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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中拾零     共度红尘txt下载     共度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共度红尘》第十五章 熬鹰

    看到如此模样的老叔和院子中的情景,我感到有些奇怪。占海和我解释说,老叔在熬鹰。这只苍鹰是很难遇到的那种品相,大而强壮,正当壮年,性子极烈,体轻的鹰,二斤以内,只能抓山鸡野雉,二斤以上的苍鹰才能抓兔子,而这只鹰差不多有三斤,训出来将是鹰中精品,稀世罕见。而这种鹰又极有个性,很难熬成,很多甚至到熬死也不会屈服,老叔已经熬了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再看那只鹰,已经有了明显的疲倦感,羽毛已不鲜亮流畅,看人也有些无精打采的,似乎也瘦小了一些。从他的眼神里让我看到了恐惧和无助。它刚刚有些挺不住,要闭目养神,老叔就用木尺子动它一下,它只能以仇恨和哀怨的目光和老叔对视,老叔尽管看上去一脸倦容,但目光依旧保持着昔日的锐利。

    这些人喜欢看热闹,也帮助老叔熬鹰。喂鹰的羊肉都是浸泡过的,没有营养又占胃里地方,还有强行让它吞进去的反胃球,让它定期呕吐,在维持生命的前提下,消耗体能,磨灭意志,最后失去自我,成为鹰把式的玩物、工具及伙伴。

    鹰的目光失去了昔日的冷利,而老叔的目光却充满煞气,越来越逼人,像两把刀子牢牢地插入苍鹰的心灵。老叔对大家讲,动物都有被征服的弱点,而最后的强者不是体魄,而是意志。冥冥之中也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在里面,鹰与人表面看是熬,实则是两个灵魂的较量,而这种较量只有他们两看得见,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熬鹰,也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能战胜雄鹰,更多的人的灵魂往往会输给鹰。在这场较量中,鹰只能屈服坚强的灵魂,否则熬死也不会服从。老叔的灵魂应该是非同寻常,因为他熬鹰没有失败过。

    俗话说,三春没有一秋忙。在这收获的季节,大家都累的筋疲力尽,而不过被习俗、友情和好奇心驱使着,尽管如此,随着深夜的来临大家也都渐渐地散去,但老叔还要坚持。

    回到知青点,老叔熬鹰的场景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脑海,这让我对人性有了深深的思考,尽管觉得熬鹰是如此的残忍,但不能不佩服发明熬鹰方法的人之智慧,或许有某种力量的指引,让两个不同物种的灵活相碰撞,最终苍鹰终于被征服,从而达到灵魂融合,步调一致,形成了相亲相爱的莫逆关系。

    而落寞的我,更想父母,更想正京,不觉已偷偷地流泪,但疲倦是治疗创伤的最好良药,一翻身,一切思绪断片,睡得很沉,连梦都远离了我。

    收割、打场、推碾子、送公粮、储冬菜每天干不完的农活,终于在一场秋风来临之前而结束。只有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才能更真切的感觉到无边落叶萧萧下的意境,似乎一夜之间山林都光凸凸的,与我们的距离也远了。这几天让我感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秋愁,我甚至开始极端讨厌这种枯燥,万分想念正京,思念部队大院和父母。

    当深秋万物凋零的凄凉容易让人伤感的时候,山里人都盼望来一场大雪美化世界,慰藉心灵。但这时候的雪偏偏懒惰,任由凄寒的秋风蹂躏万物,让秋季里忙碌中灰头土脸人群显得有些可怜。好不容易来了一场雪,人们还没有享受到妙处,就在不觉中融化了。几次反复之后,迎来了冬雪,把秋季大地的零乱和尴尬统统掩埋,银装的世界里,才能领略到北疆人的爽朗和寒风中的凛然傲骨。

    山里人把这个季节的农闲生活称谓“猫冬”,男人依旧辛苦,秋收之后,经过短暂的修正都要上山伐木,这里每年要有大量的木材运出去,而每年的砍伐任务都很重。镇里的男人都上山走了,留下的是女人和孩子。年长一点的识字不多,喜欢“爆粗口”开裤裆里的玩笑,晚上给还自己孩子及邻里讲鬼怪之类故事。年轻人则聊天,唱革命歌曲,玩当地特有的游戏,知情除偶尔能跟着凑凑热闹之外,就是想办法借书看,而大多的时光是在想家中度过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都怕生活变成一潭死水,所以,新闻、小道消息、传闻便成为一种时尚,革委会主任放个屁,都能震塌一个村子的房屋,大家以知道得早,知道得多,听到的新奇为荣耀,因为超乎寻常的闭塞,就守着煤油灯,把村里听到的,看到的,分析到的,联想到的,统统和自己的好姐妹分享,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好姐妹,所以,小镇不大,故事真多。也有很多人说见到过鬼,遇见过狐仙,还有人说自己去过冥界,仿佛是天方夜谭,但听起来又都很认真,很虔诚。

    我们很闲,只是喂牛喂马,打扫一下牛棚猪舍,大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舍里面,即便出去也都要裹的严严,穿的圆圆。有些女知青也都学着做针线活,有时也去食堂帮厨。在这样的日子里,我除了想家更想占海,而他每次从山里回来都找我去老叔家吃野味,看苍鹰、鸽子和狗。

    老叔是猎人,也不知道是年龄关系还是尹家的原因,总之他不参加任何队里劳动,也不挣公分,职业打猎。所以常年不缺肉吃,很多朋友乡亲都跟着借光吃。除了铁柱之外,吃得最多的就是占海和我,当然我是借占海的光。这样村里就有了很多我和占海的传闻,但我和占海都听不到。这天,占海又约我去老叔家吃野鸡,他们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论明天要进山狩猎的事情,我于是有了兴致,央求老叔也带上我。老叔坚决不同意,说带丫头进山不吉利。我说他搞封建迷信,歧视妇女。但无论怎么说,老叔就是不让去。我就偷偷地求铁柱占海帮助说情,最后勉强同意带我,但让我要绝对的服从指挥,原计划去大山里,考虑我的体能就改了方向。我不管这些,能跟着狩猎,看苍鹰抓兔子,将是怎样的激动和幸福啊!

    这一夜,我一直在朦朦胧胧的兴奋之中,天刚刚放亮,我就醒了,但依旧恨时光过得太慢,早早地来到老叔家,他们居然还没有起来,弄得自己尴尬的等在外面。

《共度红尘》第十六章 狩猎

    早饭后,我们一行四人、两猎狗、一猛禽七个活物便出发了。老叔左肩上架着苍鹰,右肩背着一只老式猎枪,气宇轩昂的走在前头。占海背着干粮和气枪文质彬彬的在他身后,随后是我背着老叔的酒壶,还有一个小背篓,里面放着一些绳索和杂物。断后的是铁柱,背着新式猎枪,手里还拿着一米左右长的曲柳木棒,结实而沉手,用来作武器防身,两条猎狗细长的腰身,灵巧活跃地前前后后的跑来跑去。天空蔚蓝一色,只有圆圆的太阳绽放着喜悦的笑脸,和我的心情一样灿烂,洁白而苍茫的雪地,和太阳遥相呼应,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翻过一座山头之后,又见到了开阔地,我感到有点吃力,小背篓就让铁牛要去背上了。经过较平缓的过度路段之后,又继续上山,老叔在山下便打开了苍鹰的眼罩,训鹰的时候,老叔总是嗨嗨的对鹰吼叫,所以给这只俊美健壮的苍鹰起了个名字叫海子。摘下眼罩后苍鹰腰身愈加挺拔,眼放寒光,威风凛凛。

    俗话说,不见兔子不放鹰,老叔眼尖,但他看见兔子的时候鹰早已发现,老叔放开了它的的脚绊,海子冲天而起,张开翅膀竟然是那样的巨大,把我惊的合不上嘴,我们几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飞翔的雄鹰,那种天然之美,只能意会,无法言传,也许只有诗人才能描述的完美,遗憾的是,当时的占海并不是诗人。海子转眼间消失在深林的另一边,这时候,我有些担心,怕海子远走高飞,不再回来。占海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不要怀疑老叔的杰作,海子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不会离开老叔的,上两次出来都是战功卓越。”

    说话间,海子的利爪带着兔子在空中盘旋而降,老叔接过兔子,从腰间拔出匕首,取出心脏给了它,此时,海子的表情是十分自豪的。两只猎狗也围拢上来想分一杯羹,但老叔十分吝啬的把兔子丢尽了背篓里面。老叔的管理体制里面,既有能人战略,又有多劳多得的分配机制,想不劳而获坚决不行。

    不一会儿,老叔像发现了什么,把海子迅速交给占海,端起猎枪打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给人一种战争英雄之美妙的味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正在观望,看见一个袍子回头跑过来像我们张望。袍子为鹿科的一种,但好奇心极强,听到枪声或受到惊吓,跑一段觉得安全了,还有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山里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傻狍子”。它天真的探望的同时,铁柱已经把抢端起来准备射击,老叔制止了铁柱说:“别打了,我这样打猎从不失手,今天很奇怪,既然它命不该绝,由它去吧!”铁柱当然听话,可两只猎犬哪能理会人的奇谈怪论,飞速冲上前出,要捉住袍子。但这只袍子健康如常,又没有打伤,猎狗尽管有速度,但与袍子赛跑结果是输的一败涂地。

    海子则不一样,山鸡野兔战功卓著,越发傲气冲天,把两条猎狗比得无地自容,眼巴巴的看着海子美味不断,说来也奇怪,不但万物皆有灵,也都有妒忌心,我发现两条狗看海子的眼神是哀怨的,同为鹰犬,做奴才也是有差距的。

    也许是兴趣所致,打猎的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是晌午,我们拿出尚未冻透的粘豆包,和几块早已经冻得冰凉的熟肉,分着吃了起来。一把酒壶他们一人一口,让我也喝了一口尝尝,我实在是接受不了。渴了也没水,忍不住就选干净的地方吃山里的雪。

    这时候不远出现了几只傻狍子,打猎是靠运气的,这么好的运气并不多见,老叔和铁牛的枪声似乎一起响了,两条猎狗也开始出击,我们也跟着猎狗后面跑。追到林子里面,看到两只猎狗各自咬住一只狍子,牢牢的不肯松口,也许是找的了自身的价值和尊严,激动地呜呜直叫,看海子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两个狍子都没有死,圆圆的眼睛露出了绝望和乞求。看到那样的眼神,我对狩猎的新奇感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那种目光,多年来,一直刺痛着我的灵魂,至今记忆犹新。

    老叔并不在意,掏出匕首结束了它们自由的生命,开膛破肚,把一块内脏挖出来,奖励两条猎犬,两条猎犬贪婪的吃着的同时,并没有忘记看一眼海子,似乎表示自己的贡献更大。而海子头颅高傲的昂起,仿佛向它俩表示这个世界唯我独尊。

    老叔对铁牛说:“取雪爬犁,打道回府。”山里的猎人冬季都要把一些简易的自制木雪橇藏在山里的不同位置,以便打到猎物便于运回家中。距我们这儿不远处,便有老叔和铁柱藏好的雪爬犁,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从背篓里取出绳子拴好爬犁,把袍子及携带的物品放上,拉着走很轻便。

    午后的夕阳斜射在山里,虽然到处都是没有叶子的树枝和树干,但那种静美似乎并不亚于秋夏,不仅仅是视觉,应该还有可品出简约和孤伶的味道。

    此时,并没有给海子戴上眼罩,夕阳下,它每一根羽毛都透着亮光,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看见有野兔在远处的林中奔跑,它急不可耐向上伸展雄姿申请出击,与此同时,老叔也放开了它的脚绊。蓝天、白雪、山岭、雄鹰、夕阳还有我们在山里小路上行走的人和狗,我感觉到了一种沁人心魄的美,我突然有些害怕这种美消失,我多么希望它能变成一种永恒。

    转眼间,海子美丽的身姿变消失了。没有人会怀疑海子的本事,虽然它是新手,但它的能力却超越了所有的对手。我们一边慢慢的走,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海子消失的方向。不知为什么,老叔突然停下来不走了,表情庄重,似乎在聚气凝神的仔细听什么。我感到有些累,看到距小路边有树墩子,便一屁股坐上去休息。老叔看到了厉声对我高喝:“起来!”我吓了一跳,本能的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听到了一声“砰”的闷响。我惊魂未定之中,占海悄声对我说,在山里是不能坐树墩的,不吉利。我心中不服气地暗想,“臭迷信!”

    可老叔似乎并没有理会我们,脸色突然间变得特别难看,眼睛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凶光。随即痛苦而低沉的对我们几个说:“海子好像出事了!”按正常的时间计算,海子这时候该回来了,我们都有些疑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铁牛要去找,被老叔制止了。接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带着我们往家走,此时两条猎犬也仿佛心事重重,默默地跟着走。我太担心海子了,总想问问,但大家都不说话,我也不敢开口。

《共度红尘》第十七章 故人

    走了好一段时间,在一个小路的岔路口,老叔带着我们在一个隐蔽处停下来休息。大家都不说话,两条猎犬也趴老叔的旁边一动不动。我想问为什么不走了,但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地坐着。良久,远处传来脚踩雪地发出的嘎吱声,好像一个人,也好像两个人。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们都不做声,两只猎犬竖起了耳朵要站起来,被老叔坚定的手势制止了。目标越来越清晰,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背着猎枪,拉着雪爬犁,雪橇上面有猎物。小孩十岁左右的样子,身上背个小篓,手里拿着一根短棍子。

    老叔首先站了起来,我们也都跟着站起来,老叔站在他们的正前方,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走过来的猎人。那人中等身材,步伐坚定,丝毫没有畏惧我们一行人挡在路的前面。

    “我能看看你的猎物吗?”老叔语气深沉的问。

    “不用看,我打了一只鹰,开枪的时候以为是野鹰。”对方知道老叔要看什么。老叔没有说话,端起了猎枪,对准了那个猎人。小孩子一看急了,急忙跑过去挡在大人的身前,带着稚嫩的童声说:“不许打我爸爸!”目光坚定,大义凛然。可惜自己弱小的身体根本无法遮挡父亲魁梧的身躯。

    大人用手轻轻地把孩子推到自己的身边,不急不缓的问:“难道你的鹰比我们的命还重要?”还没等老叔回话,铁柱便跑过去轮拳砸向猎人。猎人把孩子推开,伸手就和铁柱扭到了一起。孩子被父亲推了个趔趄,定下神来之后,跑过来就用手里的棍子打铁柱。老叔伸手把孩子抱起来对他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参与。”两人厮打了一会儿,高大的铁柱居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相反渐渐落了下风。我正着急,老叔喊:“停了吧!”两人居然分开不打了,铁牛回到老叔身边,猎人也跟了过来,站在老叔的对面,怔怔的看着老叔,老叔也仔细的端详他。

    顷刻,谁都没有想到,气喘吁吁的猎人突然双手抱拳,呜咽着对老叔叫了一声:“大哥!”老叔似乎也认出了对方,放下手里的孩子,双手抓住猎人的双肩叫了一声:“老虎”,然后两人互相搀扶着,向深林里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们之中也没人敢问什么,人生有些秘密注定是终生的。

    但两人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分别是老叔把兜里所有的钱掏出来都给了那个小孩,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老叔的目光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依依不舍。

    原来,海子抓的兔子,正在猎人的枪口之下,开枪的同时,兔子和海子一起被打死了。来到跟前,确定了鹰是有主的,作为猎人他更理解熬鹰的艰辛和对鹰的感情,尤其这是一只难得的尤物。他知道人家会找他,他也没有想躲避,原因只有一个,让儿子觉得自己更像男人。所以他的雪爬犁上明晃晃的放着海子的尸体。看到死去的海子,我们都有说不出来的痛苦。在冰天雪地里,大地早已经冻得坚实,刨个坑并不容易,所以海子葬的不深,但也算给它一个归宿。

    回来的路上大家心里很难受,情绪十分低落。老叔很豁达地安慰我们,有时候也一反常态的和大家开玩笑,但在我看来,装出来的高兴给人的感觉更加难受,自己的心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他和海子的感情和我们都不一样。

    一切都已经过去,海子走了,但它的生命却永久的留在我的记忆里。而且我常常自责,如果那天打猎我不去,他们就不会改变狩猎地点,海子就不会死。我相信老叔一定比我更难受,但他总是轻松对我们说,凡事都有定数,不要怨天尤人,谁都没有错。而这样的安慰,更让我感到歉疚。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去老叔那里,我觉得自己总是给他们带来霉运。

    这样的季节,整天无所事事,外面又是严寒。日子是那样的难过,生活是那样的寂寥,我就这样单调和痛苦中,无奈的度过了一段短暂而漫长的牢狱般的岁月。

    冬季的一个长夜,我们这些知情上炕钻进被窝,有时喜欢头冲着墙睡觉。这一夜我就选择了这个睡法,可能是由于白天胡思乱想的缘故,整夜都是离奇的梦幻,半阴半阳,似睡非睡,无数的梦魇让我的神经绷的紧紧地。黎明朦朦胧胧的半梦半醒之中,忽然感到厉鬼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头发,一身冷汗惊醒了,头发的确被控制了。原来晚上火坑很热,大家都睡了,熄火后室内温度渐渐降低,由于内外温差的缘故,有些地方的墙面就结很厚的霜。此时,我的长发被牢牢地冻在墙面的冰霜处,唤醒同伴帮助,很快就解决了,但我们的心突然变得冰冷和凄楚。起来透过窗户,看见大雪封山,有人想出去,房门已经被雪封住,室内无法打开。不知是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下如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所有的姑娘都跟着哭了起来。

    此时的我们,早已忘记了当初的追求和理想,唯一的理想就是逃离这个鬼地方,似乎每个人都开始扪心自问,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想清楚是别人愚弄了我们,还是我们欺骗了自己?是命运的召唤还是不可抗拒的选择?我们到底该追求什么?我们的理想在那里?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似乎一下子都成熟了,海市蜃楼的理想似乎越来越远,基本的生存需求却显得越来越重要。接下来的时光每个人的思想都有了重大的转变,不再盲目的追求荣光,而是默默地与命运抗争。

    不久便有人在外面清掉封门之雪,我们出去后便去寻找被雪封门的人家,给他们清雪,在当地已经是一种习惯,人人如此。

    生活如故,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百无聊赖的过着集体生活,大家也学着村妇讲故事,说张长李短,也喜欢半阴半阳的说男孩。而被提及最多的当然是龚占海,看起来对他有好感的女孩还真不少。

《共度红尘》第十八章 良方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饭后我感到特别的闹心,无缘由的想出去走走,而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又能去哪里呢?

    天色朦胧,雪花不急不缓的飘落,我走在小镇的马路上,感到四周沉沉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我似乎漫无目的的走,但又不自觉的就来到了龚占海家。

    我突然发现,往往没有目的地人,其实目标很明确,只是自己不想面对而已。我知道,他应该在家,稍一犹豫便推开了门。一点声息都没有,走廊黑漆漆的,拉开房门,窗户透进黄昏的微光,可以看到室内的粗犷轮廓。室内很冷,似乎没有生火。调整瞳孔后,发现龚占海盖着厚厚的棉被,严严实实的曲卷着侧躺在炕上,火炕不热,伸手到褥子下面摸摸,仅有一点余温。再摸摸龚占海的头,热得烫手。

    “你怎么了?”我焦灼的问。

    “找老叔。”他声音很微弱的说。

    我脱掉棉大衣,轻便的拔腿就跑,我没发现自己会跑得那样快,而且根本不知道累。到老叔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老叔和铁柱都在家,看到我这个样子破门而入,大吃一惊,几乎同时问:“怎么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占海不行了!”铁柱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老叔则带上一些吃的和我一起边小跑边询问占海的具体情况。

    来到占海家,铁柱以最快的速度点燃了炉火,室内感觉到了一丝温情。而半昏迷状态的占海只对老叔说了一句话:“我不行了!”

    老叔一点不含混,摸摸占海的头,又给占海把脉,然后说:“什么不行了,你这是急性‘寒梅病’,很好治疗,来得快去得快,一切听我的。”

    随后让铁柱回家拿些山货去请三哥和六婶,让我一边烧开水,一边烤熟他带来的鹿肉。对我和占海说:“红糖水,鹿肉是治疗‘寒梅病’最好的良方,必须五分钟内一斤红糖水,半斤烤鹿肉吃进去,时间长了就没有疗效了。”还说,他治疗过很多“寒梅病”,无一不灵。

    占海艰难的翻过身,吃不下去,但老叔强调有病不吃药怎么能行,吃不下去也要吃。不争气的占海之吃了三分之一和半斤红糖水,便实在吃不下去了。老叔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算了。

    不一会儿,铁柱带着三哥六婶来了,两人带着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此时占海突然挺直身子,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接连几口都吐里出来,坑上,褥子上都是污秽物,但我们都没有嫌弃,铁柱和老叔没用我动手就收拾干净了,老叔边收拾边说:“药起作用了,把寒梅毒逼出来了,一会儿请来神仙,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三哥六婶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木柜上,并在木柜上点燃了两只红蜡烛,六婶坐在木柜前面的方登上,长发披肩,面色灰暗,目光阴森。三哥坐在炕边上,拿个扁鼓,一个小鼓锤带着红缨,敲在上面发出的声音节奏而浑浊。两个人嘴里都吟唱着一种经调,像是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冗长而反复,不久六婶身体便开始震颤,披头散发,如同厉鬼,让人不寒而栗。真的仿佛把我们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六婶喝了几次白酒,喝一次之后震颤的更加厉害,后来听解释说,这时候是见到了神,神仙已经附在她的身上,来给占海看病。只见她头顶上冒着热气,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开始震颤着行走。也不知什么时候,铁柱拿着一只公鸡也跟着也跟着走,嘴里不停地低吟着我永远都听不懂的东西。过了很久,六婶恢复平静,说神仙传话说,昨晚占海路过坟地,冲撞了阴宅,小鬼寻仇来了,已经被神仙赶走,而且永远不会再来,占海平安无事了。

    说来也怪,跳完大神之后,占海脸色好多了,吃了点止痛片,又喝了点水,尽管依旧高烧,但似乎也不烫手了。

    老叔千恩万谢,送走了跳大神的三哥六婶,还给了钱和山货。之后让铁柱送我回知青点,他们夜里陪占海。而这一夜,我久久的不能入眠。

    果不其然,占海的病竟然在第二天便好起来,不久就恢复正常了。这让我这个无神论者有了一些杂念,对一些玄幻的东西也有一点兴趣。

    数九之后北疆的冷是透彻的,别具一格的,也是铭心刻骨的。出门每个人都穿的圆滚滚的,狐狸皮帽子和大衣,是山里人身份的象征,而十九站人民公社的狐狸皮衣帽大多都是老叔之手。我也很荣幸的弄到了一个长毛狐狸皮帽子,不过是男式的,老叔本不要钱,我执意要给,就象征性的收了一点。占海是不会有的,老叔不会给他,因为“黑五类”用上贫下中农都用不上的东西,很容易招惹是非。带上这帽子出门,不论天多冷,头脸都不会有问题。但身上必须穿皮大衣,老羊皮的居多,狐狸皮就是高档的让人咋舌了,脚上再穿上毡圪垯便天下无敌了。

    可是,不是特定的需要,没有人这样装扮,利弊分明,保暖但行动不便,很累。我这样的弱女孩,只有冬天坐马车的时候才需要这样。尽管如此,有时候还是冷,坐久了,要下来跟着马车跑,跑热了再上车。这天闲着没事,几个女知青想上山去看伐木,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占海了,便跟着去了。

    经过一番折腾,晚上回来有个女伴病了,症状和占海差不多,大家准备送她去城里的医院,我却跑到了老叔家里,因为我相信她也一定是“寒梅病”,就请老叔去给他看病,老叔说:“我怎么会看病,赶紧去医院吧。”我突然觉得老叔很自私,见死不救。

    “鹿肉和红糖水可以治‘寒梅病’的,我记住了。”我直勾勾的看着老叔说。

    老叔含笑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鹿肉和红糖水只是给占海增加体能的,根本不是什么偏方,怕他吃不下去,才那样说的。也根本没有什么‘寒梅病’是安慰占海随口编造的。”

    “那跳大神呢?”我充满了疑惑的问。

    “跳大神是否能治病,我也说不好,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里面的东西太玄妙,但我找他们给占海跳大神,只是让占海坚定战胜疾病的信心。”老叔说。

    “不去医院,你这样骗占海,不怕耽误了?”我不解的问。

    “大雪封山怎么去医院,能支撑他生命的当时只有信念,这样做就是让他相信自己,不要放弃。当时也只能这样帮助他,从精神信念上帮助他。有些时候,信念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战胜很多不可想象的东西。”老叔笑着对我说。

    “要不要给我战友点信念?”我试探着问。

    “这样的大好天,你们不去医院,让我宣传封建迷信,害人害己啊!”老叔说。

    我觉得老叔说的在理,一脸茫然的离开了。

《共度红尘》第十九章 泪别

    女知青由于一场大病因祸得福,组织上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她回家修养。这样一来,陆陆续续的一些女知青都有病。有些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就这样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的情况下,青年点都提前放假过春节,我们胜利大逃亡一般的急匆匆的离开了那个多年以后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春节后,我又回到了这里,父亲已经安排好了我的一切,不出意外,我就能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了,所以,我一直努力表现,为了自己的前途和理想。

    当华北大地有了一些春的迹象的时候,我们这里还是寒冷。但偶尔能出现漫山遍野的雾凇,在晚冬晨曦的互映下,让你突然感到世界是那样的洁净而又美妙,那不是大雾的迷朦,也不是阳光下的灿烂。而是界于朦胧与灿烂之间,使本来山村就清新的空气愈加纯净,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偶尔微风吹落一些树挂,落下一缕雪烟,才让人感到这世界还有灵动。大人小孩在如诗如画的环境中,都有一种兴奋与美妙。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人也变得格外安静,连儿童的游戏也选择宁静的,大人小孩,老老少少,宛如徜徉在童话世界中一般,每个人都很难走出朦胧和清晰的界限。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之下,我在冬季的江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散步,迎面遇到了文质彬彬的龚占海。我们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语言的问候,就一起在雪地上朦胧的仙境中漫步,我们心里都清楚,此时任何一个声音都是多余的。

    记得我春节后从正京回来,带了一些吃的给他送去,他一个人在家正在画画,土炕的炕席上,炕桌上都是素描。主题有三个,一个是我;一个是苍鹰,那神态我一眼就能看出是海子。还有就是白桦林,秋天的白桦林很美,那种意境只有他能表达出来,似乎也只有我能看得懂。我的到来,让他感到吃惊的同时,也带着几分尴尬,然而,我们也都清楚彼此的内心。

    我们之间一下子变得更加微妙,我选了最好的素描,我、海子还有白桦林各一张便匆匆的走了,这三素描我一直保留着,想想龚占海今天的名气,这三幅画应该很值钱了,但有些东西又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金秋季节,我拿到了正京外国语学院的入取通知书,尽管是预料之中,但也兴奋的彻夜难眠,然而又伴着深深地惆怅。我不敢告诉占海,但这样轰动的事情不用我说,他自然也能听到了。

    临行前,老叔弄了很丰盛的农家宴为我们送行。因为铁柱也要离开这里,听说他父亲为他找到了进城做临时工的门路,以后可以农转非,慢慢让他变成城里人。尽管都是喜事,但气氛非常沉闷,尽管老叔和占海都努力调整气氛,但我和铁柱都高兴不起来,像是做了愧对良心的事情。有时候,人生的许多情感很难说得清楚。

    论才华,我和铁柱都照占海差的太远。而我们都能感知到自己美好的未来,而他将永世不得翻身。占海一直祝贺我们,也一直在笑,可那笑的内涵大家都清楚是多么的复杂。前途是年轻人希望的原动力,看不到自己未来的一丝光亮,又看着同伴策马扬鞭远去的时候,那种心境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天大的喜事带给我的既是兴奋,也是从未有过的压力,我觉得自己离不开占海,可又不能不离开。我甚至觉得社会不公正,又觉得占海命不好。明天我就要走了,夜很深了,我躺在炕上我怎么都睡不着,兴奋的余温渐渐退去,一种无边的茫然占据了我的心灵,我悄悄地披上外衣走出宿舍。

    初秋的夜晚,月亮的清辉朗朗的照着大地,如昼的山村似乎更小了。我一个人在乡下的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孤零零的,眼里什么都没有,能看见的只是自己的影子。沿着乡间的小路,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机械的默默的走,没有思想,没有目标,眼里甚至也没有可见物,似乎走了很久,才来到了那片平日里喜欢的并不远的白桦林。一个人,自己的世界,我突然唱起了那首当时禁唱的加拿大民歌《红河谷》: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

    请别离别离的这样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

    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你可会想到你的故乡,

    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

    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

    请别离...”

    与此同时,也奇迹般的看到了白桦林里面的一个熟悉身影。

    更奇怪的是,我们都没有一丝惊喜,像是事先约会好了一样,都知道对方肯定会来,如约而至,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这约会源自一种心灵的共振,隐含着苍生共有的无奈与惆怅。

    他月光下的表情不能看得很清晰,但我们不用看表情,都知道对方的苦楚,因为两个人心灵的味道肯定没有差异。

    月色如水,大地平畴,广宇寂静,就像梦中。一丝丝风都没有,连树叶都安详的入睡了。白桦林给人一种宁静中含蓄的唯美,白色的躯干,迎合着皓月的苍茫,点缀着这片土地。偶尔能够听到的就是远处夜莺的声音,和近处蛐蛐的鸣唱。而这一切,正适合我们不急不缓的无言的对望,似乎熟悉,也好像陌生,又仿佛窃窃私语。

    情深不露,只因入骨。我们漫无边际踱着,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们用目光诉说,用心灵祝愿。而那种轻轻地诉说,也绝不敢惊扰夜幕中的万物生灵,因为我们很清楚,每一个生命的心灵深处,都有一根弦,很柔弱,不能触及。所以我们难舍难分的在山区,在白桦林里漫步一整夜,没谈一句个人感情,也没有谈到个人的未来,甚至不记得说过一句话。

    当阳光阻碍了月亮的芳华,我们告别了,三十多年,没见过一面,甚至梦中的那个,都不敢确定是彼此。

    遗憾的是相识以来都没有和他拉过手,更不用说拥抱和接吻,但却背负着当地人所喜欢的种种传说,只记得我们分开以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轻轻的吟唱着那首加拿大民歌《红河谷》。“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清楚,理想、爱情、利益那个更重要,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结果又将如何呢?

《共度红尘》第二十章 相亲

    范微整夜未眠,一直沉浸于昔日的回忆之中。迷迷糊糊的状况下,似乎听到了敲门声,不等她说话,人就已经推门进来,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夏桂兰,因为只有她才这样做。

    “又一夜未睡?”桂兰关切的问。

    “嗯!”

    “一直在想他?”

    “嗯。”

    “起来洗洗吃饭吧,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见个面吧!”桂兰带着感慨说。范微没有说话,起床后默默地走向洗手间。

    这一夜杜文杰睡得很好,但过生日的关机,也给他积攒了一些事情。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不断,他选择性的回话,早饭都吃不消停。很多年了他都是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似乎喜欢,可能也早已厌倦。他的喜怒哀乐跟着电话里面的声音走,有时候表情轻松,面带微笑,有时候眉宇凝重,沉默不语,有时候目光如炬,言语尖刻。以至于对妈妈失眠所造成的状态不佳,也只能是简单的问一句,似乎已经没有精力表达出足够的关爱。

    上班路上,车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流量越来越大,行进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而这种塞车并不能影响文杰的心境,他的心思似乎都在电话里面,车载电话开着,忙个不停,他的头脑也在高速的运转。

    “文杰,你在正京吗?”

    “在正京,有什么指示?”

    “最高指示,晚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到竹仙楼酒店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具体时间和包房号我一会儿发给你,不得有误!”

    “漂亮姑娘,有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非要见面吗?”文杰问。

    “你以为我想见你,在你面前我敢自称漂亮姑娘吗?如果我真是漂亮姑娘,这么多年你我还能都落单?本姑娘虽然不丑,但在你眼里肯定不算漂亮,晚上要你见的人,很可能是你眼中的西施,别说没提醒你呦!”也不等文杰答话,对方就挂了。有些人之间,就是这么随意。文杰从小到大,一直受这个人的气,受得顺理成章又十分舒服。

    来电话的是严芳,文杰的发小,门当户对,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小学中学都是同班,而且严芳一直都是班长,对文杰发号施令早已形成习惯。文杰大学是经贸学院,而严芳是政法大学。现在严芳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律师楼,做的有声有色。她一直暗恋文杰,但有缘无份,她知道文杰没有感觉,但也并不影响她对他的感情,问世间情为何物?就这样一物降一物。

    来到公司,文杰首先找到了大明,谈了一些工作的事情之外,特别强调晚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陪他去相亲。

    竹仙楼,酒店环境古典,整体充满着幽雅的气息,似乎是专为相亲服务的。严芳会选地方,相信这样的会所的确是偷情幽会的好地方,客人大多是情人、准情人。总之,服务种类繁多,鲜花、音乐、礼物、惊喜、祝福团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当然,前提是你要舍得花足够的钱。但以严芳文杰的生活水准,到这里消费,简单而随便。

    大家如约而至,如果说一个人能够充分掩饰,说明事情不足以震动你的心灵。当文杰在严芳介绍之后,向对方礼节性握手的一刹那,不单单他自己,其他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怦然心动,但他自己仍然觉得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很多时候的掩饰,只是为了欺骗了自己,求的心安。

    姑娘叫顾久梅,年龄不大,感觉要比严芳小上十岁之多,中等身材,短发苗条。杏黄色半袖衫,配紫色短裙,乳白色亚光高跟鞋。眉宇间总是含着几分笑意,而笑颜里又带着几分忧郁,兼具黛玉的柔秀和宝钗的高贵,正是冷淡与热情共存,聪明与个性同在,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可以这样讲,严芳做事,从小到大,很少让文杰失望过,这次更是如此。文杰对这姑娘已经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超越了那种境界,一下子深陷其中,坠入了无底的爱的深渊,到了非她不娶的程度。

    “久梅是去年春天来我们律师楼的,八个字形容我觉得不为过‘聪明能干,美丽无敌’。是我非常喜欢的小妹,我们在这里见面认识一下,希望日后杜董事长,周总多多关照!”严芳边吃边说。

    大明可没有兴趣听酒桌上的客套话,他吃得很快,军人出身,又有意快吃。严芳觉得自己刚刚动筷子,大明说吃饱了,要起身告辞。

    因为大明和文杰早有约定,文杰相亲时,大明看中了支持就主动先行告辞,如果文杰没有看中,就不准他走。如果反过来文杰看中,可以赶走大明,不算重色轻友。如果双方一致,大明走,文杰不留。

    但此时文杰没有留,而严芳不干了。“大明,别急着走啊!我知道你们两个狗屁规矩约定,但也要等我这做东的吃饱了再走呀,都说男人重色轻友,果然如此,但也别太急,等等我,我要多吃一会儿。”边说边吃,就像第一次吃自助餐的人,很怕自己吃少了吃亏。文杰和大明都看着她的吃相微笑,只有顾久梅感觉到了严芳的话里,似乎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无论如何说笑,该走的一定会走的。留下杜文杰和顾久梅两人,对视一眼,会心的一笑,似乎还没有找到共同的话题。“来,为了相识干一杯!”文杰端起酒杯邀请顾久梅。

    如果说文杰还带着几分含蓄,那么顾久梅则明快的多。

    “文杰,你的情况我知道的很多,我去年研究生毕业就到严老师那里工作,这一年多她不断的向我推荐你,介绍你。为你可以说煞费苦心。”说到这里,她笑眯眯地睁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文杰看,尽管文杰和严芳一清二白,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感觉自己有点不自然。“这一年多,她不单单介绍你的情况,还把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聚会的录像以及你的讲演,甚至祝酒词都给我看过,并抓住一切机会向我推荐你,我问她那么好为什么不自己留下,她说你对她没感觉。”

    “我们是发小,也是好朋友,这么多年,一直像最好的哥们一样相处。”不知为什么,文杰觉得自己有点不自然,甚至不知道是严芳的因素还是顾久梅微笑的目光。

    “说说我吧,凭感觉我能猜测到严老师并没有像你介绍过我。”文杰插话问:“何以见得?”“很简单,你陌生的目光说明了一起。”她认真地看了一眼文杰继续说:“我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清简而宁静,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也都接近退休的年龄。我本人外在你看到了,我上学一直都成绩很好,由里及外至少我自认为自己都是满意的,可能是由于自信,追求的人就很多,但我从未给过任何人机会,所以没有谈过恋爱。我属于追求完美性格的那种人,对感情要求也近乎苛刻,既疑心重又多愁善感,还有小洁癖。不但爱钱,而且贪得无厌,漂亮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很多骨子里无法改变的缺点,对这些你需要三思。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一个肯定答案。但请您注意,一旦给了,无论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都不许更改了。”顾久梅不紧不慢节奏分明的说完停下来,等待文杰的下文。

    文杰微微低一下头,避开顾久梅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说:“命运里的东西很多时候是不可抗拒的,考虑的太多反而容易出现问题,我有时候更相信直觉。”他这样说顾久梅十分满意,如果他说需要认真考虑,以顾久梅的性格至少要出现波折,甚至永不见面。

    正是聚散一瞬间,有些事情简单的无法再简单,两小时前还都是单身狗,瞬间两个人的热恋就这样拉开了序幕,而且内心深处都不怀疑两人天长地久的永恒。爱有时候太远,让人奔忙一生都遇不到,有时候则来的太突然,让杜文杰似乎感到猝不及防。无论怎么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段时间以来,尽管他依旧忙碌,但诸事顺心,春风得意。

    顾久梅不认可的事情,别人怎么说都没用。她一旦认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认定了杜文杰是她的白马王子,就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走进她的内心。而文杰对貌美如花的顾久梅超满意,周围也是一片赞美之声,两人爱情之果,仿佛洒了催熟剂,转眼就红的发紫,不约而同的想闪婚。

《共度红尘》第二十一章 闪婚

    听说未来的儿媳妇要来,两个老太太高兴得好像自己年轻了二十岁,走路都哼着小曲,但也因为见面礼的问题产生了分歧。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但由于过分重视往往容易引发矛盾。在文杰和顾久梅看来,就是礼节性的见一面,简单的带点礼品,吃顿饭聊聊天,仅此而已。哪知道,两位妈妈格外重视,由于见面礼意见不统一又自己送自己的,这就给平淡的生活增加了点戏剧色彩。

    夏桂兰要把自己祖母绿的宝石吊坠送给久梅做见面礼,要知道那是乾隆时期宫廷的东西,少说也要几十万元,万一两人不成,不是打水漂了,所以范微反对。可夏桂兰认为我们自己如果没有信心和诚意是不应该的,缘分是天定的,但我们自己能做的就是最大的努力,和最真的诚意,不能患得患失想得太多。

    “这不是患得患失的问题,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变化太快。”范微强调说。

    “我们的生活水平不差这点东西,做事情就应该拿出最大的诚意,做出最大的努力,得与失不要看得太重。”桂兰有自己的看法。

    顾久梅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平淡的生活带来了喜悦,大家吃饭聊天都很开心。每每看到文杰与顾久梅相互怜爱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范微猛然间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儿子已经不再单单属于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她想努力消除这种感觉,但事与愿违,就像失眠一样,越想睡越睡不着。她突然觉得顾久梅根本没有文杰说的那么漂亮,在她看来,此人没有福相,也不会旺夫,文杰的事业一定会受她的影响,她甚至都想反对他俩在一起。心里想事,而这一切如何又能逃过心细如丝的顾久梅的眼睛。

    想是一种感受,做则是行为。范微毕竟是理智的,她清楚自己有了做婆婆的不良感觉,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影响儿子的生活,更懂得对儿子和他所爱的人有基本的尊重。所以,她不但不会提出任何异议,也不打算将来和儿子一起生活。此时她的头脑在短时间内高速运转,一边应酬着四人场面,一边勾画着自己的晚年生活。原来她一直想一辈子不离开儿子,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是一个好婆婆,但真的要做婆婆了,她才闻到其中的味道,她也看过心理学说单亲母亲有恋子情结的说法,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置身事外,说什么都简单,事情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才发现自己心态会变的。

    这次见面,似乎气氛十分融洽,长者风度翩翩,年轻人彬彬有礼。但顾久梅总是觉得她一直想讨好范微,而范微却不领情。尤其是给的礼物,一个给了一块名表,一个给了一个绿宝石吊坠。有些时候,礼物太贵重了,效果却是相反的。

    所以在文杰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就埋怨文杰事先没有说清楚,自己没给老人送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收到了如此贵重的见面礼,让她无所适从。文杰解释说,自己也没想到她们会给见面礼,既然给了也不要多想,来日方长,简单一点好。

    “我本来很简单,她们太复杂了。”顾久梅淡淡的说。有时候,尽管感受十分不好,言辞也要平和,太刺耳,反而让文杰感受到没钱人的一种自卑。文杰手握方向盘侧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想争论,也觉得没有争论的必要。

    话出口以后,顾久梅也觉得不妥,但心头的不快吐了出去,觉得舒服了许多。良久认真的对文杰说:“文杰,将来结婚我们还是不要和两位老人不在一起生活吧,彼此都有更多的自己的空间。”听了这话,文杰久久没有说话,要知道,父亲早逝他与母亲从未想过分开过,真的不在一起不但自己没有想过,母亲和二妈都很难接受。顾久梅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很反感,甚至想要发作。但冷静想想,站在她的角度也不算过分,他第一次体验到了家庭观念分歧的烦恼。

    到了顾久梅家小区门外,还是如常的吻别,但双方都觉得缺少一份心情。

    一段时间以来,文杰都在考虑董海波的问题,本想努力让两人再重新回到共同的轨道上,但事与愿违,矛盾似乎越来越突出。文杰在董事会上已经明确公司在树形象打造品牌上下功夫,而砍掉了一些材料供应商。海波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在他的圈子内却宣传自己的思想。他认为,效益是企业的基础,没有效益一切无从谈起。所以,暗中还是操纵进廉价原料。在用人方面他也不赞同文杰的人品观,他用人不看人品,只看能力。能给公司赚钱就是能人,否则再好的人品也给我滚蛋。大家公认的坏人,他能用,而且他善于利用坏人,管理坏人。这些人也的确发挥了赚钱的长处,但也会出现一些问题。

    就是在文杰和久梅约好晚上去她家拜访未来岳父岳母的时刻,文杰被迫关机了,因为他不想接听媒体和一些部门的电话。海波管辖的区域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工人违章作业摔死了两个人。文杰正在安排如何应对媒体,如何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怎样安抚家属,他觉得很对不起死难者,应该尽公司所能安排好死难者后世,在经济方面,无需请示,即可按上线赔偿。如果家属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只要不太无理,尽可能的满足。

    顾久梅的父母,为未来女婿的到来准备了一小天,就在喜悦即将来临的时刻,迟迟没有消息,最后女儿告诉他们临时有事不来了。

    哪里想到,第二次约会,由于文杰公司突然有重量级人物来拜访,又没有去上。这个重量级人物是文杰公司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文杰怎么能不陪。但无论文杰如何解释,顾久梅家里的不快是无法消除的,本来普通家庭对有钱有势的就有不同的认识,所以,有点猜测也是在所难免的。

    文杰也觉得事情赶得太巧,所以,不再约定具体时间,看什么时候方便随时联系,并和久梅商定在酒店里一起吃饭见面,这样可以万无一失。哪里知道天下就有这样的巧合,这一天风和日丽,文杰在单位事事顺心,联系顾久梅问一下父母,晚上一起去酒店聚餐。为防止意外,文杰早早的来到酒店包房等着,让司机去接顾久梅的父母。不久顾久梅先到了,两人正卿卿我我的聊着,司机的电话战战兢兢的打给文杰,说车被追尾,两老人受点轻伤,正在去医院的路上,让他们也赶往医院。

    谁都没有想到,大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见面的,尽管没有大碍,但也都觉得十分不顺,从而众多人对他两的婚姻都有一种隐隐不详的感觉,让他们的爱情之路留下了一种神秘和不安。

    一段时间里文杰觉得怪怪的,顾久梅更是觉得不舒服,而顾久梅的性格又有顽固中的倔强,经过认真的思考,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而且如果文杰和她的想法不一直,她肯定会选择和他分手的,所以她迫不及待的要求和文杰晚上见面。

    见了面之后,顾久梅根本不想做任何铺垫,开门见山认真的问杜文杰:“你相信宿命吗?”文杰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随口答道:“信,也不信!”“怎么讲?”顾久梅急切地问,就像律师打压被告。“对我有利的我就信,不利的坚决不信。”文杰微笑着说。“你敢挑战命运吗?”“怎么挑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的爱情之路有些不顺?”“是有些蹊跷。”“挑战一下如何,我们结婚吧?”文杰万万没有想到顾久梅会这样选择,一时怔在那里,回不过神来。“你不愿意?”顾久梅觉得意外。“愿意,愿意,你都不怕我会怕吗?”文杰一连说愿意,让顾久梅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慎重与草率,理智与感性也许本来就没有界限,有时候越是人生重大的事情,越是轻松一点才好,举重若轻,当然算一项很强的能力。

    但谁有能预知未来呢?

《共度红尘》第二十二章 财迷

    正京的秋天美得醉人,似乎也宁静了许多,刚刚蜜月旅游归来的杜文杰又在谋划另一件大事。

    在其新婚蜜月期间,海波主持集团的日常工作,在处理事故死亡赔偿上,给了很少的钱就摆平了,文杰尽管心里不满,又不能说什么,毕竟给公司省钱了。

    酒局永远是人们表达心意沟通感情的最普遍的方式,海波组织相关人员给文杰的接风宴上,大家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着此事,有人也正吟诵着七律《农民工》抒发情感。

    流过沧桑又见春,

    雨烟幻梦盼佳人。

    日穿云絮霞光笑,

    客戏街头柳巷深。

    曲指离家思念泪,

    薪金数罢寄双亲。

    问君今宵同谁乐?

    一抹黄昏映岁痕!

    大家都以为文杰会对他们的工作成绩给予表扬和鼓励,但文杰客套几句之后接下来却说了这样一段话:“往往是出身不一样,才奠定了不一样的命运,那怕我天生弱智,也有人养活,可以一辈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有些人就算高智商,也一样可能过着艰难的生活,我们可以不相信宿命,可是宿命就活生生的摆在我们面前。他们比我们社会地位低,也有运气和出身的因素。我们搞企业的第一目标是赚钱,但也要懂得让利,如果这个度掌握不好,可能会给人留下强取豪夺的印象,我们让社会有了这种感觉,一定是自身的问题。”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段话是对海波处理这件事情的否定,有趣的是这个世界总有更傻的人,带着一副眼镜,瘦瘦的文弱书生的模样,似乎很有学问,当大家开始咀嚼文杰这段话的味道的时候,他不急不躁的接住了文杰的话说:“董事长说的也不全对,董总出身很低,现在不也是人上人,我出身很高,这辈子也不会有董总的成就,出身不重要,最重要的能力。”

    尽管像是拍马屁,但文杰听着很不舒服,心中暗想,如果你出身在贫困农民家庭,今天的你恐怕饭都吃不上。但文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这个人是文杰最怕的人,不但父一辈子一辈,又是发小,似乎生来就是文杰的跟班,忠诚可靠,就是不会见风使舵,永远按照自己的逻辑走。他叫李晓峰,赔钱总是比赚钱快,尽管家境殷实,但财富却越来越差,思想也越来越单纯。从能力上讲,集团内外似乎没人看得起他,从关系上讲,又没有人敢小看他,他不仅和董事长的关系特殊,上面的关系也很硬,许多别人看上去无法做到的事情,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门路。所以他说话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奉迎任何人。

    “你又搞你那套胡逻辑,你根本没有弄懂董事长的深意,文杰你说吧,我们应该如何补救?”海波笑着说。

    “可以考虑让大明以个人的名誉再分别给两个家庭资助叁拾万元,对公司而言,六十万元不算什么,但对这两个家庭而言可能意义就重大了。”文杰这样回答。海波认为这分明是冲自己来的,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认同。

    反而是遇难者的家属,得到资助的钱之后,由此认定应该赔偿的更多,便组织一些人来公司吵闹,以求得更多的赔偿。

    方圆集团是能被欺负的吗?钉子户的动迁都可以轻易摆平,这点事情自然是小菜一碟。但海波让人对家属动用恐吓的手段让文杰不满,两个人的隔阂越来越深,文杰觉得他们之间问题的解决似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文杰心中暗想,也不知道和温博商量请总经理事情进展如何,拿出手机,本想打电话问问,又觉得还是去拜访为好,正在犹豫,铃声响起,定眼一看屏幕显示是严芳。

    “嗨,严芳!”

    “你公司出现问题了?”

    “没有啊,没头没脑的,怎么盼我公司出问题啊!”

    “真没出问题?”

    “真没有,你抽什么风?”

    “不是我抽风,是你老婆抽风,把宝马换了甲壳虫,还买了一些古董,我以为你们急需资金,所以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杜文杰一头雾水,但他清楚这符合顾久梅的风格,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要挂电话。

    “你真的不需要资金?”

    “不需要,别啰嗦了!”把对老婆的不满情绪发泄在严芳身上之后就挂了电话。

    严芳不在意地骂了一句:“这个混蛋!”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文杰感到吃惊,尽管他知道顾久梅做得出来类似的事情,但没有想到会这样激进。本想打电话问问,想了想冷静了下来,觉得回家再说更好。

    顾久梅婚前就做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把文杰母亲给的手表和二妈给的绿宝石给卖掉了。二人为此还发生了两句争论,文杰觉得值得纪念的礼品,不能卖掉。顾久梅觉得既然归自己所有自己就有权处理。文杰觉得这是对两位老人的不尊重。顾久梅说这和尊重无关。卖都卖了,文杰不想继续这无谓的争论而伤感情,也就过去了。而这次温博给的宋代瓷器,文杰曾特意叮嘱老婆千万不能卖掉,估计也给卖掉了。他知道严芳说话绝不会空穴来风,但顾久梅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在顾久梅和母亲共同的坚持下,文杰他们婚后没有与老人住在一起,安置了一套自己的新房。下班回家,文杰还没有上楼,在停车的时候就看到顾久梅的车位上停着一台崭新的红色的甲壳虫,心中的怒气便有了几分。这时候电话响了,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是顾久梅的,就没有接听。乘电梯上楼,开门进屋,顾久梅问:“为什么不接电话?”“马上到家了,还接什么电话。”文杰语气不重,但顾久梅感觉到了味道不对,目光死死的盯着文杰看。“我看你车位上停着一台甲壳虫?”文杰以攻为守。“正想和你说了,我把宝马卖了,换了这台甲壳虫,你感觉怎么样?”“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换了?”“省钱啊,换车省了几十万,将来耗油保养都省钱,甲壳虫还低调我又喜欢,不好吗?”“你不喜欢宝马你说,可以给你买其他的车,要知道它不仅仅是代步工具,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是不喜欢,我不是想节俭一点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文杰皱了皱眉,他实在没有心情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反正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没必要较真。但似乎口不随心地又说了一句:“听说你还卖了其他的东西?”“是啊!你消息挺灵通啊,听谁说的,是不是严芳?”“你把伯伯给你的古董也卖了?”“不管是谁给的,我卖的是自己的东西,与别人无关,严芳有什么资格搬弄是非?”文杰早就清楚顾久梅是个超级醋坛子,后悔刚刚提到了这件事,想息事宁人,就没有说话。而顾久梅却一个晚上都在生气。

    对妻子的爱财如命的行为文杰不很理解,更不清楚她无休止的攒钱到底想做什么用,但他十分清楚,不理解是能力问题,但是否尊重不理解的行为却是一种选择。一个家庭,没有对个性的尊重就没有平等自由,所以他选择尊重。

《共度红尘》第二十三章 友情

    文杰是个宽厚的人,尤其是对顾久梅,毕竟比自己小很多,何必和自己的老婆一般见识。

    家庭的文化包容和个性的发挥就是平等自由,家长式的一言堂绝对服从的家庭,一定是压抑和痛苦的,矛盾就会被激化,子女也往往容易形成叛逆的心理。

    所以,他并不走心,既不争论,也不生气,躺在床上他在想自己的事情。

    “你不睡觉不说话,是不是有心事?”顾久梅轻声而关切的问。“嗯,我在回想曾经和海波在一起的日子。”

    “能和我说说吗?”

    “可以啊!”大半夜的文杰便和老婆讲起了他和海波的故事。

    “都知道海波是我的大学同学,但很少有人知道海波曾经是什么样子。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住进了大学的同一间寝室,那时候的他身高和你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而我那时候就一米七八,和现在一样高。农村孩子,家境十分贫寒,很多同学看不起他。但他聪明机灵,很会处事,所以也没有人太反感他。我们打篮球,踢足球,打架,出去玩,无论是身体上还是胆量及经济上他都没有能力参与,似乎已经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他唯一的闪光点的就是成绩很好。

    然而命运的转变往往是从不幸开始的,在食堂吃饭,也许是个子太矮,引不起足够的注意力,他撞到了一个大个子计算机系同学身上,菜汤洒了人家一身,人家一身名牌,父亲是西山有名的煤老板,在学校非常牛,总有一帮人前呼后拥的捧着。海波不但受到了斥责和侮辱,还有同学对其动手。一方面我看不惯欺负弱者,一方面也想嘚瑟出风头。所以盛气凌人的出面斥责,而那些牛人说早就看我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动手了,这件事情就是著名的经贸学院三号食堂的群殴,我们一伙同学是胜利者。从此我对大家声明,海波就是我兄弟,谁欺负都不行。那以后不知不觉他便成了我的小跟班,当然给他一点经济帮助对我来说很轻松,而对他却是大事。从大学到今天我们一直在一起,大二的时候,他长到一米七十多,大三他和我一般高了,大四他一米八五,我还是一米七八,他曾经仰视我,以后我仰视他。他从小生活在农村困难家庭,营养不良影响了他的成长,或许是水土等其它因素造成的,最后他不仅长高了,人也越来越帅,举止也越来越潇洒,智商似乎也跟着不断的提高,视野也越来越宽广,我们的情谊也越来越深。他把财富看的非常重,他认为财富就是尊然,有钱就有安全感,除了钱什么都不可靠,他不相信任何人,对我也许有一点例外。大四的时候,他几乎就是我们大学的白马王子,似乎所有的女孩都追他,他选择了一个最漂亮的女孩,可谁知道,那个女孩只和他玩恋爱,不和她结婚,原因是她绝不会找一个经济上没有保障的男人结婚,无论这个男人多么优秀,这个女孩就是海波情人之一的高桂敏。而一直执着的暗恋着海波的人李晓明,通过不断的努力感动了海波,所以变成了今天海波的妻子,俗话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守花枝。美男子海波找了一个丑媳妇,我杜文杰找了一个漂亮的你。

    大学毕业,我们一起应聘,一起打工,后来一起创业。还别说,李晓明的确在经济上帮了海波,方圆公司成立之初,海波的股金就是李晓明娘家给的。

    海波是穷怕了,所以那么爱钱。你家境也算不错,为什么也和他一样贪财,甚至不顾忌亲人感受变卖纪念品?”

    说着说着,文杰又回到了想说的话题。

    “我和他不一样,你别往里绕我,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和严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两人亲昵地逗着嘴,相互抚摸着,都有一种原始的渴望,矛盾冲击及不满就在这充满爱的境界里风平浪静了。

    而此时偷欢的海波正是云雨之后的风停水静,尽管其生性风流,甚至有多少个好妹妹自己都弄不清楚,但高桂敏绝对是他走心的红颜知己,尽管当年因为其贫穷不肯嫁给他,但海波能深深地理解。所以多年以来,两个人的情感还是真实可靠的,故而海波在苦闷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向高桂敏倾诉。

    怕妻子吃醋,文杰没敢说,高桂敏当年真正想嫁的人是自己,可杜文杰对功力观特强的女人发憷,只能敬而远之。但有一位艺高人胆大有权势的人为她离婚并娶了她,而不过年龄大了近二十岁,也是各得其所,一个喜欢权势,一个追求美色。高桂敏也真是聪明人,她懂得如何把不同的男人,摆到自己认为合适的位置,不但清楚什么人该做丈夫,什么人该做情人,而且能把二者关系处理的和谐融洽,对她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能力,简直就是一种艺术。

    海波与高桂敏幽会之处,正是丈夫魏广林受贿的别墅。这魏广林是一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经济上贪得无厌,权术上费尽心机,生活上花天酒地。他没有想到有人敢动他的老婆,更不会认识到这个人就是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董海波。

    偷情对其二人不仅仅是习惯,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两人仰卧在床,高大的董海波似乎找不到以往的快乐,心事重重的看着天花板。娇小玲珑的高桂敏则带着女人特有的满足斜眼挑逗着说:“怎么忧心忡忡的,担心你老婆找你?”熟悉海波的都知道,他太太李晓明,太贤惠,从不给海波打电话,也不干涉海波的工作与生活。海波尽管风流,可与妻子相处的却很好,这种本事可以和高桂敏平分秋色,周围的很多人也都知道。因此,她这样问话,海波自然没有回答的必要。见海波不说话,她便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说你和文杰之间出了点问题,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大度一点就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呢!”

    “恐怕还真的过不去了,我能感觉到他已经铁心和我分手了,我们太熟,我太了解他了!”海波感慨的说。

    “说分就分,你真的舍得?”高桂敏问。

    “说实话,真舍不得,但有时候越害怕的事情,来的越快。”海波还是感慨。

    “那你有什么打算?”高桂敏试探性的问。

    “我想拉出来自己干。”海波说。

    “有难处吗?”高贵敏关切的问。

    “难处一定会有的,人生处处都有难啊!”海波还是感慨。

    “如果你们两的分手是水到渠成,也不要太在意,也许将来的你会做得更大。”高桂敏转变了口气。

    “我在意的更多的是我们的友情,从经营的角度讲,我没有必要和他长期合作,文杰不是过去的文杰了,现在学会沽名钓誉了,什么企业责任、品牌道义之类的东西太多,他这样做是不行的。”海波说了实话。

    “你拉出来之后,我们一起做怎么样?资金和势力老魏都能给你足够的支持。”高桂敏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魏广林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我可不敢和他合作,还是一次一算账的好,一起干我怕他一口把我吞了。”海波笑眯眯的说。

    “和文杰一起干,文杰是庄家,你是给他打江山。我们一起干,你是庄家,老魏给你打江山,你不把他吞了就不错了。”高桂敏带着不满说。

    董海波没有说话,他不用再说话,今天和高桂敏约会的目的达到了,他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你是不是应该考虑我们合作的事情,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啊!”高桂敏的贪婪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光辉闪耀。

    “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到时候再说。”海波欲擒故纵,有意避开此话题,又自然而言的把话说道和文杰的友情上面。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和文杰一路风风雨雨走来,经历了大多的东西,我的人生很多第一次都是文杰给我的,第一次群殴,第一次西餐,甚至第一双皮鞋......。”海波说的很动情,这就是海波特别的才能,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可以给人随口讲故事,最后这故事能给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以至于他自己都忘记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共度红尘》第二十四章 艺人

    文杰盼望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昨天温博来电话说给他找的总经理昨天已经到正京,明天中午可以在酒店见一面,让他们两个先聊聊。

    他一个人早早地来到了燕山酒店,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便独自坐在自助餐厅一个角落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提电脑里的公司财务报表。

    突然,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脸上挂着微笑对他说:“你好!是杜董事长吧?我是蒋国平。”文杰心喜,对方和自己一样提前来了。蒋国平绝不是等闲之辈,他来的还有早些,就要观察一下杜文杰的处事方式和态度。

    “您好,您好!”文杰起身并向对方伸手。对方也站起来,单薄的臂膀下,文杰看到了一只瘦弱的手也向自己伸过来,当两人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了蒋国平的手纤细而柔软,简直如女人手一般,给文杰不一样的感觉。重新坐下来之后,两人并不掩饰地相互审视着,脸上都挂着外交式的微笑。“我这里焦头烂额,盼您很久了。”文杰先开了口,并尽量把集团的事情说的严重一些,试探一下对方的底气,底气足有自信的人才能成事,文杰深信这点。

    “温博给我介绍说你们集团相当不错,只是因为碍于多种错综复杂的情面才找我这个陌生人出面解决的,如果还有其它方面的问题,我还要加钱的啊!”蒋国平以玩笑的口吻试探杜文杰的态度。

    “钱没有问题,怎么加您说了算,我先向您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吧!”文杰表态很得体。他相信温博的安排,也绝对相信对方不是讨价还价之人,而且自己也不会和这个层次的人这样做,又像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吃饭的任务,随口说:“咱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好的!”只见蒋国平向不远处独自就餐的人做了个手势,对方便起身走过来,问两人要吃点什么。文杰道谢后说了句“自己来”就起身弄吃的去了,边走边想,真有派头,吃自助餐都带上助理。

    当他取了一些食物回到座位时,蒋国平已经吃上了。“哦,您助理的效率很高啊!”杜文杰别有用心的说了一句,想探听对方的情况。

    “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保镖,知道我爱吃什么。”蒋国平回答说。

    “您随时带着保镖吗?”

    “大多时候是这样,我接手的企业,不单单有经营管理问题,有的外部矛盾也很大,带着兄弟,能给我壮胆。”蒋国平笑着说。“您应该不是缺乏胆量之人。”

    “人都有双重性,有时候坚强,有时候软弱。只不过有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让步,而另一些人正好弄反了。对了杜董事长,您对我有什么看法请直言不讳。”蒋国平嘴上说着,两个眼睛看着杜文杰,但含笑的眼睛总给人一种亲和的信息,文杰并不觉得有逼视的压力。

    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称文杰为你,而文杰一直称他为您,现在蒋国平忽然改称文杰为您,让文杰心里没底,他知道这种变化肯定是有原由的,他怕对方礼貌告别,连忙说:“对您我没有问题,薪酬也由您定,我不单单相信温博,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这里本没有问题,但只是您把对我的称突然加了一个心子,让我感到心里没底,怕你不肯屈就。”

    “董事长,您对我了解的太少,我既然能来,就不会轻易的放弃。如果不介意,您称我为国平或老蒋,只要您顺口,怎么叫都可以,我对您可能也一样。”文杰没有说话,轻轻的点头表示赞同。

    国平继续说:“我做了多年企业,也积累了一些财富,突然有一天,我对人生机械的赚钱失去了兴趣,一个人把自己变成赚钱的工具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尤其是这部机器每天高速的运转,自己除了数钱之外又体验不到其他的乐趣,我开始厌倦了,就停下来,研究过哲学和宗教,也对文化的内涵进行了进一步的思考。最热的季节去干旱的非洲生活感悟酷暑,最冷的季节去北欧体验严寒,在远离功利的环境里体验生活,但毕竟悟性有限,即便久坐菩提树下,依旧愚钝,无论如何努力,也走不出红尘之迷茫。往往朋友的企业出现问题了,请我去帮忙就去帮一段。日子久了,我发现搞企业不单单和以赚钱,企业经营管理也的确是一门艺术,所以,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艺术家,不是企业家。我做企业,只做自己感兴趣的,能够获得更高的自我艺术成就的,并不看重自己的经济收入。你的企业,严格的说,不会带给我太大的乐趣。不过温博开口了,我不能拒绝,饮水思源,他对我们家族都是有恩的,况且,你的企业也不是一点艺术价值都没有。所以,我留下来没有问题,需要说明的是,我只做一年,而且合同期内我的权利不容质疑,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蒋国平一边吃一边和文杰不紧不慢的聊着。

    “以艺术家的思维做企业,享受艺术过程,了不起!我也是具有契约精神的人,这些您尽管放心,我先介绍一下我这里的情况吧。”文杰条理清晰的向对方介绍集团的总体情况,蒋国平一句话不说默默地听着。

    停下来之后,两人都没有话,嘴里似乎都开始忙着吃东西,沉默了良久蒋国平又说:“我的合同会很苛刻,执行起来也会非常严格,因为这于我而言已经超出了利益的范畴,我不允许我的作品有人为的瑕疵。很多朋友事先说的都很好,但做起来心里就承受不了了。我想你很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如果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会离你而去的,您需要慎重考虑一下。”蒋国平两眼尽管还是带着笑意,但目光咄咄逼人。

    “您放心,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文杰说。

    “那就好,集团的基本情况和存在的问题以及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温博和我说的很清楚,当我们削弱了董海波的权力,动了他的人以后,他会不会和您反目提出分立?”蒋国平问。

    “这个可能性肯定有,但多大我判断不准,但我觉得不会很快。”杜文杰答。

    “我已经算是见过这个人了,您的录像,他的工作会议录像温博都转给我看过,凭直觉,这个人城府很深,但看外表似乎还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温博预测说他很快就要独立,并要带走你的一些业务骨干。”蒋国平说。

    如果这个观点仅仅是蒋国平的看法,文杰不会太认真,但这是温博的看法,文杰不敢不相信,因为对事情未来的预测,温博很少有不灵验的。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还没有想那么多,但分开似乎就是时间问题,海波在业内也算很有名气,他抛出橄榄枝,肯定有人高薪聘他。但他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他的将来独立是一定的,也是性格的必然,我感觉拉起山头对他而言并不难,可是想短时间的做起规模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可温博的预测说海波很快就能壮大起来,而且对方圆集团的影响会很大。”蒋国平说。

    文杰的表情有些凝重,徐徐的问:“有万全之策吗?”

    “没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是在天定之下运作,这就是所谓的尽人力,听天命。我这里有个方案你拿回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周一我就要到位了。”蒋国平把一个优盘给了文杰,两人寒暄之后便分手了。

《共度红尘》第二十五章 分手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海波已强烈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排斥气息,公司昨天开完董事会,今天就召开中层以上会议。

    宣传永远是斗争的先锋,什么为了企业的竞争力、宏图规划、愿景目标一系列的东西,坐在文杰身边的海波对每一句话都厌烦,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针对自己的意图,大家都是明白人,做的天衣无缝太累了,由此他又有点同情文杰。如果说蒋国平给企业艺术化了,那么此时的杜文杰似乎给企业政治化了。

    董海波尽管面目平静,脸上也依旧挂着特有的笑容,但细心的人已经能够看到笑容里苦涩的内涵,而内心的凄寒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早上上班,海波刚到公司停车场,就看见刚刚下车的文杰,手里提着塑料袋正在捡拾不自觉的人丢在地上的纸屑和杂物,他也随手帮了一下,并对文杰说保洁员就在那边,一会儿让她到这里收拾一下。文杰却说:“我就是要监控录像记录下来,做个宣传,增强大家的社会公德意识。”海波淡淡的一笑,心中却暗想,我们做的是企业,不是宣传教育,也不怕跌了董事长的身份。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海波什么都不想做,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和文杰拱手作别了,缘分已尽,何必强求。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坐在这里,便果断的起身整理早已经收拾好的东西,若有所思的带上必要的东西,就和下班一样,慢条斯理的离开了。他知道这不是短暂的分手,应该是永久的离别,尽管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没有想到风雨来的如此骤然,尽管表面平静,但内心泛起的酸楚远远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从办公室到停车场,天天走的一段路,此时却觉得格外漫长,一路遇到的员工都恭恭敬敬的向他问好,他习惯性的以自己特有的微笑回应着,忽然间他感觉到自己微笑的脸上似乎有了泪珠,当驾着汽车上路之后,回眸方圆大厦的一瞬,泪如潮涌,夺眶而出。伸手触了一下汽车音响开关,并把音量调到从未开过的高度,刘欢特有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冲响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昨天所有的荣誉

    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

    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

    为了我致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

    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他没有和文杰告辞,只是临行前给文杰礼节性的发了一个信息,说自己不舒服需要休息。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便马上关机了。回到家里,保姆不知道去了那里,空无一人。他直奔自己的卧室,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病了,硕大的身躯重重的摔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李晓明今天下午的电话明显多了,因为海波关机,有多个电话是想找海波的。以往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大多都是海波为了躲事而关机,她回话说和海波不在一起就搪塞过去了。今天她感到有些不一样,给保姆打电话,保姆说海波回家了,正在卧室睡觉。这让她忐忑不安,突然感到特别心烦,无论如何在单位也呆不下去了,便请假回家。

    海波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也许是神经长期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今天突然放松下来,以这样的方式弥补休息不足的欠账。也许是潮水一样翻滚的心境需要平复,他感觉自己怎么都睡不够,但又睡不实。老婆回来匆匆忙忙的走进卧室他都知道,就是不能完全醒过来。李晓明习惯性的伸手摸他额头的时候,他彻底醒来,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没什么就是累了。

    “别骗我,我知道发生了大事情,有些事情我可以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的事情不要瞒我,我一定要知道。”李晓明的这句话既道出了对海波的关心,又涵盖着自己内心多年的委屈。这让海波疲倦的脸上闪过一丝歉疚,同样也不能回避这个他暂时不想说的话题。

    “我离开方圆了!”海波不情愿地说。

    “为什么?”妻子很吃惊。

    “一言难尽,也许是缘分尽了,也许我的人生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总之,不离开不行了。这些慢慢再说,你方便的话请几天假吗?陪我回老家转转,如果时间允许,陪我去趟尼泊尔,我想到那个环境之中静一静,也想在喜马拉雅山脚下住几天,放松放松,也感受一下大自然。”李晓明点点头,没有说话,算表示同意。海波接着又说:“晚上咱两出去坐坐,告诉她两我们不在家吃了。”“不带上她们两?”

    “嗯,就我们两个。”

    “好吧!”

    坐在餐厅,李晓明心里有些激动,尽管是自己老公,可是两人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独处了。海波心里藏着愧疚,在感知妻子心境的同时,自己的心中也有无限感慨,尚没有想好两人的对话该怎样开始,李晓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说:“是文杰的。”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海波。

    “接,就说你也在找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打发了文杰之后,李晓明问:“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有我的理由,慢慢就知道了,不说他了,享受一下我们二人的时光吧!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的女儿都上学了,由于无尽的忙碌,我们之间都变得陌生了。”海波笑容里挂着一丝忧郁。

    “其实,我们开始就陌生,过程也是陌生,我想结果也还是一定陌生。与你无关,都是我的错,我这样选择了生活,就要面对这份陌生。”李晓明略带感慨的说。

    在这种心境之下,谈论这样的话题,对海波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但他很清楚自己很多地方做的过分,所以笑眯眯的对妻子说:“马上就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李晓明何等聪明之人,不然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如何能击败成批的情敌而独享胜利果实。马上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些海波开心的事情,结局自然皆大欢喜。两人天南地北聊了很久之后才乘兴回家,然而情感的心结依然如故,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方圆集团似乎一下子变化了,海波在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文杰也不过问具体事情退居二线,准备休息一段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新上任的总经理蒋国平尽管行事温和,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大家,让每一个人心里都发毛,因为他在大会上说,要彻底整顿企业风气,无论是谁,违背了规定,不会看任何人面子而纵容你。而又只分别听大家的意见看法,自己什么都不说,对任何人,任何事情没有态度,大家只能遵循常规做事,得不到明确的指令,似乎集团没有当家做主之人。和文杰的嫡系骨干沟通的不多,对文杰曾经牛气冲天的哥们和亲属冷漠无声,而对海波的心腹却态度和蔼,沟通很多。似乎他是为海波工作,而不是文杰。集团进入了互相观察的时期,大家表面上都努力工作,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清楚,因为迷茫中的选择总是十分矛盾和艰难的。

    而文杰也真的想歇歇了,海波在的时候似乎对他有一种逼迫感,他不得不拿出很多办法处理公司事务。海波走了,他看着这帮曾经和自己一起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弟兄,说那个都张不开嘴,动那个都下不去手,他真不知道如果蒋国平不来,海波走了他会经历怎样的内心挣扎。他相信国平,所以,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刚刚懂得生活还有另一片天地。

《共度红尘》第二十六章 旧情

    夜很深了,一切都静悄悄的。外面,小区内幽暗的灯光烘托出一片祥和的气氛。

    范微和夏桂兰又躺在了一张床上,尽管很累,但都睡不着。她们今晚一起参加了一个小规模的大学同学会,岁月悠悠,得到了很多关于同学的信息,也勾起了对青春的无尽回忆。所以,一起聊,一起失眠。

    追求与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之后她们又提到了范微大学时期众多的追求者,最后又说到了范微十七岁铭心刻骨的爱情和“知青”那段无法忘怀的经历,两人心中都涌起无限感慨。

    最后焦点又集中在龚占海身上,龚占海已经知道范微的一些情况,并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她,但却一直杳无音信。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如此矜持?他为什么终身未娶?到底是怎么想的?太多的疑问埋藏在范微和桂兰的心里。平心而论,范微十分想见龚占海,没有一天不想念他,可想见又怕见,人总是一个矛盾体。

    她的这点心思早已被夏桂兰看穿,人生之所以友情深厚大多是因为彼此懂得,而懂得之后又不说破确是一种美,美是形成深厚感情的基础。

    其实,夏桂兰早想和文杰聊聊范微和龚占海的事情,这段时间文杰太忙了,工作、爱情、婚姻都让他费尽心思,桂兰不想再给他添烦。但现在看,的确需要和他说说了,不然范微也太苦了。

    首先她故作平淡的闲聊并试探着问范微:“我找机会把你的事情和文杰说说,让他了解一下,看他有怎样的看法。”夏桂兰把你和龚占海的事简化成你的事,巧妙的避开了敏感字眼,也没有说让文杰帮忙找龚占海,而是说看他有什么看法,让范微感到舒服,因此,她并没有反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那么忙,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听了这话,夏桂兰等于拿到了许可证,她开始盘算如何运作范微和龚占海的事情。

    人常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文杰觉得自己应该清闲一点了,就和顾久梅商量回妈妈那里住一段,多陪陪他们。哪想到刚刚过去的第一个晚上,二妈和他讲了很久妈妈和龚占海的过去,并要求他适当的机会安排他们见一面。

    平心而论,杜文杰不喜欢和龚占海这样高傲的艺术家打交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奈母亲的事情既不能推托也不能打折扣,但他见董海波的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办完这件事情才能联系龚占海。

    显而易见,海波已经决定离开公司了,舆论已经完全倒向海波的一方,太多的人都认为文杰对海波不公平,公司元老,为公司做出卓越贡献的人,变个法就给赶走了,很多人心里都为其不平,甚至这里面有的人当初是反感海波的人。

    离开集团到现在海波一直不开机,似乎他和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但他不能就这样拖下去,明天必须见个面了。他今天上午就给李晓明发了短信,对他说明天晚上六点,在梅姐的餐厅等海波,要等到他来为止。他清楚,李晓明一定会把信息传递给海波,也相信董海波一定会来。

    梅姐的餐厅对他们而言都有亲切感,不仅温馨熟悉,饭菜可口,也是有故事、有情感、有寄托的地方。所以,就形成了一种独特交流的选择习惯。总之,他们朋友之间的见面总觉得在这里面更舒服,更放松。

    果不其然,海波不仅仅如约而至,而是很早就过来了,至少比文杰约定的时间早一个小时。文杰到来的时候,海波菜已经点好了,似乎一切如昨,都是曾经最美好岁月之重复,他们坐下来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岁月,吃的不是菜,应该是回忆,聊的也不是利益是真切的友情。

    “关机是不想接我电话?”文杰微笑着问,但表情里面有海波似懂非懂的味道,文杰自己也觉得这笑容有点怪。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情感不是电话里是说不清的,所以,没有必要通电话。况且,给我打电话的人不只你一个。”海波脸上挂着特有的微笑回答。

    “真的要分开吗?”文杰收起了不很自然的笑容直奔主题。

    “成长是要经历过程的,我们的友谊也在成长,只不过友谊的方式改变了,我们应该尊重成长。”海波话语委婉,但表达得很清楚。

    “有什么感触吗?”文杰问话中,微微的把头低下,似乎眼角已经湿润。

    “那天离开公司,我是一路哭着回家的,这泪水里面包含着太多的东西,我自己都无法说清楚。”海波的眼圈也红了。

    “我们一起风风雨雨走了这么久,谢谢你多年来一直陪着我,帮助我。”文杰真诚的说。并随手干掉了杯中的正京二锅头。这种酒他们一起喝了很多年,而又有很多年没有喝了,现在倒入口中,似乎已经不是当年的滋味。

    “别这么说,我农村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孩子,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海波也同样把酒倒入口中咽下去之后说。

    “没有你方圆不会发展的这样快,以你的才华,个人发展起来只是时间问题,外在力量是挡不住的。”文杰话里没有一点虚情假意的成分。

    “没我你也一样,只不过我们在一起快乐更多一些。你不知道,我的人生很多第一次都是你给的,第一次西餐,第一双皮鞋,第一场话剧...,太多太多了,你不一定有记忆,但我是铭心刻骨的,打动心门的东西,不一定是给予多大的财富,庄子曾说,‘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最朴素的情感,才是友情的底色。”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问我一答,边说边喝,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尽管两瓶二锅头喝光了,但二人都觉得没有一丝醉意,实则都已经到了一种极好的人生境界。

    他们继续要酒,梅姐过来劝解但二人那里肯听,坚持又上来一瓶,文杰一边喝一边傻笑着说:“嘻嘻嘻,刚上大学的时候,你差不多是班级最小的小个子,土的掉渣。我们宿舍每个楼层都有洗手间你都不知道,偏偏从三楼跑到一楼去洗漱,成了大家的笑柄。第一次打架也惊恐万状,谁能想到老天给你如此大的改变。”

    “我那时候很自卑,也没见识,人格和自信是跟着你慢慢找回来的,你就是老天派来帮我成长的。”

    “不,老天是派你来帮助我的,所以让你成长,给你智慧,哈哈哈。”

    两人胡言乱语的时候本不多,此情此景也似乎应该珍惜,摘下面具的生活其实是很轻松的。

    “文杰,我要离开你了,但我不会破坏方圆,在利益上,我是不太会和你计较的。”海波带着醉意说。

    “你这人我太了解了,把钱看得过重,对你家乡的穷乡亲都放高利贷,你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对我能说这话,我知足了!”

    “你懂什么,你不放高利贷,看他们困难借给他们钱试试?他们会认为你那么有钱,不在乎我这点,迟迟不还你,因为他们总有用钱的地方。你敢追债去,马上反目成仇。你用高利贷借给他,他还钱才快,还感谢你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你能相信他,借给他钱。我老舅,借我爸三万元,用完了不急着还想发点财,去赌了,结果全输了。我爸向他要了几次,他居然和我父亲急了,说我们家那么有钱还至于为这三万块钱一次次的催债吗?我看这钱不但回不来了,亲情也没了。农村的事情你们纨绔子弟根本不懂,就说死亡赔偿,你发了慈悲之心,人家不但不领情,还找你闹事?”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富得太快,缺乏贵族精神。”

    “别和我说什么贵族精神?贵族精神就是事儿事儿的,总从你们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你是怎么长大的,我是怎么长大的。我这个起跑线的人,挣扎一生,都达不到你出生就享受的高度,和我们谈贵族精神,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侮辱。你看看你养的那些公子哥,一个个就知道装,那个能为集团多挣点钱?”

    “你看看你重用的人,一个比一个奸诈,今天能骗别人,明天也一定坑你。来--喝!”两个人还是不停的喝。

    “杜文杰,我和你讲,我一定要你知道我是对的,历史会证明的。”海波尽管说话口无遮拦,但看上去还算清醒。

    “海波对错真的那么重要吗?”文杰早已露出醉态,但语言表达还算清晰。

    可能两人生平都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喝酒,该说的不该说的,把心里的淤积都倒出来了,最后两人坐在地上,靠到一起抱头痛哭。

《共度红尘》第二十七章 盲童

    第二天,文杰起的很晚,头依旧昏沉沉的。想从昨夜酒中的浪漫回到乏味的现实中来,尚需适应一下。就在他萎靡不振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蒋国平的电话进来了,问他什么时候到公司,说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一下。

    很多时候人都是被现实推着向前走的。他清楚蒋国平找他一定是说海波的事情,他也清醒的意识到海波要和他下一盘棋,资金、人才、社会资源都是他们博弈的要点,到底这里面有多少名利和多少人生正确性的证明,自己也说不清。他也知道,这场竞赛就如同儿时的游戏一样,自己玩的津津有味,在别人看来也许就是一个玩笑,根本没有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但赌场无父子,有时候,人性就是较真,征服是最大的乐趣。

    到公司蒋国平见面就问:“文杰,是不是应该安排我和董海波见个面?”

    “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见你,这个人太自负,他不会相信你有什么力量值得他关注。”

    “这个我想到了,他可以不见,但我们不能不邀请。不但要让大家都知道邀请他,还要在公司大张旗鼓的宣传海波为公司做的贡献,夸大海波的才能,让大家觉得我们崇拜他,没有他不行。”

    “物极必反,你想用这种办法争取人心?”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说聘请总经理是董海波执意要做的,因为他不想在他走后看到公司走下坡路。你还要祝愿海波的公司将来越来越好,超越我们,大家最后还是强强联手,共创未来。无论怎么说,这里是我们的天下,谁掌握了宣传权,谁就有了真理。”

    “这样我们就利于不败之地了,海波如果创办公司,是他早有打算不是我们排挤走的,如果不开公司,从此销声匿迹也就无所谓了,怎么都是我们先手,你够智慧。”

    “他创办公司应该是必然,我现在想知道他要带走我们公司多少资金和人员,组建的公司规模如何?”

    “海波这个人城府很深,能力也很强,但想迅速创办和运行起来也绝非易事,他明天就要回老家,之后还要去加德满都,似乎想放松放松。可真假虚实我也叫不准,他行事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所以,我们一切都按最坏的情况做准备,甚至不排除公司面临着一场大危机的可能。”蒋国平此时表情凝重的说。

    文杰没有说话,心中暗想,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么危言耸听。但依旧点头赞许,他的确想把一切定夺的权力交给国平,演了这么多年主角了,他想体验一下配角的感受,人总是有好奇心的。有国平在,他不想再操心了,他想管管妈妈的事情,他想到了龚占海。

    人无论处于什么地位,有多大的成就,头上顶着多少花环,都离不开烦恼与无奈。国学大师,国家美术学院的教授,大画家龚占海同样如此。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生活在烦恼之中。范微的出现让他早已平静的心又涌动起来,他几乎每天都梦见那个时代,那张美丽的面容,和知青返城时留下的影子。

    无论多么痛苦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洗礼和磨砺,往往都会变成幸福与美好。曾经的痛,早已变成了幸福的追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习惯久了就成了传统,而冲破传统是痛苦和困难的。

    昨天杜文杰打来电话说请求和他见一面的时候,他能猜出之后会孕育出什么,所以他的内心是十分复杂的。他为今晚和杜文杰见面做了充分的准备,方向目标语言表达都已经想的很透,无需担心什么。但人都是有第六感的,尤其是艺术家。今早起来他就觉得怪怪的,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当保姆经请示他同意,把一个找上家门的妇女请进家门的时候,谜底渐渐地揭开了。

    风和日丽秋季的晨光,迷离的穿过高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似乎客厅变得更加宽敞明亮,让走进来的衣衫不整,体态单薄瘦小的中年妇女看上去很寒酸,加之怯生生的表情和目光躲闪的形象,无端给人的印象增添了几分猥琐。尽管如此,龚占海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反感,他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但又没有一丝印象。

    “你找我有事?”龚占海和善的问。

    “我是郝玉英的母亲,我想见见我女儿。”小女人说。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是龚占海万万没有想到的,一时间呆在那里,世界仿佛凝固了。

    说来话长,龚占海虽然独身,却领养了两个孩子,而且这两个孩子都与老叔关庆春有关。老叔在民国时期是一个大的土匪头子,称霸于虎头岭一带,郝玉英的爷爷郝雄涵就是他的得力干将,此人凶悍好斗,杀人无数,仇家自然很多。建国后,他们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就隐姓埋名各奔东西。巧的是,老叔和郝雄涵都选择了大北岭度余生,更巧的是他们都以打猎为生,还要巧的是他们在那次打猎中遇到了,郝雄涵还无意中打死了老叔的猎鹰海子。郝雄涵老婆死的早,独有一子与之相依为命,就是当年打猎带着的那个小男孩。父亲深知自己年轻时罪虐深重,所以希望儿子长大多做善事,所以取名郝善。郝善言语不多,但身体健壮,运动技能非常了得,所以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按地方习俗早早结婚了,不久便得一女取名郝玉英。因为恶事做得太多,郝雄涵总怕遭报应,女孩出生后郝雄涵上下左右逐一查看,怕出现六只,手指脚趾都数了很多遍,孩子健康如常,心中窃喜,足足喝了一斤酒,高兴得整夜未眠,在月光下向大山磕头,叩谢苍天。

    突然有一天,母亲李莲凤首先发现孩子眼睛看不到东西,到医院最后认定是先天性失明。郝雄涵又是一夜未眠,他坐在炕上,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大雨哗哗,雷声滚滚,偶有一道闪电和非同寻常的尖锐的霹雳声,他并在意,甚至希望雷公马上把自己劈成两段,谢罪苍天。第二天,听说昨夜确有人遭雷劈了,奇怪的不是他,他想也许有人比他的罪孽还要深重。

    尽管如此,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还算安宁,他以为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到此为止了,就可以这样以打猎为生,了却残生。

    哪知道有一天他和儿子双双被关进了监狱,有人说郝雄涵是特务,也是土匪,杀过贫下中农,家里不但有猎枪,还有手枪,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

    当时案子断的很简单,有猎枪,没有手枪。经过反复审问得出结论,郝雄涵不是国民党特务,是恶贯满盈的土匪。如果有手枪,一定是国民党特务。所以,几个月后郝善被放回来了,郝雄涵被判处无期徒刑。

    猎枪没收不准打猎了,经济上十分窘迫,生活自然也十分艰难,失去了昔日所有的优越。不仅如此,在其坐牢期间,老婆还和本村的男青年有染,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没有人和他说,但他偷听过别人的议论,而且李莲凤这个贫农出身历史清白的人,嫁给他这样的人心理也很不甘心,况且又心有所属,所以两人的日子似乎已经无法维系。

    不能打猎了,在林场领导的安排下,郝善做了更夫,负责看守木材场,那里存放了大量的原木等待运出,防火防盗是根本。这天夜里,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饿的难受,就去回家找点吃的,哪成想那个男人就睡在自己的坑上,此时的郝善已经忘记了饥饿,从坑上拉起这个男人就是暴打,直到打得媳妇李莲凤跪地求饶,三岁的孩子也在睡梦中高声哭了起来。他这才清醒过来,突然发现,那个男人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大家都清楚土匪的儿子打坏了贫下中农,事情肯定闹大了,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他突然起了杀机,想弄死对方,但跪在地上,瘦小的妻子哀求的眼神熄灭了他心中的怒火。二话不说,伸手抱起自己的女儿,转眼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共度红尘》第二十八章 收养

    父亲生前和他说过两件事,一是在人生最难的时候可以找老叔关庆春;二是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委屈都不要寻仇。尽管父亲没和他说过自己的过去,但郝善早知道父亲是土匪,并且知道父亲的手枪就藏在一个山洞里,父亲教过他玩手枪,而他对枪又有极强的天赋和缘分,即便在黑夜里,他也能轻而易举的摸到父亲藏在山洞石缝里面的包着手枪的布袋,而这一瞬,仿佛山里已经不是黑夜,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他把孩子放在地上,打开布袋并擦掉部件的保护油,借着星空的微光,把手枪装上,又装上仅有的几发子弹,插在后腰间,然后抱起恐惧后熟睡的女儿,急冲冲的穿行于黑夜的山间路上。

    天色微明,他才赶到老叔所在的十九站镇上,凭着猎人的本能,就认定这户人家一定是猎户,并也断定这就是老叔的家。

    老叔睡得正酣,狗叫的很凶,同时也听到有人轻声呼唤。推开窗户,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大门外,警觉地老土匪顿时感到有重大事情,麻利的穿上衣服,推门出来。

    “你找我?”走到近前,老叔看清楚了,伴着狗的狂吠低声问。

    “大伯,我是郝雄涵的儿子,我遇到难处了,想求您帮帮我。”郝善说话声音低而急促,但底气很足,他相信爸爸告诉他的不会有问题,这个人一定能帮忙。

    “进来说话!”果不其然,老叔甚至都没有一丝迟疑,就带着他走进来。但三条狗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是叫,在老叔不耐烦的低声呵斥中乖乖的回到狗窝。

    郝善本也是一个硬汉子,与老叔仅仅小的时候和父亲打猎那次在山里有一个照面,应该说是陌生的。但不知为什么,进屋后把孩子放在坑上,抱住老叔的哭泣起来,声音不大,但那种悲凉震颤了老叔的心房。不知不觉自己的脸上也挂着两行清泪,他没有说话,用手轻轻抚摸着郝善的头顶,感觉硬硬的寸头有些挫手,随即发出一声长叹,不知道是为了昨天还是明天,曾经都有故事,未来是什么样是无法预知。

    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第一件事是水,其次是吃的。老叔把水杯递给郝善,并说了一句慢点,便转身出去给他弄吃的去了,黑暗中带上门的背影居然和父亲如此相像,这让郝善感到惊奇。

    喝足吃饱之后,郝善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如实和老叔说了,最后请求他收养自己的孩子。老叔心中暗想,孩子,你让我陪你去玩命都不可怕,你说你让我这土匪出身的一辈子单身男人,带一个女盲童真的有些为难啊!但又怎能拒绝呢?尽管如此,还是向郝善承诺:“你放心走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这孩子受委屈。只不过她母亲哪里怕将来有麻烦,到时候再说。”

    老叔目送消失在夜幕之中郝善的背影,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悲凉,暗想:郝雄涵呀郝雄涵,我们当年不该那么荒唐!

    才华的确是一种魅力,龚占海就是靠着这种魅力被调入县里的重点中学,教语文和历史。也正是利用了这种机会,重读高三,以应届毕业生的身份考入了正京美术学院。

    光阴荏苒,他入学的时候,范微已经大学毕业了,人生的距离拉开了四年。在寝室里,乃至于系里面,他都是标准的老大哥,的确贫穷,但并不寒酸;尽管来自边远的山区,但并不缺乏见识;虽然才华横溢,但从不傲慢;似乎自尊心极强,但却十分宽厚。从不说脏话,从不做青春时代光芒四射的事情。

    社会永远是老一辈思想的天下,他的所有行为完全满足了校方领导的审美观,所以从学生时代任命系主席到毕业后留校任教均没有太大阻力。也可以说,他人生的脚步是踏实的,踏实的缺乏情感,缺乏挑战,甚至缺乏人性。

    不论怎么说,他成功了,不单单源于别人羡慕的目光,更真实的是他的艺术成就。他的作品不断的获奖,他的课堂座无虚席。也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接到了家乡打来的长途电话,说老叔病危。

    龚占海赶回去的时候老叔的红尘路似乎就要走到尽头,但头脑却依旧清晰。县医院病床上的老人目光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炯烁,看到占海回来,举起苍老的手臂对铁柱夫妇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占海说。”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老人由仰卧侧过身来,伸手似乎想拥抱占海,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摸了摸占海的脸蛋,笑着问:“见到范微了吗?告诉她,我想她了!”龚占海没有想到他和老叔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他没有回答,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把额头贴在老叔的额头,双手捧着老叔的脸颊,边哭边像猫咪一样亲蹭,久久的停不下来。两人都在悄悄地流泪,当泪水洗掉时光的尘埃,两人停止了一切活动,开始聚精会神的凝望对方,好像彼此都是怪物。

    老叔的眼里的这张脸更加成熟,更加富有魅力,但已经找不到青春的影子。而占海眼中的这张脸,已经缺乏生命的活力,眼角下垂的厉害,显得眼睛很小,配着秃顶下面的脑门,给人几分阴暗感,而苍老的脸庞,又挂着几分慈祥。

    占海没有说话,老人开口了:“你可能猜到了,我原来是一个土匪,但不仅如此,我还是大当家的,手下有三百多号人,那时候年轻,缺乏理性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我的手下,你是见过的,也一定记得他,就是打死海子那个可恶的家伙。他早已经被抓进去了,判了无期徒刑,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但他的孙女一直由我抚养,天生双目失明,但聪明可爱。父亲逃跑,远走天涯,我身体不好的时候找人和他的母亲联系过,她母亲也来看了这个孩子,问她能不能带回自己的女儿,她说继父不会同意,希望我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原想让铁柱他们抚养,但铁柱也难过媳妇那关。所以,思前想后,想问问你可以替我抚养她吗?”老叔一生,从不求人,这是占海看到第一次求人的眼神,是那样的自卑,那样的渴望,还有说不清的愧疚感。

    这种情感的长者,这种临别时期待的眼神,一生从未有过的怯生生的语气,让龚占海没有犹豫,就像喝下去一杯啤酒一样简单,爽快的点头同意了,并告诉老叔放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让这个孩子幸福。

    老人点头笑了,就在这笑容里挥手红尘。占海没有哭,也没有惊呼,他曾听说过,一个人往往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会等待一个人,见到了,心愿了却之后便就走了,老叔走的很安详。

    从家乡回到正京,龚占海带回来两个孩子。一个是盲童郝玉英,一个是铁柱超生的儿子尹志。尹汉生是老叔的干儿子,那么尹志应该算老叔的孙子。铁柱离开农村到县里干临时工,后来通过家里的关系农转非,并安排到一个国有建筑公司当工人。家族观念极强的人,对计划生育是不能忍受的,尽管老大就是儿子,可他还是想要孩子,这样就有了超生儿尹志。但是政策严,管得紧,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龄没有办法落户,央求占海以领养的方式带到北京落户,如果不嫌弃就留在北京上学,经济上没有问题,因为铁柱今天已经是建筑公司的领导,收入自然不错。这么多年的兄弟,占海没有办法拒绝,反正家里有保姆,长点工资,自己也多操点心受点累,困难是可以克服的。

《共度红尘》第二十九章 讹诈

    一个三口之家就这样组成了,养子尹志改名为龚志远,养女郝玉英更名为龚笑语。

    因为龚志远有亲生父母,所以占海感情的天平便偏向了笑语的一边,他想让这个双目失明的孩子既能有一个欢声笑语的人生,也能有一种笑而不语的智慧。他也的确从没有让这孩子受委屈,生活上专人照顾,教育上不单单自己费尽了心思,还请人教钢琴,学盲文。而笑语天生又有一个好嗓子,不但可以自娱自乐,有时还可以参加一些演出。

    这个自称是郝玉英母亲的陌生人的到来,不但让龚占海感到突然,也让他无所适从。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缓缓地说:“孩子还在睡觉,见见没有问题,但我首先要确定你的身份,同时也要给孩子一个心理准备。”

    这女人似乎早有准备,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把当年的户口本和一家三口合影的照片递给龚占海,同时很自信地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做DNA鉴定。”不但目光坚定,轻薄的嘴角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得意,仿佛龚笑语是公主,她马上就可以成为正宫娘娘一样,先前的羞怯和自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龚占海接过户口本和照片,仔细看了又看。凭直觉他就知道这里面不会有假,但他还是认真的看了又看,希望这是一个错误,但他找不到他所希望的东西,所以慢慢的把东西递给对方,声音不大的说:“看看当然可以,但毕竟她在这种环境生活了这么久,要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你看可以吗?”

    李莲凤瘦小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那表情就像高高在上的交警,在思考如何回答违章司机哀求。本来不大的眼睛,眼帘突然下垂,半合半睁,若有所思之后坚定地说:“这个可以,但两天之内我要见她,之后我还要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如果你不放弃抚养权,代价会很大的。”说罢似乎就要离开。

    “您要孩子的抚养权?”龚占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知道当年老叔找来李莲凤让她抚养自己的孩子她都拒绝了。

    “没错,我的女儿,得到她的抚养权天经地义。”小女人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带着十足的尖刻,似乎在警告龚占海,老娘不好惹。

    “当年关庆春找你,求你领回孩子你是拒绝的。”龚占海说。

    “此一时彼一时。”小女人不屑一顾的说。

    “我想知道你说的代价指的是什么?”龚占海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进一步确认来者究竟要干什么。

    “代价就是你对剥夺我抚养权的赔偿。”李莲凤几乎是面目狰狞的说,此时在龚占海的眼帘里出现的就是一张獐头鼠目的面孔,他只觉得气血上涌,从不骂人的他甚至想骂娘,但他只是轻声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整整一天,龚占海都心神不宁,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这种状态对他而言是少有的。他的脑海里范微、龚笑语、龚志远、老叔、李莲凤等人的头像轮回浮现,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故事,只有李莲凤没有故事,只有恶心。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他深信老天一定会惩罚这个獐头鼠目贪婪猥琐的女人,如果自己做了阎王,一定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转念一想,也不该那么残忍,她毕竟是笑语的母亲,也许能找到宽恕她的理由。可又一想,虎毒不食子,她还是人吗?就这样一整天都和这个女人纠结着。

    而脑海中的老叔则是父亲一样的情感,每当回首曾经对自己深有影响的男人,虽然首先想到的是父亲,但老叔的形象更清晰,更深刻。

    还有两个孩子,龚志远很聪明,有志向。也许是对弱者的倾斜,他对龚笑语的记忆更加深刻,一个脏兮兮的农村女童,已经抚养成为亭亭玉立活泼时尚的美少女。尽管双目失明,但乐观向上,多才多艺,有一副好嗓子,钢琴弹奏得出神入化,保姆帮着发博客,居然有很多粉丝。尽管如此,对其未来龚占海还是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自己撒手人寰之后笑语会怎样生活。

    但他今天挥之不去的人还有范微,一年的故事并不长,但延绵了几十年,也本该淡漠,却越来越清晰。他们的爱只有意会,没有言传,更没有行为上的任何举动,甚至分别后彼此也没有对方的任何信息,但这种微妙一直延续着。是现实,也是梦幻;是迂腐,也是高尚;是常情,也是荒诞。下班的时间就要到了,约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不知道是期盼还是恐惧,总之不安的一遍遍的看自己的腕表,也许是物极必反,等到和杜文杰在西餐厅见面的时候,心里反而静下来了。

    寒暄之后两人都是慢慢的吃,在咀嚼中思索,似乎一时又都找不到切入点,两位都算当世名流,有时候却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样说。龚占海此时给杜文杰的感觉是怪怪的,给自己带来的压力非常沉重,简直是把自己压得透不过气来。所以,用一股真气顶着,以沉默对沉默,什么也不说。把自己接受的压力又以同样的方式还给对方。

    “你母亲还好吧!”龚占海抬头看了杜文杰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终于说话了,我很想知道,我们的这次见面为什么会让您感到如此沉重?”文杰没有回答,脸上露出坏笑,半开玩笑的反问。

    “对不起!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一直困扰着我,所以有失常态,对不起!”龚占海认真的说。

    “我很想听听国学大师的苦衷,不知今天是否有此荣幸!”杜文杰突然来了兴致。

    龚占海沉思了一下,就简单地把李李莲凤和笑语的情况和文杰说了,他也的确需要听众,为自己找一个出口,说出来之后,感觉自己的确轻松了很多。

    杜文杰听后久久的没有作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难以置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母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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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度红尘介绍:
我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我们很清楚,我们的百年人生,要穿越这一段滚滚红尘......
痛苦、罪恶、死亡是红尘中无法回避的,但却能给我们带来更深的思考。
我们都是光阴的孩子,我们依旧行走于红尘之中!共度红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共度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共度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