沈的跟我有血海深仇,苏某今日定要手刃此贼,与你可不相干。董庄主是苏某手下败将,放不放他,那也随我。”

    董彦杲哭丧着脸道:“苏老兄,俺不过受人之惑,想瞧瞧《药鼎遗篇》上记载的奇功;先前在南京同你有些计较,也都是一时误会。当初俺答应助冼宫主重登教主之位,这话岂能有假?你如肯放了董某?我自当加倍出力,定能遂了老兄心意。”众人见他两面三刀、为求活命极尽卑谄奉迎,无不暗暗鄙夷:“这人武功虽高?品格如此不堪,脸皮当真厚得可以。”唯有管墨桐一向熟知其为人,心下不以为奇。

    苏枫楼冷笑道:“你若真想活命,便替我杀了姓沈的小子。”董彦杲道:“这人在谷中遍埋炸药,打定主意要同我们玉石俱焚?怎好动他?”苏枫楼森然道:“眼下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横竖是死?你仍不肯一试?我说这小子没胆量点燃炸药?你敢不信苏某?”董彦杲微一迟疑,咬牙道:“好!我依老兄便是!”

    苏枫楼右手骤然一拂?将一枚丸药送入董彦杲口中,顺势一托他下颚?后者已将药丸吞落下肚。苏枫楼松开左手道:“这毒药半个时辰之后发作?你若杀不得姓沈的小子,到时肠穿肚烂?死得苦不堪言,莫怪苏某心狠无情。”

    董彦杲心中叫苦不迭?双掌一错,正要扑向沈泉?林岳泰忽道:“且慢!苏楼主?沈泉乃是亡命之徒?你如此苦苦相逼,不怕大伙一起葬身此处么?”苏枫楼哈哈笑道:“他不怕死,难道苏某便是贪生之辈?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要我向这后辈低头,那是痴心妄想!”转头盯着沈泉道:“你小子有胆点燃火药,苏某敬你是条汉子!”

    沈泉大笑道:“沈某倘若事事教人估中,焉能活到今日?”倏地左手一挥,又朝天掷出一支响箭。董彦杲脸色大变,恶狠狠地道:“臭小子,当真不要命了么?”双掌连拍,欺身攻上前去。他心中盘算已定,沈泉既熟知谷中埋藏炸药机关之所,假使他当真点燃炸药,自己只须死死缠住对方,不离后者半步,活命之机便大过旁人。

    沈泉身形闪动,急速向后退开,忽听四下接连传来嗤嗤之声,谷中十多处地面不停喷涌出五色浓烟,正如当日吴江城外林中景象一般。景兰舟惊道:“五色神砂!”董彦杲微微一怔,见沈泉身影已在烟雾笼罩之中,便不敢逼上前去。谷内地势虽甚旷阔,但这五色烟雾弥散极快,转眼便已布满山谷。众人虽大都是历经风波的老江湖,此刻俱各视不见物,心中皆不免有几分慌乱。

    苏枫楼心念一动,张口喝道:“快将林大夫护住!若被沈泉趁乱将人夺走,咱们几个有死无生!”管墨桐亦心知不妙,当即连同苏、景二人将林岳泰围在当中,各自凝神运气,防备有人在烟雾中忽施偷袭。一片雾沈云暝之中,听到左近似有脚步窸窣远去之声,也分不清是沈泉还是董彦杲。

    苏枫楼低声道:“眼下在谷中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林大夫、管长老,你二人能带我们出谷么?”管林二人在梅山习艺多年,对这片山谷实是再熟不过,此刻虽说目不视物,于谷中地形仍是了然于胸,当即指明了谷口方位。苏枫楼道:“咱们悄悄移向谷口,勿要发出响动。我们虽瞧不见敌人,对方同样看不见咱们。”

    四人在管林二人引领之下,缓缓向谷口走去。此时山谷中烟雾更浓,众人但觉眼前一片五彩斑斓,宛如身处太虚幻境,几已伸手不见五指。到了离谷口七八丈之处,苏枫楼率先停步,拾起些碎石断枝朝谷口掷去,传出一阵啪啪落地之声。稍稍静待片刻,谷口外又是一声巨响,浓雾中仍见火光冲天,细石泥屑如雨点般打在众人身上。四人见这回炸药威力显比前一次厉害得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景兰舟暗道:“难道沈泉不怕炸毁《药鼎遗篇》?是了,他料定我们不会一齐出谷,更不会让林大夫打头阵,多半是由苏楼主和我先行探路,这才痛下杀手。幸好苏先生心细如发,沈泉的毒计才未得逞。”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中伏

    苏枫楼沉声道:“谷口此刻多半已无炸药,咱们循着适才炸药响处杀出,只须走到瞧得见人之地,便不惧敌人暗算。”当即发足朝谷口方向奔去,刚刚迈出数步,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呜呜之声,烟雾中有一物迎面飞来,但觉劲风罩面,来势甚是凶猛。苏枫楼不知来者何物,提气猛发一掌,那物事飞至跟前,为他掌风所激,又转头向后飞去。苏枫楼隐约瞧见是个大如车轮的圆盘,心道:“这是甚么东西?”

    景兰舟等三人跟在苏枫楼身后,见他猛然站定,也未敢轻易上前。忽听背后风声响动,雾中一人挥掌袭至。景兰舟身处殿后,回身同那人交了一掌,只觉对方手上传来一阵阴寒内力,不由心中一惊:“原来沈泉尚未出谷!”他见适才林岳泰认出对方“太阴指”武功时大为骇异,自己更在沈泉手底吃过不止一次大亏,浓雾中不敢轻易与之对掌,右手使开九节铁箫点戳拨挑,只将敌人逼在三四尺开外。那人哈哈笑道:“景兄,你使兵刃对我空手,不也太占便宜么?”正是沈泉的声音,景兰舟也不加理睬。

    苏枫楼听到沈泉在后偷袭,正欲转身出手,身前又是一条人影攻到。他伸臂同对方砰地交了一掌,皱眉道:“董庄主!你胆敢向苏某出手,不想要解药了么?”董彦杲笑道:“苏老兄,你给俺吃的不过是化犀丸,半个时辰之后虽会腹痛难当,却并无甚大碍。你是武林高人,同我耍这等子心眼,也不怕人笑话?”苏枫楼心中一惊,暗道:“他如何会识破服下的并非毒药,且知我化犀丸之名?”他知董彦杲武功虽不及自己,但适才谷口显然另有埋伏,倘若沈泉其余帮手一拥而上,自己未必抵敌得住,当下施展开三十六路小擒拿手,出招如风如电,欲将董彦杲尽快制住。

    管墨桐见大雾中苏、景二人双双被对手缠住,心想:“此刻不走,更待何时?”当即五指如钩,一把抓住林岳泰手腕,冷笑道:“师兄,咱们先离此险地再说。”林岳泰惊道:“师弟,你……”却哪里挣脱得开?正要被他强拉出谷,忽觉左侧劲风拂面?有一人发招袭来。管墨桐心道:“沈泉和董老弟皆在与人放对,余下这些虾兵蟹将?也敢跟我动手?”他知沈泉手下彭守学、尹崇礼等辈不过是寻常好手,远非自己之敌?当下也不在意?左手一掌朝那人拍去。两人双掌相交,管墨桐只觉对面内力平平,心中冷笑一声,手上正要运劲,对方掌上猛然接连传来三道内力?竟是一道强过一道,有如惊涛怒浪?排山倒海般攻了过来。

    管墨桐心中一惊?不及运功相抗?胸口一声闷哼,只觉喉头一腥?一口鲜血已涌到嘴边。幸得他应变奇速?左掌虚晃一记,将敌人掌力卸去了大半,脚下施展“凌虚九步”轻功?拉着林岳泰迅速向后退开。不料那人伸手一抓?不知怎地便已握住林岳泰右臂?一股雄劲的内力经由后者躯干传了过来。管墨桐浑身一震,胸口一阵剧痛,心知方才对掌之时已受重伤,倘若再为对方内力所激,今日只恐要毕命于此,只好松开抓着林岳泰的右手。

    那人哈哈一笑,一把扯过林岳泰,转眼便消失在五色迷雾之中。苏枫楼和景兰舟见林岳泰被人劫走,俱是大惊失色。苏楼主见急切胜不得董彦杲,忽而招式一变,祭出一套“灵鳌掌法”。他先前始终未在景兰舟面前施展铸错山庄的诸般功夫,此际浓烟之中目视不及三尺,景兰舟又被沈泉缠住,难以分辨自己武功招式,便也放心大胆使出。

    “灵鳌掌法”乃顾东关得意绝技,在苏枫楼深厚内力催动之下,势如摧枯拉朽,董彦杲以五龙碧波掌硬接了一二十招,手底渐感不支。苏枫楼见敌人已至强弩之末,左掌虚晃一枪,右掌一招“鲤跃龙门”,划过半圈直击董彦杲脑后;董彦杲侧身抬臂,右手向后一格,孰料苏枫楼左掌陡然化虚为实,一招“鳌驾蓬莱”击向他右肩。这招“鳌驾蓬莱”乃灵鳌掌法中精深招数,去势玄妙入神,董彦杲再也抵挡不住,被一掌打中右手大臂,只听“喀嚓”一声,臂骨登时折断。

    董彦杲惨呼一声,身子直直向后跃出。苏枫楼也不追赶,转头一掌劈向沈泉。沈泉笑道:“两位皆是当世高手,合力围攻沈某一人,杀鸡焉用牛刀?”身形一晃,钻入浓烟中不见人影。

    苏枫楼见敌人转眼间逃得无影无踪,林岳泰更是不知下落,不由得急怒攻心,道:“你二人自诩武功高强,怎连个人都看守不住?”管墨桐默然片晌,突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两人心中一惊,景兰舟道:“管长老,你几时受了这么重的伤?”

    管墨桐捂胸喘息道:“方才烟雾中有一人出手偷袭,武功十分厉害,管某不是他的对手。”二人闻言更为惊诧,心想以管墨桐的身手,居然直承武功不如对方,此等高手天下寥寥可数。苏枫楼道:“没看清对方相貌么?”管墨桐摇头道:“浓雾中不曾瞧见。”

    苏枫楼眉头一皱,道:“林大夫落入敌手,沈泉已无投鼠忌器之顾,咱们赶紧杀出谷去。”领着二人朝谷口疾奔。眼见烟气转淡,三人正要冲出烟障,忽闻一阵锐器破空之声,身前又是四面圆轮杀到。景兰舟失声道:“银花刀轮!沈泉果然另有帮手埋伏!”与苏枫楼双双出掌,各以内力将刀轮逼回。

    苏枫楼听到“银花刀轮”四字,不由浑身一震,道:“你说甚么?这玩意便是‘银花刀轮’?”景兰舟道:“不错,这是那四名番僧的独门兵器,使来攻守兼备,十分厉害。”苏枫楼咬牙道:“我火庭老友便是命丧在这刀轮之下?”景兰舟心中一惊,道:“苏前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危机四伏,咱们先要平安脱身,日后方得替邬老先生报仇。”

第三百五十章 四谛盾阵

    苏枫楼冷哼一声,脚下向前疾冲,转眼便穿过细狭的谷口,四下已是烟消雾散。管景二人跟着他冲出五色烟障,见前方不远处溪岸站着四名身穿红袍的藏僧,各自手持刀轮堵住去路。苏枫楼脸上青气一闪而没,缓缓道:“当日栖霞山落星楼外,我家老仆就是死在你们四个秃驴手里?”

    四僧中大师兄德玉走上一步,起手行礼道:“苏居士,前日我师兄弟失手误伤邬老先生,实乃无心之举,至今悔恨不已。”苏枫楼冷笑道:“你四人守在这里,难道不是要取我等性命?这也是无心之失?”

    德玉微一皱眉,道:“我师兄弟受人所托,要在此拖延居士片刻,冒犯之处,望乞海涵。待得一炷香时刻过后,居士但请自便,我等岂敢阻滞?”苏枫楼哈哈笑道:“焉有是理!你不杀我,我便杀你,何必惺惺作态?”纵身上前一掌击出。德玉见他来势汹汹,不敢伸手硬接,右手刀轮直直推出。苏枫楼一掌击在盾面之上,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德玉站立不稳,向后踉跄退出七八步方始站定,但觉胸中气血翻涌,暗道:“这位苏居士的武功又远在景居士、骆居士之上,中原人杰地灵、高手众多,实非我藏边遐方绝域可比。”

    苏枫楼与他过了一掌,觉出对方内力亦颇深湛,自己适才几尽全力,对面却无负伤之兆,暗道:“天底下能硬接我一掌之人可不多哪,这胖和尚倒非庸手。如那三名番僧皆与他武功相若,眼下管墨桐身受重伤,却是不易应付。”

    景兰舟一个箭步上前道:“大师秉性笃厚,何必与沈泉同流合污?苏前辈是武林高人,轻易不与人动手,请四位速速离去罢。”他知德玉淳良浑朴,当日在仙鹤山听其所言,邬老者是死于他三名师弟之手,其人并未参与行凶。景兰舟知余下三人武功远不及师兄,当真动起手来,四僧恐非苏枫楼之敌;后者急欲替邬火庭报仇,下手必不容情,又岂会单饶德玉一人?故而他出言相劝,想救德玉一条性命。

    德玉叹道:“我等自灵藏远涉中原,原为相报故人。这些日同沈居士相处下来?小僧亦颇觉其人行事难言正道?只是师命难违?我等但求有始有卒,不负多年相交之义。待得此间事情了毕,小僧便当整束西归,终身不履中原半步。”

    苏枫楼冷笑一声?道:“尔等杀我火庭老友?如今便想脚底抹油?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倏然飘身上前?眨眼间向四僧分别递出一掌?四僧或挡或避?各自出招化解。只在一招之间,苏枫楼已试出另三人功力远逊德玉,脸上杀气乍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皆然!四个秃驴纳命来罢!”祭出一套少林派的千叶如来掌,便如有千手百臂一般?雨点般攻向四僧。

    四僧见状一惊,心知遇上了劲敌,当即将他围在核心,摆出一道盾阵,唤作“四谛生花”,乃是西藏密宗的至高武功。四僧以静制动、首尾相顾,无论敌人攻向盾阵中任何一人,被攻者只须全心守御,余人分三路同时攻向敌人要害,逼其撒手自救,正合兵书中“围魏救赵”之理;对方若转向旁人出手,则原先被攻者立时相机而动,上前合击解围,如此周而往复,盾阵四人始终能互为补济、攻守不衰,任敌人武功再高也难支撑。这路盾阵与中原武学的两仪、三才剑法颇有相近之处,对付单个高手大有奇效,且四僧刀盾长于防御,阵形更不易被攻破。德玉师兄弟在藏边难逢敌手,往往单打独斗便已取胜,这盾阵只在平日练功时操演过,从未真正对敌,此刻一来便要应付苏枫楼这等举世难寻的大高手,四人心中谁也没有把握。

    苏枫楼在盾阵中前后穿梭,转眼便同四僧拆了三四十招,心道:“这群番僧武功果有些邪门,摆下的刀轮阵厉害得紧!若非四人配合未臻纯熟,那三个秃驴功夫又没练到家,苏某今天只怕要栽在这儿!”陡然冷笑一声,手底轻飘飘拍出数掌。四僧见他出掌全无章法,全不知要攻向何方,不由相顾愕然,竟不知当由谁人抵御、谁人攻敌;眼见苏枫楼又胡乱打出数掌,忽反手一拳攻向多尔杰面门。其余三僧齐声呼喝,同时手持刀轮攻向苏枫楼后背,不料后者先前只是虚招,身躯向旁一扭,左手已如闪电般点中旺邱右臂曲泽穴,旺邱大叫一声,刀轮哐啷落地。

    苏枫楼左脚顺势一撩,将旺邱扔下的刀轮踢得平空飞起,当的一声撞在桑布刀盾之上,火星四溅之下,桑布虎口一阵剧痛,手中刀轮也被打落,人尚未及反应,已被苏枫楼一指点中胸前穴道。剩下德玉同多尔杰两人远非是他对手,战不数合,多尔杰又被一脚踢翻在地。德玉一声叹息,罢手跃出圈外道:“苏居士武功远胜我们四人,在下无话可说。小僧愿以一命偿一命,请居士饶恕我这三位师弟。”

    苏枫楼哼了一声,冷冷道:“此时方知求饶,已是晚了!你这一条狗命,如何能与我老友相抵?我先杀你们四个秃驴,日后再将沈泉这厮碎尸万段!”上前呼地一掌劈向德玉面门。景兰舟身形一晃,抬手格开道:“这位德玉大师为人正直,楼主不可错杀好人!”

    苏枫楼脸色一黑,道:“当日我火庭老友惨死落星楼下,你也亲眼所见,怎敢阻拦苏某报仇?”景兰舟道:“苏前辈,邬老先生之死与德玉大师无关,乃是他三名师弟所为。冤有头、债有主,岂可滥杀无辜?”苏枫楼冷笑道:“他宁可自己赔上性命,也要我饶他几名师弟,那便说不上无辜了。就算老夫肯只杀另外三个秃驴,这位大和尚想也不会独自活命。”

第三百五十一章 嫁衣

    景兰舟心道:“这话倒也不错,德玉和尚为人极重情义,势必不肯撇下师弟不理;然而苏楼主要杀三僧报仇,亦属天经地义,却是不好劝阻。”他见桑布等三僧凶残恶戾,跟随沈泉滥伤人命,原也死有余辜;只是要搭上德玉一条性命,心下颇为不忍。

    德玉合掌道:“景少侠善心美意,贫僧感激不尽。当日我等误伤邬老先生,大错已成、无可置辩,苏楼主要找我等报仇,原是理所应当。小僧虽然眼拙,也瞧得出苏居士决非妄杀之辈。昔日佛陀为求半偈而舍身,小僧今日便也赌上这条性命,但望居士成人之美。”言毕横过刀轮,便朝颈中抹去。

    景兰舟惊道:“不可!”忽听“啪”的一声,苏枫楼右手弹出一粒小石,正击中德玉右臂“天泉穴”,后者臂膀一酸,刀轮脱手坠地。苏枫楼铁青着脸道:“苏某决非饶你,不过你这和尚赴死如归,倒还有些骨气。汝等既为灵藏赞善王教下弟子,不在朵甘持戒修身,怎到中原武林来与沈泉狼狈为奸、荼害生灵?”

    德玉道:“中原有句老话,正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沈居士在我灵藏散财布施、广结善缘,恩德不可胜计,我等自当衔环以报。”苏枫楼冷笑道:“沈泉这小子的家业是好来的么?他不过略施些小恩小惠,你们就不辨是非,跟着他为虎作伥?”德玉叹道:“话虽如此,终究师命难违。”

    景兰舟心道:“德玉大师虽然忠厚正直,性子却有些迂腐。纵使其师未识沈泉为人,他自己还没亲眼瞧见么?譬如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但他如教我去施行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不能从命。德玉大师不明此理,实有愚忠之嫌。”

    苏枫楼摇头道:“你如此愚不可及,只恐此番涉足中原,未必能全身而退。”忽而脸色一变,盯着桑布等三僧道:“三个秃驴杀我老仆,原本有死无生,念在尔等非是首恶元凶,大和尚又愿舍身求情,苏某今日暂饶你三人一命。你们若能即刻返回西番,老夫便也不来登门寻仇,再被我撞见你们在中原作恶,苏某手下必无活口。”手指轻弹,又是一粒小石嗖地飞出,先在桑布胸前轻轻一击?接着弹到旺邱右臂之上?同时解开了两人被封的穴位。四僧见他这连环解穴手法神乎其技?各自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天外有天,我藏边何来武功如此高强之人?”

    此时众人身后五色砂烟已然渐渐散去,忽听山谷内一人纵声大笑道:“苏枫楼,我原当你是有仇必报的英雄好汉,谁知也是喜戴高帽之徒,听得旁人奉承两句,连几十年故友知交的生死大仇也抛下了,人之好慕虚名?乃至于斯!竟连你也不能免俗!”

    苏枫楼脸色一变,喝道:“甚么人胡言乱语?”景兰舟却早听出是木川声音,疾忙返身望去,果见木川扼住谷口要道横剑而立。景兰舟飞身纵跃上前?木川左掌横扫?一股劲风到处,将他逼退两步。景兰舟厉声喝道:“木川奸贼!冼姑娘现在何处?”

    苏枫楼见对面那乞丐虽是衣衫褴褛、形貌猥獕?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派,不由心头一震,问道:“这人便是木川?”景兰舟道:“不错,此人武功超绝,更兼深奸巨猾,前辈千万小心。”苏枫楼足尖轻轻一点,已落在景兰舟身前,同木川隔开数丈遥相对望。山风穿谷而过,吹得两人袖袍襟带劈啪作响,隐隐弥漫开一股杀意。

    二人静默半晌,苏枫楼首先开口道:“苏某与尊驾素昧平生,阁下为何会认得老夫?”木川冷笑道:“苏枫楼,你当真不认得我么?”苏枫楼皱眉道:“似尊驾这等武功,苏某岂有见而忘却之理?确是不曾会过。”

    木川冷笑道:“也罢,木某无名小卒,足下自然不识。你苏楼主的大名,在下却是仰慕已久。”苏枫楼道:“苏某遁世多年,江湖上少有人识,老兄这话口不对心。”木川两眼一瞪,嘿嘿笑道:“木某所言句句是真,纵使旁人不识你苏楼主,我对老兄的底细却是一清二楚。”

    苏枫楼脸色一变,道:“阁下到底是甚么人?”木川道:“我不过丐帮一名三袋弟子,楼主何必多问?”苏枫楼道:“尊驾武功盖世,何必装神弄鬼?不知阁下出身何门何派,尊师如何称呼?”木川笑道:“我师父的名头不值一提,怎及得上尊师名震寰宇?”

    苏枫楼脸色更为阴沉,道:“你怎会认得我师父?”木川哈哈笑道:“这倒奇了,尊师声名烜赫,天下谁人不识,为何我不能知道?”苏枫楼闻言默然不语。木川叹息一声,道:“邬火庭事奉阁下多年,如今一朝惨死,你竟不欲替之报仇?”苏枫楼摇头道:“苏某并非愚夫,行事毋须旁人置喙。本朝于乌斯藏、朵甘分封三大法王、五大教王,多年来因俗以治、绥远抚众,方得各安其族。你一心挑唆苏某出手杀害赞善王座下弟子,究竟是何居心?”

    木川见对方识破自己用心,不禁脸色一变,冷笑道:“你自己爱做缩头乌龟,干我何事?可叹尊师一世英雄,竟教出你这畏首畏尾的徒弟!”苏枫楼摇头道:“苏某又非三岁孩童,岂能受你之激?冼宫主眼下人在何处,请老兄把人交出来罢!”

    木川将乌金铁剑一横,冷冷道:“你胜得过我手中这柄长剑,木某自会放人。”苏枫楼道:“你这乌金剑虽是天下少有的利器,未必赢得了苏某,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木川冷笑道:“好个苏枫楼,果然不可一世,今日要你毕命于此!”

    管墨桐忽开口道:“且慢!方才在谷中出手偷袭管某、劫走林师兄之人,莫非便是阁下?”木川哈哈一笑,道:“管长老,你算计《药鼎遗篇》这么些年,到头来还不是替木某做嫁衣?”管墨桐皱眉道:“阁下与沈泉甚么关系?”木川悠然道:“长老先前与小徒共谋遗篇,咱们也算是自己人,伤你非我本愿。谁教长老贪心太过,意图趁乱将林大夫掳走,一人独吞秘笈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生死相搏

    景兰舟闻言心头剧震,茫然道:“你……你是沈泉的师父?”木川嘿嘿笑道:“景少侠,小徒愚顽不才,蒙你多番赐教,当真受益匪浅,木某在此谢过。”景兰舟心中一团乱麻也似,暗道:“沈泉竟……竟是木川的弟子?是了,这两人非但武功路数相近,就连奸险狡黠的性子也是一脉相承,我早就应该想到。冼姑娘落入木川之手,不知此刻是否无恙?”

    管墨桐叹道:“原来尊驾是沈大官人的师父,难怪武功如此高强。贤师徒这般将老夫玩弄于股掌之间,管某生平未曾如此狼狈,嘿嘿,本事当真了得。”木川笑道:“管长老何必太谦?若非你太过托大,也不会被木某一掌震伤。”

    管墨桐轻咳一声,道:“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阁下《药鼎遗篇》既已到手,莫非想将我们几个尽数在此除去?”木川面露狰狞,冷笑道:“管长老,我与你本无仇怨,但阁下毕竟是纪老先生的入室弟子。虽说尊师遗命不将《遗篇》传授于你,待到你师兄一死,长老便是这遗篇的正主,却是留你不得。”管墨桐哼了声道:“董老弟折了右臂,已然不能出手,你师徒武功虽高,未必胜得过苏楼主及景少侠。”

    谷内又有一人纵声长笑,只见沈泉自木川身后走出道:“管长老所言不差,沈某功夫确是不如景兄,只好再找几名帮手。”抬手击掌为号,谷口土坡后转出两人,正是彭守学和尹崇礼。景兰舟见状心中一沉,暗道:“沈泉伤势未愈,我自度尚能胜他一筹,再加上彭尹二人,我却不是对手。木川的乌金剑厉害无比,不知苏先生能否应付?”

    沈泉道:“请四位大师守住去路,勿要走脱一人。”德玉微一迟疑,道:“沈居士,如今你秘笈到手,已然达成所愿,何必赶尽杀绝?”沈泉笑道:“莫非大师怪我心狠?两军对阵杀敌,岂可妇人之仁?眼下若是对方得势,也不会放过沈某。”德玉叹道:“几位乃是江湖恩怨,岂能以兵戈敌国比之?居士既已取得《药鼎遗篇》,不妨便放他三人去罢。”

    木川心道:“这和尚满口痴言,方才姓苏的饶了他师兄弟一命,可别转头去帮对面才好。”当即冷笑一声,道:“姓苏的,休说老夫恃众凌寡,你若有胆下场同木某单打独斗?只须阁下胜出一招半式,我便放你三人离去。”苏枫楼道:“尊驾若不放冼宫主,苏某第一个便不饶你,何用你下战书?请出招罢!”木川竖起大拇指道:“佩服!你用甚么兵刃?”苏枫楼道:“苏某多年不使兵刃,也不惧你手中利剑。”木川笑道:“苏枫楼,你莫要一味托大?害了自己不说?也连累旁人送命。”

    景兰舟稍一沉吟,解下腰间铁箫道:“苏前辈,木川的宝剑厉害?这根铁箫是家师早年所用兵器?前辈不妨以之御敌。”苏枫楼轻叹一声,道:“你师父连这铁箫也给了你。”景兰舟奇道:“前辈认得此物?”

    苏枫楼默然片刻,道:“此乃思过先生早年行走江湖、扫荡群魔所用兵刃?武林中大大有名?苏某自然认得。此箫乃尊师之物?若在木川剑下有所毁伤,苏某罪莫大焉?只借箫中宝剑一用即可。”伸手握住箫尾?向外轻轻一拉,只听“铮”的一声,自铁箫中抽出一柄长剑,剑身不住微微颤动,隐隐发出龙吟之声,但见剑锋薄如蝉翼,在日光下青芒四射,有如寒霜。

    木川见状脸色微变,道:“箫中藏剑,果然高明!此剑观之不似凡品,不知是何来头?”苏枫楼道:“此乃思过先生初出江湖之时用以斩妖除魔的‘青霜剑’,多年来不曾出鞘,今日正可饱饮你这奸恶小人之血!”木川哼了声道:“大言不惭!是鬼是神,那得比过才知。”身形陡然一晃,手中乌光闪动,一剑刺向苏枫楼当胸。后者举剑横挡,只听“叮”的一声两剑相交,二人各自退开两步,众人凝视苏枫楼手中青霜剑时,竟是分毫未损。景兰舟见师父的宝剑果堪匹敌木川手中利刃,不由喜出望外。

    沈泉道:“师父,便让弟子率手下给您助拳,咱们人多势众、有胜无败,何必跟他们讲江湖规矩?”木川缓缓道:“好徒儿,这些年你颇得为师真传,武功心计俱是后辈中一等一的人才,却不可因此将天下英雄瞧得低了。须知人心难测,那是世间最为错综复杂之物,古今多少好汉豪杰栽倒在这上头?天底下没有常胜不败之法,今日就让为师与苏楼主决生死、定雌雄,徒儿无须插手。”

    沈泉闻言只好退到一旁,心下暗暗好奇:“师父常教我不可妇人之仁,今日为何反常?”实则木川诡诈阴毒,只因他瞧出德玉对沈泉渐生不满,若真呼众人群起而攻,四僧未必便肯听命,更恐德玉不忍见景兰舟等丧命,反出手相助对方,那便弄巧成拙,这才不愿旁人下场,欲以手中乌金宝剑独胜苏枫楼一头。此刻他见对方如变戏法般也取出一柄绝世宝剑,竟和乌金剑不相上下,此一来自己并无必胜把握,不由暗生忐忑。但木川心中对苏枫楼怨恨极深,陡觉胸口豪气上涌,喝道:“苏枫楼,今日你我放手一搏,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你若能赢过我手中乌金宝剑,木某立即放人;如你有甚山高水低,景兰舟也须留下首级!”

    苏枫楼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白影一闪,剑尖飘忽不定,向木川接连刺出三剑。木川不退反进,乌金剑中宫直入,同苏枫楼缠斗在一处,两人以快打快,但见乌光青影交织折旋,渐渐化作一团,两剑相交有如珠落玉盘,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非止令旁观众人目不暇给,单闻兵刃撞击之声便觉胸腔心跳加快,周身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竟欲随之起舞。

    管墨桐心中不觉茫然若失,暗道:“当年我目睹思过先生击杀邢一雁,自觉半生练武百无一用,不想天下又有这等可敬可畏的高手!苏楼主先前数次出手皆未尽力,眼下同木川性命相搏,方始再无保留;似二人这等般身手,管某未必挡得住两三百招。”

第三百五十三章 死而复生

    苏木二人出手如电,仅过了半盏茶时分,已不知翻翻滚滚斗了几百合,忽而招式一变,剑法双双缓了下来,有时一连对上十余剑,两柄兵刃竟无一次相交,俱是出剑甫至半途便已变招,为能抢占先机环环相扣,衍生出无穷精妙变化。旁观诸人但觉双方偶尔出剑毫无章法可言,待到对方连变数招,方才恍然大悟,瞧出前招竟已抢在数合前埋下伏笔,实令人击节而叹。管墨桐、景兰舟、沈泉在旁观战良久,愈觉如饮醇醪、心神俱醉,其余彭守学等人修为稍弱,已不能尽悟两边剑招中高深之理。

    两人又以慢剑斗了二百余招,场面虽不如先前快剑相斗般奋发激烈,却皆是面色凝重,汗水渐渐沾湿了衣襟。木川手中乌金宝剑有如蛟腾龙蜿,招招皆含气吞山河之势;苏枫楼一柄青霜剑却似灵蛇丹雀,任凭敌人攻势烈风骤雨一般,剑招始终千变万幻,分毫不落下风。只见两人剑招越走越急,渐渐转回快剑相攻之势,此际已无暇再细思观衅伺隙、料敌机先之法,各自剑起风雷,又乒乒乓乓斗在一起。两人皆是天下少有的武学宗师,招数虽快,章法不乱,且在对方精妙剑招相逼之下,俱是敌强愈强,各将自身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头顶白气蒸腾氤氲,皆至人剑合一、物我两忘之境。

    二人一直斗到千招开外,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浑身上下衣袍俱已湿透。木川心中赞叹:“好一个苏枫楼!木某数十年苦练不辍,武功突飞猛进,却仍是胜你不得,果然厉害!”苏枫楼亦是暗暗心惊:“自我归隐二十余年,从未见识过此等高手,功夫当真了得!”

    管墨桐在旁凝神观睹两人相斗,始终双眉紧锁、一言不发,目光片刻不离二人手中长剑。苏木二人又拆了七八十招,他忽一声叹息,缓缓道:“两位暂请停手,且听管某一言。这场比试胜负已分,二位不必再打了。”

    二人闻言一怔,各收招退开两步,木川道:“管长老有何高见,竟知胜负已分?”管墨桐道:“你二人招数内力俱是半斤八两,本是难分输赢;但苏楼主有一杀手锏始终未曾施展,倘若使将出来,足下不是对手。”当日他与董彦杲在南京原计联手除去苏枫楼,却被对方以一手“碧磷毒掌”吓走。管墨桐见二人鏖战多时,苏枫楼始终不曾祭出碧磷掌,心道:“此二人剑法不相上下,苏楼主另一只手若使出毒掌功夫,早已取胜多时,还比试甚么?他却为何忍住不用?难道是怕木川内功高强,将掌中剧毒倒逼回来?这却未免谨慎太过。”

    苏枫楼眉头一皱,道:“管长老,旧事如云烟过眼,那也不必再提。”他知若说出碧磷毒掌一事,景兰舟必能猜到自己便是冼清让那位蒙面师父,是以不欲对方讲起当日之事。管墨桐微微一怔,道:“阁下坐拥制胜之道而弃之不用,岂非自置险地?”

    木川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苏枫楼他有何手段定能胜我?”管墨桐叹道:“木老兄,你明明已手持隋珠和璧,为何贪心不足,仍要来争我师父的遗物?你手里的那本武学奇书,可比《药鼎遗篇》珍贵得多。”木川脸色一变,道:“管长老何出此言?恕木某不解其意。”

    管墨桐默然片刻,缓缓道:“适才林师兄落入阁下之手,我原担心老兄夺得遗篇之后,我师哥只恐性命难保。方才观阁下同苏楼主激战多时,管某陡然间想明白了一事,自知师兄性命无忧,这才放下心来。”木川皱眉道:“哦?长老何以见得我不会杀林岳泰?”管墨桐摇头叹道:“血浓于水,林师兄已是阁下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又怎会杀害自己的亲大哥?”

    景兰舟只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宛如被巨锤重重一击,颤声道:“管长老,你……你说木川他是……是林大夫的亲弟林三?”

    管墨桐一声叹息,道:“不错。林老弟,你一身武功早已今非昔比,连管某都不是你的对手,但当年你曾在我师父座前充当杂役,得蒙恩师青眼,意欲收你为关门弟子,曾在梅山与我师兄弟一同习艺,管某看着你从入门的粗浅功夫学起。虽说你眼下神功已成,这一身根基却是在那时打下的,老夫决不会认错。”

    景兰舟闻言瞠目结舌,道:“当年林三自纪老前辈处偷出秘笈不久便即病逝,其时唐宫主尚未在山东举事,距今已有近三十载,难道……难道林三始终尚在人间?”管墨桐冷笑道:“林老弟偷盗我师父的武学典籍,犯了江湖上头等的大忌,非但本门弟子放不过他,这事若在武林中传开出去,他更是一日不得安生;这事如是管某做下,怕也只有假死一途方能躲得一干二净。妙,实在是妙!”

    苏枫楼倏然叹道:“林三,你将‘林’字拆成两半,单以‘木’字为姓,又将‘三’字横竖倒转改为‘川’字,冼宫主识穿了你的身分,故有‘破镜分钗、横眉竖眼’两句。你到底将她关在何处?”景兰舟失声道:“苏前辈,先前我提起这两句话时,你已猜到木川就是林三?”苏枫楼哼道:“如此显而易见之事,只有你这傻小子瞧不出来。”

    只见木川面无表情,缓缓地道:“林某在三十年前便已经死了,世上哪还有甚么林三?老夫这些年活得宛如行尸走肉,皆是拜你苏楼主所赐。此仇不报,木某誓不为人。”景兰舟闻言心下大奇,暗道:“这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却又各自隐姓埋名,从不在武林中抛头露面,他们之间到底有甚么仇怨?”只见木川呆呆僵立不动,眼神中不停闪现出种种喜悦、悔恨、迷茫、哀伤、悲愤之色,似是沉浸在旧日往事之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假死

    苏枫楼与他对峙良久,忽叹了口气道:“这事你要怪罪苏某,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当年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木川浑身一震,口中喃喃道:“不错,我已经死了……死了……”忽而仰天纵声长笑道:“悲欢离合总无情,庸人何必多自扰?是我错了!大大地错了!”笑声中透出无限悲凉,惊得谷中栖鸟纷纷振翅飞起。

    苏枫楼默然片晌,叹道:“苏某听景少侠提到木川之名,隐约猜到你便是林三。适才阁下突然现身,我故意与你交手过招,尊驾果然功夫高明之极,想来当年你自纪老前辈处盗出心禅给唐宫主,自己也曾暗中抄录偷练。”

    木川摇了摇头,缓缓道:“你猜错了。当年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从纪老前辈处盗取《潜龙心禅》,那是真心为助赛儿成就大业,并未另行誊抄。我偷了心禅之后,自知闯下弥天大祸,既无颜再见纪老前辈,更没法向大哥交代,江湖中已无我立锥之地,木某左思右想,只好装作染疫一死了之,便以龟息之法闭气假死,连赛儿也被瞒了过去。我原想将此条计策事先透露给赛儿,但赛儿不善作伪,到时纪老前辈师徒寻上门来,只恐露出破绽;只须连她也相信我是真的病故,梅山医隐侠名远播,怎好强逼一个寡妇?故而木某假死之计无一人知。”

    管墨桐冷笑道:“唐宫主当年坚称不知心禅下落,还不是一样地扯谎骗人?她就算知道老兄假死,也不过多说一个谎而已,又有甚么分别?只怪师父他一生好名,不愿惹人非议、说他欺凌孀寡弱女,只肯让林师兄出面质询。师兄天生心善,对方又是他刚刚丧夫的亲弟妇,能问出个屁来?若教管某出手,好歹也能寻回秘笈。”

    木川摇头道:“管长老,你也猜错了。”管墨桐一怔道:“此话怎讲?”木川道:“赛儿性子爽直,天生说不来假话,心禅若真在她手中,我大哥眼力固然不差,你更是何等精明,这事谅必瞒不过去。木某装病假死之时,并未将心禅交给赛儿。”

    管墨桐身子一震,道:“当时心禅确实不在唐宫主手里?”木川点头道:“我得手后将心禅收藏在一个隐秘之处,赛儿全不知晓。之后我假装染疫身亡,大哥以为我将心禅给了赛儿,多番登门索取,赛儿自是矢口否认。我大哥乃是忠厚长者,其间虽与赛儿起了几回争执,乃至动起手来,但赛儿武功本就不在他之下,大哥他又没有证据,以致数度无功而返,这事便也不了了之。其时纪老前辈已然卧病在床,木某唯一担心的便是管长老你找上门来。虽说赛儿并未私藏心禅,但她当时武功尚不及你,倘若长老亲临逼讨,难免要吃些苦头,天幸你始终未曾露面。”

    管墨桐叹道:“只怪师父他太过糊涂,不准管某出手。想必是你待风头过去之后,再设法将心禅交到唐宫主手上?”木川道:“正是。木某暗中设计,赛儿直到我假死数月后方始见到心禅秘笈,不觉又惊又愧,也曾想过将心禅交还纪老前辈,但她当时已在山东筹备起事,少不得要招揽各路江湖豪杰,若能练成书中的诸般神功妙法,必能在武林中声威大振、一呼百应,于义军大业多有裨益;赛儿又想到这心禅秘笈是我用性命换来,心中更觉难过,这才将秘笈留下,接连习练了几门厉害功夫,短短一两年内便跻身江湖绝顶高手之列。此时纪老前辈病势愈加沉重,我大哥终日侍奉床前,早已无暇他顾;待得赛儿在卸石寨着手招兵买马,江湖盛传她练成了盖世神功,管长老居然不计前嫌,委身前来投奔山寨。嘿嘿,你不过是想伺机夺回心禅,难道赛儿瞧不出么?但阁下确是人才难得,青州义军得你之助,声势日渐壮大。后来义兵被朝廷镇压,你又受赛儿之邀入了无为教,二十年来日夜打探心禅下落,这份决心也当真了不起。”

    管墨桐缓缓道:“唐宫主以‘玉蟾剑法’横行天下,一望而知是修习了心禅上的功夫,秘笈不在她手又在何处?但她练功太过急于求成,脏腑之间受了内伤,肝木妄行而生郁火,以致心痛之症愈演愈烈。”木川目光一黯,道:“我当时虽蒙纪老前辈和大哥指点过一些功夫,毕竟见识浅薄,如何能够明白其中道理?木某拼着身败名裂,替赛儿盗得心禅,不想竟害了她的性命,自己也沦落至天地不容。唉,我这又是何苦?”

    管墨桐皱眉道:“唐宫主内伤郁积,之后应当没再练心禅上的武功,但她直到去世也未将心禅传给冼宫主。管某为寻心禅下落,这些年煞费苦心,始终一无所获,想来此物是在老弟手上?”

    木川一时并未答话,凝立良久方道:“木某心系爱妻,当年时常乔装打扮守在赛儿左近,未有一日远离,但我生怕假死一事泄露出去,始终不敢和她相认。直到赛儿山寨义军失利,她不得不只身隐匿江湖,绝少抛头露面。我听闻纪老前辈当时卧病不起,再不能亲自出面讨要心禅,长老你身为山寨旧部,武功已然不如赛儿,心禅一事从此更无挂虑,便欲现身说明真相,从此和赛儿一道变姓埋名、避世隐居,不复理会世俗纷扰。嘿嘿,如今想来,当真是我一厢情愿。往者固不可及,来者亦未必可待;人之凉薄无情,实如落花流水,乃至于斯!”

    管墨桐听他并不提心禅下落,皱眉道:“如此说来,莫非阁下与唐宫主竟是断弦难续?”木川惨笑一声,冷冷道:“这事便要请教苏楼主了。”在场众人听了这话,目光齐刷刷投向苏枫楼,心中均想:“这事同苏楼主有何干系?难道他与唐宫主竟有甚么风情月债,以致林三未能和唐赛儿再续前缘?”

第三百五十五章 移情

    苏枫楼沉吟良久,缓缓道:“不错,当年苏某与唐宫主因缘结识,由相敬到相知,乃至情孚意合,阁下为此而深恨苏某,半点不足为奇,但你却不能责怪赛儿。尊驾因惧怕纪老前辈师徒向你索要心禅,设下假死之计,赛儿她全被蒙在鼓里。我二人虽则情好日密,但赛儿心伤足下早亡,替你守寡足有六年之久,其后方肯接纳苏某,实已不负你二人结发之情。”木川大怒道:“烈女不嫁二夫,六年时间算得甚么?赛儿她对不起我。”

    诸人见苏枫楼亲承当年同唐赛儿两情相悦,心下俱是大为震惊。管墨桐道:“苏老兄,你和唐宫主她……这……这个……管某怎么全然不知?”苏枫楼摇头道:“这等私隐之事,赛儿她怎会令外人知晓?管长老,你在无为宫打听不到心禅的下落,便转欲夺取尊师传给你师哥的《药鼎遗篇》,可惜今日遗篇落入木川之手,枉费你二十年心机谋算,尽为他人作嫁衣裳。”

    管墨桐脸色惨白,道:“林老弟,《药鼎遗篇》不过是心禅残本,你既手握全篇心禅,何必觊觎此物?当年你忘恩负义,偷盗我师父的心禅秘笈,如今又强夺他老人家的遗物,不亦欺人太甚?”木川冷笑道:“管长老何以见得心禅全本是在木某手中?”管墨桐道:“阁下当年武功虽然不差,怎及今日这般惊世骇目?你若不是练了心禅上的功夫,功力何来如此进境?”

    木川哼了一声,道:“此事只可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当年木某将心禅秘笈留给赛儿,一心要助她练成神功,自己并无贪侵之意。及后我惊觉赛儿移情别恋,心中万念俱灰,待要现身讨个说法,武功又远不及对方二人,只好离了她四处飘零,整日魂销肠断,便如行尸走骨。宣德元年秋天,木某回到山东蒲台老家,夜晚路过大清河边,突然一眼望见自己的坟陇,想到赛儿起义前为了我的旧坟不被官兵发掘磔尸,特意将坟茔暗中迁至于此,彼时爱妻之深情厚意、体贴入微,今日尽为他人所有。木某念及此处,心内悲从中来,愤不欲生之下,拔剑对着坟冢一阵乱劈乱砍,那坟头是用河石泥土堆成,被我削去了大半,忽然露出一角油纸包来。我不觉心中好奇,将纸包自土中挖出,见里外包裹了足有五六层油纸,内中乃是一个木盒,边缝皆用白蜡密封。我打开木盒一瞧,心中登时狂跳不止,里面正是木某当年由纪老前辈处偷出的《潜龙心禅》,不由大喜过望,当即将石坟小心重新堆好,连夜离开了济南。”

    众人闻言无不大为惊异,唯有景兰舟早听唐亘提过唐赛儿将心禅藏在林三坟中之事,暗道:“原来下册心禅机缘巧合之下又被林三取走,怪不得唐宫主去世之后,唐亘在蒲台县老家一无所获。”

    木川接着道:“木某左思右想,实不知此物为何会在自己墓中,但如被人发觉心禅被我挖出,势必大祸临头,当即易容改扮,装成一名叫花投入了丐帮,趁着每晚夜深无人,偷偷修习心禅上的武功。当年我见赛儿习练玉蟾剑法之时,真气运转便有些不畅,木某试练之下,亦觉内息岔乱,心知强练下去有害无益,便只学了秘笈上另外几门功夫。”

    管墨桐叹息道:“如此说来,老弟寻回心禅至今也已有二十年了。当年恩师常夸你根骨上佳,阁下手握至宝多年,武功固然今非昔比,然以管某度之,修为该当远远不止于此才对,莫非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木川怒道:“木某若得修习二十年心禅神功,苏枫楼怎能是我敌手?心禅后来又被别人抢走了。”管墨桐惊道:“你……你说甚么?我师父的心禅眼下落在何人之手?”

    木川默然片刻,恨恨地道:“此乃木某生平奇耻大辱,不提也罢。《潜龙心禅》乃是武林至宝,木某生怕有所泄漏,并未另行抄录副本。我失了心禅之后,所练的功夫有几处紧要关节始终未能打通,我自己又参悟不透,只好想法夺取我大哥手中的《药鼎遗篇》,倘若这些武功在遗篇中亦有收录,木某便能冲破玄关,功力更上一层;可惜大哥被管长老逼得遁名匿迹,就连我也寻他不着。苏楼主、管长老、景少侠,今日木某终能得偿所愿,那得多谢你三人合力,将这遗篇秘笈送到我的手中,且令我兄弟二人重聚。哈哈,哈哈!”

    苏枫楼等三人闻言不由俱各默然。当日骆嘉言在开封被鉴胜打伤,正是管墨桐顺水推舟布下计策,欲借助顾骆两家之力找出师兄;而若无苏枫楼引领众人前往水月禅寺,景兰舟等人也不能这么顺当便找到林岳泰。众人一路来虽加倍小心护送,骆嘉言伤势亦得诊治,谁知终究还是在林岳泰当年从师学艺的梅山故地栽了跟头。

    苏枫楼忽道:“木老兄,既是你《药鼎遗篇》已然到手,为何不先放了冼宫主?”木川狞笑道:“笑话!冼清让是你跟唐赛儿生的孽种,我岂能饶得过她?苏枫楼,今日我要你父女二人死无葬身之地!”景兰舟脑中“嗡”的一声巨响,颤声道:“苏前辈,冼姑娘是……是你的……你的女儿?”

    苏枫楼面无表情,冷冷道:“你既知清儿是我亲生女儿,怎还敢扣着她不放?今日你不将她送还,休想活着走出梅山。”木川哈哈大笑道:“你自己死到临头,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姓苏的,有胆的便与我放手再战三百回合!”苏枫楼缓缓道:“那又有甚么不敢?”言罢抬起左手,一只手掌已变得色如碧玉。

    景兰舟脸上登时变色,道:“苏前辈,原来你就是……就是……”苏枫楼傲然道:“不错,我是清儿的父亲,也是她的师父。”景兰舟颤声道:“相国寺明觉方丈和长葛县那些丐帮弟子,都是……都是前辈杀的?”苏枫楼哼了声道:“那又如何?老夫在南京不也曾救过你一命么?”

第三百五十六章 师兄

    沈泉哈哈笑道:“当日若非楼主在报恩寺现身,我也不知南京城竟有一位如此了不得的同乡邻里。阁下在栖霞山蛰居多年,当真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师父也寻你不着。若不是楼主为救景少侠露了形迹,沈某又怎知我师徒多年来要找之人就在眼前?”

    景兰舟见苏枫楼竟是为救自己走漏了行迹,然则邬火庭也可说是因己而死,心中不由十分难过,略微沉吟片刻,问道:“苏楼主,晚辈当日在南京替你运功疗伤,发觉前辈似也是崆峒弟子,但……但你为何会这许多家师的独门武功?”苏枫楼闻言面色铁青,沉寂不语。木川嘿嘿一笑,道:“景兰舟,你小子不用装模作样,这又有何难猜?这位苏楼主不是别人,正是你师父顾东关所收的大徒弟、你的师兄文奎!”

    景兰舟浑身陡然一震,但觉口干舌燥,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和冼清让当日在铸错山庄听师父说起师兄文奎出走之事,事后对方仅以一纸遗书相告死讯,原是不足为凭;但以顾东关通天彻地之能,数十年来竟始终未能访得半点音信,也不得不信爱徒早已不在人间。直到众人在开封撞见冼清让那蒙面师父,之后景兰舟又与对方两番相遇,愈发觉得其人武功、年纪无一不似文奎师兄,苦于未有实据。如今事情真相被木川亲口道破,师兄非但果真尚存于世,且竟是这位早与自己相处多时的苏楼主,虽实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一时间欢喜、惊诧、迷茫诸般心绪纷至沓来,竟不知该当如何开口。

    过了足有小半袋烟工夫,他方才缓过神来,颤声道:“苏先生,你……你当真便是我文奎师兄?”苏枫楼半晌不答,忽而长叹一声,道:“老夫先前与你多番为难,你是否怨恨于我?”

    景兰舟“扑通”一声向之下跪行礼道:“文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师父他老人家如知师兄尚在人间,必定欢喜得无以复加。”文奎喟然道:“文某罪孽深重,哪还有脸面去见恩师?你起来罢。”

    景兰舟起身道:“师兄,当年你离开山庄,原来……原来是去找唐老宫主了。”文奎叹道:“此等前世业缘,怕不是上天注定。当年我奉师命前往青州助赛儿脱困,见她剑术超神,便欲与之考较武功,谁知招数上始终输其一招半式。文某心中不忿,将赛儿请回山庄,却连师父也想不出玉蟾剑法的破解之法。恩师见我为求胜过赛儿沉溺入魔,只好暗中请之离去,文某当时鬼迷心窍,竟为此大发脾气,同师父争吵了一架,也离开了山庄。

    “文某在江湖上漂泊月余,一日赛儿忽飘然到访,责备我不该同师父争执。我道:‘待我钻研出克制玉蟾剑法之道,立即回去给恩师叩头请罪。’赛儿道:‘好,我便让你瞧个明白。’当即将玉蟾剑法一招一式及脚下步法向我细细演示,甚至连剑谱也拿给文某观读。我见这玉蟾剑法果然神工天巧,竟是全无破绽,我虽已将剑谱从头至尾逐字通读,仍是想不出破解之法。我二人整日在深山荒野拆招研习,转眼便过了数月时光,文某不知不觉之间,竟对赛儿生出倾慕之情,赛儿于我也是一般,终至两相缱绻、难以分离。”

    木川气得浑身发抖,喃喃道:“你……你二人好不要脸!”文奎道:“赛儿和我皆以为阁下病逝已久,难道你要赛儿守一辈子寡?”木川怒道:“古来贞女烈妇一世守节,故得旌表门闾,赛儿她怎可另结新欢?”

    景兰舟叹道:“男欢女爱、天理人情。林前辈,你自己设计假死避祸,却要唐宫主终身不准再嫁,未免太不讲理。”木川咬牙道:“我姓木,不姓林!姓文的,你生生拆散我和赛儿,致令我夫妻二人永为离鸾别鹤。老夫抛却祖姓、改林为木,便是为提醒自己今生不忘此恨!”

    景兰舟道:“如此说来,阁下当日诬陷景某杀害丐帮弟子,莫非是为泄愤?”木川冷笑道:“不错!自从木某得知赛儿变心,勾搭上思过先生的弟子,心中便恨极了铸错山庄。顾东关我是决计不敢招惹的,你这黄口小儿倚仗师父威名,也想学人家行侠仗义,狗拿耗子出手相助大勇分舵、搅了老夫的计策,木某正要找机会对付你,忽听说你同冼清让那小妮子走在一起,丐帮对你已生猜忌,便向帮主及四位长老指证是你杀了那五名弟子。当时我可不知那蒙面真凶便是你师兄文奎,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嘿嘿,姓文的,这事你倒帮了木某一个大忙。”

    景兰舟默然片刻,问道:“师哥,你为何要在长葛杀害那几名丐帮弟子?”文奎半晌无言,继而叹道:“文某心性偏狭,当年为些须小事便离弃恩师而去,全不顾他老人家数十年养育教导之情,为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至此,每思无不悔恨流涕。我又未经恩师允准,与赛儿私定终身,如此大逆不道,更不敢回去向他老人家告罪。”木川冷冷道:“你行事如此下作,也知廉耻为何物么?”

    文奎对他不加搭理,接着道:“我听闻师父这些年一直在家隐居,偶尔出手锄奸惩恶,无不大快人心;又见师父始终不曾再行收徒,心中且喜且悲,喜的是恩师总算没有将我弃如敝屣,文某在他老人家心中尚有一席之地;悲的是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致使恩师跟前无人侍奉,辜负了他多年栽培。文某终日自伤自怜、彷徨瞻顾,既不敢回山庄负荆请罪,也不敢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只好躲在栖霞山杜门晦迹、不问世事。那日我随清儿到了开封,忽听说有位思过先生的弟子在场,脑中顿如闪过一道霹雳,诸般妒恨怨艾之情涌上心头,只觉天下人无不负我,一时气恼之下,才来寻你这位小师弟的麻烦,谁知我那骆世侄竟也在一旁。当日我祭出碧磷毒掌,并非真的要伤你二人,不料骆二哥陡然现身,我生怕被他认出,只好抽身避匿。”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共戴天

    众人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文奎心高气傲,眼见师父另收新徒,心中顿生不忿,以致向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师弟出手寻衅。思过先生一身武功傲视天下,当年大弟子文奎病逝的消息传出之后,江湖中千方百计欲拜其为师者不可胜数,顾东关却始终未再设帐授徒,文奎暗中闻知此事,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欣慰。他虽也明白师父若真不再收徒,则其百年之后诸多神功尽皆湮没失传,实为武林一大憾事;但每想到恩师无此心思,必是再未得遇资质类己者,故生伯牙绝弦之意,于此亦不免暗有几分得意之情。及至他知晓师父终究收了一名关门弟子,自己在恩师心中固非无二之选,心下怅然若失之余,便将满腔怨气发泄在师弟景兰舟身上。

    景兰舟默然半晌,道:“景某资质平庸,师兄对我鄙于不屑,那也没有甚么。那五名丐帮弟子皆是正派人士,师兄何苦伤其性命?”文奎哼了声道:“陈劲风在背后出手暗算清儿,算甚么正人君子?当日丐帮说师父识人不明、门下弟子结交奸邪,欲往铸错山庄兴师问罪。丐帮算甚么东西,敢对恩师他老人家不敬?清儿她又怎是奸邪之辈了?当日那几名弟子往南阳向帮主长老报信,要杀清儿替陈劲风报仇,只算死有余辜。”木川哈哈笑道:“文老兄,论到心肠之狠、手段之辣,你可一点也不在木某之下。”

    景兰舟闻言不由心下难过:“师父常说文师兄为人正直、大有侠者之风,不想他离开山庄这些年岁,性子竟变得如此褊激。师父若知他肆意滥杀、出手残害丐帮弟子,只怕比当年听闻师兄去世更为伤心。”稍一沉吟,问道:“师兄,你既和唐宫主生下了冼姑娘,为何不与亲生女儿相认,却要隐瞒身分做她师父?”

    文奎叹道:“我与赛儿有缘无分,虽已生下清儿,两人终不能长相厮守。清儿未满周岁,我便离她母女二人而去,清儿由她娘亲抚养长大。我俩之事当年无人知晓,赛儿也只好说清儿是她收养的义女。”木川恨道:“你们暗中做下这等不知羞耻之事,难逃木某法眼,怎说无人知晓?”

    景兰舟默然片刻,道:“师兄,你与唐宫主两情相悦,且已育有一女,有甚么天大的事,能令你抛下她母女二人?冼姑娘她明明双亲健在,却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未尝得享一日天伦乐事;如今唐老宫主已然病逝,冼姑娘再难见她亲娘一面,未免……未免对她太过残忍了些。”

    文奎沉寂良久,叹道:“我确是亏欠清儿太多,也对不住她娘。但我当年之所以离开赛儿,亦属被逼无奈;至于此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木川怒道:“你出手夺我爱妻,却又将之无情撇弃,你把赛儿当甚么了?她岂能容你如此轻贱?”文奎摇头道:“阁下自作聪明,以致不得不诈死避害,赛儿和我于此毫不知情,这事怪得了谁?”

    木川闻言勃然大怒,道:“木某甘冒奇险,还不是为了赛儿?我一片用心良苦,尽成梦幻泡影。姓文的,我跟你不共天地,今日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文奎哼道:“你想同文某一决生死,那也不难,但须先将清儿放了,否则休怪我碧磷掌下不留情面。”木川冷笑道:“你这毒掌功夫只好吓唬三岁小孩,在木某眼中便如儿戏!”

    文奎微微一怔,继而点头道:“你徒弟沈泉当日在报恩寺接连中我两掌,旋日便即无恙,阁下自也有解毒的法子,难怪敢在河南硬捱文某一掌。听闻无为宫青莲尊者祝酋是你徒弟义兄,其人神通广大,手持解毒圣药‘寒萼玉蔻’,想必分给了他这义弟一些。”木川笑道:“不错,你欲凭这劳什子毒掌压我一头,只好痴人说梦。”

    文奎道:“林三,你当年并未正式拜纪老前辈为师,不过是平日多有机会观摩对方师徒练功,又得令兄指点一二,倒也无师自通,练就一身武功。以你的武学根基,这些年自行修习心禅竟有如斯进境,确可说是个练武奇才;但你毕竟未得名师指点,一身武功犹如参天大树,虽是遮空蔽日、枝繁叶茂,然而根蒂入土不深,颇有头重脚轻之嫌。文某适才与你苦战多时,虽是不分胜负,但我为了不让景师弟起疑,只用别派武功与你交手,并未使出师门绝学;倘若文某施展本门功夫,你不是我的对手。”

    木川冷笑道:“胡吹法螺!心禅武功博大精深,怎不及顾老头的功夫?你尽管祭出你师父的绝招,待我将阁下打得一败涂地,教顾老儿今后在江湖上没脸见人。”文奎和景兰舟听他言辱恩师,俱是怒形于色,文奎喝道:“林三!我和赛儿虽没甚么对不住你,但这事细细想来,你亦有可怜之处,只须你肯放了清儿,文某本不想多作计较;谁知你冥顽不灵,胆敢出此狂瞽之言,对我恩师不敬,文某却饶你不得。来来来,我与你再分高下!”两人身形一晃,手中剑光闪耀,又疾风骤雨般打在一起。

    景兰舟心道:“原来师兄果真没死,我定要带他回去与师父相见,今日决不容有半分闪失。只是沈泉与彭尹二人在旁虎视眈眈,当真动起手来,我却非彼三人之敌,遑论尚有四名番僧在场。”心中正自踌躇,管墨桐忽道:“景少侠,你如想找沈泉算账,尽管出手便是。他那几名帮手若敢下场以多欺少,老夫替你打发。”

    景兰舟微微一惊,道:“管长老,你为何要帮我?”管墨桐摇头道:“也说不上相帮。沈泉师徒一早设下圈套,利用管某夺得我师兄的《药鼎遗篇》,将老夫玩弄于股掌之上,我怎咽得下这口气?少侠替我出手教训这奸徒也好。”景兰舟道:“长老眼下身负内伤,还是不要与人交手的好。”

    管墨桐哈哈一笑,道:“管某虽然受伤,尚不至惧此鼠辈。”忽提高声音道:“彭守学,当年你私自叛出无为宫,论罪该当处死,今日可要管某代刑堂执法么?”彭守学登时面如死灰,道:“管长老,你……你怎会认得在下?”管墨桐冷笑道:“老夫掌管本教上下卷宗,你怎逃得过我的眼睛?”彭守学身躯一震,不再说话。

第三百五十八章 死斗

    尹崇礼哼了一声,道:“彭老弟,这位管长老就算武功再高,他方才中了木先生一掌,还能掀起甚么风浪来?你何必这般害怕?”挺身欺上前来,右手有如铁钩,径直抓向管墨桐肩头。景兰舟眉头微皱,正要出手替管墨桐解围,后者肩膀一耸,反朝尹崇礼迎了上去。尹崇礼见五指几已搭上对方左肩,不意如此容易得手,心中一阵暗喜,正要指上加劲,忽觉眼前一花,右腕太渊、阳池二穴已被管墨桐左手扣住,五指虽抓住了对方肩膀,却已全然无力施展大力鹰爪功夫。他心中又惊又怒,左手一招“鹰飞鱼跃”向前疾探,中途陡然变招,转而攻向对方左肘。管墨桐笑道:“不坏。”右臂微微一扬,使出小擒拿手中的精妙招数,右手如灵蛇般穿过对方腋下,顺着手臂向上一缠,又制住了尹崇礼左掌劳宫、合谷两穴。

    尹崇礼见双手各在一招之间便被敌人制住穴道,那是他生平从未遇上之事,只须对方稍一发力,自己立时两腕齐断,日后纵然断骨痊愈,一手鹰爪功力也必大打折扣,不由得背脊直冒冷汗。孰料管墨桐两手一缩将他放回,抚须道:“老夫便给皇甫掌门一个面子,今日饶过你这无礼后辈。还不退下!”

    尹崇礼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开两步道:“晚辈有眼无珠,触犯长老洪威,多谢手下留情!”管墨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前者讪讪退到一边。他不知管墨桐所受内伤极重,适才凭倚生平绝技方能一招扣住他双手脉门,但两手早已无力,自己只须稍一用劲便能挣脱。只是高手过招,要穴受制已属大败亏输,对方既然手下容情,若仍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未免大失颜面,且为武林同道不齿;管墨桐正是瞧准这点大摆空城计,一两招间便即吓退尹崇礼。然他重伤之下强行运气出招,此时恰如强弩之末,但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口鲜血早已涌至喉头,当下拼命忍住,双手藏在背后微微发抖。彭守学素知“峻节五老”武功绝伦,见管墨桐负伤之下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尹崇礼,心中不以为奇,更加不敢与之动手。

    景兰舟见状忖道:“彭尹二人慑于管长老威势,已不敢轻易出手,我若能乘此机会制服沈泉,便能助师兄击败木川;只不知德玉等人是否会横插一手?”他见师兄与木川二人转眼又已斗到百招开外,文奎左手碧磷神掌与右手青霜剑交相辉映,但见两道青气上下翻飞,与木川手中一道乌光纵横交错,便如龙蟠蛇舞,斗得激烈非常。文奎此时已尽数施展开顾东关所传师门武功,崆峒派虽不以剑法见长,顾东关中年后亦不复用剑,但以文奎的武功修为,所使剑招早已重意不重形,一招一式间将恩师多年传授的武学精要于剑法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场面果真如其所言,木川渐落下风。

    沈泉见势不妙,喝道:“师父,我来助你!”飞身一掌攻向文奎。景兰舟见他反先按捺不住,心下更不多想,脚底一晃将沈泉半道截住。沈泉冷笑一声,双手食指连戳,景兰舟只觉阵阵寒气扑面,心道:“这‘太阴指’好生厉害,只须不慎中得一指,任你武功再高,也立时抵受不住。木川与文师兄大战多时,怎未见他使过这门功夫?”当即铁箫斜出,不让沈泉欺近身来。

    桑布微一皱眉,问德玉道:“师兄,我们可要相帮沈大官人一手?”德玉道:“我等奉师命相助沈居士寻找应文禅师,其余之事不便插手。这位文居士是中原第一高手思过先生的弟子,我们杀了他家中老仆,文居士方才已大度饶我们一命,怎可再以怨报德?”旺邱道:“沈大官人倘有不测,我们如何向师父交代?”德玉缓缓道:“种善得福,沈居士若能正身修德,自然世泽绵长、灾祸不及,何须我等忧心?”三僧素来敬重师兄,虽皆欲相助沈泉,但见德玉出言阻止,只好老实守在一旁。

    沈泉与景兰舟拆了五六十招,渐觉气力不继,心中暗骂:“若非当日在吴江你们以多欺少将我击成重伤,至今未能复原,沈某何惧你这小子?”倏地身形一晃,转头向谷内奔去。景兰舟见他撒腿逃跑,心道:“我岂能中你这调虎离山之计?”便要上前同师兄夹击木川。

    木川本已快支撑不住,眼见景兰舟又要下场助阵,乌金剑平平横扫,退开两步道:“铸错山庄门下弟子好不要脸,想两个打一个么?姓文的,今天我便饶你不死,咱们改日再一决胜负!”文奎缓缓道:“放了清儿,我也饶你一命。”木川狞笑道:“你只好替你女儿收尸罢了!”

    文奎脸色一变,喝道:“奸贼!你说甚么?”木川恶狠狠地道:“那小妖女是你和赛儿生下的贱种,我还能由她活在世上么?”文奎与景兰舟脑中同时血往上涌,怒发冲冠道:“恶贼,纳命来!”双双攻向木川。木川虚晃一剑,返身奔入谷中,两人发足追去。彭尹二人也欲跟入山谷,管墨桐冷笑一声,两人浑身一震,不敢再挪动半步。

    文景二人追着木川进入山谷,只见沈泉站在前方数十丈开外一处角落,叫道:“师父,我在这儿!”木川脚下发力,朝他方向奔去。景兰舟心中虽悲愤不已,却是神智不乱,道:“师兄,木川师徒故意将我们引向彼处,只怕设有陷阱圈套。”文奎道:“谷中虽埋有炸药,你我只须紧随木川师徒,难道他们会将自己炸死?”当下提气直追,始终不离木川三五尺外。后者转眼间便已奔到沈泉落脚之处,回身一剑刺向文奎。

    文奎挥剑挡开,一招“日月经天”直攻木川胸前,喝道:“今日为清儿报仇!”左掌同时劈向沈泉。木川横剑一格,同沈泉忽尔身形一晃,双双退开两步,只听嗤剌一声响,两人竟同时自地面陷落下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雷地火

    文奎心中大惊,抢上两步一看,原来该处竟预先挖好了一个坑洞,上头覆以厚厚一层枯枝落叶,将洞口掩藏得严严实实。这坑洞口径仅有不足三尺,木川与沈泉两人站在坑底,已将狭小的地洞占据得满满当当,旁人再无落脚之处;洞深却足有丈许,自上难以攻及。倘若追着二人跃入地洞,木川只须在下轻轻一挥宝剑,洞中窄小狭迫,根本无处闪避,势必身在半空被他一剑砍为两段。

    文奎心中一动,暗道:“这地穴定是木川师徒所挖,他们不把我和师弟引入陷阱,自己跳下去做甚?”脑中电光石火般转过一个念头,霎时手脚冰凉,心里暗暗叫苦,忽伸手抓住景兰舟衣领,将其奋力向后一甩,后者全无防备,身子直直朝后飞出。文奎纵身一跃,又凌空在他腰间一推,景兰舟得此一推之力,身躯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径直往谷口落去,文奎却因此缓了一缓。只听谷中轰隆隆连声巨响,也不知几千几万斤炸药一齐引爆,四下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将小小的梅谷震得地动山摇。

    谷外众人见山谷内风雷突变,眨眼之间天崩地塌、海沸山裂,顿成一片阿鼻地狱景象,纷纷心下震恐,正要扭头奔逃,忽见一人飞身跃出谷口,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旋即稳稳落地,正是先前追入谷中的景兰舟。德玉惊道:“景少侠,其余三位居士身在何处?”

    景兰舟脑中一片空白,望着谷内熊熊火光,心内只有一个念头:“文师兄为了救我一命,被木川和沈泉这两个奸贼害死了!我今日刚刚得知师兄仍活在世上,他便被人害死了!连冼姑娘也被木川所害,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转身便欲冲入谷中,德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道:“景居士!前方虎窟龙潭,怎可去得?”

    景兰舟眼中布满血丝,咬牙道:“不杀木川沈泉,景某誓不为人!”德玉道:“山谷中若仍有炸药,居士岂非枉送性命?”景兰舟道:“生如走骨行尸,虽存何用?倒不如跟仇人同归于尽!”德玉道:“木先生武功胜过居士,如何同归于尽?不过平白送死而已!”景兰舟浑身一震,双手微微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管墨桐惊愕不已,道:“木川师徒也在谷中,似此天雷地火,他二人如何能活?”景兰舟道:“他们在谷内事先挖好地洞,藏身其中以避万钧之威。”管墨桐摇头道:“我观谷中适才情形,怕不有数千斤炸药地雷,就算躲入深沟深堑,只恐也难活命。”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一声冷笑,木川同沈泉互相搀扶着缓缓步出谷口,两人满头满脸俱是尘土泥灰,几乎难辨本来面目,衣衫也被烟火熏得黑渍斑斑,显得污腻不堪。木川本作乞丐打扮,旁人看来尚不觉得如何,沈泉却与先前翩翩公子之状判若两人,观来十分狼狈。

    木川嘿嘿一笑,道:“管长老,可惜天不遂愿,木某仍是好好活着,你欲借机夺回《药鼎遗篇》,那是痴心妄想。”管墨桐微一迟疑,道:“先前你在谷内施放迷烟,趁机将令兄劫走,将他藏在了何处?”木川笑道:“长老尽管放心,大哥和我是至亲骨肉,木某怎忍相害?他此刻安然无恙。”

    景兰舟凝睇对方半晌,缓缓道:“木川,你设计害我文奎师兄,又害死了冼姑娘,我眼下武功不及你,不能杀你替他两人报仇。除非你今天将景某也在此杀了,但教我还有一口气在,日后定要手刃你师徒二人替我师兄父女偿命。”木川哈哈笑道:“眼下你功夫便与老夫相去甚远,木某既得遗篇,功力只会更加精进,你小子凭甚么报仇?”景兰舟道:“事在人为,倘若景某力所不逮,自有家师替文师兄主持公道。”

    木川闻言一怔,随即恶狠狠地道:“好,我今天便将你这臭小子一起宰了,教顾老儿再尝一回痛失爱徒的滋味!”纵身一跃上前,右手挥剑直刺。景兰舟正欲还手,德玉忽从旁抢至他身前,手持刀盾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被木川震得退开两步,手中刀轮竟未被对方乌金宝剑劈开,只在盾面留下道浅浅的剑印。木川脸色一变,脱口赞道:“银花刀轮,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当年西藏匠人打造这刀盾之时,在生铁中混入少量天降陨铁,藏语称为“托甲”,即“天铁”、“雷石”之意。此物皆上古时从天而落,往往深埋地下,历千百年而不锈,藏人偶尔挖掘得之,多用以制造法器宝瓶、神佛雕像。木川这柄乌金铁剑便是用整块陨铁冶铸而成,故而削铁如泥,寻常兵刃遇之立折,然而四僧手中刀盾亦是坚硬无比,堪堪与之匹敌。

    木川嘿嘿一笑,心中暗骂:“这贼秃忘恩负义,居然帮起了敌人。若是放在平日,我早已取下你这和尚首级。”他与沈泉早前探知林岳泰要往梅山拜祭先师,木川见兄长只得文奎一人相陪,自忖凭着己方师徒二人武功,加上彭尹两位门客及“四大金刚”相助,当能稳操胜券;随即想到管董二人对遗篇亦是志在必得,更有各路别派高手混杂其中,难保不被旁人浑水摸鱼,便预先在谷中各处埋下一千五百斤炸药,又由沈泉出面许以厚利,说服管墨桐、董彦杲二人与之联手,欲先凭恃武力击败文奎及各路好手。

    木川素知管董为人,料到对方得手后必会翻脸独吞秘笈,早在谷中不起眼处偷偷挖好地洞,算计一旦《遗篇》到手,便立刻同沈泉躲入地洞之中,将地上众人不分皂白尽数炸死。他不敢上来便轻易点燃炸药,生恐一不小心将林岳泰炸得粉身碎骨,对方怀中的《药鼎遗篇》自也灰飞烟灭,自己一片苦心谋画便尽付之东流,为此特意设下五色烟砂,先行将兄长出手劫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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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铃奇侠介绍:
这是个明朝初年间的武侠故事,书中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人物,情节都只是虚构的小说。书里有关于民族的家国大义,也有小人物的爱恨情仇,但尽量只是用那个时代的眼光去阐述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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