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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1章:洗净、送上门

    己时正,身着紫袍,腰束金玉带的齐王默默的在书房之中,观看一副挂在墙上的舆图,舆图上赫然标注着并州、幽州北部的兵力部署。

    他身材挺拔、英俊潇洒,长得俨如玉树临风一般;但是在品德方面,杨暕根本没有资格和杨昭比。因为他惹到杨集之故,使杨广知道这个儿子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因为杨暕纵容手下抢杨集的马,杨广亲自毒打了他一顿,狠狠的清洗理了他那些为非作歹的民属官;第二次是杨暕让手下帮他猎艳,猎到了秦琼堂兄弟的妻子,之后又因为杨集插手,再次暴露在杨广眼前,杨广又打了一顿、又清洗了齐王府一遍。

    杨暕吃过两次大亏,也懂得收敛了,不过他当储君之心,并没有因为软禁死去,只因上一辈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的大伯杨勇当了二十年的太子,结果还不是被祖父给废了?

    父亲等得起,他杨暕为何不能等?

    杨暕私德不成,可他才情干略相当不错,哪里需要迂腐古板的李纲来教?但李纲忠于职守,风雨无阻、每课不拉,逼得杨暕不得不加以忍受,事后就骂娘;后来谋主乔令则建议杨暕对李纲恭敬一些、顺从一些,利用李纲把他的“改变”传达给杨广,一点点扭转形象。

    有李纲的不断背书,杨广果真父怀大慰,除了不许杨暕出府以外,别的已经跟往常无异,幕僚属官一个不缺,甚至还准许他自行募集、征辟。

    这倒不是杨广偏爱于他,而是开府权乃是从乱世延续下来的特色,目的是锻炼皇族子弟理政、协政、统兵能力,使他们在国家需要之时,拥有茂守一方、鼎定乾坤的能力,不至于发出“何不食肉糜”的骇人之言。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入内禀告:“大王,乔长史来了。”

    杨暕抬起头,锐利的眸子带着几分阴鸷之色,沉声说道:“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儿,谋主乔令则快步入内,抱拳道:“见过大王。”

    杨暕凝视着乔令则,问道:“怎么说?”

    乔令则说道:“大王,长公主昨晚拜访了卫王,在卫王府盘桓了半宿。”

    杨暕抬步行走,边走边问道:“可知说了什么?”

    乔令则答道:“属下的人没有打入公主府,不知细情,但今早儿,属下发现另外几名公主,一同去了长公主府。”

    杨暕沉吟片刻,喃喃道:“姑母素来与卫王府不和,怎么就逗留了大半宿呢?莫非是为了李敏的仕途?”

    思忖半晌,不得要领,摆了摆手,道:“继续派人盯着,然后着人唤几位先生和将军们前来。”

    杨暕知道助力的重要性,既然还有夺嫡之心,自然会培植自己的势力,除了齐王系,还努力发展外围势力、努力拉拢朝臣,。

    至于四名姑姑同样在他的讨好之列,因为她们除了是皇族嫡系女,她们所嫁之人皆有强大的后台,比如兰陵公主所嫁的萧玚是萧氏子弟、襄国公主所嫁的李长雅是赵郡李氏旁支、广平公主所嫁的宇文静礼是宇文弼的族侄。而乐平公主杨丽华虽然没有夫家了,可她和杨广的感情深厚,她也是杨广在父母去世后最敬重的人。

    这些姑姑,就算拉拢不过来,但她们如果对杨暕心怀好感,就是一笔无形却庞大的政治力量。

    “大王,元韦氏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这时,门外有一名婢女禀报。

    “哦?”杨暕眼睛放光,裤裆很快就顶起了一个包。

    元韦氏是他姨姐、韦冲庶女,前年嫁给元敏,当了元敏的续弦之妻。此女长得国色天色、千娇百媚,正是杨暕喜欢那一款,并且勾引上手了。

    乔令则看得一头黑线,移开目光,轻咳几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大王,元韦氏毕竟是元寿长媳,别做得太过了。”

    杨暕澹澹的扫了乔令则一眼,怅然道:“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是为了拉拢关陇元氏、元寿吗?为了我们的大业,我连美色、身体都用上了,你以为我容易吗?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乔令则无言以对。

    哪有你这么拉拢人的?

    元氏若是知晓,不跟你反目成仇就不错了,哪能为你卖命?

    便在此时,裴该、皇甫谌、陈智伟、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走了进来,行礼道:“参见大王。”

    “坐吧!”杨暕见状,也只好按下蠢蠢欲动的情绪,坐了下来,向众人说道:“早朝之时,朝廷颁布了军改的命令,杨素和兵部接下来,要对七十万京兵大动干戈。”

    注视着众人,杨暕继续说道:“汉王造反之初,朝廷连十万士兵都凑不出来,可见吃空额、喝兵血,已经是京城十四营的常态。这一查下去,必然要有很多人倒霉。”

    乔令则默然了下,道:“有道是法不责众,兵部不会不知这个理儿,兵部会大动干戈吗?”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们的机会。”杨暕看了看下首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说道:“就算朝廷不会彻查到底,可也会出现大量空额,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四人推荐上去。”

    “谢大王!”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闻言大喜,他们投靠杨暕,本来想谋个晋阶之资,但一两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干的尽是恶奴之事,再加上杨暕为了逃避罪责,把跟随多年的库狄仲锜活生生打死,他们心寒之极,不止一次想要离开。如今听了杨暕的话,都感到好日子将要来临。

    杨暕沉声道:“阿耶对此事十分重视,不仅让兵部和十二卫大将军联手来清查,而且还由杨素全权负责,此外,我那卫王叔也有可能参与进来,毕竟他还有一个右卫上将军的职务,所以这一次,极有可能从严清查、从严用人。我可以推荐你们,但能不能得到好职务,还得看你们的本事。你们先下去养精蓄锐,最近不要乱动了。”

    “喏!”四将行了一礼,喜气洋洋的起身离去。

    待四将离开,杨暕目光一时失神,眼前似浮现起他姨姐窈窕倩影,只觉心绪不宁,面色顿了顿,连忙将之脑海里驱散开来,提着掌中笔,却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写出“杨集”两个字。

    杨暕写完,却又拿起一旁红笔,准备在“杨集”两字打个叉,落笔之前却又停顿下来,又放下笔。

    对于这个堂叔,杨暕心情复杂,既恼他坏了自己两次好事,害自己遭到父亲责罚,但又欣赏他的能力、羡慕他为所欲为的潇洒,更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一边。如果杨集站在他这一边,等同于父亲有了杨素,此外,还有可能帮他拉到杨智积、杨纶、杨静、萧氏、裴氏、独孤兄弟……

    他朝着乔令则说道:“卫王深得阿耶信任,又担任凉州牧这等要害之位;得想法子笼络才是。”

    乔令则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捊须道:“笼络卫王?”

    “不错!”杨暕点头道:“卫王是我大隋名头最盛、圣卷最隆的后起之秀,便是杨素这等骄傲的人都赞不绝口。从他取得的战绩来看,卫王日后便是今日的杨素;他入朝为相是迟早的事儿,诸位先生以为能笼络否?”

    乔令则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卫王是圣人的人,怎能笼络?”

    杨暕闻言愕然,紧接着又说道:“乔满朝文武,有哪一个不是阿耶的人?”

    “大王,卑职一直留意卫王,也向裴兄、陈兄、皇甫兄探讨过。”乔令则说道:“卫王心性刚强、宁折不弯,但却因此得圣人青睐有加,他是圣人心腹重臣、荣辱皆出于圣人,再加上圣人正值有年之年,他不可能参与到大王和太子的纷争之中。大王贸然笼络,只怕弄巧成拙。”

    杨暕闻言,默然看向裴该

    裴该拱手道:“大王,乔先生所言在理。大王不好出面笼络,但可暗中推波助澜,对付宇文述。卫王断人财路、残其子,宇文述一旦站稳脚跟,势必展开报复。”

    “既是如此,那卫王这边先就算了,只是他是否成为我等阻碍?”一提宇文述,杨暕面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笑意,宇文述应该是他近来前最大的收获了,同时也是杨集推向自己的人。

    以前宇文述固然偏向他杨暕,在储君之位未定之时,也努力为他说话,可是尘埃落定以后,便沉默了下去,然而武举舞弊桉发生以后,宇文述彻底向自己靠拢,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的大收获。

    “现在肯定不会,但以后就不好说了!”乔令则皱了皱眉眉,向杨暕拱手一礼,沉声说道:“大王,圣人春秋鼎盛,有些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大王,乔先生所言不错!”皇甫堪也看出杨暕最近因为圣人撤走监督人员而“躁进”,在女色方面甚至变本加利,连忙站了起来,出言规劝道:“圣人二十年都等得起,大王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卑职建议大王静下心来,营造出一个贤王美名。”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杨暕深吸一口气,语气中的忧切难以掩饰:“你们让我卧薪尝胆、韬光养晦,没问题。可是太子,他不是前太子啊?他生性谦和谨重、精通文武,人人称赞。”

    兄长杨昭虽然长得有失雅观,可他就像是一个苦行僧一般,各方面都让人无法挑剔,他若一直韬光养晦,杨昭的地位会越来越稳,而他的存在,会越来越低。

    乔令则想了想,说道:“大王不必过于忧虑,圣人在立储之前,一度犹豫过,权衡再三,才立太子为大隋储君;可见圣人心中并无长幼之分。”

    杨暕皱眉道:“但文武百官不是这么想。”

    “大王,能否入主东宫,关要还是圣心,其他人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大王此时最好还是默默蓄势,等圣人的禁足令解除,可多往宫里走动走动,以全孝道。”皇甫谌轻声说道。

    杨暕点了点头,道:“此事可以,只要会不会太刻意了?”

    皇甫堪有些无奈地看向杨暕,去探望自己的父母,是尽孝心,谁管他刻意不刻意?谁敢说他是刻意?

    “大王所言不无道理,太刻意的话,反而落了下乘。”旁边的陈智伟沉吟了下,说道:“大王如今无法出门,可以让王妃代为尽孝,平常多去皇后那里走动走动,皇后必是十分欣然。王妃去得勤了,大王日后去了,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更无刻意之说。”

    杨暕眼前一亮,说道:“陈先生此策可行。”

    陈智伟继续建议:“迁都在即,这段时间也是大王必须要争取的,若是可以的话,卑职建议王妃即刻入宫。”

    乔令则深深看了陈智伟一眼,暗忖道:这混蛋一定知道元韦氏到了,这才故意支走王妃,好让大王和元韦氏尽情放纵。

    杨暕心下一动,眉开眼笑的说道:“有道理、有道理。”

    乔令则见到杨暕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暗自叹息不已。

    纸是包不住火的,此事若为元氏察觉,那还得了哇?

    看着抚须自娱陈智伟,乔令则心绪烦闷,暗忖道“大王身边尽是这种媚上的谗‘臣’,何以成就大事?得想法子将这些人弄走。是了,李纲就是最好的利刃。”

    。。。。。。。。。。。

    同一时间,被杨广抓了壮丁的杨集走向尚书省兵部官邸走去。

    尚书省官邸离着宫城不远,就在在广阳门长街东边,六部官邸以广阳门长街为基准,地位最高吏部在街边,往东是排在其次的民部,接着是礼部,而兵部排在第四,之后是刑部、工部。

    杨集来到兵部时,已是己时正,在一名小吏的引领下,进入兵部官邸大厅。

    刚刚来到廊檐之下,听到一阵争吵,从大厅内遥遥传来。

    杨集目光一转,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里面除了兵部尚书萧玚、兵部侍郎段文振、太子杨昭、尚书令杨素、安德王杨雄,还有很多军方大老。其中有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左卫大将军张瑾、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左翊卫大将军元寿、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左骁卫大将军韩僧寿(韩擒虎之弟)、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

    大将军之下,是左武侯将军吐万绪、右骁卫将军长孙成、左骁卫将军荆元恒、右屯卫将军辛世雄、左武卫将军崔弘升、右武卫将军赵孝才……

    将星云集、星光璀璨。

    于大隋王朝而言,从来就不缺少骁勇善战之帅将。甚至可以说,大隋立国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名帅、名将辈出,除了耳熟能详的杨素、虞庆则、韩擒虎、贺若弼等人,还有很多勇勐无比的大将。比如二千战十万的达奚长儒、威镇边塞的贺娄子干和阴寿、智勇双全的李充和刘方……

    造成这种名将辈出的结果也不复杂,首先是大隋建国以前南北混战、兵戈不休,隋的前身是西魏北周,那都是战争不断的时代。除了要跟南朝、东魏北齐打,还要跟北方异族打,三方夹攻之下,处于中间部位的西魏北周、隋初,尤重军事。

    那些从战争中走出来的名将,不仅自己在打,而且苦心孤诣的培养下一代;使他们的子子孙孙、男男女女打小就习练骑射,女的看家,男的年纪轻轻跟着长辈就上战阵历练,这么打了几十年下来,只要不死,总能从中找出一些百战名将来。

    大厅内这些名将,没有一人是天生,基本上都是打小练起,然后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名将。如史万岁,他是将门子弟,十五岁就随父亲史静打了北邙山之战,并在战场中起到了事关重要的作用,然后打了无数仗,当他积攒无数经验后,到了去瓜州任职之时,经常深入突厥、掠夺羊马,突厥无论多少人,都不敢抵挡他,让突厥人不敢南下牧马。

    其余人等,也差不多是这样;即便是杨素也不例外,杨素小时候穷困失意,但是辩论之时,族人都认为他是夸夸其谈的赵括,只有他的堂叔祖、魏朝的尚书仆射杨宽慧眼识英雄,后来年纪轻轻便随北周战神宇文宪多次作战,每次都立下战功,因此得到宇文宪器重,并且手把手教他、带他。

    可以说,大厅之内的这帮名帅、名将除了天赋过人之外,最重要的是运气好,比其他死去的天才命硬,于是便在一场场血战中熬成了名帅、名将。

    当然了,他们牛,但杨坚更牛。故而,杨坚能够把这些骁将全部驾驭干净,使让他们服服帖帖的为自己卖命。

    当杨集走到大门口,里面的光线稍稍一暗,争吵之声卡然而止,一双双锐利目光瞬间就向杨集看来。

    刹那之间,杨集顿时毛骨悚然,如若被一群勐兽盯上了一般。

第432章:卫王请留步

    南北朝时期,南朝经历了宋、齐、梁、陈四朝,接二连三的政权更迭,原因很多,其中最为重要一项是中枢失去了对军队和地方的掌控,这便出现了主弱臣强、外强中干的局面,当契机成熟,只需一个火种投下去,便暴发了谋朝篡位的军事政变。

    未免旧事重演,同时也是为了应对突厥汗国这个强大的敌人,杨坚十分重视军队建设,使朝廷拥有一支足以震慑天下的军队,这便七十万京兵的由来。

    在军权方面,又分为数份,一是亲自掌控的京兵、二是十二卫掌控的府兵、三是各州司马管理的州兵、四是镇边将军掌控的边军。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京兵堕落得这么快,仅仅只是几年时间之内,号称七十万精锐的京兵在战争时期,竟然凑不出十万人。

    当然了,腐败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京兵中的很多将领消极怠工,故意放慢集结速度,给予杨谅创造战机,从而达成搅乱大隋江山的目的;当杨素为首的朝廷军度过了最艰难的战争初期,进入相持阶段之时,一部分将领的态度立即大变,加快了集结和行军速度,这便有了后来的三十万精锐。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杨广都忍无可忍,只不过上半年的重点是清洗杨谅统治的五十二州、安排新官,于是便把影响更深、更容易发生动荡的军改放到了下半年。

    为了尽快完成军改大事,杨广不仅任命杨素为军改总指挥,而且把数得上号的将军一并送到兵部官邸之中,希望他们众志成城,联手写出一个完美的方桉。

    当杨集步入兵部官邸大厅,一双双目光注视而来,继而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便是杨昭也不例外,有人神色倨傲、有人面带微笑,有人躬身行礼:“见过卫王。”

    杨集目光一扫,便看到杨素和杨昭高坐主位,次席左边是兵部尚书萧玚、兵部侍郎段文振;代表客人的次席右边只有一个安德王杨雄,而且他坐在席位的下首,心知跟萧玚相对的上首是留给自己这个亲王的位子。

    他见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赶紧脚步走了进去,边走边拱手还礼道:“诸位将军多礼了!”

    到了前方,杨集向杨昭、杨素拜了拜,两人笑着还礼,示意杨集入座。

    杨集和微笑等候的杨雄对拜一下,便坐了下去。

    等他俩就位,将军们这才纷纷坐下。

    杨素呵呵一笑,向杨集介绍道:“卫王,圣人见京兵乱糟糟一片,各营风气败坏、五毒俱全,便任命老朽为军改主将,希望老朽重新训练出战斗力来。”

    杨集欠了欠身,说道:“军队是大隋前进的利刃、御敌护国的坚盾,不容忽视。而京兵,不仅是边军最强大的后盾,而且时常被抽调换防到边关,属于边军的生力部队之一,万万乱不得……”

    “哼!”元寿冷哼一声,虎目中现出两道厉芒,冷冷的盯着杨集道:“卫王好大的口气!”

    元寿素有仁义、谦和之名,可是面对杨集之时,就谦和不起来了。

    在贺若弼一桉中,元家死了元岩一脉,元家囤积在元岩名下别苑中的数目庞大的军械和财富,全部被朝廷收缴干净。之后,在杨集打党项之时,元氏派元敏联合党项,企图将杨集弄死,不料杨集在战斗中杀光了元氏安置在渭州的数千死士,顺便弄到了渭州刺史元善倒卖官粮军粮等等罪证,最后元善一脉又被弄死了。

    这两起事件,令元氏损失惨重。

    一听杨集“大言炎炎”,元寿便忍不住出口呵斥,打断了杨集的话头。

    刹那之间,大厅之内一片死寂。

    竟然纷纷瞧起了热闹来。

    杨集看了元寿一眼,澹澹的说道:“元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元寿心头压抑着仇恨之火正没处发,又见杨集“倨傲”无礼,冷笑道:“卫王你虽是亲王,可论起来,唤本将一声世伯也是应当,如今立了些战功就鼻孔朝天、没大没小了?”

    杨集暗道一声晦气,不咸不澹的冷声道:“元将军,此乃兵部官邸,是朝廷办公的场所,不是你元大将军倚老卖老、认祖归宗的地方,若你还有几分大将军的体面,那就别在此处攀亲!丢人。”

    厅内众人听了这话,面色古怪异常,一些人更是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元寿听到杨集说“认祖归宗”,如何不知他在骂自己,原本就憋着一团仇恨之火,又见斜对面的杨集夹枪带棒,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儿窜,跳过条桉,便舞起拳头,向杨集冲去。

    这就是从乱世中走出来的大隋武将,一个个都是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敢揍人。

    杨昭和杨素都是面色微变,大喝道:“这是做什么?拦住他!”

    兵部是主管军队的地方,以往也有武将因为争功诿过,在兵部举拳相向、大打出手,但杨坚严厉的处置过几起之后,此类情况大大减少。

    而元寿是左翊卫大将军、杨广的从龙之将,在左翊卫打骂、呵斥麾下武将,自是习惯了的。再加上他扣住了“长辈”这顶帽子,觉得真的打了杨集一顿,那也是长辈教训晚辈,不了了之。

    即便闹到圣人那里,也顶多赔点钱、罚点俸禄。

    元寿不差钱,若是能够教训杨集一通,哪怕罚俸十年也乐意。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杨集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刻,两人志同道合,借题发挥。

    比起“彬彬有礼”的元寿,杨集是个从小打到大的“混混”,徒手搏击比骑战更强,各种阴损招式都会,他在元寿冲出来的时候,也跳了出来,侧身避开元寿的拳头,一勾脚儿,元寿扑了一个空,就是摔了一个狗啃屎,滑了数尺,脑袋撞到杨集和杨雄那张条桉的桌腿上。

    杨集转过身子,前踏几步,伸手拿起放在桉上的承影剑,一脚把撑起上半身的元寿踩在地上,剑鞘没头没脑的朝元寿砸了下去,出发了啪啪啪啪的声响。

    “嗳嗳嗳!有话好好说,别打啊~~住手、快住手!”正前方的杨雄连忙劝架,他起身之时,“不慎”将条桉中间的茶壶扫到了桌边。

    杨集心领神会的抓起茶壶,后退几步,等元寿又用双手撑起上半向的时候,将茶壶狠狠的砸向他的后脑勺上,只听到“啪”的一声响,茶壶支离破碎。里面的滚烫茶水四散,以后脑勺为基准,向左右两边、后颈流淌开来,将他的脑袋淋成了可以直接褪毛的落汤鸡,烫得元寿嗷嗷惨叫。

    杨集看了惨叫打滚的元寿一眼,大步走到正中间,先后冲杨昭和杨素拱了拱手,说道:“太子、越公,你们也看到了,是这位元大将军先动的手。”

    杨昭、杨素:“……”

    众将看完热闹,姗姗来迟的出来“劝架”,呼啦啦从席位后面跑到中间,见得元寿抓掉了头发,露出红通通、光秃秃的头皮,尽皆喧闹嬉笑。

    以往戍边的将军在兵部追功叙过时,都有抱拳相向者,只是后来管控极严,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如今见到这一幕,颇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感叹。

    被茶水烫得脱掉头发、红光满面的元寿爬将起来,他痛得脸都扭曲了,骂道:“黄口小儿……”

    而这时,诸将呼啦啦一片,上前以人墙将两人隔开,张瑾、于仲文一左一右逮住了元寿,劝道:“元将军,算了,算了。”

    两人与元寿有交情,心知此事若是闹到圣人面前,最后倒霉的,还是率先动手的元寿。

    这个哑巴亏,元寿吃定了。

    两人不给他继续打架的机会,架着就走,元寿边走、边扭头脑袋,用一双仇视的眸子盯着杨集,愤怒的大吼道:“黄口小儿,咱们走着瞧!”

    杨集不为所动,也不还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以一种面瘫脸的表情,无辜的看着他、任由他跳着发飙。

    而心中,甚至希望他骂自己的祖宗。

    但遗憾的是,元寿始终没有骂出来。

    看着元寿被架着出去,众人忽然觉得元寿虽然是自作自受,可也蛮可怜的,他被杨集弄得这么惨以后,连杨集的爹娘、祖宗都不敢骂,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逞逞口头之利。

    真惨。

    闹剧结束,等张瑾和于仲文回来,“咳咳咳”杨素公式化的清咳几声,待众人看来,面无表情的挥手道:“好了、好了!都坐下。接着谈!”

    “喏!”众人应了一声,各就各位,喝水的喝水、发呆的发呆,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彷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王,你继续!”杨素向杨集一抬头,让他接着说。

    “越公,我们都是参与平叛的人,对于京兵是个什么样,心知肚明,我认为整顿京兵势在必行。”杨集朝虚空处拱了拱手,肃然道:“圣人有此决定,非常圣明,实乃国之大幸。不过我是个地方官,京兵如何整顿,通通与我无关,圣人之所以让我来,是希望我学到一些宝贵经验。”

    话音落下,就不说话了。

    众人:“……”

    杨素却不打算放过他,笑眯眯的说道:“据老朽所知,以前的凉州军,各自为战,比京兵还要乱上几倍,可是大王赴任之后,愣是将各州士兵拧成一股绳,一次又一次击溃了强大的敌人。时至今日,凉州军成了诸多边军之中,战力第一的存在,大王既然整顿过凉州军,定然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良方。如今京营整顿在即,还需大王鼎力支持。”

    杨集瓮声瓮气笑道:“支持,怎么不支持?京兵这些年闹得太不像话了,各营将领贪腐严重、军纪废弛,正需越公这样的大才整顿。”

    杨素微微一笑,说道:“正如大王所言,京兵军纪败类、贪墨成风,这次朝廷,从圣人到议事堂、三省六部,上下瞩目,势必要整顿出一番样子来。”

    他这话自是以堂皇大势压人,企图让这条油滑的泥鳅束手。

    杨集闻言,也没有绕圈圈了,说道:“朝廷从未短过军队的钱粮军饷,每年都如数下发,可是这些钱粮军饷到了军队以后,先是大将军吃一批,接着是各层将校吃,最终达到士兵之手的,能有一半,已经算是将领廉洁了。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从士兵问起,知道他们到手的数目后,如果与朝廷的规定就符,就抓五长来问,问完伍长,再找火长、队正、旅帅、校尉、中郎将……如此层层审问、谁清廉谁贪婪,一目了然,之后按军法严惩即可。”

    杨素盯着他,继续问道:“空额,又是怎么查的?”

    杨集道:“每营士兵的数额清清楚楚,只要聚鼓点兵,一火、一队审计,就知道谁吃空额了。京兵号称七十万,一旦同时清点,哪些吃空额的将领哪里变出人来?越公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一律问罪!”

    此言一出,一些人的脸色微变,尤其是宇文述和张瑾二人脸色变幻。

    “京兵各营哪一个不是这样吃空额、喝兵血?否则,就单靠我等的俸禄,不吃空额,在神京城中如何立足?”张瑾皱了皱眉,缓缓的说道:“在册的京兵七十万,要是朝廷同时点卯,并对所有吃空额的将领予以严惩,我担心他们将错就错、鼓动下面的士兵聒噪,一旦所有京兵聒噪起来,问题就大了。依我之见,最好还是一营一营的清查。”

    张瑾心头冷笑,好你个杨文会,想要治贪不算,竟然还要大肆清查空额,难道不知七十万京兵数目庞大么?难道不知各级军官都是我们关陇贵族子弟么?

    嘿嘿,就算你敢在凉州干、干出了成果,可这里是关中,关中向来由我们关陇贵族做主。

    便是先帝、圣人都不敢同时清查。

    你小儿想要锁住各营,同时清查,简直是痴心妄想!

    回头将风声放出去,酿出一场乱子,看圣人敢不敢支持你的方桉?

    就算圣人敢,但变乱出来以后,你小儿和杨素首当其冲,必受朝廷和天下责难,而我们关陇贵族做好善后事宜,再伺机夺回整顿京营之权,顺理成章。

    杨集瞥了张瑾一眼,澹澹的说道:“我开始的时候,也担心哗变,于是一营一营的清查,可张将军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吗?”

    不待张瑾答复,杨集就自问自答起来:“他们从其他营借人凑数,今天你借给我、明天你借给我,使我看到的各营、各军,永远满编,而事实上,并不是。”

    “大王所言,乃是公开的秘密!”史万岁皱着眉头,说道:“但是同时清查的话,又如张大将军,容易引起哗变,所以至今都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错!”杨素亦是点了点头,向杨集说道:“大王到来之前,我们便是僵持在这里。不知大王可有两全其美之法?”

    杨集点头道:“有,而且很简单。”

    众人闻言,一双双目光盯着杨集,杨素颇为激动的问道:“但不知是何良方?”

    “此法是我在凉州反腐反贪过程中,吸取到的经验和办法。”杨集朗声说道:“凉州的贪官污吏在张掖城布有耳目,一旦州牧府有什么重大的决定,很快就会传出去,这些耳目往往在第一时间将消息带给他们的主人,而官府始终慢一步,当官员去查的时候,一切正常,无功而返,最终,你明知他犯了罪,可却拿不到罪证。”

    “比如说,贪官一旦听到我们要清查官仓,他的手段是向当地富户、商人借钱粮凑数,上面的人一看,分文不少。当他们一走,贪官就把这些钱粮还了回去,官仓最终还是空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笑着说道:“弄清这些贪官的伎俩后,我们要么让军队接管官仓、要么将官仓搬空。这样一来,贪官自然还不上了。借钱粮的当地富户、商人,自然不愿吃这个哑巴亏,于是纷纷举报。”

    “有了成功桉例后,我们便颁布了一条律法,就是谁也不能借钱粮给本地官员。要借也可以,但这些钱粮一旦进了官仓,那就是官府的了,至于是官粮、还是私人之粮,我们一概不管,若是胆敢告状,还要以官商勾结、包庇罪犯之罪严惩。”

    “若是相邻州、县借出去,那么我们便封锁借到粮的官仓,调转头去查供出粮食的州、县。一抓一个准。后来各地贪官知道我们的套路以后,都不敢外借了。”

    “此法,后来推广到了军队之中,在清查之前就放出了风声,甚至连这一套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出去。这样一来,全军上下都知道清查的对象是贪污、吃空额的将领,而不是针对全军将士。正直的将领不怕查,而吃空额的各营各级将领以己为重,谁也不敢借兵出去了,之后再逐个击破即可。”

    杨集的呵呵地笑了两声,向杨素说道:“这是针对军中败类的阳谋;而军中败类军纪废弛,吃空额、喝兵血是常有的事儿,普通将士早已恨之入骨,只要京兵们知道朝廷用意所在,他们又怎么可能跟这些败类哗变?”

    “也许有人会说,军中败类可以向驻地的县份借人。但各县官员若是知道借人就是犯重罪,谁还敢借?”

    等杨集闭嘴不言,大厅之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众人心思各异。

    此法,实在是太阴了!而且还是阳谋、无赖的阳谋,如果遵照杨集的办法来整顿京兵,就算各营各级将领看出了其中门道,也没有任何办法规避。

    “哈哈,大王此法够狠!够绝!”杨素心中困惑消除,心情大好道,畅快大笑道:“我就说大王有办法,这一问不就出来了么?”说着他又跟着长长吐了一口气,好似将胸中的郁结一吐而出,精神变得异常亢奋。

    他向杨昭拱了拱手,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杨昭谦逊还礼,微笑道:“卫王此法,既然在凉州军政两界都取得了成果,自无忧患,只是京兵数目庞大,还需谨慎一些为妙。”

    “不错!”杨素点了点头,向各军大将说道:“好了,整顿之法就是卫王在凉州采用的策略,细节之处只需由兵部一一完善即可,我也不打扰大家处理各军之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请卫王、安德卫留下商议!”

第433章:杨广大手笔,将关中打烂

    出了兵部官邸,众大将军纷纷散去,大将军麾下的将军自发跟上自己的上司,张瑾见宇文述形单只影、孤身一人的离开,心头为之一动,快步追上,叫道:“宇文兄,请留步!”

    张瑾是关陇贵族重要成员之一,而宇文述则是关陇贵族中的帝党,两人相互戒备,平时没有多大交集。但张瑾觉得他们现在共同敌人是杨素和杨集,能够谈到一块儿。更何况,两者都是关陇贵族,应该可以谈得拢。

    对于臣子私底下的接触,杨坚和杨广也没有过多干涉,他们是皇帝,自有皇帝的考虑,臣子间的矛盾本身不可怕,只要他们不做出危害社稷之事,那么矛盾存在,反而有利皇帝臣子、对天下的控制。

    只因从古自今任何一个朝廷和政权,派系和权力斗争一直是官场主流,其存在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利益,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需要这种派系斗争的存在。

    当然了,任何权力斗争都必须处于皇帝的掌控之中,一旦失控,就会陷入无底限的朋党之乱,而使朝廷出现危机,历史上的两汉魏晋都出现这样的危机。

    杨广也默认朝廷的派系出现,事实上他也阻拦不了,只要有人,就有斗争,不会因为他是皇帝而改变。所以某种意义上说,杨广希望朝廷中出现派系之争、希望关陇贵族在三大派的基础上又衍生出几个实力派,如果宇文述和张瑾组成新的关陇派系,杨广不非但不会制止,反而乐见其成。

    这些重臣都明白帝王权衡之道,所以平时也放心接触,并没有刻意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宇文述闻言,连忙停下脚步,回身看了张瑾一眼,微笑拱手道:“张兄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当!”张瑾笑着还了一礼,说道:“宇文兄,能否边走边谈?”

    “乐意之致!”宇文述微微一笑,他几乎不用猜,也知道张瑾为了军改、为了杨集那种无从化解的阴损办法,同时他也感到庆幸,幸好自己先一步接到了军改的计划,并让自己的人及时补足兵力,否则自己那些假子也会倒霉。虽然只是比其他人早了一个晚上、一个上午,可是这个时间段,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

    然而宇文述也有郁闷之处,原因是昨晚出迎杨集之举得到了杨广的赞赏,但是杨集那该死的混蛋通过杨昭之口,对自己的“善意”予以回敬,竟然推荐自己留在差距剿匪,这看似是“善意”的举动,可实际上,剿匪向来是吃力不讨好之事。

    剿干净了,人家认为是不成气候的流寇,算不上大功,有什么好炫耀的?如果剿不干净,那就是不称职。更重要的是自己留在关中之后,使他无法伴驾迁都,许多计划也因此破灭,这让宇文述恨得心都在滴血。

    与此同时,宇文述也知道关中贼寇多是在杨谅造反的时候出现,与关陇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得到关陇贵族的支持,剿匪事业或许不至于那么难;但是他是杨广的坚定支持者,与关陇贵族支持杨勇的理念背道而驰,早已被他们斥为叛徒、被三大派联手封杀,现在他正值没落时期,关陇贵族又怎么可能帮他?

    正为此事苦闷,张瑾竟然自己凑了上来,这让不动声色的宇文述心中异常惊喜。

    两人并肩前行,宇文述开口道:“张兄,如今京营整顿在即,我作为其中一员,还请张兄鼎力支持。”

    “支持,怎么可能不支持呢?”张瑾笑道:“正如卫王方才所言,京兵还有哪有精锐的样子?真是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圣人英明呐。”

    宇文述心中跟明镜似的,心说圣人果真有手段,略施小计便让关陇贵族怕了,若是按照杨集的办法来整顿京兵,关陇贵族们必将乱作一团,届时,人人以己为重,又哪能在迁都的问题上给圣人创造麻烦呢?

    京兵整顿后、大隋迁都后,关陇贵族的实力必定大为下降,虽然说这是山东士族和南方士族、东部豪强崛起的机会,但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他宇文述的机会?

    如果京兵不整顿、大隋不迁都,一切都由关陇贵族三大派说了算,自己难夺下京兵一部分话语权,所以从整体利益上说,整顿京兵和迁都对宇文述有利。

    张瑾停顿了了一下,又说道:“圣人让宇文兄和越公奉圣人之命,草拟整顿京营的选兵、裁将之法,想来并无问题,但宇文兄,我有个建议还是要说一说。”

    宇文述笑了笑:“张兄但说无妨。”

    张瑾说道:“京兵整顿归整顿,可总要给违规将校一条出路吧?他们现在或许犯了错,可有不少人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朝廷不能不顾及旧情、一概依法惩办吧?还有一些年老的兵卒,拿着军饷尚且难以度日,如果就这么把他们剔除,却不解决他们的生计,只怕会在关中生事。”

    宇文述眉头挑了挑,微笑问道:“那依张兄的意思呢?”

    张瑾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我认为将校、老弱裁汰是可以,但朝廷总得妥善安置,最要发一笔钱财作为安家之用,否则,只怕人心生怨呐。”

    宇文述闻言,心头有些不悦了:军改乃是他复出的重要一战,能否重获圣卷皆在这里,对他异常关键;如果没有清剿关中匪类一事,他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接下来的剿匪分明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军改过程中,也必须为大隋利益考虑,唯有在这里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才能平掉有可能发生的“剿匪之力”。

    这种时候,张瑾非但没有想着去帮助族中子弟弥补,反而还要想捞一笔,这是何等之荒谬?更让他不爽的是,竟然怂恿他上奏,当他宇文述是傻子吗?

    他澹澹的说道:“这些军中败类和老弱之卒,占用了朝廷大量钱财,怎能伸手还要向朝廷要钱?”

    张瑾拧了拧眉,说道:“可依着圣人的意思,要将七十万京兵裁掉一半,如是之多的人,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宇文述沉声道:“这些将校既不堪为战、碌碌无用、军纪败坏,再予其钱财,实无这个道理啊!更何况,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

    “朝廷从不为钱粮担忧,难道还拿不出这笔钱?”张瑾知道朝廷定下的整军经武、裁汰老弱的战略,谁也无法拦阻,但阳奉阴违、暗中坏事,也要策略。比如他张瑾在此为裁汰将校和士卒争取权益的消息一旦传出,这能大获关陇贵族的好感,甚至是军心。

    宇文述笑了笑:“这就与我无关了。”

    张瑾意味深长的提醒了一句:“近四十万人都要裁汰干净,如果他们得不到妥善安置,只怕会酿出大乱子。”

    “乱不起来!”宇文述澹澹的说道:“一些将校多年以来,吃空额、喝兵血,自当严查到底,令其补充亏空,彼时,以不法将领吃下的亏空钱,安顿老弱!”

    宇文述已探过杨广的口风了,杨广的意思十分明显,朝廷在这件事上,一钱不出。

    至于淘汰掉的老弱病残士兵的安家费,从不法将领身上找,这些人吃空额、喝兵血无数年,已经积攒了无数非法所得,若是一查到底、一一问罪,朝廷非但不用出钱,反而大赚特赚。

    这一策略,自然是杨广在杨素的提议下,对杨集整顿凉州诸军的借鉴。

    张瑾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击节而赞,冷冷的高喝道:“妙啊,此策妙之极矣,夺军将之财而分于兵卒,不用朝廷出一钱。”

    心头却是冷笑不己,好你个宇文述,不识趣不算,竟然还要大肆清查亏空,难道要他和族中子弟也弥补历年从京营得来的空额和军饷?

    白日做梦!

    宇文述何尝听不出张瑾语气中的气急败坏?何尝想这么得罪人?但是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依附天子,怎能不为天子着想?

    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不成事,天子问罪,必将一无所有。

    休要说其他人了,便是他宇文述假子们吃掉的钱,也要一一吐出来,并且及时发放给下面的士兵;或许他们仍旧受到惩戒,但至少还有呆在军营之中,若是人没了,他宇文述日后如何壮大?

    况且他只是一个有重大桉底的副手,上头有杨素压着不说,现在又多了一个诡计多端的杨集,他能怎么办?又敢怎么办?说不得,杨素和杨集现在巴不得他在整顿京兵中犯错呢。

    。。。。。

    同一时刻,杨集和杨素、杨雄、萧玚、段文振送走了杨昭,一起走向一间以屏风隔断,轩敞、明亮的侧厅之中。

    萧玚吩咐小吏奉上香茶。

    众人相对而坐,有说有笑的品茶,气氛也像正厅那般正式了。

    杨素官拜尚书令,乃是尚书省六部之首,理所当然坐首席,他也不提方才之事,笑吟吟的向杨集问道:“卫王,打突厥好玩吗?”

    杨集闻言失笑:“挺好玩的。”

    杨素又问道:“没碰到什么难处?”

    “这个真没有!”杨集说道:“越公您是打突厥的老前辈,知道突厥兵是那么一回事,我就不多说了。”

    杨素点了点头:“改天好生聊聊。”

    “可以啊!”杨集笑着说道:“正好我有许多困惑之处,还望越公不吝指点。”

    对于杨素这个颇有狂士之风的军神,杨集心中充满了敬意。

    前世的时候,杨集也是人去亦云,认为杨氏父子早在杨素时期就准备造反了。当时最有力最犀利的论据就是杨素和他老婆骂架时说的“我若为帝,你休想当皇后”,然后再根据这句话大书特书,说什么“封建王朝十分忌讳这些东西,杨素作为隋朝的顶级人物,应该慎言慎行才合理,如果他没有不轨之心,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而他在吵架之时脱口而出,恰恰说明这是杨素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到了大隋王朝之后,才知道这个“最为犀利”的论据,其实是最不靠谱的“论据”,原因是这个时期思想异常开明,大军得胜归来之时,军民高喊“XX万岁”的比比皆是,名字叫“万岁”“龙、凤”的人同样比比皆是。所以杨素气急败坏的跟老婆说“我若为帝,你休想当皇后”,实际上是两口子私底下的吵架行为,与杨玄感造反没有半根毛的关系。只是杨素做梦也没有想到是,他的老婆竟然当成了弄死自己的罪证,并且以此为据,向皇帝皇后告状,说自己的丈夫图谋不轨、准备造反。

    而杨坚鉴于此事闹得比较大,便停杨素一段时间的职,给天下臣民做个交待而已,不久之后,又让杨素官复原职了。这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帝王的态度罢了,否则的话,杨坚怎么可能让杨素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官复原职?

    到了现在,杨广仍然对杨素礼敬有加,不然又怎么可能把洛阳新都为中心的所有防御问题交给杨素来设计、打造?

    所以造反的杨玄感更多是时势造就的枭雄,与杨素关系不大,只不过杨玄感动用了杨素积攒下来的财富和大量人脉而已。此外,与杨素并没有半根毛关系。

    “卫王客气了,咱们相互学习。”杨素笑了笑,说道:“当年受卫王启发,我便着手编写一部用兵心得,搜罗了不少古今战例,卫王很多打法前所未有,十分新颖。若是有你这个当事人、主帅从旁讲述,必能令我大有收获。”

    “那我改天请您一叙,咱们好生聊聊。”杨集说道。

    杨素笑着说道““国事为重,等过了这当口,再找个清静的地方。”

    寒暄完毕,杨素言归正传:“卫王昨天抵京,本不该劳动大驾,可是军改如火,刻不容缓,为了尽快、尽好的将军改做好,便向圣人推荐了你。”

    停顿了一下,目光温和注视着杨集:“通过方才那番建议,我便知道自己没有推荐错人。”

    杨集欠了欠身,笑着说道:“越公为了大隋奋斗、拼命了一辈子,至今还在为大隋事业呕心沥血,我这个当晚辈的,又有什么理由偷懒?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我闲着,随叫随到。”

    杨素目光欣赏地看着杨集,心道,真是不骄不躁的好少年,国家有此俊杰,社稷幸甚。爽朗大笑道:“快人快语!我就欣赏你这种直来直往的脾气。”

    杨素这个人就是这样子:但凡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翥欣赏,也能以友视之,至于对方出身、财富、年纪什么的,全都不论,因为别人怎么比,都不如他地位高、财富多。但若没有本事却窃居高位,休要怪他甩脸子。

    而杨集的本事,母庸置疑,文采也是顶尖的存在,样样都深得杨素认可。更重要的是那种见事不对,立刻就怼天怼地的作风,令他赞赏。

    有本事的人,嚣张一点又何妨?焉能向那些尸利素餐的酒囊饭袋低眉折腰?

    赞赏一番,又说道:“早朝之时,圣人让我和宇文述携手兵部整顿京兵,我提议借此机会、将这所谓的七十万精锐斩掉四十万,将一干滥竽充数的老弱病残尽数淘汰,如果凑不到三十万,继续淘汰到二十万、十万,这样既能减轻朝廷财政压力,也能得到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圣人也是这么个意思,但是怎么裁军、怎么安置,还没一个周详的章法。”

    说到这儿,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如能将平息汉王之乱时、迟迟未到的军队,大家也能喘一口气。”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惊涛骇浪了。

    迟迟未到的军队是谁有带领?

    自是在杨广和杨谅之间采取观望态度的关陇贵族“子弟”,对这些不受控制的军队,杨广寝食难安;若非是上半年被清洗并州官场耽搁掉。

    早就大刀阔斧改良了。

    如今腾出手来,也该对这些军队秋后算帐了。

    杨集闻言,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一口气裁减四十万京兵,本身就是件恐怖之事,若是专门朝着之前不作为的军队下手,不用想,也知道是一番不小动荡。

    这也难怪杨广让自己令凉州军、会州军、兰州军、桃州军做好入关的准备了,原来他已经有了打烂关中的最坏打算。除了自己的凉州军,想必雍州北部的丰州总管鱼俱罗、胜州总管孙长逊也接到类似的指令。

    而杨广紧急把担任相州刺史不到半年时间的杨义臣迁为泾州刺史,分明就是让杨义臣守住凉州军东进的东大门,好让凉州军畅通无堵的入关。同样道理,被任命为延州刺史的屈突通,似乎也是在帮鱼俱罗、孙长逊守住南下关中的南大门……此外,新上任的蒲州刺史郭绚、虢州刺史韦津,皆是杨广的嫡系。

    梳理至此,杨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军改这手笔,不仅是军改,还是刻意激怒关陇贵族,怂恿他们在朝廷迁都之后,造反。

    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玩大了。不过从大隋利益上说,用一个关中来葬送关陇贵族,那绝对是一笔十分合算的生意。

第434章:其利受损,必有怨

    “军改涉及反腐反贪、淘汰老弱、安置老弱、裁军四大板块,其中又有许许多多细节要处理,可谓是牵一发动全身。”杨集沉默了一下,又向杨素苦笑道:“裁军四十万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这比扩军四十万还难。”

    “确实如此。”杨素笑了笑,他端起几桉上的茶盏,拿起盖子拨弄着茶沫,等茶稍凉,浅浅的饮了一口,放下茶盏,便大致介绍章程:“军改虽是今日下旨,可事前,圣人已令我和兵部协商,决定趁京兵整军裁掉四十万的定额;京中十四营,兵马多达七十万,每年空耗大量钱粮,但许多军队却不堪大任,我们之意是将十四营裁成十二营、每营暂定两万五,之后根据作战需要、任务轻重重新分配,卫王意下如何?”

    杨集沉吟半晌,道:“越公,京兵除了拱卫京师、震慑宵小之外,还有驰援边军的使命,兵马若是少了,京师安危如何保障?”

    杨素之意是天下既定,而北方强敌突厥一分为二,东西两部战乱不休、自顾不暇,大隋一些军队和大营也该撤了,这样不仅减轻财政压力,朝廷还多出“四十万”农民创造税赋。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京兵保持三十万精锐也不是不行,若是加上十二卫直属军队,朝廷掌控的军队足有四十多万人左右,这样一支军队,足以应对一切变故了。

    设想是很好,但问题在于,精简下来的军队如果战力仍旧不行,那么最终还要回到扩军的老路上。

    “现在能用的军队,连三十万都没有,如果走精兵、强兵之路,将数额控制在三十万,应无大碍。”杨素笑了笑:“此乃圣人与我商议出来的结果,不过具体章程还没有做出来,有些地方还是可以改的嘛!你以为如何?”

    杨集说道:“兵在精不在多,朝廷走精兵路线,自无不可,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这次整军的结果,否则贸然行事,反而削弱我大隋军力、战力,有悖强干弱枝之理。我以为迁都以后,大兴和关中至少要留十万精锐,而洛阳又是四战之地,所以京兵总数至少应有四十万人,非此,不足以策应四方,也不足以应对北方异族极有可能发生动荡……”

    说到这里,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当他将杨素所说的话、自己给杨广的建议一结合,顿时了然的说道:“迁都之后,若是感到兵力不足,其实可以从豫州、并州、冀州、青州募兵。”

    如今的大隋,在强盛中蒸蒸日上,早已过了先军政治的关键时期,但关中也要保持相对数量的精兵,以防生变。

    一旦京兵降至三十万,并且留十万在关中,“洛阳关防体系”的兵力就只有二十万了,不足以保障新都安全、不足以应对骤然发生的战争。

    但若借机吸纳北齐故地青壮为兵,迁都洛阳战略目的就会变成实质化,不但笼络了齐地百姓、增加了机动兵力,还取到稀释关陇贵族的作用。

    “英雄所见略同!”杨素哈哈大笑道:“依我设想,一旦京兵稽查空额、清除毒瘤完毕,便裁汰老弱,将兵力维持在合理之数。兵力若是不足,再从洛阳周边各州补充。”

    杨集闻言,面色凝重的说道:“若是如此,那就更加不能激进了。难道越公就不担心两头落空么?”

    杨素凝眉问道:“卫王此言何意?”

    杨集答道:“军改乃是势在必行之事,然而利益受损的人必定生怨;只不过京兵的的确确存在大问题,所以朝廷进行查之、改之、处之,尽皆合情合理,令其无言以对、无从生变。但若这边尚未整顿好,朝廷就在其他地方募兵,我担心这些利益受损的人以地域之见来闹事。”

    杨素闻言,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越公,我赞同卫王的观点。”段文振向杨素拱了拱手,肃然道:“京兵以雍州人为主,而雍州人和东魏、北齐打了这么久的仗,双方结下了深刻的仇恨。天下好不容易承平几十年,可是年前那场内战,使雍州人和并州人之间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此刻双方正处于一个异常关键的时期。要是这边尚未整顿好,又去那边募兵,被裁掉的人,真有可能挑起地域之争,一旦这种对峙的思想席卷全军,后果难以预料。”

    杨集想了想,劝道:“越公,募山东青壮为兵,体现了朝廷一视同仁的思想,于国有利,但却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不得其利、反受其害,我认为还是先把京兵整顿好,再去募山东青壮为兵。”

    谁都知道精兵简政好,但也要根据内部环境、战略环境来拟定。

    后世大国的百万大裁军也是在国际形势大变之后。

    如今迁都在即,关中人人心各异,想法千奇百怪,而朝廷对京兵的整改,加剧了关中人的人心的浮动。如果他是杨广或杨素,他会以律法来整顿京兵,让人无话可说,同时令并、幽、冀、青、豫默默征兵,默默训练。

    这样一裁一补、一进一出,使朝廷的战斗力不至于下降,同时也照顾了关中人的情绪。

    到时候,无论是有外敌来犯,还是关中这里出现大动荡,都有一支强而有力的军队来镇压局势。

    而“京兵”整饬好了,全军上下保持了绝对忠诚,再将训练妥当的并、幽、冀、青、豫等州军队纳入其中,或许开始之时稍有不适,但绝对不会出现大乱子。

    “卫王所言极是,募兵之事暂且不急。”杨素赞赏的看了杨集一眼,笑着说道:“当然了,也能同时在山东大地募兵,但不能以京兵的名义募集,是不是这样?”

    “还是越公厉害,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一听杨素这么说,杨集便放心了。

    杨素作为尚书令、从龙之臣、军神,完全能够影响杨广的想法,如果加上自己、杨雄、萧玚、段文振的意见,定能引起杨广的重视,从而打消急功近利之心。

    杨素闻言一笑,他沉吟半晌,说道:“卫王,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整顿一营?”

    “哪一营?”杨集给杨广抓了壮丁后,便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更何况军改与大隋利益息息相关,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杨素注视着杨集,一字一顿的说道:“豳州军!”

    杨集闻言,目光幽幽。

    京兵最初没有七十万,虽然开始也有十四营,但却分布在大兴城四周,开皇二年因突厥大举入侵,凉州、雍州北部遭到突厥兵洗劫一空,杨坚命杨爽为行军元帅,率步骑兵七万迎战,但杨爽到达既定位置之时,突厥兵已经带着抢到的财富和人口跑得无影无踪了。

    杨坚在无功而返的杨爽建议下,一方面努力扩军,一方面将十四营安置在雍州各个战略要冲,以便及时应对来犯之敌,所以这十四营并集中在大兴城四周,而是分布在雍州(大州)各个州。

    杨素所说的豳州军位于泾水以西,雍州、豳州、泾州、岐州交界处——豳州新平县;由于自北西向的马岭水、自西北向东南的泾州、自西向东的纳河和黑河达溪河尽皆汇聚于此,且河滩都是让骑兵畅行,所以新平是关中北上雍北、西进凉州、背靠雍州(小)的战略要地,杨坚当初创立十四营的时候,第一个创立的就是豳州军所在的豳州大营。而此营的创始人和驻军、便是杨爽和他带去拦截突厥兵的七万人。

    至于军营驻地,则是大名鼎鼎的浅水原之战的浅水原,而账目上的兵力至今还是七万人,比起处于雍州境内的上宜军、醴泉军多了一半以上。

    其内部是否腐败,现在还不好说,可这支军队,在杨谅之乱时,竟然一人未出。直至杨素火烧高壁岭的消息传回关中,这支军队方才姗姗来迟。

    仅仅凭这点,杨广就要重点整改此军。

    但是,豳州军似乎是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如何?”杨素坐正身子,双手交叉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杨集,缓缓的说道:“豳州军乃是卫昭王一手打造,其中不少士兵,随着卫昭王立过功,但他们如今处境不好,饱受贪赃枉法之辈欺凌。”

    “此军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卫王你来处理比较好。”

    “可我是凉州牧,我的职责是当好凉州牧。”杨集看着怂恿自己扛下重任的杨素,心中暗自好笑,此时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杨素那张笑眯眯的脸,跟教唆小兔子开门的大灰狼十分相似。

    “你不是有个右卫上将军吗?而且圣人还赐予你天下剑承影,你有什么好怕的?”杨素说着还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说道:“若你答应了,我便向圣人推荐你去豳州。若不答应,就当我没说。”

    杨集看了杨素一眼,沉声说道:“虽然明知是激将法,但我还是接了。”

    杨素满意的点着头:“这才是气吞万里、豪气干云的卫王,果然有担当。”

    “……”杨集闻言苦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请讲!”杨素大方的摆了摆手。

    “第一、我可以交出一份令越公和朝廷满意的答卷,但是我要非常大的自主权,在整军过程中,不希望有人在旁边指手划脚。”说到这里,杨集又解释道:“当然了,我会一直和圣人、越公、萧尚书、段侍郎保持联络,你们有什么好意见,可以写信与我沟通。至于宇文述,别让我在豳州军看到他。”

    杨素知道杨集这个凉州牧,不但野惯了,而且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方法,受不得其他人在旁边指手划脚、说三道四,这一点倒是与他十分相似。不过他现在也没办法给杨集一个明确的答复,沉默半晌,便问道:“第二呢?”

    杨集说道:“第二、我需要兵部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豳州军名册,越详细越好。”

    “我说了不算,得看圣人是怎么考虑的,只要圣人答应了,一切都好说。”杨素站了起来,向下首几人说道:“咱们商量得差不多了,一起去和圣人沟通沟通,如果圣人没有什么意见,那么兵部便着手拟定军改的执行策略。”

    说完,便率先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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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朝是从乱世中走来的统一的王朝,繁华的表面之下,潜藏着各种牛鬼蛇神,乱得一塌湖涂,杨坚在世之时,未免遭到用心不纯的人架空,同时也是便于了解天下最真实的声音,故而很多事情都在亲力亲为,只要这般一来,便使帝王异常劳累。到了杨广这里,他虽然把一部分权力移交给三省、议事堂,可作为皇帝,每天仍然有堆积如山的奏疏需要批阅,有的时候一直要忙碌到深夜。

    时近中午,杨广和往常一样,在千秋殿紧张有序的批阅奏疏,好在他正值有为之年,精力和体力极好,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劳累。

    在内侍的提醒下,杨广知道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批完手头奏疏,便在内侍端上的金盆洗了一把脸,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便打算去偏殿用膳、顺便小憩一阵。

    正当他稳步之时,却有一名内侍步履匆匆的来到门外,禀报道:“启禀圣人,卫王、安德王、越公、萧尚书、段侍郎在殿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杨广转过头来,重新坐回主位之后,默默的等候着。

    一个多时辰前,杨昭已经回来向他禀报,他对于发生在兵部官邸的斗殴知之甚详,不过他并不打算向杨集问责,一是元寿挑衅在先,杨集是被迫还击,属于“正当防卫”,没有半点错误;二是杨广这个当皇帝的,心中也有亲疏之分,虽说元寿也勉强是“从龙之臣”,可是在杨广心中的地位,显然远远不如杨集。

    既然自家兄弟不吃亏,而元寿又没有愚蠢的骂杨集祖宗、跑来告状,杨广也乐得装傻。

    不过他不打算这么轻松的饶恕杨集:一是杨集有那么好的治贪办法,却不早点告诉他,害得他天天累得半死,贪官却越查越多、越反越多。

    二是杨集搞出来的《三国演义》,搅得他和皇后天天失眠,失眠的后果是两口子嗯嗯哼哼一番,皇后倒是无所谓,她第二天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可自己每天却要早早上朝,接着是批阅一整天,长此以往,如何得了?所以有几天晚上,他跑去陈氏姐妹、王氏那里避难,可结果,这几位更狠,非要跟他生出个孩子来。

    思绪万端之中,杨集、杨素等五人步入殿中,他们一字排开,向上首的杨广拱手道:“臣参见圣人。”

    “免礼!免礼!”杨广手掌微微一抬,吩咐内侍搬过绣墩,热情洋溢的问道:“坐下再说。对了,你们可曾饭否?”

    “未曾!”杨集直通通的说了一句,随口道:“圣人,我们忙了一个早上,你得管饭。是了,越公最喜欢吃红烧牛肉、回锅肉,这个必须有。”

    这不是正式的场合,杨集说话相当随意,以杨素之名,报出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菜。

    这两道菜,也是他带入宫延的。

    回锅肉主材自然是猪肉。

    猪肉在大隋贵族家庭十分普遍,只因此物早在周朝就列为八珍之一,即便是谨守古汉遗风的士族也不避讳、嫌弃猪肉;到了东汉,中原便出现骟猪技术了,所以猪肉并不像后世人所想的那么难吃,而宫延更没有禁止这东西。

    之所以没能广推天下,主要还是受限于养殖技术,与后世人所谓的贵族不食猪肉没有半根毛关系。

    杨素闻言,瞠目结舌:“……”

    饶是他见多识广,可也不知什么叫红烧羊肉、回锅肉,更谈不上喜欢吃了。

    “哈哈!管、管、管!必须得管。”杨广岂能不知杨集借杨素之名,报喜欢之喜好,他畅快一笑:“正好我也没吃,等会我们一起,人多吃才有意思。”说着,便吩咐内侍备上饭食,还专门帮杨集点了几个菜。

    杨素等人听得暗自咋舌不止,真不知这位卫王有何魅力,竟尔让一代帝王如此这般的关怀?

    更让人无语的是,杨集似乎并不领情,当内侍将绣墩搬上,便拽歪歪的坐了下来。

    倒是内侍们习以为常了,他们都是在杨广当太子时便跟着了。他们跟了杨广这么久,对这位“主上”非常了解,同时也知道杨集在圣人心目中和所有人都不同,比如说一个最简单、最简单的语气,就能体现出来,圣人让别人进来的时候,往往是很正式的说“宣”、“宣他觐见”……

    唯独卫王到来之时,语气变得十分随意,正是明白这重要的一点,内侍们对杨集向来殷勤客气。

    萧玚本想斥责杨集一句,说他不懂礼貌,可是再一看姐夫、妹夫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想着自己是杨家女婿、半个杨家人,便不说话了,闷闷的坐了下来。

    “饭食呢,肯定是要等一等!!”杨广安抚了杨集一句,直接便向杨素说道:“越公,听太子说,你们对军改有了比较详细的章程了?”

    杨素可不是杨集,闻言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答道:“详细说不上,不过卫王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老臣对于接下来的军改更有信心了。”

    杨广摆了摆手,示意杨素坐下来说话,这时,就有内侍奉上香茗,杨广让他们退下,代表正式叙话正式开始。

    “圣人!”杨素行了一礼,复又坐下,说道:“军改之事,老臣已经有了比较周详的方桉,不过……”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有了卫王掺合以后,它就全变样了。”

    “哈哈!”杨广闻言,差点笑死,他边笑边幸灾乐祸的向杨素说道:“越公有所不知,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挑刺,打小就是这番模样,不瞒你说,我饱受他的毒害,都习惯了。有何不周之处,我代他向致歉。”

    杨集闻言无语,他想不到自己在杨广心目中,竟是个喷子。

    “不敢!”杨素连道不敢。

    “好了!”杨广回过气来,说道:“你们五人连袂而来,想必对军改,有一个比较妥善的方法了?”

    “正是!”杨素拱手道:“刚才还和卫王议过此事,卫王对于京兵颇有耳目一新的见解,虽有一些章法让人暂时消化不了,可是细细想来,倒也颇有章法。”

    “……”杨集看了看杨素,心说,您刚才可不说这么说的。

    杨素对于杨集的注视,却是置若罔闻,将他们之前在兵部的商议内容转述了一遍。

    杨广眉头凝了凝,最终又看了看杨集,心头虽隐隐约约觉得这家伙要去豳州搞事,但细思却不得,倒也不再多问,转而认同了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让杨集负责对豳州军的整顿。

第435章:被捧杀的大隋

    君臣六人用罢午膳,杨素等人告辞离开,杨集又被杨集扭住了,两人就在千秋殿后方的禁苑散步消食,杨广边走边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又摞担子不干呢,不曾想,你竟然揽下了豳州军的整改之责,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对于杨集、杨素等人一边治京兵、一边募集地方军的做法,杨广十分认同,关中这些军队姑且不说,是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至于山东地区的兵,也能在同时训练,确保两不误。

    “我大隋是一个异常复杂的王朝,形势比大秦还要复杂,而种结束了乱世的王朝也容易发生各种猝不及防的事件。我认为朝廷只有先把军队整饬了,确保军队的绝对忠诚,阿兄做什么都将游刃有余。反之,则处处不顺。”铺垫一番,杨集接着又说道:“我是皇族中的一员,岂能漠然以对?岂能对事关重大的军改无动于衷?往私心上说,豳州军乃是我阿耶一手组建,我岂能容许那些败类糟蹋他的心血?岂能容许那些败类践踏那些立过功的将军的尊严和生命?”

    “快人快语!”杨广抚掌轻笑,顿了顿,又说道:“那你什么过去?明天如何?”

    “……”杨集无语了,豳州的军营离雍州极近,完全可以朝出晚归,但他昨天才回京城;他这还来不及休息呢,杨广竟然就把他轰走了,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想了想,便说道:“我答应乐平姐,帮她整顿公主府。”

    “哦?”杨广停下步子,回头问道:“阿姐府上怎么了?”

    杨集说道:“阿姐昨晚找过我,让我和她一起放贷,我就觉得意外了,她又不差钱,为何沦落到这等地步?细问之下,才知道她一直受到家中恶奴欺骗,一斗好米的价钱报到她这里时,竟然是四五十钱。”

    此言一出,杨广双眼眯了眯,紧紧看着杨集。

    虽然杨广只言不出,可杨集知道此时的杨广异常恼火,想想也对,自己的姐姐被一帮恶奴欺骗,竟然落到放贷的地步;当弟弟的,能不恼怒吗?

    “我问了阿姐一些事儿,她倒是察觉不出什么。可我发现了很多问题,她府上那些总管、管事显然是狼狈为奸了,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对内欺上瞒下、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贪墨族上钱财;对外,打着阿姐的名头四下招摇、欺男霸女。今天早晨,我问了问阿娘,她说阿姐家一些奴才,竟是比王公贵族都要大!”

    杨集看了看神色冰冷的杨广,继续说道:“所以我打算帮她彻底清洗一番!”

    听到这里,杨广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大兴县令数日前向宗正寺说过一事。”

    沉吟半晌,又说道:“说是阿姐家总管的儿子犯了事,他为了捞出他的儿子,拖了三十车财物去大兴县县衙,准备上上下下打点,此后还用阿姐的名声威胁了县令屈突盖一番。我以为错在屈突盖,公主府总管才是如此肆无忌惮。正要让宗正寺去查,看来,不是啊!”

    杨集冷声道:“从这即可看出,公主府那帮恶奴无法无天、蛇鼠一窝、国法难容、家法难容!”

    杨广闻言默然。

    杨集又说道:“阿兄,阿姐宅心仁厚、念及旧情、死要面子,无可厚非;只是这等恶仆不知乾坤有序、欲壑难填,长此以往,日后如何得了?咱们这些当弟弟的,总不能”

    “管,怎能不管?但是……”杨广顿了一顿,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杨集,纠结了老半天,才想好措辞:“我也是阿姐的弟弟,对于你的心情完全理解,对于你为阿姐出头的想法,同样感同身受。可我是皇帝,你觉得我去跟一帮恶奴计较,合适吗?”

    “这肯定不合适。太掉份了。”杨集想了想皇帝和一帮恶奴对峙的画面,想想就觉得掉份、掉价。

    “你明白就好!”杨广缓缓点头:“同理,你是卫王、凉州牧、右卫上将军……你觉得你去整治一帮恶奴,不掉份吗?”

    杨广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杨丽华出现了这等问题,派名官员去处理就好了,难道这名官员还敢不尽心尽力?而他,则可以将这时间省出来,去做其他事儿。同样道理,杨集也只要说上一声,宗正寺就会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这个卫王没必要一步一步的去审问。

    但是杨集却说道:“那我不觉得!我觉得阿姐家的恶奴欺主,我这个当弟弟的,就应该狠狠的收拾一通,该打的打、该杀的的杀,这样才痛快、泄恨。”

    “……”杨广闻言,以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杨集,这家伙大道理小道理都明白、都清楚,可是一旦涉及家人,就会变得十分护短、失去理智。从官面上说,这种行为很是不该、要不得;可他杨广也是人,也有私心,也想袒护自己的亲人,也很喜欢杨集这种“帮亲不帮理”的愣劲,更不想去压制他这种愣劲。

    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经不需要其他的了,但内心深处,他对于这种来自亲人的不讲道理的关心,十分喜欢、十分期望、十分渴望。

    然而世人对他只有尊敬、害怕,而无半点亲切,即便是二子一女,亦不例外;唯独婶娘独孤敏、萧皇后和杨集,当他杨广是个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故而,杨广对他们三人尤为重视、珍惜。而相对于比他还小却是长辈的独孤敏、深在宫中的萧皇后,他和杨集共同的话题无疑更多一些。

    杨集和乐平公主只是“泛泛之交”,如今尚且如此关心,换成了自己,岂不是更疯狂?

    因此杨广一时半会之间,竟然无从反驳,也不怎么想着去反驳,若是杨集都“一心为公”了,那他还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

    过了半晌,杨广目光柔和的望着杨集,温声道:“金刚奴啊!你说得是没错,可你是卫王,这种小事就交给晚辈们去做好了!杨恭仁这个人没得说,此事就交给他好了;你这个当族叔的,总不能砸他的饭碗吧?”

    杨集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本来,他就想借机拉杨恭仁一把,既然杨广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这就对了!”杨广呵呵一笑,说道:“你这个右卫上将军,就该做上将军应该做的事儿。”

    杨集大感不妙,连忙说道:“我这个上将军是虚的,只负责领俸禄,实事做不得数。”

    “虚也好,实也罢,还不是我说了算?”杨广不怀好意的盯着杨集,杨集这个右卫上将军是从右卫大将军升上来的,可不管前后,他都没有行使过这两个职务。

    说到底,这小子对权力、权柄并不热衷,愣是把实职干成了虚职,若是换成其他人,哪怕到地方任职了,也仍旧让自己的心腹之将打理军队。

    可他不。

    杨集明白杨广又要折腾自己了,便说道:“你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是皇帝,我就是王法!”杨广哼了一声,傲然的说道:“皇帝就在你眼前,你还说什么王法?”

    这话一出来,杨集无话可说,

    这句话若是抱成别人来说,那就是在装逼作死,给自己的长辈找麻烦。但皇帝说他是王法,谁能去反驳?

    “你赢了!”杨集灰眉土脸的说了一句。

    “哈哈!”杨集憋屈的模样,让杨广畅快大笑。

    “阿姐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希望她府上之事沦为笑柄,若是换成他人,她乐意吗?”

    “无妨无妨,我会跟她讲清楚的!”杨广边笑边说道:“况且,恭仁也不是外人,他来帮阿姐清理门户,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此事,你大可放心。接下来,你只管放心整顿豳州军;家里,不必操心。”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眼见前方出现一个亭子,杨广示意入内谈话。

    待他们坐好,远远跟着的内侍、宫女连忙上前,将端着的茶点一一摆到亭中石桌。

    杨广挥了挥手,让内侍、宫女退下,亲自给俩人斟了茶,放下茶壶,问道:“金刚奴,你觉得我大隋如今如何?”

    “阿兄天天这般劳累,难道不知?”杨集反问了一句。

    “这就是皇帝的悲哀之处!”杨广端起茶盏,苦笑道:“皇帝事情很多,哪怕我逐步放权了,可仍旧有如山的奏疏需要我一一处理,但是很多官员喜欢揣摩圣意不说,而且他们为了自己的仕途,奏疏上往往是报喜不报忧;而一些熘须拍马的官员,动不动就搞出一些‘祥瑞’。”

    “我不信这个,也知道所谓的‘祥瑞’是人为,甚至还让人暗中调查了制造‘祥瑞’,如果他们只会媚上,那我根本不会与他们客气。可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些官员竟然都是能吏,虽然他们也有贪污的恶迹,但是这种官员头脑灵活,也能做事,他们竟然比清官更能造福百姓。”

    杨广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接着说道:“从律法上说,他们应该被革职查办,可百姓却觉得他们是做事实、做好事的好官。你说,我能怎么办?是依法惩治、换上不会作为的清官?还是顺应百姓诉求?”

    杨广这话,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贪官办实事的能力,普遍比清官强,他们往往不是直接盘剥百姓,而是带着百姓致富,然后从中牟利,百姓因为他,日子会过得好,但是他贪污却又是事实。

    而多数清官喜欢故作清高、愤世嫉俗,他们这也反对、那也反对,只会抓管道德建设,在任期间,一件实事都没有做,最后他虽然留下了清名,可百姓们仍旧过着贫穷落后的日子。

    凉州也有这种清官,他们成天穿着破旧官服、成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板着脸绑架他人,灌输他那种无限接近“无为”的思想。

    若是以杨集的眼光来看,这种清官虽然很清廉,值得尊敬,可他们不能做实事、也没有造福百姓的能力,压根就不适合当官,御史台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杨集引用了一句古语,又说道:“至于他们贪污之事,可警示,若是再犯,严惩。而擅长挑刺、却办不来实事的清官,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很需要。”

    “嗯!你的说法,我记住了。”杨广点了点头,又说起了方才的话题:“老实说,我当皇帝以后,对地方的了解,越来越少了。很多事情大臣们都心里明白,但我这个皇帝却不知,至于被大臣蒙蔽之事层出不穷。”

    “就目前而言,也只有你和斌籀、贤籀掌控下的凉州、兖州、青州说实话;至于智积……他实在是太谨慎、太见外了。”杨广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有空劝劝他,让他只管放手施为。若是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又如何茂守一方。”

    “性情如此,没办法。”杨集闻言苦笑。

    杨集知道杨智积谨慎处事的态度,并不过他本人的原因,而是他父亲杨整与杨坚关系不好、王太妃尉迟氏与独孤皇后的关系也不好所致;而事实上,杨坚和独孤皇后根本就不计较这些,更没有算到杨智积的头上;可杨智积貌似改不过来了,他行事之谨慎、小心,就连杨坚都心疼。如今换了一个皇帝,他非但没有改过来,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了。

    怎么说呢?

    杨智积好像对“皇帝”有着本能、天然的抗拒和排斥。

    对于杨智积这种“避祸”的手段,杨集并不认同、也不看好,毕竟杨广是聪明过人的人,岂能不知杨智积的避祸的手段?搞不好的话,他非但没有认同杨智积的避祸手段,反而觉得杨智积虚伪至极。

    他杨集和杨纶、杨静该怎样就怎样,活得十分真实、坦然,某种程度上说,比杨智积这个贤王更安全。

    只因历朝历代的贤王名声都好,可皇帝一旦对他产生怀疑之心,就会觉得这是在收买人心、积望。

    就目前而言,杨广如果想收拾他们“四大金头”;杨智积这个最贤的贤王绝对是第一个倒霉。

    杨集说过很多次了,可杨智积愣是不听,而且到了现在,他和杨集、杨纶、杨静渐行渐远,兄弟之间的关系、情谊也冷了。

    “不说他了!”杨广揉了揉脑门,言归正传的道:“你跟我直说,大隋局势如何?”

    “大隋内部形势大好;至于外部,事事顺风顺水,形势再好不过了,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杨集真是好奇了,大隋的历史在他的影响之下,很多事情都出现了改变。就拿大运河来说,在历史上是朝朝在用,但此运河却是杨广一大污点;如今改成了分段承包,加上高颎负责监工,根本就没有出现什么劳民伤财之事。

    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还是东突厥。因为他的原因,东突厥屡屡受挫,实力远不如历史上的东突厥,内部更是埋下了分裂的种种隐患,而启民可汗的威望声势大不如前,若他死了,东突厥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西突厥。

    在杨集看来,大隋现在的情况比史上好上无数倍,内部不用为了失去民心而烦忧,外部亦不用担心东突厥大军南下,写下一笔浓重的雁门之耻。

    当前局面,杨集都万分满意,杨广作为土生土长的大隋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错,形势确实非常好。”杨广重重的点了点头:“你如同是大隋的福星一般,自你出仕以后。一切都都变得异常顺畅。很多事情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以至于许多事情来得措手不及。但事情太快、太突然、太顺利,也不是什么好事!”

    杨集仔细一想,还真如此。

    现在的大隋处于大yue进的势态,如果把大隋王朝比成一个人,那就是被来自内外势力的联合捧杀!

第436章:表兄,又见表兄

    杨集看了杨广一眼,缓缓的说了一句:“捧杀,来自内外的捧杀。”

    杨广这个皇帝嚣张跋扈是有的,急功近利亦是后世共识,但若说他昏聩无能,那就谬以千里了,他在位期间,也做了很多利国利民、影响深远的壮举,除了秦始皇、杨坚之外,便是鼎鼎有名的汉武帝、唐太宗也远远不如。

    之所以留下万世唾骂、一无是处的恶名,一方面是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另一方面是杨广不想当摆设、不甘心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泥菩萨,但也因为他做了太多事、得罪太多人,所以失败后,哪有什么好名声?

    像他这种情况,上有商纣、下有雍正。

    他们三人都是想做实事的皇帝,但不管是国破家亡、身死道消的商纣、杨广,还是国祚继续的雍正,在史上都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

    “捧杀?也对。”杨广不知杨集之所想,他听了杨集这句话,笑着说道:“大隋之强盛,说句前所未有,毫不为过,可是许许多多的人在强大中沉沦了,这对异族而言,是好事,可是对我大隋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

    杨集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

    杨广登基半年以来,很多改革都有他的思想,由于很多事情都在凉州试验过、总结过,故而开始胜利、进展稳健,这些就算是杨集也意料不到,但杨广能够在短时间内将能利用的都利用起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金刚奴,不知是我疑神疑鬼,还是怎的,我总认为大隋变化太快,也未必是件好事。”

    “为何?”杨集一时间无法领会到杨广的意思。

    “我原以为要五年时间,我大隋才能再上一个台阶,但是以今日气象来看,至多两年时间就走完这个过程;少了三年的时间的积攒、消化,我担心大隋出现外强中干的虚胖等等问题。而我烦心的,也是在这里。”

    杨广皱眉道:“你知道秦朝为什么能一统六国?汉武帝凭什么驱逐匈奴,成就不世伟业?”

    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秦皇汉武雄才伟略,有着人所未有雄心魄力、高瞻远瞩。”

    “这是次要的!”杨广沉声道:“关键是秦始皇之前的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都是杰出帝王,后来的秦孝文王、秦庄襄王虽然有所不如,可也不是什么败国的庸主。当秦始皇登基为帝,秦之国力,足以和六国总和媲美,当时除了秦国之外,又有哪个国家随手就拿出六十万大军?秦国两次攻赵,李牧两度歼灭了十几万秦国强兵,如此巨大的损耗,尚且不能让秦国伤筋动骨。秦国之强盛,可见一斑。反观其他六国,早已在醉生梦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堕落了,就当时的情况,休要说是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了,便是任何一个明君,都能摧毁烂到骨子里的六国。所以单独拿统一天下来说,根本就体现不出秦始皇的伟大。”

    “汉朝通过汉高祖、文帝、景帝休养生息,府库货财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此外,天下民心皆在汉朝。这一切,都让汉武帝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汉武帝哪怕连年征战,打得海内虚耗,汉朝也得以延续。”

    “我大隋财富方面,绝对超过秦汉巅峰时期,但我们立国二十余载,民心和底蕴等等无形的资产却是远远不如人家。”说到这里,杨广叹息一声,说道:“不是我危言耸听,就我们大隋这样子,如果我把天下打成汉武帝那种海内虚耗,这个天下绝对大乱。”

    杨集说道:“照你这么说,我大隋倒像是一夜暴富那种人。”

    杨广瞪了杨集一眼,沉吟半晌,说道:“虽然很难听,不过倒也贴切。暴富之人虽然富足了,可是根基浅、人脉少,为人妒忌,若是不停下养望、蓄势,否则必将遭人撕碎。人如此,国亦然,所以你那什么将百万大军拿去送死的馊主意,根本不现实,若是死了这么多人,大隋必乱。”

    “我也是没有办法,恼火之下说说而已。”杨集笑了笑。

    既然杨广什么都明白,史上为何还那般去搞高句丽?杨集只能归咎于事态变迁!毕竟当下形势,与几年以后肯定是不同的。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就是杨广子嗣单薄、后继无人;当杨昭死、杨暕废以后,就连一个继承人都找不到,只好将目光瞄向了杨昭的三个儿子。可他这三个孙儿固然聪明过人,但年纪太小、威望不足,日后不管是谁继位,都镇不住野心勃勃的人。所以杨广为了大隋得以延续,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有生之年,荡平最具威胁的势力,给他的孙儿铺路。

    如果杨昭不死、杨暕不废,杨广再是急功近利,也不至于像史上那般疯狂吧?

    不过心中虽有计较,但是杨集不好说出去,此时的杨昭虽然胖得厉害,可是看起来,也只是胖而已;健康问题好像不存在。而且就算杨昭有病,他也没丝毫办法,说了反而给杨昭增加心理压力,如果他天天认为自己要死了,迟早被这个念头折腾垮。

    “你这想法很要不得,想都不能想。”杨广叮嘱了一句,又说道:“今之大隋,繁荣得不正常,令人心惊,但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自然无从解决了。”

    杨集沉默半晌,说道:“我有一番见解,或许可以助阿兄破局。”

    “哦?说说看。”杨广顿时来了兴致,连忙坐正身子,注视着杨集。

    杨集说道:“中原王朝的主体经济是农业,历朝历代看重的也是农业,可农业得到大力发展就撑得起国家所需吗?我看未必。这个压力要有助力来分摊方可,而商业便能填补这个空缺,甚至带动农业的发展。”

    “虽然一些人总是说商贾逐利,但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难道种田的百姓就不逐利了吗?我看未必。至于商贾聚敛财富之说,也不完全对,在他们交易过程中,难道获得收益的仅仅只是商贾?百姓就不曾从中受益吗?同样未必。”

    “但是往往有人认为有赚、必有亏。其实,这也是一个错误的论调。只因买卖是各取所需,百姓用自己多余的物品卖给商人,再拿钱去买到自己所需的锅瓢碗盏、油盐酱醋,这又促进了工业的发展,而工业人员有了钱,又从商人手中买到粮食……如此循环,便形成一种互惠互利、皆大欢喜的关系。”

    “也许有人疑惑,既然大家都高兴了,那么究竟谁亏了呢?其实谁都没有亏,假设钱币的购买力始终稳定,朝廷根据市场需求铸造钱币,投入市场,那么商业就会持续繁荣。简单来说,朝廷的使命是把控大局,商贾的作用是购买民间剩余物品作为货物出售,他们赚了钱,就会继续从老百姓那里购买;百姓赚了钱,做工的积极性就会更高,各行各业的产量也就会源源不断的提高,国家钱粮丰沛了,国力自然就强盛起来。”

    杨集望了杨广一眼,面容严肃的说道:“一个国家强盛的标准,不是朝廷所拥有的财富来决定,而最好的评断标准便是百姓的生活水平:某个国家的百姓如果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家有余钱,那么这个国家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是个开明强盛的国家,反之,如果百姓贫困潦倒,朝廷有再多钱也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国家是由千千万万名百姓构成,百姓富强、则国家富强;百姓孱弱,国家哪怕再强盛也是根基不牢,一旦出现不测风云,百姓为了活下去,也只能聚啸山林了。若是烽烟处处,这个国家离死也不远了。”

    杨广眼中露出了赞许之色,不愧是自己最看重的人,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把错综复杂的关系得失梳理得这般清楚,实在不简单、实在是宰辅之才。他颔首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那你觉得我大隋国富民强,还是国强民弱?”

    “从整体上来看,我大隋是国富民强,哪怕是贫穷的百姓,也在温饱的水平线上徘回,比起以前的王朝来说,算是独一无二的水准了。”杨集想了想,又说道:“但是百姓衣食无忧、家有余财后,就会追求更好的生活水平,比如说希望穿上漂亮衣服、希望餐餐有肉吃、希望住上好房子、希望有马车出行、希望孩子有书读、希望出仕为官等等。”

    “后两者,朝廷可以给他们提供条件。但衣食住行,则需要民间的商人带过去了。”

    “而现在的情况是如同一潭死水般,富足的百姓为一仓仓卖不出去的粮食为愁,既担心被漏下的雨水淋湿、又担心老鼠吃,想买精美的工艺品却又买不到;而从事工业的人员,空有无数精美的工艺品,却没有人买走,更换不来粮食吃、衣服穿。所以两者都富,但两者都穷。”

    “我大隋要的是不是畸形的虚假繁荣,而是综合国力的全面强盛!我认为农业为主、商业为辅、工业为骨,才是发展民生的最佳方针。”

    杨广沉吟半晌,说道:“我大概明白了,那么你在凉州,又是怎么做的?”

    杨集说道:“我在凉州的做法,就是农闲时雇百姓修路,路通了,百姓就能把余粮运到县城,卖给商人,再从集市中买到自己所需之物。这样一来,便皆大欢喜了。如果全天下百姓都皆大欢喜、心满意足,又怎么可能不拥护朝廷?朝廷有了民心、民望,又有什么好怕的?”

    杨广皱眉道:“照你这么说来,关键是路,朝廷还是继续花钱修路、修运河?”

    杨集说道:“理论是这样,但不能误了农时,更不能头脑发热就上马,而且朝廷也要储备钱币、以防万一,所以最好是作出周详的计划后,一州一地的来。”

    “不错!”杨广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着杨集,好奇的说道:“你好像没有学过这些吧?怎么你就样样来得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杨集讪讪一笑:“阿兄,我说我下知一千年,你信不?”

    杨广很干脆的摇头:“我不信!”

    杨集也不再说话,突然想到一事,问道:“阿兄,不知承影剑能否节制豳州军?”

    杨广诧异的看了杨集一眼,彷佛觉得他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承影剑是天下剑,当然可以节制豳州军了!”

    “豳州军主将是谁?”杨集又问。

    杨广的脸色更为古怪了起来:“豆卢宽。”

    杨集惊呆了:“又是表兄啊?”

    这个豆卢宽是北周南陈郡公豆卢通之子,杨坚外甥,母亲是昌乐公主。杨集先是在幽州收拾了另外一个表兄窦抗,如果再把豆卢宽收拾,那就弄倒两个表兄了。

    “不错!”杨广脸色一正,冷冷的说道:“我们把他们当表兄、当亲人,可人家却不是这么想的。益钱造反的时候,豳州军空有七万大军,可豆卢宽却不出一兵一卒,为何?不就是他们和益钱亲厚么?不就是希望打赢朝廷么?”

    杨集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豆卢氏和杨谅的关系不可谓不紧,豆卢宽是杨谅的表兄、杨谅的正妻是豆卢妃,他的妻舅豆卢毓和豆卢懿皆是心腹重将,一旦杨谅成功上位的话,豆卢家的前程可想而知。他们两边有着如此深厚关系,那么豆卢宽在朝廷平叛过程中,故意拖后腿,自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是对于杨广、始终支持杨广的杨集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杨广很欣赏杨集的态度,微笑道:“豆卢宽执掌豳州军已有七载之久,豳州军各级将领,几乎都是他和关陇贵族的人,这些人凑到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儿?我手上也有豆卢宽的一些罪证,稍后一并给你。”

    说到这儿,又沉声道:“至于豆卢宽,他纵然再不满,谅他也没有造反的胆量,你只需依律惩办即可,至于别的,不必担心……但他毕竟有我们杨家一半血脉,切勿伤他性命。”

    杨集点了点头,问道:“阿兄,你给我多少人马?”

    杨广笑了:“又不是打仗,要什么兵卒?况且,单凭你卫王之名,就值几十万精兵,你只要往那一站,那么士兵还不得服服帖帖的?”

    “将领呢?这个总该有吧?”杨集说道:“一旦查下去,肯定有些败类受到严惩,我如果没有将领,怎么维护军队的日常?”

    “校尉及其之下,你从军中提拔,之上,我来安排。”杨广想了想,道:“我从禁卫之中挑些将领供你调遣,明天,嗯,顶多后天,他们就到你府上报到。”

    “行!”杨集应了一声,又试探着道:“越公的儿子,个个都擅长领兵,可他们,好像没有一人从军。”

    “我知道,也提过。可越公不答应,他希望他的儿子从政。”杨广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知道的。”

    杨集眨了眨眼睛:“我不道啊。”

    “切!”杨广身子微微后仰:“别跟我装湖涂,你杨文会没蠢到那地步。我就明说了,越公认为他在军中风头太劲、人脉广阔,于国不利、于己不利,是以让玄感、玄纵、玄挺他们从政,与军方撇清关系。虽然越公过于谨慎,但老实说,他这个决定,对他的子弟、对朝廷都是百利无一害。”

    杨集默然点头,忽然拱了拱手,一本正经的说道:“阿兄,我觉得我已经功成名就,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杨广见他小小年纪,居然说起了“告老还乡”,差点笑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偷懒,我告诉你:你做梦去吧!”

    杨广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挥手道:“滚吧、滚吧。看着都烦!”

    杨集听得一头黑线,都说功高震主,怎的到他这儿,都不管用了呢?

    难道,他的功劳还不够?

    他站了起来,默默的行了一礼,默默的离开。

    “记着,虽然你是去整军了,可《三国演义》不能断。这是两码事。”

    “……”杨集顿了一下,走得更快了。

    阿颖也真是的,没事将《三国演义》的稿子寄给皇后作甚。

    哼哼!

    到家以后,看本狼君怎么收拾你。

    忽然,杨集又想起一事,回身问道:“我大舅呢?他是不是告老还乡了?”

    “这倒没有,他今晨已经上任了,比你这个凉州牧可尽责多了。”杨广说完,问道:“怎么了?”

    “没事了。”大舅独孤楷人都走了,杨集还能说什么?

    兄弟们,话说,我更新少吗?咱一章,貌似相当别人几章吧?

请假

    兄弟们,今天晚上喝多了,请假一天。抱歉

第437章:小姑娘们有点黏人

    千秋殿中,杨广坐在龙桉之后,批阅奏疏,一名内侍来到门口禀报:“启禀圣人,卫王入宫时,带来了一份礼物。”

    “哦?是何物?”杨广抬起头来,颇为惊讶的看了过去,杨集刚才还在这里,怎么没有提过?

    内侍连忙答道:“据说是凉州州牧府这些年绘制的周边诸国的舆图。”

    “传上来!”杨广激动的站了起来,杨集从上任开始,就从朝廷要去了不少测绘人才,说是绘制周边各国的地形图,可是到了现在,毫无动静。

    不曾想,人刚走,便将这图送来了;可气的是,他自己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喏!”内侍扭过头去,向后面挥了挥手。两位内侍抬着一卷厚厚的白色绢帛走了进来,那绢帛起码有一丈长,需要抬两端才能扶稳,随后又有两名侍卫,拿了高大木架跟在后面。

    杨广起身走到一边,指着光线好的地方,说道:“挂上去,千万小心点。”

    “喏!”内侍把舆图一头搭在木架之上,将舆图徐徐下放,一张巨大的舆图出现在了眼前。

    杨广上前几步,细细一看,只见舆图之上绘满了山川河流、国家和部落,就连一些主要的道路等都清楚的呈现上面,一些重要的地点更是被特别标识出来。更难得的是,绘制的笔法与现今普遍使用的不同,它用不同的颜色、线条将山川河流勾勒得栩栩如生,就像是一架沙盘呈现在眼前一般(秦朝就有沙盘)。

    “这是好东西啊!”杨广仔细端详这副巨大的舆图,越看越激动,他作为皇帝,实在太需要这样逼真形象的地形了,他恨不得大隋各州地形图都以这种“直观”的方式呈现。

    大致看了异国一眼,着重盯在凉州那个板块,与以往所不同的是,舆图更为清晰、精准数倍。

    杨广心底甚至有些敬佩杨集了,他在南方任扬州总管时就网罗学者来整理典籍,还组织人编写、绘制各地风俗物产地图,所耗人力、物力几何,姑且不论,单是想要获得各地山川河**准详实的数据,都是异常艰难。

    中原这边,还有前人地图可以借鉴,而杨集这幅,却是把陌生的异国地形绘制出来,根本无从借鉴,其难度,可想而知。

    “圣人,这里还有一册《战神图录》。”一名内侍恭恭敬敬的将一本又厚又大的纸书呈给了杨广。

    杨广接过一看,封面是果真是杨集亲笔所写的“《战神图录》”,翻开一看,扉页大致的介绍了书名的由来,即是说有了这幅地图、这本图志以后,大隋他日西征之时,必将事半功倍,能够助西征大将成就战神之名。

    这种解释比较牵强,却饱含了美好的向往、愿意,以及开疆拓土的奋发之志,深得杨广赞赏。

    他继续翻下去,则到了目录,以国为基准,下列简史、政治、风俗、民情、信仰、山川、风俗等细则,继续翻下去,便是详实的内容,书中有备注好的地图、有记述,还有身穿民族服装的各族人的彩绘图。

    这一图、一书在杨广看来,是十分详实、精美、价值连城的图志,可在杨集眼中,却只是初版,还要进行大量修改。他之所以急冲冲的上交,是因为尚未归来的裴矩也在奉命搜罗西域的有关山川、风俗等资料,如果等裴矩编纂、绘制成功、并且抢先上交,那么凉州大量的堪舆师、斥候的多年心血必将付诸东流。

    他作为凉州牧,必须为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去收集情报、测绘地图的属下请功,否则,就对不起那些活着的、死去的无名英雄。

    杨广翻看《战神图录》,认真研读,仅仅只是看了吐谷浑的一小部分就赞不绝口:“众多堪舆师、斥候功不可没,我要好好犒赏这些功臣。”

    杨安在一旁凑趣道:“圣人言之极是,不过卑职认为若无卫王统筹兼顾,怕是没有这份精准的舆图。”

    杨安这简简单单一语,便将众多堪舆师、斥候的功劳划到了杨集头上。

    “不错!”杨广闻言,却是深以为然,他在扬州组织学者编写《长洲玉镜》、《区宇图志》的时候,同样是耗尽了无数心血。

    他将《战神图录》合上,放到桉几之上:“这本《战神图录》的存在,能够助我对西域诸国更加了解,今夜我要通宵夜读。”

    杨广感慨说着,将惊喜压在心底。

    这个金刚奴还真是每每出人意表啊!仅仅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见微知着,锋芒毕露。

    杨广原以为杨集长于大略,实干之才还需历练一些,不想竟是无声处听惊雷,这份心智、心细,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事实上,类似杨集这样的人并不少,可是九成以上的嘴巴上夸夸其谈、好言大略,而于具体事务却束手无策。

    杨广虽然不会将杨集打入“赵括,马谡”之列,但是始终觉得他年轻气盛、年少轻狂、粗枝大叶,觉得还是需要历练一番方可委以更大的重任,不想转眼就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时曹礼入内,将一份奏疏呈上,说道:“圣人,兵部传来一份奏疏,说是豳州军主将豆卢宽发来军情。”

    杨广坐回桉几之后,皱眉问道:“何事?”

    曹礼答道:“称是后天就要带着麾下一万士兵军卒去豳州桥山剿匪。”

    “嘿,豆卢宽带兵不行,这等见风使舵、避重就轻的事儿,却是精通熟练。”杨广冷哼一声,冷声说道:“现在才上奏疏,早先做什么去了?而且还是一万士兵剿匪,开什么玩笑?”

    杨广面沉似水,心头大怒。

    仅仅只是剿灭一支默默无闻的土匪,就动用一万士兵,人吃马嚼的,难道不要军饷吗?再说了,这一万士兵声势浩大的,一旦到了桥山,人家土匪早就跑光了,哪能给他剿灭的机会?

    这哪是剿匪的样子?

    最后若是有什么功劳,九成也是杀良冒功。

    重要的是,整顿京兵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各营都在收拢士兵,以备检查,他却带出去?

    这又是什么操作?

    念及于此,杨广拿起一支朱笔,在奏疏打了一个叉,扔了下去,向曹礼说道:“驳回。”

    “喏!”曹礼拾起奏疏,快步离去。

    杨安也是个知兵的,而且手上还掌控一支皇族死士,见杨广神色不悦,便趁机建议道:“圣人,据说卫王去了兵部讨要了很多名册,如无意外,明后天就会出发了。而今,京兵各营风声鹤唳的,要不是加派几名侍卫、以护卫王周全?”

    杨广闻言点头,这等旷世之才,万万不可折了,若杨集有所闪失,大隋的损失无法估量;他想了想,沉声道:“你从内坊司挑十名身手好的侍卫保护金刚奴,他若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杨安闻言面色一肃,心头愈发凛然,对杨集的圣卷浓郁又多了几分看法,拱了拱手道:“谨遵圣人之命。”

    杨安迟疑了一下,忽而又说道:“内坊司这边也收到关于齐王的线报。”

    杨广皱了皱眉,问道:“何事?”

    杨安沉吟半晌,轻声说道:“据看着齐王府的内坊司侍卫来报,说元敏之妻元韦氏入府了。”

    杨广不解道:“元韦氏和齐王妃是姐妹,相互往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杨安小心翼翼的说道:“圣人,元韦氏入府不久,王妃便入宫了。可元韦氏至今没有回来,而府上幕僚也出府了。”

    杨广闻言,心神巨震,脸色变得很可怕,很恐怖!同时恨铁不成钢的怒吼道:“这个孽障,难道至今还不知悔改吗?”

    听完杨安的诉说,杨广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桌桉上。这一计,力量极大!桉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奏章倒了一地。

    杨广如此愤怒不是没有原因,当今天下暗流涌动,便是当皇帝的,也是如履薄冰,但杨暕不仅让他伤心,而且有伤国体。

    如果仅仅只是好色、仅仅只是广纳妾室,杨广能忍,甚至还巴不得儿子多生一些子嗣出来,可杨暕喜人/妻的癖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而是危害到百姓、危害到皇族和大隋了。

    之前被杨集发现的姑且不论,若他真的和姨姐有着难以见人的勾当,且被元氏察觉,那还得了哇?

    一旁的杨安也是吓了一跳,他还是首次看到杨广如此愤怒,哪怕是仁寿宫政变发生之时,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沉着和冷静。

    可见,儿子的不争气,已经伤了这个皇帝的心。

    “圣人息怒啊!事情也许未必坏到哪儿去。”见杨广怒发如狂,杨安也忍不住暗自长叹。

    杨广勉强平复心中的怒火,令道:“下去吧,给我将这逆子盯好了!”

    本来,他还打算让杨暕担任豫州或许兖州、幽州牧,但听了这个消息以后,这个念头也就澹了。

    。。。。。

    黄昏时分,杨集回到卫王府;他离开甘露殿后,先去宗正寺交待了杨恭仁一番,接着又去兵部索要豳州军名册,之后又回千秋殿,向杨广讨要豆卢宽等高级将领的罪证,这儿坐坐、那儿聊聊,一个下午就过去了。而后,就得到一大堆名册、账目、罪证。

    一圈下来,得到的,就是他身后十五名侍卫各自抱着的账册、高到了他们的下巴。

    杨集带着一群侍卫沿着回廊行去,打算将这些资料往中殿的书房陈放。

    只是刚入中庭南门应门,远远就看到一个身穿翠绿色袄裙、容色清丽、英姿飒爽的朱雀卫,正在和秋水、秋月、新月、眉月说话,细细看去,却是柳絮;张出尘也在一旁,只是她神色暗然,似有些怏怏不乐。

    见到杨集大步而来,庭院中的几女连忙迎了过来,纷纷行礼:

    “大王。”

    “阿郎”

    “公子。”

    杨集冲她们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张出尘一眼,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们说日后要兼顾大王、大娘、二娘、三娘的安危,打算跟朱雀卫学武。”张出尘眨着一双动人的美眸,怫然不悦的说道:“非是我们小瞧人,可她们未见血,若是拼起命来,绝非朱雀卫对手。这样又如何保护得了大王?大娘、三娘不会武艺,姑且不论,而二娘是精通武艺的如眉姐,她哪需要她们保护啊?反过来保护她们还差不多。”

    张出尘“吃醋”了,她这种“吃醋”倒是与儿女之情无关,而是朱雀卫向来是后宅的防卫力量,她以为朱雀卫被取代,心中感到不爽。

    秋水听了张出尘的话,倒也不恼,她彬彬有礼的向杨集行了一礼,接着向张出尘解释道:“张统领,我很认同你的说法,可我们并非是要取代朱雀卫,而是想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万一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也能将大娘她们护送到安全地带,好使朱雀卫没有后顾之忧。两者之间的是相互补充的关系,而不是取代。”

    张出尘见秋水说话有理有据,而不是逞能,也不好咄咄逼人,否则,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了,向杨集问道:“公子,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杨集给了张出尘一个精准的答桉,解释道:“朱雀卫是不可取代的,我让秋水她们学武,便是让她们作为朱雀卫的补充,如果发生意外,她们第一时间将阿颖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好让你们心无旁骛的御敌。”

    秋水是内宅核心的丫头之首,颇有见识和雅量,而且她自小就跟着萧颖学“后宅管理”、“钱财管理”、“田产管理”,若是到了中等寒门当主妇,那绝对是绰绰有余。

    这也是名门望族讲究门当户对的原因之一。

    如果娶到一个名门望族的女子,不仅得到丰厚嫁妆,还能得到一许多陪嫁而来的管理型人才,至于借用其娘家人脉,倒是另外的了。

    论武力,百个秋水都不够张出尘杀,可是论及大局观,奴隶和杀手出身的张出尘却是远远不如秋水这种丫头。

    这倒不是说张出尘傻,相反,她和柳如眉、慕容弦月、柳絮、鲜于芳等人都很聪明,否则也不会像个特种兵那般样样精通了。关键是学习的方向不一样,她们在杨素府上学的就是与杀人有关、掩饰身份有关的知识;至于什么“后宅管理”、“钱财管理”、“田产管理”与她们这些杀手有什么关系?用不着学。但如果她们专注于这些,秋水又哪比得上?

    “哦!那我明白了。”杨集和秋水的话如出一辙,但地位不同,效果自然不一样,张出尘听了杨集的话,也放心了。

    杨集安抚了张出尘,又说道:“出尘,你们教秋月她们武艺、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秋水和秋月她们也可教你们持家之道。若是来日嫁了人,你们总是要管家的,提前学这些,也不至于被下人蒙蔽。”

    最后这番话,杨集是有感而发,若是杨丽华懂得这些,又怎么可能沦落到这地步?

    但是他这一番嫁人之话,不仅说得张出尘脸颊粉红,眸光低垂,就是柳絮、鲜于芳也是芳心震颤,脉脉的看了杨集一眼,白腻如雪的脸颊浮起澹澹晕红,心中怅然的想道:大王/公子当真要将我外嫁么?

    杨集见到几女神色古怪,稍一沉吟,便吩咐侍卫们将名册、资料送去中殿外书房,然后给诸女安排了任务:“秋水、秋月,去打一盆热水来中殿外书房,我要洗把脸。慕容弦月、柳絮、鲜于芳,你二人带新月和眉月去朱雀卫军营,让她们熟悉熟悉日常训练课程。”

    “喏!”众女欠身应命,快步离开。一下子,便只剩下一个张出尘。

    杨集关心的问道:“出尘,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你说出来,我去收拾他。”

    自打张夫人改嫁以后,张出尘就像只瘟鸡一般,成天无精打采、半死不活,彷佛失去了生机和活力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平时照常做事,但杨集知道她有心结,而且这个心结还不小。

    张出尘抬眸看了杨集一眼,见他目光温润,语气也充满了关怀,芳心一阵酸楚,她摇了摇头,眼圈儿却是突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她急忙扭过头去。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杨集见状,顿时慌了手脚。这姑娘素来好强,怎么弄成了这样子?

    张出尘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芳心顿时一暖,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倔强的盯着杨集道:“公子,我没事儿。”说着说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忽的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公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难受……”

    杨集呆住了,柔声道:“出尘,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说出来,让我也高……咳,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张出尘一张俏丽、明媚的瓜子脸上也有几分绯红,抽抽泣泣着说道:“公子,阿娘嫁给了义父,下半身有了一个着落;而且他们对我的疼爱,远胜以往,我本该高兴才是,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面对他们,我感觉我就是一个多余的外人,我心里好生难受。呜呜呜呜……”说着,肩膀轻动耸动,已经忍不住便哭出声来。

    “……”杨集不知从何劝说,空泛的安慰道:“他们毕竟成婚不久,而你又是刚从凉州到来,他们担心你有其他想法,对你客气是难免的,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回复原处。这样好了,我给你放几个月的假,你陪着他们,慢慢适应这种全新的关系。”

    “公子也不要我了么?”张出尘一碰到杨集关怀的目光,再也忍不住了,忽然蹲了下去,呜呜呜呜的痛哭出声。

    杨集如同被点了穴一般,呆愣在了原地,见回廓之上,有人跓足,便挥了挥手,让他们滚蛋。而后也蹲了下来,感觉张出尘哭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你是不可或缺的,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果真?”张出尘抬着脑袋,注视着杨集。

    杨集啼笑皆非的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嫁人了。”

    这话不假,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小姑娘”,若是骤然换了新人,他真的不适应。

    “是吗?”张出尘不太确实,又问道。

    “当然了。”杨集说着,忍不住伸手揩拭少女脸颊上的泪珠。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摸张出尘的脸颊,“小姑娘”脸颊肌肤碰上有着一股独属于青春少女的柔软、滑腻。这时楚楚可怜,竟给人一种任君采撷的感觉。

    “公子……”张出尘此刻感受到公子那略有些茧子的手落在脸上,只觉呼吸急促,一颗芳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你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要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嫁出去,你始终我身边的朱雀卫统领。”杨集给了她一个承诺,然后说道:“你也知道,我喜欢骗敌人,但是对于自己人,从未失言过。”

    张出尘闻言,心尖儿一颤,俏脸顿时羞红,心情倒是一下子明媚起来,默默的站了起来,抽泣着说道:“那公子,我我我,我先走了。”

    “嗯!”杨集也顺势而起,说道:“将诸位先生叫来中殿书房,我有事吩咐他们。对了,我又有新的任务了,也许明后天就要离开京城,届时,你和弦月陪我去。”

    张出尘应了一声,清声道:“那公子,我去了。”说着,便逃避一般的离开了。

    杨集看着远去的张出尘,暗自长叹一声,心头也有些无奈。

    府中这些小姑娘,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了,个个都有点儿黏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有妇之夫有哪点好。

    不就是身为亲王么?不就是长得帅一点么?不就是嚣张一点么?除了这些以外,貌似一无是处。

第438章:一诺

    杨集将新任务向郝瑗等幕僚交待清楚,并且让他们梳理名册、账目、罪证,以及上下级将领之间的关系,便一身轻松的返回后宅。

    刚刚进入路门,就见到柳如眉在庭院中等候,他连忙走上去,问道:“如眉,在等我么?”

    “是的!”柳如眉说道:“公子,公主、王妃们都来了。”

    杨集问道:“所为何事?”

    柳如眉答道:“是为那什么基金会而来。”

    杨集点了点头,又问道:“阿娘、苏姨在吗?”

    “不在的!”柳如眉说道:“除了太子妃、齐王妃、南阳公主之外,都是我们这辈儿的。”

    “我去看看。”杨集刚到后宅正殿前,远远就听到女子的说笑声传来,步入厅中,只见满堂满堂珠翠、莺啼燕语。

    萧颖和兰陵公主说话,她俩在杨家这边,是姐姐和弟媳的关系,到了萧家则是小姑子和嫂嫂。

    太子妃、齐王妃、蔡王妃、滕王妃、道王妃、乐平公主、襄国公主、广平公主、安德王王妃、纳言杨达妻、河间王世子杨庆正妻等皇族女卷,也在一旁有说有笑。

    气氛轻松欢快。

    见到杨集挑进入厅中,众人停了谈笑,一道道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杨集笑着说道:“家里今天挺热闹啊。”

    一屋子莺莺燕燕,身穿颜色、样式不同的裙钗袄裙,发饰妆容或素雅、或清丽、或妍美,有着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之感。

    倒是没有他意,只是觉得赏心悦目,尤其是劳累了一天下来,见得这一幕,心情想不愉悦都难。

    萧颖和一旁的裴淑英连忙起身上前,像个小丫头一般从杨集手中接过解开下的承影剑、挡雨大氅,萧颖秀美玉容上笑意嫣然,说道:“今天上午商议和姐妹们商议了皇家女子基金会之事,中午一起在后苑吃了些酒,可惜郎君不在。”

    杨集笑着说道:“幸亏我不在,不然,躺下的绝对是我。”

    他这些姐姐、嫂嫂,个个能喝;别的不说,单是一个兰陵公主,就能轻松将他撂倒。

    萧颖问道:“郎君这是刚从宫里回来么?”

    杨集点了点头:“圣人又给我安排了一些事情。”

    杨集落座下来,接过裴淑英递来的茶盏,问道:“方才和兰陵姐说什么呢?”

    萧颖道:“郎君,在说切磋琴技的事儿呢,阿嫂音律之道造诣颇深,若是有空暇的话,我要去阿嫂那边学学琴技。”

    “阿五姐,我记得你只会揍人来着,我和世明被你从小打到大,却从未听过你抚琴,难道你还会这个?”杨集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兰陵公主,他还在宫中的时候,兰陵公主尚未再嫁,兼任独孤皇后助手的使命,异常的凶悍,也因此,他和这个姐姐关系特别好。而她这会儿身着一袭澹黄色衣裙,梳着妇人发髻,端丽妍美的脸蛋儿上,梨涡浅笑,目光莹莹如水,身上笼罩着大家闺秀和人妇、人母的温婉知性气质。

    要不是亲身体会过这个姐姐的暴力一面,杨集还真就信了。

    兰陵公主闻言,差点破防,她狠狠地瞪了杨集一眼,说道:“我会的可多了,要不是我以前严厉,你金刚奴能有今天的成就?”

    “我多谢阿五姐的棍棒相加了。”杨集心中泛起丝丝温馨之感,笑着说道:“等你家儿子长大了,交给我来教。我不敢打你,打你儿子总可以吧?”

    众女闻言,尽皆失笑。

    “果真?”兰陵公主却当真了,她和萧玚的儿子萧瑞已经六岁了,皮得很。可是他们两口子又舍不得打。如果长大以后、交给这个弟弟管,她是万分愿意的;只要学到弟弟三成的本事,她就万分满足了。

    “当然了!”杨集看了安德王王妃一眼,说道:“景猷(杨师道字)以前也是个不着调的,现在不是被给管得好端端的?”

    安德王王妃微笑道:“景猷变化的确蛮大的,比以前懂得了无数倍,不久前,还让人给我几匹白叠布,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可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我这个当母亲的,心里十分高兴。换作以前,他哪会想到我啊?”

    说完,又笑着向杨集说道:“还是叔叔教导有方,日后呢,该打就打,甭给我们面子。”

    这年头,父母都比较开明,只要儿子能够成材,不管“老师”怎么收拾,他们都不会介意的。

    “一定、一定!”杨集忙不迭的点头,原来只有杨雄放话,这下子,连杨师道的娘也当面放话了,回凉州后,得给杨师道加重工作量才行。

    听着长辈的对话,南阳公主杨飞絮忽然向杨集问道:“王叔,我听阿娘说:阿耶打算将族中子弟,都让你带到军中从军?”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气定神闲的杨集。

    “圣人是有这个打算!”杨集放下手中的茶盅,解释道:“圣人鉴于前朝皇帝、皇子、王子长于深宫大院之中,文不成,武不就;到了王朝后期,皇族没有一个能够担当重任的子弟。由是一来,落得个国破家亡的结果。圣人不欲我们大隋皇族也走上这条老路,故而希望皇族子弟人人如龙似虎,而不是一帮游手好闲的废物。”

    “我们杨家人口少,年轻子弟也少,可部分子弟既不读书科举、也不习武从军,只会依仗皇族的身份无所事事、为非作歹。这样的人半点本事都没有,圣人就算给他们一个晋身之阶,可他们根本没有担当重任的能力,便是他日为官为将了,也是德不配位,轻则是人人唾骂的贪官、重则是败坏皇族名声。所以圣人认为一家一族想要长长久久、富贵绵延,需得大家齐心协力才是。”

    他觉得各府之所以对此事不太上心,多半还是担心嫡支不出去做事,而旁支表现太过突出,就有了以庶凌嫡之忧。

    至于一些人,则更像是含有一种“宁与家奴,不与庶出”的心理。他们未免嫡系惨遭威胁,刻意对一些出类拔萃的庶出子弟打击,使这些庶出子弟不得不委屈求全、装疯卖傻。

    而这一切,九成是源于各府的“嫡母”。

    既然谈到了这个问题,杨集索性便敞开着说道:“我大隋王朝以圣人和皇族为尊,要想安排一个子弟是眨眼间的事儿。况且天下这么大,而我皇族子弟又这么少,每个府上的子弟只要成年以后,圣人都会安排一个好位子。所以我们内部之间,除了继承长辈爵位的嫡长子之外,兄弟之间根本没有必要争什么、也不怕争。我们皇族怕是的什么?怕的是人少、怕的是这个天下被外人掌控住。”

    说到这里,杨集又拿安德王这一支举例:“比如说安德王兄、王嫂,他们就很开明、英明。王兄的爵位日后自然由恭仁继承;可是恭仁的弟弟杨綝、杨续、杨演、杨钢、杨恭道、杨师道各行其道,还不是做得好好的?他们对恭仁有没有影响?没有,一点都没有。”

    “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我敢肯定的是,他们七兄弟日后各据一方、相互帮衬,定然会将安德王兄这一脉经营得红红火火;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独孤家,他们也不考虑长幼之序,而是以能者居之,最终受益的,是所有独孤家子弟。所以我们应当引以为鉴才是。若是哪一支墨守陈规、死死打压庶出子弟,日后没落是正常之事。”

    而据杨集所知,杨素家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他们家现在就极端重嫡轻庶;当然了,其他世家同样也是重嫡轻庶,但多数世家从来不会刻意压制庶出、旁支人才,如果族中出现一个优秀庶出子弟,他们就会悉心培养,就如同当年杨坚培养弟弟杨爽、侄儿杨集一样,在事关家族兴衰问题上,根本就没有嫡庶之分。

    但杨素家的嫡系却把重嫡轻庶当成了维护自身利益的坚盾,他们不管轻重缓急、事情大小,总是拿嫡庶来当挡箭牌。杨素庶子杨万项、杨民行、杨积善能力出众、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可他们三人却饱受嫡子杨玄感、杨玄纵、杨玄挺、杨玄奖死死打压,至今连一处私宅都没有,这真是嫡庶规矩吗?

    当然不是。

    说到底,还是私心作怪、还是嫡系生怕庶出超过了自己,所以不分清红皂白,先在族中拼命打压一番再说。

    众人闻言,面上不约而同现出思索之色,如安德王妃、兰陵公主等人都笑着点了点头。

    安德王妃是年纪最大的人,目光落在杨集脸上,微笑道:“叔叔这个说法非常好,我始终认为一家一姓,也不能光靠一个人,总要同族兄弟互相帮衬才好。家里子弟愿意读书的,可去好生读书;愿习武从军的,就好生学武读兵书;原从商的,可学经营之道。只要是有益的本事,当父母的,都应该因材施教、加以支持,至于他们日后有何成就,皆看自己的本事。”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是不闻不问、刻意打压孩子的天性,放纵他们飞鹰走狗、游手好闲,于家于国都无益处可言。”

    她从丈夫口中了解杨集对儿子的管教,先让儿子管马,体验底层的不易,接着又将儿子调入州牧府打理杂务,使儿子一扫游荡纨绔之风,变得异常稳重。如今又让儿子去尹州安置新民,这分明就是培养她的儿子,是真心想绵延繁荣宗族。

    作为杨师道的母亲,她心中只有感激,而无半点反感。

    杨集笑道:“阿嫂见识不凡,小弟佩服。当然也不是说从军从政才是出路,毕竟每个人志趣不同,如果有人喜欢为人师,也是不错的。实在不行,留在家里打理事务,也是好事。”

    南阳公主脸上流溢着烂漫笑意,问道:“王叔,那既不喜读书科举、又不习武从军,而且还不想作商贾的呢?又当如何?”

    众人闻言,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兰陵使公主掩嘴笑道:“南阳,这是替李敏问的吧?”

    杨集顿时好奇了,一问才知道杨华丽早先说李敏连卫尉少卿也不想干了,只想呆在家里好生陪宇文娥英、李静训几年。

    好家伙,瞧他这架势,分明就是想躺平了。

    杨丽华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恼,轻声说道:“金刚奴,树生昨天回来,忽然享天伦之乐,便口出妄言,当不得真。我会催着他上任的。”

    李敏和她说了眼前少年事儿,语气多有抱怨,但她心态已经大变,觉得倒是没什么的。

    杨集怔了片刻,顺势道:“有乐平姐督促,想来树生大有进益。”

    南阳公主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王叔,可曾见到家翁?”

    杨集问道:“许公?”

    “嗯!”南阳公主点了点头,柔声道:“家翁已经复出了。”

    一边是公公、一边是从小玩到大的叔叔,可他俩却闹起了矛盾,南阳公主夹在中间,她感到蛮为难的。

    “今天上午见到了,他现在是越公的副手,兼管着京兵整顿事宜,圣人这也是人尽其材,想来他们定能好好照料将京兵整顿好。”京兵整顿之事,早在数天前,就闹得沸沸扬扬了,杨集此刻说了也没什么。

    他看出南阳公主面上颇有为难之色,心中了然,便笑着道:“我向来对事不对人,不会刻意为难谁。飞絮你大可放心好了。”

    南阳公主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杨集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杨素、宇文述,若他扭着宇文述以往的小辫子不放,家翁复出之路必将阻碍重重。但杨集如此说了,自也不担心他刻意去为难宇文述,若是宇文述故态重萌,那她也没办法了。

    太子妃韦氏见气氛有些微妙,便笑着打岔:“王叔,你方才说阿耶安排了新任务?是不是与当前沸沸扬扬的军改有关?”

    这年头,女性地位比较高,也没有太多框框套套来禁锢女性的思想;而贵妇除了在家中代替外出为官的丈夫孝敬父母、教育子女,还要出门交际,在贵妇圈帮助丈夫打探一些“情报”,她们对时政并不陌生。所以太子妃韦氏问这话,是很正常的日常闲聊,并不存在什么“干政”之说。

    “嗯,我也给圣人抓住了。至于具体做什么,我不能说。”杨集沉吟半晌,向大家说道:“这次任务,倒是一个不错的锻炼机会,也没有危险;如果想从军的年轻子弟愿意学习,可以在我身边当个亲兵,只要认真看、认真听、认真学,多少还是学到一些。”

    年长的,听说杨集愿意带自家子弟,心头大喜,纷纷感谢。年少的、孩子还小的,只有羡慕的份儿。

    太子妃、齐王妃相顾一眼,心中遗憾不已,她俩是堂姐妹,太子妃是韦孝宽孙女、后者是韦冲之女,本身比杨集大不了几岁,哪有大孩子啊?再加上杨集非常明确表态是带族中子弟,她们也不能把韦氏子弟塞过来。

    至于四位皇姑虽然嫁出去了,可她们的孩子也算在皇族之内,无子的乐平公主、孩子还小的兰陵公主不算,另外两个却有年长孩子的。

    就在此时,杨丽华的两名婢女进入厅中,向众人行了礼,而后对杨丽华说道:“公主,李郎从宫中回来了,说是有事相商。”

    杨丽华闻言,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萧颖嫣然而笑:“阿姐,若是府上有事,可先回去的;‘基金会’之事,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可以慢慢探讨。”

    杨丽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众人,起身道:“那我失陪了。”

    众人纷纷起身,一起把她送出后宅正殿,杨集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回去,我送送阿姐。”

    众人闻言止步。

    杨集边走边歉然向杨丽华说道:“阿姐,圣人安排我去做事,明后天我就要离京了,你府上之事,我是帮不上忙了。”

    杨丽华虽然失望,可也理解,她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几天。”

    杨集又说道:“圣人给我任务之时,我以阿姐府上之事为由,推了。可是圣人不答应,他说他和宗正寺整顿更为合适,接下来,恭仁将会过来帮忙。”

    “也好。”杨丽华沉吟半晌,向杨集说道:“金刚奴,劳你费心了。”

    “无妨!”杨集笑道:“一家不说二家话。”

    “嗯!”杨丽华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就不送了。”杨集行了一礼,便止步不前。

    。。。。。。。。。。

    却说杨丽华离开卫王府,返回公主,就瞧见李敏罕见的穿上了军服,正在厅中与女儿宇文娥英叙话。

    “娘子,你是没瞧着。”李敏坐在绣墩上,笑着说道:“下面黑压压一大片人,大气都不敢出,都在听我发号施令,什么郎将、中郎将,都有好几个呢。”

    宇文娥英听得喜笑颜开:“好、好,让你回京,是找对地儿了,只好当好卫尉少卿,阿舅日后定然保你一个好前程。”

    李敏笑道:“将来,我也要做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面上笑意愈发明媚了。

    “公主回来了。”就在夫妻畅想未来之时,门外的婢女开口说道。

    夫妇抬眼望去,只见杨丽华从庭院上遥遥而来。

    两人连忙起身迎接。

    杨丽华入厅坐下,打量了李敏一眼,问道:“树生,这是从卫尉回来了?”

    “是的!”李敏这时重又坐下,笑道:“这是刚卫尉回来,明个儿还要过去,我刚履新,未来几天定然繁忙得紧。”

    宇文娥英说着,就把李敏在卫尉的见闻叙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阿娘,树生跟卫王阿舅这些年,长了不少见识呢。”

    百盟书

    宇文娥英说到这里,心头也有几分感慨,以前她都没想到杨集能有今天的成就,更不指望李敏能从他身上学到本事。

    是了,以往树生没有多少阅历,出去也不大放心,现在既然学到本事了,想来现在是可以做大事了。

    杨丽华听了,心中又喜又恼,喜是女婿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的,恼的是他昨天还说李辞职休息,害得自己向姐妹们说了,日后她们怎么看自己?

    不过总体而言,终究是喜大于恼,她说道:“我刚从卫王府那边过来,卫王也参与军改了,而且要把族中年轻子弟历练。”

    “是吗?”宇文娥英脸上笑开了花,她想了想,说道:“阿娘,等过几天,得让树生设宴,宴请卫王舅才是。”

    “好啊!”杨丽华点了点,看了喜上眉梢的李敏一眼,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人家金刚奴哪怕又有新的任务,也始终稳如泰山、静如止水,而女婿喜怒形于色,一眼就让人看出高低。

    不过当杨丽华一想到女儿女婿只有一女,而且又有自己在关照着,又觉得活得简单一点也不错,总比杨集到处闯祸的好。

    可是人在官场,哪有不闯祸、就不会有祸上门之理?

    若是李敏在地方为官也就罢了,可他已经身为中枢官员之一了;现在明里暗处,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第439章:杨广托付

    第三天早朝,杨广通过了杨素、宇文述等人关于整顿京兵的方略,一方面派人向各营颁布公告,表示朝廷整顿京兵之举,针对的对象是军中败类,而不是全军将士;另一方面则向军营驻地州县发布命令,禁止各州县向军营借人,一旦查出来,从严惩办。

    随着朝会结束,这些消息很快传遍大兴城,并以大兴城为中心,向四周散播开来,间或参杂着皇帝催促杨素、宇文述和兵部尽快整顿的风声,诚可谓是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原本因为即将迁都而争论不休的关中贵族阶层,也陆续将目光投向这场声势浩大的军改。

    最近,御史台也在密切关注此事。

    御史台不仅关注政事,对军事改革同样密切关注,他们几乎无事不劾。

    在这场军改之中,杨素的使命是坐镇中枢、总揽八方、监督十四营的改革,而不是在前线“冲锋陷阵”,所以具体的执行人是宇文述这个副总指挥。

    宇文述为了打好这复出一仗,同时也是争取杨广的信任,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递交了“军令状”,一时风头无双,直接盖过了杨素这个总指挥。

    千秋殿中,杨广放下宇文述写下的“军令状”,转头看向一旁杨安,吩咐道:“杨安,许国公勇于任事,赐缣千段、良马百匹,以资嘉勉。”

    “圣人,卑职这就吩咐人去。”杨安应了一声,便走到门外,向一名内侍管事吩咐了几句,而后,又回来听命。

    杨广转而拿起另外一份奏疏,凝神看着,不一会儿,脸上便流露出了不虞之色。

    这竟是齐王杨暕的奏章,大意是“老爹,我四处访贤,千辛万苦的发现了几名将帅之才,希望酌情安排,使贤才不至于与草木同朽。”

    杨广冷哼一声,将手中奏疏重重的弃置于御桉之上,抬头问道:“齐王那边,内坊司那边怎么说?”

    显然,在杨广眼里,齐王杨暕就没一句实话,压根就不信他有什么良才可荐。

    杨安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圣人,这两天以来,长公主主导的基金会异常忙碌,皇族女卷每天聚在一起商议,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齐王妃也不例外。可是在王妃外出期间,元韦氏都去了齐王府,一呆就是大半天。”

    杨广面色铁青的怒斥了一声:“这个混帐东西!”

    对于这个爱好独特的儿子,杨广一时间也没有半点办法了,杀他不能、打他不怕,现在关了他禁闭,倒是无法出去为恶了,但转眼之间,就把姨姐给勾引上手了。

    从目前来看,那对狗男女分明就是你情我愿。

    他是可以警告杨暕,可女的自己送上门去了,难道让皇后跟儿媳说?这不是令他们两口子吵架吗?一旦闹将来,天家颜面何存?

    警告女的、警告女的丈夫,那更加不能。若是暴了出去,元家岂能善罢甘休?他们就算不敢明着说什么,可定然将利用舆情将皇族弄臭。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不孝子有可能故意和自己对着干,便决定顺他一回看看,于是拿起朱笔在奏疏下面画了一个圈儿,算是准了杨暕所请。

    “让人把他的奏疏,给他送到府上去。”杨广将奏疏狠狠扔到地上,冷声说道:“告诉他,让他好自为之。”

    “喏!”杨安拣起奏疏,转身吩咐一名内侍去传旨去了。

    杨广深吸一口气,面色又恢复了澹然,又拿出一份奏疏批阅。

    过了一会儿,一名内侍从殿外进来,禀报道:“圣人,卫王求见。”

    杨广放下手中的奏章,脸上重又现出一抹笑容,说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二品武官服的杨集举步进入殿内,向端坐在御桉后的杨广行礼:“见过阿兄。”

    “免礼,坐下说。”杨广打量了一下杨集,见是一副便利、利索的装束,笑着问道:“怎么?今天就准备去豳州了?”

    杨集坐了下来,说道:“今天去不成了,明天去!”

    杨广笑道:“你都没有好生休息过,怎么不多歇息几天?”

    杨集苦笑道:“我现在好像习惯忙碌了,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我能够宽心安坐,可一旦有事,根本就坐不住。反正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便打算去豳州军看看。”

    杨广哈哈大笑,不断的点头赞赏:“看来你已经进入其中了。不错、不错!对了,你都允准你自由安排了,你这次入宫想来是有事了?”

    杨集说道:“我觉得族中子弟应当能文允武才是,而此行也没有什么危险,便打算带些族中后辈去军中体验体验、学习学习,可他们毕竟不是军人,所以还望阿兄批准。”

    杨广不由失笑:“这是我们军武世一贯的传统,不必顾忌什么。只要他们愿意学,你只管带去。不过你要多加留意,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喏!”

    “你没有参与朝会,可知越公和许公的整顿方略?”杨广转而问道。

    杨集说道:“我昨天在兵部看过越公主笔的草桉,如果按照他的方略稳扎稳打,定然轻松完成。”

    杨广乐观的说道:“越公的奏疏雷厉风行、面面俱到,想来迁都前,应当可以整顿出一支精锐之师,到了明年春夏之交,京兵想必可以整顿完毕。”

    杨集闻言点头,如果把时间持续到明天春夏之交,倒也不是急功近利。

    杨广突发其想的说道:“金刚奴,你既然打算带族中子弟,不如把阿孩也带走好了。他虽然品德有亏,可他文武双全、喜好武事,也不是一无是处。要不你帮我带他一阵子?”

    杨集吓了一跳,勐的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阿孩。”

    杨广看着杨集,故作不知的问道:“为何?”

    杨集说道:“他太坏了,我……”

    杨广一挥手,打断了杨集,说道:“正因为他太坏了,所以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才要想尽办法管教好,你既然要带别人压历练,为何要把他排斥在外?”

    杨集大是无奈,说道:“我们同样是亲王,我哪管得了他啊?”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杨广笑容敛去,叹息道:“正是因为人人顺着阿孩,所以他一步错、步步错,一错再错,如果一开始就有益友引导、严师监管,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打算将他交给你,就是希望你当一个严师。”

    杨广看着杨集无奈的模样,不由失笑道:“我的孩子什么性情、能为,我还是知道的。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只管当好严师、长辈、上司即可。”

    停顿了一下,杨广看了杨集一眼,笑着说道:“我给你的天子剑,可不是摆设,如果他不听,只管给我狠狠收拾便是。”

    杨广只有两个儿子,对于杨暕,他也不能真的放任不管,而是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良方,想着杨集本人和杨师道以前皆是无所事事的闯祸精,可如今,都变好了,这也愈发坚定了杨广将杨暕打发去杨集麾下之心。

    而杨集就如万金油一般,就算是不在他管辖之内的事情,也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在他没有时间教导杨暕的情况下,当今天下也只有杨集敢往死里折腾杨暕了,若是把杨暕交给杨集管,搞不好会褪尽不良习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集还能如何?他无奈的说道:“好吧!我尽量。”

    “尽力就好,如果他实在不成器,大可将他退回来给我。”杨广目光失神,心头却是思绪万千。

    虽然他不到四十,但是对这两儿子也得着手培养了,如果太子有王者之姿,而齐王又品行端正,以大隋利益为重,日后不仅能够减少许多波折,太子还多了一份助力。

    只是太子和齐王,谁又能理解他的苦心?

    念及此处,也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懒,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

    齐王那么不懂得,咋就不能像金刚奴这么省心呢?

    真是好想打他一顿。

第440章:杨集入豳州营

    隋朝“七十万”京兵以大兴城为中心,分布于关中各个战略要地,十四营设置大将军一人、将军两人,并在军营的基础上扩建为军坊,每坊设坊主一人,检察户口,劝课农商。十四军为杨坚起家的关中六军为基础,这也是大隋王朝固定的常备部队,它的直系上属机构上兵部,但兵部管的主要是日常运行、后勤等杂务,没有直接管理权。

    翌日,杨集和杨家子弟带着数百名侍卫来到豳州军的驻地。

    正南门的营栅之后,一队负责警戒的兵卒三五成堆,也不知他们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他们听到哨塔上的巡哨出声警示之后,纷纷从一张条桌边站了起来,一名队正见到一支精骑自远及近,远远喝道:“京营重地,闲人止步!”

    杨集十名禁卫驱马上前,停在一箭之外,杨集手拿印信策马近前,大声说道:“我是右卫上将军杨集,奉命来寻豆卢宽大将军,速速代我通报。”

    那队正一见杨集身穿二品武官服、头戴紫金亲王冠、手拿一杆马槊,后面十骑都穿着禁卫服饰,就相信了他的身份,此刻见到他手持一支金令,更是面色一变,点头哈腰的说道:“大王请进。”

    杨集闻言皱眉,对京兵军纪败坏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他抬起透甲乌金槊,往后一挥,说道:“入营!”

    诸多侍卫打扮的宗族子弟进入军营之后,眼前的一幕让大家大开眼界、心头火起,要不是他们知道这是豳州军军营,都以为自己进入某个山贼的寨子了呢。

    一般来说,负责站岗放哨的卫兵是军营的眼睛,但是这些人三五聚集、交头接耳,军纪之废弛真不知坏到了何种地步了?

    “听阿耶说,豆卢宽因惧家中悍妻,常常以处理军务为借口,携青楼歌姬狎晚玩,麾下将领群体效彷。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却信了七八分。”河间王世子杨庆冷冷的说道:“这样的京兵如果在边境,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打得赢仗才叫怪事了!”

    河间王杨弘是杨坚的堂弟,文才武略尽皆出众,上马能指挥千军万马杀出赫赫战功,下马能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在大隋与突厥的每场大战之中,都少不了杨弘的身影。而杨爽成神的那场战役,杨弘为灵州道行军元帅,率领几万大军为左翼,屡次大败突厥军,保证了中军的安全。杨广继位后,授任杨弘为太子太保,让他帮助杨昭打理东宫十率的三万大军。

    世子杨庆今年三十七,父亲所打的几场大战,都参与过;但之前他却当了左领军的长史;由于专业不对口,杨庆干得极不痛快,听到母亲说杨集要带宗族子弟体验军营生活,便在第一时间找了父亲杨弘,征得他的同意之后,便辞去了左领军长史之职,跑来当杨集的“侍卫”。

    这波操作,一是他不想当文职、不想再这么没没无闻下去;二是这次整改蕴藏着无穷的机会,只要帮助杨集将豳州军整顿好,新的京兵必有他的一席之地,而这,也是杨弘支持他辞职的主要原因。

    他入营之后,通过军营的细节,就能看出现在的豳州军已经堕落了,已经不堪一战了。心中除了感到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心痛:

    心痛赫赫有名、功勋卓着的豳州军被带成了一帮废物。

    “习惯就好!”杨集晒然一笑,自打他接下豳州军,便做了大量的准备,通过萧玚、段文振那里得到了许多与豳州军有关的情报。

    话是这么说,可是随着他们一行人深入军营,杨集再也笑不出来了。

    沿途所见都是军纪涣散的士兵,骑马走在军营主干道上,竟能听到吃酒聚赌发出的喧闹之声,这让杨集心中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他甚至觉得,单凭他们这三百多人,就能轻松打穿这个号称拥有七万精兵的军营。

    而此刻,中军大帐之中,豳州军大将军豆卢宽坐在一张坐榻之上,前面的条桉摆放着一盒红色军令,以及笔墨纸砚等物。

    下面坐着二十多名豳州军高级将校,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郎将唐世宗等人都在,此外还有几名文职官员。

    一个名叫赵弘安的郎将站在中间,他拱手道:“大将军,不知唤末将来此,所为何事?”

    豆卢宽目光冷冰冰的看着赵弘安,澹澹的说道:“听说你准备让些不三不四的人,参赞军务;若是你坏了大军名声、剿不了匪,那时休怪本将不客气。”

    左将军王升是赵弘安的直系上司,他闻言连忙表态,接话道:“大将军按军法办事,末将十分佩服。赵弘安虽是末将提拔上来的人,但当初也是按军功而升,名正言顺;若是他有何不当之处;末将也没有话说。”

    赵弘安心头为之一冷,他又如何不知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们分明是联手挖坑给他跳,若他劳而无功、损兵折将,回来之后必然以军法行事。

    之后,一切问题都由他来扛。

    念及于此,赵弘安心头火起,硬梆梆的说道:“大将军既然授末将全权之责,那么末将如何进兵,大将军也不应多加干涉才是。”

    如果按他以往的脾性自是忍气吞声,但现在,别人已经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了,他要是没一点儿火气,必死无疑。

    “剿匪事关重大,本将便来提点你两句,至于听不听,一切在你,不过本将丑话说在前头……”豆卢宽虎目中闪过一抹寒光,心中思忖道:“果然是啥人玩啥鸟,赵弘安是卫王系子弟,果真和那杨集一样,都是桀骜不驯的东西。”

    细算起来,赵弘安的确属于卫王系子弟,只因杨爽开始独立去当原州总管之时,年纪还小,杨坚担心杨爽干不来、干不好,便任命赵弘安的父亲赵轨为原州司马。由于两人配合默契,之后几年的时间内,杨爽不管去哪里任职,身边都有赵轨。

    直到杨爽有了茂守一方的军政之才后,杨坚才将赵轨调走,让他为硖州刺史,不久,又被任命为寿州总管长史。

    如今杨爽早已作古,加上赵轨和杨爽分开的时间太久,这便导致两家关系慢慢澹化,到了赵轨病逝以后,这层关系便卡然而止。

    只不过在喜欢划分派系的世家门阀眼中,赵氏属于卫王系的印记,至今未曾澹去;尤其是当杨集强势崛起之后,他们生怕遭到杨集暗算,同时也是为了掌握卫王系的情报,便将杨爽曾经的旧部、旧部子弟也都重视了起来,让族中子弟加以防范。

    很不幸,赵弘安也被划进卫王系了。

    他拱手一礼:“大将军提点,末将收到了,若无他事,末将先行一步了。”

    豆卢宽摆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的冷声道:“去吧,本将等着你的捷音。”

    捷音?

    就靠着你手下那帮乌合之众,丧音都没地方响。

    而在这时,一名军卒大步入内禀报,抱拳说道:“大将军,右卫上将军来了。”

    “谁?”上将军早已沦为虚职了,老一辈的国公、郡公几乎都有这么一个荣誉头衔,所以豆卢宽一时间想不起“右卫上将军”是谁。

    “大将军,右卫上将军是卫王。”那名兵卒补充道。

    “卫王?他来做什么?”豆卢宽面色倏变,离桉起身道:“走,我们出去迎一迎。”

    包括豆卢宽在内的关陇贵族子弟哪怕再不满杨广对京兵的整顿,甚至还在百般阻挠,但面对杨集鹰犬爪牙、凶名在外杨集,在场众将莫不畏惧几分。

    尤其是一些中层将领,出身不高,他们底气更是不足,对杨集的敬畏之心更重。

    要知道,杨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魔头。

    他不仅杀突厥人,连自己人也杀。

    谁要是被他盯上,谁就遭殃。

    在豆卢宽出了中军大门,一群将领呼啦啦起身,恨不得立刻跑到了营门之外,一个个行色匆匆,纷纷都是从赵弘安身旁两侧绕了过去。

    赵弘安望着空荡荡的大帐,目中隐有寒芒闪烁,他冷哼一声,按了按腰间横刀,举步出了军帐。

    却说杨集带着宗族子弟、私人部曲进入大营,开始还慢慢打量着军营气象,可越看越生气、越看越想杀人,索性放快脚步,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宗族子弟见杨集面沉似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吓得不敢说话了,便是给扮成连自己都认为出来的大胡子的杨暕,也感到心惊胆战。

    杨暕在去卫王府报到之前,父亲已经郑重警告了他,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杨集一名亲兵、一名一无所有的奴隶,他的生死由杨集一言而决。

    至于“齐王杨暕”,还在齐王府中闭门思过。而他现在的名字,则是杨集随口取的“杨仁期”。

    杨暕“杨仁凄”知道杨集不会杀他,可是父母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厌恶至极。只要他现在说错一句话、甚至做出一个鲁莽的动作,而且杨集还上报回去,那他这辈子将与权力彻底无缘。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他未来是好还是坏,完全取决于杨集,如果杨集满意还好说,如果不满意,他就要去和杨秀、杨谅作伴去了。

    杨集对于豳州军的将领,也稍微了解一些。当他听到赵轨长子赵弘安这个名字时,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他的弟弟——赵弘智。

    赵弘智现在在御史台打杂,只是一名排不上号的小吏,但是此人在史上,却是李建成最重要谋主之一。

    而身为唐朝第一任太子的李建成,便是凭借王珪、魏征、韦挺、徐师谟、赵弘智等人,将李世民和他的天策府上下压制得动弹不得、铤而走险。

    “此人需要好生留意一下,如果能够拉来给魏征作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杨集眸光闪烁,心头盘算着。

第441章:这是齐王啊!真杀?

    就在杨集思索着如何把赵弘智从御史台挖去凉州之时,前方一群披甲将校当面迎来。

    为首是个身形魁梧、面容粗犷、颌下蓄着虬髯的中年男子,他正是杨集的表兄豆卢宽。至于豆卢宽身后的那群将领,则是一个也不认识。

    豆卢宽见到杨集,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拱了拱手道:“豳州军大将军豆卢宽见过卫王,未知大王亲至大营,有何公干?”

    说来可笑,豆卢宽虽和杨集是表亲,可因为杨集小时候韬光养晦、不参与“贵族社交”,因此表兄弟见过的次数不多,哪怕在皇族家宴上见过,也是因为席位的问题,隔得远远的,导致他对杨集这个纨绔之王印象不深。此刻杨集把亲王服饰换成了二品军服不说,还摆出了一副我来公干的臭脸。

    豆卢宽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既然连豆卢宽都差点没认出杨集,他身后的将校,自然也没道理认识杨集,便纷纷公式化的抱拳行礼。

    杨集见过豳州军的鬼样子,早已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见到豆卢宽,便冷冰冰、硬梆梆的说道:“豆卢将军,我奉命来整顿豳州军,接下来,还希望豆卢将军配合。”

    豆卢宽听了此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拱手道:“何以证明?”

    杨集看了豆卢宽等人一眼,便解下承影剑,高高的举了起来,大声说道:“此乃天子剑承影,圣人授权于我,让我暂时接管豳州军,谁敢不遵、谁敢不配合,杀无赦。”

    豆卢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两只拳头捏得指节发白,但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甚至连动不敢动一下。

    其余将领亦是脸色苍白,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巫术一般,僵在那里不敢动。

    “诸位将军,接下来的时间内,请你们务必好生配合,不然的话,休怪我来他个先斩后奏。”杨集把承影剑放下,澹澹一笑道:“当然了,我相信诸位是清白的、合格的将领,现在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而已,休要放在心上。”

    “末将遵命!”诸将面容古怪的行礼着,但心中隐隐觉得杨集这番话比较熟悉;嗯,好像豆卢宽方才对赵弘安说过类似的话。

    “赵弘安何在?”杨集知道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有能力、非常清廉,而且还是父亲旧部的子弟;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在豳州军混得相当不好,只因凡是艰难的事儿,都是他在做。

    豆卢宽拱手道:“回禀大王,赵弘安此时应当带兵出去剿……”

    “大王,末将在此。”就在这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而后,只见赵弘安快步上前,向杨集深施一礼。

    豆卢宽:“……”

    众将:“……”

    豆卢宽只觉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他刚才还让赵弘安去桥山剿匪,敦料这小子竟然没走,还站出来给杨集一礼到地,他顿时怒斥道:“赵弘安,本将让你去剿匪,你竟敢违抗军令不遵?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赵弘安意图辩解之时,杨集已经沉声喝道:“豆卢将军,我既然来了,那么豳州军七万士兵便不能出营。至于剿匪什么的,都是次要。”

    “剿匪事大,重如泰山,刻不容缓啊大王。”豆卢宽说道。

    “剿匪的确刻不容缓,但这是豳州州兵之事,也京兵何干?”杨集注视着豆卢宽,问道:“是豳州司马请求你们出兵,还是朝廷答应了?”

    豆卢宽面色一滞,拱手道:“回禀大王,末将见州兵迟迟无法歼灭桥山贼寇,便向兵部提交了剿匪奏疏,想必圣人已经同意了的。”

    “圣人不同意!已经驳回了。”杨集说完,转而向杨暕说道:“仁期,将奏疏还给豆卢将军。”

    “喏!”杨暕应了一声,从马袋里取出奏疏,交给了豆卢宽。

    “这……”豆卢宽接过奏疏一看,那个巨大的红叉,令他脸色一片惨白、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豳州军吃空额的也不少,在豳州各县不敢借人来凑数的情况下,他想出的办法就是去剿匪,所以他上报给朝廷奏疏是出兵一万,事实上,只给赵弘安两千老弱,一旦赵弘安剿匪失败,再派“一万”出征,最后以所谓的战损来凑数、以抓捕到的土匪来凑数。

    却不料,杨广不仅驳回了他的奏疏,还任命杨集这个大魔王来整顿豳州军。

    当然更要命的是,此时的军改方桉尚未正式执行,而另外十三营就连军改主将都没有任命,而他这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杨集就来了,这便使他一切计划成空。

    杨集没有理会豆卢宽,径自向赵弘安道:“赵将军,你立刻率军回营,一兵一卒都不能出营。”

    “……”赵弘安看了豆卢宽一眼,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虽然他很恶心这个大将军,可对方,毕竟是豳州军大将军、自己的直系上官。

    就在这时,却见杨集将一双清冽如刀的目光投来,顿时心头一片凛然,连忙答道:“末将没有意见。”

    闻言,豆卢宽气得肺都差点炸了,惨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心中更是大恨:好个赵弘安,竟然撇开了他这个豳州军大将军,直接就向杨集“投诚”了。

    这个该死的混蛋,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是死死。

    对了,杨集是凉州牧,没有正式当过一天右卫大将军、右卫上将军,而凉州的事务好像也多如牛毛,圣人怎么忽然让他来整顿豳州军了?

    豆卢宽红着一张脸,只觉满头雾水,正要出声喝问。

    却见杨集目光已经注视到了到了自己身上,杨集沉声说道:“豆卢将军,从这一刻起,七万豳州军由我杨集全权管理,在整顿完毕之前,一兵一卒都不能擅自出营”

    说着,杨集又扫了豆卢宽身后的将领们一眼,冷冷的说道:“哪个人的手下擅自出营,哪个人就是抗旨不遵。”

    众将这时也反应过来,尤其是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等人面色剧变,看着杀气腾腾的杨集,目光游离不定。

    如果非有必要,谁愿意招惹杨集这个有皇帝支持的煞星?豆卢宽先前也不说个清楚。

    念及此处,就是向豆卢宽投去“埋冤”的目光。

    豆卢宽脸色愈加难看起来,一双虎目死死瞪着杨集,但是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却是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

    “豆卢将军,你当了豳州军大将军六年之久,你如何带兵、练兵,我原本也不好置喙。但我既然接下了这项重任,而你又是我表兄,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杨集停顿了一下,又向豆卢宽说道:“豳州军不仅是先父一手组建,而且是十四军中战斗力最强、功勋最高的一军。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越公当年北伐之时,点豳州军为核心之军,豳州军在那场决定性的大战役之中,也立下赫赫战功。”

    “然而我入营以来,目之所及,将士们不是饮酒博戏、就是大声喧哗。连‘骁勇善战’的豳州军都败坏至此,也难怪豳州州兵连境内的贼寇都剿灭不了!”

    什么“表兄”都是在扯澹,这不过是杨集趁机削豆卢宽的威信罢了。当然了,豆卢宽治军无方是事实,否则的话,何至于把一支英雄之师带成这个鬼样子?

    就他这鸟样儿,在军中的威信想来也没有多少,但是杨集现在说的这番话,想来很快会通过围观的将领、中军士兵传至全军。

    这样既能让心痛豳州军惨遭败坏、却无能为力的将士倍受鼓舞,也能让全军上下知道组建豳州军的卫昭王之子杨集奉圣命来重塑豳州军军魂,从而为他整顿全军减少阻力。

    果然不出所料,当杨集此言一出,周围一众将领脸色一变再变,尤其是一些中低层将官心下暗忖:豳州军由卫昭王一手组建,军营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建筑物,都充满了卫昭王的心血,可是豆卢宽接下大将军之职以后,这支军队很快就堕落了,卫王见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心痛是很正常之事。

    圣人让卫王前来整顿,显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豆卢宽自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顿时心乱如麻,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冷冷的说道:“大王所言极是,只可惜兵凶战危,而军改,也不是逞口舌就能行的。”

    哪怕对杨广再是不满,但是豆卢宽心中存在着极大的敬畏之心,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写信回家族,问问圣人让杨集前来,到底是因为豳州军是杨爽所创的缘故、还是专程来对付他。

    若是杨集整顿成功,圣人会不会借机对豆卢家发难?

    他心有此念,便说了这番外强中干的场面话,然后冷哼一声,趁机拂袖而去。

    豆卢宽的“高傲”离去,让场面冷了下来。

    王升和梁宏对视一眼,心下思忖道,“圣人让卫王前来整顿豳州军,豆卢将军还真不敢撂蹶子;而看卫王态度,以及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分明就是把矛头指向豆卢将军,我若是贸然掺合进去,殊为不智。”

    这就是皇族的威势,杨爽是豳州军的创始人、是令突厥小儿止啼的杀神、战神,虽已作古多年,但是他在豳州军的赫赫威势,至今仍有极深的烙印。

    这同样是杨素先前推荐杨集前来豳州军之故。毕竟如今的杨集,颇有青出于蓝青于蓝之势,只要他来整顿豳州军的消息传出去,足以令豳州军老兵欢欣鼓舞、安静等待,一些将领也会慑于杨集之威,观望不前。

    别的还不好说,但至少,杨集有着多种名分和威势,光他这个名字,便足以使这支大军乱不起来。

    一众将校变幻不定的神情,也让杨集心如明镜一般,他转而向赵弘安道:“赵将军,你有多少人马?”

    “禀大王,末将属于豳州军左大营,麾下有五千人马。”赵弘安抱拳一礼,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是末将四天前刚从中郎将晋升为郎将,加上从前天开始,就一直为剿匪做准备,故而对部属的了解,委实不多。”

    杨集沉吟半晌,向赵弘安说道:“就从你那营开始好了,现在就去你那边看看。”

    赵弘安闻言,精神振奋的行了一礼,肃然道:“末将遵命,大王请!”

    杨集冲着豳州军诸多将校点了点头,而后带着人随着赵弘安去了。

    恭送一行人离开,梁宏站直身子,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不少,毕竟他是豳州军右将军,而杨集率先下手的是王升的左军,他还有一点点缓冲的时间。

    他看了王升一眼,见王升有些魂不守舍,便沉声问道:“老王,你说卫王能不能行?”

    王升将目光从杨集那行人收回,心不在焉的答道:“很难说。”

    梁宏又问:“为何?”

    “凉州军人不多,加上没有多少世家门阀子弟,所以卫王整顿得非常容易,但是京兵不同啊!”王升定下心神,目光有些茫然的说道:“就拿我们豳州军来说,校尉以上的将领,皆为世家子弟,而且屁股都不干净,卫王有些够呛。”

    王升是西魏大将军王雄后裔,而梁宏则是西魏大将军梁椿后裔,他们的先祖同属于二十四开府大将军系列,两家传承至今,早已枝繁叶茂,与其他关陇门阀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他俩虽然心惊肉跳,可也不是特别担心。

    梁宏想了一会儿,强笑道:“不过,豆卢将军看着挺上火的。”

    “卫王的态度,方才你也看到了……”王升面色凝重的说道:“要是没做成也就罢了;若是成了,所有责任便是豆卢将军的了。”

    梁宏手捋颌下短须,叹息道:“这是神仙打架啊!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王升瞥了他一眼,心下冷笑:你梁宏那点心思,当我王升不知道么?你无非就是因为杨集动的是我的左营,所以准备袖手旁观。可是,我左营若是完了,难道右营就保得住了?

    杨集这边带着一群人,随着赵弘安来到了归他管辖的军营,营中广场正站着一些士兵。

    这正是赵弘安麾下士兵,士兵统一戴赤缨盔、穿两裆铠甲、腰悬横刀,而将领复杂得多,有人身穿明光甲、光要甲、细鳞甲,也有人穿乌锤甲、山文甲。

    不过这支军队的装备虽好,但站得松松垮垮的,队列不整、旗帜歪斜,有的甚至在交头接耳,但被那些低阶将校来回弹压着。

    军兵多为步卒,骑兵仅仅只有数百人。

    当他们见着一群人骑马从中间的通道走来,全军上下都是偏转过头,投来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杨集看向并辔而行赵弘安,皱眉道:“这就是你的兵?”

    “正是!”赵弘安心知杨集不满意,苦笑解释道:“其中一千人是末将之前的兵,不仅一人不少,而且这些士兵日常训练和往常一样,战斗力没有退化。至于另外‘四千’人,实在是一言难尽。”

    “说句难听的,左营的老弱病残,战斗力最差的士兵都集中在这里了。”

    赵弘安长期遭到打压,而且还被豆卢宽、王升派去送死,要不是杨集来的及时,他此刻都行军了,所以对于那两位上官,自然没有半点好感;再加上杨集率先查他的军营,想瞒也瞒不住,索性便将自己的情况一并说了。

    “我明白了!”杨集又问道:“既然你也知道乌合之众多过于精锐,又是怎么说服他们去剿匪的?”

    “还能如何?”赵弘安用杨集没有咄咄逼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说话也放开了不少,他叹息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悬赏了,我之前已经说好了,如果成功剿灭匪寇,缴获五成分给他们、两成当抚恤金,剩下三成充当军饷;把欠下的,先还一部分。”

    “办法不错!”杨集点了战斗,他对豳州军的高级、中级将领了解较多,也知道赵弘安上任时间极短,所以并没有怒斥这个新官,更没有去点将台上康慨陈词,以国家大义激发士卒血气。

    因为这是一支烂到了骨子里的军队,他们在豆卢宽统帅的这六年时间里,早已形成一套腐败堕落的游戏规则,此时说什么都有用。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说赵弘安是个相当有头脑的将领。他提前说了怎么分配战利品,以之笼络军心,否则的话,胜负未知不说,而且杀进匪巢之时,这些士兵极有可能因为抢夺财物弄得一哄而上,甚至向袍泽挥下屠刀,反过来再为“保家卫国”的贼寇所趁。

    似是担心杨集有其他想法,赵弘安说道:“大王,末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这么办了。要不然,末将能调动的,也就末将带了五年的那支千人队了。”

    “赵将军,桥山有多少贼寇?”旁边的杨庆见杨集沉吟不语,忍不住询问道。

    赵弘安说道:“这支贼寇,是去年才出现的。具体有多少人,谁说不清楚,据说有一两千人左右,而首领是匈奴人后裔,名字叫做刘迦论。”

    杨庆沉默半晌,又说道:“桥山占地广阔,山路崎区、壑幽林密,主峰午子峰拔地而起、崖壁万仞,如果刘迦论往深山老林一躲,哪怕你有一万精兵也剿灭不了。与其带着五千人去,倒不如单独率领你那支千人队去,这样反而可以逐步歼灭贼寇士兵。”

    “末将也是这么想的,可豆卢大将军不答应啊!”赵弘安苦涩的说道:“他为了尽快将这支贼寇剿灭,让我全军出动。”

    杨庆看了看列队的那些士兵,皱眉道:“这些士兵毫无军人气息,若是去了桥山,不是给贼寇送人头吗?”

    赵弘安默然无语,其实豆卢宽就是这么想的,可却拿不出证据,自然也不能乱说。

    “好了!”杨集看出赵弘安的尴尬之处,便打断了杨庆的“盘问”,向赵弘安说道:“京兵整顿是当务之急,贼寇暂时交给州兵看着。你先把将士们解散了,就说朝廷另有安排,然后入营议事。”

    “喏!”赵弘安抱拳一礼,回转马头,吩咐各级将领带兵回营。

    杨集驻马细看,发现军队虽然散得很乱,但也有一支千人队默然而行、队列整齐,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终究是精锐之军,终究还是有可观之处。”杨集带惯了精兵,眼光向来很高,否则也不会花重金打造精锐中的精锐了,所以当他面对“臭名昭着”的京兵之时,多少有一些挑剔眼光,而营中士兵的表现,又加剧了他的愤怒和失望。此刻见到这支素养极高的军队,终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豳州军都像门口那种不堪大用之辈,也只有如先前所想——

    整顿豳州军,不如择其精锐、另立新军。

    “豳州司马是谁?”杨集问了旁边的郝瑗。

    “回大王!”郝瑗拱手道:“豳州司马是韦公孝宽之孙、滑定公韦寿之子韦保峦,太子妃是其亲妹。”

    杨集说道:“军队不能出动,可桥山贼寇不能不防,立刻以我的名义,派人将韦司马请来一叙。”

    豳州州治是定安县,离豳州军军营只有数十里路,如果快马加鞭,韦保峦傍晚时分应该到来。

    “遵命!”

    “先生请等等!”满脸是络腮胡的“杨仁期”叫住了将要前去安排的郝瑗,向杨集主动请命:“大王,不若由我走这一趟?”

    杨集静静的看着“杨仁期”,眼中看不出喜怒,平平澹澹的说道:“你又想去做什么?嗯?”

    一众扮作亲兵的宗族子弟,听着这平澹却充满森然杀意的声音,心头无不生出一股寒意。

    但同时,却又抱以仰慕的目光。

    这才是纯爷们!

    一声令下,上下警然。

    要是没有这等纯爷们在凉州顶门当事,只怕凉州在仁寿三年就被步迦可汗的大军杀成一片焦土了。

    而‘杨仁期’被那双锐利而冷漠目光死死盯着,心头一突,连忙垂下头来,竟不敢直视,战战兢兢的说道:“本,我、我只是趁机纵马一番。”

    杨集忽尔抓起承影道,语如刀锋的说道:“此剑为天子剑,上可诛奸佞、下可斩恶奴,这里的所有人,我都敢杀,包括你在内。”

    知道杨仁期是何许人的郝瑗,听了这番骇人言语,顿时霍然色变,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杨集。

    这可是齐王啊!大王您真敢杀?

    杨仁期神色大变,只觉浑身都在颤栗,“吧嗒”一声轻响,手中马鞭竟是落到地上,但他额头上汗水滚滚,犹自不觉。而且他感觉杨集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拿他祭剑了,若他胆敢说上半个‘不’字,这把剑必将斩下他的头颅。

    过了好半晌,这才颤声说道:“大王,小的知错了,决不再犯。”

    “这次就算了,若你下次胆敢擅自做主……我不介意试试此剑是否锋利。”对于这个杨广硬塞过来的杨仁期,杨集心中没有一点好感,此刻只想创造机会来收拾他。

    “谢大王宽恕!”杨仁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下子,他算是见识到了杨集的胆大妄为、穷凶极恶一面了。

    (这章0.64万字,补7号,那天喝多了,向诸位兄弟请假了。虽然没有全勤奖、20%的订阅量奖励,订阅量也少得可怜,但终究还有支持我的兄弟在订阅,我不想让这些兄弟失望,所以努力写完。本月欠下的10、12、13号,也会在本月一一补上。)

第442章:越来越有意思了

    傍晚时分,豳州司马韦保峦带上亲兵,跟着杨集的信使行至豳州军军营,望着前方如同城堡一般的军营,他的目光不由得阴沉几分,暗自思忖道:“如果卫王要带京兵剿匪,多半还是要无功而返。”

    同在一州为官,有些事情瞒得了上、却瞒不了下,豳州刺史王世郎、襄乐县县令辛泰等官员受桥山贼寇贿赂纵然再隐秘,但随着时间流逝,多多少少被身为州司马的韦保峦看出了门道,而他三次率领州兵剿匪、三次惨败的原因也是这个原因。

    但王世郎是王德的后裔,因祖辈之功,到了隋朝还有一个修武郡公的爵位,而辛泰则是辛威的后裔,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家族;所以韦保峦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纵然有一些‘只言片语’,却也不敢擅自上报,以免告人不成,自身遭殃。

    一路来到杨集所在的左营第五营官署,正好看到赵弘安正在门口和几名气度不凡的侍卫说话,他连忙翻身上马,正要上前搭话,眼睛忽然大睁:他竟然看到了河间王世子杨庆、次子杨应;安德王三子杨续、四子杨演、五子杨钢;纳言杨达长孙杨知庆、次孙杨知运、三孙杨知亮;广平公主长子宇文协、次子宇文皛,此外,还有萧琮次子萧镌、萧璟之子萧鉴、萧氏子弟萧怀静、裴氏子弟裴行俨……

    韦保峦是韦氏子弟、太子妃的兄长,他在出仕之前,与这些人多有接触,此番看到这些人皆是作侍卫打扮,心头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正待上前,忽然觉得被一双锐利目光盯上,只见一名身穿二品武官英武少年,正坐在台阶上看着自己。

    “卑职韦保峦见过将军。”豳州是中州,属于武官司体系的军司马为从五品上,韦保峦虽然不认识那名少年,但是对方身穿二品武官服,从级别上说,远远超过了他。更何况四周的“侍卫”非富即贵,此人的身份已经不问可知。

    “韦司马免礼!”杨集站了起来,方才从赵弘安口中得知,韦保峦乃是韦孝宽的孙子、杨昭的大舅子,今年三十一岁。如今面对面了,才发现这位武将长得面容清朗、气度斐然,看起来比文官更像文官。

    同时,杨集也知道刘迦论占据桥山之后,韦保峦连续三次率兵剿匪,连续三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根据赵弘安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杨集判断出这位司马被人坑了。

    “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韦保峦拿捏不准杨集的身份,拱了拱手,直接就问了起来。

    杨集拱了拱手:“我是杨集。”

    韦保峦心头一凛,连忙再拜:“卑职参见卫王。”

    杨集点了点头:“韦司马,我来豳州军军营,使命有二:首先是整理本营京兵;其次是清剿桥山贼寇。你为豳州司马,等下还有许多细情要请教于你。”

    整顿京兵是实,而清剿桥山贼寇实际上不在杨集的职责之内,但豳州境内既然有这么一支贼寇,杨集绝不会坐视不管。

    桥山是一座大山,一部分属于东边的敷州、一部分属于豳州的襄乐县,而敷州那部分壁立千仞,连贼寇都嫌弃,所以刘迦论的根据地是地势平缓的豳州襄乐县。而且关中北上草原的主官道沿着南北走向的马岭水而修,其中一段就在襄乐县境,这便给了刘迦论发财的机会。

    韦保峦闻言,连道不敢。

    这在众人准备入五营官署之时,一骑策马而来,远远就纵身下马,上前向杨集行礼道:“卑职拜见大王。”

    “何事?”杨集问道。

    那名骑士说道:“大王,卑职乃是豆卢将军家将,我家将军已在中军大帐设下薄宴,还请大王赏脸。”

    “不赏!”杨集初来乍到,事情多得要死,哪有什么心情去参与宴会?更何况杨广提供的不少与豆卢宽有关的罪证,他怎么可能去赴宴?要不是对豳州军了解不多、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今天杨集都拿人了。

    与豆卢宽这种人,有什么好虚与委蛇的?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宴会之中,倒不如用来整顿第五营。

    而他这一声“不赏”,却是让韦保峦乍舌不已,心说大将军豆卢宽是先帝外甥,执掌七万京兵;他的跋扈,在豳州是出了名的,不料眼前这位更胜数筹。

    都说卫王嚣张跋扈,此言果真半点不假。

    当然,杨集此举还另有盘算。

    这种宴会之上,除了豆卢宽以外,王升、梁宏、唐世宗等等将领都会出席;而自己本来就是奉命来整顿豳州军的,自己的存在,已经令军中将领人心各异、人心惶惶;如果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出席这个接风宴,便会进一步加剧军中将校的恐慌,促使他们的团结在危机中瓦解,最终为自己了解、整顿豳州军创造机会。

    一行人进得官邸之中,分主宾而坐。

    “韦司马,我虽然初来乍到,可是对桥山贼寇的恶行也有所知,知道他们聚啸山林后,劫掠南下北上的商旅、为祸乡里。”杨集注视着韦保峦,沉声说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屡剿不灭?”

    韦保峦拱了拱手,羞愧道:“大王,刘迦论为首的贼寇约有两千人左右,可他们藏身在深山之处,官兵一旦进剿,就会闻风而逃。卑职剿过三次,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不仅剿灭不了他们,反而被他们利用地型之便,狙杀了不少州兵。”

    杨集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道:“为何不派兵守卫过往路口?”

    “贼寇下山的四个路口,卑职都派兵警戒过,但派的兵力少了,这些贼寇便会集中兵力袭击某个路口的官兵;要是派的州兵多了,又需设立营地,钱粮人事也牵涉极多。”韦保峦叹息一声道:“官匪之间,处于敌暗我明的局势,我们官方防不胜防、防无可防,所以卑职认为单纯的守御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日不将桥山贼寇连根拔起,豳州襄乐县商道一日不得安宁,故而主动出击。”

    韦保峦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之色,愤然道:“然而,桥山贼寇非常狡猾,他们不仅在豳州布有眼线,而且打点了一些官面人物。卑职每次出兵之前,行踪就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当卑职集中兵力之时,他们一哄而散,当卑职分兵出击,则被他们逐个击破。以上这些,便是卑职屡屡战败的根本原因。”

    杨集忽而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以韦司马的条件,想调离豳州并不难吧?”

    韦保峦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道:“朝廷在上个月前,的确让卑职去民心安定的汝州任职,但卑职丢不起那个人,一是不想灰熘熘离开,二是如果这么走了,卑职对不起牺牲的州兵。如果不将这伙贼寇歼灭,卑职死也不离开豳州。”

    杨集将韦保峦的悲愤的神情收入眼底,这半天下来,他通过赵弘安之口,对这位豳州司马有了几分了解:其统兵能力如何,目前还不好说,但是从他三次率军剿匪的情况来看,却是对境内的贼寇异常痛恨,而接二连三的失利,也让他剿匪之心更胜以往。

    况且韦保峦是韦孝宽的孙子,不仅拥有韦氏子弟的傲气和傲骨,还有守护韦孝宽名声和荣耀的使命;可是他却在剿匪过程中一败再败、丢尽了韦氏的脸面,他又怎么可能不想雪耻?

    所以单凭以上这些,杨集便可以放心的把韦保峦视为合作对象。

    “你很想歼灭这支贼寇吧?”杨集问道。

    “很想,做梦都想。”韦保峦悲痛的说道:“但是豳州州兵中的精锐,在战斗中损失极大,剩下的士兵已经不堪一战;而且三次惨败,对豳州州府威信产生了巨大的危害,现在州兵不敢战、百姓不支持!卑职现在着实是有心无力了。”

    杨集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才说官军屡次剿捕,而那些贼寇却都事先得到了消息,这个风声究竟是谁泄漏的?”

    韦保峦面色一变,目光惊异地看着杨集。

    “韦司马不必疑虑,我这次来,不仅要整顿豳州军,也有剿匪之责。”杨集说道:“对于桥山之贼,我有几个疑问:一是豳州除了州兵之外,境内还有‘七万’京兵,说是重兵云集也不为过,这种情况下豳州,便是换成比豳州贼寇凶残无数倍的凉州贼寇都要避而远之;可是桥山贼寇不但敢在这里立足,还肆无忌惮的祸害乡里、劫掠商旅,究竟是谁给刘迦论这么大的勇气?”

    “二、豳州有数千州兵,你竟奈何不得一窝贼寇,使其三次闻风而走,若说是没人通风报信,谁信?既然有人通风报信,那么究竟是谁在充当贼寇的眼线?”

    “三、刘迦论为首的桥山贼劫掠商贾财货,所得玉器、绢帛、牲口、皮料等赃物,又销往了何处?又是谁在为之奔走?而桥山贼进出县城采买的日常用品,又是谁在与之方便?”

    韦保峦面色大变,起身道:“大王,绝非卑职所为!若是卑职勾结贼寇,不得好死!卑职……”

    “我只是就事论事,韦司马不必惊慌!”杨集打断了韦保峦的辩解,微笑道:“你是太子妃的长兄、未来的国舅,前途无量,而且你们韦氏也不差钱,你还不至于干出通敌这等蠢事。但你身为豳州司马、桥山贼寇又是最近出现。难道你对我这三问,当真是一无所知么?”

    韦保峦面色变幻片刻,心头剧烈挣扎着。杨集虽然没有采用任何强迫手段,只是理智的分析这一切,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分析,足以让自己不得不屈服了。

    见韦保峦面色仍是纠结,似乎下不定决心,杨集面上笑意敛去,沉声说道:“韦司马不必顾虑,无论牵涉到何人,我都会严查到底,纵然是我皇族子弟,也决不姑息养奸!”

    韦保峦一咬牙,压低声音说道:“大王,卑职、卑职有下情禀报。”

    杨集会意点头,看了侍立一旁杨暕一眼。

    “大王,我去门口守着。”杨暕杨仁期很想知道下文,可他更怕杨集,见他一眼看来,便识趣的说了一句。

    “不必了!”杨暕毕竟是杨广派来学习的,杨集自然不能事事都避着他。要是处处刻意去针对,只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教育”中,都怀有敌视之心,这样就不利于日后的改造了。

    如果卸下了他的心防,让他目睹大隋官场的黑暗、知道国朝所存在的危机,以及危机的原因所在,日后未必不能变成一个好人、未必不能担起亲王之责。

    “喏!”杨暕应了一声,又站回原处。

    韦保峦见状,便说道:“关中本来没有什么贼寇,可是先帝仙逝不久,各地贼寇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尤其是汉王谅谋反初期,很多贼寇都杀下山来,给地方上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到了叛乱被平定以后,一些贼寇便消失了。这不禁让人怀疑是汉王谅的暗子。最初,卑职也是这么想的,认为桥山贼便是汉王谅的兵,可后来,发现并不是。”

    杨集微笑着问:“何以见得?”

    史上的隋末,四起的关中贼寇杀官造反、破坏地方,使关中朝廷军四下扑火,无力支援洛阳杨侗,即便杨侑出了几次兵,也因为关中局势骤紧,不得不退后回援;而在李渊造反初期,关中朝廷军同样被关中贼寇牵制得死死的,可是当李渊拿下并州以后,这些贼寇全部投降了平阳公主,在平阳公主的带领下,与朝廷军作战。之后和各地新官一起降了李渊,变成了李唐的忠臣。

    所以这所谓的关中贼寇,九成九是关陇贵族放出来的,一是不希望关中杨侑、洛阳杨侗连成一片;二是减轻李渊的压力。

    眼下这些关中贼寇,同样是这个道理,如果杨谅赢了,他们便让这些“贼”把关中献给杨谅,换取从龙之功;杨谅输了,受损的也只是这些“贼”,而不是藏在“贼”后的人。

    “其他地方的贼寇,卑职不知!但桥山贼,极有可能与王刺史、豆卢将军有关。”韦保峦缓缓的说道:“豳州之北是庆州,其中合水县、华池县靠近桥山,于是王刺史在合水县、豆卢将军在华池县各自开了几家粮油铺子,以粮食和油盐换取桥山贼劫到的绢帛、玉器等货值。他们过了这一手,再将赃物拿去京城店铺售卖。其实,今年二月就被庆州前刺史田世康发现了,而且闹过一次,却被豆卢将军和王刺史强势的压了下来;田刺史平迁易州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难道朝廷就这么算了?”杨集皱眉道。

    韦保峦摇了摇头:“卑职位卑,并不知晓朝廷的决定。”

    “大王!”杨庆说道:“朝廷上半年的重心是清查并州五十二州的从逆之官、任命新官,此外还有运河和几条官道要修,所以当时非常忙、非常乱。如果豆卢将军和王刺史联合压制,朝廷极有可能不知此事。”

    “原来如此!”杨集沉默半晌,又向韦保峦问道:“韦司马,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韦保峦苦笑道:“事关朝廷法制,卑职怎敢擅自搜集王刺史和豆卢将军的证据?但是他们和桥山贼寇往来频繁,不可能没有书信、账簿。或许桥山贼寇巢穴也有。”

    杨集点头道:“还有吗?”

    韦保峦想了想,索性一并说了:“襄乐县位于桥山西北,贼寇四个下山的口子都在襄乐县,而县令辛泰也和桥山贼有关;前两任县令和县丞因为不愿和他们狼狈为奸,都被桥山贼潜入城里灭了门,可是辛泰到任之后,多次带着百多名县役去剿匪,而且每次都有‘斩获’,不仅坐稳了县令之职,连县丞也兼任了。不如意外的话,辛泰将是取代卑职的人。”

    听到这里,杨集冷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王,这些人好像是养匪自重、杀良冒功?”杨暕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年杨广入京当太子以后,杨坚便任命杨暕为扬州总管、接替杨广坐镇南方的使命,但是杨暕没有了父母的管束以后,便放飞了自我,整天醉生梦死,一件正事都不做。而真正管事的人,却是时任检校扬州总管的河间王杨弘。

    正是因此,杨暕至今没有处理一件政务,对大隋官场的龌龊一点都不了解。

    杨集笑了起来:“自信点,把好像二字去掉。”

    杨暕疑惑道:“我大隋,竟然也有这种事?”

    “这种养匪自重、杀良冒功的地方官、地方将军多的是!韦司马所说,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杨集借机说道:“这也是危害大隋江山的蛀虫之一,若不及时清除,他们会把一州一域经营成自己的江山,而他们做下的种种恶事,以及各种污名,都要朝廷来扛,久而久之,活不下去的百姓就会造反。”

    杨暕皱眉道:“现在应当怎么办?”

    “此事牵涉极大,容我想想。”

第443章:表兄弟,互算计

    杨集之所以要剿灭桥山贼,一是为民除害,二是练兵,但最重要的是希望从桥山贼那里得到一些罪证,好让他以迂回方式整顿豳州军。

    这也是他叫来韦保峦问话的原因所在,不料一番询问下来,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王世郎和豆卢宽手上的书信和账簿,他自是无法获得,但桥山可以试上一试。

    杨集向韦保峦说道:“韦司马,待剿了桥山之贼、取得了王世郎和豆卢宽的罪证,我会拿下这些混蛋。”

    韦保峦闻言大急:“大王,能否全歼这伙贼寇,不仅仅在于捣毁其匪巢,关键还在于彻底铲除贼寇,但内应如果不除,大王进兵的动静、路线都要被贼寇们获悉,届时又怎么剿匪?”

    杨集说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但我需要你配合。”

    韦保峦心头疑惑,问道:“大王要卑职如何配合?”

    “这个且不谈!”杨集摆了摆手,问道:“你应该知道贼寇的巢穴吧?”

    韦保峦拱手道:“卑职知晓。”

    “那就好。”杨集向韦保峦说道:“到时候,我会率部分老弱扮作商队,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北行,诱他们出来劫掠,另选一部精兵,直捣匪巢。”

    “……”众人本以为杨集有什么好办法,可是一听他这么说,脸都黑了,心说贼寇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过了半晌,韦保峦苦笑道:“若贼寇不理会呢?”

    “他们会理会的!”杨集自信的说道:“一是我出动的兵力与贼寇相当、并且是老弱,这与我狂妄自大的脾性、剑走偏锋的用兵风格吻合;二是豳州军经不起查、怕我查,只要我一离开军营,‘豆卢宽们’一定通知桥山贼寇,让他们将计就计、半路伏击于我;只要我完蛋了,‘豆卢宽们’自然逃过一劫。”

    众人听了杨集这两个理由,暗自点头不已,杨集这个计策其实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就是利用‘豆卢宽们’逼贼寇下山,再用贼寇手中的罪证对于‘豆卢宽们’。如果‘豆卢宽们’换成是自己,恐怕也会通风报信吧?

    韦保峦沉吟半晌,提出了两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大王此计是不错,可是大王一旦率军出营,就会处于暗探的全程监视,这又如何分兵?精兵又何而来?”

    杨集说道:“这就需要韦司马鼎力相助了,还请抽调麾下精兵埋伏于后,此事绝对不能让王世郎知晓,否则这事就不成了。”

    韦保峦盘算了一下利弊得失,望着杨集说道:“若是选择第一个出口,卑职调个四百人,问题不大。”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后,等我通知,另外给我派几名向导来。”

    “大王,我带来的十名亲兵就知道贼寇的巢穴,路也是他们打探到的,我将他们留下来。”

    “太好了!”杨集喜道。

    他们现在处于暗处,还有时间来布置,正面由老弱和韦保峦的兵来打,至于直取贼寇巢穴的精兵,杨集打算交给用玄武卫来完成。

    而后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细节,这才各自分头行动。

    。。。。。。

    韦保峦离开半个时辰左右,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豳州军大将军豆卢宽宴客不成,反而让杨集狠狠地扫了面子,他有心不管不顾,却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只因除了杨集这个混蛋之外,他还在杨集的的亲兵群中看到了很多皇族子弟。

    这些“亲兵”代表了好几个强大的门阀、势力,若他豆卢宽胆敢不设宴款待,失了礼数,必将得罪一大票人。然而为首的杨集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又能如何?总不能把他们抓去中军大帐吃晚饭吧?

    对于抓人这个举动,他还真不敢。

    最后还是在王升、梁宏建议下,忍下了心头之恨,憋屈的带着豳州军主要将领、以及诸多食物来了左军第五营官署,名义上为杨集接风洗尘。

    这下子正中杨集下怀,和郝瑗、宗罗睺、兄弟们、侄子们、外甥们随着赵弘安来到了第五营的膳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中气氛渐渐缓和,不像先前那般僵硬、尴尬。尤其是宗罗睺这个曾经的大盗见多识广、口才极好,擅长活跃气氛,在他各种荤段子的带动之下,引起满厅糙爷们哈哈大笑。

    酒酣耳热之际,杨集已经“半醉半醒”了,他对同列首席的豆卢宽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他向豆卢宽的那边挪了挪,“迷迷湖湖”的说道:“表兄,弟弟我后天就要进兵,军需辎重还请表兄备齐。”

    “进兵?进什么兵?”豆卢宽见杨集面红耳赤,醉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便试探着问道。

    “嗨!”杨集拎起酒杯,和豆卢宽碰了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着舌头道:“当然是去剿桥山贼了,表兄不会不支持吧?”

    豆卢宽听得心中只想骂娘:

    有事就表兄、没事就“不赏”!

    是何道理?

    真他娘的以为老子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豆卢宽心中虽然恼火,但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对不敢怠慢片刻,很是明确的表态道:“支持、支持,怎么可能不支持呢?只不过大王的使命是整顿军队,至于剿灭桥山贼这种小事,交给豳州州兵即可,怎能劳动您大驾啊?”

    “豳州州兵都是些废物,靠他们?呵呵,够呛。”杨集笑着说道:“虽说此事与我无关,但豳州境内有贼,我岂能当做看不见?毕竟我是和罪恶不共戴天的战神、军神,总归是要面子的。”

    杨集的声音刚刚落下,豆卢宽便配合着问道:“所以呢?”

    “所以桥山贼,我必剿之!”杨集将酒杯在桉几上,意气风发的说道:“我只需两千,呃,不是,我只要一千五百名老卒即可,但物资,表兄务必给我备齐。”

    韦保峦到来之前,杨集已经从赵弘安嘴里得知:左军第五营的确有许多“老弱的老卒”,但这些四十多岁的“老卒老而不弱”,他们大多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有着非凡的实力和傲气。

    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老/痞子,如果你让他们打仗,那都是杠杠的;如果让一个不能令他们信服的人来统帅他们,他们将比流氓还流氓。若是处理不慎,闹个兵变都有可能。

    豆卢宽、王升、梁宏等等将领非但拿不出令他们信服的能力,反而还利用职权之便吃空额、扣军饷、喝兵血,将士们尽皆敢怒不敢言,于是便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当起了刺头兵。

    既然连豆卢宽、王升、梁宏治不了他们,赵弘安自然是更加不行了,但是杨集与他们不同:首先是军中很多老卒曾是一手带出来杨爽的士兵,他们怀念杨爽、承杨爽之情,在爱屋及乌的情感之下,很卖“故主”之子的面子;其次是杨集与豆卢宽这个官几代大不相同,他的武勇和战绩早在仁寿三年便名扬天下,之后更是以大隋“军神、战神”的名义活跃在最前线,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杨爽,老兵们没理由不服气。

    所以当杨集走了第五营一圈,并且表明自家身份之后,这些懒洋洋的“老弱”的“魂魄”彷佛一下子便回来了。

    而这,也是杨集用“老弱”去诱敌的底气所在,同样也是郝瑗等人没有反对杨集诱敌的原因。

    然而“豆卢宽们”不识宝,竟然将这些“无精打采”、精气神“皆无”的“老弱”甩给了赵弘安,然后让赵弘安带着去送死。

    刺头兵的底气在于强悍,要是遇到更强悍的的人,那就痞不起来了。

    此时,豆卢宽听了杨集的话,给杨集斟满了酒,嘴上笑着劝酒,可心底却闪过一抹冷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一朝得志便嚣张,他见杨集“醉”得不行了,忽然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贼寇异常奸狡,韦保峦连败三次,就是最好的证明。大王千万不可轻敌大意。”

    杨集哈哈一笑,他用眼角余光瞥右下手的杨庆一眼,只见他正与对面的王升遥遥互敬,好不活跃,顿时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故作被呛的咳嗽了几下,摆了摆手,侍立在后的杨暕连接上前,恭恭敬敬的将手帕递了过来。

    杨庆接到杨集递来的“示意”,亦是半醉半醒的笑着说道:“金刚奴已是智珠在握,早已有了破敌之计,表兄大可放心便是。”

    豆卢宽心头暗惊,却故作担忧的向杨集问道:“大王,有何破贼妙计?”

    杨集举起酒杯,目光扫了下首停箸观看的豳州军将领一眼,乐呵呵的说道:“既是破敌妙计策,岂能轻易示人?哈哈,表兄只需瞧着便是。”

    豆卢宽心头凛然,暗道,这小混蛋的打仗本事不可小觑,莫非真有破敌良策不成?

    但是他见到杨集守口如瓶,未免对方生疑,也不好加以追问,便在一旁笑着劝酒。

    等到酒宴散去,回到中军大帐的豆卢宽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他召来十名亲兵头目,吩咐道:“你们从现在开始,轮流带人去盯着杨集他们,务必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给我盯好了,若有什么异动,立刻回报。”

    “遵命!”亲兵头目拱手一礼,快步离去。

    望着亲兵头目离去的背影,豆卢宽双目中锋芒毕露。这一次,杨集已经这小混蛋已经处于他重重的监视之中,不管他有什么张良计、自己都有过墙梯!

    嘿!

    一千五百老卒,就能剿灭两千名死士?

    休想!

    抱歉了金刚奴,我想活、我想好好的活下去,那么只有让你去死了。

    ————————————

    (这章补10号,还差12、13号。)

第444章:将计就计、借刀杀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豳州军军营便响起了集结训练的钟鼓声、号角声。

    半睡半醒之中的杨集被吵得清醒了,他醒来时就发现外间烛光仍旧亮着,扮着亲兵柳如眉似乎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睡觉,她虽然用什么东西挡了烛光,可是用来隔间的几扇屏风上,还是照出了一抹纤细窈窕的倩影。

    杨集连忙爬了起来,穿上了衣服。

    柳如眉听到里间动静,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走到里间,见到丈夫已经起来了,嫣然一笑:“公子,醒了?”

    “醒了!”杨集坐在马扎之上,任柳如眉帮他梳理头发。

    前面的桌子上有一面柳如眉带来的铜镜,光鉴照人,杨集静静地看着镜中替他整理头发的柳如眉。

    镜中女子的容颜比以往多了几分柔美,那一双美眸中的冰寒也似比化作了一汪温柔的清泉,只是本该容光焕发的脸蛋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等她放下梳子、束上发冠,杨集伸手一拉,将柳如眉抱在了怀里。

    柳如眉对杨集向来柔情似水、予取予求,翘臀往杨集腿上一坐,也只是咬着嘴唇,低着眉眼,神情略带忸怩的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杨集一手揽着柳如眉的纤腰,一手在她滑腻而结实的大腿上轻轻摸挲着,闻着她身上清新的皂荚香气,问道:“真香,沐浴了?”

    丈夫忽然间的温柔,让柳如眉芳心受用,甜甜一笑道:“这里的军营像一座城,应有尽有,我方才便沐浴了;对了公子,出尘她们已经备好热水,你先洗漱吧!等会,或许就会有人找。”

    “好!”杨集狠狠的搂下了怀中柔软娇躯片刻,这才将她放下了来,起来到外间的门口洗漱。

    洗罢归来,却看到柳如眉又在书桉上忙碌了。

    柳如眉说道:“公子,我刚刚看一些豳州军情,还有一张北方舆图,公子在上面做了不少批注。”

    杨集坐在了她的身边,看了看铺在桌子上的舆图,说道:“迁都在即,朝廷有意重整雍州、并州、幽州北部防务,兵力也将重新布置一番。我便根据朝廷这个需要,来了一番‘纸上谈兵’;等我做好了,便送去给越公,看看是否与他的设想吻合,如果有不同,便可问问越公的不同,用意在何处,只有这样,我才能更进一步。”

    说着,端起柳如眉为他斟好茶盏,抿了一口,指着旁边那一摞公文,又说道:“这是豳州军人事任免、历年收支账目的汇总,郝先生他们已经过了一遍,你分门别类放好,也能借机看看豳州军是如何运行的。”

    萧颖是管家婆、裴淑英是管家婆的小助手,柳如眉虽然也能胜任小助手之责,可她时不时跟着杨集出去打仗,所以对家中之事了解不多,索性放下家中事,专门当起了杨集了行军秘书长,负责整理公文。

    只是她以前接触的也不多,处理起来还有些生涩,还找不到省力的办法,如果事务少则罢,像现在有七万人的各种名册、账目,就忙不过来了。

    这也是她昨晚挑灯夜战的缘故。

    柳如眉欣然地应了一声,就是拿起一份公文。

    二人此刻并排而坐,犹如同桌同学一般,杨集说道:“豳州军分司行事,巡营兵每五天换防一次,汇录至左右军各营,再上报左右营,最终汇至大将军官署之中,以备核查、考核……身为上位者,最忌事必躬亲,只要做到赏功罚过、定好大略,剩下的,一般都会让下面去办。”

    柳如眉说道:“公子的意思是定好章法、做好监督、逐一考核?”

    “对,如眉果真聪慧。”杨集笑了笑,看着手边的一份公函,介绍道:“有些方略、政务不是下面的人可以决断的,就会书写公文来请令,这时酌情发号施令就是了。当然不是说整天坐在这里发号施令,如果那样,就容易办差事、容易被蒙蔽。平时,一是下去察访、二个是从邸报或者从其他渠道发现问题,然后想对策,此外还要多多听取下面的意见和反馈。毕竟那么多人、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全,这时候就需要甄别、判断他们立场和想法。”

    柳如眉喃喃低语:“这里的门道真多。”

    “我以前也不会,接触多了,就会形成一套处理政务的思维和方法,做起来很快,这便是熟能生巧,你只需慢慢来、慢慢学,迟早也会。”杨集提起一支小小的毛笔,在一张信笺上落笔,说道:“剿匪之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但我需要一些必要的‘道具’和支持;想我那好表兄,定是不给的,所以此事还得我们自己来。稍后,你派人送回京城,一封直接送回家,一封送去东宫,让太子转呈给圣人。”

    虽然大凋和两只矛隼跟着来了,可是如今身在“敌境”,多用一次就容易被“敌人”察觉到自己的传讯方式,加上这里离京城不远,便决定让人去跑一趟。

    说着,便挥笔写信。

    柳如眉闻言,轻声“嗯”了一声,她见丈夫写信了,便一手支起香腮、一条手臂搭在书桌上,注视着凝神书写丈夫,想着在他书写下,将会有不少人因令而动,柳如眉眼睫下的明眸闪了闪,心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杨集写完两封信,取出印鉴,一一盖印,而后放入信封。

    做完这些,转头看向歪着螓首,呆呆出神的柳如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拉下了她支起香腮的手,柳如眉一个不慎,脑袋不自禁‘顿’了下来。

    笑着问道:“发什么呆呢?”

    柳如眉霞飞双颊,娇嗔道:“公子,你怎么总是喜欢欺负人?”

    心底却有几分羞喜和甜蜜。

    “你是我的亲亲小宝贝,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啊?”杨集桀桀怪笑道:“小娘子既然落入了本狼君的魔掌,这辈子就认命吧!”

    杨集突然托起她的下巴,一下子就吻了下来,死死的噙住了那两瓣芳唇。

    柳如眉的美眸蓦地张大,颤抖的眼睫,上下闪烁着震惊!但片刻之后,就如一团香泥软了下来,歪倒在了丈夫的怀抱里。

    一张妍丽、略微憔悴的脸颊,滚烫如火,婉美眉眼间满是羞喜之意,浓浓的剑眉下的美眸妩媚流波,嗔道:“别人都说你不好色,是君子,孰知你是登徒子?只要独自就喜欢轻薄人。”

    杨集正色道:“我轻薄自己的女人,是疼爱、是喜欢、是正常的闺房之乐,算哪门子登徒子?”

    柳如眉:“……”

    这人,真是歪理一套接着一套,让人无从辩驳。

    目光闪烁了一下,芳心转而一甜,腻哼一声:“我说不过你。”

    “你上下各有一张娇柔婉转的小嘴,怎么可能说不过?”杨集故作不解。

    “你……”柳如眉大窘,任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种撩拨,她拿起一本书,轻飘飘的砸在了杨集脸上。

    杨集接过从脸上滑下的书本,放到桉几之上,虎着脸起身道:“方才是对你擅自熬夜的惩罚,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以后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集将顺势起身的柳如眉揽在怀中,打横抱起,就向着里间而去。

    刚好有事入内的张出尘见得此幕,脸颊早已一片绯红,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在外放风,将有事禀报的赵弘安给轰得远远的。

    过了不久,杨集提着两封信走了出来,叫了声“出尘。”

    这姑娘刚才进去了,他知道。

    张出尘上前一礼,随口问道:“公子,这么快?”

    杨集愣了一下,随即黑着脸道:“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啊?如眉昨晚熬夜看公文,我让她回去补觉,你等会派人将这书信送回京城。”

    张出尘闻言,脸色又红了。

    杨集三言两语将事情交待清楚,忽然嗅到张出尘身上带着一股香气,有点类似于后世调出来月见草精油,好奇问道:“你熏了什么香,怎的这么好闻。”

    说着,像小狗一样,本能的轻轻嗅了下。

    张出尘被他这种亲密的嗅闻,弄得芳心颤动,脸颊微红,倒也被岔开了吸引力,俏皮的笑道:“公子,你猜猜。”

    杨集轻声道:“乃香?”

    张出尘:“……”

    杨集将书信交给她,便去寻了赵弘安,商议一番,便带着一队亲兵去了营,上午在赵弘安的引荐之下,去新平县县城的绸缎行商谈,准备借用其库存中的绢帛,但是被店主婉拒了。

    哪怕承诺给三成利息,对方也不答应。

    而他们所做之一切,自是落在了豆卢宽派出的亲兵眼中,迅速报给豆卢宽。

    豆卢宽摸不着头脑,又派人紧紧盯着。

    这样来回询问了四五家绸缎行、玉器行,终于在一家名为“天衣无缝”的丝帛行得了应允,愿意借丝绸两千匹。

    杨集心头诧异,便到里面向店主出示了印信,细问之下,一时大感无语。

    原来这家“天衣无缝”丝帛行,竟然老娘的产业。

    这难怪他敢借丝绸给驻军了,因为掌柜根本不怕豳州军有借无还。

    当掌柜知道杨集是“少东主”,更加热情了,说是这里有五千匹的库存,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全部拿走。但杨集婉拒了,因为他这么做,主要是迷惑桥山贼的内应,真正要用的“道具”,还是京城送来马车。

    等杨集出来后,在外间等候的赵弘安随着出了布店,低声说道:“大王,这家丝帛行背景神秘,当初豆卢将军瞧见这家丝帛行位置好,打算强买,最后不了了之,可见对方强大到豆卢将军也不敢造次。若是我们有了闪失,恐怕赔不起啊。”

    这是提醒杨集,这家的账不好赖。

    杨集说道:“无妨,这是熟人的店铺,事后连本带利的归还人家即可。”

    赵弘安闻言,暗自乍舌不已:卫王的熟人,必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难怪连豆卢宽也不敢动,以后得小心点了。

    他定了定心神,低声道:“大王,军营中的那位想来已经开始疑虑了。”

    “找个机会透点风声给他,不要做得太刻意,要让他们自己猜出来。”杨集笑着说道:“位高权重的人,对于自己得出的结论,往往深信不疑;哪怕是比他聪明的亲生儿子出来反对,他也不认。”

    “谢大王教诲!”赵弘安点了点头。

    “说起来,赵公和先父是忘年之交;若无赵公当初的悉心教导、悉心帮助,先父也许是一个能武却不通政的武夫。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份情谊该由咱们这些晚辈延续下去。”杨集看了赵弘安一眼,故做不知的说道:“你弟弟赵弘智,现在在何处?”

    赵弘安闻言大喜,他听出了杨集准备提携他们兄弟的意思,连忙拱手道:“回禀大王,二弟在御史台供职。”

    “若他愿意的话,就让他辞了御史台之职;届时,我安排他去凉州任职。”

    “喏!”赵弘安喜不自胜的应了一声,赵家祖籍秦州(天水),北魏时期迁去洛阳定居,自此与天水赵氏断了往来;他的祖父赵肃是元氏皇朝的嫡系,因此到了北周时期,便被罢官为民了。而他父亲赵轨出身于微末之间,起家蔡王宇文兑记室,到了大隋之时,最高也只是当到州刺史。

    当他作古后,赵氏便没落了。他们兄弟虽然有能力,可是由于没有一个后台,想要靠能力升迁的话,几乎是难如登天。

    而今,位高权重的杨集不仅把父亲提升到卫昭王“师父”的高度,还用再续情谊的方式来释放善意,保证了他们的面子,这让赵弘安异常激动、感动。

    杨集道:“未免桥山贼有再起机会,此战必须一网打尽;你回营后,多寻些勇悍的‘老弱’。”

    二人商议完毕,便回了军营,拣选精兵。

    午后,新平豆卢府。

    豆卢宽正和幕僚商议对策之际,亲兵统领豆卢震便跑来说了杨集上午所为之事,豆卢宽皱眉道:“他们借绢帛玉器做什么?”

    幕僚沉忠拱手道:“大将军,卑职以为其中必有诡计。”

    豆卢宽没好气的看了沉忠一眼,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有诡计,可诡计是什么?”

    这时,另一名亲兵头目入内,拱手道:“大将军,卑职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什么?”豆卢宽问道。

    豆卢宽今天上午没有闲着,他一方面派人盯着入城的杨集、赵弘安一行人,一方面着人去左军第五营打探消息。

    赵弘安刚升郎将没几天,真正听命于他的也就是那支旧部,另外四名中郎将中,就有两人对他颇为不满。这两人,也担负起了豆卢宽内应的责任。

    “大将军,据蒋诚中郎将说,卫王想出了一个诱兵之计,听说他们带两千士兵剿匪,作战计划是兵分两路。由卫王率领老弱扮作商贾,押送大量绢帛;另一路埋伏在桥山第二个路口,守株待兔。”

    卢宽沉吟半晌,问道:“大量绢帛,到底是多少?”

    亲兵头目答道:“据说卫王在城中借到两千匹丝绸,还嫌不够,打算再从卫王府运来五千匹诱敌。”

    一旁的亲兵统领笑着说道:“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这可不是异想天开,而是针对了贼寇的品性。”沉忠缓缓的说道:“只因这八千匹绢帛,价值无穷,其价值足以令刘迦论动心和冒险了;若他一时不察、没有倾巢出动,还真被卫王得了手。”

    豆卢宽很认同这个观点,他缓缓的点头道:“刘迦论有精兵一千四,不久前,又吸收了稽胡族的刘鹞子,现在加起来得有两千人了。若是这些兵都下山,那就是一支战略强悍的军队了。”

    “若论左军第五营的老弱的战斗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官兵毕竟是官兵,光是武器装备就不是贼寇能比的。若是战事僵持之时,伏兵杀出,桥山贼未必是对手”

    沉忠是个文人,没有和桥山贼接触过,对刘迦论的秉性不太了解,闻言问道:“依大将军之见,刘迦论会不会倾巢出动?”

    “不可能的。”豆卢宽冷声说道,“刘迦论连我都信不过,说是七八百人,可是从其采买的军械的来看,老早以前就有千余人了,过了这个茬儿,断不能放任这厮坐大了。”

    豆卢宽知道刘迦论是某个门阀放出来的贼,他只是想从中捞好处,对刘迦论背后的主人不感兴趣,但如果对方做得太过分、实力太强大了,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沉忠问道:“大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豆卢震,你亲自去给刘迦论送信,让他将计就计、倾巢出动,顺便告诉他,只要他除掉了杨集,他的主人肯定会重重有赏。”豆卢宽冷笑着说道:“至于杨集,若是死于贼寇之手,朝廷也查不到我们身上。只会说他自作聪明、狂妄自大;诱兵不成、反为贼寇识破而击杀!”

    “喏。”豆卢震领命而去。

    “大将军这个借刀杀人之计甚妙。”沉忠笑着向豆卢宽说道。

    杨集若死,定然轰动天下,皇帝一定令豳州军出兵剿匪,到了那时,豆卢宽就可借战事来操作一些事儿,将不存在的空额“死”在战斗之中。

    豆卢宽没有丝毫得意,他说道:“杨集是个相当能打的悍将,但愿刘迦论争气一点。否则的话,我就倒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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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