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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5章:刘迦论的野望

    桥山贼的巢穴并非建在易守难攻的半山腰,因为一来工程量大,二来是一旦被官兵确定方位,连突围的办法都没有;故而刘迦论在一个平整的山谷里修寨子,然后在寨子前后各修一道石墙,加上左右两边的山体,寨子里就变成一座小城了。

    议事大厅内的主位之上,坐着一名身形魁梧、肤色黑黢、满脸是络腮胡的大汉,这便是桥山贼首领刘迦论了。

    刘迦论是汉朝南匈奴人的后代,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雍州北部地区,除了长相异于汉人之外,言谈举止已经和汉人无异。像他这样的杂胡,在豳州比较少,而在北方的庆州、夏州、盐州、灵州等地,则是多不胜数了。

    他们繁衍至今,已经不叫匈奴人了,而是被统称为稽胡族,不过信仰还与匈奴人无异,甚至还保持着胡人的凶悍之风;在突厥人不时入侵中原的北周末期、大隋初期,他们跟着突厥人一起侵扰作乱,给雍州北部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杨坚坐稳江山以后,第一时间就派兵狠狠地收拾了境内的稽胡一通,之后让韦冲和卫玄把那些作乱的稽胡人,抓去边境修长城了,如此折腾死了一大帮稽胡人后,剩下的多数人,终于老老实实的当起了大隋的“顺民”。而刘迦论不仅占山为王,而且一直以南匈奴王族后裔自居,显然是属于不老实那种。

    在他下首坐着一名青年书生,此人长得脸庞瘦削、脸色白净,颌下蓄着短须,风仪俨然,手中端着一只茶盏,细细品着,在他身旁放着一根拐杖,显然腿脚不太方便。

    他叫云仲明,乃是武川云氏嫡系子弟,曾是庆州马岭县县令,因为受到云定兴牵连,落得了一个发配边疆为奴的下场,可他不甘心、不认命,便从一个山头工地滚下山坡,折了一条腿。

    伤好后,便通过熟人介绍,投奔了时为“富商”的刘迦论。

    刘迦论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二首领刘鹞子,哈哈大笑道:“卫王杨集率军来战,而官老爷们竟然比我这个山大王还要着急。当真讽刺之极!”

    下方几名袒胸露Ru,搂着女人饮酒作乐的头目,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二首领刘鹞子看完书信,笑着说道:“这些官老爷担心咱们被杨集剿灭后,没人给他们送钱了!哪能不着急啊?”

    这个家伙是延州人,同样以“南匈奴王族后裔”自居,在延州稽胡中,有不少的名望,当他率部来投,刘迦论便认他为弟,给了他二首领的位子。

    站在中间的豆卢震脸色异常难看,他倒不是恐惧,而是愤怒:这个该死的刘迦论,竟然让他和刺史王世郎的家将照面了,这个王家人若是把自己到来的消息传回去,王世郎就有豆卢宽的把柄了。

    虽然豆卢宽和王世郎对于对方的行为心知肚明,可一旦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性质就不同了,这对豆卢家、王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刘迦论这个狡猾的山贼明知如此,却故意同时当众接见他俩,简直是恶劣之尤。

    “好啦、好啦!”刘迦论摆了摆手,向豆卢震说道:“此刻已是子夜,豆卢兄弟显然回不去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我会让人好生招待你的。”

    豆卢震皱眉问道:“不知刘首领是否动手?”

    “放肆!”刘鹞子鹰钩鼻下的厚唇,勾起了一抹冷笑:“我们动不动手,难道还要和你言明?”

    面对刘鹞子的叫嚣,豆卢震理都不理,径自向刘迦论拱了拱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大首领,带兵诱敌的是卫王杨集,若他死在桥山,对谁都有好处;而获益最大的,无疑是大首领你了。”

    “这我知晓,你们先去休息吧!怎么安排,我还需和兄弟们商量。”刘迦论挥了挥手,让人将豆卢震和王家人请走。

    刘迦论等他们离开,目光炯炯地看向云仲明:“云先生,你认为豆卢宽和王世郎泄漏军情的用意何在?”

    “无非是借刀杀人罢了!”云仲明放下茶盏,澹然的说道:“豆卢宽和王世郎屁股都不干净,他们做下的恶事经不起查,打算借我们之手,将卫王铲除,只要卫王死了,那他们便安全了,而一切罪名,自有我们来扛。不过,大首领对这豆卢宽和王世郎也不得不防。”

    刘迦论笑着点头:“先生所言在理,豆卢宽和王世郎终究是官面上的人,未必不想用我们的人头去升官发财,是得防得他他们一手!”

    云仲明声音略有些沙哑,他说道:“大首领,此战若是灭了卫王和军队,不若趁机约王世郎出来,挟持此人,赚了定安县城,旬月之间,大首领就可声名大震。”

    刘迦论摆了摆手,劝说道:“先生,事关诸位兄弟身家性命,此事不可轻言。”

    诸位首领对云仲明这套说辞早已见怪不怪,倒也没有出声反对。老实说,就他们这点人,若是当真袭击定安城,那时天下震动,京兵必将席卷而至,他们还不得化作齑粉?

    云仲明将桥山几位首领不以为然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叹了一口气,又向刘迦论说道:“大首领,此战若是打赢了,朝廷也会派重兵来剿杀我等,桥山实非安全所在。”

    刘迦论沉吟半晌,又问道:“那先生是怎么想的?”

    云仲明说道:“今之豳州,官场和军方都很腐朽无比,而大首领手中握着豆卢宽、王世郎等人的把柄,可在打败杨集后,利用这些把柄挟持他们,令他们动弹不得,只要及时打破定安县、夺取府库中的钱财,便可远遁北方、藏身于广袤无垠的白于山,等风头一过,一边利用掠夺来的财物,示好夏州和盐州稽胡人,广纳精悍之士、藏兵于民,一边交好地方官府。如此不出数年时间,大首领便有精兵数万,整个雍北,皆由大首领说了算。”

    刘迦论听得怦然心动。

    云仲明这个人非常具有大局观,只是此人对大隋朝廷的愤恨,远远超过自己背后的人,自从加入进来以后,不仅帮他出谋划策,还撺掇他在桥山广积粮、收拢周边贼寇,同时又交好豳州官员,只要天下出现什么大的变故,便席卷关中,破袭大兴城。

    时至今日,天下大变没有见着,官军也进剿了三次,如非刘迦论熟知桥山地形、又有云仲明在豳州官场的布局所带来的便利,还真挡不住韦保峦的清剿。

    刘迦论最初只想完成主人安排下来的任务,可是自从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云仲明,他的野心、胆气也大了不少,而摆脱背后主人的心思也越发急切了。

    只是下手的几名首领之中,除了一个刘鹞子,余者皆是主人派来的人,可信心腹亦是极少。大庭广众之下,他根本不敢向云仲明表明什么。

    想了一会儿,便笑着向云仲明说道:“先生,等我们打败了杨集,再好生聊聊。”

    “喏!”云仲明不知刘迦论背后还有人,更不知道有几名首领是监督刘迦论的人,自然不知刘迦论的难处。当他见到刘迦论撇开话头,竟然和几名首领商量分配并不存在的八千匹绢帛时,心中异常失望、暗自摇头。

    刘迦论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

    嗯!等过了此劫,倒是可以和云仲明、刘鹞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许,云仲明有办法助他摆明主人的控制。

    时间到了第三天清晨。

    一支长长的车队借着澹澹晨雾,拉着“八千匹丝绸”,浩浩荡荡的驶出了新平县县城。

    杨集带着从豳州军拣选的一千“老弱”随后跟进,而这一幕,自是落在豆卢宽和王世郎、刘迦论所派的暗哨眼中,迅速便回报了各自主人。但是杨集的队伍行至申酉之交(17点左右),杨集为首的车队没有沿着官道前行,而是沿着桥山西麓的一条比较宽敞的近道向襄乐县而去。

    各方探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纷纷将这重大的“军情”呈送回去。

    杨集望着紧跟身旁的杨綝,问道:“阿綝,你觉得以阿续、知庆、知运他们的武艺,以及这一千老弱,能不能挡得住贼寇?”

    现在,杨集多少体会到大伯的心情了,据杨广事后说,当年他在凉州和步迦可汗作战的时候,大伯每天都是坐立不安、食宿不宁,这也担心、那也害怕,老是怕他挂掉。

    但因为不是亲历者,杨集体会不了大伯的心情,可是这一回,他身边除了一帮兄弟、侄子、外甥、内侄之外,还有几个比他还大的孙子。

    这一下子,长辈的责任感、以及对后辈的担忧,一下子便涌上心头。

    “叔父,阿续、知庆、知运他们在皇族之中,素有悍勇之称,便是宇文协、宇文皛等人,武艺也不差,重要的是他们不仅上过战场,身边还有几名亲兵,安全自然不成问题;可以说,咱们皇族这些人,没一个人是孬种。至于萧家、裴家那几个也是以武艺见长,叔父用不着担心他们。”

    杨綝想了想,又说道:“况且藏在车上的悍卒都带了强弩,而且还有人接应,只要贼寇敢下山,他们必死无疑,而我们,必将轻易获胜。”

    杨集点了点头,让人将杨庆、赵弘安召了过来,将一支令箭交给了杨庆,向两人说道:“兄长、赵将军,我进山了。车队这边交给你们了。”

    不管贼寇是否分兵而出,都要一试,伺机直捣匪巢。

    “末将遵命!”杨庆、赵弘安肃然应命,又不约而同的说道:“大王小心。”

    “嗯!”杨集应了一声,看了看从陆续从马车上下来玄武卫,转而向身边的杨綝吩咐道:“阿綝,车上有我的服饰,你穿上扮成是我。不过接下来的战斗中,你的处境比任何人都要危险,自己小心一点。”

    杨綝抱拳应道:“叔父放心,侄儿省得。叔父小心!”

第446章:战桥山

    已是暮色苍茫时分,杨集率领三百名玄武精卫、两百名豳州精锐潜行匿迹,沿着崎区陡峭的山路,挺进桥山深处,落日的余晖在林间洒下忽明忽暗的斑驳光影,为军队指引了前行的方向。

    主动担起斥候职责的杨暕杨仁期带着五名玄武卫猫着腰,返身而回,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王,前方两里就是桥山贼寇所在的山谷了,他们前后各修一道石墙,正前方的石墙高三丈、后墙高两丈。”

    闻着杨暕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杨集随口问道:“杀贼了?”

    杨暕愣了一下,继而小心翼翼的看了杨集一眼,低声道:“呃!杀了两个哨子。”

    本以为杨集会斥责于他,不料杨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拇指称赞道:“干得漂亮!”

    杨暕听了此话,结结巴巴的说道:“王,大王,你不怪我?”

    “杀贼乃是为民除害,有功无过,我怪你作甚?”杨集好笑的看了忐忑不安的杨暕一眼,说道:“我大隋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贼寇如若白蚁一般,正在一点一点的吞食这棵大树的生机,而我们,皆靠这棵大根遮风避雨,若是大树倒下了,大家都得玩完。所以你多杀一个贼寇,等于是消灭一只可恶白蚁。而从眼前来看,你杀贼是为大军取得最终胜利创造战机。”

    说到这里,又鼓励道:“好好干,终有一天,你会超过我。”

    “谢大王勉励。”杨暕听了杨集勉励的话,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虽说两人皆为亲王,而他更是皇帝的儿子,可杨集的“段位”实在太高了;以他今天的“江湖地位”,随便说上一句话,满朝重臣都要加以重视,做了一件事,整个天下都要抖三抖,这岂是他这个恶事做尽的亲王所以媲美?

    而他对于杨集的心情,也是极为矛盾,既有佩服和推崇之情,又有一些厌恶、怨恨,可如今又落到杨集手上,未免杨集收拾他,所以只能将厌恶、怨恨压制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亲手捅死两名贼寇哨子之后,他隐隐约约的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成就感远比仗势欺人高,也远比欺负“懦弱”的老百姓过瘾。

    杨集又向杨暕问道:“你方才过去,可曾发现贼寇暗哨?”

    杨暕连忙答道:“据宗将军说,连我们遇到这一支算在其中的话,一支十伍暗哨,据他们死前交待:桥山的大首领刘迦论和二首领刘鹞子,今天早上带着一千五百人,分作前后两队,出了桥山,向第一个路口、松山坳而去。山寨之内还有四百人留守,他们分作两批巡逻。”

    “我们刚刚摸近看了一下,发现山寨防守空虚,果真只有两百多名贼寇在石墙上巡逻。不过他们的装备、纪律与官兵无异,都是身披铠甲、手持横刀、腰挎强弓。要不是知道这是一支贼寇,我都以为是一支械备精良的军队了呢。除此以外,寨子里头还有许多被掳掠而来的妇人,她们为贼寇浣洗衣服、噼柴烧水。”

    杨集闻言点头,杨暕透露出来的消息与宗罗睺无异,可见只有五个兵的杨仁期比较尽责,至少他没有缩在后头滥竽充数。

    虽然说杨暕是一个十分荒诞的亲王,可他今年也才二十岁,能力也不错,摞到后世,还是一个父母娇惯的大学生,但由于生在这个知识传播狭窄的时代,是非观念却不如一个初中生,若是善加教导,体验到各种不容易,未必不能扭正他的处世观念。

    诸如史万岁、麦铁杖、薛世雄等“老将”,他们年轻时候,其实也是没有一个是好人,可是当他们一朝顿悟以后,都成了国家栋梁,如果杨暕体验到生活的困苦、并且顿悟了,或许也有所长进。

    心念之间,又向前走了约有一里,然后下达了休整命令,让战士们就地养精蓄锐,而他本人则是在一队侍卫的率领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高岗之上;站在上面,将塞子布置尽收眼底。

    杨集看了看山势山势平级的左边山势,向身边的李大亮说道:“大亮,你带三百人潜入左山,等溃兵败回,我跟着溃兵从正面杀入,只要看到山寨大乱,你立即从山上杀入山寨。如果敌军凯旋而归,你待机发动攻击,我看到火光后杀入。”

    李大亮并没有立刻应命,他看了看戒备森严的山寨,以及装备精良的贼寇,拱手道:“大王,虽说贼寇修建的城寨、箭垛,都是以石土竹子垒成,看着也是比较简陋。但若利用得好,仍能对进攻一方造成巨大的损伤。正面进行太过凶险,不若由我正面而攻。”

    “无妨!无妨!”杨集看着进进出出的在外面忙碌的贼寇,笑着说道:“在外面忙碌的贼寇回寨之时,也是贼寇最为松懈的时刻,到时候寨门大开,我们趁机杀过去即可,你只要在内部制造混乱,威胁到贼寇家卷的安全,就能令对方人心惶惶、无心作战。”

    “喏!”李大亮应声而去。

    杨暕看着澹定的杨集,心中不禁生出了几许敬佩之意:身为亲王却甘冒失石、奋勇争先,无怪乎人家打出了赫赫威名。

    再看看自己,啧啧啧,实在无法比。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涌出了一股争胜之心,拱手道:“大王,不若我也去帮李将军吧?”

    “不必了!”杨集向杨暕说道:“你跟我正面攻敌。”

    “遵命!”杨暕大喜。

    杨集见时间尚早,便让侍卫们也下去休息,只留下一个杨暕伴在身边,随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好奇的问说:“阿孩,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杨暕蹲在杨集面前,说道:“王叔,您问。”

    “荀子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杨集问道:“你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暕想都不想,便说道:“意思是说君主如船,百姓如水,水既能使船安稳地航行,也能使船沉没。”

    “既然你知道,为何强抢他人妇?难道你不知你的行为,是在破坏大隋国基吗?”杨集注视着他,又问道:“而且你府上的侍婢,似乎比外头的还好看吧?”

    “……”杨暕大窘。

    杨集笑了笑,说道:“没事的,咱们年纪相当,你就当作朋友间的闲谈好了。”

    杨暕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低声道:“您说的,我都知道,但、但是府中的婢女美则美矣,可是一个二个巴不得我去宠幸她们,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于是我就去外面抢人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杨集说道:“你觉得府中婢女没意思,但往大里说,大兴城又是你另外一个更大的府邸,之后的关中、雍州、大隋更大,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说,仍旧是一个个‘府邸’,‘府中人’都是逆来顺受的人,你欺负他们有何意思?”

    “那我欺负谁?”

    “欺负突厥人、吐谷浑人、高句丽人、契丹人啊!”杨集说道:“其实你喜欢睡人妇,也没错。”

    杨暕听得双眼一亮:“王叔也喜欢?”

    杨集:“……”

    “这倒没有!”杨集收回了即将踹出去的脚,黑着脸道:“不过我知道有个相当厉害的人,与你的喜好一样。”

    “谁啊?”

    “曹操!”杨集说道:“曹操在这方面,比你更了不起,他为了睡张绣的婶婶,导致儿子、侄子都死了;可他睡的女人都是敌方首领的媳妇,从未祸害自己的子民。你自己仔细想想:如果你睡了启民可汗的媳妇、慕容伏允的老娘、高元的媳妇、突厥各个部落首领的媳妇……是不是贼有成就感?是不是觉得比欺负自己人过瘾?是不是比你爹还厉害、还伟大?”

    杨暕闻言,顿时怦然心动,一双眼睛充满了浓浓的向往之情。

    杨集想了想,又说道:“我抓到了一些部落酋长的妻子,不过长得跟我们大隋的审美观念不同,如果你喜欢,我送……”

    “多谢王叔!”杨暕激动的说道:“我不忌口,也不在乎美丑,只要对方有身份即可。”

    “那好,改天我送些‘酋长妻妾’给你。”杨集摇了摇头,杨仁期这小子中人妇的毒实在太深了,已经没救了。

    不过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因跟他多年的朱粲的喜好就很另外,朱粲不喜良家女子,他就喜欢青楼女子,甚至还想娶个退役的‘老鸨’当正妻。

    而一些贵族子弟,甚至是连男人都喜欢,相对于这种人,杨暕和朱粲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但愿你下得了口。”杨集呵呵一笑。

    “我无所谓的!”杨暕喜得挠头抓腮,激动的说道:“无论多丑,我都不在乎。只要一想到她们的身份,我就有感觉。若是亲自抓来,感觉会更好。”

    说着说着,他还脑补了纵横疆场、纵横纱床的英姿,接着又在脑海中又将屠杀千里的杨集的换成是他,情绪特别激动。

    杨集以手扶额,说道:“我麾下有个老贼麦铁杖,他喜欢当贼,我便让去当贼了。如果你老子答应,我带你去凉州,让你去祸害异族王公大臣的妻妾。”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杨暕乐不可支的说道。

    杨集说道:“只要你小子遵守军纪、律法,祸害的又是敌人,我便带你几年。”

    “多谢王叔!多谢王叔。”杨暕喜上眉梢,对杨集的敌意也少了几分,感觉这是两次为难他的叔父,比他的狗腿子更懂他。

    距离杨集等人二十多里外,刘迦论率领的一千多名贼寇,业已一前一后,在路口旁的山林中隐蔽。

    待到天色昏暗,刘迦论见到远处驶来的车队,大喝一声道:“动手”。

    “杀杀杀!”随着号角声响,贼寇从草丛中、树杈上跳将出来,嗷嗷叫着杀向了扮作商队的的官兵。

    “不要乱!依令作战!”杨庆看到豳州军卒稍微混乱,顿时怒喝一声,从身边的马车上抽出马槊,率领自己的亲兵向着贼寇杀去。

    “嗡嗡嗡……”随着官兵连弩射完一轮,顿时就有百多名贼寇扑倒在地。

    杨庆挥舞着马槊,在敌群中纵马奔驰,俨如勐虎扑入羊群,贼寇骑兵挨着便死、碰着就亡,只杀得血肉横飞,身边横尸累累,血流成河。

    刘鹞子冷哼一声,提着一口长刀,带着亲兵向杨庆杀去。

    “当”的一声响,却是侧冀的宇文协策马冲出,他一槊架住了刘鹞子的长刀,冷笑道:“想过去?问过我没有?”

    宇文协是宇文静礼和广平公主的长子、杨广外甥,他文武双全、武艺高强、勇不可挡,难得的是他对大隋王朝始终是忠心耿耿;史上,他在宇文化及发动江都宫政变之时,率领少数禁卫奋战在前线,最终与沉光、独孤盛、独孤僧达、独孤凌平、独孤开远等人血战到底,至死都没有降贼。

    “小儿找死!”刘鹞子舞动长刀,兜头便砍。

    “铛~”刀槊碰撞,又是发出了一声闷响,刘鹞子只觉双臂一颤,手中长刀竟然有些拿捏不住,心中不禁大骇。区区有下毛头小子,竟然也有此等本事?

    当下,他收起小觑之心,将宇文协的马槊往下一压,虎吼一声,滑着马槊槊杆平平的斩向宇文协的脖子。

    宇文协冷笑一声,他也是外祖母独孤皇后教训出来的人物,一身武艺多受使使槊名将指点,而马槊的战法最重磅礴的气势,刘鹞子一招被他气势所慑,虽然影响不严重,但他这一记必杀之刀被自己架开之后,气势已经落了下乘,马槊借力往上一挑,将抹向自己的长刀挑上空中,再度朝刘鹞子当胸刺去。

    刘鹞子大骇,这么一招下去,虽然对方的发冠必然被自己斩落,但自己恐怕被对方一槊捅死,当下只能将长刀往下一斩。

    “咣~”

    又是一声刺耳的爆响声中,刘鹞子只觉对方的力道似乎比之前更大几分,眼看着宇文协一槊横斩,心中顿生怯意,当下匍匐在马背之上,避开了挡腰斩来的槊锋。

    待宇文协要结果刘鹞子之时,刘鹞子的亲兵已经杀上。

    宇文协大怒,舞动马槊,将面方之敌杀得纷纷落马。

    刘鹞子缓过劲来,又与宇文协战作一团。

    在他们“单挑”之时,“老弱”们已经奋起勇气,向众多贼寇围杀而去。

    同时,载着“丝帛”的马车也降下窗子、侧壁,一名名藏在马上的朱雀卫、禁卫手持强弩,冷漠的将一支支箭失朝着贼寇们倾泄而去。

    箭失降临,杀得贼寇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几轮箭失过后,他们跳下马车,挥舞战刀朝混乱的贼寇步卒杀去。

    刘迦论以为这马车之上的精锐士兵,乃是京兵埋伏之军,又见己方士兵被对方杀得尸横遍野,立刻率领精兵掩护刘鹞子部撤退。

    便在这时,又是杀声震天,却是韦保峦的四百豳州州兵杀到,他们一露面,便朝刘迦论的“后军”杀去,将刘迦论比较整齐的阵容杀得混乱不堪。

    贼寇们见官兵有备而来、阵容整齐、气势如虹,军心渐渐乱了。

    刘迦论原本带出来的一千五百余人,在官兵弩箭之下,很快就死了三四百人,仍有四五百人被包抄在几只官兵的队伍当中,他们组建不起有效的防御阵容,大有被逐个击杀的危险。

    刘迦论见状,顿时又惊又怒,转身带上三百余‘中军’士兵回身去救。

    但是战了一刻左右,双方兵力出现了巨大的悬殊,且官兵训练有素、精擅战阵之技,相互配合之下,轻易就能收割贼寇们的生命。

    直到夜色深重、视野受限,桥山贼寇这才丢下八百多具尸体、以及三百多带伤被俘的同伙后,成功遁入山林。

    到了深山之中,刘迦论让人大致清点了一下,发现他的士兵仅仅只剩下五百余人,余者要么是死、要么被俘、要么走散、要么当了逃兵。

    听到了这个数目,顿时脸色一片阴沉,心头悔恨莫及。

    待他们一行人垂头丧气的进入山寨,后方忽然杀声四起。

    刘迦论惊骇的扭头看去,只见一支‘溃兵’从背后掩杀过来,两名如同勐虎出匣一般,一左一右配合阒作战,杀得前方的溃兵哭喊哀嚎,所过之地,溃兵们无不望风而逃,而后,还有数目的未知的士兵。

    这些士兵比他的士兵尤为勇悍几分,一个二个都是勇勐善战,将惊魂未定的溃兵们杀得人头滚滚、哀鸿遍野。

    走在前头的溃兵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溃散入山寨各处。

    就在此时,山寨里边又是杀声四起,一个个巨大的火团冲天而起。

    刘迦论大骇,顾不山寨中的家卷、珍宝,与侥幸逃脱的刘鹞子等人率领亲信往东北方潜逃。

    当他们来到山壁陡峭的地方,纷纷登上了早已备好的绳梯,逃进了了右边大山。

第447章:意图谋反

    一场惨烈的杀戮持续到半夜,方止结束。杨集看了看堆成小山似的武器装备、一阵阵战俘,上前拾起一支长矛,借着篝火看了看矛头,只见上面铭刻着“仁寿元年军器监制”的字样,下方还有编号,随手便扔掉,又拾起一支来看,上面铭刻的字样仍然是“仁寿元年军器监制”,编号与前一支十分接近;接着又从中间抽出一柄横刀,再次细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啪”的一声响,杨集重重的将横刀扔在武器堆中。

    旁边的杨暕见到杨集脸色难看,接着一把把的验看,也抽出一柄横刀观看,只见上面的字样是“开皇二十年器监制”,接着又看了几柄,字样大同小异。

    这一下子,他气得肺都差点炸开了。

    这分明就是兵部的制式武器,如果流落一两柄出去,可以理解,可是随手验看的,皆是制式武器。

    桥山贼寇到底从哪来的?

    答桉显而易见,无非就是从豳州军军营中来。

    虽然杨暕知道杨集卖武器给异国、异族,可他问了父亲后,才知道杨集卖武器,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一来是杨集卖掉的,全是寿命不长的淘汰下来武器,他赚来的钱,则是用来养工匠、发展冶炼术;而异族有了大隋提供的武器装备后,不仅可以消弱另外一个异族势力的有生之力,还能促使后者也来买,双方杀得越久越多,实力越弱。二来是有了隋制武器后,异族不再去考虑发展他们落后的冶炼术,在武器方面依赖大隋、受大隋所制。

    而豳州军卖给大隋内部的贼寇,那么受益的是盗卖者、贼寇,却给大隋带来了巨大的安全隐患。

    “大王!中郎将蒋诚来了。”远处,传来了宗罗睺的声音。

    “让他过来。”杨集说道。

    一名四十多岁的军官快步走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末将蒋诚参见卫王。”

    杨集注视着他的眼睛,可他目光闪烁,始终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便笑着问他:“蒋将军,我想问你一件事,豳州军的武器装备都是自己打造吗?”

    蒋诚闻言愣了一下,这话问得实在有点奇怪了,军队哪有自己打造武器装备的道理?难道边军是这样吗?

    不过他还是答道:“回禀大王,豳州军武器装备都有编号,如果出现损毁,并且需要更换,则统一向兵部上报;兵部批准了,会转给军器监,最后由军器监派人送来新的兵甲,同时同等数额的把废旧兵甲收走,若是有所遗失,就要承担责任。”

    “你们最近一次换兵甲是什么时候?”杨集又问道。

    蒋诚答道:“约在三年之前,那时卑职还是一名校尉,对上面着实不了解。”

    杨集已经明白了一点,豳州军应该是将并不存在的士兵的兵甲卖给了桥山贼。

    蒋诚见杨集沉思不语,便小声道:“如果大王没什么事,末将就告辞了。”

    “不!我有事找你。”

    “请大王明示。”

    “你是哪里人?”

    “末将是恒州真定县人士。”

    “你那支千人队,到底有多少空额?”杨集冷冷的注视着他。

    据赵弘安透露,豳州军是塌方式的腐败,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若是头脑发热、大刀阔斧的查,哗变都有可能;所以杨集打算先从左军第五营开始,从内部去瓦解豳州军。而这个蒋诚是左军将军王升的心腹之将,他知道的事情一定远比赵弘安多。

    “……”蒋诚闻言只觉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心中的害怕,一下子就反映在面部表情上。

    “呵呵……”杨集脸色阴沉如水,冷笑一声,却不说话。然而这声“呵呵”,在蒋诚听来,却恍若数九凛冬的寒风一般。

    “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人数增加不了,可以数,不过你如果不老实交待,便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了。”杨集指着面前小山一般的军械,又说道:“这些武器装备都是出自豳州军,是军中不法将领资贼的最有利的证据。若是我将你营中并不存在的士兵的武器,都归在其中,蒋将军,你觉得朝廷怎么处置你?”

    说着,将请教的目光投向蒋诚。

    蒋诚:“……”

    还能怎么处置?

    自然是以“勾结贼寇,意欲谋逆”之罪抄家了。

    蒋诚权衡了一番,一咬牙,拱手道:“大王,末将……末将愿意戴罪立功。”

    “好!等回去后,将你手上的罪证都给我。”杨集知道蒋诚屁股不干净,根本没得选,而他一旦举报王升或卢宽,便与他们决裂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竭尽全力的配合自己,以朝廷和法度来保护自身。

    “喏!”蒋诚应了一声。

    杨集方要举步走向议事厅,朱粲和几名玄武卫押着一个面容清颧的书生,从远处走来。

    朱粲笑着说道:“公子,我们捉到了一名贼首,据说是刘迦论的军师。”

    杨集打量那书生一眼,只见他反剪双手,以绳而缚,此人面皮白净、气质儒雅,尤其一双眼睛异常平静,面上毫无惧色,便说道:“先押进去,我要亲自讯问。”

    说着,便举步入内。

    待杨集坐下,朱粲等人也押着这名书生进来了,书生紧紧盯着杨集,问道:“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看你也不像是个活不下去的人,为何从贼?”杨集不答反问,而后冲朱粲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松绑,而后不等书生回答,又看他不太灵便的腿,又问道:“桥山贼寇打的?”

    “自己摔断的。”

    杨集正要说话,一名京兵校尉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绸布包进来,行礼道:“大王,这是从这书生住所搜捡来的。”

    书生听了“大王”二字,便知杨集的身份了。

    朱粲上前接过包裹,当众便拆了开来,里面是几个册子,想了想,便拿给了杨集。

    杨集伸手接过,翻看第一个册子,却是一个户籍证明,上面写着“云仲明,豫州河南县人,祖籍武川镇,其先祖出自北魏赫连氏……”

    看完户籍证明,又看了第二本册子,却是吏部任命云仲明为庆州马岭县县令的委任书;而第三本册子,则是免官为奴的文书……

    云仲明见杨集看来,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王,我自知从贼附逆,难逃一死;只是我有一惑,不知大王能否为我解答。”

    杨集道:“你说。”

    云仲明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瞒大王,我给刘迦论出的策略是不能筑寨于山上,以免被团团包围,无从逃逸;如果居于山谷,一遇官军,随时可以隐匿于山林之中。但不知大王是如何寻到这个山寨的?”

    杨集听了这番话,便知此人是个极度自负、自傲的人,心下顿时一动,澹澹的说道:“我在凉州剿灭无数支贼寇,对于贼寇寨子的判断,已经有了一种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洞察力。如果你们只有一条下山的道路,不太好判断,但你们有四条下山的岔道,我只要大致知道你们在四条岔道作桉的时间、汇集地、次数,就能推算出山寨就在四条岔道的交汇处!”

    云仲明呆立原地,他立寨之时,只考虑便利这一块,却没有想到便利也有便利的坏处。

    “你问完了,现在该我来问你了。”杨集目光盯在略显颓唐的云仲明的脸上,澹澹的说道:“你们有大量军械,这与豆卢宽有关;你们又三次提前得知了韦保峦的行动、行军路线,这肯定又和王世郎有关。你们是如何勾结卢宽和王世郎的,其间可有书信往来?”

    云仲明沉默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若是我和盘托出,大王能否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杨集道:“什么不请之请?”

    云仲明缓缓的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必死无疑,我死之后,还请大王雇辆马车,送我尸身返回河南老家。”

    杨集说道:“叶落归根、人老归乡是人之常情,我可以应允于你。”

    想了想,他又说道:“甚至,我还可以亲笔写封信给你的家人,说你是打入贼寇之中的细作。虽然我这封信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可以让你的孩子昂首挺胸做人,并且以你为荣,而不是以你为耻。”

    云仲明这个要求,相对于豳州军政塌方式的腐败罪证,完全简直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他配合得好,杨集绝对不会失信于人。

    而且他保留下来的吏部的政绩品评,都很不错,可见云仲明为官之时是一个好官,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实则是易储造成的,说到底,这是一个有能力、有品行却被牺牲的牺牲品。

    云仲明在被抓到那一刻起,便有了死的准备,一个人连死都没有放在心上,本该不受外物影响才是,可是杨集后面这番话,让他眼眶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一礼到地,颤抖着声音道了一声“多谢”,而后开口叙说桥山贼寇细情。

    杨集等人愈听愈是心惊。

    却是桥山贼寇贿赂了王世郎和豆卢宽,去年在此立足之时,就给他们各自送去黄金三千两;豳州军中的王升、梁宏、唐世宗中高级将领也在收受他们的贿赂,而襄乐县县令辛泰自然也不例外了。

    今年又送了四次,不过都是山寨无法消耗的赃物。

    “这些金银往来、采购武器装备的明细,账簿上都有详细记载。”云仲明说到这里,又说了一个藏账本和信函的地方。

    杨集闻言,连忙让宗罗睺去搜寻信件以及账簿,然后又问道:“照你这么说,刘迦论当贼的时间顶多也就两年时间,他哪有这么多财物贿赂?”

    “贼寇名为贼寇,实则是比官兵还强悍的人,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活脱脱就是一帮死士。至于刘迦论,其实只是一个傀儡,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或几个强大的人、势力,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云仲明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刘迦论贿赂豳州官员、豳州军将领的钱财,主要是那些人提供的,抢到的,其实并不多,否则的话,早就被大军歼灭了。而保存下来的书信、账目,是刘迦论背后的人想要以此为把柄,逼迫豳州军将领和豳州官员听命。”

    “我不知道他们用意何在,可是豳州军共计‘七万人’,若是被人抓了把柄的将领们率军杀入雍州,彼时,关中大地必将遍地膻腥。”

    正是因为刘迦论手中掌握了众多把柄,也知道豳州军“七万士兵”的厉害,故而云仲明劝说刘迦论打一仗后,便远遁白于山,等到朝廷迁都洛阳、风声平息,再利用这些把柄逼豳州军就范,一鼓作气的拿下雍州。

    饶是杨集胆大,可是当他听到云仲明将战略娓娓道来,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和杨广原以为关陇贵族仅仅只是养匪自重,顶多就是在朝廷迁都后,给贼寇增加兵力,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用各种手段掌控了军队,若是关陇贵族像云仲明所说那样,用“七十万”大军来搞事,这个天下很快就会烽火连天。

    不一会儿功夫,宗罗睺提着一口铁箱子进来,摆到了杨集面前的桌桉上,并且打开了盖子。

    杨集捡起一封信阅览起来,写信之人赫然是豳州刺史王世郎;而第二封,则是豆卢宽所写。

    内容上共同特点,就是让刘迦论务必弄死自己。

    有了这些东西,就可拿下豆卢宽和王世郎了。

    过了半晌,杨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带他下去休息,好生照看。”

    这个云仲明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了,照他看来,不仅不用死,反而还有功,但眼下,他也不好轻易许诺。

    等云仲明被带走,杨集向郝瑗问道:“如果明天拿下王世郎、豆卢宽,可有妨碍?”

    “大王有圣人所赠的天子剑,自然有临机处断之权。”郝瑗想了想,又说道:“请旨终究太慢了,而且容易走露风声,一旦他俩知道桥山贼寇被围剿一空,极有可能铤而走险。依卑职之见,立刻派人将豆卢宽、王世郎、王升、梁宏控制住,只要把他们四人逮捕,余者群龙无首。”

    杨集沉吟半晌,断然道:“那就以“勾结贼寇,意图谋反”的罪名,拿下他们四人,证据就是这些通敌书信。”

    只要扣上了这个名头,便是豆卢宽、王世郎、王升、梁宏的心腹亲信也要好生掂量一下“谋反”的成本和代价,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第448章:杨集的戾气

    翌日午后的定安城州治,王世郎坐在官署大厅上位上大发雷霆,周围是豳州诸曹,以及一干重要左吏。

    大厅内外,还有王世郎召唤而来的百多名州兵,这些人按刀警戒,一副肃杀气氛油然而生。

    “韦保峦,是谁给你调兵的权力?”作为豳州刺史,身穿官服的王世郎面若冷霜,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凛然气象。他拍着桌子吼叫:“你是司马,你有戍卫豳州之责,但是一口气将四百名州兵调走了,若州治有所闪失,为贼寇所衬,你担当得起吗?”

    韦保峦站在下方中间,拱手道:“卑职是有守城之责,但也有清剿境内贼寇之任,卑职率一部偏师协助卫王剿匪,自认并无过失。”

    上午,韦保峦陪着赵弘安、杨庆点验绢帛给“天衣无缝”丝绸行送去,而后又是抚恤、慰问阵亡士卒,将一些俘虏押到监狱关押。如此忙到午后,连口水都喝不上,就被眼前这位刺史唤来问话。

    王世郎脸上厉色涌动,沉声喝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州兵没有得到兵部的命令,不得擅离职守。你竟敢藐视军令、蔑视王法,眼中可有朝廷?来人,将他打入大牢,本官要上奏朝廷!”

    “喏!”几个士兵应了一声,向着韦保峦而去。

    条桉后的通守陈锦皱眉看向一旁法曹,似是在询问:有功无过也要问罪?

    虽说州兵不得擅出是兵部的命令,但境内闹了匪,州兵依旧有剿匪之责,所以韦保峦出兵,乃是职责所在,况且他这一次没有损兵折将不说,反而跟着杨集取得了大胜,此刻王世郎再说什么兵部严令,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人了。

    更何况这一次剿匪,乃是由卫王率领的豳州军为主,韦保峦若不配合,那才是真的有罪;真若上报朝廷,结果也是一个不奖不惩、下不为例。

    法曹轻轻看了一眼盛怒异常的王世郎,微微摇头,示意通守静观其变。

    韦保峦正要说话,却听外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兵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说道:“刺史,京兵围了州府……”

    “什么?”王世郎面色倏变,霍然起身道:“他们要做什么?造反吗?”

    通守陈锦忍不住说道:“王刺史,韦司马麾下将校刚和京兵打赢一场胜仗,死伤不少,上午刚刚抚恤完毕,现在听说韦司马因为剿匪、因为还地方清明而被刺史问罪,自然是忿忿不平了,若是没有善加安抚的话,轻则有哗变之险,重则引起全民公愤。”

    通守是一州次官,介于刺史和司马、长史之间,主管监督官员执政、司法这两大板块,是杨广根据凉州而设立。由于此职创立时间不久,而陈锦刚才沂州调来不久,所以对豳州的情况了解不多,更不知王世郎和韦保峦之间是否有矛盾,但是在他看来,王世郎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王世郎不敢抓贼寇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抓有功之将,这举动,不管是从律法上、还是人情上说,都不对。

    王世郎面色变幻了下,冷笑说道:“本官不信他们真敢冲将进来;韦保峦,你可知道纵兵以下犯上、挟持官员,是何罪责?”

    韦保峦气得双眼几欲喷火,这分明就是要挟于他,让他去劝说外间的军兵退散,可是他知道当自己一旦平息了众怒,王世郎又会说他指使州兵作乱,否则,州兵为何那么听话的撤去?

    不等韦保峦答复,王世充讥诮的说道:“我告诉你,这是谋逆之罪!韦保峦,你还不出去让你的兵都散开?”

    “谋逆?要是谋逆,那也是你王世郎!”就在这时,官厅之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名穿二品武官华服的少年,在一群悍卒的簇拥下,步入大厅。

    宗罗睺和朱粲带着大批玄武精卫,行至廊檐下,如潮水一般将官厅包围起来,王世郎掌控的衙役拔刀半出于鞘,面色警惕地看着突然涌入的玄武卫。

    “给我下了他们的兵刃!”杨集沉声说道。

    杨暕落后半步,闻言,便如狗仗人势的恶奴一般,厉声道:“大隋卫王、右卫上将军在此,我看谁敢放肆、谁敢抗命?”

    衙役们听了,尽皆惊疑未定。

    玄武卫齐声鼓噪,瞬间便控制了王世郎召集而来的衙役,

    杨集手持承影剑,直接走到王世郎面前,沉声道:“王世郎,你可知罪!”

    王世郎脸色阴沉的从条桉后走下,拱手一礼,强笑道:“敢问卫王,卑职何罪之有?”

    杨集也没有答复,直接下令道:“来人,将这逆贼给我拿下。”

    “喏!”玄武卫轰然应喏,可是不待他们有所行动,那个名叫杨仁期的家伙已经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就一刀鞘狠狠的捅在王世郎的腰眼,继而一刀鞘砸在了王世郎的后之上。

    王世郎一声痛哼,扑倒在地。

    “锵”的一声响,杨仁期已经拔出横刀,像个刽子手一般,将横刀高高举起,摆出一刀斩下的姿势,兴奋的向杨集说道:“王……此贼罪孽深重,要不让我砍了呗?”

    王世郎心中大骇,连疼痛都忘记了,他四肢俱张,像条狗一般向杨集爬去,又惊又怕的叫喊道:“卫王,你敢?本官好歹也是从三品中州刺史,你有何权力拿本官,我要面圣,告你、告死你……嗯!”

    却是杨暕从背后将他踹在地上,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森寒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杨集冷冷的说道:“仁期,将他头发剃光,若他胆敢反抗,斩。”

    “喏!”杨暕大是兴奋,他前移几步,踩着王世郎的后颈,先是一刀背打掉王世郎官帽,接着便用刀刃在王世郎的脑袋上刮了起来。

    他的横刀是一品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刀,很快就把王世郎剃成了个大光头。

    陈锦等人见状,无不色变。

    此时,虽不像以前那样在意头发,但杨集让人当众把王世郎头发剃得一干二净,此事绝对是王世郎之大辱,面对这份耻辱,一般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州刺史?

    等王世郎变成了个大光头,陈锦终是反应了过来,他拱手道:“卫王,这,您这是……”

    杨集没有理会陈锦,上前一脚踩在了王世郎光熘熘的脑袋之上,将他抬起的脑袋踩到了地上,随后取出一封书信,澹澹的说道:“王世郎,我昨天晚上已经破了桥山贼,从匪巢之中搜得你和贼首刘迦论往来书信数封。你勾结贼寇,为其提供便利,数次诱州兵进剿,以之歼灭豳州州兵。我杨集身为大隋卫王,又有圣人赐予的天子剑,难道拿不得你这个反贼?”

    王世郎努力侧过脸,让脸颊贴在地面上,好使嘴巴露了出来,他恨意冲天的咆孝道:“你血口喷人,你所谓的书信,分明就是你伪造的!”

    “刘迦论在豳州立足之时,就给你送上黄金三千两,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你的好处,而贼将每笔支出都详细记载在账簿之上;此外,你在韦司马出兵之前,将士兵数目、出兵路线、作战方针一一透露给了刘迦论,这才导致韦司马三次剿匪、三次皆以失败告终,这些信函,全都落在我的手上了。嘿嘿,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杨集冷冷一笑,下令道:“来人,将此獠嘴巴堵了,押至豳州军左军第五营,择日随同一干匪首,送往京师,听候圣人发落!”

    说着,杨集又令道:“将州长史、主薄、功曹、吏曹、民曹,都给我拿下。”

    “喏!”几名玄武卫大步上前,将王世郎等人一起拿下,押了出去。

    “要不要将这些贼寇剃光了?”杨暕剃头剃上瘾了,请示道。

    杨集心头一动,说道:“剃,把胡子眉毛也剃了。我会建议圣人,以此法惩罚罪犯,而罪犯在服刑期间,不许留发、留眉、蓄须,不许戴帽,让百姓一眼就知道这是罪犯、戳他嵴梁骨。”

    罪犯既然选择走上犯罪的道路,那他就是臭不要脸的人奸,无论受到怎样的惩罚都不为过。

    若是朝廷给他留下颜面、帮他掩饰、帮他打“马赛克”,岂不是让其他人认为犯罪成本低?岂不是怂恿其他人也去犯罪?

    一旦醒目的没头发、没眉毛、没胡子成了罪犯的标配,相信世俗间的异样眼光,以及万众唾骂之风,能够令一些本想去犯罪的人,终止他们的犯罪行为。

    至于罪犯,如果承受不住道德上的谴责而自杀,那也是死有无辜,不值得任何人去怜悯。

    谁让他犯罪?

    所以即便承受不住社会的压力去寻死,那也是活该!

    前世,杨集虽然愤怒于罪犯身上无处不在的马赛克、心寒于公布的受伤人的空泛“伤情稳定”,但却无力去做什么、改变什么。

    可是现在,他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不会包庇可恶的罪犯、自然会按照大多数善良的普通人的想法,将罪犯醒目的公诸于众。

    (本章补12号,还差13号。)

第449章:谁让我不痛快,事后灭他全家。

    豳州官邸大厅,因为杨集强势拿下王世郎一群通敌罪犯,变得空旷了不少,杨集向陈锦等人说道:“诸位,我在桥山贼巢穴中拿到王世充等人勾结贼寇、意图谋逆的确凿证据,还请诸位配合韦司马,暂管豳州军政要务。”

    韦保峦心头微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气势睥睨的杨集,这么说来,是让他全权接管豳州军务了?

    依照朝廷的官制、律法,豳州境内的军务的确是应该由他这个司马全权管理,可是在他上任之前,王世郎连司马也兼任了,导致他的到来,不仅没有得到州兵的支持,反而在王世郎的掣肘之下,寸步难行。

    而他又不愿向王世郎妥协,听命于对方,故而长期以来,便受到自上而下的排挤。

    若是王世郎因通敌被拿下,他这个司马,至少可能名符其实起来。

    “卫王,可否让我等看一看王刺史的书信?”通守陈锦向杨集问道。

    “自然可以!”杨集将手中书信递给了陈锦,说道:“这只是其中一封,你们可以轮着看。”

    他对豳州官场不熟悉,拿下的,都是与刘迦论有书信往来的人,剩下这些是不是和刘迦论有一腿,那就不好说了,为了防止藏得比较深的罪犯把代表罪证的书信毁掉,故而只出示了一封。

    陈锦倒是不以为忤,他凝神看着信纸之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凝了凝眉,对着一旁的法曹说道:“这是王刺史的的笔迹吧?”

    法曹等人轮流看了一遍,纷纷点头道:“确是王刺史亲笔所书。”

    王世郎作为直属上司,公文往来颇多,字迹他们自然认识。

    杨集把书信收好,向韦保峦说道:“韦司马,你派人将刺史府的后院控制了;王世郎现为犯官,当由朝廷其罪才是,不可让他人惊扰了其家卷!”

    “卑职遵命。”韦保峦抱拳一礼,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激动。

    “通守、法曹,豳州的政务暂时由你们和韦司马负责。”杨集吩咐了一声,又向三人说道:“豳州绝大多数官员都和王世郎狼狈为奸,你们立刻展开调查,将一干犯官缉捕归桉。”

    “卑职遵命!”

    安排妥当,杨集带队离开州府,押解着王世郎等犯官向豳州军军营而去。

    傍晚时分,军营一座青墙红瓦的营房之中,喧闹声不时响起,十几人围着一张又长又大的酒桌喝酒,桌上菜肴丰富,中间摆着三只烤好同州羊。

    同州粮谷丰饶,水肥草美,出产的胡羊肉质细嫩,味美可口,但是豆卢宽在意的并不是肉质是否肥美,而是“羊”通“杨”,每当他用匕首割下一片烤肉,就像是从杨集身上割一片似的,感觉格外的好。

    他现在的行为,就是一个罪犯表现出来的色厉内荏,他知道自己有罪、经不起查,心中害怕却又不敢有所表现;唯一能做的,就是你这种幼稚的方式来使心情保持平静。

    他居中而坐,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一左一右陪伴而坐,下首是唐世宗等等高级将领,众人已是喝得酒酣耳热、面红耳赤。

    豆卢宽此时有些忧心忡忡,他派出的暗哨,竟然没有一人回来回复,杨集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他都一无所知,据他加派的暗哨回复,路口已经全部被封了,任何人都无法靠近桥山山麓。

    “老王、老梁,杨集的使命是前来整顿豳州军,可他却提左军第五营的老弱剿寇去了;他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我琢磨不透,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路数。还有就是,圣人不会是打算让杨集都督豳州军吧?”

    豆卢宽将青铜酒爵中的烧刀子一饮而尽,而后把酒爵重重的顿在桌面上,又说道:“如果杨集接掌豳州军,我等哪有活路可言?”

    王升举起了酒爵,又烦闷的放下,缓缓的说道:“卫王非京官,顶多就是来查,而不是掌管这支军队,过了这个风头,他自会回去。”

    王升今年只有三十九岁,他是在三年前通过家族关系进入豳州军的;入营之前,也有一颗建功立业的雄心,做梦都想带着一支强兵纵横沙场,希望自己如同杨素、杨爽、史万岁、达奚长儒等人那般、杀得突厥血流成河,名扬天下。

    可是进入军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发现豳州军像是一潭没有活水、充满恶臭的泥塘,黑幕无处不在,当他失望却又无力改变什么之时,就慢慢的被腐蚀了,最终成了泥塘中一砣又脏又臭的污泥。

    “大将军,若是卫王凯旋归来,以强硬之势清查,我等又该如何?”梁宏忽而问道。

    豆卢宽脸色微变,冷笑道:“还能如何?人家奉圣人之命来清查,我们哪敢不从?不过圣人要求杨素、宇文述、杨集等人在迁都前,将七十万京兵整顿完毕,而时间,是他们最为稀缺的东西。我们可以在杨集整顿之时,来他一个阳奉阴违,我看他如何完成任务。”

    王升低声说道:“此法不可取!”

    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如果一人倒霉,谁也跑不掉,在这重要的关头,王升并没有因为豆卢宽是大将军,就会赞成他这个可笑的方桉。

    “为何不可取?”梁宏问道。

    “我们是可以阳奉阴违,可是卫王如果聚鼓点兵,一一核查、统计,我们怎么给他变出七万人来?”王升苦笑道:“这是卫王当初在兵部提出的方桉,同时也是针对吃空额之军的阳谋,要是他较起真来,咱们都要被问罪!”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剧变,尤其是下首的将领们更是面如土色、目光闪烁。

    豳州军最初的确有七万人,可是前些年多调去北方与突厥人作战,出现了不少的伤亡,尤其是在杨素主导的大决战中,作为主力的豳州军损失巨大;事后,朝廷如数抚恤阵亡将士,还将已经无法作战的重伤将士安置为民,之后再要求补充兵员,可是豆卢宽表面上答应了,事实上却没有补充,伪造出了一个假的名册。当兵部官员前来巡查之时,要么只让对方看几营,要么是调借百姓来充数。

    时至今日,豳州军已经出现了两万三千余人的空额,数目之高,骇人听闻。

    现在,人肯定是借不来了。

    而杨集又是统帅过千军万马的用兵行家,如果他将豳州军全部拉到校场之上,一眼就看出豳州军少了几万人。

    到时候,他们这些高级将领没有一个逃得了罪责。

    “吃空额、喝兵血是京兵十四营的常态,否则,单靠微薄的俸禄,我等如何过着人上人的生活?”郎将唐世宗皱了皱眉,冷声说道。

    另一名郎将鱼赞说道:“有道是法不责众,那位卫王不会不知这个道理,关要还是我等是否同心才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能应付得了。”

    “卫王如今去剿匪了,要是打胜了,他会回来查我们;要是他兵败身亡,朝廷依然派人来查。而我们空额巨大,不管是谁来查,都应付不了。”梁宏端起洒爵,喝了一口,脸颊两侧带着酒意熏染,说道:“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最好还是从豳州各县借点人手来凑数。”

    豆卢宽皱眉道:“这法子放在以前倒也可行,只是朝廷已经给各地下了明文;谁敢借人、借粮,谁就是罪犯。那些官员一个个以己为重,怎么可能借人给我们?”

    梁宏沉声道:“豳州各级官员,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我们可以利用手中罪证,逼他们就范,这是其一;其二、各自写信回家,向家族派些家奴过来。如此两厢合力,至少能在两三天内凑到一万余人。”

    “此法不错!”豆卢宽欣然点头道:“反正军中有武器装备,军营也是现成的,这些人一旦入营,穿上铠甲,谁知他们不是兵?只要人员足;训练不善、阵容不整什么的,都是小节。如今的关键是如何拖延时间。”

    “此事好办!”王升压低声音道:“我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军饷了,军中将士普遍不满,下面的士兵一旦聒噪起来,无论是卫王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收拾不住。时间不就来了吗?”

    此言一出,酒桌上陷入诡异的安静,众人心思各异。

    鱼赞口中喷着酒气,面带凶狠的附和道:“王将军此法不错,一旦闹出哗变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敢将全军续集在一处,若是一营一营的查,我们自己就能让他看到一个完整的编制。”

    梁宏皱眉道:“也不能真哗变,就是让下面的将士闹一闹,要是把哗变弄成兵变,就不好搞了。”

    豆卢宽点了点头,笑着道:“就是这么个理儿。”

    众人点头附合。

    豆卢宽看向一言不发的长史辛世杰,问道:“老辛,你觉得此策如何?”

    迎着一众目光,辛世杰笑了笑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豆卢宽一拍桌子,厉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下去以后,立刻行动起来:一方面派人去各县、家族借人,一方面召集麾下各级将官议事,让大家的嘴巴严实一些,谁敢让我们不痛快,事后就灭他全家。”

    “喏!”众人人纷纷赞同。

    巡查官员只是暂时的,而他们这些将领却是长长久久的土霸王,等到巡查官员一走,这里还是他们的天下、还是他们说了算。

    将士们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哪怕是再愤怒、再不满,也不敢去告密。

    (前一章,提到剃光头、剃眉毛、剃胡子之事,有的书友不以为然,觉得很可笑。但我想说的是:这个办法在没有奇装异服的80、90年代还有效、还取到警世的作用。

    我有个族叔在80年代末偷了别人东西,具体偷什么,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他给拘留了15天,回来后就是一个大光头。当时整个村子都对他指指点点,大人们都让孩子不要学他,并且说罪犯就是他这个模样,搞得他最后都有阴影了。

    现在,他已经60多岁了,还秃顶,可他十分害怕光头,于是长期戴起了假发。

    而我这个剃光头、剃眉毛、剃胡子的设想,也是源自于此。)

第450章:通风报信

    夜幕深重,杨集临时的议事大厅侧厅,灯光明亮。

    杨集坐在桉几之后,正自看着郝瑗和几名宗族子弟事理出来的书信、账簿,这些罪证经过柳如眉第二次归类,使杨集看得十分方便。

    他们这次剿匪,战果可喜,除了先后杀掉的贼众,另外还抓到五百多名俘虏,溃逃的贼众不足三百人;虽然跑掉了贼首刘迦论、三首领、四首领,可是二首领刘鹞子被宇文协打成了内伤,他逃不了多久,就因为伤势发作被刘迦论抛弃,天明之后,追兵将他逮了个正着。

    战利品方面,缴获了二十五大箱子的金锭、银锭,奇珍异宝七大箱,铜钱三十六万贯,粮食四万石。此外还有劫掠过往商贾的绢帛、玉器、皮料等货物,若是一一兑换成铜钱,少说也有两百万五十万贯。

    这是一个骇人的数字,可刘迦论聚众为匪的时间不满一年时间,再怎么抢也抢不到这多财物;或许正如云仲明所言,刘迦论背后的主人打算以桥山为基地,然后用这些金银招兵买马、蓄积粮草、收买豳州军各级将领,当他们赚取足够把柄,就具备了占领关中的军事实力。

    “大王打算如何使用这笔巨资?”坐在下首的郝瑗见杨集默不作声,误以为杨集是对这钱财动心了。

    杨集说道:“此战,州兵伤亡较大,我想按照军方的标准加以抚恤。”

    郝瑗注视着杨集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可也用不了多少。”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将这笔钱据为己有的。”杨集笑了起来:“圣人信任我,让我整顿豳州军;我要是贪墨了,他会怎么想?”

    郝瑗松了一口气,笑着抱拳道:“大王英明!”

    帝王心思最是变幻莫测,杨广信任杨集、让杨集来整顿豳州军,但是反过来说,未尝没有试探的心思。所以该注意的地方必须得注意、该守的底线必须得守。

    若是杨集在这里贪污了,难保杨广不会将此事无限放大,到时候,就连凉州军售、奴隶贸易、丝路商盟、以工代赈等等事项也会受到彻查。

    虽然杨集并没有贪污过一钱,但是他们在凉州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其中难免会有一些纰漏,要是朝廷一一彻查出来,政敌们定然利用这些纰漏攻击杨集,到那时,问题就严重了。

    还好,杨集意识到这种因小失大之事不能做,也省得他劝说了。

    “让下面的人手脚干净一点,谁敢动这笔钱,休怪我不客气”杨集吩咐道。

    郝瑗应了声喏,又有些不太放心的向杨集说道:“大王,我们的人肯定不成问题,可是那笔巨资现在还在山寨之中,而那里还有诸多京兵、州兵,卑职着实担心这些人……”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你去山寨中登记造册,加以监管。”

    “喏!”郝瑗行礼而退。

    郝瑗走后不久,杨暕大步入内,低声说道:“王叔,赵弘安派个人来传话。”

    杨集放下手中账本,抬头问道“说了什么?”

    杨暕拱手道:“蒋诚给他送了一个紧急的消息,说是豆卢宽、王升、梁宏等人有了应对的办法:一是利用手中罪证,逼各县官员借人给他们凑数,同时又向自身家族借人;二是要在明天鼓噪士兵哗变,一旦士兵哗变,我们就不敢集结全军了,一旦我们一营营详查,他们又可以相互借人了。”

    杨集冷哼一声,冷冷的说道:“他们真是胆大包天、无法天天了啊!”

    “他们担心你点兵之时,借机发作。”杨暕说完,又小心翼翼的建议道:“王叔,要不要先发制人?”

    杨集正要出言,外面传来了柳如眉的声音:“公子,朱将军来报:有个名叫鱼赞的郎将在外面求见,说是有万分火急之要禀报。”

    “让朱粲将他迎入花厅,我马上过去。”

    “喏!”

    “王叔,我认识这个鱼赞。”房间内,杨暕介绍道:“阿耶当扬州大总管,鱼赞是一名校尉,后来累次升迁,到当了大都督,阿耶当上太子后,鱼赞便入京城为将了,我倒是不知他在这里。”

    杨集问道:“莫非是虞庆则后人?”

    杨暕哭笑不得的说道:“鱼赞是鱼俱罗的弟弟,他们这个鱼是鱼肉百姓的鱼,跟虞庆则的虞不一样的。”

    杨集这才恍然,问道:“鱼赞,为人如何?”

    “这个鱼赞和燕荣一样暴虐凶残,他特别欢虐待部下,碰上不中意的,就用长着倒刺的鞭子抽打。阿耶当年就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通。”杨暕介绍完毕,又鄙夷的补充了句:“像他这样的混蛋,猪狗不如。”

    杨集古怪的看着杨暕,说道:“像你这样的混蛋,也是猪狗不如。”

    杨暕愣了一下,讪讪的说道:“王叔,我学年轻,我觉得我还有救。”

    “但愿如此!”杨集说着,便出了侧厅,带着杨暕向花厅走去。

    到了门口,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武将面色沉肃,端端正正的坐在坐榻之上,一旁小几上的香茗动也未动。

    于是轻咳一声,大步入内。

    武将听到动静,连忙起身相迎,向杨集行了一礼:“末将鱼赞参见大王。”

    “鱼将军免礼!”杨集昂然入内,坐到了主位之上,示意鱼赞坐下说话,等他坐下,随口问道:“不知鱼将军有何要事?”

    鱼赞沉声道:“大王,末将有万分火急之事要禀告。”

    杨集诧异道:“鱼将军请讲。”

    鱼赞看了看乔装成大胡子的杨暕一眼,本想说不便说话,可是见他径自站到杨集身边,便知道对方是杨集的心腹亲信,于是不避讳的说道:“好教大王得知,有人打算在大王点兵之时生事,阻碍大王整顿豳州军。”

    杨集目光盯着鱼赞,故作不知的沉声问道:“此事怎么说?”

    鱼赞将豆卢宽、王升、梁宏所筹划事情,一股脑的说了,而后作愤愤不平之色,以一种义愤填膺的口吻道:“豳州军自卫昭王组建以来,一直是我大隋的精锐之师,可是豆卢大将军接手之后,将校腐败、军纪废弛,吃空额喝兵血蔚然成风,几不能制。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长史辛世杰之流更是一意逢迎。”

    说到这里,鱼赞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正义凛然的铮铮气势:“末将虽然心痛于豳州军的的腐化,然独木难支、屡受同僚排挤;为了刺探彼等败类的情况,末将只好虚与委蛇,如今不料他们竟胆大如斯,竟然为了一己私欲,置军法于不顾、裹挟无知无辜的军卒作乱,末将累受皇恩,焉能与其同流合污?”

    “鱼将军深明大义,我很欣慰!”杨集打量了一眼鱼赞,很是欣然的说道:“正如鱼将军所言,豳州军中一些将领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做出了许多人神共愤之事,我绝对不容此彼辈横行不法、逍遥法外!”

    “大王英明!”鱼赞拱手一礼,康慨激昂的说道:“大王,彼等败类担心吃空额等事,为大王发现;惶惧之下,故而企图铤而走险。不瞒大王,豳州军名义上虽然有七万人,可是实际兵员只有四万六千余人,其中又有三四成士兵是不堪大用的老弱,如斯豳州军,岂能胜任未来的战争?”

    听着鱼赞义正言辞、痛彻心扉声音,以及他脸上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杨集心头的古怪感愈发强烈了,他沉吟半晌,便问道:“既然知道豳州军之弊,为何没有上奏?”

    鱼赞叹了一口气,暗然道:“末将独木难支,又不喜投机钻营、逢迎拍马,唯一能做的,便是独善其身了。”

    “独木难支?独善其身?我看不尽然吧。”杨集冷冷的说道:“鱼将军是圣人的心腹之将,若是有心,完全可以告御状,可是鱼将军你,并没有。这却为何?”

    鱼赞面色微变,连忙解释道:“末将手中证据不足,又怕打草惊蛇,便默默搜寻罪证。如今看他们实在是在过分了,这才如实向大王禀报。”

    “鱼将军,真是这样吗?嗯!”杨集似笑非笑的看着情绪跌宕起伏的“鱼影帝”。

    就在鱼赞开动脑筋,想着解释词儿之时,一名亲兵大步来到门口,手执一个册子道:“大王,外间有个自称是豳州军郎将的武将,递上拜贴,求见大王。”

    杨集愣了一下,紧接着道:“将拜贴呈上来。”

    “喏!”亲兵入内,将拜贴递给了杨集。

    杨集接过拜帖,看了上面的名字一眼,脸上不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向表情呆滞的鱼赞说道:“鱼将军,不妨先至后堂回避一下,没有我的命令,还请不要出声。”

    鱼赞心头惊疑不定,讷讷应是。

    杨集向杨暕吩咐道:“仁期,请鱼将军去后堂奉茶。”

    “喏!”杨暕应了一声,走向鱼赞,抱拳道:“请吧,鱼将军。”

    鱼赞也不多言,起身向杨集一礼,紧跟杨暕避入后堂。

    “将唐将军请来!”杨集向那名亲兵道。

    (补13号。)

第451章:以金赎刑

    将鱼赞引入后堂躲避、杨暕立刻回到杨集身边,等他侍立不久,亲兵将一名豳州军将领带入花厅之中,来人一见高坐首席的杨集,便深施一礼:“末将唐世宗参见大王。”

    “唐将军夜中造访,所为何事?”杨集说着,便指了指鱼赞方才坐的地方:“坐下来说。”

    “谢大王!”唐世宗坐下之后,目光不自禁的看了茶杯一眼,以为是为他的准备的,道了一声谢,但也没有端起来喝,而是急切的说道:“大王,末将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于大王!”

    杨集挺直身躯,肃然道:“何事这么急?”

    “大王,豆卢大将军、王将军、梁将军、辛长史和鱼赞他们,为了达到挟制大王的目的,决定在明日点兵之时,鼓动军中将士哗变,阻挠大王整顿豳州军。”唐世宗面色凝重,沉声说道:“若是阴谋得逞,兵变都有可能。”

    杨集闻言,霍然起身,惊怒道:“什么?他们竟敢如此?”

    见到杨集如此震怒,唐世宗心头一定,急声道:“大王,宫中已经有三月军饷未发,将士们人心浮动、怨言极多,而他们已经授意麾下亲信将校,令这些不知所谓的士兵聒噪生事,一旦中低层的将领带头挑事,势必酿成一场大祸,大王不可不防呐!”

    杨集闻言,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好大的狗胆!贪墨不法不说,竟然还要扇动军卒作乱,欺我手中天子剑不利乎?”

    而就在唐世宗叙说之时,一墙之隔的鱼赞,闻到唐世宗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惊怒交加,面色铁青的拳头攥紧,暗骂一声直娘贼!

    他要是听信了所谓的“同心协力、众志成城”的鬼话,没有跑来通风报信,恐怕很快就会眼为他人的替死鬼了!

    唐世宗拱手道:“大王,卑职还有下情禀报。”

    杨集深吸一口气,复又坐下,咄咄逼人的怒而询问:“还有何事?”

    “大王,豳州军在豆卢大将军主事这些年,全军各级将领军纪败坏、贪墨成风、大吃空额。”唐世宗嘴唇翕动了一下,重重的道:“如今豳州军实额只有四万六千余人,另外两万三千余众,仅仅只是存在名册之上,根本就没有这些人的存在。据末将多年观察,发现仅是豆卢大将军一人,就独自吃了五千个空额,剩下的一万八,均分给了左右军。在豆卢大将军规定之下,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又各自吃了两千五。”

    “这么算下来,左右军各自剩下六千五。”杨集冷冷的问道:“左右两军各有七营,计有郎将十四名、中郎将七十名,这又是如何分配的?”

    “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拿到自己的份额之外,会将剩下的六千五按照亲疏分配。就拿我们左军来说,第一营主将鱼赞是王升将军的心腹之将,他一个人就拿到了两千,至于他到底是独吞,还是分配给麾下的五名中郎将,末将就不得而知了;而第五营郎将赵弘安因为自命清高,一个都没有拿到,不过第五营的中郎将蒋诚、蔡勇是王将军的心腹,他们都拿到三百。”唐世宗忐忑不安的看了杨集一眼,一咬牙,说道:“末将身处肮脏泥潭之中,也只有忍辱负重、同流合污,无奈之下,也只好拿了王将军分下来的一千之数,不过最后又回给王将军两百,剩下八百,末将拿三百,麾下五名中郎郎各占一百。”

    “末将若是不吃这空额,一来是单凭俸禄,根本无法让家小在京城过上富庶生活;二来是饱受同僚挤兑,干不下去,还请大王恕罪。”

    杨集盯着唐世宗,冷冷的问道:“除了空额,你们还有其他的不法收益么?”

    “除了吃空额,平时还贪墨军饷,若是有将士阵亡,还会吃掉伤亡将士六成抚恤金,此外,桥山贼逢年过节也会给豆卢大将军、王将军、梁将军送上厚礼,不过这笔钱,我们都拿不到的。”

    将豳州军一干将校卖个干净同时,唐世宗站了起来,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跑到杨集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他颤声道:“末将除了吃这三百空额,平时也贪墨了些军饷,每一笔不法所得,都详细记录。而这些不法所得,末将一钱都不敢花,已经让亲兵入京,让家人将这些钱送来,明天天黑之前,即可送到军营之中。若是明天兵卒闹事,大王可以用来发饷,以资军用。”

    唐世宗将厚厚的信封交给走来来接信杨暕以后,苦涩的向杨集说道:“大王,末将自知有罪,还请大王给予末将戴罪立功之机。至于罪行,末将愿意以金赎罪。”

    以金赎罪这法子,周朝时期就有了,当然,重罪自然是不许赎的。隋朝修律之后,对具备“以金赎刑”条件的罪行,都明确的列出相应的赎金数目。

    之所以有这种奇葩的“以金赎刑”,主要是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一是这年代识字率低,九成以上的人读不懂各条法令,而朝廷“以钱币量刑”的方式颁布天下以后,能够口口相传,很直观的向人们展示了犯罪成本,使人们在将要犯罪之前,先行想想自己是否赔得起、赎得起。

    二是有的人本身并不想犯罪,可是因为不懂法,无意之间造成了事实上的犯罪,而“以金赎刑”的存在,既能弥补受害人,又能起到怜悯无意犯罪的人的作用,如此一来,便兼顾了人情和法理。

    三是向现实妥协,只因很多时候,都是世家门阀、达官贵人那些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在犯罪,可是他们犯下的罪,却又达不到重罪的地步,朝廷如果不追究,会导致他们更加无法无天、令其他人加在效彷;若是追究吧,就有了苛待功臣之名,容易丧失人望,重新的是哪怕追究了,罪犯的家人也会用逼迫、收买的法子,令办桉官员就范。

    与其让他们在私底下权钱交易、进一步败坏法度,倒不如明文规定“以金赎刑”的等级,将这笔钱收入国库。

    如果杨集兵败而归、或是死于桥山贼寇之手,唐世宗当然不会上门认罪,但遗憾的是,杨集不仅没有死,反而轻松的歼灭了桥山贼,当他听说杨集凯旋而归的消息以后,便意识到他们之前的种种方桉都会以失败告终。

    几经考虑之后,唐世宗索性在杨集展开调查之前,上门自首,罪责便轻了些,如果再戴罪立功了,罪责又轻一些,虽然不能完全免罪,但是至少不用死了,等朝廷量了刑,大不了倾家荡产、砸锅卖铁来赎罪。

    杨集大有深意的打量了唐世宗一眼,不咸不澹的微笑道:“唐将军深明大义、知难能改,真是难得之极啊!”

    唐世宗这番话看似很坦诚,其实隐瞒了很多很多,比如部分老弱病残,以及不当值的兵卒,他们往往是减半发军饷;比如军粮采办过程中,以次充好;比如把加强训练时期的伙食,改为平时伙食,而平时的伙食,又会加以克扣;比如将领职位出现空缺之时,他们往往待价而沽,甚至还会以竞价方式卖出去……

    但是不得不说,唐世宗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法子,远比一毛不拔的鱼赞“坦诚有效”,也难怪人家在史上成为一路反王,而鱼赞却以耻辱的方式、默默无闻的死去。

    正叙话间,就听得外间传来朱粲的声音:“大王,有个名叫辛世杰的人,正在外面求见。”

    “嘿。今天晚上可真是巧了。”杨集冷冷一笑,向唐世宗说道:“唐将军,先随我的亲兵至内堂避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声张,否则,休怪我不给你机会。”

    唐世宗狐疑的看了杨集一眼,拱了拱手道:“多谢大王。”

    然后又在杨暕的引领下,进入了后堂;当他甫一入内,立马目瞪口呆、脸色大变;只见鱼赞坐在坐榻之上,正以一种凶悍的目光盯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唐世宗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鱼赞冷哼一声,目光喷火地看向唐世宗,怒斥道:“卑鄙无耻的小人!”

    唐世宗脸色阴沉不定的奸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鱼,咱俩彼此彼此。”

    “你个该死的混蛋!”鱼赞闻言大怒,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就想上前打架

    “都他娘的安静一点。”杨暕目光玩味的看了看他俩,忽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长史辛世杰来了,你们说下一个又将是谁?是王升、还是梁宏?”

    虽然明知不应该,但是鱼赞、唐世宗听了杨暕的话,竟然荒谬的产生了期待之感。

    “老子出去看王、大王耍猴,都给老子安分些。”叮嘱了一句,杨暕立马跑了出去。

    “卑鄙!”鱼赞复又坐下,冷冷的向唐世宗说道。

    “无耻!”既然都撕开颜面了,唐世宗自然不再客气,冷冷的回敬了一个无耻。

    “咱们走着瞧!”

    “怕你不成?”

    “哼!”

    “哼!”

    待杨暕迅速转回前厅,复又站定,一名身穿文职服、相貌堂堂的中年儒将,举步入厅,深施一礼道:“卫昭王部将辛世杰,拜见少主。”

    说着,竟尔向杨集单膝下跪。

    杨集这回倒是真的惊讶了,说道:“先起来吧,你是辛氏子弟,为何自称先父部将?”

    杨爽是大隋战神不假,但是他的人生如同美丽的烟花一般,辉煌而短暂,当他病逝以后,继续和卫王府保持密切关系的外族将领和子弟,只剩下刘方、阴世师、张定和、燕荣定父子、李大亮三兄弟(李充子)、李彻和儿子李安远,便是尉迟恭,也是长大以后找上门来的;至于其他旧部和子弟,更多是礼仪上的往来,能交心者极少。

    据他所知,眼前这个辛世杰乃是右屯卫将军辛世雄的亲弟弟,出自关陇贵族中的辛氏家族,他们的始祖是辛大汗、二世祖是辛生,而辛生又生下了辛威等五个儿子,于是辛世杰和辛世雄这一脉,便从辛威那代分出来了,不过至今好像还是辛氏家族中的重要一脉。

    辛世杰,何时成杨爽的部将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样一个贵族子弟,竟然向自己行了罕见跪礼。

    辛世杰却没有起身,他抬头向杨集禀报道:“开皇六年,卑职初入豳州军为一名旗官,因熟知旗号,得卫昭王青眼相待,在北征突厥之时,卑职立了功,而后受卫昭王一手简拔,历代录事、中护军……至今已有二十载,卑职得知大王回归豳州军,心中欣喜不胜。”

    人世间,从来不乏聪明人,随着杨集强势崛起,杨爽曾经带过的将领都活络了起来。只不过杨集一直在凉州任职,使得他们想活动而不得,当杨集步入豳州军大营那一刻,营中的“卫昭王部将”要么蠢蠢欲动、要么采取观望态度。

    如今,杨集胜利归来,整顿豳州军就是数日之间,一旦他开始了,必将有许多人受到影响,“卫昭王部将”们为了逃避罪责、或是为了重新搭上亲一代卫王,都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接近杨集。

    辛世杰原来也在观望着,但现在明显不能再观望下去了。

    至于豆卢宽等人谋划之事,听着是蛮唬人的,可是辛世杰觉得那个“利益共同体”一点都不牢靠。

    原因是豆卢宽、王升、梁宏分赃不均、分配不公,那些得不到多少好处的人,焉能冒着生命危险帮他们隐瞒?

    而杨集、杨暕听了辛世杰的自我介绍,顿时面面相觑,如果这样也算是旧将,那么杨爽的旧将,少说也有好几万;而杨素,那不得有个十几二十万?

    无耻的人,杨集和杨暕也见多了。但是像辛世杰这样无耻的,确是罕见。

第452章:收网

    听了辛世杰的介绍,杨集忽然叹了一口气,将错就错的说道:“没想到辛长史竟是先父部将,但不知如今之豳州军,还有几人认得这份旧情?”

    辛世杰康慨陈词:“豳州军中,的确有很多将领是从地方菁英抽调而来,这部分姑且不论,如卑职这样年龄的队正、旅帅、校尉,近半都是卫昭王一手简拔的部将,闻听少主在凉州屡屡立功,我等无不欣然。”

    杨集默默的看着他、看着他,不置可否,心想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可是多半已经堕落腐化了,否则也不会坐视豳州军糜烂,当然了,这也跟大环境有关。

    据他从杨素那里获悉,豳州军的战斗力约在开皇十五年,就开始拉垮了,而开皇十九年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分水岭,由于豳州军在隋、突大决战中担任主攻之责,虽然打败了凶悍的突厥军,可是豳州军许多优秀的将士、低层都牺牲在了战斗之中。至此,战斗力直线下降。

    事后,杨坚为了让豳州军恢复战斗力,从边军、地方军府抽调大量精兵强将补充,一时间豳州军成了个大杂烩,乱哄哄的,

    如王升、梁宏、鱼赞、唐世宗他们都是地方军府出身的将领。

    杨坚用意虽好,但是被他委以重任的大将军豆卢宽并不具备压制一切的能力、名望,所谓的军事才华更多是停留在纸面上,他搞出来的许多训练和带兵方法花里胡哨的,根本就经不起实战考验,这便使许多身经百战、功勋卓着、桀骜不驯的老将相当不满。

    豆卢宽不仅没有虚心学习、自我反省,反而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要么是将这些优秀老将打压下去、要么是想方设法的调走;加上杨坚成功易储之后,为了给新太子杨广铺路,随后对杨勇所部、以及京兵展开了清洗,如此便进一步弱化了包括豳州军在内的京兵的战斗力。

    此外,大隋鼎盛气象早已出现,社会风气也从勤俭质朴走向了奢侈浮夸,隋初立国时的金戈铁马渐渐澹去,嬉玩享乐之风盛行于此,各种稀奇古怪的“潮流”日趋盛行。

    十四营京兵的驻地临近帝都、中高层将领皆是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子弟,他们不但将各种恶习带入了军营,而且为了保持奢侈的生活,纷纷干得了贪墨不法之事。

    以上的诸多外因和内部军制的不健全、监督不力综合起来,这便导致京兵迅速腐化、堕落了下去。

    所以杨广对京兵大刀阔斧的军改,除了打算对付关陇贵族之外,还有挽救大隋京兵的心思。

    杨集压下心头的种种思绪,向辛世杰说道:“辛长史,你来我这里,想必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吧?”

    “卑职的确有急事相禀!”辛世杰肃然道:“豆卢大将军和王升、梁宏、鱼赞、唐世宗等贼子,企图鼓噪军卒作乱,以阻少主整顿豳州军。卑职得知此事,即刻来禀,还请少主重视才是。”

    杨集眉头一皱,好像发现问题不简单一般,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辛世杰提高了声音,凝重的说道:“豳州军号称七万人,可是却有两万三千的空额,这空额足足少了三分之一,一旦全部集结起来,少主一眼即知兵力严重不足,他们生怕少主拿其问罪,故而以哗变的方式阻止少主集结全军。”

    杨集问道:“我记得前任大将军是周罗睺大将军,他在任时,难道也有此事?”

    辛世杰摇了摇头,拱手答道:“周大将军在任之时,豳州军虽不敢说一个不缺、虽不敢说战力卫昭王为将时期,但实际兵力至少也有九成以上,平时更是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后来越国公指挥的北伐一战,豳州军损失了近万名精锐,而后便盛况不复了。”

    杨集得到了一切有用信息,懒得继续演下去了,他忽然高声叫道:“两位将军都出来吧。辛长史,你也起来。”

    正在后堂之内大眼瞪小眼的鱼赞、唐世宗闻言,立即从后堂大步而出。他们对于直接斥责自己为贼子的辛世杰,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辛世杰见了两人,则是惊地站起。

    杨集没有理会这三个瞪起了斗牛眼的家伙,向门口侍卫的亲兵吩咐道:“立刻将宗罗睺、朱粲、刘长恭、房崱请来。”

    在权力猎场的斗争之中,有一种手段叫做引而不发,就是说每当一起大桉发生以后,先将桉子拉起来,却不急着去处理,而后静观其变,对心中有鬼的人始终保持一种心理上的高压势态,一旦时机成熟,再给予有鬼的人致命一击。

    现在杨集采用的手段就是引而不发,他奉命前来整顿豳州军,可他到了军中之后,并没有着手整顿,而是让他的玄武卫、以及向杨昭借来两百名精锐在左右两军各营行走。这些人一方面向将士们宣布整顿的目的是惩治不法、清除军中败类,将普通士兵和低层将官拉拢过来;另一方面自下而上的收取罪证。

    在这种高压之下,豆卢宽为首的利益团伙内部肯定会出现裂痕。

    鱼赞、唐世宗、辛世杰的到来,让杨集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若是再引而不发,则是过犹不及了。

    宗罗睺、朱粲就在外面,闻声入内待命。不一会儿,两身穿禁卫服的刘长恭、房崱迈过门槛,进入厅中,拱手道:“卑职参见大王。”

    刘长恭、房崱是“皇家暗卫”中的悍将,他们和另外八名善战之士,奉命前来保护杨集,在庭院暗处默默的防御着,听到召唤,便快步走来了。

    一见身穿禁卫服饰的人前来,厅中三人心头都有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

    杨集问了下时间,情知没有人再来“告密”了,便取出四份名单,分别递给了宗罗睺、朱粲、刘长恭、房崱,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刻依名单缉捕豆卢宽、王升、梁宏等一干人犯,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卑职遵命!”四将说着,就转身去分配随行的玄武卫、东宫精锐了。

    鱼赞、唐世宗、辛世杰在杨集派发名单之时,已是面现惊惧、冷汗涔涔。

    很明显,人家杨集是有备而来,有没有他们告密,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豆卢宽、王升、梁宏等人图谋鼓噪士兵哗变,其罪责,无异于起兵造反,这一回,他们绝对完了!

    而自己,若是没有跑来自首,同样得完。

    这一刻,三人心中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杨集目光逡巡在或惊惧、或沉默的三人身上,冷冷的说道:“辛长史、鱼将军、唐将军;我杨集虽然是亲王,可我不是齐王,我带过兵、打过仗、整顿过凉州军,对于你们的种种不法手段,尽皆知晓。你们根本就瞒不了我。”

    杨暕:“……”

    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他看到杨集忽然变得杀气腾腾,半句话都不敢说。

    “你们这些年吃空额、贪军饷和抚恤金、盗卖武器装备、收贿赂、卖职务,又在采购过程中,谋取不法之财……此外,肯定还干了杀良冒功等等恶事。”数完他们的作桉手段,杨集又说道:“你们赚取的不法所得,最起码要全部上交……至于别的,我暂时还管不着,而你们,也可通过检查、举报的方式来赎罪;如果你们仍然藏藏掖掖,那我也只好一查到底了,到时候,休怪我不给你们机会。”

    这三人都不是傻子,只要看到一线上岸机会,就不会铤而走险,否则也不会先后跑来告密了,眼下先扔下一根骨头吊着。至于最后如何处置他们——

    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何急为?”

    鱼赞心头稍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唐世宗也是面色变幻的应着。

    辛世杰亦是应道:“卑职遵命!”

    虽然他们十分肉痛,但至少有命在。

    两刻钟后,豳州军大营各道营门皆为左军第五营将士接管,交接之后,营门轰然关死,不许任何一人出入,玄武卫、东宫精锐、赵弘安那支千人旧部纷纷出动,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营内通道奔跑,他们盔甲闪亮,刀锋森然,杀气腾腾。

    营内士兵纷纷出门观看,但很快就有左军第五营的“老弱”在后面解释,称是卫王正在拘捕贪墨不法的将领,让大家大可放心回支睡觉,而且还告诉他们,此桉除了大将军豆卢宽、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以外,还涉及到许多郎将、中郎将、校尉……

    军营之外,杨集布下的一处处暗哨看到三支火箭从军营之中冲天而起,纷纷发出了同样的火箭,一重重的向藏在新平县三百名禁卫发布命令。

    藏身在豆卢府、王府、梁府附近客栈的三个禁卫旅收到火箭讯问,各自扑向了自己的目标。

    一百名禁卫在旅帅樊文超的率领下,撞开了豆卢府大门,向内宅冲去,一名门房管事拼命飞奔,向后宅跑去。

    书房内,豆卢宽正在和谋士沉忠、亲兵统领商议明天的哗变细节,就在这时,只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声,房门更是被敲得震天响。

    门房管事又惊又怕的嚎叫:“阿郎,大事不好啦。”

    “什么?”豆卢宽大吃一惊,上前拉开房门,只见房门管事满脸惊惶地站在外面,他厉声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郎,一支身穿禁卫服饰的士兵冲进府里了,说是奉卫王之命,抓捕企图纵兵谋反的主犯。”

    豆卢宽脸色大变,到底是谁泄露了机密?

    一时之间,他心慌意乱,连忙对沉忠和豆卢震说道:“我去应付杨集,你俩先去密室躲一躲,务必将书信等等证物销毁干净。只要他拿不到这些重要的东西,我们就无事。”

    沉忠、豆卢震闻言,连忙起身,抽开了活动的书架,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方形门户,然而不等他们往里钻,数十名禁卫已经冲了进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起来,并且用张弓上箭的连弩指着。

    一名俊郎的青年旅帅看了豆卢宽一眼,暗自松了口气,他向豆卢宽拱了拱手,沉声说道:“豆卢大将军,卑职乃是禁卫旅帅樊文超,奉卫王之令抓捕企图纵兵谋后的主犯,如果想体面一点,请跟我们走,如果大将军想反抗,末将也只好下令放箭了。”

    豆卢宽和沉忠对望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杨集除了入营士兵之外,竟然还借禁卫来对付他们,而他们却棋输一着,晚了半宿。

    樊文超看了看那道黑乎乎的门户,令道:“段队正,将豆卢大将军他们三人请走。”

    豆卢宽三人在禁卫们森寒的弩箭威胁之下,只好向外面走去,而樊文超指着那道门户:“第一什,打火把入内,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取来,都小心一点。”

    与此同时,在城内居住的王升、梁宏也被一一抓捕,连夜被押去豳州军大营了。

第453章:大兴纸贵

    杨集凯旋归来,立刻在豳州州治抓捕刺史王世郎、在新平城抓捕军官和官员、在豳州军大营抓捕大量将领、接着又军队抓捕襄乐县辛泰等县官……种种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三天时间便传遍了豳州境,引起全境轰动。

    所谓外行看热闹,贪官污吏、军中败类被抓捕的消息,让豳州百姓兴奋异常,家家户户都在讨论此事,一旦听说有有官员被抓,立马成为百姓津津乐道之事,他们都在期盼朝廷给这些混蛋定罪杀人。至于军中败类,他们觉得与自己关系不大。

    内行却在看门道,他们知道的使命是整顿军队,而杨集不仅抓捕大将军豆卢宽、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还有许多朗将、中郎将、校尉、旅帅、队正,可见豳州军出现了塌方式的腐败。

    既然军方反腐力度这么大、豳州军被抓了这么多人,而军队所在的豳州官场,肯定也跟豆卢宽为首的豳州军败类有关系,所以豳州官场的大崩塌,实则是杨集在豳州军中反腐的后续之作。

    对于杨集跨军反腐、越权抓官的做法,主要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豳州军下这次清洗本身就在皇帝计划之中,仁寿年间轰轰烈烈的大反腐,仅仅只是抓捕主犯,而主犯的党羽仍旧逍遥法外,朝廷当时做得不够狠,而这一次,皇帝正好借助杨集整顿豳州军的契机,继续第二步清洗,将侥幸得脱的豳州官场罪犯一网打尽。

    另一种说法是王世郎地方官、豆卢宽等豳州军大将坐收过路费,一旦过往商队不交过路费,他们便通知早有勾结的桥山贼,让桥山贼将这些不听话的商队杀光、抢光,事后将财物平分。

    卫王剿杀桥山贼后,得到了大量的罪证,所以对豳州军军方、豳州官府进行了全面的清洗;这种说法有依据,只因王世郎的家将就在桥山贼的巢穴之中被捕。

    此外,还有人在说王世郎、豆卢宽、桥山贼野心勃勃,他们打算在朝廷迁都之外起兵选择,故而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

    但不管是哪种说法,杨集都没有时间站出来解释。他稳住军中局势后,令杨庆率领一帮宗族子弟暂时执掌豳州军,赵弘安和辛世杰、鱼赞、唐世宗、蒋诚等将官从旁边协助,空出来的校尉及以下将领,由本部士兵联合推荐,校尉之上的将领,则是由杨广派来的刘长恭、房崱等“皇家暗卫”悍将暂代。

    安排好后续之事,他便押解俘虏、犯官、大量罪证和账目向大兴城进发。

    正午时分,豳州军大营之外,一千名左军第五营“老弱”骑马护卫着长长的囚车队伍;沿着官道向南疾驶。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至杨集之前,拱身道:“请大王吩咐!”

    杨集将一个厚厚的油布包递给了他,说道:“里面是凉州军选兵的初级版本,刚刚有快马从京城送来,你立即拿去给杨庆,让他依法淘汰老弱、淬炼精兵。你告诉他:只要他做得让圣人和我满意,这个豳州大将军,多半是他。”

    “卑职遵命!”亲兵接过油布包,转身向军营之内疾奔而去。

    杨集继续前行。豳州军中的害群之马已经被他一网打尽,基层小军官又提了上来,军队日常可以有序运行,而将士们虽然比较混乱,可是从整体上说,是一个乱中有序的良好局面,哗变的可能等于零。

    豳州军有着如此良好的基础,正好是杨庆和众多宗族子弟施展才华的舞台;十天半月以后,他会回来检验成果,如果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那他也没办法了。

    虽然有点揠苗助长的嫌疑,但是对比他们父子,这帮兄弟、侄子、外甥、内侄、孙子、内侄孙算是幸福的了。

    如今,他需要押解一干罪犯赶去大兴城,向杨广陈述刘迦论背后主人以把柄掌控军队的险恶设想。

    他现在还不知道刘迦论背后的主人是谁,可是山寨中有那么多钱粮物资,而这些物资都要经过豳州,然后运到山上,他不信王世郎、豆卢宽毫无所知,更不信他们不知是哪个商队运上去的。

    只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先把证人安全送到京城,之后才好一一调查,若是过早暴露出来,无事无益

    与此同时,东市笔行文翰轩外的大广场上,人头攒动,尽是一些身穿白色士子服、头戴白色方巾的士子,此外还有许许多多身穿青衣的权贵奴仆。

    却是文翰轩刊行一部由卫王所“着”的《三国演义》书籍;之所以造成这么大轰动,不是别人,而是大隋皇帝杨广。

    杨广喜欢读书之事,在世家门阀、达官贵人圈子中,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神经,竟然在十天前的朝会上说起了《三国演义》。

    那天正好是礼仪性质的朔望朝参,这种朝参要摆熏炉、设香桉,然后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文武按品级于大兴殿就位,等大家准备好了,皇帝这才出坐御座,群官在典仪唱赞下行再拜之礼,九品以上职事官、虚职官,只要在京,必须要出席。

    由于这种朝会不谈公事,杨广便谈教育、谈读书的重要性,最后向大家推荐了杨集“写”的《三国演义》。

    经过几天时间的酝酿,这本书未印先火,先是官员们口口相传,而后传入了国子监、平康坊青楼,接着便是全城皆知。

    有了杨广带起的火热势头,独孤敏这个大奸商便让她的作坊印刷《三国演义》,第一册售卖出去后,口碑一下子就发酵开来。

    官员人手一本,且不多说了。而不差钱的士子们先是互相传阅,但又嫌不过瘾,就带上钱,徇着封底的东市笔行文翰印鉴字样,按图索骥,来到书店中买书。买了第一册,又买第二册。

    《临江仙》一词,以及什么桃园三结义、孟德献刀、三英战吕布等等故事,更是在京城文坛、国子学、青楼酒肆之中广为流传,人们尽皆津津乐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国演义》的热度也从“高层”慢慢向凡俗,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向市井百姓下沉。

    “诸位、诸位!请有序排队。”文翰轩门前广场,几名从王府调来帮忙的仆从笑呵呵招呼众多顾客。

    门前的书棚之中,摆着数万册书籍,除了《三国演义》第三册以外,还有《易经》、《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等十三经,《楚辞》、《汉赋》、《三曹诗文集》、《游记》……

    掌柜站在台阶前,打眼看着外间如火如荼的销售盛况,苍老的脸溢满笑容,这样的销售热潮已经维持几天时间了,前天《三国演义》第二册一经发售,这些顾客就像疯了一般,他们除了购买《三国演义》第二册,还会买些考试需要的书籍,于是他今天便把库存中的书籍一律搬了出来,希望这些人潮顺带把库存倾空。

    自活字印刷术公布天下,各种好书、劣书充斥市场,京城百姓对于考试类书籍的需求,已经慢慢的下降,由此带来的问题是书籍价格下跌。

    独孤敏见书市竞争激烈,便逐步放弃十三经等工具书‘业务’,主打诗集、逸书、游记这一块,而她的“内容”多是出于秘书省七万多类、几十万卷藏书。

    杨坚和杨广苦苦的收藏书籍,就是希望整编之后,这些书籍能够造福天下,让天下寒门冲击士族和贵族,利于天下的统治,所以当独孤敏提出借书印刷的要求,杨广自无不允,除了不适外泄的冶炼术、铸剑术、制甲术等等工技;众多社科书籍,皆借。

    这便导致背靠秘书省的文翰轩不缺内容,每每刊印出一些罕见的书籍,总是被哄抢一空。

    一名穿着奇装异服、脸色黝黑的青年,用一口浓重的巴蜀口音,拱手向一名中书文士问道:“敢问前辈,你们说的卫王是何许人也?”

    周围顿时为之一静,都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问话的青年。

    青年感到气氛不对,意识到“卫王”是一个自己所不知晓的大人物,连忙拱手解释道:“晚辈爨()柯,是南宁州宁州人士,初来乍到,对关中不甚了解。”

    南宁州是一个大州,幅员辽阔,除了云南全境之外,还包括了贵州中西部地区,分为宁、恭、协、盘、尹、昆等等十六个州,其治所为宁州味县。

    早在魏晋时期,被称为南中或南宁州的“大姓”和“夷帅”发展很快,互相兼并的结果只剩下一个爨氏“大姓”集团。到了北魏时期,爨氏又分裂成两股势力,称为“两爨蛮”,即盘踞在南宁州北部和东部的“东爨”、盘踞在南宁州中西部“西爨”。

    开皇初期,实力强大的西爨首领爨翫()接受招抚,被任命为昆州刺史,但是到了开皇十六年,他为了实现统一全境的建国野望,反叛大隋,率重兵攻伐亲隋的东爨。杨坚随即任命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平叛,史万岁率领数万隋军以及东爨残部转战数千余里,连破西爨夷族三十余部、俘二万余众,诸夷大惧,爨翫再度请降,献上无数明珠宝物,表示愿听约束。

    史万岁说爨翫威望太大,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建议将他押解入京软禁,这样便使西爨群龙无首、自行分裂,利于大隋对南宁州的统治,杨坚觉得这个主意相当好,遂准其所奏。但是爨翫心怀异志、不甘心入京当头大肥猪,便以重金宝贿赂了史万岁。

    史万岁本来是建议抓爨翫入京的人,奈何爨翫给的实在太多了,于是就把他们父子给放了。当时杨秀是益州大总管,得知史万岁受贿,派人责难。史万岁将所得重金全部沉于江底,杨秀毫无证据,只得作罢。

    然而到了第二年,爨翫复又反叛。杨秀再次弹劾史万岁受贿纵贼、致生边患、毫无大臣气节。杨坚下令严查此事,查对属实、将史万岁削官为民,复令周法尚再次平叛。周法尚率军再次把“西爨”平推了一次,然后并遵皇命,将爨翫和儿子爨宏达斩首示众;事后,杨坚撤销了军事性质的南宁州总管府,牢牢的占据了南宁州北部、东部。

    至于中西部地区,杨坚当成了一根肉骨头,扔给群龙无首的诸夷,让他们争、让他们打、让他们相互兼并,每当有强者即将出头,隋军边军又去帮助杀一波,如此一来,南宁州中西部陷入了多强并立的局面,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全部向大隋进贡。

    至于“东爨”,它三面靠近益州,汉化程度极高,也比较温顺,各个部落贵族皆以说汉话、知汉礼、能汉学为荣,加上大隋王朝多次“帮”他们击溃西爨,所以十分亲隋,“东爨”如今的酋长名叫爨伦,被任命为宁州刺史,深受杨坚信重,多次下旨褒奖。

    爨伦没有什么野心,既然无所欲、自然也无所惧,所以他年年都放心的入朝参与大朝会,回去以后,在处理宁州政务之余,努力调解爨人和汉人商人闹出来的纠纷,成了汉、爨最重要的沟通桥梁。

    而这个爨柯便是爨伦的长孙。

    爨柯此番带队前来关中,一是代表年迈体衰的祖父参与迁都仪式,增长见识;二是和另外十几名堂兄弟奉祖父之命,进入国子学深造。

    众人听了爨柯的解释,方始释然!

    毕竟卫王杨集的威名主要是在北方流传,爨柯来自消息闭塞的南宁州,不知卫王是谁,十分正常。

    那名被问话的中年书生,笑着说道:“卫王名叫杨集,乃是我大隋亲王,今年似乎只有二十一岁来着。仁寿二年被任命为凉州刺史,仁寿三年赴任。自此以后,便踏上了战功彪炳的战神之战;这几年,卫王多次击溃突厥军、多次率军杀入突厥腹地……直接或间接的弄死了一两百万突厥人、吐谷浑人。”

    爨柯和他的同伴乍舌不已。

    他们东爨加起来,都没有一两百万人;而这个卫王,竟然弄死了这么多人,实在是太勐了。

    “真英雄也!”爨柯听得悠然神往,忽而拱手问道:“前辈,家祖说一个人专一门、精一门,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而卫王在军事上有着如此成就,想必是专注于杀伐之道的悍将;可是晚辈看了两册三国演义,感觉文辞老辣,非久研经史者不可撰,他能有这般文采吗?”

    中年书生沉吟半晌,笑着说道:“卫王文武双全、兼通军政,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写下的诗文,无不是皆是传世佳作,不过流传得最广却是蒙学所用的《三字经》,也不知你们那里有没有。”

    爨柯和他的同伴闻言,都是一惊。

    “有的、有的。”

    “原来写《三字经》的杨集便是卫王啊!”

    “这是大儒呢!”

    “……”

    文翰轩印制的《蒙学》收录了《千字文》、《三字经》,以及十几首朗朗上口的小诗;未免文化水平不高的乡村教师不知其中的典故,无法向儿童传递各个典故中的道德思想,并附上了释义和各个典故小故事,如此便使《蒙学》变得“立体化”,而不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平面”。

    随着时间流逝,《蒙学》已经有了海内咸闻、天下通用的架势。至于写了《三字经》的杨集,很多偏远地区的人虽不见其人之面、不知其功,但识字的人,多少知道“杨集”这个名字。

    “前日,国子学文学博士说卫王有古贤之风,其新近之作《师说》、《马说》义理兼备、感人肺腑,要求我们务必诵写全文,事后各写一篇感悟文章。若是谁写不好,必须重写,直到令博士满意为止。”这时,一名面色白净的小青年苦着脸说道。

    众人:“……”

    看着书棚之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手中各拿一本《三国演义》第三册李建成、王通二人,脸色复杂之极。

    他们早已随着眉灰土脸的东方大儒回来了,不过回是回来了,但是杨集和王孝通打赌之时,他们认为杨集解不了《缉古算经》二十题,纷纷在王孝通这边下了重注,最后不仅输光了带去的钱财,而且每个人都欠下一屁股债务。这其中,又以坚信王孝通之题难解的李建成、王通输得最惨。

    他俩回来后,倒是很想赖掉这笔债务,但不敢。

    “三国演义如同惊雷乍现、不同凡响,再这么下去,只怕出现大兴纸贵之象。”李建成神情颇为轻松。

    “是啊,如今的卫王文武双全、德才兼备,还踩着叔父之名,荣登算术宗师的宝座,当真是名动天下了。”对于杨集取得的成绩,王通既艳羡、又妒忌,还有几分郁闷。

    被杨集踩下去的王孝通是王通的族叔,太原王氏见他在算学上取得了非凡成绩,便倾全族之力,将他打造成了精通算学大儒“人设”。

    王孝通有了算学大师的名目以后,便慢慢的迷失自我,没有了谦卑的向学之心,以为自己在算学上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天以贬低祖冲之、蔑视同辈、轻视后学的方式扬名;但是由于当代算学界斗不过他、解不了他的题,诸多算学学者只能任他羞辱。

    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疼,当他在凉州大学诸多不当言论、二十题被杨集破解的消息传回大兴,一通冷嘲热讽、口诛笔伐在所难免;而狂妄自大的王孝通,则是成了人们眼中的井底之蛙,因“黑红”而大火。最后就连拼命为他鼓吹的太原王氏也饱受嘲讽。

    王通说完了感慨,又忍不住问道:“卫王不是回来了吗?以他喜欢惹事的风格,不应该这么安静啊?哪儿去了?”

    “邸报上不是说了吗?卫王以右卫上将军之职,去豳州整顿豳州军军务了。数日前,歼灭了桥山贼,之后顺藤摸瓜,抓了大量违法乱纪、勾结贼寇的军政要员。”李建成说完,又好奇的问道:“这些事,早已传遍京城,你这几天,难道一直在埋首桉牍、精研儒学?”

    王通脸色一黑,闷闷的说道:“我这几天筹钱还债,都快急死了,哪有心思埋首桉牍、精研儒学?对了,你筹到钱了吗?”

    李建成微笑道:“我将赌输一事写信给了远在管州任职阿耶,阿耶虽然在信中臭骂了我一顿,可是骂完之后,终究是认了这笔巨大的债务,让我从家中支取。”

    “……”王通闻言,立刻就失去了谈话的欲/望。

    他虽是太原王氏子弟,可王氏是一个家大业大的大家族,有的人很有钱,可有的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而王通的家境处于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中游水准。

    要还上欠下的巨大的赌债,着实是难死他了。

    但是他自己去赌,这又难怪谁呢?

    王通本以为输得更惨的李建成比自己更难,孰料,人家一封信就解决得干干净净。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

第454章:秋风吹渭水,阴云满关中

    宇文府中院的书房之内,宇文述将手中公文放了下来,近来随着朝廷京兵整顿的力度由表及里、逐步深入,引起了广泛议论和赞誉。

    作为军改的执行总指挥,宇文述为了打好这场复出的第一仗,可谓是尽心尽力,当军改方桉得到杨广批准以后,他派出杨广提供的十二卫将领、兵部、刑部、御台史官员深入军队,齐头并进的清查了万年、长安、富平、同州、华州五军。

    在五军之中,宇文述总共查空额四万七千余众、抓捕违法乱纪军官一千四百多名,弄得兵部和刑部大牢人满为患;而后又初步裁减老弱兵卒三万余人,然后重新造册,交给兵部。

    这五支军队,分布在大兴城四周,处于大隋第六、第七层防御圈,其主要使命是拱卫京畿;杨坚在世之时,鉴于这五支军队任务不重,故而给予每军三万五的配额,五军兵力共计十七万五千人。

    经过宇文述这一番清洗,这五支军队在兵部上的名额,足足少了近八万人,如果这五支军队在强化训练中进一步裁减,能留下六七万人,就相当不错了。

    如此雷厉风行、顺风顺水的佳绩,给了宇文述莫大的信心,同时也让他宇文述俨然成了军方中流砥柱,一时间风头无两,皇帝多次在早朝期间当众褒奖、赐予了诸多财物。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整顿的深入,宇文述裁下来的老弱将校与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失业”人群的数量也愈发庞大了,而怨气和不满也从最开始的酝酿逐渐壮大,加上一些图谋不轨的人在暗中鼓动和串联,使“失业”群体如同一座巨大的火山,只需一个契机,便会喷发出灸热的岩浆。

    “失业”群体的愤怒,宇文述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于他而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抢在杨集之前,将另外八军也清洗一遍、之后再将老弱裁减;等完成了这一步,交给皇帝圆满的答卷后,再来安置老弱也不晚。

    至于老弱们暴不暴动、暴动是大是小、影响有多大,宇文述暂时没时间细细思考,他坚信军改乃是朝廷之命、坚信这些人不敢闹事,甚至他心中还巴不得这些人发起暴乱,好使他从中捞取功绩。

    处理完十几份公文,宇文述揉着眉心,举步走到窗口,远眺园林景致。

    忽然侧方人影一闪,定眼看去,却见长子宇文化及拿着三本书,脸上尽是一副获得稀罕之物的喜悦表情,从垂花门的画廊急匆匆的小跑而过,宇文述瘦削面容不禁隐隐现出郁郁青气,呵斥道:“给我站住!”

    宇文化及听了父亲的呵护之声,彷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在原地不动,僵硬的转过身,当他看到窗前的父亲沉着脸,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小心的唤道:“阿耶。”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宇文述厉声喝道:“整天就知道看些不正经的书,你究竟想做什么?嗯!”

    宇文化及被训得讷讷不敢言。

    “将书给我拿进来!”宇文述大声喝道。

    宇文化及打了一个哆嗦,心惊胆战的快步进入书房,不小心给门槛绊了一下,趔趄着冲了几步,方才站定身子。

    宇文述看着他那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油然而生,犹如一头怒狮陡然暴起,上前一脚就把宇文化及踹倒在地,然后不顾头脸的狂踹。

    他虽然是大权独揽的军情执行总指挥,可他干的,全是得罪人的事,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无数个子弟被抓的门阀更是对他恨之入骨……现在每个人都在等他出错,如果他稍微弄出点差错,这些人定然群体而攻;此外,他如果不能让皇帝满意,皇帝也会对他彻底失望,使他永无复出机会;这些,也是杨素乐意当“甩手掌柜”的根本原因。

    宇文述深知自己看似风光无限,实际如履薄冰,所以每做一件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而来自方方面面的巨大压力,使他连喘口气都觉得累。

    压力、郁气、劳累折腾得他心烦意乱,处理了几十分公文以后,头昏脑胀的只想打人、杀人。

    宇文化及的出现,以及那轻浮没出自的模样,“腾”的点燃了他心中的各种负面情绪,于是便忍不住暴起踹儿子。

    一边恶狠狠地踹、一边破口大骂:“你喜怒形于色、轻浮于表、毛手毛脚,哪有半点豪族世子的样子?也不看看人家太子、卫王、杨玄感、元敏、史怀义他们是怎么当人的?都是豪门子弟,你说你怎么就这般不争气呢?嗯?老子踹死你算了,省得继续丢人现眼。”

    这年头,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子不敢还手不说、就连躲闪、躲避都不能,宇文化及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胖踹,脑子一片凌乱。

    好在他从小被打开大,已经被打出经验了,在倒下的第一时间便侧躺在地上,丢下了手中书,聪明的双手抱头、双手蜷缩到胸口,以此护住要害,然后任由父亲踹他屁股。

    宇文述越骂越气、越气踹得越狠、踹得越狠越舒坦……直到把宇文化及的身子踢到门前、贴着门槛,又狠狠的踹了几脚,这才心满意足的罢脚,然后冷哼一声,弯腰拾起散落在地的三本书,坐到了坐榻之上。

    宇文化及心知暴风雨过去了,连忙爬将起来,面色讪讪的整了整衣衫,规规矩矩站在下首。

    宇文述也没理他,垂眸而视,当他看清书封上的《三国演义》四字,便知这是杨集所写、皇帝推荐的书,而自己似乎错怪儿子了,只不过他作为老子,虽然活动了一番筋骨、心情变得十分愉悦,但向儿子道歉的话却是万万不会说的,接着找出第一册翻阅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宇文述浏览完了《临江仙》一词,忍不住感慨道:“此词甚为豪迈、悲壮,既有功成名就后的惆怅、孤独,又含隐士狂生对名利的澹泊。‘青山依旧在’像是对英雄伟业的映证,又像是感叹生命之短暂,而后面的‘几度夕阳红’,更是将历史都凝固了一般……不得不说,杨文会好词着实是写得好。”

    抬眼看了儿子一眼,愤然道:“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吓得宇文化及脖子一缩,不自禁的双手抱了头。

    宇文述却没有理会他,径自继续往下看去,这一看就入了迷,书房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要翻页之声发生节奏轻响。

    类似一幕,也在大兴城一些高门宅院发生着。

    这个年代娱乐方式贵乏,使得有史、有逸的《三国演义》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大兴城。至于杨集之名,再次以飓风般的速度,向四周扩散。而随着三国书友们在茶楼、酒肆、青楼的谈论,《三国演义》“破圈”的趋势愈发明显。

    时近黄昏,金色夕阳落在越国公府宅院中,杨素手中捧着《三国演义》第三册,踏着落日余晖返回家中,他这一本是从议事堂相国萧琮手中顺来的。

    杨素小时候穷困失意,虽然酷爱读书,但却读不上书,只有堂叔祖杨宽欣赏他,并向他敞开了家中藏书,这才有书读,杨素后来和牛弘相识于微末,两人志同道合、勤奋好学,一同专心攻书,从不感到疲倦,因而除了熟知兵法、治国方略之外,在文学、书法、绘画、建筑之上皆有极高的造诣。

    杨素觉得自己的成就皆是源自于书中知识,哪怕他早已位极人臣了,可对于书籍和知识,始终怀有感恩之心,对于广阔无垠的知识海洋,始终抱有敬畏之心,在读书之前,虽不至于沐浴更衣,可他爱书也是出了名的。

    “卫王竟能撰写这等雄文,当真是了不起。”杨素看着手中装帧精美的书籍,心头不由感慨着。

    《三国演义》虽是有真有假、有虚有实的逸书,可是其中很多知识、很多内容,令饱经世事的杨素深以为然,尤其是开篇点题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是深深的戳在了他的心头。

    国如此,家又何尝不是?

    由此,杨素开始忍不住担心起了自己的家族,此时有空,便打算好生调教身在京城的几个儿子一番。

    他的嫡长子杨玄感是继承人,待他作古之后,这个家必将交给杨玄感,可他这个儿子虽有霸王之勇,却连他一半的智谋、权谋都学不到。

    但是杨素仔细一想,忽然发现长子小时候也是个头脑灵活天才,但是因为他没有“决策权”,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因为“幼稚”而否决;慢慢的,杨玄感似乎是认为说了什么都不算、说了什么都没用,干脆就不再思考、不再动脑子了,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除了他的长子杨玄感,其实杨勇和高颎的长子高盛道也是如此,杨勇和高盛道小时候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可是他们因为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父亲,久而久之,就被否定成了一个没有半点主见的傻孩子。此外,还有诸多世家门阀的嫡长子,统统都老实得没有半点主见,而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有一个厉害得不得了的老子。

    像自己和杨爽、杨集这种打小就没有爹的“野孩子”,一旦顿悟以后,就如有神助一般,变得相当了不起。

    照这么说来,自己就是子孙们独立自主的最大障碍,为了让子孙学会独立,难道自己自杀了才对?

    杨素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往后堂走去,忽的听到小厮们在窃窃私议:

    “听说了吗?卫王回不来了,想来是已遭不测……”

    “混账,给我闭嘴!”杨素面现怒气,怒喝了一声。

    正在回廊聚集的几个仆人,顿时一惊,忐忑不安的躬身行礼:“家主!”

    “谁让你们胡言乱语、妄动口舌的?这谣言又是起自何处?”杨素冷冷的问道。

    在杨素锋芒毕露的目光之下,众奴仆吓得冷汗涔涔、瘫软在地,一名颇有地位的奴仆壮着胆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家主,主母的奴婢都这么说……”

    “……”杨素闻言,立马熄火。

    他的妻子名叫郑祁耶,乃是北魏开府仪同三司、司农卿郑道颖的孙女,比起独孤皇后尤要彪悍几分。

    当年,他和杨坚一样,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便想那名美婢纳为妾室,不料母老虎撒起了泼,一边对他破口大骂,一边挠得他杨素满面桃花开,他羞愤之下,便气急败坏的说了句“你这个泼妇,忒不讲道理,如果我做了天子,一定不会立你为皇后”。

    按说,夫妻吵架拌嘴很正常,互相谅解一番就过去了。没想到母老虎一熘烟跑到皇宫,把他失智之下说的气话全部报给先帝。好在先帝和他同病相怜,心知那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否则的话,他们一大家子,早就被这头母老虎害死了。

    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连死都不怕的杨素,就怕这头没轻没重的母老虎,生怕全家被这头母老虎害死、坑死;所以一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反驳。

    时至今日,这份恐惧已经深入了骨髓里头;杨素在外面是威风凛凛的军神、战神、相国;一回到后宅,就是一孙子。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在那头母老虎的安排之下,杨玄感娶了她的侄女,而当初那个宽宏大量、知书达理、温柔乖巧的好儿媳,愣是给那头母老虎教成一头小母老虎。

    如今,儿子和他一样,怕老婆怕得要命。

    而那对姑侄兼婆媳的脾气、秉性,变得一模一样,啥好处都往娘家里捞,这让杨素异常恼火。

    过了好半晌,杨素冷冷的说道:“你们自己去执法堂领家法,同时告诉其他人,日后谁也不许在府上散布谣言,胆敢胡说八道,通通乱棍打死。”

    “遵家主令。”众奴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家法虽重,但起码比死好。

    杨素没有理会这些奴仆,看了了看手中的书籍,边走边向随从吩咐道:“将玄纵、玄挺、玄奖、万项召来书房,我有事交待。”

    “喏!”随从见杨素黑着脸,方才之愉悦不复存在,连忙散将开去。

    卫王府后堂!

    独孤敏皱眉问着柳絮:“最近这几天,京城之内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柳絮连忙解释道:“太妃,都是市井中那些‘游侠’胡乱言语,我已经让人调查流言的源头了。”

    “必须查清楚,我倒要看是哪个混账乱说。”独孤敏是个少年丧夫的寡妇,对于“卫王战败、卫王阵亡”之类的流言蜚语向来不喜;可是现在,城内纷纷盛传“卫王战死”的消息,这令她心头异常恼火。

    “是,太妃!”柳絮应了一声。

    萧颖和裴淑英这些天因为“皇家女子基金会”之事,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对外界的流言并不知晓,此时见到婆婆这般恼火,萧颖轻声问道:“阿娘,城内都传了些什么了?”

    裴淑英也是抬眼看向了婆婆。

    一旁的苏芸娘见独孤敏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柳絮又不敢什么,于是便说道:“城风一些人都说豳州州兵三次剿桥山贼,皆失惨败告终,公子这次带着一群老弱过去,多半也是失败了……”

    萧颖听明白了,她柔声安慰道:“阿娘、苏姨,数天前,如眉不是写信报平安了么?所谓的老弱实则是阿耶生前带出来的百战雄兵,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铁血战士,之所以成为‘老弱’,并非是他们老了、打不动了,而是缺乏一个令他们心服的将军。”

    裴淑英接话说,清脆悦耳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信心:“是啊阿娘,郎君乃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数十万凶悍的突厥兵都被他轻松打败,区区不成气候的小蟊贼,岂能难得了他呀?”

    独孤敏看着两个信心十足的儿媳,一回思,也不禁笑了:“我也知道金刚奴不会打败,可我就是气不过。”看了看陡然变得英姿飒爽的裴淑英,微笑道:“亏得阿英是个女儿身,若生为男儿,说不得也能建功立业、博得一个爵位。”

    裴淑英沮丧道:“阿娘不说还好,这一说,我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当初我要是吃得了苦、认真学剑,此刻也能像如眉姐那样,跟郎君上战场了。奈何,后悔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笑出声来。

    厅中的澹澹阴霾气息顿时消散无余。

    就在众人说话空档,一名金刚虎虎生风的进入厅中,禀报道:“太妃,公子身边的出尘回来了。”

    独孤敏连忙说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张出尘行至厅中,行礼道:“见过太妃、苏姨娘、大娘、三娘。”

    独孤敏挥了挥手,示意她平身,然后询问道:“出尘,你家公子呢?打赢了没有?”

    张出尘站直身躯,说道:“太妃,公子打赢了,押解着俘虏、犯官正往京城赶来,天黑前,应该就到。”

    “那就好!”独孤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第455章:御史三台

    黄昏时分,只要从大兴城正西门金光门往里一看,就能发现城里头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正街两旁、提供普通人行走的通道被行人围得水泄不通;而凸出左右“辅街”的正街边缘上,站着一排排、一队队维护秩序的巡城军士兵。

    身躯挺拔的士兵们身穿铠甲,一手握着顿在地上的矛杆、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刀柄,端的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两旁“辅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垫着脚尖、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城门方向瞅着,将国人“围观”的特殊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个脸色白净、手提鸟笼的锦衣青年,眯着双眼看着驶入城中的第一辆囚车,当他看清里头的人,大是失望的说道:“那个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的大光头长得好生猥琐,看着跟城里的小扒手没有什么区别!难道这就是刘鹞子不成?豳州州兵怎么就剿不了他们呢?”

    站在一旁的,是名高大魁梧大汉,他身穿鹦哥绿袍,手持一柄大刀,当他听了青年这番话,不禁笑了起来:“悍匪之所以难剿,不是他们有多凶悍、不是他们有多能打,主要在于他们狡猾。他们一遇到强兵就逃、一遇到弱兵就打,成天东一锤头、西一棒的,和长得好不好看、雄不雄壮有何关系?真以为是黄巾军渠师啊?”

    “咦?老兄你也读三国啊?”青年看了绿袍大汉一眼,问道。

    “现在满城侃三国,若是不读三国,如何与友人交谈?某家这美髯看到了吧?现在已经开始蓄了。”

    众人随声望去,嘴色不禁抽了抽。

    说话这人是一个脸色白净、浑身绿色短打、头戴绿帽的青年,只见他眯着眼、傲倨的捋着颌下稀稀拉拉的短须;而在他身后的一对竹筐之内,竟是满当当的青枣。

    众人无语:“……”

    这人显然是关羽的崇拜者,都已经崇拜得魔症了!

    扮起了关羽不说,竟然连青枣这个关键的道具都备上了。只是你老兄瘦得根竹杆似的,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绿袍大汉好笑的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老兄尊姓大名?”

    瘦猴一般的“关羽”还礼道:“不才‘小关羽’侯君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绿袍大汉笑了笑:“在下‘小关刀’王君廓……”

    众人仔细一瞧,又是一呆,这个王君廓生得面如重枣,美髯数寸,手中又是一口大刀,往那儿一站,果真有关羽的几分风采。

    侯君集看了看自己,又深深的看了看人家王君廓,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是‘小关羽’,王兄是‘小关刀’,咱们有缘相见,稍后当把酒言欢、联床夜话。”

    王君廓被侯君集瞅得浑身发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干干一笑:“呵呵……把酒言欢倒是可以,不过我只喜欢女人,那个联床夜话就不必了。”

    “我也只是喜欢女人,不喜男的。”侯君集炫耀般的向王君廓说道:“我告诉你,我的黄花给了个青楼女子,她还足足给我包了五枚铜钱,我都舍不得花。”

    “巧了,我也是……”王君廓虽然不忍心打击他,可还是实话实说道:“不过,那女子给我包了一贯。”

    侯君集顿时满脸通红,如同猴屁股一般,低声都囔道:“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那名提鸟的青年差点笑死,他哈哈大笑道:“同样是黄花,人家王兄是一贯、你侯兄是五钱,两者相差两百倍,你说好看是不是很了不起?”

    侯君集捂着脸窜入群之中,直接就跑掉了,连那满满当当的一担青枣也不要了。

    王君廓轻咳一声,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不才陈州西华殷峤,字开山。”殷峤殷开山是秘书丞殷僧首之子,尤其善长写作和书法,如今身为吏部候选官员。

    说完,便向王君廓笑了笑,扭头向囚车看去。

    王君廓见状,也看向了长长的囚车队伍。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只见囚车之内,尽是些没有眉毛、没有胡子的大光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杨集端了哪里的寺庙呢!

    原本围观的百姓,发出了阵阵哄笑。

    殷开山眯着眼看向一辆辆囚车,身子忽然剧震。

    只见即将靠近的一辆囚车关着一个大光头,囚车正面、侧面各自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人犯:豳州军大将军豆卢宽。

    出身:关陇豆卢氏子弟

    其罪:与下属狼狈为奸、欺上瞒下,吃空额喝兵血,勾结桥山贼、劫掠过往商旅,名为官,实为贼……

    罪名:待定

    见状,殷开山面色惊疑不定,心说这个卫王真是杀人诛心,不,杀人不见血呐!不仅仅把豆卢宽剃光了头发、眉毛、胡子,还把罪名都公诸于众了,更狠、更绝的是生怕别人不豆卢宽是哪家子弟似的,竟然专门写了个“关陇豆卢氏子弟”。

    这下子好了,豆卢氏很快就名满京华了。

    思忖之间,第二辆囚车又缓缓驶来,看了一下牌子,才发现这个更狠,竟然把人家的祖宗之名都写上了,这不是令对方祖宗蒙羞吗?如此这一对比,他发现杨集给豆卢宽很留面子了,只见上面写着:

    人犯:豳州军左将军王升

    出身:关陇王氏子弟,西魏大将军、庸国公王雄后裔。

    其罪:与上司下属狼狈为奸、欺上瞒下,吃空额喝兵血,勾结桥山贼、劫掠过往商旅,名为官,实为贼……

    罪名:待定

    第三辆:

    人犯:豳州军右将军梁宏

    出身:关陇王氏子弟,西魏大将军、东平郡公梁椿后裔

    其罪:与上司下属狼狈为奸、欺上瞒下、吃空额喝兵血,勾结桥山贼、劫掠过往商旅,名为官,实为贼……

    罪名:待定

    第四辆:

    人犯:豳州刺史王世郎

    出身:关陇王氏子弟,西魏大将军、河北郡公王德后裔。

    其罪:贪赃枉法、大逆不道;名为官,实为桥山贼内应,战前通风报信,致豳州州兵三次战败。

    罪名:待定

    第五辆:

    人犯:豳州襄乐县县令辛泰

    出身:关陇辛氏子弟,西魏大将军、宿国公辛威后裔

    其罪:杀良冒功,勾结桥山血洗、掠夺县境富户

    罪名:待定

    第六辆、第七辆以及之后,大同小异。

    ……

    殷开山这边心潮起伏,正街两旁却已经是一片哗然、接着就是一顿臭骂。却是每一辆囚车缓缓驶过之时,那些识字的的观众,总会大声读出牌子上的字。

    刹那之间,本来是嬉笑着看热闹的人群,气愤填膺、怒不可遏。

    豳州同处关中,就在雍州东北角,从帝都到豳州州治定安县也不过是两百多里,豳州州兵剿匪不利、三战三败的消息早已传遍关中;除了当地官场之外,剿匪失利的真正缘由被封死在豳州之内,根本就没有扩散出来。

    所以人们真以为是豳州司马韦保峦无能、州兵无力,现在兵败的真相和官匪勾结内幕陡然被爆料出来,百姓们岂能不愤怒?

    这可是勾结贼寇、祸害乡里、坑害同僚的大逆不道之罪,无论是在律法上、还是道德上,都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每当想起身边的军政大员如果是这么腐朽残暴、每当想起自己如果是豳州百姓,大家都感到毛发悚立、不寒而栗。

    殷开山静静地看着他们囚车中的大光头们,嘴角牵起一抹揶揄笑容,喃喃自语道:“这些人的罪行遭到昭示,一旦朝廷依罪论处,他们家族忍受不了这份耻辱和万民唾骂,定然又是来一个断尾求生、清理门户。”

    一个人若在口诛笔伐中被踢出族籍,日后没有一人敢用、没有一人敢与其交往,当一个人遭到整个天下抛弃,必将在悔恨中生不如死,这比任命严刑酷法都要残忍。而这种昭示天下的手段,比起道德束缚、谆谆教诲,更能约束官员的行为。

    杨集此时带着亲兵骑马跟在囚车之后,看着前方人头涌动,愤怒谩骂的百姓们,心头生出一股感慨:

    他每次获胜归来,都没有看到这么多观众,而这一次,比前几次加起来都要多得多,看来无论是哪朝哪代,百姓对于贪官污吏的痛恨都超过一切。

    大兴宫千秋殿。

    拱形条桉之后,杨广拿着手中的军报,抬头看向远处的杨綝,问道:“阿綝,匪首和犯官已被槛送京师?”

    杨綝是奉杨集之命,前来汇报的,闻言恭谨的说道:“桥山贼二首领还有数个贼寇头目都被押赴京城,交由朝廷论罪;还有豳州军大将军豆卢宽、左将军王升、右将军梁宏、豳州刺史王世郎等等一干人犯,也被卫王拿下,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卫王担心走漏风声,不好请旨……”

    杨广摆了摆手,打断了杨綝的解释:“卫王遇谋逆事具临机处断之权;而豆卢宽、王升、梁宏、王世郎等人,身为将军、身为官员,却与贼寇暗通款曲,卫王防其铤而走险、权宜处置,殊无不当。再说了,他手上有天子剑,没有杀掉这些贪官污吏,我都感到意外。”

    杨集是以右卫上将军身份去豳州整顿豳州军的,但他在剿灭桥山贼寇之际,得到了大量罪证;不仅拿下了军中犯将,连豳州的官员也绑了来,从某种程度上说,杨集已经越权了,这也是杨集让杨綝前来解释的原因所在。

    不过杨广这等九五至尊的眼中,王世郎等人身为地方官,竟然勾结了一伙两千余人的贼寇,祸害乡里、暗算同僚,就算不是造反,也有谋逆之嫌。

    杨集顺藤摸瓜的将他们拿下,无可厚非,难道非要让他们跑了不成?

    见杨广没有深究此事,杨綝松了一口气,但是细细一品杨广最后那句话,一种震惊之感自心头油然而生。

    都说圣人对卫王的信重远远超过一干重臣,从未担心卫王拥兵自重,自己本以为是好事之徒夸大其词,但如此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简在帝心了,而是成了圣人十分信赖的股肱之臣,他们之间似乎不存在怀疑与被怀疑的存在。

    “此等将官,剿匪无方、残民有术,着实可恨、可杀!”杨广恨恨的说完,又向下首的杨安吩咐道:“豆卢宽、王升、梁宏、王世郎等一干犯官交由大理寺论罪。另外,你去传口谕,让御史大夫张衡前往豳州彻查漏网之鱼。”

    御史大夫张衡有鲠直之风、刚正不阿,杨广身为并州大总管之时,张衡历任并州刑部等职,到了杨广转而镇守扬州,张衡又当他的总管掾,是杨广十分倚重的谋士、司法官员,现在因为行事雷厉风行、不贪不渎,而坐稳了御史大夫之位。

    杨安应命一声,拱手而退。

    杨广看了雄姿英发的堂侄杨綝一眼,忽然问道:“阿綝,你日后打算从军还是从政?”

    杨綝犹豫了下,沉声说道:“圣人,我本打算从军,像父亲、卫王那样建功立业,为圣人、这大隋开疆拓土。可是目睹豳州军触目惊心的桉件、罪证,以及官匪勾结等事,觉得京城旁边的豳州尚且如此,我大隋其他地方,潜藏着的贪官污吏恐怕更多。于是决定从政,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从事律法这方面。我愿用毕生之力,与贪官污吏斗争。”

    “你这个想法非常好。”杨广闻言大悦,他沉吟半晌,说道:“近来,宇文述也从其他军营中抓了许多将官,弄得各个牢房人满为患,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忙都忙不过来。虽然挖出这些人犯是好事,但这不是目的,我希望尽可能从根源上杜绝此事,所以监督就变得相当重要,可是从人员配比、机构等等方面上说,御史台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我决定在御史台中增设了谒者、司隶二台,合称御史三台:御史台总揽全局,负责巡察全国各州县,职责是激浊扬清,若遇贪黩的官员则有权免职、有功则上报其事迹,加以旌勉。”

    “至于谒者台、司隶台是在御史台官员走过一遍后,奉诏出使、慰抚劳问,并持节察按,若是遇到冤假错桉则受而奏之、若是遇到漏网之鱼则捕之。谒者台主要是巡察京畿以外的全国州县;而司隶台则是巡察京畿所在大州。”

    停顿了一下,杨广目光灼灼的盯着杨綝,继续说道:“你下去后,自己好生考虑一番,看你适合、喜欢进入哪一台。”

    “喏!”杨綝行礼而退。

    望着杨綝的背影,杨广暗自长叹:他们大隋皇族本身是关陇贵族一员,因关陇贵族的大力支持而获得天下,所以大隋的根基是关陇贵族,但是杨氏成为皇族后,关陇贵族为了获得更多利益,隐隐约约有一种重技重施的征兆,打算用“废周立隋”的办法重新换个“利益代言人”,以期从改朝换代中获得更多。

    皇族和关陇贵族之间的权利之争,使双方从合作走向了决裂和敌对,而山东和南方士族等等政治势力,对于大隋的归属心又不强,导致大隋王朝、大隋皇帝一下子就失去了至关重要的核心势力。

    既然其实政治势力都不太可信、南方萧氏派干不过关陇贵族,那么杨广唯一能够倚重的,也只有荣辱与共、军政两全的自家人了。

    千秋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杨广又看起了杨集剿匪的详细军报,心想:“金刚奴仅仅只是用豳州军‘老弱’,便能直捣匪巢,说明豳州军战斗力并不差,而是豆卢宽等将领无能,其余诸军想必也是如此。”

    因为杨集取得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京兵给了杨广一种“或许还有救”期待之感。

    他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另起炉灶、推倒重来,需要的魄力实在太大了,搞不好还起引起内战。

    况且杨广布下的宇文述这等棋子,收获良多,作为帝王的杨广总要走几步试试,岂能朝令夕改、摇摆不定、半途而废?

    “来人,召议事堂诸相、六部尚书入宫觐见。”杨广向待命的内传下令道。

第456章:踟蹰难决

    掌灯时分,杨广在千秋殿边等杨集、边向率先赶到的议事堂诸相、六部尚书讲述军报上的内容,一名内侍忽然在门外禀报道:“圣人,卫王已至。”

    “让他进来。”杨广沉声说道。

    不一会儿,交接俘虏完毕的杨集便快步进入殿内。

    杨集见杨广行了一礼,又向诸相、六部尚书团团一礼,他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淡然自若。

    众人暗自点头,就冲杨集这份相貌、威仪、气度,起码已经具备了一代名将、能臣的风采。

    “你所禀内容,我等皆已知晓,只是奏疏、军报之中似有未尽之言,比如说那云仲明,你说他另有隐情,似是牵涉到另外一桩大案?”杨广明亮的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杨集的脸上。

    除却云仲明之外,还有战利品的来历需要一一细问。虽然眼前这小子按照外战的标准,从重抚恤伤亡士兵、从重赏赐出征士兵,但是剩下的战利品,仍然多得让杨广震惊。

    他知道光凭桥山贼一年的掠夺,根本不可能攒到这么多。

    那么这笔巨资,到底是打哪来的?又是谁给桥山贼的?

    杨集拱了拱手,肃然道:“禀圣人,云仲明附贼从逆不假,但其情可悯,还立了一场大功,我认为不应论死……”

    正要细说,殿外内侍在门口说道:“圣人,韦民部在殿外待宣。”

    杨广点了点头:“宣!”

    而后,民部尚书韦冲步入殿中,他手头还有急事处理,故而晚了一些时候;冲杨广见过礼,转身之间,竟是朝一旁的杨集笑了笑。

    这倒是让杨集颇为意外了。

    他和韦冲没有什么矛盾,但是凉州老是向民部伸手要钱、要粮、要农具、要务农能手,导致主管民部的韦冲从来没有给杨集好脸色,一见面,就会冷着一张脸。

    现在竟然笑着释放善意,显然是他“帮了”韦保峦正名之故:虽说自己在豳州的作为是公事公办,但是韦氏却因此保住了一个司马之位,他们就得承这份“人情”。其实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则”,若你不承情,其他人怎么看你?日后又怎么可能和你合作?

    “杨安,将这份军报给韦民部看看。”杨广将案几上的军报了出去。

    杨安上前接过军报,转交给了韦冲。

    韦冲岁数大了、目力渐衰,他拿着军报凑近了瞧,一旁的杨安连忙冲一旁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一个小烛台递过来,给韦冲照明。

    韦冲出自将门,立下很多战功,当他看完军报,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立即扑面而来,他放下军报,瞥了一眼杨集,心下思忖道:“到了军营却不急于治军,而是剑走偏锋,以己为饵、诱匪来袭、直捣匪巢,拿到罪证以后,反过来抓捕豆卢宽、王世郎等人……不仅仅只是在硬打,还运用了大量直指人心的谋略,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休要说是豆卢宽之流了,便是换作自己,只怕也会中计。着实了不起!”

    杨广见他看完,便说道:“王世郎等一干犯官勾结贼寇,他们的往来书信、贼寇巢穴中获得账簿便是明证,豳州犯官交由大理寺刑部推鞠、断谳……至于豆卢宽、王升、梁宏等豳州军将领,他们除了勾结贼寇、陷害同僚,还吃空额、喝兵血、收受贿赂、盗卖武器装备、卖官等罪,则交给兵部、刑部细审,此之两事且先不议。方才卫王说贼从之中,有个名叫云仲明的人,不仅有可悯之情、还立了大功。”

    “卫王,你且细细道来。”

    众臣闻言,将目光投向了杨集。

    杨集就事论事的将云仲明事情的说了一遍,既没有夸大其辞、也没有帮他说项,而后说道:“贼首刘迦论虽然跑了,可他的财富若是一一兑换成铜钱,少说也有两百万五十万贯。这是一个骇人的数字,而刘迦论聚众为匪的时间不足一年时间,再怎么抢也抢不到这多财物。”

    众臣听了这个数目,心中大是吃惊。而杨集最后的判断,也让大家纷纷点头赞同,并且静候下文。

    “据云仲明称,刘迦论身后有个强大势力,这些财富皆是那个未知的势力资助,目的是利用这笔巨资招兵买马、蓄积粮草、收买豳州将领。一旦阴谋得逞,那么‘刘迦论’的兵力不止是两千贼众了,而是变成了‘七万二’。”

    杨集的话,让一群重臣心头凛然。

    事情闹大了。

    苏威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少顷,向杨集问道:“卫王,可有确凿证据?”

    “没有!”杨集摇了摇头,郑重的说道:“但是刘迦论巢穴中来历不明的巨资,以及收买豳州军政官员的种种迹象,容不得我们疏忽大意。”

    闻言,众人默然点头。

    而杨广脸上虽然神色不动,冷汗却已经渗透里衣。

    他和杨集认为近来出现的关中各支贼寇,乃是各个关陇贵族放下出来的贼,目的是接应杨谅、将关中献给杨谅。

    根据这个判断,两人定下了化明为暗、放长线钓大鱼的的计策。不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迦论背后的人,竟然采取了挟持官兵的手段。

    如今全军整改,大量被裁减下来京兵还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对朝廷颇有怨言,使关中具备了造反的人心基础、以及充足的训练有素的兵源。‘刘迦论’要是在朝廷迁都不久之后,利用手上的把柄,逼豆卢宽他们起兵造反,只怕一战便可攻克大兴城……到了那个地步,对有怨言的老兵能不从贼?感到被朝廷抛弃了的关中百姓,能不从贼?

    而且除了已经的豳州军,另外那十三支军队的将领,是不是也被收买了?如果再有这么一两支,那么“刘迦论”所掌控的军队,少说也有十万众。

    要是各大门阀出人出钱,不得有个二十多万精兵?

    以上这一切,加上关中有四塞之险的特殊地形,关中很快就被“刘迦论”割裂出去。如果行动够快,兵力空虚的雍州中北部、巴蜀地区,很快就是他们的了。

    虽然朝廷可提前布局、套入更多世家门阀,胜则可借内战把关陇贵族这个强敌消灭,接下来顺风顺水,可如果败了呢?

    败了就意味东西对峙的天下格局、立即形成。况且他当皇帝的时间不到一年,对天下的掌控力远不如父亲,加上并州被打得人心离失,当东西双方僵持不下,只怕齐地又要烽烟四起。

    面对这个巨大赌局,铙是杨广胆子大、魄力足,可是一时半会,也是踌躇难决。

    过了半晌,杨广皱眉道:“十四支京兵之中,卫王只发现豳州军为人控制,剩下的另外十三支京兵,是不是还有几支被人控制?我们目前一无所知。我担心刘迦论背后的人在我们迁都之际,于关中作乱。诸公可有应对良方?”

    “圣人,卫王初步清查了豳州军,而臣听说宇文大将军也业清查了五支军队,京城监狱人满为患,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二:一是先让兵部涉案的六营将官、羁押问话,穷其本末情由,露真相于天下,而后可着刑部详察,给朝廷和全军将士、天下人一个明确的交待;二是安置好淘汰下来的老卒,这样便能稳定人心。一旦有这六支军队为好榜样,另外八支大军的士兵必将高高兴兴的等候朝廷整编。”苏威观察了下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剩下的另外八支大军,现阶段可暂缓一二。”

    杨广知道苏威的建议是老成稳重的治军良策,要是没有发生豳州军这档子事儿,他或许会停下来巩固现有成果。

    可是现在对杨广而言,淘汰老弱、安置老弱什么的,都处于次要位置,重要是先把十四军有问题的将领清洗一遍,只要失去这些罪魁祸首,纵然这些问题将领有再多的把柄落入人家手中,士兵们也乱不起来、反不起来。

    况且声势已经营造出来了,又岂能虎头蛇尾的罢手?要是过了这个势头,想要再热起来就难了,而且一旦停下来,那么问题将领也有充足的时间去补救,这让他如何清洗?如何夺回军权?上位者如果没有军权,哪怕再辉煌的成就都是极度危险。

    正自躬身表示聆听的萧玚见杨广没有说什么,扬起白净儒雅的面容,向杨广拱手表态道:“圣人,臣愿戴罪立功,严查此案,凡是玩忽职守、贪墨不法、嘱空额的一干将官,不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杨广权衡半晌,向苏威和萧玚说道:“兵部和刑部纠察犯官、民部也可配合兵部安置老弱。但是另外八军的整顿不能停。”

    “可是圣人……”苏威所处位置跟杨广不一样,考虑的问题自然也不同,此时见到杨广“一意孤行”,心中甚为焦急,还想再劝,却被杨广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就这么定了,此事休要再议。”

    “喏!”苏威无奈的应了一声。

    杨广看向一旁的的杨素,问道:“越公以为呢?”

    杨素苍老的面容上尽是凝重之色,朗声道:“圣人,老臣认为军改一旦停止不前,军中硕鼠都藏起来了,日后还怎么查?不过此事毕竟牵涉太广,老臣建议可先将另外八军渎职官员拿下。至于淘汰老弱,先缓上一缓。”

    “可!”杨广闻言点头,而苏威想了想,也认可了这个比较稳妥的方案。

第457章:论功行赏

    兵事议定,杨广思忖了一下,又说道:“御史台司纠察弹劾之职,责任重如山,可是包括御史大夫在内,整个御史台官员仅仅只有二十五人。哪怕他们一年到头奔波,也不足以巡察全国各州县,有的州县甚至立国至今,都没有御史巡察过,正是因为监督不力、巡察不达、威慑不足,故而使一些地方官失去了为官的初衷,一步错步步错,给朝廷、给百姓带来了巨大的创伤。我决定扩大御史台规模,增设谒者、司隶二台,合称御史三台:谒者台负责巡察京畿以外诸州县,长官为谒者大夫,秩比正四品,属官暂定别驾二人、从事四十人;司隶台负责巡察京畿诸州县,长官为司隶大夫,秩比正四品,属官暂定别驾二人、从事二十人……日后,可根据现实需要,增减人员。”

    权力制约的角度上看,负责监察官员的御史对于全国官员,都是一种有形的制约、威慑,保证了各级官员在朝廷纲纪、律令、法典范围内正常运行。

    尽管御史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对于当前时代来看,有着统治秩序、净化官场风气、维护百姓利益等作用。

    百姓需要这种勇于言事的人,所以即便在权臣当道、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的恶劣政治环境中,仍然有许多御史敢于挺身而出。

    而在太平盛世,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人,谁敢说自己就真的两袖清风、玉洁冰清?

    是以,只要他们被御史言官盯上,那就等着倒霉吧!

    而今,州有通守监督施政刺史和长史、掌兵司马;县有县丞监督施政县令和主薄、掌兵县尉,若是扩大规模后的御史台巡察到位,又将形成一层更高级别的威慑力。

    扩大御史台之举,于国于民有利,且又多了几十个无实权胜过有实权的职位可争,众人自无异议。现在在意的是谒者大夫、司隶大夫由谁由谁的人来当。

    “苏公为尚书左仆射,统吏户礼三部,可有适宜人选举荐?”杨广向苏威问道。

    苏威想了想,说道:“回圣人,臣以为门下左谏议大夫卢楚耿介方直、明晰律令,可担大任。”

    杨广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的说道:“卢楚,我倒是有些印象,此人出身范阳卢氏,那封弹劾宇文述的奏疏法理兼备,行文晓畅,苏公‘明晰律令’之评语十分贴切,那就由他担任谒者大夫,在御史台的框架之内,草拟谒者台创立方略。”

    定下卢楚,杨广又说道:“相对于巡察京畿之外的谒者台,司隶台任务较轻。但京畿之内,官员甚多,需一名老成之人方可。”

    苏威心头大定,拱手道:“圣人,内史侍郎(正四品下)薛道衡性情端方,刚正不阿;为内史侍郎以来不畏权贵、秉公处断,臣以为由其担任司隶大夫,再是合适不过了。”

    杨集看了苏威一眼,暗呼一声厉害。

    御史台原本是一个独家“生意”,人数虽少,可是谁都怕这些御史,便是苏威、杨素等人也被他们弹得头大如斗,如今一台变成三台,御史台的职权遭到了分割,处于三台相互制约的局面,御史大夫张衡虽然仍旧是三台长官,可如果另外两台的长官不是他的人,那他的权力将会弱了不少。而且三台并立之局,势必有大的人事变动。

    卢楚、薛道衡履新之后,对于机构的构成、位置的安排,杨广一定会问两人的意见。

    苏威是关中士族的代表,他知道杨广对包括关陇贵族在内的关陇系官员都有几分警惕,心知自己如果推了关陇官员,非但不会成功,反而恶心了杨广,但同时,他又不想“便宜”另外几名不是关陇人的相国,于是便推荐了杨广想要交好的山东系中的卢楚。

    当他推荐卢楚的消息传出去,那卢楚在大家眼中,就是苏威的人,至于是不是,都不重要了。而且他将卢楚推上这个重要位置,卢氏能不感激万分?

    而后的薛道衡,是他苏威和杨素共同的好友,这一推荐上去,便堵住了杨素的嘴巴,虽然薛道衡不是苏威的人,可私交在那里,日后的相处过程中,至于不像张衡那般“难处”。

    “不愧善于琢磨人事的苏威,一举一动尽皆润物细无声。”杨集心头对这位胖相国有了几分警惕。

    杨素听了苏威之言,浓眉不禁皱了皱,他在军中威望太大了,许多大将都是他带出来的人,弟弟又是内史令,他未免给自己的家族惹下大祸,故而在文臣这边的任免,几乎没有插手过。不过见到苏威一副筹谋的样子,心头闪过一抹冷笑“设想虽好,只是你如果以为卢氏子弟好拿捏、不提拔他们自己的人,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见杨广目光望着自己,连忙拱了拱手,说道:“圣人,老臣认同苏相之言,薛道衡官声斐然、长于刑名法术,由其担任司隶大夫适宜。”

    杨广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在京的相国杨雄、萧琮、长孙炽等人,众人拱手说道:“臣等附议。”

    “此事己定,下面议一议另外一事。”杨广身微笑着看向杨集,说道:“卫王此次剿匪成功,缉捕了豆卢宽、王世郎都犯官,又发现‘刘迦论’的阴谋,使朝廷有了应对之策,诸公以为如何封赏为好?”

    正所谓“臣以自任为能,君以用人为能;臣以能言为能,君以能听为能;臣以能行为能,君以能赏罚为能。”以父亲为榜样、以明君自诩的杨广,不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只是在杨集这里,却有些赏罚不明了。

    倒不是杨广不想赏罚严明,而是这小子起点太高,立下的功劳太多、太大,导致很多功劳都得不到应有的‘报酬’,杨广觉得杨集不在意,但是自己除了是兄长以外,还是皇帝,不能亏待功臣、更不能亏待自己人。

    杨集本来是在看热闹,默默的学习,一听杨广又要封赏自己,就起身施礼道:“圣人,我只是做了一名臣子该做的事情,而且豳州军尚未整顿好,岂能因微薄之功而心安理得的接受封赏?”

    “卫王不必推辞,先前你再征大湖区成功,朝廷就有赏罚不明之嫌,民间颇有怨言;此番,往小里说,仅仅只是剿灭一支小贼寇,可是往大里说,却是拯救了关中百姓,如此盖世之功,岂能不封?”杨广说完,脸上故作不悦之状:“难道你以为我是赏罚不明的昏君不成?”

    如今有十几个重臣在看着,杨集只好拱手道:“臣不敢!”

    杨素冷不防的向杨广说道:“圣人,老臣认为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老臣也以为卫王此功大过于再征大湖区,再怎么封赏都不为过。卫王无须自谦过甚。”

    这句话,却是让杨集不好拒绝了,只得向杨广说道:“多谢圣人。”

    说完,便站在那里。

    他倒要是要看看,杨广怎么封赏自己。

    一众重臣见状,心道:这才对了,若是你卫王拒功而不受,以不依恋标榜自我,让我和我的子弟怎么办?

    杨广见到杨集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心知这家伙在看热闹,脸色微微一顿,接着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给瞧好了’,然后转过目光,冠冕堂皇的向众臣说道:“越公所言甚是,只是诸公以为当如何封赏赐为宜?”

    “圣人,如按军功,可在武散官方面着手。”苏威拱手道:“卫王在武散军方面,现在是正三品冠军大将军,往上只有从二品镇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之上则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从一品骠骑大将军。老臣以为升镇军大将军为佳。”

    杨集现在已经是鲲鹏翱翔之相,其势,不可当。况且族侄女苏芸娘是杨集的姨娘,两者之间不是母子、却如同母子一般,苏威在此刻卖杨集一个人情,正是惠而不费慷朝廷之慨。

    而且看皇帝之心意,也有加恩重赏之意。

    堵也堵不信、不合理,自己又何必做那恶人?

    杨素笑了笑:“苏相,这封赏似乎有些轻了吧?先帝时期,卫王便是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今之凉州牧不是合二为一,至于右卫上将军、冠军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是在仁寿宫‘右卫内讧’事件中用命挣来的。”

    “而后先在平息汉王乱中立下了大功,接着又再征大湖区,歼灭了慕容卑、突厥十余大军,将我大隋兵锋再一次深入东突厥腹地,可是朝廷除了赏赐一些财物之外,官职方面却没一个得到晋升,如今又立功勋归来,若是仅仅只是在武散官升一级,恐有薄待功臣之嫌。”

    在这个问题上,杨素倒不是故意怼苏威,一方面是他很欣赏杨集;另一方面是他和苏威必须在无伤大雅之事上针锋相对才好,而这也是两之间无言的默契。

    杨广又开始头疼了,照杨集这种打仗的水平和速度,只怕他回了凉州不久,又要把半死不活的吐谷浑给灭了,最好还是预留一些上升的空间,可如果按照苏威的意见,只升无关紧要的武散官,他自己都过意不去。他沉吟片刻,说道:“两位所言都不无道理。萧尚书,你为兵部尚书,细察军机表理,以为如何封赏为宜?”

    萧玚拱手道:“圣人,卫王功劳多为军功,此番军改,又提出许多行之有效的宝贵意见,此后,兵部还需要他的才智、经验,微臣认为可赐卫王检校侍郎之职,褒扬其忠贞骁勇之姿、彰显智勇双全之能,此举传开,必将激励将校建功立业之心。”

    其实萧玚心中早有定论,只不过他这个兵部尚书在大殿之内,只是一个小角色,轮不到他主动说话,此时见到杨广询问,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自军改‘立项’以来,兵部的事情就多了几倍,弄得他和段文振心力交瘁,他剑仙闲下来的时候,也谈过杨集,段文振更是说杨集足智多谋、经验老道,若他是兵部官员,他们必将多了一个强大的臂助。方才论功之时,他便产生了把杨集拉来兵部的想法,如果杨集在兵部“挂职”,那他和段文振就能堂堂正正的请教了。

    此言一出,不仅正中杨广下怀,也让一众重臣面现思索之色。

    杨广面露欣然之色,向萧玚说道:“萧尚书所言,实乃金石之言,我大隋就需要卫王这样的少年俊彦,若军中将军皆如卫王,我大隋必将更加辉煌、强盛!也罢,那便加封卫王为检校兵部侍郎。”

    大隋一、三、三品秩只有正从两档,到了四品及其之后,才出现正上、正下、从上、从下,而在职的六部侍郎是正四品上;诸如检校兵部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则是低了两个档次,即是从四品上。

    挂着“检校”二字的官员们,实际上没有理事实权,却有出言献策的义务,形同于是后世的顾问;就拿杨集这个刚刚获得的“检校兵部侍郎”来说,平时吃干饭,但兵部有什么重要事件发生,他就有义务和责任帮助兵部排忧解难。

    权力大小的问题姑且不论,就拿名头来说,杨集这个“检校兵部侍郎”蛮唬人的。这是因为杨坚创立五省六部制以后,五省便已经取代了九寺,成为中枢的主流机构;到了杨广改五省六部为三省六部,三省六部的名望更是如日中天,三省六部中的任何一个职务都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杨集有了“检校兵部侍郎”的名头,那么崇拜他的人,必将是一片欢腾,这也算是朝廷给了“功臣”一个交待。

    下面的人不太清楚兵部侍郎、检校兵部侍郎的区别,杨集却是知之甚详、心知肚明,情知自己被萧玚这个姐夫兼大舅子抓了壮丁,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当众谢恩!

    此外,杨集觉得杨广一定是故意的:他在御史台二台之后,当众议功;一是出现笼络人心权术需要,向大家透露出一个有功必赏的信号;二是向外臣们透露一个信息:御史二台是我杨广扔给外臣的甜头,但是我们老杨家,仍旧是“压轴的重头戏”。

    “圣人,册封卫王为检校兵部侍郎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将是一段千古佳话。”这时候,刑部尚书李圆通笑着说道:“只不过卫王除了带兵有方,还精通刑名之学,凉州在他治理之下,夜不闭户、道不拾遗,能否在刑部也挂一个‘检校刑部侍郎’?”

    “那不行、我不干。”杨集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挥了挥手道:“我就是一个愣头青,既不懂律法、也不懂刑名学,一切都是州牧府官员的功劳,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李尚书可以让人去跟他们交流、沟通,反正别找我就行。”

    凉州虽然说方方面面都进展胜利,但是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完善而简洁的体系,故而诸多繁重,一旦回去以后,又得忙碌起来,他哪有那么多精力兼任朝廷之职?

    右卫上将军、检校兵部侍郎他是推辞不掉了,岂能再领一个更繁重、更麻烦的“检校刑部侍郎”?

    若他领了、事事都办了。朝廷还要刑部官员做什么?

    吃干饭吗?

    “好了!”杨广挥了挥手,打断了想要再说的李圆通,向杨集说道:“卫王,既然你领了检校兵部侍郎之职,当在军改一事尽心尽力。”

    “喏!”对于兵部之事,杨集无话可说,也愿意协助兵部清除军中的害群之马。

    杨广笑了笑:“我与诸位相国、尚书还有要事再议,就不留你用晚膳了,先回去吧。”

    “遵命!”杨集深施一礼,躬身告退。

    【隋唐时期,刑部是六部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门,实权不如掌礼教和科举的礼部、不如搞工程的工部,它的主要职责是复审大理寺、御史台办的案件。该部官员,除了尚书左右侍郎和刑部、都官、比部、司门四司长官(郎中),除了一些维持日常运作的官吏,几乎没什么职事官,办事的职事官多为门下省官员;只有到了需要之时,门下省官员才去刑部报到,然后组建成一个临时性质的‘草头班子’,一旦任务完成,这个班子立即解散。】

第458章:拦路求教

    夜色低垂,大兴宫华灯初上,城内也是万家灯火,从皇宫往南望去,如同星星点点的晴朗天幕一般。

    杨集在杨安的相送之下,一前一后提着灯笼,出了广阳门,拐道向东行走了一会儿,杨安忽然压低声音道:“大王,小心宇文大将军。”

    杨集愣了一下,又见另外内名内侍离得远远的,便小声问道:“安叔,宇文述他怎么了?”

    杨安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为了打好这场复出之战,比清官还清、比能臣还能,但是他为了自己之功,只管清查贪官污吏、淘汰老弱,至于如何安置老弱,他管都不管;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若是可以,大王劝劝圣人,别让宇文述瞎折腾了,否则,受害的、受损的,终究是朝廷。”

    杨集说道:“安叔放心,方才已经商议此事了,圣人决定对剩下的八军清洗,这个清洗只涉及不法将官,不会急匆匆的淘汰老弱,同时让兵部、民部安置联合安置已经淘汰出来的老弱。”

    “那就好!”杨安松了口气,接着又郑重的说道:“第二件事,宇文大将军推荐卫尉少卿李敏兼任富平军大将军,李敏他不是刚从凉州回来的么?”

    言下之意,李敏是杨丽华的女婿,又在凉州当了近三年的官,李敏他难道不是你杨集的人么?怎么被宇文述拉走了?同时也是在提醒杨集,李敏“变节”了,日后小心些。

    “多谢安叔提醒!”杨集听出了杨安的好意,感激的笑了笑,‘颇为失望’的说道:“那小子,我本来想好生培养的,不过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其实回京当晚,李敏的表现就已经让杨集看白了,只是杨安毕竟是在好心提醒,他当然不能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之类的话,真要这么说了,那他杨集就是一个低能儿。

    告别了杨安,杨集向东方的延熹门走去,到了长乐门和长春门之交,便看到他的侍卫队打着旗号在等候着,正要上前汇合,迎面便看到兵部侍郎段文振站在一匹战马旁边,身后有几名打着灯笼的侍卫。

    段文振见到杨集打着灯笼过来,连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大王。”

    “段侍郎多礼了!”杨集还了一礼,惊讶的问道:“天都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段文振笑道:“本来是准备回家了的,不料看到了大王的旗号,便上前问问,得知大王还在宫中,便在此等了。”

    雅文库

    杨集问道:“有事?”

    段文振点了点头,一礼到地:“确实有事,还望大王倾囊相助。”

    杨集哭笑不得的看着段文振,他刚刚当上检校兵部侍郎、甚至连正式的诏书都还没有下,这个段文振竟然就来堵人来了,他无奈的说道:“何事?你说吧。”

    “喏!”段文振站直身子,说道:“大王,万年、长安、富平、同州、华州五军初步裁减老弱兵卒三万余人,接下来还有更多。”

    杨集沉吟半晌,问道:“你是想问如何安置老弱?”

    “不是!”段文振摇了摇头,说道:“老弱安置其实很简单,只要民部、兵部配合来办,即可轻松完成。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淘汰方式很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现在宇文大将军按年龄来淘汰,对着四十五岁以上的士兵来他个一刀切,四十五岁以上的士兵,皆以老弱算。我觉得这么做,很不合理。”不待杨集询问,段文振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大王,人的体魄不一样,有些人只有二十岁,但力量却不如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而有些五十多岁的老兵,体格和力量虽然大不如前,然而他们身经百战,有着年轻士兵所没有的实战经验、应变能力。这种实战经验、应变能力,有时候比纯粹的力量更重要,关键时刻还有挽救一支军队。”

    “大量所谓的老弱的离开,使军队战斗力至少下降三成,大量不经战事的青年将领的入军,又使军队战斗力下降一两成,如果忽然暴发战争、如果让他们仓促上阵,这些青年将领能胜任吗?”

    段文振注视着杨集,郑重的说道:“大王,我也是带过兵的人,并且在边境打了近二十年的仗,深知老兵的重要之处,所以对于这些不经战事的青年将领的作战能力、应变能力,深表怀疑。”

    “那你是怎么想的?”杨集默然点头,段文振并非是杞人忧天,“老大哥”在二/战初期的凄惨之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段文振叹息道:“大王,我保留一部分老兵、老将。”

    杨集笑道:“圣人带过兵、打过仗,不会不知此理,你去跟他说,不就可以了吗?”

    段文振又是欣喜又是烦恼的说道:“圣人是知道,也同意保留一部分自愿留下来的老兵老将,但是圣人打算把万年军、长安军,组建成两支精锐中的精锐,这两支精锐之师的‘大将军’便是圣人本人,以后由兵部代圣人统辖,这两支军队的士气、战力、军纪、日常训练等事,皆由兵部负责。”

    杨集笑着说道:“这对兵部来说,是好事啊!”

    听起来,兵部是一个高大上的部门,好像全国兵马都由兵部掌管、指挥似的;但实际上,兵部主要管的是军队的后勤、军纪、退役军人安置等杂务,除非皇帝让某个兵部官员挂帅,否则,兵部连一个兵都调不了、管不了。

    杨广如今分明是打算把万年军、长安军培养成“天子军”,而兵部负责日常,兵部在名义上,没有什么权力,可是皇帝日里万机、忙碌得要死,根本无瑕管理“天子军”的具备事务,所以事实上,这两支军队终究属于兵部。

    兵部官员有这两支军队“练手”,至少不会闹出兵部官员不知兵、不能带兵、不敢打仗的笑话。

    可以说,杨广这个决定,不仅达到了皇帝“亲自掌军”的目的,还起到了淬炼兵部官员的目的。而兵部也获得了实权。

    一举多得。

    段文振笑了笑:“好事是好事,可是圣人提出了一个十分严格的要求。”

    杨集奇了:“什么要求?”

    “圣人的意思是军改后,新的万年军、长安军可以马上作战,而且还像大王那样打赢胜仗,若是无仗可打,那就打包括豳州军在内的另外十二支军队,同样必须赢。”段文振苦笑道:“老实说,我们现在感到非常棘手,而大王既然做到了,想必是有良方才是。”

    杨集说道:“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首先是淘汰掉不合格的将校以后,由老兵当五长、火长,火长升为队正、副队正,队正升旅帅、旅帅升校尉,只要低层将官都是能征善战的老兵,那么在战争时期,队、旅、团、千人队就不会惊惶失措。其次、由年老体衰、能说会道的百战老兵组建教导营,以其为骨干,对各支军队进行战术训练、传授作战心得、传授战场上的生存法则和技能。”

    “第三、就是淘汰下来的‘老弱’了,有的老弱从小就在军中,他们除了会打仗以外,什么都不不会,而这一类老弱,只要还能长途奔袭,他们都愿意留下来,但是他们已经经不起长时间的作战了,那怎么办?我是将他们转入辎重营,战时,负责押送粮草物资,如果有敌军骤然来袭,他们不像民夫那样一哄而散,而是迅速组建成战阵,与敌军搏斗。”

    听到这里,段文振凝声道:“大王,前两个办法,我懂。但是那些不愿离开军队老兵在无战时期,也要凉州官府供养,只怕他们日常消耗的口粮,以及每个月的军饷,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吧?”

    “确实是这样!”杨集点了点头,道:“但是如果不养辅兵,就只能在战时征发不经战事的民夫了,于地方州县而言是滋扰民生、于民夫家庭而言是毁人家庭。于军队而言,虽是多了一支运粮队,但因为他们没有集中训练过,所以反过来说,则是一个大麻烦、大难题。”

    段文振沉默良久,拱手道:“大王对于老兵的安排极好,我也十分认同,可是说句难听的:短期还好,但只要时间一长,怕是朝廷和我们兵部都不会认这些老兵的军饷,到时候,大王又该如何是好?”

    “我是这么来做的……”杨集笑着说道:“一是让他们年长的老兵屯田,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二是让年纪比较轻一点的人组成工程队,承接堤堰、桥梁、道路等工程。”

    这是杨集在凉州为‘老弱’安排的退路,这些老兵基本上没有什么致富的技能,如果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就容易成为社会上不安定的因素。

    而他将这些人转化为建筑工程队以后,仍旧归兵曹老兵署管辖,同时把一些工程包给他们做,这样一来,既不用地方官吏滥发徭役,又能让老兵们有收益,而到了战时,他们还能担任辎重兵,冷静的应对一切恶劣环境、一切来犯之敌。

    至于“供养”老弱带来的财政压力,根本就不存在。

    当他将这些一一道来,段文振叹为观止,心服口服的说道:“大王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说完,段文振又拱了拱手:“大王,卑职收益良多,可是卑职还是希望去凉州看一看,不知可否?”

    杨集点头道:“欢迎之致。”

    “那就这么说定了!”段文振欣然一笑,说道:“等忙过这段日子,那卑职就带些兵部官员去凉州汲取经验。”

第459章:谁吃谁啊?郎君

    路上被段文振耽搁了不少时间,当杨集回到家里,已是亥时四刻;这个时间段,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如果是后世,夜生活刚刚开始,可是在隋朝,算是“夜深人静”了。除了平康坊南里、西市东北角的延寿坊南里以外,其他地方都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卫王府也是如此,绝多数人都睡觉去了。

    萧颖先前得到柳如眉通报,说自家丈夫在皇宫用饭,让她们不必等候,心中虽是十分思念,但也不能去皇宫寻夫。此时听见院外有了动静,萧颖连忙放下手中绣绷,喜滋滋的吩咐道:“秋水、秋月,去看看是不是郎君回来了。”

    不等秋水秋月出去,外面依稀传来杨集和裴淑英说话的声音。

    “郎君,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大娘都等了好久了。”裴淑英伸手接过杨集手中的灯笼,嗔怪说道。

    “公务繁忙,我能如何?”杨集微笑说着,忽然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裴淑英诧异道:“郎君还未用餐?”

    “当然!”

    “不是说在皇宫吃了吗?”

    “我以为是,但不是。”杨集步入形同白昼的后院主宅,解下承影剑,交给亦步亦趋跟着的柳如眉,又将武官服脱下,丢在了裴淑英脑袋之上,笑着说道:“皇帝今晚不管饭,只是用一个检校兵部侍郎把我打发了。”

    “真小气,啊……”裴淑英下意识的顺着杨集说了句,可马上就醒悟了过来,一时间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她奋力扯下头上的衣服,急迫地道:“郎君是说……郎君是说,你又升官啦?而且还是检校兵部侍郎?”

    “嗯!要不是我拒绝得及时,搞不好还有一个检校刑部侍郎。”杨集平平淡淡的说道。

    裴淑英惊得双眼圆睁,糊里糊涂的说道:“我娘家那些人,一个二个拼命往上爬而不得,郎君为何要拒绝了呢?”

    杨集说道:“我的官职多得连我自己都差点记不清楚,而且每一个的品秩都高得离谱,我要那么多官职做什么?再说了,我们又不差钱,要那么多吃白食的虚职做什么?”

    裴淑英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是!”

    “郎君未曾用饭?”萧颖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身穿淡红和白色相间的百褶裙,头戴金钗步摇,妆容精致,眉梢眼角满是花信少妇的风韵,红唇如三月桃蕊、美丽难言。

    杨集被娇妻这种少妇风情撩起的一些火气燎原之势,笑着说道:“娘子,今晚怎么穿得这般隆重?”

    萧颖浅笑盈盈的说道:“郎君凯旋归来,自是要盛装华服。”

    裴淑英娇笑道:“郎君,大娘在屋里打扮了一个多时辰呢。”

    “就你喜欢多嘴。”萧颖白了裴淑英一眼,转而向秋水、秋月吩咐道:“去厨房备些吃食,尽量清淡一些。”

    他们一家子都是肉食动物,尤其是杨集、独孤敏、柳如眉,食量大得惊人。

    “我去准备些热水,伺候公子沐浴。”柳如眉天天和杨集在一起,便“自告奋勇”的离开了。

    “二娘等我。”裴淑英是个机灵鬼,也追了出去。

    一下子,外间只剩下杨集和萧颖。

    萧颖走到茶几旁边,给丈夫斟了一盏茶,随口问道:“圣人又封郎君大官了?这是为何?”

    “我在豳州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阴谋,其功比剿匪、缉捕贪官污吏还大,而之前,又有许多功劳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于是积计成了检校兵部侍郎。”杨集以茶几旁坐下,接过萧颖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萧颖和丈夫有默契,她知道能说的,丈夫都会说,此时见他没有详谈“大阴谋”的意思,自也不会细问,她整了整裙子,坐在丈夫身边,柔声道:“郎君,我们一直在凉州,与大家的关系都不亲。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请嫂嫂、姊妹、侄媳过来聚聚,你看如何?”

    大隋的年轻人一般不会大办生日宴,顶多就是请几个至亲、几个关系好的亲朋好友聚一聚;当然了,那些打算收礼发财、亦或是想广拓人脉的人不在此列。

    杨集属于前者,自他长大以后,连生日都没有办过。萧颖以前如何,杨集不知,不过嫁入杨家后,她也和杨集一样,顶多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请人参加,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也行,就是……有些人不能请。”

    其实这也是萧颖询问杨集的原因所在,她连忙问道:“谁呀?谁不能请?”

    杨集说道:“你二姐是窦威的妻子、你七姐是侯莫陈毅的妻子,这三不能请,我姑姑家的表兄弟的妻女也不能请。”

    在人们的眼中,生日宴中的功利性质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杨集和以上提到的人都没有往来,而窦威的窦氏家族、侯莫陈毅的侯莫陈氏家族又是关陇贵族里的核心势力,要是贸然与这些往来,其他人又怎么想?

    要是萧颖举办捞钱的大型生日宴,哪怕请来所有贵妇自也无妨,但她只是说小聚一番,就没有必要把这些容易让人多想的人请来;好在,她似乎与她那两个异母姐姐的关系也不好,毕竟她们的年岁相差太大了。

    “我没想过请她们,只想请皇家女眷和我那几个嫂嫂。”萧颖注视着丈夫,轻声说道:“别说你那些表兄弟的妻子了,便是我姐,我也不熟悉。大姐、二姐、七姐在我没有还没有出生时候,就嫁人了,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几乎没有见过一面,就算偶尔见了,我也没有坐下谈话的资格,所以我们名为姐妹,实际上淡漠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那就好!”萧颖如此深明大义,杨集也放心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谓君子不党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人与人都会因为志向、利益、政治方向的趋同,而形成朋党。

    欧阳修在《朋党论》写出的“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即是如此。

    姑且不论欧阳修的政治智慧如何,但也说明朋党真的是自古即有。便是到了后世,也有“dang内无党、帝王思想;dang内无派,千奇百怪“之说。

    所以一个人的力量面对自然规律中客观存在的东西,着实是渺小之极,更不能无脑的去排斥,最好努力去顺应、掌控、利用。杨广容许他杨集打造卫王党、凉州派,但他是反关陇贵族的旗帜,倘若他伤兮兮的去和关陇贵族眉来眼去、暧昧不清。

    一些面目可憎、用心险恶的人,还不得拼命鼓吹?还不得拼命渲染他和关陇贵族“同流合污”?

    “郎君,这次剿寇的事,等下你和我讲讲吧。”萧颖换了一个话题。

    杨集放下茶盏,向萧颖说道:“其实这次的任务很简单,真没有什么好讲的,不过你若是想听,等下和你说说也行。也好让你知道我这回又惹了什么人、哪些家族。”

    “……”萧颖隐隐有些猜测到自家丈夫的心思。毕竟她的丈夫位高权重,是集凉州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凉州牧,而在京城之中,又和几名相国、几名大将军关系密切,这种时候,怎么也得做做“恶人”。

    只是——

    孤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旦失势,四周皆敌。

    念及于此,萧颖便柔声道:“郎君,贺若弼生前也到处得罪人。”

    “我和贺若弼不一样。他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无理也要争三分,这样人不仅臣子不喜欢,便是皇帝也厌恶。而我和其他人争执,多数是政见不一;哪怕我这回抓人,也是依法办事,利国利民,顶多就是添加‘不伤大雅’的小手段而已。”

    这也正是杨集的聪明之处。

    皇帝容许臣子不合、容许臣子之间有龌蹉,这样更利于他平衡朝局、掌控天下。要是朝臣好得像是同穿一条裤子似的,发愁的就该是皇帝了。可若是像贺若弼那样时时刻刻都要针尖对麦芒,皇帝照样不爽。

    杨坚和杨广其实都是大气的皇帝,他们父子同样希望臣子们也一样大气。

    政见不一,闹矛盾很正常;可如果有人事事都想去揪对方小辫子、处处下绊子,皇帝照样不喜欢。所以大隋建国至今,面和心不和的臣子大有人在,但是成天争吵不休、无理取闹的,也只有一个敢当着杨坚面写反诗的贺若弼。

    杨集说完,便牵过萧颖玉手,笑着安慰道:“朝廷之事,我分得清楚,也会处理得好,你只管大放宽心便是,别老是担心这些。”

    萧颖脸上流溢起一抹羞涩笑意,将螓首靠在丈夫怀里,低语道:“郎君不喜欢吗?”

    “怎能不喜欢?”看着娇妻美丽稚嫩的侧脸,杨集有些心动了。

    他正是血气方刚、食髓知味的年纪,恨不得整天和三个娇妻做个天昏地暗,不知天地为何物。但是他比较自律,深知少之戒色的道理,就多少了克制一些,再加上这些年南征北战、东奔西跑,就几乎过着半禁/欲的生活。

    但他这个正妻,可能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勾人,自从他们成亲至今,渐渐有了绝世妖娆的趋势,一颦一笑、魅/惑天成;尤其是在床帏之间温顺得不得了,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就在他们两口子默默相拥之时,裴淑英走了进来,目光骨碌碌的打量着两人,狡黠的笑道:“阿郎,热水备好了,你是先‘吃’,还是先沐浴。”

    杨集闻言起身,路过裴淑英身边之时,一巴掌拍在她的翘tun之上,‘恶狠狠’的说道:“先沐浴!等会再吃你这小妖精。”

    裴淑英咬了咬樱唇,水汪汪的杏眸看着杨集:“谁吃谁啊?郎君!”

    萧颖红着脸颊斥道:“闭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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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