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隋主沉浮TXT下载大隋主沉浮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5章:无意漏天机

    平康坊越国公府门前台阶下,贺若弼正背着手,在风雪中来回跨步,他已经弄清了次子贺若怀亮与杨集交恶的经过,说到底,是他的儿子见色起意。

    贺若怀亮虽然和他一样婢女成群,可至今没有娶妻,原因是贺若弼也想为次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最先他目光瞟向了皇族。可是皇族个个是人精,都知道贺若弼虽然贵不可言,但以他狭窄心胸、睚眦必报的人品,以及四处树敌的暴发户作风,恐怕贺若家富贵不长久,所以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入贺若家,余者贵族也是类似想法。

    后来贺若弼听说高颎之女高灵初长成,便亲自登门提亲,希望自己能够和高颎结为亲家,但是高颎同样不答应。

    如同独孤敏一样发愁的贺若弼可比她没底限多了,他在高家这里,充分的发挥了无赖的一面,正的不行,便怂恿儿子去缠高灵。

    如果生米煮成熟饭更好,顶多就是挨一顿打,但是高灵还能往哪跑?高颎再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挨一顿毒打换个好媳妇回来,难道还吃亏吗?

    贺若怀亮也知道自己如果成了高颎之婿,未来可以少奋斗十几年,便遵照父亲之计去缠,只要高灵出门,便以护花使者的样子出现。贺若怀亮今天听说杨纶在芙蓉楼宴客,请权贵人家带女眷参与,便在芙蓉园附近等着,当高灵一出现,便又缠了上去。

    高灵本就因为卫王府拒婚心烦,感觉高府主动让乐平公主提亲,已是对纨绔之王‘恩赐’。然而卫王府的回复如使她懵了,紧接着便是无尽羞恼,当她听说“杨集到处说她不是”时,便怒火中烧的想问他什么意思。但她一个女孩,终究不能当街拦截一个男子,见到贺若怀亮这个讨厌鬼紧跟不放,便让他帮忙拦。

    贺若怀亮见美人儿不理不踩自己多年,忽然之间让自己办件事,顿时心花怒放的去拦杨集,本以为对方多少给点面子,万万没想到杨集一言不合就要开打,而他毕竟也是大兴一害,岂能在属下面前落了面子?于是便不遵杨集之威胁,最终落下被阉下场。

    从芙蓉楼回来的贺若弼了解缘由以后,心知在理的杨集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于是第一时间便去找了高颎,然而高颎给他吃了记闭门羹。无奈之下,又厚着脸皮前来找形同陌路了近二十年的表弟杨素。

    就在贺若弼以为杨素也闭门不见的时候,侧门大开,一名三旬左右的男子大步而出。

    此人体格雄伟,天庭饱满,墨染浓眉,一身锦袍无法掩盖那过人的英武之气,他大步向贺若弼走来,躬身长施一礼:“晚辈杨玄感参见宋国公。”

    杨玄感是杨素长子,好读书、爱骑射,有万无不当之勇,时人比作项羽,虽无汗马之劳,但因父亲杨素功勋卓著、封无可封,杨坚便将他所立之军功分到其子身上,也因此,杨玄感得授柱国之职,与父亲杨素都是二品官,上朝拜见皇帝时,父子同列。大感不妥的杨玄感为了以示儿子对父亲的尊重,后来主动请辞,杨坚如他所愿,将他官品降了一级,却也因此杨获得好感。

    越国公世子的出现,也令此时的贺若弼多少有点面子,觉得杨素这个表弟并没有冷落他,然而杨玄感的‘宋国公’之称,令他的一颗心凉了大半。他本来还指望表弟杨素声援自己,可杨玄感这拒人千里的客气模样,也间接表明了杨素的态度。

    事到如今,贺若弼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令尊可在?”

    “回宋公,家父正在正厅相候。”杨玄感拱手一礼:“请。”

    “贤侄请。”贺若弼强笑一声,如果杨玄感以前让他走侧门,他定然大发雷霆,说不定出手扇杨玄感耳光,但此时有求无人,也只好忍气吞声、‘降尊纡贵’的走进府中。

    不久,两人便到了正堂之前,而杨素已在前堂大门口等候多时。

    “宋公光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呐!请。”杨素与贺若弼同年,长得身形高瘦,手足颀长,貌相威奇,如同一名极为普普通通的老儒一般,若是换上一身文士服前去人流密集的集市闲逛,恐怕没人认出他是越国公、尚书左仆射杨素。

    贺若弼脸上一热,还礼道:“还请越公助我。”

    “进去再说吧!”这便是杨素出门相迎的厉害之处了。

    杨集阉了贺若怀亮之事,杨素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对于贺若弼来意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不管帮是不帮,首先要给自己留下拒绝的余地;但是他知道贺若弼一旦见到自己,定会主奔主题,为免尴尬,便出门迎接。此时借着外面不便说话为由,行云流水一般的避开了贺若弼的请求,到了里面以后,贺若弼也认为他知道来意,接着就事论事,而不会再次请求。而一拳打在棉花之上的贺若弼意识不到这一点,很自然的跟着杨素走进正堂。

    “宋公,请坐。”杨素向儿子使了眼色,杨玄感躬身退了下来,空旷的正堂只剩杨素和贺若弼两人。

    杨素让人给他斟了一杯茶,笑着说道:“这是从宫中传出来的一种新茶汤,这清新隽永的茶汤,相较于以往百味陈杂的煎茶倍增雅致,苦涩之后便是甘醇,平淡中透着纯正,有如人生啊。”

    贺若弼端起白瓷茶杯,连茶叶带水的一口吞了下去,也不待杨素询问,便说道:“越公,我儿怀亮今天被杨集小狗打成废人,我自己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惨遭羞辱,这口气实在咽不下,特向越公求策……你不知这杨集小狗……”

    贺若弼说了半天,罪过全在嚣张霸道的杨集身上,这也使知道真相的杨素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不客气的打断道:“宋公说的半点没错,令公子也没错,错在高家女公子利用了令公子、错在令公子随从没有没有劝阻他、错在杨集心狠手毒、错在齐公冷酷无情……我说的可对?”

    “嗯?”贺若弼瞪圆双眼,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说出来的话,似乎太狂妄了一些。

    “能治卫王只有宗正寺,我建议宋公去找圣人。”在杨素看来,贺若怀亮完全是罪有应得,别说跟最受皇帝信任的杨集有关,就算无关也不愿去管。

    最关键的是,贺若弼完全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能有今天,一方面是舍生忘死搏杀出来的,另一方面是杨素默默相助。

    若非如此,狂妄自大的贺若弼,能否活到现在还是两说,又岂能在猛将如云的大隋王朝出头?然而当他平步青云以后,开始瞧不起欣赏他的高颎、提携他的杨素了,他如果不说出来还好,但是他偏偏在公众场合之上,多次把有恩于他的高颎、杨素贬斥得一文不值。

    现在遇到麻烦,就眼巴巴的求上门来了,当他杨素是什么了?

    要不是为了看贺若弼是否有所长进,他甚至连见都懒得见。如今见他半点长进都没有,也失去了交谈耐心。

    贺若弼脸色一沉,冷笑道:“圣人哪还记得我贺若弼之功?”

    “其实你可以去找太子,请他出面化解这段恩怨。”杨素终究还是给他指了条明路。

    “太子?我只认杨勇太子!”贺若弼看了杨素一眼,恨恨的说道:“杨集素来来与杨广亲近,我猜杨集伤我儿,十有八九便是杨广默许;越公,除了圣人、杨广,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杨素对贺若弼彻底无语了,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他和杨集是同伙吗?在杨广登基之前,大家怎么可能会内讧?

    摇了摇头道:“自皇后作古以后,圣人已经无心国事,甚至有了禅位给太子之心,一旦太子登基,卫王便是第二个卫昭王。我劝宋公还是忍了口气为好,以卫王的受宠程度,你惹不起。”

    杨素的良言,贺若弼却感到格外的刺耳,他“腾”的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你以为有你和杨坚支持,杨广就能登基吗?”

    “你说什么?”杨素大吃一惊,目如如鹰隼的死盯着贺若弼。

    “没什么!”贺若弼眼光闪烁的岔开话题,“依越公之意,我只能找圣人和太子了吗?”

    杨素盯了他半晌,缓缓的点头道:“不试试,怎知不行?”

    “多谢越公指点,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贺若弼抱拳一礼,便匆匆忙忙的告辞而去。

    杨素望着贺若弼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不语,贺若弼愤怒之下的失言,使杨素敏锐的捕捉到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父亲!”过了一会儿,送走贺若弼的杨玄感大步入内,行礼道:“孩儿已将宋公送走了。”

    “我要去见太子。”杨素霍然起身,吩咐道:“你派些人给我牢牢盯住贺若弼,他见什么人都给我记录下来。另外,再派一队天香卫盯着卫王杨集,如果发现有人意图行刺,立即向他示警;若有需要,立刻给予帮助。”

    杨素听了贺若弼的失言,危机感油然而生,如果杨集罹难,杨广就少一名坚定有力的臂助,对他杨素没有半点好处,现在让人暗中帮杨集,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孩儿遵命。”杨玄感也不多问,转身就去安排。

第016章:同气连枝

    贺若弼被仇恨冲昏了神智,浑然不知脱口而出的那句失言已令杨素警惕,他离开杨素府以后,直奔独孤府所在宜阳坊。

    当他到了独孤府,独孤顺之弟独孤陀已在阶前等候多时,行礼道:“晚辈见过贺若公。”

    “嗯!”由于两家是儿女亲家,贺若弼平空比年纪相当的独孤陀兄弟高了一辈,此时哪怕有求于人,也摆着长辈的派头。他看到夜幕下的府前广场左侧停放几辆马车,忍不住问道:“你兄长还有客人?”

    “正是!”独孤陀笑着点头道:“几名家主在和家兄议事,若贺若公有事,还请稍等片刻。”

    关陇贵族诸多家主聚在一起,所议内容自是大事,附近街道、巷子全都布满了他们的明岗暗哨,这也是独孤陀得知贺若弼到来,并先一步出迎的原因。

    “我可以等的。”虽然来得不巧,可是贺若弼复仇心切,便跟着独孤陀走进独孤府。

    此时的独孤府中堂灯火通明,十几名关陇门阀家主济济一堂,除了主人独孤顺和独孤整兄弟,还有元氏家主元胄和他弟弟元岩、宇文氏家主宇文弼、于氏家主于仲文、张氏家主张瑾、丘氏家主丘和、李氏家主李仲文、河东薛氏家主薛胄、河东柳氏家主柳述等人,个个都是关陇贵族、朝堂中的重要人物。

    这些人都是独孤顺派人请来,所谋当然是大事,关陇贵族虽然把持大隋王朝半数以上的军队,但他们不满足于此,还想把势力向文官体系扩散。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努力拿回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可惜我们渗透一批人,便在政斗中损失一批,迄今毫无成果。”

    独孤顺年过花甲,声音苍老嘶哑,但是没人敢把他看做没有力量的老人,他的声音依旧有力,目光依然像鹰隼一般锐利。

    他是独孤信第五子,由于兄长尽皆作古,是以成了独孤氏家主,同时也是关陇集团的领袖。但他虽然地位超然,可在大隋官场并没有实在权力,空有一个武成郡公之爵。

    这与独孤皇后有极大的关系,独孤皇后鉴于史上种种外戚把持朝堂弊端,始终对独孤氏“贵而不用”,虽然给予多方关照,但从来不让他们盘踞权势之位。正是由于独孤后的严格约束,致使独孤氏子弟空有爵位,却没有一人身负要职。

    独孤氏子弟觉得独孤皇后是他们获取权力的最大障碍,如果没有她,独孤氏子弟定能出人头地,他们的心态完全应了“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断人权途不共戴天”这句俗语,所以一个二个表面上对独孤皇后尊敬有加,实则早已将她恨之入骨,对于她的死,不仅没有丝毫惋惜,反而恨不得拍手称快。

    当初在姐姐身上捞不到好处的独孤陀就因此怀恨在心,并以巫蛊之术咒诅独孤皇后,事情败露以后按律当死。独孤皇后得知这一消息,三日不食,并向暴跳如雷的杨坚求情:“独孤陀如果乱政害民,当处死;但他诅咒于我,乃是与国事无关的私事,所以才敢替他求情。”

    最终独孤陀得以活命,但不代表她这些异母兄弟就会感激她。

    独孤顺冷冷地扫了左右一眼,加重语气的强调道:“我们为何屡屡失败?不是杨坚有多么的警惕、英明,而是我们关陇贵族内部不和,有人为了一家之私,背叛了大家。如果我们不能同心同德,以后不仅无法仗大,甚至还会像突厥那样,被肢解得支离破碎,最终逃不掉被剪除的下场。如果我们再这样内斗下去,我们迟早被北方士族、南方士北取而代之。诸君,形势非常严峻呐。”

    杨坚统一天下以后,为了江山稳固,开始削弱拥隋而进一步仗大的关陇贵族,但关陇贵族的势力无孔不入,除了他们本家子侄后裔,还有通过联姻、栽培、扶持等手段拉拢到自家势力中的官员,他们势力遍布朝野。

    只不过杨坚自下而上的打压政策还是卓见成效的,关陇集团纷纷被他以利诱、扶持等方式肢解。像长孙氏、公孙、司马、苏氏等等大族,为了获取更多利益,为了取独孤氏而代之,已经被杨坚同化干净;还有一些后起的关陇贵族也想借皇帝之势,踩着老牌关陇门阀扩充实力。

    眼下这次会晤,是独孤顺对各个家主进行思想上的统一,以后大家不能因为获利多、获利少的问题内斗,否则,最后谁也逃不掉没落的命运。

    “独孤公所言极是,正因为我们内部不团结,在虞则庆、王世积、贺若弼、高颎他们遇到困难时,纷纷袖手旁观,才使他们跌落尘埃。”于仲文看了元胄一眼,继续说道:“到了前不久的杨秀一案,大家还是袖手旁观,又使元公受到牵连,如果再这样,我们迟早被一一翦除干净。”

    “独孤公、于公的意思,也是我元胄的意思,希望大家以后放下成见、放下一己之私,为我们关陇贵族的共同利益而考虑!即使彼此间出现纠纷,最好由大家品评是非,以和解方式收场。”

    说话的是前右卫大将军元胄,前不久在蜀王杨秀一案中,坐罪除名,对拉他下马的杨素和宇文述恨之入骨。他呵呵的笑了两声,声音里有了几分萧杀之意:“谁想破坏关陇贵族的团结,谁想踩着大家上去,那他便是我们的公敌。”

    众人也知各自为战,容易被皇帝逐个击破,都担心自己成为第二个虞则庆、王世积、贺若弼、高颎,纷纷表态支持这个决议。

    独孤顺满意一笑,向右御卫将军张瑾默不作声,便问道:“张贤弟,你以为如何?”

第017章:阴谋未果

    “我自然没意见!”事关自身家族切身利益,张瑾当然不会反对,沉默是因为他有自已想法:“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窦氏派系也拉进来。窦氏虽是新兴派,但也是关陇贵族一员,他们见到老牌关陇贵族受到打压,难免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独孤顺、元胄听得颇为尴尬,作为关陇贵族中的老牌势力,他们在窦氏派崛起时,理所当然的进行残酷打压。正是因为他们对窦氏的傲慢与敌视,皇帝反而大力的支持窦氏派,也导致一些被独孤派、元派排斥的小家族纷纷追随窦氏派,使之大有后来居上之兆。

    “张贤弟是说把窦氏派争取过来?”宇文弼适时出声,化解了独孤顺和元胄的尴尬。

    张瑾点头道:“没错,窦氏派、关中士族虽多与皇族联姻,可是和自身利益相比,这联姻算不了什么。我们不该对他们抱有成见,应该主动化解旧怨,将之纳入关陇体系。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把窦氏派、关中士族也算上,那么我们关陇贵族所占要职数额,将从现在的六成暴涨到七八成。要是这么多文武大臣同心同德,就算圣人在某件事情上的态度再强硬,也不得不考虑后果,也不得不妥协。”

    独孤顺捋须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我看可行,元公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元胄恢复官职之心极为迫切,如果朝堂之上的七八高官都在为他说情,成功的可能会大增。

    “既如此,我们明天就开始分头行动,努力去游说窦氏派各个门阀。”独孤顺环顾左右,问道:“还有补充的吗?”

    “我有一个想法。”柳述启齿一笑:“现在杨广监国,这是圣人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但同样也是对他的考验。咱们应该趁此机会,利用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人脉关系给杨广制造麻烦,只要杨广在监国期间搞得天下大乱,那我们便能挟天下民意把杨广轰下储君之位,重新扶正软弱的杨勇。若继承国祚的是杨勇,要把关陇贵族势力扩大到文官体系、天下各州就容易的多。即便拉不下杨广,也能多拉几个刺史、长史、司马下马,将来挣到的位子多了,咱们跟圣人、杨广讲起理来也理直气壮!”

    “不错。”独孤顺赞许地点头:“柳贤侄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凡。所以诸君现在不要惦记着去争好处,咱们应该集中力量制造更多空位。空位多了,大家也就不必伤和气了。”

    “事不宜迟!”元胄也应和道:“若是没有别的想法,那大家就散了吧!回去以后,一方面游说窦氏派各家,一方面发动家族力量,创造更多空位出来,都行动吧!”

    众人纷纷起身,向此间主人独孤氏兄弟拱手为礼,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离开中堂。

    等独孤顺、独孤整把客人送走,独孤陀随即说道:“兄长,贺若弼来了,已经中堂偏厅等候多时。”

    “他真的来了?”独孤顺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笑意:“咱们去偏厅见见这个脾气暴燥的宋公。”

    “贺若弼无法无天,完全是一个麻烦制造者。”独孤整皱眉问道:“难道兄长要帮他?”

    独孤顺知道贺若弼为何而来,微笑道:“杨集是杨广坚定支持者,如果贺若弼对付杨集之事,能够起到牵制杨广的作用,于我独孤氏、关陇贵族都是好事。况且贺若弼乃是属于独孤派得力干将,若是坐视不管,其他人岂不寒心?不过我们的帮助力度,必须以自身不受损为前提。”

    “兄长英明。”独孤整松了口气,他就怕兄长为了私人情谊,将独孤氏利益置于一旁。

    当兄弟三人到了偏厅,独孤顺向徘徊着的贺若弼遥遥拱手:“劳贺若公久候,着实抱歉了。”

    贺若弼“噗通”一声跪在独孤顺面前,掩面哭泣道:“恳请独孤公替我主持公道,贺若氏世世代代铭记在心。”

    独孤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贺若公这是做甚?不过是晚辈之间的争斗而已,您用得着向晚辈下跪吗?”

    “对我来说,这不是这么简单。”贺若弼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废子之仇、辱我之耻不共戴天,不是杨集死、就是我亡。”

    旁边的独孤陀和独孤整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鄙夷之色。

    你贺若弼的儿子打伤、打死人,就乐呵呵,别人打伤你儿子,就喊打喊杀、就不共戴天了?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而贺若氏兄弟有这样一个父亲,想不成恶霸都难。

    “你真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杨集?”独孤顺所说的“杀”是见不得光的手段。

    “是!”贺若弼眼中喜色一闪而没,毫不迟疑的说道:“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独孤顺皱眉权衡起来,贺若弼的要求已经超出了他底限,只是贺若弼不仅登门求助,还以长辈之身给他下跪,他实在推脱不掉。就在他打算答应之时,独孤整已经抢先说道:“贺若公,你与杨集的矛盾已经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若是杨集这时候遇刺身亡,谁都知道是你下的手。愚以为先面圣比较合适,若是讨不回公道,也要等风声过了再行此下策。”

    说到这里,独孤整踱步上前,继续说道:“晚辈言尽于此,贺若公如果还想立马行刺杨集,晚辈愿意将几名大侠的地址说与您听。”

    独孤顺听了这番话,头脑顿时为之一清,稍微一想,即已明白了贺若弼的用心。

    如果他真要不顾一切去行刺杨集,其实花重金买凶杀人即可,根本无须独孤氏出面。但他却对着自己又跪又哭,分明是准备利用自己的同情心,达到把独孤氏拖下水的目的。这么做,是因为贺若弼杀人容易,却承担不起皇族惨烈的报复,而他独孤顺是关陇贵族领袖,事后确实可以庇护贺若氏,但也使独孤氏和皇族彻底决裂。

    由此可见,这个贺若弼不仅不傻,还相当精明呢。若非七弟及时出言阻止,自己就当了“有勇无谋”的贺若弼的老当。

    念及于此,独孤顺望着贺若弼的目光之色,也由同情变成了冷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贺若公,我也认为七弟所言极是,后天便是朔朝,届时,您可向圣人上表申诉,我会发动朝中重臣加以声援,如果事不可为,咱们再从长计议。”

    说明两个问题。

    1、有朋友在书评区给了很好的建议,只是起点电脑版和手机上的App不同步,所以电脑上的章评通通看不到,而我这个老家伙又不习惯用手机看小说,所以没有及时一一回复,深感抱歉。以后尽量跟上年代潮流,多多关注手机上的起点App。

    2、看过上一本的朋友都知道我不会断章,没有能力把每一章卡在2100字、或者3100字以内,而个人也感觉一气呵成比较好。所以请朋友们不要在意章目多少,咱们还是以字数来算吧。

第018章:朝前造势

    十二月十五日这天一大早,杨广就派人通知杨集,说是杨坚今天将会亲自过问他与贺若弼的恩怨,让他不要迟到了。

    杨集时间观念很强,点卯两刻前就到了大兴宫中华殿①,还被请到旁边的东上阁享用早点。

    能在这里享用早点的,多是朝廷重臣,一眼望去,满目朱紫。

    杨集的到来,也令人纷纷注目;尤其是贺若弼更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但是在这种场合,终究没有勇气扑过去!

    “文会(杨集字)来得正好,我正向几位使君提起你呢!我给你介绍介绍!”杨广在扬州经营十年,已经养成出色的交际手腕,再加上他身为皇太子,一直主导着东上阁的气氛。

    他将杨集带向坐在正中的削瘦老人,此人身着紫色长袍,腰束玉带,虽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却有一种威严气势将整个房间笼罩,笑着介绍道:“这位便是你仰慕已久的尚书左仆射、越国公杨素,他的功绩天下皆知,一时半会之间,我都数不过来。”

    杨集暗自佩服杨广交际手腕,这番话虽然是对自己说,但实则是借自己这个“道具”来拍杨素马屁,不过话说回来,上马治军、下马治国、执笔能诗画的杨素,的的确确是千年罕见的奇才,肃然拱手道:“晚辈见过军神!”

    古人好名,杨素对于‘军神’二字相当受用,笑着还礼道:“卫王谬赞了,‘军神’之称着实折煞老夫矣。”

    “如果杨公把最后一步做了,必将是不永世不本书的军神。”杨集这可不是恭维话,单纯以军功而论,杨素不比史上留名的军事家差,之所以被后世斥责为大名鼎鼎的奸臣,是因为他和杨广“狼狈为奸”。

    但实际上,杨素当年是杨坚推到台前的马前卒,绝非前途未卜的杨广所能拉拢,毕竟以他的地位和人脉关系,杨广能给他的东西已经极少,即便在易储中保持中立,以后也是稳如泰山,完全没必要参与到风险巨大争储中来。

    “哦?”杨素饶有兴致的问道:“老夫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体力精力已非当初,现在还能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杨公乃是我大隋军神,您的身体可以老去,但您这辈子指挥的战争不下百场,这丰富的经验又岂会老去?而这,正是我等后辈最欠缺、最需要的瑰宝,如果有您这些宝贵经验指明方向,我大隋青年将校必将少走几十年的弯路。”杨集正容道:“古人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杨公已经达到‘立德’、‘立功’的至高境界,如果再把宝贵的作战经验著成兵书一部,那便是影响万世的‘立言’了,这可比作诗、绘画有意义多了。”

    听着这番话,杨素顿时怦然心动,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向杨集行礼道:“卫王这番金玉良言老夫记住了,想不到我杨素这把老骨头,居然还能为大隋做出贡献!老夫别的没有,但对于这辈子的作战经验还是拥有一定的自信,且试为之。”

    他其实一直想要像孙武、韩信等人一样青史留名,想在史书上留下灿烂一笔,千古以后提起“杨素”之名,子孙后代都要竖起大拇指,赞声“隋之军神”。

    可是他已经位极人臣了,而且从杨坚立他为尚书左仆射一事来看,以后很难获得带兵机会,虽然出将入相是每个官员的追求,可他更愿意以军人的方式了结残生,即便把生命奉献到战场之上,也不愿像个废物一般死在病榻之上。而杨集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想到了以编撰兵书的方式,为自己的军旅生涯完美落幕,同时也能名传千古。

    他带着几分欣赏的看着杨集:“太子多次向老夫说过卫王才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然是名符其实。老夫和几名老友于明日在府中踏雪寻梅,也有一些年轻才俊,卫王可否赏光?”

    一些人听了,露出了艳羡之色。

    杨素平陈之战结束以后,便长期呆在京城之中,只有需要他时,才会披甲上阵;而他在京城的闲暇时间内,多是举办、或是参与一些风雅盛宴,由于杨素相人极准,得到他好评的青年才俊一旦入仕,可以一下压倒竞争对手。

    这也使许多人挤破脑门也想得到杨素一句好评,只是杨素现在轻易不作点评,只有遇到他实在欣赏的人,才会说几名好话,而他主动邀请权贵子弟,更是少之又少。

    “便是杨公不说,晚辈也要登门拜访。”杨集笑着点头。

    杨广接着又向杨集介绍一个胖老头:“这位是尚书右仆射、邳国公苏威。”

    杨集笑着拱手道:“苏公主导《开皇律》修订,确立律法条文格式的通用标准和典章制度。也令晚辈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混蛋可以踩爆,不胜感激。”

    周围文武都明白杨集和贺若弼的恩怨,一听到这句“什么混蛋可以踩爆”顿时纷纷笑喷。

    苏威看了目眦欲裂的贺若弼一眼,苦笑着向杨集还礼:“卫王过奖了。”

    “这位是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史将军用兵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怎样能打赢就怎样打,因而带兵数十年,未尝一败,为我大隋立下不世奇功。”杨广指着一名身材魁伟、满面虬须的大将说道。

    史万岁在和亲事件上,站在了杨广这边,不仅逃过史上的劫难,还因为随着杨广去北方立功,从左领军将军晋升为左领军大将军。

    “史将军,你那根马槊还舞得动吗?”杨集与史万岁多次聚在东宫,并得到他在槊法、骑术上的指点。

    史万岁咧嘴一笑:“卫王放心,老夫的槊又粗又长、又硬又狠。”

    贺若弼狠狠地瞪着史万岁,觉得他在嘲讽自己和儿子。

    “这位是褒国公宇文述,褒国公骁勇善战、熟习弓马、谦恭严密,在平陈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

    “亲家公好!”宇文述次子宇文士及娶杨广之女南阳郡主,杨集称呼他为亲家公也没错。

    宇文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十多岁的‘亲家公’,苦笑着还礼:“亲家公好。”

    众人看着这一老一小互称亲家,又是一阵大笑。

    气氛一片热烈。

    杨广又指着一名英气勃勃的青年,笑着介绍道:“这是柱国杨玄感,乃是越国公长子。玄感有万夫不当之勇,世人尊之为霸王,你可以称为兄长。”

    “世人以讹传讹,卑职实不敢当霸王之称。”杨玄感谦虚道。

    杨集拱手而问:“兄长水性如何?”

    杨玄感愕然摇头:“我不会水。”

    “若有机会,我们找条小舟,然后到芙蓉池水面上切磋一番?”杨集对着杨玄感竖起了大拇指,嘿嘿的笑道。

    “小船上?”杨玄感挑了挑眉,这话听起来怎的如此诡异呢?

    “玄感别理他!”杨广黑着脸道:“这小子水性极好,此前多次横渡芙蓉池,要说水性真没几人比得过他。而我大隋北地之将多不识水性,若是到了水上,十成本事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跟他这样去打,不是自找苦吃吗?”

    杨素倒是笑着说道:“卫王思维灵活,扬长避短,此举深诣兵法之道。”

    “杨公谬赞了,我其实什么兵法都不懂,只不过是怕输才想到这个馊点子。”

    “正如太子方才点评史将军一般,用兵本就应该不拘一格、活学当用,如果馊点子用对,那就是妙点子。比武如此,用兵亦然。只知斗狠,那是莽汉行为。”

    “多谢杨公教诲。”

    “……”

    杨广接着又一个个给杨集介绍,介绍之时还不动声色的提了提对方优点和功绩,从宰相到大将军、从各部侍郎到各卫将军,杨广无不熟悉,表现出了太子应有的水准。

    在给杨集介绍时,杨广并没有跳过贺若弼,表现出了一个太子应有的涵养。

    贺若弼现在和杨集一样,都是只有吃干饭的虚职,但他只是从一品的国公、上柱国,哪怕恨得要死,却也不得不向杨集这个亲王级别的卫王行礼。

    杨集也见到了二舅独孤盛,他以门荫入仕,如今也是大隋车骑将军,虽然品级不算高,但只要杨广登基,作为铁杆心腹、又有大功的独孤盛肯定飙升上来。

    一番介绍下来,在场的文武终于意识到杨广宠信杨集之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他现在既是为杨集介绍人,也是表明了他在杨集、贺若弼之争中的立场,让大家自己看着办。

    当朝太子亲自杨集站台,皇族又与他打成一片,此外还有杨素、苏威、杨达、裴矩、牛弘、史万岁、宇文述、长孙晟等文武重臣深有好感;而这些人所组成的庞大阵容,也使一些本要支持贺若弼的人,开始在心中权衡利益得失。

    实际上,这也是杨广用心所在,他利用太子天然具备的、任何人都不敢忽视的‘势’,营造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氛,以减轻朝会上的阻力。

    “当、当、当……”这时,南面的承天门钟鼓楼敲响了钟声,紧接着又是鼓声大作。

    随着承天门钟鼓一响,大兴城各处负责击鼓扬钟的役人纷纷撞钟击鼓和鸣,一时间钟鼓声回荡在大兴城上空。

    早朝时间已到。

    ——

    注①:中华殿是大兴宫三大殿中的次殿,内朝举办地,唐朝更名两仪殿。

第019章:独木不林

    隋朝早朝分作三种,第一种是每年元日举办的大朝会,参与者除了公卿将相大小百官及地方各州长吏以外,诸族酋长、使臣均奉贡进表拜贺;第二种是每月初一、十五举办的朔望朝会,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员都要朝见皇帝;第三种则是每天必有的朝会,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出席,一般不讲排场,是真正的行政日。

    只是隋朝的朝会比较宽松,虽无武将不得干政之说,却也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概念,由于早朝以政务为主,所以每天必有的常参,武将可去可不去。但是大朝会、朔望朝则是非去不可;而像杨集这种吃干饭的人,甚至连朔望朝都可以不去,只需参与一年一次的大朝会即可。

    因为今天是朔望朝参,所以礼节上比常参要隆重一点,大小官员先排队去中华殿西上阁参拜历代先贤,然后才在监察御史的安排下,依品级列队,依次脱去外靴,穿着类似袜子的内鞋入殿。

    从西汉到大隋,人们习惯于跪坐,所以在上朝、祭祀和赴宴时都要“脱履”,以免踩脏地上的地毯,至于里面的小鞋子和袜子却是可以穿的。唯有大功臣才被特许穿鞋入殿,当然类似董卓、曹操这种把持朝政的权臣也是可以的。

    走进大殿,身穿玄衣纁裳、冠冕俱全的杨坚斜跨宝剑,高坐在龙椅之上,这位马上皇帝长得眼精目灵、额角宽广,虽已年过花甲,但依然气度不凡。身前朴质威严的龙凤浮雕、身后壮丽雄伟的山河社稷图,再加上丹陛两旁的恭敬侍立的内侍,将他衬托得气势睥睨、威严毕现。

    随着一名老宦官一挥手中拂尘,众人抱拳躬身,轰然道:“参见圣人。”

    杨坚轻轻一抬手:“众卿平身!”

    “谢圣人。”

    嘹亮的声音响彻在巨大的大殿之内,等回音散去,那名老宦官大步踱出,高声道:“入席就座。”

    众人拱手一礼,纷纷入座。

    中华殿内除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下分三个阶梯,杨广身为太子,独占第一阶梯。

    杨集等亲王,地位高于大臣,而低下高高在上的皇帝杨坚、太子杨广,于是遵照长幼秩序之别,就坐于杨广之后、文武之前的第二阶梯。

    杨集的席位在武将这一边,他的前面只有杨智积和杨纶,后面是安德郡王杨雄;杨静被分到文官那边,他列席第一,后面是杨广的长子杨昭;杨广被立为太子以后,空出来的晋王已被杨坚封给了杨昭,只是他的辈分低,所以被安排在杨静之后,杨昭之后则是河间郡王杨弘。

    隋朝皇族人丁不兴,而杨坚虽有五子,但不是死就被罢免在家,除了杨广以外,仅剩的杨谅在并州任职,所以专属于皇族这层阶梯显得很空。

    文武百官依文武之别,分坐第三阶梯左右。这些位置的顺序综合文武百官的官职、爵位、散官、勋来排,十分讲究。当初韩擒虎在世之时,贺若弼各方面都与他争,连席位都不放过,由于韩擒虎早朝席位离他比较近,多次拔剑要杀了韩擒虎,弄得杨坚一颗头两个大、烦不胜烦,最后把他安排到了太子对面席位,这才心满意足的罢休。

    杨集心知自己和贺若弼之争乃是小事,不可能被放到首要位置之上,于是跪坐在厚厚的席子上,兴致盎然的聆听杨坚与文武百官应答。

    杨坚理政的方式就是根据文武百官、地方官员呈上的奏疏与大臣们一起探讨,合理的方案和要求则通过,不合理的则否决、驳回。

    探讨的时候,大家就事论事,不像后世领导那样长篇大论、又长又臭,也使每份奏疏的处理速度极快,没有丝毫拖沓之感,给杨集的感觉就是效率高。

    这跟杨坚的理政能力和经验有关,关键是他对朝堂掌控力非常强,如果换成驾驭不了群臣的皇帝,恐怕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争得面红耳赤,半天未得通过。

    他们探讨的内容多是来自地方,遇到疑惑不解时,便有熟悉该地的大臣出来,详细指出当地的地形、地貌、水文、人情、风俗等等基本信息,然后君臣再根据当地实情做出决策,颇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意味。

    每到大臣出来介绍地方概况时,杨集都会听得津津有味,借机滋养着自己贫瘠的常识。

    处理了地方政务,才转回来说中枢,所说内容主要是对礼仪的修订,用全新的礼仪来约束竞奢之风、约束权贵。

    这是杨坚见到权贵盲目攀比,致使红白之喜变成炫富、斗富场合;一些权贵为了炫耀富贵,更是干了出粟米铺路、脂粉刷墙之类的事,造成了极大浪费,节俭了一辈子的杨坚对这不良之风甚是不喜,为了遏止这种陋习,勒令杨素、苏威与牛弘等人修定吉、凶、军、宾、嘉五礼。

    三人根据官制品级,对文武官员、世家大族的各种庆典规格作出相应限制,凡是规格超出本身官职、身份者,一律视为逾制法办。

    何为逾制?

    便是用了超出自己身份地位的仪仗、物品,在这其中,乐平公主杨丽华的女儿宇文娥英、女婿李敏便在这里饱受大家攻击。

    杨丽华虽然有着从皇后变成太后、又从太后变成公主的曲折经历,但她始终认为是她把天下送给父亲的,所以对杨坚是各种过分要求都来;而杨坚有愧于心,都尽量满足于她,直接导致李敏和宇文娥英过上穷奢极侈的奢侈生活。

    宇文娥英本来是相当尴尬的前朝公主,但凡他们两口子有点见识,就夹着尾巴做人,然而他们所用仪仗规格远超公主、亲王。

    历朝历代对于逾制极为重视,哪怕李敏夫妇日常逾制是皇帝因为杨丽华而默认的,但那毕竟只是阳光下的潜规则,如果大家不说,全当不知。

    可要是拿到台面上说,那就绝对不行!

    规则就是规则,若人人都不遵,还要它来何用?

    皇帝杨坚为了维护律法尊严,先后对违法乱矩、贪赃枉法的秦王杨俊、蜀王杨秀给予严惩,杨俊死后都得不到父亲的原谅。

    既然皇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那么使用远超皇族子弟仪仗的宇文娥英、李敏,就是藐视大隋律法、就是不把天家尊严放在眼里、就是目无纲纪和大逆不道!

    文武百官的心情,杨集能够理解,毕竟大家为大隋出入生死方有今天的地位,如果皇族子弟穷奢极欲,得享至高殊荣,他们自然无话可说,但宇文娥英、李敏顶多是外戚,他们的仪仗凭什么超过满朝文武?

    其二、李敏因为迎宇文娥英之故,丈母娘杨丽华不仅为他争到柱国、经城县公,而且还争到了遥领蒲、豳、金、华、敷五州刺史,权力和赏赐尽皆超于功臣,文武百官对此不满已久,如今不过是有了借题发挥的宣泄口而已。

    李敏在文武百官一片口诛笔伐之下,只好面色惨白的出来请罪,不仅丢了柱国,五州刺史也沦为检校岐州刺史,此外还被罚金万两、五年俸禄。

    李敏的暗淡收场,也让杨集见识到了隋朝官场的残酷之处,如果自身没有力量可倚、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连皇帝也庇护不了你。

    所以做人、做官,还是得靠自己,如果傻乎乎的迷信什么‘皇族至上’、‘皇族神圣不可侵犯’,那么离家破人亡好像已经不远了。

    ……

    “这份奏疏就有意思了!”杨坚从案几上取过一封奏疏:“宋国公状告卫王,说卫王以军弩当街伤人,意图弑杀仪同三司贺若怀亮,可有……”

    杨坚话没说完,就听到“噗通”一声,却是贺若弼冲到了大殿中央,双膝跪地的大嚎:“圣人,请为末将作主啊。”

    只见他以头顿地,放声嚎啕大哭。

    哭声嘶哑雄壮、激昂澎湃,满腔冤屈如若涛涛江水连绵不绵,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杨集傻了眼……

    当廷论过礼制、罚过李敏,他就意识大戏上演,但是没有想到,贺若弼这么一个莽汉,飙起戏来不逊于任何一名影帝,那抽搐双肩、决堤一般的眼泪、悲怮不胜的哭声,足以令观者动容、闻者流泪。

    这也太无耻了吧?

    他却不知,贺若弼并没演戏,而是真的很悲伤,除了贺若怀亮成了太监,更多是他称王称霸、顺风顺水习惯了,几十年以来从来都是他在欺负人,几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这种从云端被踩到淤泥中的感觉,令他生不如死。

    他当着满朝文武放声大哭,使准备充分的杨集懵了,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

    难道也跟着跪下痛哭?

    跪自己的大伯,杨集心理没压力,关键是他哭不出来!

    “哈哈哈哈……”忽然之间,杨集放声大笑,既然哭不出来,那就笑咯,开始还假笑,可一想到自己踩出个太监,笑容更盛、笑声更大。

    中华殿里,一个国公伤悲大哭,一个亲王嚣张大笑,这情景倒是与受害人、罪犯的心态完全吻合。

    杨坚看着自己面前一老一少、一跪一站、一哭一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暴喝一声道:“都给朕闭嘴,吵死了。”

    贺若弼不敢吱声了,立马闭嘴,两只眼睛红肿如桃的在那里抽搐。

    “哈哈!”杨集本来已经忍住了,可是一看到强壮如熊的贺若弼委屈得如同被轮了无数遍的小媳妇,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抱歉,无论有多好笑,我一般不会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听了杨集这话,也很想笑的杨坚为了保持形象,只好将双眼放呆,仿佛是恶狠狠的瞪着杨集一般:“宋国公告你图谋杀朝廷命官,你还好意思笑?”

    “哈哈,我不笑别的,我笑那宋国公寡廉、贺若弼鲜耻,倘若是我,也不会贼喊捉贼、颠倒黑白……”杨集找到个笑的理由,冠冕堂皇笑着说道。

    “老夫如何寡廉鲜耻了?”贺若弼暴跳如雷。

    “当初平陈之战,就连你进建康城的北掖门,都是韩擒虎将军开的,而你争那抓捕敌酋之功,不但拔刀要杀韩将军;还让陈朝吏部尚书为陈叔宝代笔,让他伪装陈叔宝坐骡车来归顺于你。这不是寡廉鲜耻是什么?”杨集笑得肆无忌惮。

    贺若弼大怒道:“老夫消灭了陈朝军队,韩擒虎不过是捡便宜把陈叔宝抓了而已。”

    杨集开怀道:“据我所知,宇文述将军当初在石头城,为你们牵制了很多陈军;而越国公和王长袭将军、刘仁恩将军、薛胄将军更是在长江中游歼灭了陈军精锐,为攻破建康城创造了获胜的条件……如果照你这荒唐透顶的理论来算,那么抓捕陈叔宝之功是不是应该算是他们的?”

    贺若弼不屑道:“他们?屁都不是。”

    杨集一脸欠揍表情的说道:“和着说,你是个屁了。”

    满朝文武实在是憋不住,只好抬手捂住了嘴巴,恐怕自己笑出声来。

    高高在上的杨坚眨巴着眼睛,忽然发现杨集这胡搅蛮缠的歪才相当了得,不仅把贺若弼活生生带歪,还给他拉来了一堆敌人。

    “贺若、韩争功之事早有定断,莫非卫王觉得圣人封赏不公?”文官那列传出一道清朗的声音。

第020章:养匪自重

    杨集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头截纱帽,身穿深绯朝服美男子走了出来,此人三十旬左右,长得眉宇清朗、丰神如玉。颌下修剪整齐的胡须,使他多了几分人生阅历的成熟魅力。但是眉宇间的那抹傲气,却令他失色了不少。

    这人给杨集的印象是比较眼熟,但却想不起他是谁,拱手问道:“你是?”

    “卑职太仆少卿柳述。”美男子一张脸瞬间成了猪肝色,望着杨集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柳述乃是杨坚宠臣柳机长子,出身河东名门,聪颖有才干,官拜中书侍郎。十多年前差点就成了大隋的驸马,当时年少的兰陵公主寡居在家,杨坚原打算把他下嫁萧岿第五子、太子妃萧婉的弟弟萧玚,就在两家谈婚论嫁的时候,然而此时遭逢萧岿去世,按照礼制,萧玚要守孝三年,这样一来,兰陵公主再嫁的事情就被搁置了。

    等杨坚完成统一天下大业之后,再回头看时,兰陵公主已经十八岁了,婚事再也不能耽搁,但此时的驸马人选又多了一个柳述,左右为难的杨坚便召著名相士韦鼎给备选驸马看相,韦鼎说:“萧玚有封侯之兆,但无贵妻之相;柳述面相显贵,但守不住富贵。”

    杨坚听说各有缺憾,想把女儿嫁给比较偏爱的柳述,当时兰陵公主就在后殿,她自己想看备选驸马,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把杨集抱了去,杨集便对堂姐说了句:“柳述以后肯定死得很惨,阿五姐若是下嫁柳述,还得再守次寡。”犯了忌的兰陵公主毫不犹豫的出声制止了父亲,杨坚见女儿态度坚决,只好遵照之前婚约,把她下嫁萧玚。

    柳述从杨勇口中知道兰陵公主不愿下嫁自己的原因,最开始还觉得少个祖宗,隐隐约约的感激杨集;但很快,这份感激就变成了怨恨。

    因为容貌美丽、仪态高贵兰陵公主不但没有嚣张跋扈,反而温婉柔顺,当她谦和知礼、妇德备至的美名传出来以后,倍有光彩的大隋帝后愈发宠爱女儿了。兰陵公主受帝宠的结果是导致丈夫萧玚一路加官进爵,很快就飙升成检校兵部尚书。

    而他柳述走了无数门路、花了无数钱财、许下不少承诺,还是区区一个管马的太仆少卿,更要命的是,他以前积极为杨勇出谋划策,多次倚仗才智给杨广制造麻烦,一旦杨广上位,他的地位肯定不升反降。

    心态不平衡的柳述开始觉得当初要不是杨集作怪,美丽高贵、温婉柔顺的公主是他的、萧玚的一切也是他的。他现在和萧玚的差距有多大,他就万倍的痛恨杨集。如今窥得时机,便急匆匆的跳出来给杨集使绊子。

    “原来是柳大蛤蟆,难怪这么面熟。”一听他自我介绍,杨集顿时也想起来了,笑着拱手:“蛤蟆兄,多年不见,还好吗?”

    “……”柳述气得没有半点脾气了。他发现杨集嘴巴贼毒,专门朝人痛点下手,贺若弼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上面的杨广心头大乐,大有出口恶气的感觉。可是他也看出斗争的本事嫩了些;此时应该直奔正题,以避开柳述那要命一问才对,如果柳述回过头来反击,那就陷入窘境了。当即起身向杨坚拱手一礼,然后转身面向杨集,故作不满的说道:“父皇政务繁忙、日里万机,每一刻都异常宝贵,你东拉西扯,也逃不过打伤贺若怀亮的事实。直接说吧,你为何要当街伤人?”

    “太子言之有理!”杨坚捊须点头,向杨集问道:“你为何伤人?”

    “圣人,不是我要伤人,实在是贺若怀亮意图杀我在先。”杨集拱手道:“当日我和道王一起去芙蓉池参与滕王兄庆生宴,路过芙蓉桥时,贺若怀亮带着一群名为游侠、实是刺客的大汉在桥上埋伏,准备刺杀我们兄弟。我乃堂堂大隋卫王,又是道王的兄长,岂能贪生怕死?为了维护皇族威严、王弟安全,所以令侍卫奋起反抗。不过我依然谨记大隋律法、皇伯母教诲,只是将贺若怀亮为首的刺客制服,并没有杀一人。然而贺若公倚仗家世显赫、圣人恩宠而罔顾国法,追到芙蓉楼杀我,若非蔡王兄、滕王兄庇护,恐怕您今天看到的便是我的尸体了;如今贺若公贼喊捉贼,反过来诬陷于我,着实可笑。恳请圣人明察秋毫、秉公执法,不因贺若公身份高贵而宽恕其罪。”

    贺若弼勃然大怒,也顾不得作小媳妇状的“悲声哭泣”,大声说道:“胡说八道,我儿在芙蓉桥只是拦截于你,何曾要杀你和道王了?老夫在芙蓉楼,也不过是要与你公平决斗而已。”

    “你是天下有名的猛将,竟然约一个身子尚未长开、力量不足的半大小孩决斗,这不就是你要杀我的最好证明么?所谓的‘公平’决斗,不过是找一个杀我的正当理由罢了。当时幸亏两位王兄庇护,若不然,我早就被你一剑两断了。”杨集向杨坚躬身一礼:“当天有许多重臣参加了滕王兄的庆生宴,他们都可以出来作证。”

    两人争到这里,脉络已经很清楚了。不管当天在场的人,还是不在场的人,都知道起因在于贺若怀亮,如果不是他胆大包天的拦截两大亲王,就不会有后续之事。

    或许他本意不是杀人,而杨集把他踩成太监,确实是过分了一些;但是从法理上说,拦截皇族就是犯了大忌,哪怕杨集让人杀了他也不为过。

    杨集见贺若弼意图辩解,赶紧又说道:“若是公然刺杀亲王的贺若氏父子安然无恙,天下几千万人岂不有样学样?要是有人以贺若氏父子为例,刺杀于我,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杀了我们这些亲王之后,下一个会是谁?或许是身为皇孙的晋王、或许是太子,最后说不定就敢公然行刺圣人了。”

    听到这番话,杨坚的脸色都变了,心中的态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若弼是功臣不假,但自己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并且在他犯罪时,一而再、再而三的宽恕、包庇。可他们父子已经演变到了公然向大隋亲王亮剑了,若是还既往不咎,岂不是更鼓励不法之徒刺王杀驾?

    此风绝不可长!

    “贺若氏父子连大隋亲王都敢亮剑,他们面对普通百姓、普通官员时的态度不问可知。”杨广来了一记助攻,将一份厚厚的折子递了上去:“为了印证儿臣猜想,儿臣从刑部、大理寺调来了一些卷宗观看;这上面都是和贺若一族有关的案件,请父皇过目。”

    在此之前,杨广眼见贺若弼到处竖敌,告他的人络绎不绝,还以为他学杨素自污,想当一个孤臣。而当他动用监国太子之权,调动一些卷宗来看时,才发现贺若弼是真的很污。

    尤其是武都郡公贺若隆、万荣郡公贺若东,这两人分别是贺若弼的兄长和弟弟,之所以当上郡公,全是贺若弼灭陈之功,本身没有半点才能,却继承了贺若氏不懂做人、睚眦必报、飞扬跋扈的传统;出任刺史期间,动用权力四起捞钱倒是其次,关键是他们每看中哪个人的田产,便要以低价买来,人家当然不愿意了,于是他们兄弟便纵家兵为匪,将不答应的人通通灭门,然后通过刺史的权力,将那些田产、宅第纳为己有,一些耿直官员、地方士绅想要入京告状,也被他们灭门。而贺若弼长子贺若怀廓,身为沙州总管,克扣军饷、吃抚恤金、喝兵血是理所当然之事,只要看中哪个部将妻女,这个部将便会死在所谓的剿匪途中。

    虽然卷宗上写的灭门案、兵将阵亡案为真,事后也把“土匪”歼灭了,但是一两件还能说是意外、巧合,可如果几十上百个事件都与贺若家族有关,上百个惨遭灭门人家的田产、宅第最后都落到贺若家里,这就很不寻常了。

    他所上呈的折子,仅仅只是摘抄卷宗上的案件,并没有附上自己的猜测,但这么多案件集中到一起,父皇定能从中看出门道。

第021章:帝王之怒

    “啪”的一声,杨坚把杨广所呈折子重重扔到地上,脸色铁青的对贺若弼说道:“拾起来,自己看。”

    正如杨广所料,杨坚也看出了名堂,如果一件、一件呈到他面前,或许意识到不出其中问题,但上百个案件统计在一起时,问题就出来了。

    更可恶的是,很多案件,是被贺若弼压制了下去的,这不是掩耳盗铃又是什么?

    贺若弼捡起折子看完,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傻了。

    杨坚见他看完,语如刀锋的问道:“贺若弼,你怎么向朕解释?”

    “圣人,一定是太子恶意中伤于臣。圣人,难道我贺若弼对你的忠心有假吗?”贺若弼撕心裂肺喊着,泪水却不住的流了下来,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除开父亲贺若敦因为口出狂言,被宇文护逼死一事,贺若弼这辈子走得极顺,没有受到任何挫折。

    他本就是那种容易骄傲自满的人,受到杨坚器重以后,甚至认为杨坚没有他贺若弼就不行,是以对高颎、杨素、韩擒虎、史万岁等人始终抱着极度的排斥态度,认为即便没有他们,大隋只凭自己一人,就能像现在这么强大,如果没有这些人碍手碍脚,甚至更强。可是愤怒的杨坚现在直呼他的名字,让他心若死灰,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你的忠诚、你的功绩,朕比谁都清楚,所以你屡次欺君犯上,甚至是写反诗,朕都不予计较,并在一片喊杀声中保全了你。这是因为你冒犯朕,与国事无关。”杨坚十分痛心的叹息道:“但是你不该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不该纵容你的兄弟子侄灭了几百个家庭,更不该屠杀伸张正义的士绅良吏。”

    听杨坚如此一说,中华殿一片哗然,个个都露出惊骇之色。

    杨坚虽然对自己的子弟铁面无私,可是他却相当爱民,建隋以后,将原来的宫刑、车裂、枭首等残酷刑法予以废除。非谋反大罪,一律不准使用灭族刑。时至今天,他一共减去了八十多条死罪、一百五十四条流放罪、千多条徒杖等罪,仅仅保留五百条律令。遇到死刑时,也必须“三奏”“三查”才能给死囚定罪,而且死囚的处决权收归中枢,地方不得擅自执行,须经大理寺复查方可执行。

    在澄清吏治方面,杨坚也不容贪污枉法之行为存在。吏治之整肃,上裕国库、下纾民困,大隋如今之鼎盛,完全归功于坚持了二十余年的法制。贺若弼家族如今灭了几百个家庭,可谓是十年来罕见大案啊!

    一些本想在杨集、贺若弼之争中帮贺若弼的大臣,面对如此大案,也默默的收回之前决定。

    之前出来为难杨集的柳述偷偷摸摸的退了下去,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扇自己的几个耳光,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竟然在独孤顺等人都观望时,就冒冒失失的闯出来。要是被划入这个大案,别说是他本人,恐怕整个河东柳氏都要倒霉。

    “父皇息怒!”杨广向杨坚拱手道:“宋国公平陈之后,虽然有居功自傲之嫌,然谋财害命之事,或是武都郡公、万荣郡公、沙州总管私自为之……”

    “你何必假惺惺的?”贺若弼向杨广怒目而视:“告我是你、为我求情又是你,这算什么?我呸,我贺若弼不稀罕。”

    “你,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太子的折子是陈述事实,行太子、臣子之责,没有带半点个人好恶。他现在为你求情,是不想大隋失去一名大将。”杨坚作为一个比较大度的开国大帝,此时也被贺若弼气得半死:“而你却不知收敛,反而不识好歹。只以为自己功劳大,只认为别人都要害你,却从来不反省自己的过失,你怎么就是不学学杨素、史万岁、韩擒虎、杨雄、宇文述他们?他们个个都有容人之量,能够为大隋忍下你的多番折辱,甚至多次为你说好话,可你呢?除了持功而骄、满腹牢骚,还有什么?”

    听了杨广的求情,杨坚也觉得贺若弼虽有诸多毛病,但是再怎么说也是有功之臣,所以有心赦免于他。

    只要贺若弼这时说句认错的话,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得到赦免。但是贺若弼非但没有认错、感激,还反过来咬替他求情的杨广一口。

    这一下,杨坚饶恕之心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想到几百户无辜惨死的百姓,想到为伸张正义而家破人亡的士绅良吏,一股火气直往杨坚头顶上冲,喝道:“贺若弼纵容兄弟子侄行凶作恶、意图刺杀卫王,罪不可赦,免去一切官、爵、勋,罢黜为民。”

    “谢圣人!”贺若弼被罢黜已非一两次,甚至连天牢都呆过,十分硬气的盯着杨坚。

    贺若弼这态度彻底把杨坚激怒了,那一双难过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了起来,忽然大吼:“李圆通何在?”

    “微臣在!”刑部尚书李圆通出列行礼。

    “散朝以后,立即将贺若隆、贺若东、贺若怀廓以及相关官员缉捕归案,将所有案件一律重审,其罪若属实,杀无赦。胆敢阻拦者,一律视为同党法办。”

    李圆通行礼道:“微臣遵命。”

    “贺若弼!你的功臣身份,绝不是你们贺若氏谋财害命的理由;你们犯下的罪孽实在太多,多得朕都找不出宽恕的理由。”杨坚目光复杂的望着贺若弼,摇头长叹:“朕自问不是刻薄寡恩的人,尤其待你贺若弼,更是仁至义尽、宽容优厚,曾经也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可你始终执迷不悟,始终拿朕的宽容不当回事,你让朕怎么办?”

    杨坚信奉国法至上,当初秦王杨俊因官钱私用、违法乱矩,重臣依法求情都不愿宽恕,真正做到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百姓偷一文钱、用劣质钱,甚至于三个人偷一个瓜也都被依法处置。

    可是因为担心人们说他苛待功臣,所以他治得了自己的儿子、治得了百姓、治得了地方官员,却拿功臣、功臣家的纨绔子弟没有半点办法。

    不过现在是事关近千条人命的大案,如果这都不严审、严惩,一些本就恨不得去谋财害命的臣子岂不都以贺若氏为榜样?一旦官场失去秩序,大隋如何传承下去?跟大隋江山相比较,死不悔改的贺若弼又算得了什么?

    贺若弼闻言,“噗通”一声的跌坐在地,面如死灰、心如死灰。

    折子上那些案件全部为真,甚至有很多是他在认定杨坚不公的情况下,故意指使下面的人所为。若是一一彻查,灭他一族都不为过。

    杨坚甩了甩袖子,冷冷的对贺若弼说道:“朕也不愿见你英名扫地,凡是与你有关的大罪,都不会公布天下,甚至你的儿子也可免去死罪,这多少给你留点颜面。咱们君臣就此相忘江湖吧!你好自为之。”下令道:“将贺若弼请下去。”

    “喏!”随着杨坚命令的传达,待命在殿外的侍卫冲进殿内,驾着贺若弼往殿外就走。

    群臣见杨坚发怒,莫不瑟瑟生寒。天子之怒虽不至于伏尸百万,但这一次除了贺若氏,恐怕整个贺若系也要跟着完蛋。

    杨坚环视群臣,冷哼一声,坐在龙椅上又翻看下一份奏疏。他知道很多臣子都在干着类似贺若家的事。之所以没有,不过是查不出来而已。如果杀了再审,恐怕满殿文武没有一人是冤死的。但是冲天冠上相当碍事的玉串、黈纩时刻提醒他,凡事不要看得太清楚、不要听得太明白。

    周武宇文邕就是因为看得太清楚、听得太明白,急匆匆的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宗教进行大刀阔斧革新,虽然取得一世成效,却也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得罪了方方面面的人,从而为子孙留下巨大遗患。若非如此,这个位子哪轮到他杨坚来坐啊?

第022章:干将显身

    处置了贺若弼一族,杨坚又将一份奏疏举起,笑着说道:“南方传来消息,说刘方将军在都隆岭大破李佛子前锋,我军继续南下,逼近李佛子大营时,李佛子慑我大隋军威,不战而降,自愿入京谢罪,不日,将随凯旋之师至京。刘将军恐桀黠之徒将来复叛,皆斩之。此役,刘将军恩威并施,使我军将士在毒虫出没、气候炎热的南方,始终纪律严明、团结一致。对此,诸卿有何想法?”

    “大喜啊!”不等他人发言,还站在中间的杨集便拱手道:“圣人,侄臣认为此役重在大隋扬威南疆,其意义和影响超出了战果,不管刘将军斩首多少,都是大功一件,理应重赏。”

    “……”杨集的自称,令大隋君臣哭笑不得,不过当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对方怎么着,都觉得可亲可爱,杨坚也不例外,笑着问道:“依卫王之见,朕应当如何封赏刘将军?”

    杨集拱手道:“京城中的国公、郡公、县公泛滥成灾,随便把一块砖头扔下去,就能砸到一个国公、郡公、县令。而这其中,九成以上都并没本事,之所以享受殊荣,全因其父亲兄弟之功。比如说武都郡公贺若隆、万荣郡公贺若东,他们除了贪赃枉法、欺男霸女,什么都不会。若非家里出了一个贺若弼,恐怕连生存都难。而刘将军是有真本事、且立大功的人,侄臣认为封他一个郡公正常、国公也不过分。”

    “儿臣复议。”杨集所说,也是杨广之所虑。

    大隋不是破而后立、应势而生的新王朝,虽然创立容易,但也向关陇贵族付出了巨大妥协,而这妥协的最大遗患就是享有免税等特权的冗官冗员多如牛毛。而这些冗官冗员所生出来的一大堆儿子,也要继续册封下去,如果是汉朝的推恩令也无所谓,但这里是实打实的封赏。

    长而以往,大隋的田地根本就不够分,微薄的赋税也都花在数目庞大的冗官冗吏身上。朝廷以后拿什么建设地方、拿什么供养军队、拿什么赈济灾民?

    而且吸引良将、良臣的爵位、散官、勋,也会因此变得毫无价值,当官爵没有吸引力,谁愿为了廉价的官职爵位卖力、卖命?朝廷又拿什么东西来激励将士抵御外敌?拿什么东西来激励官员勤政廉洁?

    既然连这些酒囊饭袋都坐享国公、郡公之爵,那么为大隋立下大功、扬威域外的刘方为何不行?难道他还不如只去贪赃枉法的贺若隆、贺若东?

    “不可!”大理寺卿薛胄出列道:“刘方斩首不过数千,其功不足以封郡公、国公。”

    “功劳怎么能这么算?”杨集说道:“先父在开皇三年,于白道大破沙钵略可汗亲军,然而斩首同样不多,可是圣人说此战之意义超过端掉突厥龙庭,圣人为何这么说?我认为是此战打破了突厥不可战胜的神话,使大隋上下有了战胜突厥的信心,使全军有了直面突厥的勇气。我军虽已不需要李佛子来振奋士气,但是此战却取得了威慑岭南各部酋长的效果,为交州的繁荣稳定夯实了根基,避免日后出现第二、第三个李佛子,同时也使我大隋的威名传到更南的南方。而这便是此战意义所在,所以侄臣认为封个郡公很正常,国公也不过分。”

    杨集的分析有理有据、清晰透彻,更让一些人深为信服的点头。

    杨坚望着长得酷似幺弟、侃侃而谈的杨集,心中又是伤感又是喜慰,正要说话时,却听薛胄冷冷的说道:“卫王如此为刘方将军说话,怕是有私心吧?”

    杨集蹙眉道:“我连刘方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我能有什么私心?”

    “刘方在白道一战,立下大功,是卫昭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莫非卫王不知晓?”薛胄所在的河东薛氏与河东柳氏不分你我,方才柳述吃憋,如今窥得时机,便跳出来给杨集上眼药。

    杨集这才知道刘方竟是卫王派干将,自己卖命为他请功,恐怕反而使他什么得不到。只好说道:“大将大臣的推荐人、提拔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被推荐上来的人不造反,那他就是大隋大将良臣。如果此人立功,而举荐人却饱受斥责,以后还敢朝廷举荐良才?”

    看了薛胄一眼,拱手道:“你堂堂一个大理寺卿连这最基本道理都不懂,要是换到犯罪遍布的乱世,就算没有因为无能无才而被罢免,恐怕也被多如牛毛的案件累死,哪有站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的机会?所以你当大隋大理寺卿,是你的幸运。希望你处理贺若家相关案件时,能够秉公执法,将一切罪犯绳之以法,如果以后有受害百姓表示不满,那就是你薛寺卿执法不公、执法不严、办事不办、德不配位。”

    “不劳卫王费心,老夫自然秉公执法!”薛胄看了笑眯眯的杨广一眼,心中叫苦不迭,他们执法者虽然地位超然,但也容易受到执法不公、执法不严、排除异己、偏袒亲友等言论的攻击,如果杨广和杨集在贺若氏的案件中炮制出“几十名不满审理结果的百姓”,乌纱帽恐怕不稳啊。

    自己明明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竟然去招惹杨集,这不是没事找抽吗?

    这下好了吧。

    “最好如此,若不然,本王非要和薛寺卿理论理论。”杨集见薛胄匿了,也退回席位就坐。

    让他感到有点意外的是,薛胄公然说派系,杨坚竟然没有恼火,而大家也习以为常,看来大隋官场的派系之别已经明朗化,而且派系之争十分激烈,更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而他杨集不管认不认,文武百官都会自动把他划为一派,看样子自己得把卫王系大旗扛起来。

    杨坚见到闹剧结束,对众臣说道:“我军将士在南方普遍出现腹泄、水肿等病症,若非刘方将军巧解瘴气之毒,解全军将士之病痛,只怕我军将士在行军途中就全军覆没了,又哪来最终胜利?单凭活人无数这一项,就应该从重封赏。朕决定加封刘方将军为卢国公,另赏金万两,绢布、绫罗、丝绸各万匹。”

    ……

    朝会至此,已经渐渐到了尾声,杨坚缓缓道:“诸卿,朕还有一事要与大家商议。”他环顾大殿一圈,伤感的说道:“皇后辞世数月之久,然而禅定寺进度缓慢,朕考虑加大人力,以提高建造进度,诸位以为如何?”

    “微臣完全赞同圣人之议。”杨素步出朝班,拱手道:“文献皇后为我大隋王朝一统天下、北御突厥、国家富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哪怕倾尽国库也要纪念我大隋贤后。”

    “圣人,臣反对!”杨素话音刚落,内史侍郎薛道衡便走出朝班,厉声道:“文献皇后在世时勤俭节约,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堪称母仪天下的典范。臣以为不但不能增加人手,反而应该取缔禅定寺,以免皇后贤名受损。”

    薛道衡不仅是河东薛低人,还是当代最具盛名的诗人、大儒,在士林中名声无双。薛道衡文学功底深厚,但是为人相当古板刚直,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只要他认准的事情,纵然前头南墙遍布也会义不反顾的撞上去,纵然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也许有人觉得他很蠢,可大隋文人却不这么认为,大家把这种行为称之为风骨,是真名士具备的至高品质。

    在这种品质、以及才名吸引下,杨广、高颎、杨素、牛弘这些了不得的人都很敬重他,文武百官、天下名士、皇族子弟都争相与之结交。

    杨素与薛道衡更是知交好友,他给写薛道衡的十多首诗乃是当世杰作。此时一听老友出声反对,杨素脸色为之一僵,露出了无奈之色。

    最先提出禅定寺这个巨大工程的人其实是杨广,除了缅怀亡母,还有交好佛门之意,而杨坚确定这项工程以后,反对者纷纷把矛头指向杨广,有的人是真的反对浪费,但更多人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事态演变至今,禅定寺已经有了认清派别的政治用意。

    然而文气过人、政治不明的老友显然没有意识个中含义,更让杨素感到棘手的是,薛道衡以独孤皇后生平为人来劝谏,让人无从破解、无从反对。

    经他这么一说,要是继续修禅定寺,那么便是玷污皇后美名;要是不修,既是坏了圣人缅怀、纪念亡妻之兴致,也是毁了杨广辨别敌友的用意。

    “圣人,臣也反对修建禅定寺。”不出杨素所料,当薛道衡一开口,尚书左丞元寿便顺着薛道衡的意思说道:“大兴土木、耗费财力民力无数,圣人当初也说大隋新建,当以节俭为上,此言犹在,臣以为我等君臣不可忘怀须臾。”

    右御卫将军张瑾也出列道:“圣人,不能失信于民啊!”

    “圣人,臣也反对修建禅定寺,以免文献皇后美名沾尘。”

    “圣人,臣坚决反对建寺,若圣人坚持,臣以死谏之!”

    大殿里反对之声激烈,反对之坚决令杨坚、杨广、杨素始料未及。而且理由都是皇帝不能出尔反尔、不能使贤后之名受污,个个都是为帝后着想、个个都是忠臣。

    杨广万万想不到事情变成这样,脸色数度变色,眼见父皇犹豫不绝,心中焦急万分。

    他为了圆父皇纪念母后之心、为了圆自己感激母后恩情,不久前以监国太子名义,诏令天下各地数百名大德高僧及其弟子赴京入驻禅定寺,此寺如果修不成了,自己就是失信天下佛门。

    要是遍布天下佛门信徒知道自己“欺骗”了几百名大德高僧,非要发起暴乱不可。事态要是演变到那一步,自己难辞其咎,若是反对势力借机闹事,搞不好会因此下台。

    心急如焚的杨广看了看杨素、苏威、宇文述,发现几人尽皆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大家继续争辩的话,马上被前太子派系以“玷污帝后清名”加以攻击,搞不好被父皇迁怒,如果不争又损失到自己,他们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第023章:据理力争

    “我有两个疑问想请教:第一问、修禅定寺所需钱财,是动用国库还是圣人内帑?第二问、人力是来自徭役还是雇佣?”就在杨广急思对策时,杨集询问道。

    “禅定寺乃是为母后祈福,岂能动用国国库、役丁?钱财主要来自父皇内帑,另外一部分,是我们皇族儿女捐赠;人力也是雇佣为主。总之这一切,都不会出现劳民伤财之事。”杨广见杨集出来拖延时间,顿时松了口气,在答复之余,也在苦思对策。

    “既如此,此寺完全是圣人花自己的钱来纪念文献皇后;同时也是我们皇族子弟尽人子人侄之孝。”虽然对泛滥成灾的光头佬没有好感,可这禅定寺是为了纪念敬爱的大伯母,意义截然不同,既不是耗费国力,收纳自然也是真高僧,杨集没有反对的理由,朗声道:“反对修寺的大臣们,夫妻情深、子女孝顺不是传统美德吗?你们是希望皇族无情、不孝?还是你们信奉无情、不孝之道?”

    杨广听得眼睛一亮,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自己想得太过复杂,反而越想越陷入了反对大臣的迷雾,竟然连最基本的行孝之道都忘了,真是该打。

    “这和情义、孝道无关,而是奢侈的问题。”薛道衡摇了摇头,说道:“如此靡费巨大、劳民伤财的修建一座寺庙甚是不妥。”

    “太子刚才也说了,土石、木材、人力费用皆是私人钱财,与国库无关,何来劳民伤财之说?”杨集说道:“而且大家拼命赚钱,不就是为了买到自己想要心仪的东西么?现在这座禅定寺,就是皇族想要买的东西,道理就跟薛公购买笔墨纸砚相同,你不准皇族修禅定寺,就跟我不准你买笔墨纸砚一样。”

    “卫王此言差矣!”薛道衡肃然道:“一丝一缕来之不易,皇族身为天下表率,更当心念物力维艰,为自身为楷模。岂能开奢靡之风?”

    “也就是说,身为卫王的我,自己的钱也不能乱花了?”杨集只是反问之句,意思是说我的钱我自己支配,关你屁事。可是薛道衡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大殿里的人都愣了,这世道竟然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杨集脸色难看,强忍下骂娘的冲动,问道:“比如我有万贯,如果我不花的话,那么请问薛公,这钱在哪儿?”

    薛道衡说道:“那万贯钱自然在你家里。”

    杨广不知杨集为何把问题转到了勤俭节约,在他看来,这是必输无赢之事;连杨坚也看着杨集,和所有人一样,饶有兴致的看这一老一少斗嘴。

    论起口舌之利,满朝文武还真就没有几个能比得过薛道衡呢,只因他有理有据,让你无话可说,从来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杨集说道:“薛公说得没错,如果不花,这一万贯钱的确是省下来了,准确来说,是在府库积灰、发霉、生锈,跟石头一般毫无用处。如果我用来修园子,薛公知道这钱会到哪里吗?在贫困潦倒的石匠、木匠、砖瓦匠、泥水匠手里;在砍伐工、采石工、矿工、劳工、搬运工的手里。”

    杨集继续说道:“如果这些人分不到这些钱,这些人可能因为没钱买米饿死、没钱买衣御寒冻死、没钱买药病死。当这万贯钱花出去,我可以得到想到的园子,他们也有钱吃饭、穿衣、看病,可谓是钱尽其能、各取所需、各有所获、皆大欢喜。现在请薛公回答我,奢侈到底对是不对?不对的话,理由又在何处?”

    薛道衡杨坚、杨广、杨素、薛胄等等文武百官尽皆一脸呆滞。

    历朝历代都提倡勤俭节省、反对奢侈浪费,可是按照杨集逻辑来看,奢侈好像不仅没错,反而利国利民。难道说勤俭节约不对?

    杨坚、杨广、杨素等等时代精英全都想不明白了。

    薛道衡绞尽脑汁想反驳,却发觉自己无言以对。

    “穷奢极侈肯定有错!因为许多王朝便是因为昏君穷奢极欲而国破家亡。可是听卫王这么一说,穷奢极侈好像也没错。这是为何?”薛道衡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可他是个真正的学者,不懂就问、不耻下问是他最大的特点。而这,也是大家共同的疑问,一双双求解的目光都看向了淡定的杨集。

    “穷奢极欲要有几个前提,首先是用来穷奢极欲的钱,必须来源正当。其次、穷奢极欲不能损人利己,许多昏君便是为了满足自己奢侈的生活,过度压榨民力,把天下弄得民不聊生,才迫使活不下去的百姓揭杆造反,弄得天下熄烟四起。”

    说到这里,杨集忍不住看了认真聆听的杨广一眼:“如果穷奢极欲的昏君把规定的徭役用完,再用来源干干净净的钱粮,聘请劳工建都城、建行宫、修长城、开官道、挖运河,那便是自主自愿、公平公正的交易了,最后昏君有了壮丽的宫殿、雄伟的长城、便捷的官道和运河,百姓通过出售劳力得到了自己想到的钱粮,结果不仅皆大欢喜,还能达到藏富于民的目的。当劳工把钱花了,朝廷又能通过税收把钱收回来,然后朝廷再去建造城池、官道、运河。从而实现良性循环。”

    “好个藏富于民、好一个良性循环!然后呢?”不是杨广要说是近似拍马屁的废话,而是他实在受不了杨集的眼神了,因为杨集每次说到昏君的时候,都会看自己一眼,搞得他都觉得自己是那个穷奢极欲的大昏君一样。

    “然后?”杨集笑着说道:“遇到灾年时,也要搞大工程。”

    听得入神的杨坚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每逢灾年,朝廷都会赈济灾民,甚至怕他们闹事,加以管束和安抚,如果在灾年搞大工程,不怕灾民闹事?造反?”

    “改变以往赈济方式啊。”杨集脑子里迅速组织着思路,继续说道:“灾民一旦无所事事就会生事,即便畏惧朝廷,不敢生事,但心里对朝廷的威压总是不满的。如果朝廷在发生灾害的地方聘请灾民修缮城池、新修水渠和道路,以发放俸禄的方式发放救济粮;既能达到赈济灾民的目的,也能减少地方官员压力,还能建设地方。而朝廷所花钱粮,其实始终只是那救济粮而已。此为以工代赈。”

    实际上,赈灾防疫的条陈从大禹治水开始就有了,到现在已经相当成熟了,在后世一些看似先进的理念,其实都是有迹可寻。

    哪怕是以工代赈这种看似新颖的方式,在古代也不是没有,真正阻碍赈灾的还是执行力和监督力不足,使救济粮在层层下发的过程中,出现了巨大损耗,真正落到灾民身上的,能有一半算是吏治清明了。

    杨集所说的内容并没有脱离时代范畴,但经过他这么一一讲解,使许多已有的东西变得清晰明了起来,尤其是代工代赈的条例梳理好,甚至足以成为列入史册赈灾案例。

    “这一回,大家似乎被卫王比下去了。”杨坚向薛道衡问道:“薛卿,还反对朕修建禅定寺吗?”

    “修建禅定寺过程中没有出现强迫的话,确实能达到赈济贫民、藏富于民的目的;如果禅定寺不仅是圣人用来纪念皇后,还是为了给平民百姓增加收入,那老臣无话可说。”

    此刻的薛道衡,对于杨集已经是打心眼儿里敬佩;如果杨集这些理论得到切确执行,使穷奢极欲真的起到上位者满意、建设地方、藏富于民的作用,自己真的没有反对的理由。

    薛胄、元寿、张瑾等人都是当世难得的人杰,岂能理解不了杨集这些理念?

    如果再反对,那就是无理取闹了,实非智者所为,一个个缄默不语。

    一瞬间风向突变。

    反对建寺的人几乎都改了口,对于让他们改口的杨集,自然是一番吹捧,不约而同的说他字字珠玉、句句在理,也不知是借称赞来抬高自己,还是捧杀。

    杨坚见侄儿力挽狂澜,使风向大变,乐得哈哈大笑:“卫王说得有理,禅定寺不是劳民伤财,而是利国利民,既然钱粮充足,那就在农闲之时多多募集平民、灾民,以免禅定寺的进度因为春耕等农时延误。”

    “圣人英明。”群臣一揖到地。

    杨广着实是松了口气,心知禅定寺这一关是过去了。他的目的已经让杨集做到了,自然没有刷存在感的必要了。只是看向杨集的目光充满了心动,爱才之心几乎都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这家伙小小年纪,却都说出了那么多的道理、治国良方,简直就是治国良才啊!

    看来自己所想没错,老臣安于现状,不仅失去了进取之心,反而还卖力阻挠努力进取的人,自己要想使大隋王朝在父皇的基础上进一步辉煌,还得依靠充满朝气蓬勃、锐气十足的年轻人。

    “散朝!”杨坚起身说道:“太子留下,朕有事交待。”

    “臣告退。”文武百官起身行礼,依次退出中华殿。

    杨集也跟着人流一起,只是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杨坚说道:“卫王也留下。”

第024章:军队在手天下有

    大兴宫山水池阁早已冰冻,池畔一座凉亭,被帘子围得风雪不透。

    亭内,三人对坐。

    隋帝杨坚高坐主位,他换了一袭月白锦袍,盘坐在厚厚的软垫上,花白的须发整整齐齐,巍然不动的高瘦身子,有一种渊停岳峙、苍劲有力的气度。

    坐在他对面的杨广用一个小碾子,熟练的把茶团、盐块、香料、生姜、蒜头碾成灰色粉末,用沸水冲开以后,又挖了一小勺羊油、一小勺羊奶进去。搅拌均净,就成了一碗茶汤。

    待泡沫散尽,杨广才将茶碗递到父皇面前。

    “阿兄不要给我,多谢。”一旁的杨集看得呲牙咧嘴,不待杨广为自己泡上,便拒了。

    “没品味,给你也是暴殄天物。”杨广为自己泡了一碗,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杨坚放下了茶碗,数落起了杨集的不是:“回京也不来看朕,真是白疼你了。”

    “不是我不来看大伯,实在,实在是太忙了!”杨集声音越来越小,说得自己有都点心虚了。

    杨坚见他底气不足,身子前倾的逼问:“那你告诉大伯,你在忙什么。”

    杨集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闯祸算不算?”

    “算个屁!”杨坚笑得前府后合,笑骂道:“你也成年了,别再游手好闲了;年后,我给你安排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小’官当当。”

    “我不干。”杨集断然拒绝。

    杨坚笑问:“为何不当?”

    “人生短暂,及时行乐才是王道啊大伯!”杨集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人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享受吗?而我既然已经有了大好富贵,何必活得那么累、那么辛苦?”

    杨坚气得拍腿大怒:“和着说,皇族其他人累死累活、受人欺负,你也不管了是吧?”

    “那肯定不是。”杨集连忙说道:“咱们杨家子弟只有紧密的团结在‘家主’之下,才能打败各路牛鬼蛇神,与日月同辉、与山川共存。”

    “这才像话。”杨坚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在永安宫静思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想得更多的还是一手创立起来的大隋王朝。我发现这个王朝还有太多弊端没处理好。你们说,这弊端是什么?”

    杨集见杨广始终正襟危坐,好心提醒道:“阿兄,大伯问你话呢?”

    杨广见到杨集一脸淡定表情,还以为是智珠在握,万没想到他是在等着自己,没好气的说道:“父皇知道我知道,他现在是考你,不是我。”

    “是吗?”杨集尴尬的看着杨坚。

    杨坚开怀大笑:“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我想看你究竟有几分能耐。”

    “那我就谈谈吧!”杨集见避不开,只好说道:“自永嘉之乱到我大隋一统天下的几百年时间内,南北朝政权纷纷更迭,终无一朝善始善终,究其原因还是军权没有统一在皇帝之手,军队当时支持谁,谁就是天下之主。而宇文泰在和高欢对峙时,实力相当弱小,在西魏的鲜卑力量消耗殆尽时,他为了扩充兵力,给予军中大将极大的募兵权,军权赫赫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应势而生,最终形成势大难制的关陇贵族集团。而我大隋建国至今的60多名大将军之中,至少有50人是关陇贵族,他们的子弟、门生、故旧遍布大隋军队,也使他们自下而上的影响、掌控着各支军队,门生故吏的后代长大以后,又继续为这些大将军后代效力,这是其一。其二、士兵多为关中人,关中籍将官和士兵至少占了全军六成以上。如果关陇贵族以一个整体向大伯、阿兄索要权利,而你们又给不起时,他们必然爆发。所以我认为军队问题,是我大隋最根本的问题。”

    “阿㧿怎么看?”杨坚眼中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

    “金刚奴这番话,完全是说到大隋危机的骨子里去了。我大隋名义上是汉人王朝,但是从军队这一方面上说,依旧是个部落王朝,一个门阀就是一个部落,当这些门阀合力,足以颠覆大隋王朝!孩儿认为大隋首患,便是掌控了军队的关陇贵族。”杨广见父皇把问题交给他们兄弟,便向杨集问道:“金刚奴,你认为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杨集说道:“在其他地方组建一支实力差不多新军,用以制衡关中军,只是如此穷兵黩武,国力迟早担负不起。”

    “想法不错,顾虑也合理。”杨广点评了一句,又问道:“还有呢?”

    “要么裁掉部分关中籍士兵,然后以幽、冀、并、青等地的青壮补充。总之是尽量减轻对关中的依赖。”

    “两个办法都是引他山之石以攻玉,前者之患你已经说了;但后者也存在两个大问题。”杨广肃然道:“首先、朝廷一旦颁布裁军命令,立马就触动关陇贵族心弦,恐怕一名士兵不裁,他们就跳出来反对了;其次、你说的幽、冀、并、青四州是齐朝旧地,那里骁勇之士多为桀骜不驯的六镇子孙,一遇风雨便造反,如何可信?”

    “小弟对关陇贵族了解不多,不敢多加妄言,但是对阿兄的第二个顾虑齐另有看法。”杨集目光灼灼的盯着杨广,沉声说道:“我大隋一统天下,北周、北齐、南陈、西梁已经不复存在;齐地固然有人敌视大隋王朝,不服朝廷管制,但是关中不仅有,甚至可以颠覆一个王朝命运。如果宽泛把齐地百姓排斥在外,以歧视的眼光看待他们,那就是在逼反整个齐地;如果宽泛的以地域定敌人,恐怕也只有皇族不是敌人了。而且我认为齐地虽然民风彪悍,但这恰好是抗衡关陇贵族的天然兵源地。”

    杨广幡然惊醒!

    他长于北周将门世家,天然就敌视北齐,甚至学习文武艺,也是以歼灭北齐为动力,这种敌视、排斥之心一直持续至今。

    可北周、北齐、南陈、西梁通通被大隋取代了,他现在是大统一王朝的太子,以后还是这个大帝国的皇帝,岂能用过去目光看待北齐旧地的百姓?而且是他奉父命在扬州苦心经营近十年,为的不就是消除南北人心上的仇视和隔阂吗?如果继续歧视齐地百姓,不是人为的设定隔阂吗?

    “贤弟良言发人深省,愚兄受教了。”杨广行了一礼道:“你继续说!”

    “关中是关陇贵族根基所在,而他们又掌控了军队,国都在这里,有点像是与狼共舞,不仅施展不开手脚,而且容易受制于人。”

    杨坚为了胜利取代北周,向关陇各大门阀付出了不小的承诺和实利,而杨氏从关陇贵族升为皇族以后,便像当初的北周宇文氏一样,成了关陇贵族共同斗争对象。但这种话有伤国体、有损皇帝颜面,稍微不慎就会触到皇帝逆鳞,所以哪怕再受皇帝宠爱,杨集也不敢说关陇贵族进一步强大的根源,而是略了过去。

    “你说得没错。”这时,杨坚嗑然长叹道:“天下分裂太久、大隋立国太短,各地都有反隋势力,所以我一直想迁都洛阳,这样就能实现威镇中原、西制关中、北望齐地、南顾南方的战略意义,同时也能使朝廷跳出关陇贵族控制的关中。但是军队牢牢掌控在人家之手,在没有另外一支数目相当的军队抗衡之前。迁都之事提都不能提,明白吗?”

    “孩儿明白!”杨广感觉父皇谨慎过头了,如果是他,直接就一道命令下去即可,谁敢不遵就灭了谁,整个关陇贵族不答应,那就把北齐、南陈、巴蜀之力抽入关中,以流血冲突事件达到摧毁旧有势力的目的;以整个天下之力来对付关陇势力,难道还会输?

    如果一再妥协,那么养虎为患的大隋王朝,极有可能是第二个北周。

    北周是怎么灭的?

    是得罪太多人的宇文邕死了以后,北周皇帝昏庸无能,皇族又没有独当一面的人物,所以当北周出现主弱臣强的窘境时,关陇贵族各大门阀蠢蠢欲动,就算父皇没有代周,也会有其他人代周而立。

    关陇贵族如今之强,更胜以往。父皇和他当政时,关陇贵族或许不敢动手,但以后怎么办?子孙后代如果像北周末期的皇族那样无能,根本镇不住野心勃勃的关陇贵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皇帝掌控力强的时候,打一场内战,把能够左右王朝命运的势力通通歼灭在战争之中。

    虽然他也知道各地百姓对大隋归属不强,导致这种疯狂的战略执行起来相当危险,可是这场内战如果结束得快,损失的顶多是一个关中而已。而换来的,至少是大隋王朝几百年太平、几百年国运。怎么看都是合算的做法。

    但是这话,他也不敢说。

    “侄臣也明白。”杨集也理解杨坚的无奈,也发现他这个皇帝处处受制,最明显的就是关中时不时上演的粮荒事件。

    大兴城之所以屡屡缺粮、杨坚之所以多次带领官员百姓就食洛阳,不是关中真的没粮,而是关陇贵族占了关中八成以上的良田,使关中自产之粮全都集中在了关陇贵族之手;而通过广通渠进入京城盐粮、布匹等物资,还是这些人在掌控。

    所以每当朝廷发布一道不利于关陇贵族的政令,他们往往先在朝堂反对,如果还是不废物,他们就控粮不售,人为的制造出粮荒,弄得关中大地饥民四起。严重的时候,他们还会让私军扮成土匪流寇,在地方上捣乱。

第025章:为官之道

    “你说军队是第一个弊端,那么第二个又是什么?”杨集的表现让杨坚又惊又喜,皇族有如此头脑清晰的子弟,着实是大隋之幸,考验和栽培他的心思也变得更加迫切了。

    “关陇贵族掌控的军队之后,自然就是士族掌控的政治了。”杨集苦笑道:“士族播种于商周、萌芽于汉朝、成长于曹魏的九品中正制、兴盛于两晋南北朝,到今天已经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家国天下是士族子弟处世准则,家为贵、乡亲次之、社稷第三,在这三个前提下,他们才考虑为君王分忧。既是家为贵,那么在地方上行使权力时,理所当然的偏向自己家族、自己的亲友,在推荐贤才、选拔官员时,也是偏向自己人。这样不仅使地方百姓利益受损,还斩断了没有后台的寒士入仕之路,最后极个别身怀雄才的寒士爬出来时,又处于升迁无望的窘境,要么一辈子担任低级小官,要么投靠各个士族,成为士族的羽翼、成为士族至上的鼓吹者。要是士族门阀连成一片,并且欺上瞒下,朝廷政令出不了京城,大伯也看不到真实的天下。”

    “这也我担忧我殚精竭虑办学所在,但强大的士族力量又使我不得不废学,只因我大隋立国,承受不起同时得罪军武关陇贵族、诗文山东士族和南方士族的代价。”杨坚叹息道:“如今不说南陈、北齐等敌国旧地,便是关中大地也是人心不附,只有等天下百姓自发自愿的以大隋子民自居、以大隋为荣,有民心为盾的大隋才能进一步改制,阿㧿你以后千万不要急功近利,否则上下不讨好!”

    杨广点头道:“孩儿明白。”

    “金刚奴。你那藏富于民的理念说得相当好,也把我虚假的美梦里打醒了。”这时,杨坚又惭愧又欣慰的对杨集说道:“说起来相当惭愧。我之前见朝廷仓廪充盈、贯朽粟腐,甚是沾沾自喜。但是你那‘藏富于民’使我幡然醒悟。只因我大隋现在还有很多百姓食不充肠,既然还有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那么这种虚伪的富足自然毫无意义,也没有丝毫值得炫耀的地方。”

    “文景之治,或许也是如此。”杨集听得肃然起敬,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这位伟大的老人,只好向杨广说道:“你认为呢?阿兄。”

    杨广点头道:“我想也是,不然的话,强大的汉朝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汉武帝打得海内空虚、民不聊生了。”

    “那你有没有通过战争来消耗关陇贵族掌控的军队呢?”杨集很好奇这个,继续盯着杨广说道:“比如说以打通丝绸之路的名义歼灭吐谷浑、征服西域;又以边疆不宁为由打党项诸羌、突厥、奚族、契丹、霫族、南北室韦、靺鞨、高句丽……只要把周边敌人渲染得穷凶极恶、意图亡我大隋,有这大义在手,想必那些关陇贵族也不敢反对吧?”

    杨集话音方落,杨广“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虎目瞪着杨集,眼中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办法,可比他引北齐旧地的六镇子孙打关陇贵族高明多了。真要这么做,既能开疆拓土,又能消除内部矛盾和外敌、还能令他杨广功盖秦皇汉武。

    他激动的向杨坚行礼道:“父皇,金刚奴这法子不错啊。”

    “不错个屁!关陇贵族要是那么傻,我早就收拾干净了,哪还等到现在?”杨坚目光看向了杨集,笑吟吟的说道:“你小子满肚子坏水,为免你把阿㧿带坏,我得给你个官做。”

    “父皇,您这话怪怪的……”杨广汗颜。

    “难道不是吗?”杨坚冷哼一声。

    杨广不敢说话了。

    “大伯,我不会当官、更不想当官。”杨集说道:“你要是强行安排,我一定当个大贪官给你看。”

    杨坚笑着说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哪有当官不贪的?关键是贪多、贪少而已。”

    “那你以前贪不?”杨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了杨坚,这话怎么看都不应该由一个皇帝说出来吧?皇帝不都是应该痛恨贪官吗?

    “当然贪啊。”杨坚乐呵呵的说道:“我若不贪,哪轮到你当卫王?”

    “…”杨集无法否认,甚至深表赞同,像杨坚这样的谋国之贼本就千古罕见;如果再把篡国的简单省事也算上,那就只有一个赵匡胤可以相提并论。

    “但是百姓和士兵的钱我不贪。只因这两种人很穷;你若是贪了他们的钱,结果是得到的钱财少、得罪的人多,甚至还触犯了朝廷律法,所以穷人的钱是万万不能贪的。”杨坚笑着说道:“我以前贪的是世家大族自己送上门来的钱,这钱又多又不烫手,你不要的话,别人还不安心、不踏实。如果你收下这个钱,别人反而感恩戴德。这听起来,那些人好像是在犯贱,但这就是复杂的人心。而你也因为收了这钱,朋友多了、路宽了、做事顺了,最后钱也赚了、名也有了。”

    杨集此刻有些捏不准杨坚的心思,问道:“难道就不怕他们反过来祸害百姓?”

    “事不过三咯!”杨坚说道:“首次是以朋友的身份良言相劝,让他们归还百姓;若是再犯则绝交,第三次再动用权力之剑严惩。”

    “意思是说不拿白不拿?”杨集弄懂了所谓的贪,其实就是收地方豪族的礼。这些人平时没少为祸乡里乡亲,生怕新官搞他们,所以拼命送礼,而每任官员需要倚靠这些‘士绅’,才能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绩,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的官场规则,俗称相互拜码头,只不过官员占了朝廷大势,所以处于主动一方。

    但正如杨坚所说,如果你不收别人的礼,不放下地方‘士绅’的戒心,你一个人能在地方干得出什么名堂?

    “正是如此。”杨坚见杨集若有所悟,说道:“朝廷赈济百姓的钱粮,都有迹可寻,只要我下决心去查,就能让那些贪官污吏无处可遁,所以只有最不入流的贪官才去贪那些钱。如果收豪强的礼就不一样了,得到的多、也不得罪人、更不怕犯罪。懂了吗?”

    杨集点了点头:“懂是懂了,不过我有花不完的钱,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足,又何必去当种违背原则的官?与其当这种官,还不如当个小兵呢。”

    “其实这也是我之所想。”杨坚笑着点头道:“说吧,你想带多少兵?”

    “大伯,我保量打个比喻而已,可不想去从军。”杨集急了,美好生活不享,去当什么兵啊?

    “那不行。”杨坚断然拒绝:“军队最能淬炼人的意志,我们杨家儿郎,几乎都在军队中历练过,你也应该走出将入相这条路。”

    “那好吧!”杨集苦涩的说道:“以我的能力,顶多胜任一个火长,干了十年八年以后,应该可以凭资历升为队正。”

    杨广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只想以亲王身份混吃等死,根本没有什么仕途追求。

    杨坚也觉得好笑,微笑着对杨集说道:“你当火长其实也不错,每天带十个兵巡视大兴城,光明正大的打纨绔,也算是为民除害。”

    “大伯实在太英明了!”杨集乐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有个计划?”

    “什么计划?”杨坚有点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京城有太多既不要脸、又不怕律法的纨绔子弟,这帮纨绔子弟平时倚仗家世为非作歹、侮辱官员。既然他们的父母可以纵容子弟违法乱矩,那您也纵容自己的子侄以暴制暴啊!如果有个更纨绔、更能打、更不怕事、更不讲道理、后台更硬的人去惩治他们,大兴城肯定治安大好。”说到这里,杨集自荐道:“我觉得我能担此重任,也没人比我合适。”

    杨坚乐呵呵的说道:“容我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侄臣告退。”杨集行了一礼,乐不可支的走了。

    “父皇,京城纨绔泛滥成灾,他这以暴制暴的点子,确实是治理纨绔良方。”杨广等杨集走远,笑着说道:“要不让他试试?”

    “他做梦。”杨坚冷哼一声:“大隋亲王当火长?亏他想得出来。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杨坚伸了一个懒腰,忽然笑吟吟的说道:“他不是想当纨绔吗?我偏偏给他一个事务缠身、麻烦不断的官当。”

    杨广:“……”

第026章:美人上钩

    贺若弼一家的遭遇,杨集没有丝毫内疚。

    贺若弼以前确实是为大隋立过汗马功劳,但是现在已经蜕变成了败坏法纪的杀人犯,有此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其二、贺若弼是关陇贵族的核心人物之一,而关陇贵族这个强大的军事集团,已经和皇族有了无可调和的矛盾;既然重活一世,且又是和杨广、大隋王朝荣辱与共的皇族,怎能坐视这个如秦朝一样伟大的王朝背负各种恶名湮灭?现在少掉一个强敌,于己有利、于国有利。

    只是让杨集哭笑不得的是,这个贺若怀亮原本只是用来划清与高颎界线的配角,谁想到高颎丝毫未损,反而把贺若弼搞了下去。

    而高颎和贺若弼不是一伙的么?居然始终没有出现,这实在太意外了。

    回到家里,杨集本想向亦母亦姐一般的老娘分享战果,顺便听听她的意见,可是内院总管苏芸娘却说独孤敏受太子妃之请,去东宫赴宴了。

    杨集也不多问,想着明天要去杨素府赴宴,不能双手空空而去,虽然杨素什么都不缺,但自己的礼仪必须做到。家里的奇珍异宝其实也多得数不清,可令人尴尬的是珍宝多为帝后赏赐的御赐之物,转送不了人;要是误把御赐之宝搞混了,会出大乱子的。

    亲自掌管贵重宝库的老娘不在家,更不知她何时回来,杨集生怕时而精明、时而糊涂老娘回来晚,仓促之间糊里糊涂的拿错了东西,索性决定自己出去买。

    他匆匆吃罢午饭,便换了身衣服,带钱去了和平康坊夹街相望的东市。

    大兴城东西二市,因为西市远离达官贵人集中的大兴宫东部地区,周围居住多是平民百姓,市内经营的商品多为贴近民生的日常用品,由于以低端商品为主,每天都吸引了大量收入不高的普通百姓,繁华远胜主打高端市场的东市。

    而东市周边里坊住户多是达官贵人,更有平康坊青楼收入高的高级妓女就近捧场,故而市内店铺所售商品多是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客流量虽然远不如西市,但是贩卖的奢侈品动辄巨万,是典型的“开张吃三年。”

    大兴城邻近里坊、集市东西门相对,街道从城东横穿到城西,条条大街笔直到底,所以从卫王府到东市不算远,走直路也就四五里路而已。不多时,杨集便策马走进东市正西门。

    新年将近,来京参与大朝会、述职的各州主要官员,趁着清闲之时,纷纷前来东市备办厚礼,准备拜一拜老上司、派系魁首、当朝红人;入京走关系的地方官员、预备官员、世家子弟为了谋取一份好差使,也纷纷在东市慷慨解囊的置办厚礼;也有一些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权贵子弟在选购新年礼物……

    这些人的集中到来,也使东市也进入一年中最热闹、生意最红火的时期。

    市内二百二十行当、千余家店铺,为了应对一年一度的销货热潮,纷纷将筹备了近一年的稀奇之物、稀罕之宝纷纷摆了出来,准备大赚特赚一次。

    杨集这几年每逢节日,都会给老娘和大伯母、太子妃送份礼物,贵重与否尚在其次,主要还是尽一份心意。他知道现在买礼物正当其时,如果再晚几天,各个店铺花了近一年时间筹备的好东西,都被入京的地方官员买个精光。

    他所走的正西门以南是锦绣彩帛行,想着时间尚早,便走了过去,准备去看看有没有适合老娘和太子妃物品。

    刚刚牵马走到一个名叫蜀绣商行店铺门口,正寻找放马之地时,就有一个明眸皓齿、钟灵毓秀少女拦了去路。

    这个大萝莉倒是蛮漂亮的,天蓝色的斗篷在大风中紧紧裹住了纤秀窈窕的身子,耳朵只戴一个月白色耳珰,将精致容颜映衬得更加俏丽,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波光潋滟,没有修饰的一双黛眉秀气而婉约。

    但是杨集并不认识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绕开了,然而那少女却又拦在了身前,似乎努力在想着如何称呼人,过了一会儿,才扬起清丽的小脸蛋喝道:“杨文会。”

    杨集听着比较熟悉的声音和口吻,不禁愣了一下:“你是高灵?”

    “对!”高灵以杨集当天的口吻回敬了过来。

    “巧啊。”得到对方确认,杨集也是无语了,自己不想与高家有丝毫瓜葛,没想到随便逛个街也会遇到高灵。

    这时,等在店邸门口的马夫走了过来,杨集取下宝剑和钱袋,便将马匹交给了他,向高灵微微颔首示意,便向店邸大门走去。

    高灵不甘受人忽视,一咬牙,也带着侍女随从走进大门,在一颗槐树下抱剑紧盯着她的一名红衣女子见状,也默默地跟了进去。

    店内只有一名贵妇在买东西,她的婢女准备结账,掌柜报出的价格是两万八千钱,然而物品却只是一双精美的靴子,由此可见此店所售之物皆是昂贵之物。

    “这件衣服不错。”杨集目光定在一件对襟女衫之上,这件女衫袖长及腕、身长及腰,颜色是浅黄色,内含精致却不明显的花纹,翻领设计得充满了俏皮气息,这种潜藏纹路的面料费工费时,所以十分昂贵,当然也因之更富气质,整件衣服与与独孤敏的气质和性格吻合。

    “郎君好眼力,这件衣服由蜀锦所制,暗藏细致纹路,在不同光线之下,展现出不同的花纹,因为做工不易、产量有限,是以千多难求。”坐在柜台之后的掌柜连忙过来讲解。

    “这件衣服,我要了。”跟来的高灵连衣服的样子都没看,就脱口而出。

    杨集前后两次的无视使她怒火中烧,本能的想坏杨集的事儿。

    掌柜陪笑道:“好教小娘子得知,这件成衣需要五万九千钱……”

    “包起来。”高灵示威一般的瞪了杨集一眼,傲然道:“凡是他看中的东西,我全要了。”

    杨集看着大萝莉傲骄的模样,心头好气又好笑,继续在店内悠转,很快又锁定了一条织有金银丝花纹的丝绒披肩,然而不待杨集开口、掌柜介绍,高灵就向那条披肩一指,大声说道:“这条披肩,我要了。”

    掌柜眉开眼笑的说道:“小娘子,这条披肩两万六千钱……”

    “说过了他看中的,我全要。”高灵得意的看了杨集一眼,说道:“我的侍女在柜台前结算。”

    “好好好!”掌柜忙不迭答应着,吩咐店中侍女包起来,送到柜台之前。

    接下来的时间内,只要杨集的目光盯着那件物品,高灵就会买走,仅仅半个多时辰,店内昂贵的东西几乎被她扫走了一半。

    “这件霓裳月夜裙……”杨集还没问完,高灵已经不出所料的说道:“包起来。”

    杨集也不介意,继续随意修转,不经意间发现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如果女子不着内衣,仅以这袭轻纱蔽体,定然会呈现出美妙的风景,忍不住恶意的说道:“这件衣服…”

    “我要了!”高灵一如既往的说道。

    她的侍女实在忍不住了,悄悄的凑了过来,苦着小脸低声说道:“小娘子,咱们已经花了很多钱啦!再这样下去,一样礼物都买不着。”

    大隋以开皇五铢为货币,金银并不流通,只是此钱含铜高、分量足,一枚五铢钱重1钱,1贯(1千枚铜钱)重达5千克,若是按照1斤16两算,那么1贯是6.25斤、10贯就是62.5斤,十分的笨重,不利于大宗生意的交易,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1两黄金=10两白银=100贯铜钱=1000串铜钱=100000枚铜钱的换算方式。很多权贵、商人便把金银铸成圆溜溜的金珠、银珠,一颗重一两,携带非常方便。

    虽然朝廷不允许金珠、银珠流通,可实际上它们已经成了民间的币种,流通得十分广泛。

    “出门前,我不是交待过,要带足钱吗?”高灵不悦的说道。

    “已经很多了。”侍女脸色更苦了。

    店内很安静,而杨集又是耳聪目明的人,将主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来,故作不知的对着掌柜说道:“我看摆出来的衣服也不怎样,有没有更好的?”

    掌柜说道:“本店确实有件镇店之宝,生怕落了灰尘,所以没有摆出来,只是价格不菲。”

    “我买东西只买称心如意的,至于价钱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你只管拿出来好了。”杨集淡淡的答复。

    “我也是!”高灵不甘示弱。

第027章:互算计,谁得利?

    “你们照顾好贵客,我去将镇店之宝取来。”掌柜吩咐一声,亲自去后堂取来一只作工精美香樟木匣,打匣子以后,杨集和高灵看到里边还衬着几层蜀锦,蜀锦本是可以替代货币的昂贵之物,然而在这件衣服这里,却和香樟匣子一起成为陪衬,这件衣服的价格可想而知。

    掌柜打开折叠整齐的蜀锦,小心的取出了里面女式长裙,然后轻轻一抖,登时满厅生辉,毫光仿佛潋滟波光一般,随着长裙的微微摆动,就像是有潺潺流水缓缓流淌而过。

    高灵主仆、以及默默观看他们斗富的红衣少女都惊呆了,而杨集露出惊异的目光,虽然他没有研究过衣服,却也看得出这条长裙的珍贵之处。

    “小郎君、小娘子,这便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掌柜朗声道:“这条长裙的料子来自西域,这种料子有两大奇异之处,首先是在不同位置,呈现出不同色泽;其次是防水,哪怕遇到倾盆大雨的淋不透。裁剪成衣以后,又以冰蚕丝绣出百鸟图,最小的麻雀只要指甲大小,但只要细看,那能发现它栩栩如生。都说龙袍需要千余名绣匠、画师耗时两年方可制成,然而这条长裙所费人力、时间也不遑多让。”

    说到这里,他又轻轻一抖,衣服的颜色由月色变成了水蓝色,然而到了另一外角度,却又成了翠绿色。

    “敝店前主是蜀王殿下,后来蜀王坐罪削爵为民,此店也换了新主。”掌柜说道:“新东主便将这条独一无二的至宝长裙拿来当镇店之宝,价格是十万贯,即是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高灵吃了一惊,高家虽然有钱,可高家家教极严,每个月的月钱也少得可怜;只是几天前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忽然给了她三千颗金珠,这对于一向节俭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笔横财了,刚刚为了斗气,已经花了很多在小物件之上,如果花千两黄金买下这件长裙,恐怕还没有捂热的‘横财’全部砸在这家店里,都配不齐一身衣服。

    但是迎着杨集挑衅的目光,高灵开口道:“不就是十万贯吗?我要了!”

    “十万零一贯!”杨集也准备把这条独一无二的长裙买去送给老娘。

    高灵怒道:“我已经买了。”

    杨集微微一笑:“做生意的,从来不赚钱多,如果你出价比我高,这条裙子才属于你。”

    高灵受此一激,大声道:“十一万贯!”

    杨集悠然道:“十一万零一贯!”

    高灵咬了咬牙,大声道:“十二万贯!”

    杨集马上道:“十二万零一贯!”

    “……”

    这条长裙的价格在两人攀比中,很快就到了二十万贯,店中之人只听得目瞪口呆。掌柜也没想两人能把价钱抬得这么高,他激动的吩咐几名杂役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这几名杂役引来许多人,把万象商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名掌柜心知斗气、斗富的男女都是有身份、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只要他们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面子,这价钱还能更高。

    “二十万!”高灵报出这外数目以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早知这样,她根本不会尾随进来,更不会逞一时之气,挑衅这个可恶的杨集。

    她现在担心的东西很多,首先是带来的钱根本不够,其次是即便回家去要钱,估计父亲也不会答应她花天价来买一条裙子。到那时,她高灵,乃至高府都成为全城笑柄。

    骑虎难下的高灵,开始默默的打起了主意。

    “二十万零一贯!”杨集又把价格报了上去。

    掌柜激动得全身发抖,他一直担心新东主用心腹来取代自己,但如果今天他为新东主平白赚了几十万贯钱,那么他的地位肯定保得住了。

    “二十六万!”

    “二十六万零一!”

    “二十七万!”高灵怒火冲天的瞪着杨集:“能不能别一贯一贯的恶心人?你差那点钱吗?”

    “三十万贯!”杨集见围观的人渐多,也不想当猴子给人看,一口气就报出一个引起轰动数字。

    “三十一万!”当这个价格一出,整个锦绣彩帛行都轰动了,

    “三十二万!”杨集喊出了一个全场屏息价钱。

    就在大家以为高灵继续报时,她却“噗哧”一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盈盈,都快弯成了一双月牙儿:“既然小郎君中意这条裙子,那我成人之美,让你好了。”

    她在报出“二十万”的时候,实际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虽然这条裙子也确实很令人心动,可她不会为了一点虚荣而花上几千两黄金,于是便反套路起了杨集。

    在竞价的过程中,她其实紧张得要死,每次喊价过后,心跳就加快几分。当价格到了她心中的极限,立马说了‘成人之美’的话,成功的跳出这个坑。

    “多谢小娘子割爱……”杨集面带笑容的拱手作谢,心在滴血。

    这条长裙固然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三十二万贯对他来说固然不算什么,可那种遭人算计的感觉贼他娘的恶心、贼他娘的难受。更恶心的是明明知道自己中招了,还得反过来感激高灵,以显示风度。

    “不客气。”高灵还了一礼,走到一边幸灾乐祸看热闹。

    三十二万贯相于三千二百两黄金,重达两百斤,如果是银子就更重了;而杨集只有一个人,所带钱袋虽然鼓鼓的,可是怎么看都不到几十斤。她倒是要看这混蛋怎么解决结账问题,如果结不了她更开心。

    人老成精的掌柜早就看出这对男女在斗气,眼见高灵不喊价了,生怕杨集不认账,连忙上前争取道:“小郎君,承惠三十二万贯。您是现钱结账、还是金银?”

    “你觉得有人扛几百斤东西逛集市吗?”杨集见柜台上摆着笔墨纸砚,随手就从怀里取出一张类似于支票的条子,填好内容和数字,然后盖上自己印章,撕下存根收好,再将支票交给了掌柜,吩咐道:“拿这张条子去王府找大总管公孙桓,他会给你足额的钱。”

    掌柜接过一看,发现字是从左到右、一排排横着印,左下方还印着卫王府的印玺,而且右上角还印着他所不认识的‘1、2、3、4、5、6……’,他觉得这应该和暗号之暗的东西,与杨集保留的底子肯定一样。而购买的东西、金额、店铺名、日期倒是没错……

    对于这张‘纸’的来历,他倒是相信,因为这天下,还没人胆敢私刻王府印玺,然后拿着有暗号的假条子去王府骗钱。

    但是……

    “殿下,但是这张纸能领到钱吗?”见这支票背后盖有王府印玺,正面又刚刚盖上杨集的印章,掌柜已经知道这个土豪是谁了,先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裙子由你送去王府,如果拿不到钱,你不给裙子便是,顶多白跑一趟,又没什么损失。”这王府‘支票’是杨集为了方便购物而搞出来的东西,虽然不能全国推广,但是卫王府自身的农商体系却已用上。而“银行”总部就是卫王府,行长则是大管家公孙桓;当然了,他和独孤敏的支票肯定是专用的,与普通支票自然大有区别。

    独孤敏巡视农庄时,要是遇到有商机东西、而自己所带的钱又不足,也会这样向卖家开具支票。

    “那我且收下了,等会亲自去王府一趟。”掌柜一听这话,也觉得是这道理,如果拿不到钱,大不了不给东西好了;况且新东主也不是简单的人,而且还是王府的亲戚来着,也不怕卫王出尔反尔的强买。

    “尽快送去。”杨集也不怕对方敢以次充好,交待了一声,便离开了。

    他和掌柜的对话并没有刻意放低,旁边的高灵自然也听到了,她对那张纸的威力十分好奇,又跟了出去。

    他们前脚离开,有人问着掌柜道:“阿叔,这生意成了?”

    “当然成了!”掌柜扬了扬手中支票:“等会就用这张、这张支票去换现钱。”

    满堂哗然,纵然旁观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豪绅巨富,也对这条价值三十二万贯的长裙望而生畏;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竟然真有人买了。

    而店内的佣人听了,则是忍不住欢呼起来。

    “区区三十二万贯而已,也激动成这样,真是丢尽了我的脸,好生招呼客人。”掌柜一脸嫌弃的抚须喝斥住佣人,便冷着脸走进了后堂,然而当门帘落下,掌柜便重重的把身子扔向了长长的坐榻之上,看了看支票,忽然激动的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

    追随而来的二掌柜,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轻咳一声道:“阿叔,咱们这笔生意赚了几倍之多,真是发大了,这下子,咱们不怕新东主解雇了。”

    掌柜连忙坐起,老脸通红、故作矜持地吩咐道:“派人向东主报喜!”

    二掌柜愣道:“阿叔,咱们怎么找人啊?”

    “咱们这个店,是独孤楷次子独孤景云出面盘下来的,而且过户那天我看到契书上写的名字是独孤敏,咱们这位新东主肯定是独孤家的人,所以你只管把喜讯送去独孤楷家即可。那是卫王的亲大舅,咱们也不怕卫王强夺这镇店之宝。”掌柜信心十足的说道:“让人备车,我要亲自去王府换钱。”

第028章:诱拐红拂

    杨集要去东南角的文具行,直接东行就行。他一出蜀南商行,发现高灵居然又跟了来。好在他是单人匹马、行动方便,而高灵不仅乘坐缓慢的马车,还有侍女随从,当他加快行程,很快就把她给甩掉了。但是到了市署和平准署夹街的东部时,发现背后又多了一个红衣女郎,那纤长身子骑在一匹矮小的马匹上,纤弱身子似也将随风雪而去。

    这不是杨集疑神疑鬼,也不是有多么的警觉,而是拜大兴城封闭式的里坊设计所赐。

    大兴城内笔直的十一纵、十四横把全城划成整整齐齐的两市、一百零九坊,城内居民的活动范围就是自己所在的里坊,没事不会到这二十五条主街上行走。

    而东西二市和各个里坊也是如此,四周皆有高大坊墙,四面各有两个门;坊墙和里面的两纵两模四条大街,把里面的区域分为九个小区,每个小区又被短垣团团包围,小区居民各自活动在所居小区之内,没事也不会在坊市的主街上闲逛。

    要是在农忙时节,如果不算巡逻兵的话,有时走完一条街,也没碰到一个行人;所以大白天想长期跟踪一个人而不被发现,在大兴城是件相当老火的事情。

    如今虽非农忙,但却冰天雪地,需要买东西的人都在各个小区之内走动,主街虽然也有人,可后面那个人从锦绣彩帛行一直跟到现在,且在路上有门不进、有近路不走,自己快她快、自己慢她也跟着慢下来,这不是跟踪他又是什么?况且那人一身红衣,仿佛一朵绽放在雪中的玫瑰一般,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遇到这样一个没有职业道德的跟踪者,杨集实在做不到淡然处之,生恐对方就是杨广所说的刺客,趁自己麻痹大意时,来支毒箭。于是一拨马头往回驰去。

    杨集策马来到近前,透过漫天雪花,发现红衣女郎竟是一个体态如柳、国色天香的绝色少女,大雪中的红色斗篷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搭配。

    雪光映在斗篷上所形成的光晕,照着她流云秀发、绝美娇靥,照着她宝石般明亮的双眼,充满了说不出的美和韵味。

    更让杨集无语和意外的是,她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却丝毫没有被抓个现行的觉悟,只用两道冰雪般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仿佛是要把自己的目光化成两支弩箭,刺入他的胸膛一般。

    “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光明正大的跟着,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觉得自己是个瞎子、聋子一样。”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雌豹,杨集不敢大意,下马命令道:“你,下马,走过来。”

    少女竟然听话的翻身下马,慢慢地向他靠近,解释道:“卫王,我是奉命跟着你、保护你,并无恶意。”

    “谁让你来保护我?”杨集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她的小蛮腰,方才还挂在马袋边的剑已经到了她手中,虽然看似随便的放在身侧,但是她手握之处恰好是便于宝剑出鞘的位置,一旦宝剑出鞘,她的剑和鞘恐怕会在瞬间变成夺人性命。

    少女蹙起了她双秀气眉毛,但还是说道:“请卫王殿下恕罪!”

    杨集听懂了,乜了她一眼道:“那么你的名字、你的代号总可以说吧?不然我怎么称呼,难道叫你007、蓝博、比基尼?”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叫红拂。”

    杨集为之一愣,吃惊道:“你是红拂?”

    “卫王知道我?”红拂冰冷的目光,突地泛起一丝狐疑之色。

    “没有,我只是第一次听说天下有姓‘红’的。”杨集连杨坚、杨广、杨素、史万岁都见过,自然不会因为红拂这个人感到吃惊,让他奇怪的是,这个传奇女侠怎么忽然来保护自己了?

    “不!我叫张出尘;红拂只是我现在的代号,就像卫王说的007、蓝博、比基尼一样。”红拂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盯着杨集,认真的解释。

    红拂是陈朝大将张忠肃之女,母亲也是出身出吴兴名门沈氏,陈朝破灭以后,她们母女被赐给杨素为奴婢,因张夫人带有一女,便在杨素府中充当乳娘。

    红拂虽然学到了一身本事,可是一直以奴婢的身份为耻,然而奴婢身份一旦确定,自己再有本事、再有钱、旁人再怎么愿意帮助也好,都无疑赎回自由之身,除非主人及其嫡长子联名写契文报与官府批准,奴隶的身份才能改变。

    她唯一能够坚持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名字,现在觉得杨集不会知道自己这个卑微的小人物,也不担心杨集从张出尘、红拂这两个名字推算出她身后的人,便大大方方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得出你不喜欢红拂这名字,那我叫你出尘好了!既然你奉命保护我,那就光明正大的跟在我身边好了。”杨集和杨素都是把杨广的支持者,现阶段是荣辱与共的盟友,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也便安心的让红拂跟着。

    张出尘听得一愣,疑惑的问道:“卫王这就相信我了?”

    “我觉得你这人可信!”杨集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问道:“你最擅长……”

    “好像是杀人!”

    杨集窒了一窒,咳嗽一声道:“我是说,除了这个之外,你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歌舞、医术、厨艺、裁缝都会!”

    “天才啊!”杨集大为惊叹:“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这边来做事?”

    “这恐怕不能。”

    “你背后的人既然让你来保护我,可见他与我的关系还不错,如果我出面的话,他肯定愿意把你让给我。”杨集想到耳熟能详的‘红拂夜奔’,又蛊惑道:“只要你自己答应,我可以要人,然后免除你贱民身份、抬入良人籍,条件只是帮我训练女侍卫,每个月还有俸禄拿,怎样?”

    张出尘怦然心动,她知道等闲绝不会有人请别人释放家奴,尤其是杨素这种门庭,旁人根本不敢托请,杨素也用不着卖人家面子;而她本事大,对杨府用处更大,脱奴籍难度比一般家奴也高了无数倍,但如果有杨坚和杨广为盾的杨集出面,自然又不一样了。然而心动归心动,可又担心杨集在试探她的底子,所以强抑这份激动,沉默以对。

    她虽不说话,可杨集心中有数了,边向前走边说道:“你不说话,不代表我猜不出你身后的人。”

    张出尘忍不住问道:“那卫王认为我是来自何处呢?”

    “自我与贺若弼起了冲突以后,太子便准备我几名精通刺杀之道的女侍卫,然而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于是让我向越公国讨要像你这样的武婢。”杨集智珠在握的微笑道:“也许太子让越国公派人保护我,而你又光明正大的跟着我,显然不是来刺杀我的人,所以,你的来历呼之欲出。”

    自以为是的杨集完全不知这是杨素自己的主意,跟杨广没有一根毛的关系。但问题是,张出尘也不知道杨素为何派自己来保护杨集啊?所以经过杨集这么一通忽悠,她一双晶光粲灿的大眼睛充满了震惊之色。

    “我明天去越国公府赴宴,准备向他讨要几名武婢。”杨集注视着这个送上门来的女侠,笑着说道:“你张出尘肯定逃不了我的魔掌了!你在越国公府中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我一并讨要过来,条件和我之前所的类似,要么是他们凭借自身本事脱奴籍;要么积累到你身上,只要你立足了功勋,一并入良人籍。”

    一般来说,奴隶处境相当不好,他们的一切都由主人作主,主人可以随意把他们送人、买卖,淫辱了家奴妻女也不受罚,甚至凌辱至死也没事,须只通报官府一声,削了户即可。而奴隶却没有丝毫诉讼权,自己受到不公不能告官不说,即便是主人犯罪,也不能告主,否则要被判处极重的刑法。

    奴隶虽然可以有自己的家庭,但国法既不承认、也不保护,如果遇到恶主的话,他可以随意拆散奴隶家庭,他们所生子女打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也是奴隶,也是主人财产中的一份子。

    而那些世代为奴的奴隶,已经在主人的羽翼下繁衍生息,有了子嗣则意味着牵绊,只要主人稍微施舍一点恩惠,不拆散他们的家庭,再赏一口饭吃,就感恩戴德,彻底失去叛逃勇气;而像张出尘这种出自有底蕴家族的新生代奴隶,不仅见识广、自尊强、本事大,而且没有多大的牵绊,所以脱奴籍之志肯定远比一般奴隶高。既然有正常渠道脱奴籍,杨集不信张出尘不动心。

    “果真?”张出尘果然动心了。

    “不假。”杨集笑着说道:“我不知道越国府是怎么对待奴隶这个问题的,但是我家家奴、奴婢可以利用功勋脱籍,只要立足了功,便给他们抬入良人户籍。”

    这个规矩,也是杨集对卫王府做出的改变,他前世看过一部有关黑奴、名叫《根》的电视剧,那部电视剧讲述的是一帮一心要逃的黑奴,主人家软硬兼施都改变不了这帮人的决定,最后好像搞得自身众叛亲离。有鉴于此,杨集便说服了老娘,对府中奴隶采取了功勋籍制,奴隶们有了希望,做事也更加卖力,而且还不捣乱。

    然而立足了功的奴隶,却因为王府生活条件好,又有一个庞大的靠山可倚,也使这项制度执行至今,愣是没人愿意脱离卫王府管辖;即便有人成为良人,可依旧在各地的农庄、商铺里做事,一旦有事召集,他们照样乖乖的回来,所以这项制度对于王府等同无于,但却能把奴隶的反抗意志磨的干干净净,做起事来,也更加卖力。

    鉴于大隋王朝派系林立的局势,以及李敏的例子,有了危机意识的杨集也有了经营势力之心,他现在什么样的人才都缺、什么样的人才都想要。比较于有头有脸的人,像张出尘这种地位卑微的人,几乎没人注意,拉拢起来也既不受人注意,对自身也更安全。

    虽然张出尘无法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杨集也可以不经她意见,直接向杨素要人,但给予她适当的尊重,效果无疑更好。

    “我只要阿娘。”以前杨家子弟只是觊觎张出尘那个美若天仙、温柔贤惠的娘,随着她逐渐长大,娘俩都遭到觊觎了,若非自己是杨素身边的人,恐怕娘俩早就完了。现在面对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机会,她拒绝不了、更不想拒绝。

    “一言为定。”杨集笑了。

    “一言为定。”张出尘也笑了,心说这小子虽然号称纨绔之王,但年纪摆在这儿,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如果取得他的信任,凭自己一身本事,以后想干点嘛,还不是手到擒来?

    “先去买礼物。”

    杨集和张出尘达成默契,就看杨素是否愿意放人了。

第029章:三派合一

    可以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城,在隋朝只有一个大兴城,经过二十多年的积极吸纳,大兴城已有六十多万人口,可即便如此,“延兴门—延平门街”以南的四十九个坊,依然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由此可见大兴城之广大。

    大兴城百姓主要生活在“延兴门—延平门街”之北六十坊,其中又以崇仁坊人口最多。

    崇仁坊面积是平康坊两倍,西北角是大兴宫景风门街、东南角是东市、南部又与平康坊隔街相望,具备了地盘大、地势好的优势,许多州进奏院(驻京办事处)都设在此坊,各州赴京公干的官员、各州预备官员时时在坊内酒肆设宴请客;一到夜晚,崇仁坊便成了仅次平康坊的热闹之所。

    武陵郡公元胄和太府少卿元寿的府邸都在崇仁坊内,两人都是魏朝皇族,虽然在北周时期遭到严厉的打压,可是杨坚代周建隋以后,先后受到重用,只是元胄涉入皇族内部之争太多,他为了一己之私,先是借易储契机,除掉支持杨勇的家主元旻,然后又在杨广和杨秀之间左右逢源,当杨秀获罪时,元胄被除去了官名,从此倒是低调了不少,专注经营家族事务。

    此时在元胄府后堂书房内,元胄和独孤顺正和一名老人秘密协商。

    独孤顺说道:“杨坚是我关陇各大门阀推举上来的代表,只要他不触犯我们的利益,我们并不介意他代周立隋。但遗憾的是,我们选择的杨坚是个白眼狼,他上位不到几年时间就剥夺了我们关陇贵族的兵权,还废除了我们所选的太子杨勇,并在易储的漫长过程中除掉了虞则庆、王世积、元旻等人,而高颎、贺若弼、元胄等人也纷纷除名。我们支持的杨坚尤且如此,一直敌视我们的杨广小儿如果登基,我们的处境将会艰难百倍。要是我们继续勾心斗角、各自为政,那么下一个死去的,或许是我们独孤氏、或许是元氏,也或许窦氏、李氏、侯莫陈氏、于氏、豆卢氏、宇文氏……”

    关陇贵族之所以强大,就在于他们一开始就和宇文泰平起平坐,否则,当时不到三十岁的宇文泰岂能统帅他们?

    宇文泰的府兵制,说白了就是恢复北魏孝文帝改革之前的军队部落制,将慢慢归于中枢的军权重新胡化,以军队自治的妥协方式获得各“部”首领的支持。但是宇文护执政、周武宇文邕为帝之时,都在清洗关陇贵族,企图把散落于各“部”兵权收归国有,结果两人死了以后,“各部”首领推出杨坚推翻了宇文氏,国名也从周变成了隋。

    只是杨坚比宇文氏父子起步更高,也更有魄力,只用几年时间就把军权收归国有,然而这只是表相,只须看看朝中大将军、地方武官的姓氏,就知道统率大隋军队高级、中级武将多是关陇贵族的人。除了他们之外,本族子侄后裔,以及被他们用联姻、栽培、扶持等手段拉拢到的人,更是遍布军中。

    但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奈何不了杨坚。

    首先是关陇贵族内部派系林立,为了自身利益考虑,都愿意跟着杨坚翦除其他派系;更重要的是杨坚在代周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单看他收拾尉迟迥的速度,就足以证明自身就具备了称雄的资本,要不是南有陈朝未平、北有突厥来侵,关陇贵族恐怕早就被他在尉迟迥一案中翦除干净了,哪还给他们壮大的机会?

    然而独孤顺知道杨坚时代,他们关陇贵族可以借助强大的突厥汗国生存壮大,但是杨广却没有什么外在的大威胁,他一旦继承了杨坚积攒出来的强大国力,便可以毫无顾虑的整顿内部矛盾,到那时,才是关陇贵族的末日。

    “但不知独孤公、元公有何打算?”坐在第二位上的清瞿老者轻轻咳了一声:“我既然参与这次聚会,也表明了窦氏和大家共进退的诚意,对于独孤公之意,我毫无异义。”

    此老名叫窦谊,乃是窦氏三祖窦炽五子,也是关陇贵族三派中的窦派之首,他们这一派因为大隋而兴,因此长期遭到独孤派、元派排斥,昨天他已经和独孤顺会过面,对于关陇贵族同心协力一事,抱着赞同态度,因为他也看到了关陇贵族的危机,心知只有抱团取暖,方能与拥有整个天下的皇帝博弈。

    “杨广小儿上有杨坚的大力支持,下有杨素、苏威等人发力,他的地位已经很难动摇了,勇太子卷土重来的希望不大。但杨坚却忘了,杨勇当了近二十年的太子,深得朝廷大臣和我们关陇贵族的拥戴,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代君王,虽然他本人和高颎、贺若弼等人被废,但是这股雄厚的力量尤在,只要在关键时刻有人登基一呼,这些力量或为名、或为利、或为生存而自发归来。反观杨广小儿,他在扬州坐镇近十年,势力是南方士族和一部分军队,朝堂势力却十分弱小;一旦杨坚不在了,威望不足的杨广很难在短期内掌控整个天下,大隋天下也将陷入新旧交替混乱期,而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独孤顺缓缓的说道:“秦王杨俊已逝,蜀王杨秀已废,但还有一个统领二十四州军事的并州大总管杨谅,此子以防御突厥为名发民夫劳役修缮城池、铸造大量兵器贮存在并州要塞,又招数万名亡命之徒和无籍奴隶,显然是有了反叛图谋。若是我们代表与朝廷鼎足的关陇贵族推他一把,肯定会起兵反杨广,有他在东部吸引杨广的军队,我等则可以在兵力空虚的关中,推杨勇太子上位……杨氏三兄弟之争,也是我等再次辉煌的天赐良机,只要我们拥有凌驾皇族的兵权、权柄,那么这个天下谁来当家做主,皆由我们说了算。”

    窦谊皱眉道:“难道独孤公不怕又是一个杨坚?”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平庸无能、无权无势的傻子皇帝,这样的人才会更加依赖我们。”独孤顺说出了自己打算:“只要拥有遍布天下的实力,别说是山东士族、南方士族需要靠我们的施舍而生存,便是皇帝是谁、皇帝姓什么都由我们说了算。而我们关陇贵族则是处于不王而王的高度。”

    窦谊思忖了一会儿,半真半假的笑问:“独孤公不想独孤氏成为皇族么?”

    “不想。”独孤顺摇了摇头道:“向来没有千年皇朝,只有千年世家。权倾天下的汉末袁氏、兰陵萧氏、渤海高氏因为直接参与争夺天下而没落;元氏也因皇权差点灭族、宇文泰的家族更是给杀得一个不剩。反观范阳卢、博陵崔、清河崔、荥阳郑、太原王、赵郡李、陇西李等士族,千年以来传承不绝,在士林之中永享盛名,不管皇帝姓什么,他们始终地位超然、高高在上。这样的家族,才是独孤氏的追求。”

    元胄见窦谊看来,也笑着说道:“正如独孤公所言,吃过大亏的元氏也准备彻底活在大世幕后了。”

    “独孤公、元公如此坦率,我窦氏也没什么好说的。”窦谊笑着说道:“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起,为了早日实现不王而王一起努力吧。”

    元胄笑道:“窦公快人快语。”

    窦谊叹了口气,“希望这天快点到来吧!”

    “这一天不会太晚的。”独孤顺看了看沙漏,便起身道:“我还要去一趟贺若府探望贺若公,两位贤弟如果没事,就深入商议,要是有什么好点子,咱们再一起详谈。”

    “也好!”

    “独孤公请便。”

    “告辞!”独孤顺向两人拱手一礼,快步向外走去。他的马车就停在元府后宅的院落里,车夫见他到来,连忙放好脚踏,等他登车坐好,便从侧门离开。

    独孤顺靠在背靠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最后的问题上,元胄却有点言不由衷,显然没有忘记元氏昔日荣光,而且元氏在陇西和幽州都有一定的势力,恐怕还在做着反隋复魏的美梦吧!

    兵权归中枢是北魏孝文帝开的先河,由此而发生河阴之变,关陇贵族更是宇文氏架空元氏、反元氏的产物,平等相处倒是无所谓,如果元氏复辟之心不死,接下来的合作不仅是困难重重,甚至还会造成关陇贵族内部出现严重分裂。改天或许和窦谊就此问题详谈一番,如果两派联手,也许能打消元氏不该有的迷梦。

    马车进了平康坊,缓缓在贺若府前停了下来,这时,贺若弼的三子贺若怀德穿着一身布衣跑了过来,将独孤顺迎下马车。

    独孤顺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贺若府的家将正在将“宋国公府”的描金牌匾摘了下来,把一块写着“贺若府”的黑匾挂上,门前列戟也不见了,显然是兵器监收了回去。

    “列戟回收了?”独孤顺不胜唏嘘的问了一句

    “正是!”贺若怀德苦笑道:“罢黜家父的圣旨一下,军器监的人就把列戟收了,这‘宋国公’当然也不能用啦。”

    “只要人还在,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独孤顺也参与了今天的早朝,对于贺若弼的偏激无语至极,这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呢?如果当时认个错,岂能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好了。

    不仅扳不倒杨集,反而把贺若一族搭了进去,这又是何苦来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15/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作者:碧海思云所写的《大隋主沉浮》为转载作品,大隋主沉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隋主沉浮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隋主沉浮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隋主沉浮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