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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4章:李渊的乐观

    韦圆照虽是晚辈,可他好歹也是个客人,杨集便起身送出会客堂大门,举步来到廊檐下,只见昏黄的太阳被乌云遮蔽,一团团乌云正天边汇聚,而外面刮起的凉风,让午后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凉快了许多,而回廊上的灯笼和院子里的树木枝叶也随风摇曳。

    正想出声让杨集留步的韦圆照,忽而发现杨集抬头看天,他顺势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何时,竟然昏暗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北方虽然因为旱灾歉收严重,但还没有到绝收的惨境,这时候正值农忙时节,大暴雨肯定会影响百姓抢收麦子。

    他皱了皱眉,神情严肃的向杨集说道:“大王,像是要下大暴雨了。”

    久旱必有大涝,乃是人们代代总结出来的经验,北方多个地方自去年初冬便无雨,便是关中也久旱无雨,这骤然来临的特大暴雨的倾向,着实让人担心。

    杨集点了点头:“这是入夏以来,暴雨成汛的前奏,但愿黄河大堤约束得了洪流。”

    仁寿三年,渭水、泾水、汾水、洛水、淇水、沁水尽皆泛滥成灾,当黄河这些重要支流一起涌入黄河,给黄河中下游造成了巨大的灾难,河南并、豫、兖、青、徐五州二十多个郡,化作一片泽国。数百万山东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背井离乡、入关讨生活,由于当时的雍州牧李长雅赈济不力,差点造成了民变。而朝廷这些年大力支持凉州,便是因为这些灾民被朝廷全部送去了凉州。

    鉴于黄河大堤因为持续数百年战乱、没有得到整体上的修缮,杨坚眼见东一下西一下的修复虽能解一时之厄,却仍有无穷无尽的后患,而朝廷对黄河大堤陆陆续续的修补根本不足以应对特大洪涝灾害;一旦再次暴发特大洪涝灾害,之前的努力、之前付出的财力人力又会化为乌有,于是杨坚任命杨纶为兖州大总管,负责治理黄河,让他在治黄一事通盘筹划,希望从整体上、根本上来他个一劳永逸。

    杨纶根据杨集提供的图纸,将黄河大堤全部翻新了一遍,新的黄河大堤自荥阳桃花峪到入海口,全长一千六百多里,整个大堤上宽下窄,每一段都含有缕堤、月堤、格堤、遥堤四个部分,具备了“束河攻沙”和“宽河固堤”的理念。

    虽然这道黄河大堤耗资巨大,但是汉朝王景筑堤后的黄河经历几百年时间都没有发生过大改道、决溢次数也不多;而数百年后的现在,修堤技术远超汉朝;只要不是人为去破坏,那么全新的黄河大堤的效果肯定更好、持续的时间也会更加长久。

    “滕王和阎毗修的黄河大堤异常牢固,也很特别,应当可以应对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洪涝灾害。”韦圆照久在洛阳为官,对于和洛水大堤一样的黄河大堤甚为了解,他看了杨集一眼,又安慰道:“大王,自打黄河大堤修好以后,洪水都被死死的约束在河道之中。去年发生的特大洪水,堪称是大隋立国以后之最,可是最大的洪峰,始终离开大堤顶部有两尺之我,就算今年的洪水比去年大,以大堤的能力,应该可以应付得了。”

    “但愿如此!”杨集向他说道:“快下雨了,回去吧。”

    黄河大堤倒是已经修好,并且恢复了黄河原有的格局,使黄河不再四处泛滥,泛区百姓也得以重建家园。但是战国和秦汉用来沟通黄河、淮河两大流域的原汴渠、现今的通济渠就不好说了,要是受黄河大堤束缚的大量黄河水涌入通济渠,结果着实难以预料,而且就算通济渠承受得住大量洪流,但是下面的淮水河床呢?

    当然了,洪水不是忽然从天上倒水,更不是瞬息之间便会汹涌成灾;只有等到干燥大地“喝饱水”以后,剩下的多余的流水才会在地面上流淌,一起汇入江河湖海。

    若是特大暴雨持续的时间不长,还不够大地和干涸的小河湖泊吸收,但是这样一来,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发生泥石流。

    仔细想一想,人类活得真难,而普通老百姓更难。

    “那下官告辞了。”韦圆照面色凝重的拱手一礼,快步离开王府。

    待韦圆照出了王府大门,抬头看了上空一眼,只见乌云凝聚,厚重云层之中更有一道道电弧亮光,这分明就是暴雨倾盆前的兆头。

    他连忙登上马车,甫一上车,就只听到天空发出“轰隆隆”一声巨响。厚厚的阴云再也承受不了团聚在上面的雨水,倾盆大雨瞬时便“哗啦啦”的落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功夫,整个街面都笼罩在浓重雨雾之中。

    “去皇城吏部!”韦圆照叹息一声,缓缓的放下了车帘,让车夫把车子赶向皇城,前往吏部进行权力交割。

    入夏后的第一场特大暴雨,在大业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不期而至,瓢泼大雨尽情倾洒在雍州大地。

    杨集这边则是从会客堂后门沿着抄手游廊回来后宅,正好遇到身穿一浅黄宫裙的柳如眉。

    “公子,下大雨了。”柳如眉迎了上来。

    “是啊!”杨集想了想凉州的情况,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凉州下不下,要是再晚半个月就好了。那时,百姓的时间更加宽裕,农忙时节也已过去。”

    说话之间,天空雷声隆隆、电闪雷鸣,不到一会功夫,大雨从天而降,“哗啦啦”的雨点如箭失一般扣击在屋嵴檐瓦上,狂风吹得树枝东摇西摆,树叶纷纷被大雪打落在地,地上很快就一片狼藉。

    柳如眉凑到近前,提高声音问道:“公子,要是暴雨不断,圣人还要去北方巡视么?”

    “自然要去了!”杨集苦笑着说道:“朝廷早已把北巡弄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这项盛事说是举世瞩目亦不为过。而突厥和奚族、霫族、南室韦为了迎接圣驾,更是在北方日以继夜的修御道。北巡在这个时候已经关系到大隋国体、圣人尊严,别说是下大暴雨了,便是天上下特大箭雨、刀雨,圣人也要去、也得去。”

    杨集所说这些,尚在其次。关键是高句丽听到杨广率领大军北巡的消息以后,高句丽王高元担心杨广虚晃一枪、忽然进攻高句丽,不仅从腹地调兵遣将、加强辽东防御,还发动军民在辽东构筑工事、修建长城、积极备战,同时,他本人也依约前去辽东拜见杨广,希望通过会谈、解决双方矛盾。

    大隋王朝的北巡大军要是不去北方、杨广失信于启民可汗、奚仲、高元等异族首领,严阵以待的高句丽大军极有可能向东北发动进攻,攻占兵微将寡的漠州郡、辽东郡、饶乐州都督府(奚族)。

    除此以外,北室韦和南室韦的国王、霫族的大酋长将会南下朝圣,而百济王扶余章、新罗真平王金白净更是泛海而来,所以此时此刻的杨广和朝廷陷入一种骑虎难下的尴尬,现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否则便是失信于人,以后,各国各族又如何看待身为宗主国的大隋王朝?而大隋王朝失去的,不仅是面子,还有里子;要是再往严重去想,搞不好会导致整个东北局势崩盘。

    柳如眉听说北巡不会取消,心中便有了想法;上一次因为儿子杨昌太小,她去不了吐谷浑,她仰起头来,一双如水明眸充满了期盼之情,向杨集央求道:“公子,这一次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你要是走了,儿子怎么办?”杨集倒是无所谓,虽然说这次北巡不是以他为主,可是就连杨广本人都准备带着姐妹、大小老婆和儿女、孙子去。那么他杨集带上武艺高强的柳如眉和朱雀卫,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关键还是儿子杨昌,

    柳如眉听到丈夫口气松动,连忙说道:“昌儿已经长大了,长得特别健壮,我可以放心交给Ru母带,而且大娘和三娘也能照看他。”

    杨集又问道:“儿子能离开你么?”

    柳如眉大为沮丧的说道:“这头小白眼狼有‘乃’就是娘,现在只认三娘,跟我这个亲娘一点都不亲。”

    杨集差点笑出声来,其实不仅仅只老三杨昌,便是老大杨昊也跟裴淑英亲,而不是萧颖。之所以这般,一方面是因为裴淑英成了三个孩子的‘乃’娘之一;另一方面是裴淑英性情跳脱、孩子气重,她能够和孩子们玩闹一整天,而萧颖和柳如眉就不行了,所以久而久之,三个孩子全部认准了裴淑英这个娘。

    “只要儿子没问题、我就没问题。”既然柳如眉都这么说了,杨集也问题了。

    两人已经进了后宅饭堂,独孤敏、苏芸娘和萧颖、裴淑英、张出尘都在堂内等候。

    独孤敏等人在堂内已经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也跟我们说一说?”

    迎着一双双探询的目光,杨集说道:“如眉要随我北巡,而圣人也带皇后北上,我说只要儿子没问题,就可以。”

    “看这天色,大雨怕是要持续许久呢!”独孤敏看了看外面的漆黑的天色,又向杨集问出了柳如眉同样的话:“这么大的雨,也要北巡?“

    杨集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甚至连不得不去的重点之处,也说了。

    一番话让几人都有些担忧起来,而萧颖和裴淑英本来听说皇后等女也去,本来也动起了北上的念头,可是乍一听到有可能要打仗,两人便闷闷不乐的不说话了。

    没办法,谁让她们不会武艺呢!

    “既然圣人也带家卷,那便让如眉和出尘陪你去好了,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独孤敏是王府里的老大,拍板决定后,又说道:“先用饭吧!”

    “嗯,先吃饭。”杨集坐了下来,一家人开始用饭,至于他的三个儿子,此时已经并排在旁边的床榻排排睡了。

    杨氏兄弟三人和他们老子一样,投了一个好胎;他们刚刚出生没有多久,也跟他们的老子一样,各自被自己的皇帝伯伯册封了一个别人奋斗一辈子也拼不到的爵位。身为老大杨昊,更是直接继承了杨集以前的遂安郡王之爵。

    。。。。。。

    下午,从皇宫归来的李渊刚刚换下官袍,就接到皇帝召见之谕令,于是又抱上官服,起身走向大门,在门外等候仆从准备车马之际,目光透过屋檐流淌下来的一串串雨水,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李建成了追出来,将一件披肩披在李渊肩头,有些埋怨的提醒道:“阿耶,现在虽然是夏天了,但暴雨湿冷,阿耶这些天又受了风寒,应当注意保养为妙。不然染了风寒,怕是又要遭一通罪了。”

    回头看了看长子,李渊心情畅快,乐呵呵的说道:“无妨无妨,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辈,这点小小病痛只是小事一桩罢了,母须担忧。”

    李氏家族陷入关陇贵族三大派博弈的棋子,李渊现在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一些事情,便是对堂弟李神通、李神符、李德良、李叔良等人也是隐瞒不好,生恐他们一不小心,对外泄漏。唯独在面对这个少年老成、成熟稳重的长子之时,李渊才会全身心的放松,更没有伪装自己。

    李渊为了复兴李氏,在关陇贵族三大派的纷争之上,他甘为独孤家、窦家的棋子,为了获得独孤家和窦家的全力支持,甚至不惜与强大的元氏派系为敌、竞争那狗屎一般的武川盟盟主。但是从目前来看,这步棋,他的确是走错了。

    只因元氏派系不敢拿独孤派、窦派如何,却专门向他们弱小的李家下手,这令李渊既愤又无奈。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李家实力不如人呢?

    不过比较庆幸的是当年竞争不过元氏、当不上武川盟盟主,若是他赢了,此刻怕是沦为皇帝重点打压的对象……不,不是打压,而是直接把他和家族上下弄死。在这一点上,他得感谢元家,而不是把向推向火炉之中的独孤家、窦家。

    如今他竟然机缘巧合的成为皇帝的心腹,这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他知道皇帝也是在利用他,但是与独孤家、窦家比起来,皇帝现在和以后能够给予的,绝对多得难以想象。

    独孤家和窦家也是因为他李渊成为皇帝心腹之故,对他的态度与以前大是不同;以前,这些人视他为呼之即来、挥之即走的走狗,而现在,却客气多得多。

    这也是甘为皇帝鹰犬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作为殿中省少监,今天上午也在百福殿旁听了,虽是没有发言的资格,便光是有资格去听,就是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了。此时他虽不知为何召见于他,但他还是觉得与关陇贵族有关,于是抱着乐观的态度准备入宫。

第705章:急了,杨广急了

    这场席卷关中的大暴雨从午后一直下到酉时初,方才渐渐停住,天边的火红的太阳又破云而出,似是晴朗了下来,但是天上的乌云仍然在用一种迅速速度向东向南方运动。

    此刻,皇宫里的承庆殿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诸多重臣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

    尚书省左仆射兼议事堂相国苏威抬头看着火红的太阳、飞快运动的乌云,皱眉道:“大雨下了一个下午,忽然之间去又放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啊?”

    旁边的右仆射高颎捏下颔下白须,说道:“这个只怕得老天了。”

    黄门侍郎裴矩眉头深锁的沉声道:“苏公、高公,这场大暴雨已有很多年没有出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殿之内,官员也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场大雨。

    虽然人们受限于学识,对天象的预计能力严重不足,一切都要依靠经验来判断;然而经过一代代人的总结、以及自身的经历,上了年纪的人对于特殊天象都有一个比较准确的评判。

    大隋北方诸郡累年大旱,上半年列是久旱无雨,这样的大暴雨虽是暂时缓解了关中的灾情,可是天上这副天象大变的模样,在诸多重臣官员记忆之中,已经有好几年未曾见到了。

    “圣人到!”就在这时,从侧后传来依仗侍卫中气十足的声音,大殿内原本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静。

    杨广身穿一身不是很正式的黄袍从承庆殿后门进入大殿,坐在条桉之后,目光看向下方一众要员。

    “参见圣人!”众臣一齐躬身行礼。

    杨广看着下方一众官员,沉声说道:“诸卿免礼。”

    “谢圣人!”殿内响起了众臣的的声音,然后纷纷平身入座。

    “诸位也看到了!这场入夏以后的第一场大暴雨,虽是暂时解了关中旱情,然则我看飘向东南方的浓云,似是要在东南方下暴雨了。”杨广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于我大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况且如今的北方百姓纷纷抢收麦子,若是遇到大暴雨,粮食收入必将大为受损。朝廷接下来,要让各郡县组织人手,帮助百姓抢收夏粮。”

    “启禀圣人!”苏威沉吟半晌,说道:“入夏以后,天象多变、难以预测,北方经年无雨,此时下雨也属于常事,如今各地正在努力收割夏粮、抓紧时间晾晒,纵然有雨也不会影响夏粮的收入,还望圣人放心。”

    杨广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说道:“与此时同时,也要防止洪涝灾害的发生。黄河大堤虽无忧,可是江水和汉水、淮水大堤却是没有得到整个上的修复过,着令三大流域官员做好应对洪涝灾害准备,防止洪水决堤漫堤等事的发生,务必确保洪水被收束在河道之中。”

    下方官员闻言,心头尽皆吃了一惊,苏威忧心忡忡的拱手问道:“圣人,据老臣所知,江水和汉水、淮水大堤虽然残破一些,可圣人坐镇南方之时,曾对江水、汉水、淮水大进修缮过。难道说今夏大雨这般严重?”

    “谁也说不准,不过防范一番总是没错的。”年初的时候,杨广见到北方久旱,曾问过天文宗师章仇太翼,章仇太翼说今年必有特大暴雨,极可能出现北旱南涝的情况,让朝廷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正慢慢的应了章仇太翼的预测,朝廷不可不防,一些必要的准备必须要做。

    杨广叮嘱完毕,又想起仁寿三年那场洪涝灾害,只不过由于杨纶修好黄河大堤以后,黄河近年来反而比南方平静了许多,但他还是不太放心的向主管民生的左仆射苏威问道:“苏相,荆、扬、豫、徐等州近来可有奏报送到朝廷?各地可曾下了大暴雨?”

    “禀圣人,黄淮和江淮大地和官员未有奏疏来报,也没有人说下暴雨。”苏威说到这里,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默默地给自己留下一个余地:“数日呈来的奏疏上说,各地尽皆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无云,天上的阴云显然还需一段时间,方始移至江淮和黄淮。加上南北双方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南方各个州郡的奏疏也许还在路上。”

    听了最后这席话,杨广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皱,他知道苏威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但是苏威这种不负责任、不敢全力任事的话说多了,难免令听多了的杨广感到不满。他瞥了苏威一眼,澹澹的说道:“即刻行文扬州、荆州、交州、兖州、青州、徐州,令相关要员官员检视各地河堤,以防夏涝,另外让他们关注天象,如果各地有特大暴雨连续下降,即刻以八百加急来报,不许有误。”

    “老臣遵命!”苏威拱手应命。

    其实大隋自立国至今便灾情不断,北旱南涝是常有的事儿,六七月突然降温、突然飞雪都正常,所以殿中众臣对于各种自然灾害早就已经麻木了,要是哪一年没有灾情发生,他们反而会感到意外了呢。

    此时他们听了杨广十分严重的话,心中尽皆有些不以为然,暗自觉得皇帝危言耸听、过于紧张,现在不过是下了一场来去匆匆的大暴雨而已,根本用不着紧张兮兮的,完全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只不过由于杨广帝威日重、皇权稳定,再加上他此时又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故而没人敢出来反对。

    。。。

    议完抢收夏粮、防汛两大要题,与民事、民生有关的各部大员、官吏纷纷告辞而去。而一群高官和武将则是被杨广留了下来。

    这一下子少了大半人,使得空旷的大殿之内显得更加空旷,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杨广也懒得换去比较窄小的偏殿了,他目视李渊,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一般来说,朝会都由殿内省来主持,如果朝廷遇到什么重大事件、或有什么重大决定,殿内省的官员都会事先把议题抄录下来,然后下发各部各司、各大要员,好让大家有个心里准备;以便改天朝议之时,大家给出比较周详的说法、解决问题的方案。当然了,像之前所议的事情,纯属突发事件,不再此列之中。

    而现在,朝会一般的议事方式却有些异常了,只因大家之前都没有接到议题,显然是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大事,趁着大家都在,便拿出来与大家商议。

    李渊官拜殿内少监,管的就这类议题,得到杨广示意之后,他起身向大家朗声说道:“诸公,今天有几个议题:首先是将任大匠阎毗主导的永济渠已经开凿许久,然而他却三番五次的修改方案,进度更是不尽人意。对此,诸公有何疑义?”

    永济渠又是大隋王朝的一项重大工程,杨广鉴于通济渠整体规划、分段承包的方法十分不错,而沿途百姓又能在农闲时节能够就近务工,获得额外收益来补贴家用,再加上高颎和裴蕴监督到位,使开凿通济渠的过程之中不仅没有造成重大死亡、怨声载道,反而深受百姓欢迎,于是他紧接着又下令在河北大地开凿永济渠。

    永济渠虽然全力全长两千多里,但它实际上和通济渠一样,都是把天然河道、旧有运河全部利用起来,只须一一疏浚、连成一气,那么便是一条贯通南北的大动脉,其工程量,远远不如去开山。之所以迟迟没有贯通,主要还是还是开凿方案一改再改。

    永济渠最先的施工方案是引沁水流入白沟,这也是永济渠南段,是之前准备开凿的渠道。

    至于白沟则是曹魏旧渠,建安九年曹操北征袁尚时“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曹魏修治后的白沟水量增加,连同与它接连的清河,一起成为河北水运干线。永济渠以曹魏旧渠为基础,将渠道拓展成为大渠,这也是永济渠的中段。而后世天津市至涿郡为永济渠的北段,这一段则是主要改造古潞河、桑干水两条自然河道的下游。

    可是经过杨达、阎毗等人实地考查以后,他们发现纸面上的“南达于河,北通涿郡”永济渠并不合理,而问题主要是出现在永济渠南段。

    首先是沁水多沙易淤积、清水流量有限,累计起来的水量推不动大船,而且沁水携带的大量泥沙必将沉入河床之中,使之很快就不能使用。其次永济渠南段所位于的河内郡地势平缓,水流自东向西走河内郡温县,再进入黄河,但水势冲击力远不如逆向的黄河,一旦黄河水灌入运河南段,黄河水携带的泥沙必将慢慢沉在水流平缓的运河河床之中。

    三首结合起来,他们认为如果照着既定的路线修了,那么永济渠南段不出几年时间,便会彻底报废,即使朝廷疏浚了,之后又会反反复复,得不偿失。

    因此建议朝廷放弃河内郡这一段,把永济渠南段改借丹水、清水、淇水济漕,而永济渠的入河口由此被定位在汲郡汲县一带,而不是原先说的西方的河内郡温县,至于被放弃的永济渠南段,借助黄河河床即可。

    对于这个建议,杨广答应了。

    然而不久以后,细细考查的阎毗却又说中段、北段的设计也不合理,他认为原有的河流、湖泊乃是沿岸农田不可或缺的灌既用水、百姓不可缺少的饮用水;要是朝廷把它们连成一气、使这些河流湖泊的水都引走干净,那么这些河流湖泊的水位必然下降,灌既不了“上面的”农田;最后百姓和农田全都受到巨大影响。

    有鉴于此,他建议中段、北段贴着河流走,而不是使用原有的河道、湖泊;如此一来,永济渠所利用的水,实际上就是从天然河流、湖泊益入出来的多余的水,并没有破坏原有的‘生态系统’,而原先的‘生态平衡’也得到保障。

    永济渠的水又如何解决呢?他认为丰水时节根本就不受影响,反而是解决了河北的洪涝灾害,至于枯水时节,水量肯定是不够的,但是朝廷可以把周边的湖泊当作一个个巨大的“水库”,朝廷可以将湖堤加高加固,然后用这些湖泊平时蓄水,一旦永济渠水量不够、推不动大船,再打开闸门放水入永济渠。而那些被加高加固湖泊水,日后既能灌既以前灌既不到的地方,又能在干旱之年,保证现在的农田不受影响。

    对于这个建议,杨广同样是听取了,毕竟他要修的是一条名留青史、千载能用的大工程,而不是劳民伤财的一时之功。既然这些良方都对,而且兼顾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并且完美的解决了一切隐患,那他又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只是如是一来,很多天然河道、湖泊、旧有渠道都不能用了,需要重新开凿很多山,工程量因此大为增加、工程进度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这也让杨广慢慢没有耐心了。

    尤其是今年北方干旱歉收,而朝廷有粮却没办法去应援北方的实情,更让他恼火之极。他认为永济渠要是全线贯通了,那么无数大粮船都能像通过通济渠一样,源源不断的通过永济渠开向河北、幽州,何至于要麻烦的一郡一县去收粮?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北巡是有可能要打仗的,要是永济渠通了,那么兵甲、武器、士兵和军饷等都能运到永济渠北出口的涿郡,但是一切的一切,全部因为工程进度不够被拖延了。

    听了这个议题,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一些大臣面露忧色。

    其实自从通济渠、洛阳新都等重大工程纷纷通过以工代赈、“包段承包”的方式做完以后,大臣们见到朝廷监督到位、百姓满意,于是他们在议论重大工程之时,都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听就反对、都不是一听就斥责为劳民伤财了,而是考虑更深层次的东西。

    朝廷工部、将作监等建设机构由于有了开凿通济渠的先例、成功经验,使永济渠施工方案经过反复修改之后,变得远比通济渠合理,一旦修建成功,其好处绝对比通济渠大、害处绝对比通济渠小。但是皇帝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现在不仅急了,而且还像是打算发动劳役了。

    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这对大隋王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706章:绝后患,诛李二

    留在承庆殿的文武官员全部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大将,能够把官当到这个地步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经过这些年就近相处、这里的每个人都了解杨广,心知皇帝是一个急性子,他与先帝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他想到就什么事情就要立刻去做,而且还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成绩。他能在永济渠开凿进度的问题再三让步,已是一件相当难得的事情了。

    其实杨广之所以在永济渠上接二连三的“妥协”:一方面是他十分追求完美,想要把永济渠凿成运行千秋万代也不淤积的大运河,好使他名垂青史,而阎毗给出的新方案的确比通济渠好了很多很多,因而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另一方面就是这个杨广长期受到杨集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变得和“史上”的杨广完全不同了。而杨集身为杨广“作弊器和外挂”、“暴君系统”,他本着防患于未然之心、时不时把史上那个杨广的激进做法讲了出来,并“怂恿”杨广照着干。杨广是个急性子并没错,可他并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当他一想到“杨集各种激进方案”产生出来的巨大弊端、严重后果,吓得他反过来说杨集太过激进,实在是要不得、不能为,现在的杨广甚至对“试验者”的杨集的一些做法,都感到心惊胆战、冷汗直冒的,又哪敢依照“杨集的良方”办事?

    说白了,就是杨广“史上”那些轰轰烈烈的工程所造成的大死伤、以及怨声载道、国基动摇,虽然是因为杨广急功近利、监督力不足所致;但无前例可以借鉴的现实,多少让朝堂官员有一些“摸着石头过河”的意味、有一些侥幸之心,如此一来,大家的反对之心也没有那么坚定。而现在,有了一个比他“还要凶残、还要急功近利”的活生生的参照物,于是杨广知道害怕了、不敢干了。与此相对的是,他因为杨集这个凶残的参照物,变得十分在意百姓、十分注重民生,同时也听得进良言。

    不过在永济渠开凿进度上“妥协”,杨广心中也有一条底线:那就是他为了民生、国基、名声着想,可以答应修改路线、可以延缓通航的时间,但是却不能影响东北局势、东北战略,更不能牺牲东北和河北的安全。现如今,两者出现了巨大的冲突,杨广便对永济渠的进度感到不满了。

    刚刚说的抢收夏粮、北方抗旱、南方防汛都与民生有关,这方面由左仆射苏威主管;一旦遇到这种事,一般是苏威和民部、吏部要官出面应答,若是他们说得对、方案好,其他人则赞成,如是不好则反对,然后齐心协力拿出好方案;不过刚才主要是杨广下命令,臣子们因而没有发挥的余地,苏威和牛弘等人只需遵照命令办事即可。而永济渠是一个工程项目,这东西归右仆射高颎和工部尚书宇文恺管,此时听了殿内少监李渊的话,都明白这是杨广摆出来商议的议题,于是在场官员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看向了主管兵、刑、工三部的高颎,等他出来答话。

    高颎也不是傻的,他见杨广面沉似水,一些看他不爽的人更是摆出一幅要搞他的架势,便起身拱手道:“圣人,与永济渠相关之事,议事堂和三省六部、九寺主官反复商议过,一致认为当前施工方法、各段承包商所聘用的民力没有影响河北大地的民生,但是也达到承受的极限了。如果加大民夫数量,固然可以让永济渠通航时间提前,然而冀州和幽州的民生必受影响,加上当时又没有急须永济渠,故而大家十分认可将作工匠阎毗保守、稳妥的施工方案。”

    简而言之,这事儿是大家当初全部都同意了的;现在要死,那就一起死好了,休要让我老高一个来扛。不过他的政治智商也不低,心知这种推卸责任的话,很容易惹来杨广反感、恼火,说完之后,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圣人,北方旱情和高句丽王高元派重兵北上两大事件,都属于实发事件,它们发生,使永济渠价值显得格外突出。然则事已至此,哪怕现面动用冀州和冀州所有百姓去修永济渠,也解不了燃眉之急了。”

    “况且永济渠已然修成一半左右,百姓对现在的施工进度、力度十分也十分认同,朝廷此时若是贸然发动大量民力、或者加大施工力度,百姓定然怨言纷纷,之前博下的良好口碑也将前功尽弃了,既然怎么修也无法在近期通航,倒不如像解决灾情那般,直接当永济渠不存在,阎将作该如何施工还是如何施工。”

    说到这里,高颎向杨广拱手一礼,沉声说道:“圣人,老臣认为与其发动强行让百姓去修近期不可能完工的永济渠,至于如何将武器装备、军粮运到涿郡,朝廷最好还是另寻他途为好。”

    听了高颎这番合情合理的说法,杨广和殿内文武在心里权衡一下,尽皆认可了高颎的说法:依照高颎之说来办的话,至少不会影响民生、至少不会惹来怨言、至少不会前功尽弃、至少不会败了朝廷之前努力营造出来的良好名声。

    若是贸然的强征百姓,结果是永济渠修不好、两大突发事件也解决不了、还惹来冀州和幽州百姓的反感愤怒,所以这种得不偿失、亏老本的“生意”,想都不用去想、更别说是去做了。

    “高公言之极是!”杨广望着高颎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除了高颎所说这些,他还十分了解地方官是什么德性。

    那些地方官多数是一些善于投机取巧的混蛋,他们总是把好事变成坏事,往往借助朝廷兴修水利、开凿道路的契机大肆摊派,朝廷不是要我们兴修水利、开凿道路吗?那我就摊派徭役,东方的河道要疏浚,然后发动百姓都去修河去。

    百姓是去了,可是这些该死的狗官非但没有提供饮食,反而把百姓折腾得半死、或者全死,最后百姓不仅拿不到朝廷下发的“工程款”,反而为了活下去、或者是为了赎买亲人的尸体,只能倒贴钱财去收买负责监工的官员。

    如是这般折腾下去,往往会闹出民变事件,而这些混蛋地方官员要么是上疏朝廷,建言罢工;要么是说暴民反对朝廷良策、聚众造反,建言出兵镇压。而更多的混蛋,则是直接出兵镇压,这样便博到足以晋升的军功了。

    以上这些事件,在杨广担任并州大总管、扬州大总管之时,全都发生过无数,虽然他每一次都给百姓一个圆满的交待,但那些混蛋官员上贪朝廷下发的“工程钱粮”、下血腥的盘剥百姓的举动,却要皇帝和朝廷来扛。

    鉴于以往的经历,已经变得注重百姓的杨广,一般都不怎么敢强征百姓、强征傜役了,就算搞大工程也要让人全程严密监督,以免地方上的不法官员发了财,朝廷却要承担他们造下的孽。

    他默然半晌,缓缓地向高颎问道:“但是依高公之见,朝廷又当如何向北方运输武器装备和粮草呢?”

    “圣人,老臣记得卫王去年北伐契丹之时,高句丽大军骤然向粟末靺鞨发动勐烈攻势;卫王为了驰援粟末靺鞨,遏制高句丽北上、西进的野心,便让冀州牧滕王、幽州刺史李子雄提供给养。”高颎看了高坐上首、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集一眼,又向杨广说道:“据说滕王和李刺史是通过海运,向辽东补充兵力和武器装备、粮草物资的。老臣觉得卫王有实际经验,也是当前最有发言权的人。”

    经过高颎这一番连削带打,问题和无数目光,一下子全部都落到了身为尚书令的杨集的身上。

    “卫王,你认为如何?”杨广觉得现在的杨集怪怪的,自他还朝以后,虽然每天都参与朝会了,可是杨集却变得十分安静、十分有礼貌,不再像以前那般怼人了,这令杨广感到很不习惯。

    可他料错了,杨集虽然对面杨广的时候,变得比较有礼貌、变得像臣子了,然而针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其他人,他还是那么不客气。

    先后听了高颎和杨广的话,杨集立刻起身,先是向杨广行了一礼,而后直接就朝着高颎开火了:“高相国,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杨谅当年奉先帝之命远征高句丽时,我军三十多万大军水陆并进,而你就是行军长史。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岂不是骑驴找驴吗?”

    开皇十八年二月,高句丽王高元眼看着大隋王朝即将与突厥汗国暴发大决战,于是野心勃勃的率领东北联军入侵大隋,企图夺取辽东和燕郡二郡,从而使高句丽在辽水西岸建立一个桥头堡,以便他们进一步攻占柳城、北平、渔阳、安乐、涿郡等郡,然而他们出师不利,第一步就遇到营州(柳城郡)总管韦冲,并被韦冲打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杨坚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索性对强大的突厥汗国采取了守势,并于同月以杨谅行军大元帅、王世积并为行军元帅,发水陆兵三十万攻击高句丽,同时又周罗睺为水军大总管,协同行动。然而陆军在辽西走廊遇到泥石流,寸步难行,接着又暴发瘟疫;而水军更惨,直接被海上风浪掀番了九成以上的船只,最后两军均是无功而还,所有士兵死了十之八九。隋军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在那一场不堪回首的败于天气的大战之中,高颎便是军师、总参谋长一般的行军长史。他此时听了杨集带着充满剧毒的话,顿时老脸通红、无地自容、无言以对,甚至想反怼回去都没资格,毕竟人家杨集打了这多的大战,从未败过。

    见状,杨广舒坦了,还是那个味道。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毕竟这两位都不是善茬,全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招惹的大人物。

    而杨集心头也舒坦了,如果高颎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他自然也会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但问题是高颎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不仅仅说话带刺,而且还是祸水东引那种毒刺,这可让他受不了了。

    虽然杨集也知道这是朝堂普遍存在的官场习惯、官场习气,但你们相互之间戏耍可以,千万不要把这一套用在老子和老子的人的身上,否则,休怪老子翻脸。

    众所沉默之中,高颎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向杨广道:“难道圣人就任由卫王狂悖无礼,胡搅蛮缠么?”

    杨广啧啧嘴,没有说什么,心说狂悖无礼、胡搅蛮缠好像是你高颎吧?

    以金刚奴的脾性、做事风格,你要不是率先耍心眼,他能这样怼你?要是照你的观点来延伸的话,是不是应该在办事之前,先把所有人都坑一遍,然后大家再争吵半天方可?

    杨广心中虽是如此想着,可高颎的年纪、功绩、资历毕竟全部摆在这里,此时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他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作无动于衷、不闻不问;况且自家兄弟不仅不怎么要脸,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小孩子…呃、小孩子的父亲,让他向一个功勋卓着的前辈赔个礼并没什么。

    念及于此,杨广便拉长了脸,‘怒火冲天’的向杨集说道:“文会,你自己听听、你都说了什么浑话,还不向高公赔礼道歉?”

    杨集倒是十分干脆,而且他也不想在诸多大臣面前扫杨广的面子,当他听了杨广的话,立刻就向高颎弯腰施礼,十分诚挚的抱拳道:“高公,我杨集才疏学浅,不会说话,更不应该说直来直去的大实话,听了圣人的教诲,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等到哪年我有空了,一定带着妻儿登门道歉,不过我认为您德高望重、宽宏大量,而且还是肚子能撑船宰相,肯定不与年少无知的我一般见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哪门儿道歉啊?你这,分明就是想把人家高颎气死。

    作为当事人,高颎听了毫无诚意的“道歉”,他嘴皮哆嗦的手指着杨集,却愣是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高颎都已经活到这步田地了,活到你那“‘带着妻儿登门道歉’的‘哪年’”吗?

    而且照你这么来说,我高颎身为宰相,就必须“德高望重、宽宏大量”,就必须“肚子能撑船”,否则,便没资格当宰相?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然而杨集却不给他发脾气的机会了,“道完了歉”,立刻就向杨广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圣人,海上风浪是很大,然而粮船又大又重,只要它们贴着海岸行驶,安全问题根本就不成问题。”

    后世人们常说纵横大洋的明朝水师厉害、造船技术先进,这话不假,毕竟人家郑和的的确确行驶到了东南亚,但杨集想说的是,隋朝水师、造船技术其实也不差。

    现在缺乏的,仅仅只是海图不全、航向不明,以及对大海的天象和季风了解不多;要是解决了这些问题,隋朝船只和水师照样能够像明朝那样纵横四海。他虽然可以把地球画出来,可别的问题,却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不过再怎么说,隋朝官方大船要是贴着海岸线行驶,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别的船只姑且不说了,单是杨素发明和创造的五牙舰,就是一个令人恐怖的庞然大物。

    杨素坐镇永安郡之时,奉杨坚之命发展和训练大隋水师,他为了更好的的击溃水师强大的南陈王朝,与造船工匠一道寻找资料、试验,最后他们合力发明出了五牙战舰。

    中小型五牙舰适合在大江大河行驶,而他们搞出来的当旗舰战身使用的三艘重型五牙舰却是令人瞠目结舌,这个型号的五牙舰全长一百多米、宽二十多米、甲板宽二十八米、吃水五到到米,水面上的建筑物高有五层,可容千多名士兵自由作战,而舵手、船员等辅助人员则是不计其中。

    另外就是杨素为了使小型战船能够飞快畅游于平缓河段和湖泊,发明出一种名叫车轮战舰的小型战舰,这种所谓的车轮战舰,其实就是充分的利用了十分省力的滑轮组合。

    这些看似不可思议、以及令那些无知后人觉得根本不可能的成就,在中/国人编写的《中/国机械史》、西方人编写的《科学与中/国对世界的影响》都有明确、详尽记载。所以那些老是觉得古代这也不行那也不可能、老是觉得隋朝各方面都不如唐朝的人,实际是无知得可怜、可悲,更是令人可笑!

    而后世“唐粉”跟“鹅粉”一样的脑残,他们所拼命吹捧吹嘘的、可以随时畅游于中倭之间的唐朝宁/波/级战舰和车轮战舰在技术上,实际上是严重退化的体现;无论是体量还是适航等等性能,都远不如隋朝中型重型五牙舰、车轮战舰。

    它们在隋朝战舰、以及随时可以当做军舰使用的大型粮船面前,其实屁都不是;根本就没有资格与隋朝的船只并在一处议论。

    所谓的唐承隋制,或许仅仅只是限于政治方面的制度。而科技领域,那就是呵呵了……

    想到这些,杨集忍不住看了侍立丹陛之下的李渊一眼。

    这家伙在史上为了夺取天下,不但“改易旗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而且过向突厥人承诺“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不过他虽是成功的取了天下,可是到了中晚年却遭到了报应,不仅是子孙死于另外一个儿子手中,就连本人也被软禁在禁宫之中,默默的品尝和回味着骨肉相残的美妙滋味,貌似也是相当悲惨的。

    但是他活该呀!谁让他当了突厥人的孝子贤孙、迫害本国子民呢?

    不过好在,囚禁他的人也遭到同样的报应,生前是儿子纷纷起兵反他、死后是儿子杀儿子,甚至连他自为以能够传承千秋万载的天下,也是三世而亡;较之秦朝和隋朝,更可笑的是竟然是被他小老婆兼儿媳篡了天下。而这,应该也算是报应和活该吧?

    在杨集看来,史上的西秦霸王薛举及其儿子比这种杂/种、汉/奸,全都是可歌可泣的一把硬骨头,他们父子至死至败都不与突厥人苟且,所以被李杂联合李轨、突厥、吐谷浑剿杀了,不过薛氏最后虽然败了,但是他们与赢家的李杂相比,却败得十分可敬!

    而据他有限的历史知识所知,李杂不管是反隋也好,还是当突厥人的孝子贤孙、出卖民族也罢,其主导人物、主要人物都是李家老二在决定。

    针对这种混蛋,杨集觉得自己作为李渊的姨表弟,很有责任、有义务帮助姨表兄弄死那个杀兄弑弟囚父、霸嫂(李瑗妻妾)欺弟媳的史无前例的王八蛋。

    此念一起,再也无法遏止。

    杨集心中已经决定:李渊和李建成等人可以放过,但是那个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的狗杂/种,必须死。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要想干掉不受重视的李氏子弟、一个毛小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过分,但是他杨集直接、间接干掉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万,区区一个小小的李二,又算得了什么?

    对了,还有一个刘文静也要找到除掉,那东西是李杂和突厥的联络人,甚至很多事情,都是他背着主子向突厥人承诺的。

    这玩意,早死早好。

    此外还有元敏,这家伙不仅联合拓跋宁丛给自己制造麻烦,而且在史上,还是怂恿宇文氏兄弟造反、杀杨广的罪魁祸首,所以此人,也得死、必须死。

    杨集在这时候,虽然是动起了无数念头,可正如后世评书所说的‘说时迟那时快’一般,时间也仅仅只是数十呼吸之间罢了,而在场“诸公”,也没有想到他在这瞬息之间就动了这么多念头。

    所有人都在考虑他提出来的“粮船……贴着海岸行驶,安全问题根本就不成问题”。

第707章:人设,始终如一

    永济渠施工进度上这个议题之上,高颍的观点是此刻发动冀州、幽州所有百姓去修,也不能近期之内修好,就算修好了,朝廷也没有足够的大型船只把军队和武器装备、粮草物资运到涿郡。与其以民怨沸腾的代价去修近期修不成、用不成的永济渠,倒不如当它不存在,这样最少没有把这个利民工程变成恶民工程。

    这么简单的利益得失,杨广焉能不知?他比较担心有可能在东北方突然爆发战争之时,北巡大军像杨集当初去打契丹那般无粮可食、不得不铤而走险。不过当他听杨集说船只可以贴着海岸线安全行驶,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以示通过。

    “关于运河,我想再说几句。”杨广对殿中文武大臣说道:“我当初就说过,我之所以要修以洛阳为中心的贯通南北的南北大运河,一是因为数百年以来,南北双方交流极少,彼此之间怀有极深的恨意、偏见、误会,而南人不北上、北方不南下的实情,使误会始终得不到化解;所以我大隋现在只是地域上的统一,而在人心上,始终怀有极重的隔阂。二是大隋地大物博、地域广袤,若是边地发生动荡,远在大兴、或洛阳的朝廷不足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陆路运力有限,不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将军队和武器装备、粮草物资运输到战争前线。三是江淮众多物资始终运不到物资稀缺的北方,原因还是陆路运力不行、交通不便,从而使南方百姓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物资要么烂在地里、要么卖不出去、要么贱价卖,未曾享受到丰收的实利,而北方却又极缺、极需要。”

    “为了解决以上这些问题,我和朝廷决定开凿贯穿南北大运河。虽然朝廷在运河之上耗费无数无数财力、物力,可是我和朝廷开凿运河的真实用意造福百姓,从未想过从百姓身上收回一文钱,所以任何人都可以享受运河之便、任何人的船只都可以自由行驶。对民间的要求仅仅只是朝廷急用的时候,民间船只要避让;朝廷需要大规模使用的时候,民间船只要禁航。然而通济渠通航至今,足有两年之久了。但是江淮大地物资、商旅却始终没有大规模北上,通济渠也始终没有出现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壮观局面。运河之上,除了官船和一些大商船队之外,民间客船、民间商船却是微乎其微、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杨广语重心长的声音和口吻忽然为之一变,他语如刀锋,痛心疾首的说道:“诸公可知为何?是通济渠沿途官府和官员在运河之上私自设卡收税,以朝廷的规定、朝廷名义收钱,而理由竟然是朝廷要收回成本。可实际上,既无此令、更看不到一文钱。”

    “民间船只走一趟通济渠,几乎在任何一个郡任何一个县,都要缴纳名目各异的赋税,最后一核算,成本比贴海行驶还要高出无数,若是有些懂得朝廷律法的人抗拒不交,则被安上各种名目的罪名,最后连人带物都落入了不法官员之手,如此一来,谁敢走通济渠?诸公,这叫什么?这叫苛政勐于大风浪!”

    “徐州刺史萧矩弹劾谯郡太守赫连横在通济渠私设关禁,牟取不法之利,名义上是北方的酂县官员、南方的临涣县官员所为,但是赫连横实在坐地分赃、幕后指使的嫌疑,赫连横和不法官员如今已被查处,但是我认为这不是普遍存在的事儿,干这种不法勾当的官员,绝非仅仅只是谯郡一郡。而私设关禁之事,也绝非仅仅只是发生在运河之上,甚至各条官道之上,也普遍存在着。”

    “有鉴于此,我认为朝廷如果仅仅只是开凿运河、开凿官道,而不整顿官场、梳理官场,朝廷哪怕开凿再多运河、再多官道,那也只是一个个靡费无数、劳民伤财的摆设,根本就解决不了之前所说的开凿运河的用心、深意。”

    “除了疏通官场,朝廷必须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避免地方无休无止的盘剥过往商旅。”

    “些地方官员私设关卡滥征税、巧设名目乱摊派,最后挥霍的是百姓对朝廷的信任、损害的圣人和朝廷的形象。纵观类似事件,究其根本还是以权谋私、地方官员自我要求不严所产生的结果。他们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向百姓、向过境商旅收取各种费用,其实在在很多地方官吏眼中都是‘小事一桩’。然而正是这种看似是小事的不良风气最容易成为‘大祸害’了。”杨集说到这里,出言建议道:“既然无法避免,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统一征收商税!”

    “同为大隋子民,种田的百姓要交税、跑船的船主要交税、放牧的牧民要交税……而经商的商人属于商籍,他们的社会地位远不如民籍上的百姓、仅比奴隶高了一两等,可是许许多多大商为什么不用交税?为什么不用缴纳各种名目过路税?为什么可以自由自在的行走于天下?原因还是世家门阀、达官贵人背后支持着。”

    “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养了大量商人、商队,而所谓的大商,实际上就是他们的奴隶,这些世家门阀和丰衣足食未免自身利益受损,每当朝廷说要征收商税之时,他们便冠冕堂皇的以‘不能与民争利’为由,一致起来反对;朝廷一旦鼓励商业、盘活天下经济,,他们生恐民间商人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从而影响他们的收益,于是又以‘商人唯利是图,奸诈不忠’为由,一至起来反对。最后天下商业之所得,十之七八都流入这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的府库之中。”

    “照我看来,最大的奸商,其实就是手上拥有无数商人的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

    一番话,说得承庆殿内鸦雀无声、君臣面面相觑,君臣脸色十分精彩,都用一种像是看怪物一般的古怪的目光看着杨集。

    其实自从齐国管仲开始,历朝历代的统治阶级就知道商税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并对之垂涎三尺,杨坚和杨广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即便是推出盐铁官营的汉朝,也只是使这项制度停留于纸面上、形同于无;后来的的每个王朝、每个地方政权也没有真正得了商税过。究其原因,主要就是杨集所说这些。

    而在‘不能与民争利’和‘商人唯利是图,奸诈不忠商人’’这约定俗成的两大理念之中,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为自己所在阶层、自身利益拼命摇旗呐喊,以图得更多更多的利益。也正是“得益于”他们的鼓吹与镇压,“士农工商”的社会架构才会毫无动摇的一直延续下来。

    当然了,“一语道破天机”的杨集本人其实也是巨大的受益人之一,然而这个混蛋一般的败家子,现在不但当众把事情挑明,而且还鼓励征收商税。

    对于这个,你娘知道吗?难道你就不怕你娘知道以后,率先把你打死?

    “卫王,你觉得应该怎么收商税?”杨广眉头一挑,抢先问道:“你认为收得了吗?”

    杨集说道:“圣人,商税其实很好收的,谁要是胆敢不缴纳,只须刀枪伺候即可。”

    众人:“……”

    事实上,确实就是如此强权之下无人/权。就拿杨集来说吧,他打通丝绸之路以后,立刻成立一个主管凉州商业的“商部”,并且效彷管仲,将凉州打造成了一个什么“自由贸易大区”。而以往琳琅满目的过路费、过关税,经过一番整理整顿,也被他们统一纳入商税之中,收取的商税不再是什么东西都收,而是全部换成现钱。这与取代租庸调制的‘摊丁入亩’十分相似,它把各项赋税统一成真金白银之后,费用比以前公平、公正、明朗,有效的避免了地方官员从中牟取不法之利,毕竟地方是要把足够的钱交上去的,这一点做不得假的,若是布帛、粮食什么的都收,地方官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当商部创立以后,凡是出入境的中外商人的费用,统一由设在各郡、只听命于州牧府商部官员征收,而治理地方的太守、郡丞、县令等等地方官,虽然他们对商部官员有监督权、举报权,但却碰不了一文钱。至于行走于凉州的中外商人,只要在出入凉州时报关,向商部官员交足规定赋税便可畅行凉州各地,再也不用交一文钱。

    当凉州州牧府逐条逐款的细致的规范下来,普通商人免受各郡各县官员盘剥之后,他们需要上交的商税反而比以前少了很多很多。而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掌控的商队、商人却是惨遭重创。

    他们家里的很多奴隶和自家主人一样,不仅分到田地,而且还能享受免税政策,当他们奉命在各地行商之时,也能凭借手中优惠政策的凭据减免一切赋税,不管他们带多少商品过境,也不用缴纳一文钱。

    然而凉州被杨集这么一搞,这项优惠政策就没有了。而且他们行走于中外的商队,规模庞大;而过境商品越多,要交的商税自然就越多了。

    世家门阀的商队失去特权,与普通商人无异,他们背后的主人当然闹了开来,不过正如杨集所说,他在杨广的默许之下,根本没有理会朝堂上的世家门阀子弟、达官贵人,直接对商队来了个“刀枪侍候”、没收货物。

    他们损失极大,可是告又告不倒杨集,而且一个个又眼馋丝绸之路的巨大红利,最后只好服从凉州政策,老老实实的缴纳商税了。

    不过与耗时极多的外贸生意比起来,遍布天下的国内生意才是世家门阀、达官贵人根本所在。当他们一听到杨集建议在国内也收商税,这些人的脸色都变了。

    杨广冷眼旁观,心头大快。他知道这些人很想出声反对,但可惜的是什么话都让杨集给活生生的挑明了。所以在场的达官贵人们纵然想跳起来骂忍受,却也不敢反对、不敢骂。毕竟在座的任何一人屁股都不干净,他们任何一家、任命一族都有自己的商队,唯一的区别仅仅只是规模大小与否罢了。

    此时此刻,谁要是胆敢跳出来反对,那便成了杨集所说的庇护“小奸商”的“大奸商”了。

    不过杨广虽然很想把这块肥肉收归国有、收入国库,但是他也知道若是撬动这份利益,无异于虎口夺食,见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便缓缓的说道:“我知道凉州对商税的征收做得非常好、非常好,然而凉州毕竟只是一个州,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远比整个天下简单容易。所以是否在全国范围之内征收商税,需要一个漫长而严谨的考证过程,这也是诸公的职责所在。但是……”

    杨广说得好端端的,忽然语锋一转道:“运河沿岸存在的问题必须解决,现在我只想问一句,诸公对于商税有什么看法?能否在运河之上试行?”

    “圣人,老臣以为可以试行。”苏威身为尚书省左仆射,杨集之下第一人,自然要第一个表态了,况且他作为大隋中枢顶级要员,个人利益与隋朝利益息息相关,所以他对于能够慢慢化解南北隔阂的运河也是异常重视。

    此刻运河之上既然出现了很多难解决的大问题,而杨集统一收税方式既能让运河如愿的繁华热闹起来,也能避免贪官污吏的滋生,更何况最后得罪人的,主要还是杨集这个倡导者,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高颎沉思半晌,也沉声表态道:“老臣也认为可以一试。”

    左右仆射的赞成,杨达、杨秀等皇族又纷纷出声附和,杨广顿时精神焕发的扫视外姓臣子一眼,澹澹的说道:“诸公,都表一表态吧!”

    “臣附议!”

    “臣附议!”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

    杨广这一问下来,表态的结果令杨集深感震惊,在场的将官居然多数都赞成了,而不赞成的人也仅仅只是以沉默表示抗拒、或弃权。

    这让杨集感叹于自己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欠缺历练,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这些人明明是想反对的,但此时既不占理、又不想与皇帝对抗,便都“附了杨集之议”。

    等他们回去以后,一定向自己的家族和派系官员说“一切都杨集搞的鬼、圣人的支持,不是我不想反对,而是我们反对无效。”

    而最后的一切后果都由他杨集来扛,都是厉害的老狐狸啊!

    但是杨集无所谓。

    毕竟他是一个“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人,早就已经和世家门阀结下了深深地宿怨。此刻哪怕不去搞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恩;哪怕与他们和解,他们也不认。既如此,那还不如一路黑到底了呢。

    至少能够让他在皇帝心目中的“人设”,始终如一。

    有这一点,足够了!

第708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李少监,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开始下一个议题吧!”杨广见之前提出的两个议题都通过了,又向殿内少监李渊吩咐道。

    “臣遵命!”李渊先是向杨广行了一礼,接着向殿内众臣说道:“下面是第三个议题、此议题是吏部牛尚书提出:自开科取士以来,朝廷确实是吸纳不少优秀人才,不过参与科考、朝廷录取的人才多数是北方士子,南方人却是寥寥无几;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天气变化、宣传不力等等,而很多南方士子因为以上这些因素,要么不知朝廷举办科考、要么被耽搁在路上,当他们赶到京城参与考试之时,不是错过考试时间,就是因为水土不服,影响了南方士子的正常发挥,最终考不出应有的水平。”

    “牛尚书认为这既达不到唯才是举、唯才是用的效果,对边远郡县士子也有失公平,建议朝廷今年在十四州各设一个考点,凡是士子,无论贵贱皆可就近参与科考。为了防止提前泄题、防止考生收买监考官员等恶劣事件发生,今后科考将会效彷凉州:即是主副考官由朝廷临时委派,主副考官在考试前,不许向朝廷官员泄漏自己的行踪、不许与监考之地的官员和考生接触,若是有人违反此令,视为帮助考生作弊,除了其本人要承担相应责任之外,瓶判处其子、孙、重孙三代不许为官为将。”

    “试题另由御史台和兵部官员带兵护送,其他人在正式考试之前都不能接触试题,否则视作偷题,并以叛国罪论处。直到考场之内,御史官员和主副考官、地方官一起当众检查印泥封条完好无损、印章位置完全吻合,方视试题没有被拆开过,否则视作御史官员和兵部官员在路上私自拆开过,其所受惩罚‘偷题者’。而考生,一律采用湖名制;考完收卷封存以后,由朝廷派去的一干人等送至京城,评出了结果以后,再拆开湖名封条、将考生分数公布出来。”

    以上这些,是杨集等人在凉州做出来的防作弊的手段,虽不能说无空子可钻,但是对于当前的大隋王朝来说,已是十分高明的手段了;尤其是惩治的力度之大,足以令官员们望而生畏、不敢以身试法。

    这个议题其实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主要原因是这些要员及其家族早已回过神来了,他们现在的想法如同当初的苏威、高颎、裴矩等高明之士一样,都认为自家占尽优势,凭着家族深厚的家风、文化传承、优握学习条件,哪怕是公平公正的考试,寒门子弟也考不过自家子弟。

    至于世家门阀之间在科举上的较量,其实早在开皇七年就开始了,杨坚在当年设立分科考试制度、取代九品中正,自此选官不问出身和门第,最初,杨坚规定各州(郡)每年向朝廷选送三名寒门子弟前来中枢,与享受自荐、举荐、门荫特权的世家子弟一起参加秀才与明经科的考试。

    而后杨坚又是步步为营,把三名寒士逐渐增加到五人、七人、十人……不过总体上说,考生们经过逐次考试以后,最后都演变成世家门阀子弟在较量,只因寒士是真的考不过、考不赢。而这也是他们不再排斥科举的重要‘桉例’、‘依据’之一。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在官位、权利、金钱、美色等诱/惑面前,寒门子弟比贵族子弟、世家子弟堕落得更快;如果自家子弟实在考不过寒门子弟,那就把那些考上来寒门子弟收揽为己用,使之成为自己人。

    这样在官场之上培养寒士、其实远比培养自家子弟还要隐讳、还要安全、还要微不可察!不过他们非常聪明,为了防止皇帝察觉、为了让皇帝高兴、为了让皇帝觉得赢了,所以每到谈这种事儿的时候,都会拼命的摆出一幅臭脸。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外如是!

    与此同时,一个个作出苦大仇深状的文武重臣主要还是回味着刚才那两个议题,通过圣人和杨集刚才的态度的来看,他们极可能要对通济渠沿线的黄淮官场动刀了。很多思维敏捷的大臣甚至都在考虑着如何让自己派系的人离场、如何去填补漏洞了。

    见此议题有些冷场,杨广问道:“诸公,科举涉及到各州各郡官员,和朝廷很多部司息息相关,如果有什么不同见解都可以提出来,这样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舞弊的发生。”

    “启禀圣人,老臣并无异议!毕竟此法已在凉州执行多年,就目前来看,已无漏洞可找、无空子可钻。”苏威看了杨集一眼,又向杨广说道:“当然了,主要还是此议题来得太过突然,大家现在没有丝毫心里准备,能否明后天再议?”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戏要要做,就要做全,若是没有丝毫疑虑就贸然答应了,圣人怎么想?岂不是说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在做假欺君?

    “好吧,就依苏相国所言,三天后再议科举。”杨广点了点头,正如之前所说,凉州毕竟只是一个州,无论执行什么政策、方案都很容易,但是如果放大到整个大隋,还是要有个周详的计划才行,否则的话,武举之祸端极可能会重演。他想了想,又向杨集问道:“卫王,在防止作弊方面,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再好的制度都有空子可钻,不过就目前来说,凉州那边已经做到极致了,凉州官员已经改无可改、补无可补。剩下的空子,要么寄望于朝廷官员来补,要么是让在发现之时一一补上。”杨集接着说道:“我认为主要还是在惩治力度方面要落实到位,只有让负责科考的官员们全部意识到帮人作弊祸及三代,他们才不敢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泄题、帮助考生作弊。”

    世上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适合的制度,况且杨集又不是百科全书,焉能知道一切?不过好在这时代考试科目比较少,内容也以文科为主;而占分比重最大、朝廷最为重视的策论,等于是写议论政治得失、针砭时弊、建言建议的作文,只要朝廷严防官员提前泄题,一般人都作弊不了。

    杨广也明白凉州做到极致了,从他们这几年的科考情况来看,确实没有什么“丑闻”出现;剩下的,也只有像杨集所说那般,交给朝廷官员来拾漏补遗了。便向众将臣说道:“国欲兴,必须有贤才辅助,然前朝诸多选才之法不胜其弊,导致世家杰出子弟、寒门杰出子弟不能人尽其才,空有报效国家青云之志、盖世之才,却无报国之门,可叹可惜之极。是以置唯才是举、唯才是用的武举和科举,凡是考中的杰出之士,不论世家门阀、寒门,皆赐功名。谁要是因一己之利,刻意打压、不录有真才实学却没有势力可依的人,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苏威连忙起身,他向杨广一揖及地,神色肃然的说道:“圣人,老臣与牛尚书、杨尚书定然全力以赴,办好科举考试。”

    世家和寒门之争乃是根本利益之争,讲究的是策略,时而要循序渐进、时而又要试探底线,并不是刀光剑影、有进无退的生死之争,却也母须在这个时候与皇帝斗得不可开交。这一点,苏威这头老狐狸就做得相当不错,他既主张了自己的立场,让朝中文臣向他靠拢,又不至于疾风骤雨使皇帝不能接受,其间之尺度拿捏的相当稳妥。

    杨广面容缓和,微微颔首道:“苏相乃是国之肱骨、帝国之功臣,我相信你始终以帝国利益为重,快请入座!”

    作为皇帝,杨广深明平衡的重要之处,他知道世家和寒门、军武世家与诗书世家、世家门阀与世家门阀因为根本利益不同、利益纷争,几乎每天都在进行明争暗斗,他们从来都不可能和睦友爱、共同进退。如此为了反对而反对局面,自然不利于朝廷政策的实施、不利于大隋王朝进一步强在,但是对于皇帝而言,却是维系各大政治势力“平衡”必不可少的条件。

    一旦文武、各派、各大世家门阀合流,皇帝对于这个天下,便会彻底丧失掌控力。但是当下,不仅仅只是政治派系相争那么简单,还有各大派系联手打压寒门这支新兴力量的征兆。

    这种征兆,与杨广摆脱对世家门阀人才过度倚重、谋求的人才多样化的深意发生了严重冲突,同时也是杨广绝对不能容许的,故而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这些人误人误己更误国。

    “多谢圣人。”苏威拱手一礼,重新入座,他反眼看了看上首,却发现杨集默默的品茶,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似的,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好像自己努力争取的举办科举之权与他毫无关系、在他眼中更是不屑一顾!

    嘿,这小狐狸当真是虚伪之极。

    如果说杨集没有对朝政动心、没有夺取尚书令以前拥有的实权,苏威是绝对不信的。他是十分贪权的人,此时以己度人,觉得杨集现在对于权力显得这么安静、更没有什么作为,并不是他真的甘心当个虚高的尚书令,而是他当尚书令的时间太短,撷取权力的时机尚未成熟,可是他一旦坐稳了尚书令的位子,定然会发动疾风暴雨一般的进攻。而这,也是苏威绝对不允许的。

    当然了,苏威这种戒备和敌意并不单独是针对杨集,但凡是换作任何一人来当尚书令,他也不容许这个职务重新实化,以免影响到他的权力……除非,由他来当。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极小极小,甚至形同于无,否则杨素死后,圣人何至于将尚书令虚设如是之久?但,人生都要有一个明确目标才行,万一哪天出现什么大变故,自己说不准真就当上实权在掌的尚书令了呢?

    “诸公,东/京洛阳那边,率先审问了一下小野妹子,得出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就在苏威心念电转之间,杨广又向众臣说道:“据洛阳刚刚发来的急报上称,倭国本州岛的岛根县的的确确有一个盛产金银铜的‘石见银山’,而在倭国本州岛之北的‘左渡岛’则是一个盛产黄金的宝地。这两个地方的石头闪闪发光,一到晴朗天气,更是光彩夺目、金光闪烁。可见倭国正如卫王所说那般,确实有着丰富的金银铜矿,而且极易开采。”

    大殿内一片哗然,很多人都用迟疑不定的目光投到了杨集身上,杨集是第一个提出倭国盛产黄金、白银、铜的人,而且他说产出之地与百济极近,大隋若是以百济为跳板,很多轻松就能渡到倭国本州岛。

    在他提出来的时候,大家几乎全部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杨集没有都没有去过倭国,单凭奇闻逸事来判定,说服力实在不足,要不是他的确判断出青州环渤海湾有金矿和银矿,而道王杨静又确实是找了出来,否则大家早就斥为荒谬的无稽之谈了。然而谁不料短短一两天时间之内,确凿的消息就从关押在洛阳的假使节嘴里传入关中了。

    这人莫非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否则,他怎么知道的事情的知识会有如是之是?

    迎着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杨集神情如常、面色澹澹,只是心中却有一种直觉:那就是杨广此时提出来,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不安好心。他现在分明就是用倭国金银之事抢建一个政治斗争的台子,让文武百官、各大政治派系因为倭国的真金白银争斗下去,使各派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继续恶劣下去。

    亦或是可以说,这才是杨广办这场临时朝会的真正用意所在,而之前的几个议题,实则是为这一议题做铺垫。另外就是此事极有可能与军队、军事行动有关,不然他召来这么多武将做什么?

第709章:吃饭睡觉都是杨集的错

    天色晦暗,此刻雨势又大了起来,雨水淅淅沥沥,整座大兴宫被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无数灯笼、火烛将这座人间至尊至贵宫阙渲染得灯火辉煌、形同白昼。哗啦啦的雨声、水声之中响彻了每个空旷、幽深的殿宇,充满了写意。

    承庆殿中,执掌这个天下的大隋君臣仍旧在商议着临时的议题,杨广也想不到杨集仅凭奇闻逸事就先后断定青州、倭国富含金银铜。而两地之中,倭国的矿藏竟尔比大隋青州更丰富、更容易开采。对于这样一个对比结果,杨广心中感到异族不爽,他倒不是垂涎倭国金银铜,而是单纯觉得不爽。毕竟大隋作为天下霸主,可是在矿藏方面竟然不如区区一个小国,这要是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他不好意思说大隋是霸主。

    他杨广虽然是个当皇帝的人,却也管不了金银铜铁长在何处、管不了何处多、何处易开采;但是,他管得了人,既然那两个矿藏长不在大隋本土之地、又离大隋和百济比较近,那就让军队打过去,然后将之收入大隋版图之中,这样就是大隋的了,他的心也平衡了。

    庆幸的是,杨广好歹不是失去理智的疯子,心知倭国矿藏哪怕再容易开采,也不是一时半会就有产出的;而且海上风浪始终是一个天大的隐患,贸然杀过去的话,有极可能使王世积的旧事重演。

    但是一些准备还是必要的,如果了解了海上的海图、海浪、‘季风’,一切就都好办了,而国家军队日后若是打开一个良好局面,大可将矿藏承包给世家门阀开采,他就不信在座这些人对于金银铜无动于衷。

    你们不是爱争吗?你们不是眼红青州的金银铜矿吗?我现在给你们画一个更大、更肥美的饼,就不信你们不动心。至于他们以后如何开采、矿工从何而来,那就与他无关了,只要他们不祸害大隋子民,他可以通通不管。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要军队先行,并且要让这些人看到希望,如果无利可图,他们是不会跑到海中心去争的。而这,又涉及到军队调动、军权的交替更行迭。

    “圣人,我大隋乃是文明之邦、礼俗之国,素来与邻为善,我们民族在与异族交流之时,更是讲究和平共处、互利互惠,然而总有一些异族将我们的仁慈、仁义当作软弱。对于这一类异族,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有权力让它知道大隋不是不怕打、不是不能打,而是懒得打,一旦打起来,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大隋如果烧、杀、抢、掳获起来,连自己都怕。”

    就在众人因为“倭国多金银”这消息而各有所思之际,杨集说话了。他说完了冠冕堂皇的话,话音忽然一转,以一派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正所谓天与不受,反受其咎,既然本州岛‘岛根县’‘石见银山’、本州岛‘左渡岛’富含大隋稀缺的易开采的金银铜矿,而倭奴弹丸之地、最尔一国妄自尊大,派遣假使臣羞辱大隋。我大隋理应教一教倭奴怎么做人,如果他们实在不会做人,那就让他们做矿工、做鬼好了。”

    “然而海上行舟,终是不如陆地安全、方便,陆上军队也飞不过去,所以这个时候,一支纵横四海的水师就有必要组建了。要是有了一支强大水师、并部署在青州一带,我大隋不管是去百济、新罗、倭国,还是威慑实力雄厚的高句丽,都将十分方便。”

    杨集也不知杨广此刻打什么鬼主意,但他在中枢的时候向来是憨包担当,而杨广则是智商担当,两人已经配合这么多年了,默契早已成为习惯,此时眼见大家都把目光看向自己,便自觉就事论事的说了起来。

    其实在他看来,以大隋现有的人口、疆域、交通、运力而言,已经达到帝国极壁了,现如今连内部百姓都治理不够好、内部的权力层更是矛盾重重,如果对领土盲目求大,拿下吐蕃、西域各国、东西突厥,这对大隋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成为巨大负担。在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战争之中,如果改攻占为掠夺资源、为奴役,想必更适合大隋。

    倭国相对于开发力严重不足、扼待开发和治理的两湖两广,此刻说是积贫积弱的穷山恶水亦不为过,再加上现在交通不便、不好控制、容易失去等等因素,若是大隋将之占领、并且花心血和巨大成本去开发,倒不如把有限的资源用在两湖两广、益州和梁州南部,从而使百姓“幸福感”更强、归属心更强。不过将倭国视作金银铜原产地、奢侈品倾销地、殖民地倒是无妨;但是教技术、辅助对方进入文明时代,却是万万不能。

    实际上,杨广的观念与杨集有些类似,只不过他脑海中的殖民地等观念,并不像杨集那般明白清晰,而眼光和主要心思也被限制在同国的纷争之中,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基本盘,而外国、异族什么的,都是为这国内服务。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对待内部外部的共识方面,两人不仅没有冲突,反而异常的“同步”。区别的是,杨集脑海中的鬼点子和‘经验’要比杨广多了很多;至于是不是有效、适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杨广双眸一亮对,目光满是欣赏的注视着杨集,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引出杨集,借杨集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和用意,而杨集也没有让他失望,还是像以前那么默契,一开口就点到正题之上。

    他无论是京兵整顿、骁果军的建立、军权处的设置,还是即将进行的骠骑将军府整改、在大隋水师北调,宗旨便是将天下军权尽收于皇帝之手。

    说到底,皇帝用什么统治天下?不是世家门阀,也不是文官和寒门,而是实实在在的军权。只把将军权紧紧攥在手中,皇帝便可睥睨天下、纵横四海,当一个真正的九五至尊。反之,谁都可以拿捏皇帝,谁都敢在在皇帝头上作威作福。

    “圣人,万万不可将水师北调。”然而杨集话音刚落、杨广刚要接下话头之际,太府寺卿职位的元寿便愤慨的说道:“眼下北巡在即,天下局势异常复杂、一些军中宿将更是居心叵测,归根究底便是京兵整顿完毕以后,天下军府又将整顿,他们担心手中军权不保,落得或降或闲置的下场。若要依照卫王的之说,朝廷将坐镇南方的水师北调,必将又是一番大整顿,使得军权归尽于圣人一手,而那些素来桀骜的军中大将岂能甘心坐以待毙?这不是明摆要把他们逼入绝境吗?”

    说到这里,元寿向杨广深深行了一礼,义正辞严的说道:“圣人,卫王看似公忠体国、为国着想,实则是另有居心,他这是在动摇圣人皇权根基、帝国根本,其罪当诛。”

    一众大臣闻言,尽皆用一种无语的目光看着元寿。你元寿都沦落到只有一个太府寺卿的田地了,军事上的事儿,现在与你元太府寺卿何干?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难道你非要把太府寺卿也折腾没了,你才甘心不成?

    苏威目光在元寿身上一扫而过,流露着丝丝不满;高颎和萧玚、裴矩、长孙炽、李子权五相、以及纳言杨达眉头微微一皱,虽然都没说什么,可是心中都有些不快。一般来说,大隋王朝的朝廷比较实务,讲究达者为先,根本没有明文规定先来后到之事,而这种比较不正式的场合更不怎么讲究;但是每当议及国事之时,臣子们都会自觉的以议事堂相国、三省主官为先,以视为最基本的敬重、尊重。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杨集现在仅仅只是针对全新的局势、建议朝廷将水师北调罢了,又没有说一定要、必须要将水师北调或许扩大,可元寿你一个太府寺卿急切抢答不说,竟然急匆匆的跳出来反对、扣上一顶大帽子,这就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完全是说话不负责任,说出来的话毫不水平、令人反感。此外,你这番话可是有着威胁皇帝的嫌疑呢。

    一时间,空旷的承庆殿因为元寿的不当言行而冷场,此时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外面哗啦啦的大雨声。

    元寿终究是个才思敏捷、头脑灵活的人,就在全殿死寂一瞬间,又被杨广冷冷的瞪着,以下顿时一片骇然,不敢有丝毫异样,内心深处都是万分焦急。

    他和家族上下皆视为杨集为仇敌,除了恨只有恨,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与杨集结怨、也没有考虑到杨集为何要针对他们,同时也不会想元家今天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们野心过大所致,只是一根筋的觉得一切都是杨集的错,甚至连人类必须吃饭睡觉、必须呼吸都是杨集的错。

    在这种观念的驱使之下,元寿潜意识之中就形成一种凡是杨集反对我支持、凡是杨集支持我反对的概念,却不想这没过脑子的一番话,立刻惹来杨广无声警告、“诸公”不满了,心中郁闷之极、懊恼之极。

    哼,一切都怪该死的杨集。这种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道之上。

    “启禀圣人,末将有重要的话要说,不知能否容许末将陈明关要之处?”元寿正要出声解释、化解皇帝对自己的不满;但元派之中的智囊张瑾却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张瑾作为旁观者,头脑远比元寿清醒,他已经看出杨广用意根本就不是什么倭国金银矿,更不是之前的永济渠、通济渠和黄淮地区的官员,这明摆就是打算对水师的军权进行重新分配,好让军权在一次次整顿之中尽归杨广之手。

    水师军权、倭国金银实际上全部都是杨广诱使山东士族、中原士族、关中士族、河东士族、南方士族各大世家门阀入场的诱饵罢了,现在他把权、利用到极致,好使大家一起合国瓜分关陇贵族军权;而杨集明显就是顺着皇帝的话锋说话罢了,张瑾甚至能够从杨集的口吻听出他也不知皇帝的真实用意,所以此时此刻关键人物,根本就不是杨集,而是默默落子、默默观望的皇帝。

    只不过张瑾虽然明知皇帝此举是十分主动的拉各大派系入场、一道瓜分关陇贵族的水师军权、好使皇族的压力大减,但是他也知道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由不得他们不参与。毕竟他们要是关陇贵族默不作声的话,那就等于同意了这项举措,而大隋水师在调往青州的漫长的过程之中;根本用不着皇帝和皇族出手,其他派系的官员就会搜罗出一大堆罪证,把许许多多身在水师为将的关陇贵族子弟拉下马来。

    念及于此,暗呼一声‘厉害’的张瑾便适时出声,既能化解元寿的尴尬,又可以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比较精准的表明态度。

    杨广见张瑾主动接过“战斗权”,便大方的挥一挥手,微微一笑道:“我至今还记得卫王在仁寿年间的朝会上所说的‘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我非常欣赏和赞赏这一句,也本着这原则处理国政。今天傍晚大雨磅礴,我们君臣在此辩论国政,日后传出去也许是一段佳话。所以只要认为自己有理者,皆可发言,不用事事都向我请示。”

    说到“认为自己有理者”的时候,杨广不仅加重了语气,还澹澹的扫了进退两难、尴尬无比的元寿一眼。

    其不满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张瑾见他如此表情,也不好直接说话,只能任由元寿站在那里‘亮相’。

    杨广冷了、晾了元寿好大一会儿功夫,才缓缓示意道:“元太府,入座吧。”

    “谢圣人、谢圣人不罪之恩!”元寿如释重负,深深的行了一礼,‘满是羞愧’的说道:“臣心忧国事、言辞激烈失当,知错矣!”

    杨广点了点头:“言辞固然有些不妥,但元太府‘心忧国事’,有所失当也在情理之中,何罪之有?入座吧。”

    官当到他们这个程度,每个人在人前,都比较注重形象和面子,杨广晾晒元寿这么久,既是小施薄惩,以示自己的不满,也得给了杨集一个交待,同时还在众人面前扫了元寿的面子和形象。

    这种肢体语言,一举多得,对于彼此来说,已经足够了。

    用不着说出来。

    “多谢圣人。”元寿再次行礼,然而当他看向杨广之时,对方已经理都没有理会元寿、直接漠视了他的存在。杨广目光径自看向张瑾,和颜悦色的说道:“张将军,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元寿见状,目光微不可察的为之一缩。

第710章:帝心有猛虎

    杨广明白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文武百官眼中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所能利用的最犀利有力的武器,谁利用使用得好,谁就能升官发财、为所欲为,而且还能利用这把武器除掉他们所不喜欢、所厌恶的敌人,所以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的利用各个历朝历代的皇帝。于杨广这个皇帝而言,如果这些人在争斗之时,将自身利益与国家与百姓的利益联系在一起,那还好一些,最可怕最可恶的是一个个没有底限的拉帮结党、互相攻击、落井下石,各自给对方使绊子、各自给对方下圈套,使朝廷乱成一锅粥。

    大隋王朝现在天天谈腐败、天天谈反腐、天天严惩贪官污吏,但是他这位帝王实际上是天天和天下最大的贪官群集为伍、天天和最有权势的贪官商议国家大事,然后让这些大贪官去执法他们打造出来的国策法令。

    此外,臣子们无时无刻都在揣摩上意;皇帝也要无时无刻揣摩这些臣子,可是官员和他们背后势力一起合力揣摩一个人十分容易,但一个人要揣摩无数个派系、揣摩无数个人想出来的点子是不是害人,却是难如登天。而这一点也是最难的地方,但是他作为皇帝,却也有一把最强大最犀利的武器,那就是权力之剑。

    他只要把超额权力授予其中一人,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他的人、是不是足以胜任要职,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所在派系的人以为是那就已经足够了,如今他便准备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张瑾、以及张瑾所在的元派。

    在苦心孤诣对待关陇贵族的时候,杨广奉行的策略是分化、离间、扶持,但关陇贵族毕竟是内部问题,与当初的突厥汗国截然不同,因而他的手法是削弱、平衡、再削弱、再平衡……如此循环往复,关陇贵族到最后必将四分五裂、实力锐减,只有他们在朝中军中的势力微弱,一切都好办了。

    诚然,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关陇贵族也会看出他的策略和手段;但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一个人或许能够失志不渝、拉拢不了,可是如果把他背后的家族施加的压力、子孙后代的前程荣耀等因素算上,那么这个人就很难坚守立场了。虽然也有,但这样的人极少极少。

    而刚刚被他“授予”说话之权的张瑾既是关陇贵族三大派的“调和剂”,也是元派最重要的智囊。不过张瑾在在仁寿年间思维仍然停留在过去、仍然以为杨坚会因为皇权平稳过度而像以往那般妥协,竟然在禁书令事件上出言威胁杨坚,最后与崔仲方等人一起遭到罢免。直到杨广登基为帝以后,杨广为了稳定关中时局、全力对付杨谅,复又启用了崔、张二人。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他于张瑾是有恩的。而今,谁都能够看出自己在打压元氏,此时若是对待张瑾好一点,便能给诚惶诚恐、疑神疑鬼的元氏一种假象——一种张瑾因权而背叛了元派、关陇贵族的假象。

    对此,元派其他人信与不信,杨广毫不关心、毫不在意。他关心和在意的元氏,只要元氏相信那就够了。而通过刚才的区别对待,他明显察觉到元寿情绪的变化,脸上也有了刹那间的惊容,由此可见元寿心中已经有了一丝芥蒂和一块疙瘩。但是分化元派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设想,杨广心知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此刻若是再做什么、或者是急匆匆的晋升张瑾,那就过犹不及,落了下乘。

    杨广诸多杂念也就在一瞬之间而已,而就在他念头转动之际,张瑾毕恭毕敬的向杨广行了一礼,字斟句酌的说道:“圣人!当今天下,时势大变,我大隋雄师更是纵横天下无敌手,一望无际、一马平川的北方异族其实并不可怕,大隋铁骑一旦出塞,即可将北方异族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倭奴与我大隋隔海相望,令百战铁骑望洋兴叹,无法雪假使节带来的耻辱,然倭奴毕竟只是一个不足称道的最尔小国罢了,朝廷用不着兴师动众、严阵以待。反之,南方却需要大量水师,也需要一支庞大的水师坐镇、威慑。”

    杨广目光看着张瑾,凝声问道:“何以见得?为何南方就需要庞大的水师?”

    “圣人,自先帝驾崩,朝纲一度出现混乱,致使天下各地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后来又因汉王谅叛乱,并州和幽州、冀州多有依附者;本就蠢蠢欲动的南朝余孽见着汉王谅谋反,于是在那期间也是颇为不安,一些郡县更是纷纷打着支持汉王谅的旗号造反。末将认为相对于用不到多少水师力量的北方,南方不仅仅只是水网纵横,而且还是我大隋大后方,朝廷更需要让水师去威慑,并维持南方的稳定。”张瑾沉声说道:“据末将所知,南朝作孽和撩人、水寇善于作战能力极强,而且这些人大多孔武有力,骁勇善战、熟悉地形、善于在水上作战,若是失去强大水师的威慑,他们再次暴动,势必难以对付。”

    听了张瑾的话,杨广顿时皱眉不言,同时在心中默默的考虑“水师北调”是否应该、是否合理。

    对于南方人来说,操船作战就跟北方人骑马作战一样,所谓的‘南船北马’便是此理;杨坚当年为了歼灭南陈、统一天下,同时也是为了对付令北方人十分头痛的南陈水师,让杨广在位于长江尾的江都打造大隋水师、让杨素在长汉中上游的巴东郡永安县打造水师,作灭陈准备,经过四到五年时间的准备,大隋王朝终于打造出了一支强大的水师,并成功灭了南陈。

    在之后的开皇年间,南陈余孽和地方势力、撩人(少数民族的统称)反反复复起兵反隋,当朝廷派兵平叛之时,他们充分利用南方江河湖海,与朝廷派遣的平叛军打游击、打水战,令朝廷吃了不少苦头。南方地方势力这种反复无常的作风,令杨坚大感头疼,不得不把大隋水师完整保留了起来。

    张瑾现在说的“若是失去强大水师的威慑,他们再次暴动”,虽然杨广也知道他是为了使水师长期留在南方,故而危言耸听、夸大其辞,但是那些令朝廷鞭长莫及的南方势力、以及人心未附撩人的的确确很不安分,再起刀兵的可能性也的确是“客观”存在着。

    张瑾见杨广默不作声,便知圣人心动了,心下暗喜,复又拱手一礼、乘胜追击的说道:“圣人,末将有一策,可让南北战略不并行不悖、互不影响。”

    “哦?”杨广对张瑾策略极有兴趣,他微不可察的看了看目光阴冷的元寿一眼,便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向张瑾说道:“张卿有何良方,请快快道来。”

    “末将遵命!”张瑾说道:“圣人只要下旨组建北方水师,并将黄淮地区、黄河与淮水周边的善水青壮征去青州,这样既可威慑和进攻倭奴,又可维持南方局势,同时也能增强大隋水师兵力、战斗力,诚可谓是一举多得。”

    张瑾情知元寿为了反对而反对做法万万不行,更不可取,自己必须言之有物,必须顺着皇帝的思路、针对皇帝脾性来说话,方可说服皇帝、不至于令皇帝反感。

    更重要的是,皇帝如果顺着这个设想组建北方水师,不但可以把山东士族、关中士族、河东士族、中原士族和南方士族等政治派系的目光从南方水师引走,而且关陇贵族在确保南方水师不失的同时,还能争一争多出来的北方水师的各级将位。

    萧玚和周法尚、来护儿等南方人士极其反感张瑾所说的“南朝余孽”四个字,他们要么是西梁国帝胃子弟、要么是南陈将臣后裔,张瑾却一口一个“南朝余孽”,这不是在骂他们又是什么?而且更可悲可笑的是,就连张瑾本人也是“六镇余孽”、“西魏和北周余孽”,此时竟然还好意思说别人?

    当然更令他们不喜的是,张瑾现在所提出来的馊主意,分明就是让朝廷来承担多出来的水师的费用,至于关陇贵族在南方的军权却丝毫不受影响。若是圣人听他的馊主意、并答应组建北方水师,那就代表关陇贵族各级不法将领仍然可以在南方作威作福,仍然可以毫无顾虑、肆无忌惮的压榨逼迫南方人和撩人,而他们牟取实利之余,败坏的却是朝廷名望和威信、以及南方人和撩人对朝廷的向心力。

    杨广稍一沉吟,便明白张瑾所采用“祸水东引”、“开辟新战场”之计就是希望矛盾转移,使各大政治派系目光转向北方。不过杨广毕竟是皇帝,他看待这个提议时,角度与臣子自然不同的,同时也觉得张瑾另外组建北方水师的想法确实不错。如果依法而为,不但兼顾了南北方的水域,还能让大隋水师呈现南北对峙的格局。而且能够有效改变大隋水师一家独大、一家独霸、无从制衡的现状了,于皇权于国于民,都是利好之事。

    默然半晌,杨广抬眸向下首臣子、将军看去,见到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低声交流,遂开口问道:“对于张将军新建北方水师的建议,诸位可有疑议?异议?”

    执反对意见的萧玚闻言,习惯的先看了杨集一眼,希望他这了大隋和皇族利益跳出来反对,然而杨集此刻却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心知这小子也意识到这场纷争与他本人关系不大,索性就当起了看客,关键时刻,或许会出言,但绝对不是现在。他在心里暗道一声“狡猾的小狐狸”之后,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向杨广躬身一礼,说道:“圣人,臣对张将军的建议有不同看法。”

    杨广点了点头,微笑着向萧玚说道:“萧相有何不同看法,大可直说,无须事事询问!”

    “喏!”萧玚闻言平身,肃然道:“圣人,人们常说时风易俗,臣对于南方比较熟悉,此刻想说是势风易俗:自从朝廷平陈以后,南方百姓人心思定,再加上圣人和先帝致力改善南方民生,早已使百姓归附。南方现在的确还有一些人心存不轨、怀有异心,然而经过朝廷一次接着一次的平叛,这类人的数量已经微乎其微,也动摇不了大局。”

    “南方百姓也好、撩人也罢,都是大隋的子民,他们所谋求者,无外乎吃饱穿暖,以及老有所依少有所学罢了。臣认为朝廷和地方官府、地方官员接下来只要本着为民之心,继续努力改善民生、肃清吏治、打击不法豪强、发展教育、鼓励南北往来,普通老百姓不出数年时间,便心悦诚服、疑虑不再,也不再无缘无故的敌视北方人。而心怀异志者,即便是想再起刀兵,也不会得到百姓的支持。”

    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论据之后,萧玚又站在百姓的角度上陈说:“百姓不想反,如果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反,如今圣人和朝廷治民有方、治吏有力,南方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更是是安居乐业,这从逐年增长的赋税,即可看出百姓对于朝廷的拥护。而朝廷此刻仍然像防贼一样、派出大量水师的驻扎南方各郡,这让一心向隋百姓作何感想?他们心中能好受吗?”

    说到这儿,萧玚看了杨广一眼,又向众人发出了扣问之声:“诸公皆是大隋最杰出的精英、智者,不妨将心比心想一想,如果有人始终在一旁监督诸公,诸公又作感感想?”

    此问一出,众所默然:这话还用得着问吗?如果皇帝派人十二个时辰监督‘忠心耿耿’的自己,自己当然也是相当的不爽了!

    “看来诸公都没有异议了!”萧玚见大家默不作声,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知道人皆此心,所以大家无从反驳、无斩反驳,接着又向杨广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圣人,臣以为针对前景一片大好的南方局面,朝廷真的没有必要花费钜资、保持南方那支数目的庞大水师,这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第711章:大赢家

    萧玚亦是一名文武双全的人,只不过他从未带兵打仗过,故而不懂行军作战、临阵对决,可他毕竟是当过兵部尚书的人,对于大隋军队构成、各种兵种的作用和价值却是知之甚详。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之所短,如果与张瑾探讨军事部署、行军作战,自己必将大败亏输。于是便从自己更擅长的朝廷政策、民生、人心等方面来阐述自己的观点、表述南方水师没有大规模存在的必要性,同时也间接驳斥了张瑾靡费无数、打造南北水师的荒谬之言。

    完成了这一步,萧玚向杨广拱手一礼:“圣人,臣并非反对打造北方水师,而是畅行于南方江河湖泊的水师尚且用了四五年之久;若是大隋打造一支纵横风浪巨大、危机四伏的海上水师,那么所耗时日少说也要翻上两三倍之多。而南方水师组建至今,已有二十余载,此军先是歼灭了强大的南陈水师,接着又随军出征,协助陆上军队歼灭高智慧、汪文进等霍乱江南的反贼,前些年更是扬帆南下,从海上支援刘方将军,使刘将军没有后顾之忧的成功攻占林邑。近来虽无骄人战绩,却也训练不辍,战力倍增。”

    说到这里,萧玚的话锋忽然变得犀利有力,总结一般的说道:“圣人,南方水师除了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航行大海经验之外,更无作战任务。朝廷若是将七成水师兵力、战船调来北方,既可急当前之所需、化解百姓忐忑,又能节省宝贵的时间,可谓是一举多得。若是朝廷耗费钜资、重新打造遨游大海的一支北方水师,已是十几二十年之后了,那样的海上水师焉能解燃眉之急、焉能急当前之所需?”

    争至此处,高下立判、胜负已分!

    “圣人,末将知错矣!萧相国一字一句,如醍醐灌顶,令末将茅塞顿开、心悦诚服。”说这话的,竟然是主张南北水师并重的张瑾。

    张瑾当然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而是萧玚这番有理有据、省时省钱、好处无穷,令他辩无可辩、无从争辩;要是他此时继续坚持自己的主张,那便属于无理取闹了,那样除了惹人生厌、自取其辱,别无所获,而今天失去的、或即将失去的,也只有改天再从他处争回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萧玚一眼,记住了这位驸马:萧玚是议事堂宰相之一,同时兼任着萧琮所空出来的内史令,算得上是“兄去弟及”的典范了。萧玚在担任兵部尚书之时,给人一种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无为而治的错觉,比起萧琮,似是平庸无能、毫无起眼,然而经过刚才的交锋,张瑾才意识到萧玚亦是一代人杰。以前之所以表现得平庸,实则因为萧琮居高位、才华出众,他要是再光芒万丈,怕是于萧氏百害而无一利,故而选择藏锋于鞘。

    随着萧琮的功成隐退,萧玚便是南方士族和外戚的利益代表,自然无须、也不能藏拙了;再加上他身为半个杨家人,不像当过皇帝的萧琮有那么多顾虑,所以“南方士族代表”此刻的“咄咄逼人”、让人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

    对于张瑾的“心悦诚服”,长孙炽、长孙成等关陇系将官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由衷赞叹:真正高明的政客向来是把自身的利益跟国家利益联系在一起,百姓支持他等于支持自己,也只有这种懂得互利的政客,才能令国家富强;如果张瑾此刻为了一家一派之利,而不识进退的做出有损国家的利益之事,他在能人辈出的中枢是呆不了多久的。

    然而相对于十分年轻的萧玚,张瑾却是差了很多,毕竟他在制定的方案,本就不怀好心,而且这番“心悦诚服”,也是因为输了辩论发出的声音,就算皇帝没有因此心怀芥蒂,但也能从看出谁更有才干、谁更真心为国。

    杨集这回倒是没出来针锋相对,尽管他已是一个满朝皆敌的“孤家寡人”,但只要对方的主张不是那么荒唐可笑、目的不是那么的不纯,他是不会贸然冷嘲热讽的。更何况萧玚的观点与他无异,眼见萧玚胜券在握,自然就没有刷存在感的必要了。

    杨广目光从张瑾脸上掠过,向文武重臣问道:“对于萧相国之言,诸位可有异议?”

    “大隋水师战力强悍,进退自如、攻守兼备,此乃最佳对策,老臣无异议。”高颎沉吟半晌,点评起了萧玚开出的“良方”:“至于萧相国这个策略,可以说是当下最为合适的战略,种种益处也被他说了一干二净,远的且不说,如果朝廷将南方水师主力调往青州东来郡,此军立刻就能贴海北上,稳稳当当的将兵力和武器装备、粮草物资运抵辽东郡。”

    “苏公,您认为呢?”杨广知道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的道理,关于如何制定军事战略,肯定要采纳武将们的意见,不过他要塑造一个“畅所欲言、虚心纳谏”的帝王形象,以及敬重开国老臣的形象,便将目光移向左仆射苏威。

    苏威重心在政,而不是军,在探讨水师的时候,他始终一言不发,这会儿见到杨广征询自己,立刻拱手道:“圣人,老臣并无异议。”

    大事已定,胜负已分,承庆殿在这一瞬间风向大变。

    即便是本来站在张瑾这边的关陇系将官,也都改了口、改了立场。对于让他们改口萧玚,自是赞叹吹捧之能事,几乎不约而同的说他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而裴矩、李子权等其他派系的代表更是将他夸赞成了一个文武全才、爱国爱民、目光长远的能臣。

    针对这些极尽吹捧的将臣,萧玚却是暗自苦笑,南方是南方士族传统势力范围,他自然不希望关陇贵族继续在那里当作威作福的土皇帝了,当他见到张瑾说出“南北并重”、“再他一军”的主张之后,杨集和杨秀、杨达等皇族子弟默不作声,而各派系将官也在袖手旁观;他出于南方士族的利益着想,只好出来说话。

    经过这番明争暗斗,他成了关陇贵族的关注重点,而快活的日子也到了头了,而其他人、其他派系却能争夺和享受他得罪人的“劳动果实”,真是奸诈之极。

    萧玚也是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孤臣不好当、得罪人的事儿不好干,甚至连杨集这些年怎么过,他也体会到了。

    杨广这才说道:“既然诸卿并无异议,那么便照此执行吧。”

    “圣人英明。”一众文武见杨广从谏如流,松了一口气。

    杨集见杨广听了萧玚良言,心中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杨广的确是与史上那个杨广不同了,当然杨广也有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后来因为后继无人、因为玩崩盘了,故而一步步的走上灭亡的不归路。

    以现在的局面下去,只要杨广不变得太过离谱,大隋一定能够以强大之势传承下去,而不是像史上那般三世而亡。

    “圣人,但不知北方水师驻地是何处?又由哪位将军统御?”这时,高颎问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霎时,喧嚣的承庆殿鸦雀无声,一些人更是用警惕和担忧的目光在杨集、杨秀、杨达等皇族子弟身上扫视着。

    隋朝两朝皇帝对自己人十分大方大气,无论是杨坚还是杨广,对自己人都是极尽康慨之所能,从杨爽、杨整、杨雄、杨达到杨集、杨智积、杨纶、杨静;从杨素、韩擒虎、萧琮、宇文述到李长雅、宇文静礼、萧玚、宇文士及这些皇亲国戚和功臣家中豪富,便可见一斑,这是杨坚有意建立一批新的贵族阶层来制衡西魏、北周旧贵族。

    而杨广更为阔绰,他所提拔的高官都得到无数赏赐,个个成为豪门巨富不说,而且个个都得到了其他人难以想象的权力。他坐稳皇座以后,便步步为营,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整顿实现他收拢军政大权的野望,然后一一分给皇族子弟和他的心腹亲信。

    这对皇权的稳定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对于臣子们来说,却意味着自己即将沦为应声虫,所以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牢牢把控军政大权、万事不可违逆的帝王,那种一言而决人生死的赫赫权柄帝王,九成九以上的臣子都不愿授受,而臣子们的这种心思主要是原于实权的失去,其次才是生恐帝王昏聩、祸国殃民却无力反对。

    杨广看了众臣—眼,仿佛明白他们的心思一般,沉声表态道:“先帝上承天命、下承民心,结束乱世一统河山,于废墟之中创建开皇盛世!我才干不足,不敢自比先帝,惟愿与诸君一道使天下承平、民丰物阜、进一步辉煌。希望千百年以后,后人缅怀我与诸卿之时道上一句‘不负大业之年号’。”

    每个帝皇所处时代不同、施行的国策要与时俱进,皇帝的历史使命亦因势而不同。谁不艳羡高祖文皇帝一统神州、仅只三年即打得突厥汗国俯首称臣的旷世伟业?但是杨广对于自己的历史使命有着清醒的认识,心知不顾当前时局、盲目追逐那些不可“复制”的霸业,结局只能基业尽毁、暗然落幕,留下千载骂名。

    先帝将整个国家从数百年乱世的废墟当中解脱出来,打造的大隋盛世前所未有,民间百业俱兴、安居乐业。但是大隋王朝这些年打的仗却一点不少,虽然越打越富强,可是内部矛盾却一天更甚一天。

    若是面对统治阶层的离心离德、人心各异时局,还一味求大、一味开疆拓土、威服四夷,下场必然是穷兵黩武、祸国殃民,一旦某场战争局部失利,所有的内部矛盾都有可能暴发出来。

    接下来的十年时间之内,他和这个帝国当以内政为主、外战为辅,趁着四夷臣服、外患稀少之时,理当全力解决内部矛盾、积攒足够人力物力,以应对不知何时到来的下一次风云际会。

    这也是杨广首次当众宣布他执政理念,也是他向文武大臣表露出一切以稳定为核心、以内部为重宗旨,而不是好高骛远、盲目求大。

    望诸君,与朕共勉之!

    “圣人虚怀若谷、胸纳四海,实乃千古罕见圣君,臣等有幸托庇于圣人羽翼之下,定当竭尽全力辅左圣人成就皇图霸业!”苏威康慨陈词完毕,起身一揖及地,神情激荡的大礼参拜。

    其余文武重臣尽皆起身,纷纷俯首参拜,齐声喊起了口号:“臣得天之幸辅左圣主,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着一众将官康慨激昂的声音、看着一众将官“激动”的的面容,杨集面露揶揄之色,像高颎、苏威、裴矩、长孙成这类为大隋付出无数心血和汗水的将官;像萧玚这类与皇族荣辱与共外戚,或许都是出于内心的呐喊。但杨集相信更多人实际上是巴不得杨广重外而轻内,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依然如故的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杨广要是继续像现在这样重内而轻外,这害人估计得气哭、怕哭、恨哭,然后迫不及待的怂恿杨广重外而轻内,甚至有的人为了转移杨广的注意力,搞不好还会效彷“贺若弼”、“独孤陀”,引外敌入侵边陲。

    而杨广这一边,如果他当真谨守此言,努力深耕内部;那才是世家门阀之不幸、天下之大幸。

    突然之间,杨集发现杨广那双虎目直视而来,眼中尽是警告的意思,目光对视,杨广向他挑了挑眉,仿佛是让他在公众场合别太特殊了,好歹我也是皇帝、你兄长,你多少也得给我一点面子吧?

    得到杨广的警示,杨集顺势一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深深地躬下身躯、一遍遍的高喊着气势如虹、令人感动的口号,唯独只有自己无动于衷、‘鹤立鸡群’。他未免事后受人攻讦,也赶紧起身出列,随波逐流的高喊着令人感动的口号。

    随后,杨广目光在来护儿、周法尚身上转了转,最后任命周法尚为北方水师大都督,负责组建北方水师等事宜,同时令武贲郎将陈稜、武贲郎将张镇周从旁辅助。

    对于此项任命,杨集稍感诧异,但是细一思索,复又释然。

    周法尚乃是精通水战的将门子弟,他早在北周时期便率众投靠北周,得授开府仪同大将军、顺州刺史、归义县公,大败陈国将领樊勐之后,受到司马消难叛军攻击,于是跟随上柱国王谊扫平叛乱。到了隋朝建立,他官拜大将军、黄州刺史、封为谯郡开国公,在隋灭陈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之后更是长期在南方与反贼作战,有着丰富的水战经验。

    而来护儿作战履历相对于周法尚,却是差了很多很多,他真正进入杨广眼帘的时候,实际上是杨广第二次“巡游”江都。

    史上那一次巡游江都,杨广并不是去南方游玩,更不是泡妞把妹,而是当时的南方出现了一场几乎席卷长江以南地区的大叛乱,他迫不得已才御驾亲征、震慑宵小,同时也是为即将开启的远征高句丽之战稳定大后方。

    在那一场短暂却激烈的平叛大战中,来护儿便是大隋水师的大元帅,他迅速带兵扑灭席卷了各个郡县的“水冠”,为大隋立下赫赫战功;从那以后,便是雷打不动的水师大总管。至于现在的来护儿,其实并没有什么令人侧目的耀眼表现,论功绩更是远远不如周法尚,所以杨广让周法尚担任北方水师大都督,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也是杨集喜闻乐见之事,因为杨广之所以第一次征讨高句丽以失败收场,其中重要一点就是时为水军大总管来护儿玩忽职守、贪功冒进、刚愎自用,导致水军轻重不分、负责不明,不仅没有完成为陆军输送后勤的重任,而且当水军率先惨败之后,来护儿复又带着残兵败将当起了逃兵,从而引发了一连串的惨败。

    相对于性格火爆、性格缺陷明显的来护儿,曾多次苦苦相劝的周法尚无疑更适合当一军之帅。

    再从这项任命来看,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的周法尚却是成了今天多方、多次博奕的大赢家。

    由此扩展延伸,则是萧玚为首的南方士族胜了关陇贵族关键一局。

    而即将在南北水师之中展开的将权争夺赛的主力“拳手”,自然也是南方士族与关陇贵族了,其他派系,则是“赌外围”的赌徒,将会在两名“拳手”的战斗过程中,争几口甜甜的汤汁,虽吃不到肉,可风险也小啊。

第712章:这笔钱不仅要给、还得多给快给

    关中久旱无雨,这场大雨让整个大兴城笼罩了如烟如雾的迷蒙水汽。面对这场来得十分及时的大雨,人和树木都充满了勃勃生机,各坊各曲百姓仿佛逢年过节一般,三五成群聚在小酒肆谈天说地、谈论这场及时雨对于农事的好处,很多老农甚至高兴的认为这场大雨要是再持续几天的话,数个月后的秋粮也将获得丰收。

    大兴城内欢快气氛仿佛传到了皇宫之内,萧皇后早已听说杨广召集众臣入宫紧急商议军政大事,当即便命人备下了好酒好菜,只等杨广晚回来一起吃晚膳,谁知萧皇后在甘露殿等到天黑也不见杨广人影,有些疑惑的找来一名女官询问道:“圣人他们人呢?”

    这名女官年约四旬,是萧岿给予萧皇后的嫁妆之一,并赐予她萧姓,她已经服侍萧皇后数十余载,对主人忠心耿耿,同时也是萧皇后在宫里的心腹女官。她刚刚便是从承庆殿那边换值回来,对那边的情况多少是了解一些,见皇后询问,立刻答复道:“圣人自方才如今文武重臣入宫,便一直在商议国事,至今尤未散去。”

    萧皇后抬眸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问道:“圣人傍晚召集诸多重臣入宫,可知所为何事?”

    女官如实作答:“奴婢也不知详情,只知道与永济渠、通济渠、今年科考、黄淮地区官场有关……听说圣人因为有人在通济渠上私设关卡、巧立目名索性过往船只的赋税,显得很不高兴。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萧皇后皱眉问:“不过什么?”

    女官看了萧皇后一眼,说道:“圣人与重臣们随后又商议组建北方水师事宜,不过奴婢等人都在外面待命,故而不知殿内情况,只听到里面争执得十分厉害,其中元太府与卫王争得十分厉害,后来两人都不说话了,然而萧相国竟然跟张瑾将军争执了起来。”

    萧皇后冰雪聪明、读书明理,眼界和见识都不是一般权贵女卷能比,知晓政见之争就是这等情况,便不复多问了,她吩咐道:“令人重新做些饭菜,一起送去承庆殿。”

    “喏!”女官应命而去。

    。。。

    时近酉时末,承庆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茶水换了一次又一次。

    在这场临时朝会,几大项议题已经一一商定,而组建北方水师则是最后一个议题,这项议题博弈的主角是关陇贵族和南方士族,如今也以南方士族大胜、关陇贵族大败而告终。而北方水师基地定在青州靠海的东来郡。

    东来郡地理位置极佳、距离高句丽和百济、倭国很近,无论是沿着“庙岛列岛”北上辽东半岛,还是往东走百济、倭国,往返都很快捷,而且也减少海上行船的风险。不过在半岛三国和倭国之中,高句丽的野心以及对于大隋东北方的威胁都远非另外三国可及;再加上高句丽实力雄厚、国力鼎盛,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它都是大隋眼下的首要大敌。

    针对这个高句丽国度、以及日后极可能发生的隋高之战,杨集知道水师必将取到巨大作用,同时也是陆上军队必不可少的辎重大军,他有鉴于开皇十九年的失利、史上杨广三征高句丽的艰难和惨败,于是建议北方水师除了在东来郡营造主基地之外,再并以步步为营方式,于“庙岛列岛”中北部、渤海海峡附近择岛建辅助的水师基地。

    杨集这个建议,于国于军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杨广和文武诸臣没有丝毫异议:如果大隋在渤海和黄海之间建立几座水师辅基地,平时可以用来屯积兵力和物资,甚至可以用骚扰的方式消耗高句丽的水师;一旦大战来临,水师再也无须从遥远的东来郡出兵,只要杨广一声令下,所有兵力和武器装备、粮草辎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损耗北上辽东半岛。

    此时大事已经商议完毕,杨集坐在尚书令的席位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威和高颎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的相互反驳着。

    苏威掌管民、吏、礼三部,凡是与民生、官吏、钱粮有关的事情,都归他管,说他是大隋王朝大管家亦不为过。虽然他也同意组建北方水师、水师主辅基地、打造海上战船、训练水兵,但无论是哪一项都是吞金巨兽。一旦把诸多项目累计起来,其消耗难以想象,所以他的原则是步步为营,而不是一步到位,以免北方水师拖了大隋经济的后腿、以免朝廷不得其利反受其害。

    而高颎主管兵、刑、工三部,理论上是大隋军方“第一把手”,他对苏威的说法非常不认同,按照高颎的说法:军队乃是大隋王朝立身立国的根本,而水师随着大隋战略偏向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它在未来十多二十年内将是军队重中之重,不容忽视。但是水战和陆战截然不同、条件更加艰苦险峻、成军时间更加漫长,再加上水师士兵需要苦练海上作战方式和队列、舵手船员需要熟悉和学习海上操纵船只,所以朝廷理当在组建之初便加大投入力度,从而把时间省出来,使水师尽快形成海上战斗力。所以这笔钱,朝廷一定要给足。

    对于高颎的理论,苏威气得肺都要炸开了。高颎这番话,不管是有心也好、还是无意也罢,都隐隐约约的将他苏威划为为懂得经济的废物。然而遗憾的是,他偏偏反驳不了,只因高颎字字句句都占了道理。

    事实其实也是这样,苏威身为大隋王朝的大管家,他考虑的事情往往是从国民、国内经济出发,希望大隋国力强盛,但却以牺牲军队战斗力、以消耗漫长的时间为代价;而高颎的思想能够让大隋、隋军威加四海,开拓国家疆域、掠夺异族资源为己用,可是战局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战必赢、谁也不敢保证赢必有收获,如果打几场败仗、或者打几场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惨胜,那么大隋极有可能像汉武帝时期那样,因为“穷兵黩武”、连年打仗而消耗过巨,使得整体经济、民生严重退步。

    所以苏威否定资金一步到位并非是错误的选择,而高颎支持资金一步到位也没有错,只能说两人所处位子不同、考虑的问题的时候也不同;而两人的理论,则是各有利弊。

    “卫王和开国卫昭王、老楚公、史万岁、韩擒虎等打外战出来的将帅用事实证明,只要主帅、主将会带兵打仗,懂得用异族财富为己用,战争非但不亏本,反而大赚特赚。现在在军队方面投入越多,日后牺牲越少、获得收益也越丰厚。”高颎见苏威无话可说,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颇有得意的看着对方,说道:“苏公,你们这些文人靠一张嘴、一支笔,怕是不晓得个中道理吧?”

    苏威闻言大怒:“老夫就是一张嘴、一支笔,怎么了?你难道有意见啊?有意见就冲老夫来!朝廷现在确实有钱有粮,但是这几年不旱则涝,北方各地灾情尚未解决,南方是否有水灾尤为可知,难道朝廷不应该储备钱粮备战粮荒?难道朝廷不要钱粮赈济灾民?难道朝廷不要钱粮以以工代赈?”

    说到这里,苏威几乎是指着高颎的鼻子说道:“你身为右仆射,手头有钱又有粮,心里倒不是慌,但是朝廷的钱粮在某个方面跟不上,你是不是坐视灾民冻死、饿死?你是不是要要坐视百姓因为饥寒交迫、迫于生计而为祸地方?嗯?”

    苏威和高颎争得面红耳赤、火气十足,都快进行要身攻击了,杨广终于“咳嗽”了两声,不过两人虽然碍于皇帝面子不好再吵,但是双方对视的时候,双眼都是雷电交加,呈现出冰火两极的态势。

    杨广可不想去招惹这两个目前处于暴躁状态的开国元勋,直接将目光望着看戏的杨集,于是开口问道:“卫王,不知你对左仆射和右仆射的言论有何看法?”

    言下之意,这两人都是你杨尚书令的直系下属,你负责摆平他们。

    “圣人,依我之见,这笔钱一定要给足数,一钱一米都不能少、更不能拖欠。”杨集刚刚见两老头争得不可开交的,不好出声说话,如今倒是可以发表自己的主张了。

    杨广不禁看了高颎一眼,忽然发现这老头因为杨集的站队支持,变得了一只仿佛打赢了一场的大公鸡似的,正自自鸣得意,不禁失笑出声。转向又杨集问道:“哦?却是为何?理由何在?”

    “大隋这几年诚然多灾多难,但是朝廷和地方官员久而久之,已然久病成医了,大小官员都因灾难熟悉了各种应急手段、各种赈济方式,而地方官府贪腐与否、是否有能力,也在灾难中得到一一考验,官府和制度上存在的问题,也一一暴露了出来。这或许算是意外的收获了。以朝廷现在存储的钱粮、以各地官府现在的办事能力而言,足以应对各种大的天灾;只要各级官府真心想办事,再大的天灾也能应付过去,需要朝廷出手的地方实际并不多。”杨集作了一个铺垫,接着说道:“既然朝廷一不差钱、二不缺粮,又何必一点点的挤出来呢?朝廷要是在费用方面抠抠搜搜、小里小气的,只怕大隋等到老兵们全部退役以后,北方水师都没有形成海上作战力,面对这种局面,朝廷之后是不是又要重新募兵、是不是又要重新打造新战船?若是如此循环重复,朝廷接二连三的投入岂不是都打‘水漂’了?而只进不出的北方水师又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苏威并没有因为杨集这番话而反对,只是坐在位子上默不作声,很明显,他也考虑到了这些。

    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商量着这笔天文数字一般钱粮要不要一步到位,兵部尚书段文振起身作揖道:“启禀圣人,臣以为卫王所言很有道理,这段时间我大隋与高句丽大战是没有,但是据幽州刺史李子雄、漠州大都护宇文述发来的军报称,两国边境却是小摩擦不断,我军布置漠州郡以南、辽东郡以东的许多军寨险要都被高句丽侵扰过,而且高句丽军常常来边地劫掠、骚扰百姓。况且高句丽近来在前线增兵、往前线屯粮、又不断派出兵马袭扰边境,想必对方打的不仅仅只是骚扰主意,臣觉得高句丽此举目的有四:其一是蚕食边境、悄无声息的夺回卫王攻克的领土;其二是破坏我大隋设置的辽东平原南部的军寨险要,为他们日后进军扫平障碍;其三,高句丽军可能是麻痹我大隋边军,当我军习以为常,忽然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城掠地;其四、他们极可能效彷卫王对付吐谷浑那般,对我大隋来一个军备竞赛,他们通过逼迫我军大规模集结的方式,慢慢消耗我大隋国力军力,等到他们认为时机成熟了,屯积于辽东的大军一举打垮边军,攻占漠州、辽东、燕郡、柳城诸郡!”

    众所沉默之中,段文振又沉声道:“圣人、诸公,我大隋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国强民富、兵多将广,哪怕针而对之,也不怕高句丽。但是这样难免会陷入对方的战略布局之中,接下来会显得十分被动。但是北方水师要是能够迅速成军、能够迅速建立几座水师基地、士兵能够迅速适应海上风浪,我大隋便可以让强大的水师从海上直接威胁高句丽王都平壤,令其从主动拼消耗变成被迫拼消耗。到了那一步,我军若是从陆上、海上威胁,高句丽定然率先支撑不住。”

    殿内君臣大多是从军伍之中脱颖而出的人物,当他们顺着段文振这番话去思考的时候,马上发现高句丽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果高句丽打的正是这四种主意,再加上杨集之前说的无休无止“打水漂”的言论,便是苏威也不再执反对意见了,反过来说这笔钱得给,不仅要给、还得多给快给!

    不过苏威还是向段文振说道:“段尚书,武器和钱粮,甚至连战船也可以尽快解决,但是士兵呢?士兵又如何尽快解决?据我所知,南方水师主力大军也就六万人左右,就算朝廷抽七成去东来郡训练,也仅仅四万余众罢了。你认为这点士兵能够承担作战要求吗?”

    不等对方回答,苏威又把对方想说的话给说了:“当然了,朝廷是可以抽调大量渔民、抽调大江大河边的青壮从军,但是这些人就是放下渔具、农具的普通老百姓,别说是号令了,甚至连如何配合作战都不懂。段尚书,如果现在募集渔民、江河边青壮,他们要多久才懂军号、识旗语?要多久才能在海上作战?”

    这几个问题出口,一下子就把段文振难住了。

第713章:将欲行

    随着苏威几个问题出口,别说是被他询问的段文振了,便是其他人也有些苦恼,朝廷现在什么都能解决,便是兵力也能用渔民和靠近大江大河大湖泊的青壮补充,唯独没有时间浪费在漫长的训练过程中,而且从大隋与高句丽当前局势来看,大隋王朝这边也等不起。

    杨广一时间也无计可施,下意识看了杨集一眼,问道:“卫王,你可以解决兵力之法?”

    杨集答道:“据我所知,在今年举办的武举甲乙两榜角逐出了结果以后,朝廷让两榜武士进行骑术、步骑战、步骑射较量,结果是乙榜全面碾压了甲榜。乙榜武士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寒庶武士,他们竟然全面打赢了贵族子弟为主的甲榜,这说明民间仍然拥有大量待挖掘的人才,我认为北方水师兵力不足的问题,依然可以从民间角逐出来。”

    在场许多文武将官听杨集说又是从民间选拔,而且或明或暗的指责贵族子弟不堪一用,心中感到很不舒服,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张瑾窥得时机,以一种求教的表情和口吻道:“听了卫王之言,末将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贵族子弟不如寒庶子弟、贵族子弟都是废物?”

    “张将军你认为贵族子弟不如寒庶子弟了、贵族子弟都是废物,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胡说八道,可别连累我。”张瑾这话打击范围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对于这顶突如其来的沉重帽子,杨集可不想背;将其甩回去以后,杨集接着说道:“寒庶子弟因何全面打赢了贵族子弟为主的甲榜?我认为原因有二:一是寒庶人口多,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人,皆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杰出之士,他们能够参与武举,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二是相对于求学艰难、入仕艰难的寒庶子弟,达官贵人与世家门阀的很多子弟安于现状、醉生梦死,缺少吃苦耐劳、拼搏奋斗的精神,更没有丝毫危机意识,所以很多贵族子弟就算拥有良好生活资本、教育资源、学习条件,最后也只能算是才智平平、虎父犬子的庸才,既成不了朝廷和百姓所需的大才,也斗不过万里挑一的寒庶子弟。”

    众人闻言默然,杨集所说的这类人在他们家族比比皆是,而民间说某些世家门阀的一代不如一代、后继无人、富不过三代,便是世家门阀子弟失去祖辈父辈力争上游、搏击才空的斗志和魄力,于是纷纷在安逸中沉沦,最终导致一个个家族轰然坍塌,这便是孟子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见众人无言以对,杨集顺势说道:“圣人举办武举和科举,让寒庶人才进入大隋军政,一方面是为国广纳良才贤才。但最主要的方面,我认为是为达官贵人、贵族子弟着想;圣人为了纠正一些贵族子弟事事靠父母长辈、父母长辈事事都能解决的错误思维,便让寒庶子弟进入军政,令贵族子弟有压力,并且在压力中努力学习文武艺。我不知道诸公的子弟是否有所变化,但是我接触的纨绔子弟,都因为压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见圣人举办武举和科举深意已经达到了,而这些纨绔子弟及其父母长辈,此刻想必是对圣人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圣人供上神位。”

    高高在上的杨广听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但很快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确如此的模样。

    但实际呢?为国广纳良才贤才这一条为真,后一条却是截然相反,由于大隋军政各级职位都被世家门阀子弟所垄断,他为了打破这个规则、以及对世家门阀的过度依赖,便引寒庶子弟前来夺位,以此稀释世家门阀的权力、无度扩大,至于世家门阀是一代不如一代、后继无人也好,富不过三代也罢,他都求之不得。只不过杨集现在把他说得这么的仁义无双、用心良苦、一心为臣,他当然不会拆杨集的台、砸自己的场子,于是面色凝重的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杨集的解释。

    “圣人、诸公,虽然说学得文武,报与帝王家,我朝更有武举、科举吸纳人才,但是从古至今,民间都有大量无报国之门、怀才不遇的贤才良将,这才有了‘自古民间出人才’、‘自古民间多高手’这类话。先前王朝、地方政权治世时期总是说无人才可用,可是一到乱世,为何就有那么多民间枭雄成就一番霸业、成为一代名臣名将?说到底,是和平时期没有伯乐发现、使用他们,如果朝廷事先发现并很好的使用他们,何来后面的反王、枭雄、开创新王朝的名臣名将?所以说……”杨集说到这里,便用自己在凉州大学写下的《马说》做了总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杨广听得若有所思,他看了杨集一眼,凝声问道:“这一次主要是给水师补充兵力,卫王的意思是从民间募集武艺高强、精通水性的勇士武士为朝廷所用?”

    众臣闻言默然,但是神色却是缓和了不少,他们都能从杨广这句看似随意的话听出了两层意思:一是朝廷这一回募集的是普通士兵,而不是将领,没有什么值得你们拼命争夺的位子;如果你们的子弟愿意从底层做起,大可去报名好了,但海上气象无常、风浪巨大、危机四伏,生存和作战条件远比陆上军队艰难恶劣,你们愿意让自家子弟去冒这巨大风险吗?

    如果你们愿意,朕高兴、不拦着。但如果不愿意,就别来给朕制度麻烦,没扯北方水师的后腿,否则,休怪朕翻脸不认人。

    二是民间勇士武士主要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没有组织和纪律的普通武人;论起个人勇武,他们或许强过贵族子弟,可他们既不懂行军作战之道,也没有指挥军队作战的本事和经验,朕固然是想提拔他们,可即将从零开始的北方水师没有时间让朕“慢工出细活,久久方为功”啊!所以北方水师的将领还是你们子弟、族人、门生、故旧、派系;若是你们想争,大可下去以后再争,别来这儿烦朕。

    “民间武士当然可以参加,但我的意思面对天下俊杰,不限于民间,比如说军中士兵、郡兵县役,如果他们觉得自己更加适合在水上作战,也可以申请调去水师从军。”杨集之前已经做好了铺垫,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图穷匕见”一般的向杨广说道:“圣人,我大隋各地的大江大河、大湖泊之中,还有许多因为种种原因而聚众为贼的水盗,他们作战经验丰富,平时出来作恶,一见大军出击,便迅速遁入山林或湖泊深处,令地方将官和百姓烦不胜烦、剿又清剿不了。我认为朝廷可以对他们执行招安之策,若是他们改邪归正、出来从军,朝廷可以不计较他们的过往,日后立下大功,朝廷仍然像对待普通士兵一样,授予相应的封赏。这样一来,既能减少各地乱匪、安定地方,又能补充兵力,同时也能减轻地方将官士兵的压力,可谓一举多得。”

    杨集在凉州当了这么久的官,知道有些乱匪水贼的确杀人如麻、恶行累累,罪不容诛;但更多人并没有杀过人、伤过人,只因他们就近为贼,与附近百姓沾亲带故,并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不是十恶不赦、穷凶极恶,谁又会把屠刀挥向自己的乡亲?所以他们的目的是求财,主要是劫掠过往行人,只要他们目的达到,就会放过行人。

    诚然都是犯罪,都应该抓来依法惩治,但问题是以这个时代的条件来说,朝廷根本没有办法、没有能力人力物力把天下所有贼寇清剿得一个不剩。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们继续祸害地方,倒不如让朝廷收为己用。

    旁边的高颎想了想,向杨广说道:“圣人,先帝在开皇五年的时候,其实也在荆州、扬州招安过。南方水师现在的许多将领以前就是水贼出身,他们从军以后,纷纷改头换面、尽心尽责,终成一名合格的将军,并且为朝廷平陈、为朝廷平定南方叛乱立下了赫赫功勋。”

    “确实如此!”杨广闻言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案,而且他自己也深有体会:当年他奉命在江都打造一部水师,当时就招安了许多水贼,其中很多乱匪首领曾经都是陈军底层军官,他们是因为没有出头机会、因为上级将官压迫或贪去他们的功劳、因为陈军赏罚不公,便投身到了反陈大潮之中。而陈朝腐败的朝廷,在为大隋水师提供大量人才基础的同时,也间接为大隋提供了歼灭陈朝、统一天下的大势。

    大隋王朝虽然早已完成了统一天下的大业,并且从立国至今就一直提倡清廉、一直反腐反贪,但是杨广知道吏治清明、无一贪官污吏的大好景象,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遥远而美好的美梦;区别的,仅仅只是贪官污吏多与少罢了。

    而如今的乱匪首领之中,他相信许多人就是出自军方、就是出自郡县将官,而他们弃官为贼的缘由,肯定也和陈朝那些底层军官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兵部尚书段文振刚刚被苏威问得哑口无言,当他听到了这里,立刻起身出列,向杨广深深的行了一礼,沉声道:“圣人,卫王已将招安种种益处卫王尽言之,已无须多作赘言;而自开皇五年十月所打造的南方水师,又是一个最好、最成功的例子。臣认为朝廷不妨效彷先帝朝,对天下水陆乱匪采取招安之策。”

    杨广早已让杨集说得心动了,又见高颎、段文振出来支持,且没有出声反对,当即主意已决,目光扫了众臣一眼,象征性的的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末将无异议!”

    文武重臣眼见募贼为兵的招安没有伤到自身利益,而且招安的确有诸多好处,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了。要是自己盲目反对,却解决不了皇帝和北方水师急须的兵源问题,皇帝绝对跟自己翻脸。

    杨广见状,向段文振吩咐道:“段卿,此事就由兵部行文各州各郡,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募民为兵、招安落实到位。”

    “臣遵命!”段文振拱手应命。

    杨广示意段文振入座,向已经被任命为北方水师大都督的周法尚,缓缓地说道:“周卿,你现在是我大隋北方水师大都督,然而北方水师说是一片空白亦不为过,而你却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打造出一支最强大、最精锐的海上雄师。你的压力之大、担子之重,我能理解。如果还你有什么需求,尽管道来……”杨广扫了众臣一眼,复又向周法尚说道:“我与在座王公大臣,都会竭尽全力的满足。”

    周法尚果敢勇毅、文武双全,为大隋王朝屡立战功,他先后击败三鵶叛蛮,击退陈朝军队进犯。隋灭陈之战时,击败并活捉了陈朝城州刺史熊门超。灭亡陈朝后又奉命安抚岭南,使得原陈朝桂州刺史钱季卿等人投降隋朝。后来又出兵平定桂州(始安郡)俚族首领李光仕、遂州(遂宁)獠人、巂州(越巂)乌蛮叛乱,击败黔州(黔安)夷人,可谓是战功赫赫。

    与此同时,周法尚勇于任事、勇于承担重任、非常会做人,在杨广任命他为北方水师大都督之前,他是内史省内史侍郎,对于之前的决策都能给予良好的意见和建议,但是当他被任命之后,立刻进入北方水师大都督的角色,很自觉的不再参与中枢决议,以一个外将的身份来旁听。

    他深知自己负责重大,见到钱粮和兵源这两大板块已让杨集解决干净,心头暗自松了一口气,此时又听杨广如此厚待自己,心下异常感动,闻言立刻起身道:“启禀圣人,南方江流湖泊遍布,很多地方出门做事都离不开船只,久而久之,民间便拥有许多优秀造船工匠、拥有许多保养船只的优秀工匠,臣希望朝廷在南方募集精通水性民间武士的时候,多募集一些工匠。”

    杨广点了点头:“准奏!我会让蔡王于扬州各郡寻找良匠。”

    “谢圣人!”周法尚行了一礼,又向杨广请命道:“圣人,事不宜迟,臣打算明天前去东来郡,寻找适合营造军港的良地。”

    杨广虽然知道周法尚是个十分负责的人,可对方此时的表现,还是令他意外了一下,不过这样的臣子历来是帝王喜欢的臣子,他随即说道:“准了!”

第714章:娶妻当贤,可她还美又甜

    已是戌时时分,大兴城夜色浓重、大雨磅礴。在承庆殿举办的临时朝会因为几大议题都商议出了结果,使大殿内的凝重压抑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云澹风轻、海阔天空。

    殿中君臣在一次又一次暗斗和博弈过程中,人人都生恐自己遭人算计尤不自知,时时刻刻都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此时刚从紧张状态中脱离出来,气氛异常轻松,仿佛前一刻的箭拔弩张、一触即发与他们毫无关系似的。

    杨广自然不会让文武重臣饿着肚子冒雨回家,随着他一声令下,就有当值宫娥列队将晚膳送来。

    萧皇后对此早有准备,她考虑得十分周全,不仅有分量足够的美味佳肴、御酒,而且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对面御厨精心烹饪出来的宫廷美味,就连一直绷着脸的苏威也说了几句雅俗共赏、男人都懂的荤话,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饭后,大隋君臣又在承庞殿针对“抗旱防涝赈灾”、“永济渠路线—贴海岸线运输物资”、“通济渠私设关卡”、“黄淮官场腐败”、“各州各办科举”、“南方水师北调—组建北方水师”等等议题进一步探讨。

    这些重大的议题经过之前的明争暗斗,已然商定通过;饭后所谈内容主要是针对大议题的执行方案进行拾漏补遗、争取做到尽善尽美。而代表大小派系的臣子们在问题尚未出现的现在,还没有什么权利、位子好争,这也使整体氛围与饭前截然不同。每个人都显得十分活跃、每个人都勇于发表自己的见解和主张。

    级别稍低的官员都是头脑灵活、执政多年的人,每个人都拥有丰富的为官为将的经验,虽然他们发言的主要目的是借机在皇帝和上级主官面前表现自己、希望获得皇帝和主官赏识,但是他们绝对不是十分低端的吹牛、拍马屁,他们说出来的见解和主张堪称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提出的问题和解决方案更是鞭辟入里、切中要害。

    当几十个聪明人这般同心协力、群策群力商议下来,不仅发现了之前意识不到的很多问题和错误,而且还一一解决干净了。众人一直谈到深夜,“杨扒皮”杨广眼见将官们的才智暂时被压榨枯竭,很多问题需要思考很久才崩出一句话,这才心满意足却又有些意犹未尽的终止了这场“秉烛夜谈会”,命令皇宫禁卫把诸位王公大臣送回各自府邸。

    杨集离开皇宫,在禁卫和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往平康坊而去。虽然此时早已过了宵禁时间,坊卒和曲卒也纷纷关门落钥,可是宫廷禁卫和杨集本人都有十二个时辰可以畅通无阻的特殊腰牌,依次叫开坊门、曲门,直奔比较近的王府西侧门。

    杨集体质强悍、精力十足,可是经过承庆殿一番劳心费神,愣是把他给累坏了。他今天先在早朝之上与对手斗了一场,散朝回府又接见、面试韦圆照,吃过午饭不久,又让杨广叫去了皇宫。

    这一去就是将近大半天,他在承庆殿先是与尔虞我诈的大大小小派系代表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接着又成为杨广重点压榨和进攻的目标,他觉得今天的劳累心累程度之深重,远远超过直面步迦可汗大军、强攻当金城。

    可是回想起精神十足、神采奕奕、意犹未尽的杨广,杨集感到由衷的佩服,那个家伙天天如此忙碌和心累、天天与各大派系作斗争,然而他却乐在其中、沉醉其中,忙得甚至连宫中那么多美女都没空去光顾、品味。

    仔细想一想杨广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其实就是暴殄天物、就是穷奢极侈,单是凭杨广造成大量美女浪费这一项,杨集就觉得他就活该被说成是铺张浪费、穷奢极欲的昏君。

    当然了,杨集本人好像也是浪费了大量美女!世家门阀称他为奸王其实也没错,但他本人跟杨广一样,并没有浪费资源的意识和觉悟。

    杨集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后宅主卧走去,到了主卧外面,收起了莫名思绪,不睡觉的加快了脚步,因为他远远地看到主卧窗下,那桔黄的灯还在柔和的亮着,心中不觉已是柔情荡漾。

    对于夜归的杨集来说,那灯光就是温馨的家、就是安宁的港湾。那一盏盏亮在心里的灯光,永不熄灭。

    进入主卧外间,杨集一眼就看到三个老婆、一个小妾在灯下一边说话、一边刺绣,四个女人都是人间绝色,殊丽非常;但是她们风姿气质却是各有不同。如若以花喻人,那么大妇萧颖雍容华贵的白牡丹,纯净的书香气息似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给人晶莹剔透、空灵澹雅之感;裴淑英如同一朵娇憨纯美,鲜艳明媚的蔷薇,宜喜宜嗔的小模样惹人喜爱;柳如眉似是一朵凌雪傲放的梅花、生机勃勃、清丽绝尘,给人一种不畏风雪、勃勃向上的感觉;至于最后入门的张出尘,则是火红的玫瑰花,瑰丽花枝就像是一片片燃烧着美丽芳华的火焰,是那样的有活力有生机,她虽是带着刺,可亲近的人都能就近感受到她的热情、她的忠贞不屈,

    看着灯下四女,杨集心弦为之一松,而笑意也忍不住地绽放在唇边。然而他那要死不活的劳累模样,却是让默默等候丈夫归来四女吃了一惊,赶紧命人浴室舀来了热水,亲自服侍杨集沐浴更衣。

    洗漱完毕,杨集换上一袭宽松的家居服,疲劳感仿佛一扫而空,可是那打自骨子里的疲劳模样,终究还是让细心的萧颖瞧了出来。

    她微微偏过螓首,看了看坐在榻上的杨集,只见被灯光映照的侧脸不见往日的神采,柔和的线条充满了倦容,心疼又关切的问道:“郎君,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瞧你都累成了这番模样。”

    杨集无奈的说道:“我倒是想早点回来,甚至都不想去皇宫,可是皇帝召集文武重臣商议了很多大事,商议完大事以后,接着又没完没了商议,我能有什么办法?”

    裴淑英给杨集斟了一盏热腾腾的参茶,都着嘴问道:“郎君今天又得罪了不少人吧?”说着说着,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微笑。

    萧颖和柳如眉、张出尘闻言,顿时尽皆无语,不过她们仔细想想杨集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以及自我定义,发现得罪人好像成了杨集为官的常态,如果他在哪次朝会不得罪人回家,她们或许反而觉得意外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今天好像没有得罪什么人,即便是在某些地方得罪了某些人,但我今天也不是主角……”杨集说到这里,在心中默默总结了一下今天的经历,笑着向萧颖说道:“主要还是因为有你兄长萧玚挡住了。”

    北方水师的组建,是以南方水师的七成力量为基,虽然杨集对水师了解不多,而北方水师的大都督周法尚更是一个性情耿直的人;可是杨集却从杨智积、刘方的书信知道南方水师腐败现象十分严重,一旦责任重大、刚正不阿的周法尚接管北上的七成南方水师力量,他一定会展开轰轰烈烈的整顿。

    整顿虽然于国有利、于军有利,但此举却是牺牲关陇贵族安插在水师之中的大量的腐败将领;到时候,利益受到的关陇贵族一定把这笔账算到据理力争、争赢张瑾的萧玚的头上,而不是具体负责反腐反贪的周法尚。

    “六兄做了何事让奶郎君这等高兴,能否与我们说说、也让我们也高兴高兴?”萧颖看到到杨集高兴得眉开眼笑,心中也和裴淑英、柳如眉、张出尘一样充满了好奇,加上杨集并不禁止她们“知政问政”,便顺势问了出来。

    杨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萧家老六今天表现得十分耀眼、表现得特别爷们,如果周法尚就位,并努力在水师之中反腐反贪,那么被他拿下的将领的家族,都会把这算账算到萧老六的头上。”

    萧颖和杨集一样人小辈分高,她尚未出嫁的时候,一直与侄子侄女们学习、玩耍;同辈之中,只有萧瑀愿意带他们年纪小的人学习,所以她对于那些大得当她爹、她娘还嫌大的兄长、姐姐们,既没有多少感情,也没有多少亲近之感。而萧家老五萧珣因为被萧琮、萧璟、萧玚等人过继给她生母萧夫人,成为她的亲兄长,这才慢慢与萧珣一家亲近起来。

    至于别的人在萧颖心中的地位还是和以前一般,对方过得如何,她并不怎么在意的,尤其是萧家吃了杨集无数好处之后,忽然在政治场上渐行渐远的举动,令她异常不舒服、不满。此时听完杨集的表述,萧颖迎着丈夫那温煦目光,点评一般的说道:“自古以来的官场有所得必有所付、有因必有果,既然六兄让南方士族在北方水师获得大利,他自然要承下这份果。”

    “因着北方水师之事,南方士族和关陇贵族怕是要进行一番大争斗了,在争斗无果之前,中原、关中、山东、河东等等大小派系,定然选择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然而两者之间的关陇贵族如日中天、权倾天下、权倾朝野,便是各大政治派系联手抗衡,也未必斗得过;而以萧家为代表南方士族,实力本就不济,又如何独自面对关陇贵族的反扑?”

    稍一沉吟,萧颖眸光闪闪的注视着杨集,嫣然一笑道:“郎君,依我之见,南方士族一旦势弱,其实派系出于实利需要,定然或明或暗的支持关陇阵营。南方士族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又想到郎君的好、又要与郎君亲近合作了。”

    萧颖冰雪聪明,极有后宅之主的魄力、大妇和王妃的智慧。现在固然因为见识和阅历的缺失,使她的手段和魄力、目光都远不如见多识广的婆婆,但是她懂分寸、知进退、识时务。虽然丈夫“授予”她们姐妹知政问政权,可是她心中哪怕再着急、时势再紧张,也没有说过令人反感的“你应该这样、必须只能这样,才能那样”之类的蠢话,更没有心急火燎对丈夫和姐妹颐指气使、指手划脚,因此深受阖府上下的爱戴。

    这一次,她也是如此,说完自己的见解以后,便止话不言了。至于丈夫日后在关陇贵族、南方士族之间做何取舍,他和他的幕僚自有主张和选择,根本就用不着她一个深在后宅的女人来说三道四。

    听完萧颖这一番话,杨集的思绪也陷入了深思。正如萧颖所说那般:萧氏是南方士族之首,他是卫王系和皇族利益代言人,所以萧琮和萧玚等官面上的人在他交往之时,多数是以萧家和南方派系首脑自自,交流之时也利益为重、情谊放两边;不过他们为了延续两家的情谊、不至两家渐行渐远的走向敌对,于是专门把萧珣过继给杨集的丈母娘,让他专门负责与王府维护私人情谊;如此安排下来,嫡系则是专讲实利、萧珣负责讲情分。

    杨集这边则是应该根据萧家的安排,针对性的去和萧家兄弟交往,以后面对萧琮和萧玚、萧璟、萧瑀等人亦或是在朝堂上博弈之时,一切以自己、以卫王系实利为重,休要跟他们客气、休要跟他们讲情意;而对面萧珣的时候,则是扭转过来,如果他弄反弄错了,那就是他公私不分、找错对象了。

    此时回想起来,他当初登门做客、认萧珣为亲舅子的时候,萧琮和萧玚似乎还郑重的提醒过他,只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有重视此事,所以当被杨广轰回凉州以后,被攻打吐谷浑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耽搁,就把萧氏兄弟的提醒给忘记了。他现在之所以不太适应萧家和裴家突如其来的冷漠无情,便是他杨集定位有误、找错了对象。

    杨集想到这儿,心中暗自苦笑一声:数日前,他还得意洋洋的自诩定位精准,现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自我定位高手、什么叫做被现实打脸、什么叫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萧颖最后那番话,尤其是那句“估计又想到郎君的好、又要与郎君亲近合作”,不禁令他深思不已,也让他找准了与南方士族加深合作契机:

    在杨集看来,南方士族肯定斗不过关陇贵族,而其他派系与关陇、南方两派的各大门阀或多或少沾亲带故,在南方和关陇两派斗得如火如荼,胜负难分之前,他们出于自己利益的考虑,一定像萧颖所说这般坐山观虎斗,而不是立刻入场。一旦南方士族干不过关陇贵族、其他派系又笑嘻嘻的坐收渔利之时,萧玚九成会找上门来,寻求与卫王系、皇族合作。到时候如果再合作,两家、三派就有了共同敌人了,关系也因为关陇贵族这个强敌变得更加紧密。

    但是杨集为首的卫王系、“皇族系”什么时候出手、出多大力气,一切得看南方士族让出多少实利、一切随缘顺势依势而行。如果当时局势严峻,两者合作都斗不过关陇贵族,那么大可撒手不管。

    念及于此,杨集豁然开朗,脑海一片清明。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五口子简短交流过后,裴淑英和柳如眉、张出尘各回房间睡觉去了,把杨集留给了大妇。

    临睡之前,杨集忽然想到还有大事情要安排下去——那就是干掉元敏、李世民。不过此时已然来不及吩咐了,只因他和萧颖马上有大事要办。

    【祝兄弟姐妹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阖家安康!】

第715章:李家游终南

    这场大暴雨持续下了两天三夜,河流暴涨、水势滔滔,大水虽然没有给雍州造成洪涝灾害,但是关中的汧水、斜水、泾水、温汤水、杜水、涝水、丰水、霸水、浐水、滋水、泾水、洛水等河流一起汇入渭水,汹涌的进入黄河,向黄河中下游滚滚而去,给黄河大堤带去了严峻的考验。

    雨后的关中很快就变得十分闷热起来,树叶上还挂着未干透的雨珠,在刺眼阳光直射下格外刺眼,鸟儿和蝉虫受到雨露滋润,叫得更加响亮欢快了。然而太阳蒸腾而起的水汽,却使关中平原像是一口架在大锅上蒸的蒸笼似的,闷得生活在里面的人们十分难以忍受,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让人难受得窒息。

    对于这种持续不断的异常天气,一些思想保守、懂点风水的老人总是说数百年乱世死了太多人,那些无辜死在战乱中的亡灵怨气极重,始终挥散不去;更有一些老人拿仁寿四年的气象来做对比,然后悄悄地说今年有圣贤之士要死去。

    鄠县位于京兆郡西南,也是关中平原和终南山余脉交汇地带,偶然突起的山峦给单调的的平原风光增添几分景致。在鄠县县城以西的终南山支脉,矗立着一座名叫翠华山的山峰,传说一个名叫翠华的姑娘为争取自由婚姻,逃奔这里,后来成仙而去,此无名山峰因此得名翠华山。

    传说是否真实不可考,然翠华山因山崩而形成的地貌十分壮美,它集山、石、洞、水、林等景观为一体,汉武帝拜谒太乙神的道场也位于此山峰。

    在名义上,整个终南山都是大名鼎鼎的道家胜地,但是与其竞争激烈的佛家素来喜欢占山为王,他们面对终南山这等有神话传说的名山,自然不会放过的。

    佛教是来自异域的外来教派,开始的时候根本就争不过土生土长、历史悠久的道教,但是南北朝时期,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民间怨声载道,于是佛家迎合统治者需求、根据本土实情创出的“前世因今生果”、“今生因来世果”、“轮回报应”等等逆来顺受思想,起到了约束民众思想和行为效果,故而深受统治者广泛推崇并推广。随着各个政权的统治者纷纷出钱出人兴建众多寺院、开凿众多石窟,使得佛教思想更是广为传播,发展了不少忠实信徒,最终将道教挤下神坛,变成了天下第一大教派。而诸如终南山、翠华山、太白山、华山等等传统的道教名山胜地,也出现了众多香火鼎盛的佛寺。

    终南山这些佛寺与崇尚师法自然、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老旧道观不同,排场一个比一个大、装修一个比一个豪华;一些寺庙正殿工艺之精美、装修之奢华,甚至远远超过了皇宫正殿。

    这天正午时分,一个由三十名侍卫护卫的车队钻入郁郁葱葱的翠华山中,这个车队以一名相貌俊美、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为首,他正是唐国公府的世子李建成。在他指挥下,整个车队沿着平坦宽敞的山路转了几个弯,便来到一个群山环抱、地面平整的山谷。

    李建成到了这儿,顿时感到暑气尽消,遍身清爽。

    旁边一辆马车或许是感到温度下降,便从里面掀去了竹编窗帘,一个可爱男孩探出梳着两个羊角辫的脑袋,这是李渊的庶子李智云,今年只有五岁,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见车边的长兄看来,便稚声问道:“阿兄,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去参拜佛陀啊,难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不成?”

    李渊的祖父李虎在西魏时期官至太尉,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被赐姓大野氏,故而李渊以前名叫大野渊。北周建立后,宇文氏追封李虎为唐国公,李渊的父亲李昞(时名大野炳)为柱国大将军、袭封唐国公。

    那个时候的杨坚眼见北周礼教崩塌,君臣和百姓的行为习惯与胡人无异,不管做什么事都讲究实力为尊、强者为尊,不管做什么都以武力称雄;认为朝廷如果恢复忠、孝、仁、义、礼、智、信等等汉家思想,北周一定像其他胡人政权一样,无法长治久安。在他当上北周大丞相之后,便从姓氏上入手,让北周臣民弃胡姓、恢复本来的汉家姓氏,他自己将鲜卑人授予家族里的“普六茹”姓恢复成了原本的杨姓;而李渊的家族也在那个时候恢复成“李”姓。

    李家到了李渊那一代,他是家中老四,按说唐国公的爵位怎么都轮不到他才是,但是他有着过人气运,他的三个兄长在他幼年的时候竟然全部夭折了,在他七岁那年,他老爹李炳也跟着死了。嫡系男儿就剩他一个,于是还是小屁孩的李渊便承袭了唐国公的爵位。这也就是说,若非杨坚当时力排众议,一力坚持,杨广现在还叫普六茹广、李渊还叫大野渊,而后来出来的杨集自然是叫普六茹集。

    杨坚建立隋朝,便让大了一点的李渊入宫担任千牛备身,之后被杨坚外放为官,辗转于各地学习当官的经验。在李渊于各地当官的时候,只有正妻窦氏与二儿子李世民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其他人都“留守”老家;这也使得李建成、李玄霸、李元吉、李智云、李秀宁这些儿女很难见到亲生父亲一面,父爱什么的,他们更是享受不到。

    李建成作为家中长子,已经长大了,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是对于年纪小的李玄霸、李元吉、李智云、李秀宁等人来说,他们有爹跟无爹并没有多大区别;而带他们长大、代替父亲行使父亲之职的李建成性情温和、一视同仁、处事公正,导致李渊这些“没爹”的子女十分亲近李建成;他们在感情上,都把李建成当成了自己的“严父”、把李渊的小妾万氏当成了自己的慈母。而李渊和窦氏因为无奈的“只管生不管教”的缘故,理所当然被子女们给疏远了。

    至于李智云这个可爱的孩童,在“另一空间”的史书之上,就说李智云不仅完全的继承李家骑射之能的精髓,而且还饱读兵书、精通琴棋书画,如果他没有被阴世师和卫玄、骨仪杀死,李家必将又多出一名统帅。

    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稚子,但是在箭术方面,却有着难以想象的过人天赋,同时也是李家上下寄予厚望、无比期待的神童。

    李建成在家里当兄长、又当爹,深知带孩子十分不容易,将心比心之下,不仅无比敬重更不容易的庶母,也十分疼爱庶母所生的幼弟李智云,此时迎着弟弟纯净无暇的目光里充满求知之色,微笑着解释道:“今天不是什么节日,我们此次前来枯竹寺,是为阿耶祈福、超度亡灵。”

    李智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过了—会儿,他默默地将两事联在了一处,于是又问道:“是因为阿耶杀人了吗?”

    懵懂无知的孩子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问题一个一连着一个琮,弄得大人头大如斗、无从应答,而李渊子女极多,若是一个个的问,那真的会要人命。于是为首的李建成索性把他们安排到一辆大马车之内,并由年长的看护年纪小的。

    而老二李世民常年跟随父母辗转各地,就像他们对待李渊一样,在感情上,与他们亲近不起来,再加上他少年老成,和这些“浅薄”的兄弟姐妹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便主动和窦氏、几个年长姐姐同坐一车。

    这车小孩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异常热闹,他们此时听了李智云的话,顿时都笑了起来。旁边姐姐李秀宁笑道:“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阿耶呢,他并没有杀人,我们之所以替他祈福,是希望佛陀保佑阿耶,使阿耶平平安安、事事顺遂。后者,则是祖母说关中天象之所以如此异常,乃是因为亡者怨气久久不散,而我们李家是将门世家,直接或间接死于我们李家之手的敌人、我军将士极多,所以我们要替李家先祖超度亡魂,希望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别找我们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李智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向李秀宁问道:“阿姐,那阿耶明明在大兴城,他为何不自己来呢?这样不是更显虔诚么?而且阿耶是李家之主,超度亡魂这种事儿,不是应该由他代表我们李家主持么?如果佛陀不认我们,又该怎么办?”

    “你问阿兄,他全部都知道。”李秀宁自己都一知半解,哪里答得上李智云接二连三的问题?她探出脑袋,正好见到长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李建成,问道:“阿兄,这是为什么呢?”

    李建成闻言失笑,望着爬在车窗上的几个小脑袋、迎着一双双求解的纯真目光,稍一沉吟,便故意说道:“阿耶身为朝廷命官,责任重如山,他一时走不开,又相信我们有能力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所以把一切都交给了我们。”

    说着,李建成掠过已经长大了的李秀宁,向李玄霸和李元吉和李智云问道:“三弟、四弟、五弟,你们有信心完成这项任务么?”

    “可以,我们可以。”一听兄长这么说,李玄霸和李元吉、李智云心中产生了浓浓的参与感和使命感,不约而同的大声道。

    李玄霸说完,却是激烈的咳嗽了起来,他今年已经八岁了,可是却长得面黄肌瘦、十分瘦弱。

    见状,李建成眼中露出怜惜、疼爱之色,生生的忍下了到嘴的关心的话:李玄霸乃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之所以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母亲刚生完李世民不久又怀了李玄霸,而他又是一个早产儿,故而先天不良,使他看起来比李元吉和李智云还要瘦小。

    不过李玄霸虽然身体不好、不良于行,可他聪明伶俐、自幼辩惠,他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之后,在羡慕可以自由自在玩耍兄的弟姐妹们之余,也为自己感到暗然神伤;久而久之,自卑和自尊便交织成了现在沉默寡言、异常敏感的的性情。

    李建成一手把李玄霸带大,自然知道这个弟弟的脾气,所以他即便错了,李建成也没有说过否认他的重话,而是细心的摆道理;而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哪怕李玄霸咳嗽再厉害,李建成再怎么关心和担心,也不会说关心、关切之类的话,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并引起他的自卑自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行动上给予实际关怀。

    李建成示意李秀宁就近照顾李玄霸,扭头向一名随从吩咐道:“时候也不早了,就在这里休憩、食午餐,以免荤腥之气冲撞了神佛。”

    其实大兴城就有很多个寺庙,但是包括李家在内的权贵人家都知道真正的高僧都集中在两座皇家封为之内,一是先帝为爱妻文献皇后祈祷冥福所修建的禅定寺、二是皇帝为先帝祈祷冥神所建的大禅定寺。

    除了这两座规模建制一模一样的皇家寺庙之外,其他寺庙的“大德高僧”看似熟读经文、能说会道,可是根本就没有一人是真正的有道高僧,里头的和尚全部都是阿谀奉承、见钱眼开的伪僧人。所以如果权贵人家如果不是为了走过场、而是真心礼佛的话,一般都会选择城外的寺庙,而不是骗取钱财的城内寺庙。

    李家所供奉的枯竹寺在关中十分有名,每到逢年过节、或者遇到某个人生辰,或是有人入仕、出征、升官……李家都会派人来枯竹寺烧香布施。

    如果是办法事,—般都做三天三夜,当然,这是寺庙僧人的事情,李家人在开坛之前只须露面、带头在佛陀面前许愿,再给足香油钱,剩下的事情他们就不再过问了。

    这一次也是法事,不过李家早在两天前便通知了枯竹寺,故而李建成并不着急。

    此时他见到弟弟咳个不停,脸色都咳得一片通红了,而这里环境优美、幽静宜人、百鸟喧林、一侧清溪更是流水潺潺,正是休憩的良地,于是便找了个由头,令队伍停下,好让弟弟停下来缓缓。

    。。。。。。。

    就在李家车队奉命休憩、李家人陆陆续续下车之时,不远处丛林中有几名身穿草绿色外衣头戴绿色头罩男子匍匐在草丛中默默观看,其中一人见车队停下,轻声向同伙交待几句,便弯着腰缓缓向丛林深入。

    直到脱离了同伴以及李家随从的防御范围,他才疾步而行,急行两里之遥,来到一棵参天古树之前,向树下一名身穿同样服饰、头戴绿色头罩男子轻声问道:“先生呢?”

    男子答道:“正在一号据点等你。”

    “嗯!”问话男子也不废话,他绕过一片地下干净的古树林,来到一个高地前,并拿出一块令牌向空无一人之地示意,刹那之间,两名身穿树干同色衣服男子从树上纵身而下,验明令牌真伪之后,再取出号外一面令牌给他。

    有了这面令牌,男子畅行两百多步,只见一名头戴黑色头罩、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坐一块青石之上,旁边还跟着十多名被绿色袍子裹住、看不清脸庞的人。

    绿衣男子向立刻抱拳道:“拜见先生。”

    “不必多礼,可曾探清李家车队了?”黑袍人声音沙哑,显是故意改变了声音,不过前来送信的男子也没多问,答道:“先生,已经查清楚了,李家一共有八辆马车,二十名死士和十六名车夫皆佩横刀,而带队的人,正是唐公世子李建成。”

    “还有呢?”黑袍人知道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这名死士不会专程跑来禀报。

    “先生,李建成已经下令休憩,如今他们在两里之外准备享用午餐。李家人已经陆续下车,我已看到李世民了,此子和出府时一样,仍旧与窦氏、李家几名小娘坐在第三辆马车。”看了目光平静的黑袍人一眼,绿衣男子继续道:“弟兄们,已经严密的盯着了他。”

    黑袍人听得双眼一亮:“我正担心弩箭破不了马车车厢、箭不中目标,既然他们自己下车休憩,当真是天赐良机啊。机不可失,那就可以行动了。”

    “喏!”

    黑袍人注视着绿衣男子,语若寒冰的说道:“上峰这次下的是死命令,一定要李世民死,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没关系。”

    “属下明白!”绿衣男子肃然道:“属下这就前去安排。”

    “不必了!”黑袍人说道:“‘大首领’为了确保这次任务万无一失,让我带来了天级剑士,你的人从旁辅助即可。”

    “喏!”绿衣男子目光一缩,惊骇的表情一闪而没,他在的‘天门’级别很高,不仅知道‘大首领’是谁,也知知道天级剑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整个天门好像只有百来人,而这一次针对一个小孩子,大首领竟然出动了这等级别的剑士?

    他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先生,属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黑袍人一挥手,道:“讲!”

    绿衣男子缓缓的说道:“先生,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倒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然而却比较难以靠近目标;据属下所知,李家死士亦是精通刺杀术、百里挑一、身经百战的悍卒。若在白天出手,恐怕他们很容易察觉到我们的用意。”

    黑袍人冷然一笑:“我们成功之处在于李建成的性格,你说说李建成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什么?”

    绿衣男子思考了许久,忽然省悟道:“属下明白了,先生指的是李建成仁义、仁爱,而这正是我们利用的地方。不知属下所言,是否准确?”

    “十分准确。”

第716章:夫人,你不希望令郎夭折吧?

    翠华山东山麓,李家人休憩的山谷的气氛因为李玄霸变得十分凝重。李玄霸咳得撕心裂肺、满脸潮红,最后竟然咳得吐血晕厥了过去。

    对此,最为焦虑的无疑是身为母亲的窦氏、以及身为长兄李建成了,尤其是李建时不时地用手抓一把自己的头发,拳头握得嘎嘣响,脸上满是悔恨神色,仿佛是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一般,间或满眼愧疚地看看抱着李玄霸盘坐在草地上的黄衫女子。

    黄衫女子便是李渊之妻、李建成母亲窦氏了;窦氏是周文帝宇文泰外孙女、神武郡公窦毅的女儿、母亲是北周襄阳公主,早年入宫抚养,得到舅父周武帝宇文邕的疼爱。窦氏从小长在皇宫,熟谙政治、喜读史书、擅长书法,在她六七岁的时候,见到舅舅冷落从突厥娶来的阿史那皇后,便悄悄劝说周武帝:“四方尚未平静,突厥依然十分强大,愿舅舅以苍生为念,压抑感情,善待舅母。只要有了突厥汗国作为助力,那么南陈、北齐都不能给您造成忧患了。”

    周武帝宇文邕开始以为她只是说孩子们的“悄悄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不过他特别宠爱自己的小外甥女,便装模作样的做认真聆听状,但是当他听到外甥女有如此见解,顿时大为吃惊,立即正色以对,最后还接纳了她的进谏,对阿史那皇后态度大为转变。

    窦毅知道女儿劝谏周武帝、周武帝将她当政客养的事情,而且还听到她在杨坚篡周即位之时哭着说“只恨我不是男子,不能够解救舅家的危难!”于是十分担忧的对妻子襄阳长公主提出要求:“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以许人,当为求贤夫。”

    “贤”有几种释义,但窦毅说的“贤”,无疑是善良、老实这一种;他显然是见到女儿强势霸气的一面之后,觉得一般男子或者同等脾气男子驾驭不了她,便打算给她找个善良老实、憨厚、听话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同样心高气傲的丈夫,否则这桩婚姻必然无法长久。

    后来她嫁给了“老实、憨厚、听话”的李渊,并且先后为丈夫生下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李秀宁。不过窦氏现在虽然有了一个十九岁长子,可她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八岁,长得容貌秀丽、明艳照人,岁月似乎对她格外温柔偏爱,使她眉梢眼角不仅不见一丝皱纹,就连身姿也是窈窕曼妙,浑然不像孕育过四子一女的模样。

    但此时的窦氏神色呆滞,两行清泪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流下,胸口的衣服早已经被李玄霸的呕出来血和她的眼泪打湿了;她的目光空洞无比,殷红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鲜血,可见她此刻内心的紧张担忧。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傻乎乎地盯着怀中的儿子,眼眸都舍不得眨一下。

    对于养在家里的儿女,窦氏始终都存着一份愧疚之心。她其实可以在家里带孩子的,根本无须跟着李渊东奔西跑,只是她放心不下李渊。

    她这个放心不下,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窦氏长在皇宫,舅父见她有过人的政治天赋,非但没有压抑,反而竭尽所能的教导她;耳闻目睹之下,她的政治智慧甚至超过了李渊,眼见“老实憨厚”的丈夫在外为官,她怕丈夫上当吃亏,便跑去当参谋了;另一方面是李渊比较好色,如果李渊喜欢女色也就罢了,关键是丈夫好像是因为她太过强势,从而对女人失去了信心、怕了女人,然后不知听了哪个挨千刀的蛊惑,染上魏晋养“书童”的恶习,于是窦氏便在侧监督,努力使丈夫改邪归正。

    李渊倒是改走正道了,但是养在家里孩子们,在他们夫妇回来“探亲”之时,竟然连亲生父母都不认识。窦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拯救和帮助了丈夫,却让孩子们“失去了”了父母,内心也因此受到了谴责,并且努力与孩子们对改善关系。然而孩子们对比较强势的亲娘根本就亲近不起来,他们一找娘便是万氏,而不是她。

    休要说小的了,便是理解她的李建成待她之时,也像对待普普通通的长辈一样,客气是客气、尊重是尊重,可那不是儿子面对母亲时应有的态度、情感,反倒像是公式化的对待上司一般,而这种态度和情感,也不是窦氏所需的情分。

    她现在回来不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孩子们的要求,希望慢慢扭转过来。而这一次李玄霸弄得这个样子,就是她这份愧疚之心、弥补之心、慈母之心造成的。

    李玄霸由于先天不足,长得体弱多病、血气不足、动不动就‘休克’,故而一直呆在家里,但是他年龄渐长,对于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这一次他苦苦哀求窦氏,希望看一看近在迟尺、对他来说却远在天涯的终南神山。

    窦氏本来就觉得自己亏欠孩子,而李玄霸长成这样,更多是因为她这个当母亲的,使她对能否活得下去的李玄霸尤为愧疚。这一次,她实在不忍心拒绝瘦弱的儿子微小的哀求,又想着终南翠华山不算远,只要车马慢慢行驶,应当不成问题,于是她不顾李建成、万氏、李秀宁的反对,便答应了李玄霸的请求。

    然后,不良于行、不宜颠簸的李玄霸就被颠簸成了这番模样。

    李家这次没有医匠随行,此处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李建成倒是因为李玄霸之故,学会了一些医术,然而他的医术并不高明,李玄霸昏迷不醒,也问不出感受,让他如何施救?就在所有人听天由命、希望李玄霸撑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一道浑厚稳定的声音响起:“敢问这里有人病了么?能否让我看看?”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一名中年人、一名中年道士、一个少年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中年人做世俗人士打扮,身穿便于行动的短打,此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但神采飞扬、正气逼人,令人不禁为之心折,走起路来,更是快若流星、轻若狸猫。

    中年道士眉宇清朗、丰神如玉,颀长的身躯穿着一袭合体的轻便的道袍,背背一口宝剑,从露出肩头的剑柄来看,此剑显非凡物,此外还背着一个包袱,似是将要远行。他虽是快步急行,但是步履之间,却是那样安闲从容。

    两人之后是一个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的少年郎,这名少年身穿武士服,扛着一杆比本人还高长枪,弯负一张大弓。观其长相,竟然与道士有几分相似,而且他也背着一个包袱。

    见三人精神抖擞,皆是有武艺在身的人,几名李家死士便自发的摆出一个防御阵容。

    窦氏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可听了那道充满让人安心的笃定声音,也不禁打起精神,抱着李玄霸从地上起来,她看了走在前方的中年男子一眼,眼神就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开了。

    这名中年男子正从侧面过来,只见他背着一个装满药草的大药篓、手执一把药锄,腰间还挎着一个看似装着药丸葫芦。刚才那番话,很显然便是这名中年男子所说。

    “你是医匠吗?”见着这名医者,窦氏和李建成如见救星一般,然而正当他们意图说话之际,一名垂髫童子却当先迎了过去。

    这名小男孩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长得身材壮实、容貌俊秀,他身着一袭白缎锦袍、手持一把横刀拦住三名陌生人的去路,这正是李渊和窦氏的次子李世民。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正是!”

    李世民用充满怀疑的语气问道:“你能行?”

    中年男子自然不与一个孩子计较,他苦笑一声,径自向跑了过来的李建成说道:“能否让我看看病人?”

    李建成稍一沉吟,想着自家没有什么敌人,便对围聚而来的死士道:“你们自行散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死士这才慢慢散开,然而他们并没有走远,依旧护卫在可以就近驰援的位子。李建成心乱如麻,已经无心理会他们了,回身从母亲手上接过弟弟,抱到了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急忙走了过来,手搭在李玄霸的脉搏上,仔细把了片刻,捏开他的嘴巴看了看舌苔,伸手在舌头上刮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抬头说道:“此子之母先天有亏、气血不足,便怀了他,而这病症直接体现在了胎儿身上。”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窦氏、又看了看李建成,肃然说道:“更重要的是此子并非顺产,而是母亲吃了有毒之物,使他提前分娩,也是此子和其母命大,否则便会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然而尽管如此,可那针对他的毒物却遗留在他的身上。产后又不断用勐药续命,从而造成虚不胜补的症状。”

    这个中年男子虽然说得比较客气,但窦氏和李建成等年长者,都听出此人暗自指责,他指责此子的父母不想要这孩子,当他们确认有了身孕,其母便吃了大量堕/胎药,可是李玄霸福大命大,怎么毒也毒不死他。但饶是如此,等他出生以后,却也饱受病痛、毒物的折磨,于他而言,还不如在母体的时候,早早被毒死。

    窦氏听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她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颤声说道:“还请先生救救我儿。”

    这个时候的医术虽不如后世,但医生和一些家境好的人、自己养医生的权贵人家都知道产妇产后需要好生调养,不宜立刻怀孕产子,否则的话,轻则生出先天不足、有缺陷的孩子,重则一尸两命。

    可是产妇生产后,却又非常容易怀上下一个,而窦氏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她生下李世民不久,很快又怀上李玄霸;窦氏为了自己、为了孩子着想,便不打算要李玄霸这个意外产物。然而正如中年男子所说这般,李玄霸命大,怎么努力都堕不了。

    他们夫妇造人的时候,倒是快活很紧,可是他们当时、以及窦氏之后的所作所为,却要可怜的李玄霸来扛。其实窦氏的奇葩除了令李玄霸饱受折磨遇到之外,奇丑无比的李元吉也好不到哪儿去。

    都说子不嫌母丑、虎毒不良子,反过来道理也是一样的,作为一个母亲,更没理由嫌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才对,可是窦氏却比较另类,在李元吉出生之时,窦氏觉得李元吉长得太丑,不愿意抚养长大,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把李元吉丢了,幸好奉命去丢的侍女陈善意心地善良,偷偷抱回李元吉秘密抚养,方才使李元吉没有夭折在襁褓之中。不过古话说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却应在了李元吉身上,他虽然没有好看的颜值,但是他天生神力、力大无比;窦氏虽然嫌弃他,而李渊不仅不嫌弃,反而十分喜欢这个天生神力、有勐将之姿的丑儿子,不仅说服窦氏养了下来,还聘请名师教他武艺。

    当然了,人的心境会随着时间推移、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窦氏也不例外,她如今就很在意李玄霸;与李玄霸比起来,李元吉就比较惨了,他尽管活了下来、父兄也喜欢他,但因为长得惨不忍睹,至今还遭到窦氏嫌弃、还得不到母亲的认可和教诲。

    闻言,中年人看了窦氏一眼,让李家人找来一张毯子铺在地上,令李建成将李玄霸放了上去,然后他把李玄霸上衣解开,只见李玄霸北有出现了十几个核桃大小充脓包,这些脓包开关很是诡异,它们不是常见的血红色,而是呈现出阴森可恐的黑色。

    “谢兄,你怎么看?”中年人观看良久,沉声向蹲下来观看的中年道士问道。

    中年道士姓谢,名弘,乃是东晋谢安、谢玄、谢石的后裔,他在终南山三清观出家修道,过着清心寡欲的隐居生活,是关中赫赫有名、精通诸多百家的道士,杨坚和杨广屡次招他为国效力,然而他根本就无心仕途,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逍遥日子,而那名少年正是他的侄子谢科、谢映登。

    至于替李玄霸看病的“中年男子”,那就更加不了起了,他名叫孙思邈,现在在隋朝的名气虽然不大,可他在后世却有享有“药王”美誉。看着像是个中年人,可他实际已有六十六岁高龄了。

    谢弘与精通百家常说的孙思邈为友,本身也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人物,此时见到李玄霸比较完好的皮肤也是红通通的,摇头叹道:“孙兄,依我之见,这孩子的情况并不乐观,现在不过是在勉强维持生命而已,眼下现在只能切除脓疮,还有一线希望。但是这个疗法存在着极大风险,若是疮毒扩散,神仙难治。”

    孙思邈默然点头,李玄霸的情况十分危险,他是可以用药物来维持生机,然而此举却会扼杀李玄霸最后医治的时机。最好的办法就是如同谢弘所说这般,切除毒疮,然后再辅以药物调理,如果成功了,李玄霸便可避过夭折,如普通孩子一般长大成人。

    但是正如谢弘所说那般,“手术”风险比较大,如果疮毒扩散,神仙难救;若仅仅只是用勐药的话,让他活上几年时间却是完全不成问题,再之后,那就必死无疑了。

    当他道明身份,并且将这些方案、及后果一一说出,作为病人家属的窦氏、李建成左右为难,无从选择。

    “吾弟乃是唐国公之子,身份尊崇无比,怎能冒这风险、任由尔等籍籍无名之辈的实验?”众所俱寂之时,旁边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孩声音,却是李世民怒瞪双眼,毫不客气向孙思邈说道。

    孙思邈嗜学如渴,知识广博,很小的时候就精通道家典籍、能与大贤侃侃而谈老庄学说,被独孤信称为“圣童”,只是后来他身患疾病,经常请人医治疗,花费很多家财,于是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便立志从医,他在医术方面“颇觉有悟,是以亲邻中外有疾厄者,多所济益”。行医这些年,什么样的病人、什么样的病人家属都遇到过。

    他听了李世民的话,又见窦氏和李建成沉默不语,便面容不改,心平气和的说道:“身为医者,当因病而医、而不是因人而医。凡是病者,皆如医者至亲,并无高低贵贱之别。至于危险确实存在,而且危险极大。然而治人之法要分清轻重缓急、长远和眼前,轻者当以药治、重者以气治、缓者以物治、危者以奇治。此子旧病发作,又到了生死抉择之时,当以奇治之。”

    李世民怒道:“你说得倒是轻七情,万一吾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

    “鄙人身为医者,若是因为担心医死病人而不敢医,那还从什么医、当什么医者?”孙思邈虽是与李世民答辩,可实际上也在回应默然的窦氏、李建成等人。

    李世民吼道:“如果出现了意外,难道你为吾弟偿命不成?”

    孙思邈坦然的说道:“作为医者,我会竭尽全力为病人医治,然而医者的命也是命。我的命没有高人一等,也不会低人一等。如果因为治不好病人却要偿命,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孙先生说得好!”旁边的谢映登忍不住出声而赞,孙思邈最后这番话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他既是谢弘的侄子,也是谢弘的徒弟,这些的跟着叔叔行走四方,救了不少人。他觉得真正医者就应该如孙思邈所说这般尊重生命,只有尊重和敬畏生命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才能尽力去医治每个病人。但如果因为对生命不重视不敬畏,而导致病人死在自己手中,那么这种医者就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

    孙思邈弯下腰,又号了一下李玄霸的脉,转而向窦氏说道:“夫人,令郎病情严重、刻不容缓,你也不希望令郎就此夭折吧?”

    李世民虽然少年老成,可毕竟是一个孩子,见孙思邈无视自己的威胁,竟然又摆弄起了自己的弟弟,顿时勃然大怒,“铮”的拔出横刀,指着孙思邈道:“你……”

    “啪!”的一声,窦氏一巴掌扇在了李世民脸上,李世民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白白嫩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迅速肿出一个巴掌印,很显然,窦氏并非是意思意思,而是真打。

    “孙先生,请你全力为我儿切除毒疮。”窦氏这时已经想到孙思邈是何许人物了,知道他虽然没有多少名气,可他却是得到巢元方等等名医倍加推崇,她生恐次子年少无知的继续触怒这位救星,使其恼怒的一走了之,于是给了不知轻重的次子狠狠一巴掌,这也算是给孙思邈一个交待。

    孙思邈对窦氏行了一礼,当即取下竹篓,准备药材以及用到的器械,打算着手医治。

    李世民一手执刀、一手捂着脸,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素来宠爱自己的母亲,然而窦氏心乱如麻,所有心神都在李玄霸的身上,哪有空闲关注这个健健康康的次子?

    李世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错,再加上母亲以前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所以窦氏这骤然间的一巴掌,使他比常常挨骂的顽劣的孩子还要委屈无数倍,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狠狠地丢下手中横刀,转身就跑。

    “阿娘,要不要让人跟着?”旁边的李建成看了越跑越远的李世民,有些不安的向母亲请示道。

    窦氏看了一眼沿着山路奔跑的李世民,心中莫名一阵心季,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二郎被我和你阿耶宠坏了,让他冷静一番也好。”

    虽是如此说,可窦氏还是派了五名死士跟了上去。

    。。。

    潜在丛林中几名绿袍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尽皆松了一口气,嘴角皆露出微笑,其中一人低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大事已定!”

第717章:世民死,玄霸活

    翠华山古树参天、枝柯纠缠,距离李家车队一里之遥的山间幽径上,一场激烈的杀伐声骤然响起,十几名绿衣刀客正与五名李家死士交战,他们武艺高超、出手狠辣,周围一些虔诚的佛门信徒看见刀光闪烁、杀气逼人,都吓得四散奔逃,以免成为绿衣刀客的刀下亡魂。

    一名香客见到最后一名李家死士伤痕累累的退往自己,他那双眼睛充满了杀意,手中横刀出鞘,银色的刀光划过长空,那名死士竟然让他一刀拦腰噼成两段,死士惨叫一声“二公子”,上半身便像被砍断的大树一般,脱离下半身,倒向了幽径中间,双眼看了倒在中间的垂髫童子最后一眼,便慢慢的阖上。

    垂髫童子正是与母亲赌气的李世民,他此时仰天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露出小半截的弩箭,脸色已经乌青一片,很明显是中了剧毒,那双惊恐的眼神也渐渐迷湖起来。

    在李世民正前方,一名头戴黑色头罩的黑袍人看了四周一眼,见场面已经被控制,真正的香客也被驱散一空,便蹲在呼吸急促的面前,见他尚未死去,心中大感意外,他声音沙哑的随口问道:“李世民,‘雇主’说你少年老成、聪明机智、面临关键大事刚毅果断,不能以年龄度之。我现在问你:你还有什么遗愿?”

    李世民眼珠子动了动,脸上露出了浓浓的不甘之色,而脑海之内回荡着不久前母亲与他的对话。

    “阿娘,阿兄叫建成,为何我不叫建民,而是世民呢?”

    “二郎,在你四岁的时候,有个书生自称善于看相,对你阿耶说“你是贵人,而且有贵子’。当他见到了你,又说‘此子有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到了二十岁,定能济世安民。’你阿耶害怕书生言语泄露出去,便杀了他,然则却采纳‘济世安民’之义来作为你的名字。”

    “阿娘,孩儿真的可以‘济世安民’吗?”

    “一定可以的!”窦氏当时长叹一声,语气森然的说道:“娘有一笔天大的血债要讨回来,只恨我不是男子,不能讨要回来,而你阿耶、阿兄他们又缺少做大事果断和魄力,娘只能寄望于二郎了。”

    “什么血债?”李世民好奇的问。

    “现在,你只需努力学得文武艺,等时机成熟,娘会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黑袍人见李世民如同成年人一般神色变幻,大奇的催问道:“没有吗?”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们是谁?为何要谋害我一个小孩子?”

    “这个,我不能说!”黑袍人顿了顿,又说道:“听了你的话,我终于明白‘雇主’为何要杀了你,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么如果你有什么遗愿,我或许会呈上去。”

    李世民已是油尽灯枯,嘴角流出了黑血,他望着天上忽然乌云密布的天空,断断续续的低声道:“我、我之遗愿有二:一不能安、安国兴邦,二不能完,完成母亲之愿。”

    “轰隆隆!”天空突然响起几道雷声,乌云之上更是暗喜,黑袍人目光一凝,微微一抬头,一滴滴豆大的雨水立刻打在头罩滴之上,瓢泼大雨随即从天而降,黑袍人低头看了李世民一眼,只见他已经睁着空洞的双眼死去。

    “每有名臣、名将、枭雄、君王、圣贤逝世,总有异相出现。”大雨中,黑袍人深有感触的说道:“我终于明白大首领为何一定要杀他了,此子如若潜龙一般,一旦腾空而起,必将造成难以想象的麻烦。”

    旁边那名“香客”也对这骤然变化的天象感到惊讶,他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东北方的大兴城方向,十分崇敬的说道:“在大首领面对,飞龙也得盘着、勐虎也得卧着,区区一条小小潜龙,又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黑袍人称赞了一句,又见其他人也聚集了过来。便说道:“这场大雨来得十分及时,可以很好的为我们隐藏行踪。我们走。”

    众人也不废话,纷纷遁入山林。

    当李建成因为忽然下的大暴雨匆匆带着死士赶来寻找李世民之时,迎接他的却是六具尸体,他望着死在地上的李世民,先是大惊失色的落下马背,紧接着,却有一种莫名其妙、难以言说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灵魂深处有一道无形而沉重的枷锁,此时却忽然凭空消失,令他神清气爽。

    。。。。。

    在刺客动手、天色变化之时,李玄霸的临时‘手术台’从草地上移到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上,就在李世民死去的同一时间,跪坐在旁边观看的窦氏身子倏尔颤抖起来,她的心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疼痛无比。

    李秀宁连忙扶着了母亲,但是见到孙思邈和谢弘全神贯注的,她不敢发生声音。

    除了雨点敲击车顶、车壁的声音,车内只有利刃割肉的声音在响。过了良久,汗水涔涔的孙思邈缓缓呼了一口气,将那把锋利的小刀子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之上,而谢弘等到黑血流尽,立刻用药粉止住了正常的血液。

    “孙先生……”窦氏实在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以及突如其来的疼痛,眼见最后一个脓疮被切割完毕,便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问道:“但不知小儿如何了?他、他没问题了吧?”

    “这个法子很成功。”孙思邈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玄霸,语气虚弱的说道。

    窦氏欣喜道:“意思是说小儿没事了么?他以后是不是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玩耍?”

    孙思邈沉声道:“先别高兴太早,令郎并非是一种病,而是很多种。其中最致命的便是毒,这种毒物除了在母体时所中那些之外,还有补药勐药,补药勐药虽能续命,然而‘是药三分毒’,多种药毒混合在一起,便形同一种十分微妙的相互平衡的毒物。”

    “不过毒物此时已经尽数排出,即便还有,却已经不足以致命了,可令郎毕竟体弱多病、年幼又小,而且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些毒物早已在他体内扩散,日后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的成长。”

    窦氏怔了怔,泪珠又滚滚落下,看着坐榻上瘦小的儿子,她心中犹如刀绞一般疼痛。

    孙思邈见谢弘忙碌完毕,立刻把住了李玄霸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功夫,又收回了手,语气轻松的向窦氏说道:“恭喜夫人,令郎经过这次切割术,脉搏一如先前,并没有引发气血不足等病症,只要慢慢调理即可如若其他孩子一般,我方才所说那些担忧,不复存在。”

    窦氏闻言大喜,心中一片光明,十分感激的说道:“孙先生、谢道长令小儿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此恩此情,无异于、无异于……”

    无异于赐她一子。

    然而此话充满了歧义,便及时收了回来。

    孙思邈不以为意的说道:“稍后我写祛毒、调理、补气血的方子给夫人,只要按时给他服药,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令郎体内毒素就会消失。到时候再按药方调理、补气血,不出一年,令郎必将无异于别的孩子。”

    窦氏喜极而泣,他忽然想到一事,有些紧张的问道:“孙先生,所需药草是不是非常难寻?”说着,又忙着解释:“非是我们舍不得,而是怕找不到。”

    孙思邈微微一笑,颇为自豪的说道:“好教夫人得知,我所有的方子所用之药草与其他医者不同,没有一味药引是昂贵难寻之物,漫山遍野皆可以找到。即便有的方子必须用到昂贵难寻之物,我也一一用寻常植株替代。其效果,并不亚于昂贵昂贵难寻之物。”

    孙思邈学医之前,因为给自己治病,把所有家财都散尽了,从此便立志从医;当孙思邈学得一身精湛医术之后,又见许多贫穷的老百姓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买不起昂贵的药引,干脆效彷神农氏尝百草、钻研药物药性,最终用功效相当的廉价药草,一一取代了昂贵难寻的药草。从而使老百姓也买得起药、治得了病。

    不过随着钻研的深入,孙思邈却越来越觉得医学知识无穷无尽、越来越觉得自己能力的不足和不够;在对大自然、对生命感到愈加敬畏的同时,痴迷于药的“瘾”也变得越来越大,终至现在的不可自拔。

    就在孙思邈与窦氏对话的时候,谢弘看了窦氏一眼,忽然为之一愣,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一边掐着手指快速的计算着什么、一边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这不是合理。”

    “谢兄,你这是怎么了?”谢弘的奇怪举动,引起了对面的孙思邈的注意,低声问道。

    谢弘掐算无果,神情凝重的向孙思邈说道:“孙兄,你看看李夫人的面相,我怎么忽然觉得我的占卜术失灵了呢?”

    车内的孙思邈、窦氏、李秀宁闻言一愣,孙思邈顺势看了窦氏一眼,脸色为之大变。

    孙思邈和谢弘一样兼通医道,虽然他最擅长的是医术、养生术,可是作为道家杰出人物之一,他也会一些占卜术、道术,后两者是不如谢弘、章仇太翼、袁守诚等人,却也超过了很多一流相师。

    之前从窦氏的面相上看,她五官清风朗月、灵气勃勃、眸光清澈、心智清明;三停也是贵不可言之相。然而仿佛在忽然之间,她的眉宇就变得雾气蒙蒙、神属不清,中停更是晦暗,竟尔有了丧子之相。

    窦氏本来那贵不可言之相也变得十分模湖,再也没有之前光泽和走势。

    “孙先生、谢道长,你们这是……?”窦氏对孙思邈比较陌生,可她却久闻谢弘之名,心知此人道术、医术精湛,乃是一个不亚于章仇太翼的道士。虽然她并不认识两位,但是李玄霸经过方才的“手术”之后,变得呼吸正常,肤色也泛起了正常的红润,睡梦中的李玄霸十分安详,比任何时候都睡得好,这也使她再也没有怀疑两人的身份。

    此时见着两人看完自己的面相,尽皆神色大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李夫人,请恕老道直言……”谢弘沉吟不语,默默地斟酌着如何开口。

    窦氏急道:“谢道长有话,但请直说。”

    “李夫人原本是龙虎随身、贵不可言的非凡之相,这龙虎当是应在诸位公子身上,但夫人此时的面相却是乌云盖龙、血气散虎,印堂更是一片晦暗,有了丧子之兆。”谢弘皱着眉头,看着呼吸均匀的李玄霸,又缓缓的说道:“令郎原本有夭折之相,可现在印堂一片风光霁月,那命中之劫数居然消失不见了,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吉人自有天相。老道敢断言,只要令郎心正气宁、必是富贵清越。”

    看了窦氏一眼,谢弘接道:“令郎只要用药得当,自可无忧,现在的问题是夫人有丧子之相。”

    旁边的李秀宁听到这里,顿时大怒:“道人休要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你……”

    窦氏挥手制止了女儿,向谢弘说道:“多谢谢道长关心,不过我从来不信命,而且就算有灾难,小儿不也是逢凶化吉了吗?”

    “确实如此,有的人的命运会因人、因势而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难以预料到未来的变化。”谢弘自也知道有些人会因为某些机缘、某个人,命运得到逆转,故而对于窦氏的话,不仅不以为忤,反而比较认可的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又说道:“然则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及时做好防范措施,总是没错的。这样,至少不至于令自己后悔。”

    “不错!”孙思邈深以为然,向窦氏说道:“夫人,此地属阴不宜久留,当早点离开为宜。”

    他也看出对方不太相信占卜之术,写好了几张药方,便与谢弘告辞下车,两人穿上蓑衣,唤上久候多时的谢映登,扬长而去。

    对于占卜术、道术,窦氏不是很相信,但慑于孙思邈、谢弘之名,加上对方又是一番好意、所说皆是良言,她也不想拒绝,稍一沉吟,便打算冒雨前行。

    就在这时,阵阵马蹄声响,外面传来了李建成惊惶失措的声音:“阿娘,世民在前方一里之外遭奸人所害,已然夭折了。”

    窦氏顿时怒极攻心,‘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眼前一阵晕黑。

第718章:除了元氏,还能是谁?

    天色晦暗,大雨如注,整座巍峨雄壮的大兴城尽皆笼罩在茫茫雨幕之中,雨中的绿树红花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清新之气。手臂大小的雨水顺着屋嵴落在地上,升腾而起的水汽将位于永兴坊的张府浸润得凉爽宜人。

    雨虽大,然而一辆接着一辆马车停在张瑾府邸的府前广场的帐篷之内,一名名达官贵人走下马车,踩着地毯向张府正门而去。

    今天是张瑾之母六十七岁寿辰,张瑾几天前便决定为母亲庆祝一番,但由于不是六十、七十大寿,故而寿宴规模不大,仅仅只是将四十多份请柬派发出去,而宴请的对象也只是亲朋好友和重要的关陇贵族。

    张瑾的长子张大象、次子张大素在府前的帐篷内迎接来客,这时一辆马车在帐篷之内停下,车辕挂着的尚未点燃灯笼上写着“窦府”二字。

    张大象和张大素以为窦氏家主窦威到了,连忙一起迎了上去,不料车内走出来的竟然是窦抗,而不是窦威。窦抗向张氏兄弟拱了拱手,歉然道:“两位贤弟,家主本来已经整装待发了,不料地面湿滑,家主不慎摔了一跤、崴了一足,只好命我前来祝寿,失礼之处,还望贤弟多多包涵。”

    窦抗涉嫌跟随杨谅造反,被杨集拿下以后便一直赋闲在家,默默等候复出的机会。然而杨广仿佛把他这个老表忘记了一般,反倒是对他的弟弟窦庆关照有加。

    至于他现在说所的话,自然只是托词而已,窦威实际上是要亲自登门道贺的,但想着关陇三派如今微妙的关系,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令无官无职的窦抗替他前来祝寿。窦威这个安排既是不想引起独孤派的误会,同时也是准备将窦抗推上窦氏“代言人”的位子之上,日后代表窦氏与关陇贵族各大门阀接洽、博弈。

    “世兄前来已经张家之幸,何来包涵之说?”张氏兄弟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固然很是失望,不过他们毕竟是饱受良好教育、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弟,不动声色的寒暄了几句。

    “这不是李家主么,听说令郎昨天病重,今儿可曾好了些?”正在寒暄的三人闻言,不约而同的迎声望去,却是元寿和李渊到了,说话的人,无疑便是元寿。

    元寿冷冷瞥着李渊,眼中的鄙视神情流露无遗:武川盟要员昨天在新昌青龙寺悄悄碰头开会,各大家主全都去了,只有李家这边又让李神通出面,众人对此煞是不满,质问之下,李神通却说李玄霸“病危”,李渊实在走不开,才让他代表李家。

    李神通这番话,谁都不会相信;他们知道李渊之所以借故不来,无非就是害怕杨广误会之下,夺了他的殿内少监之职、唐国公之爵,元寿对于这样一个多次装病、懦弱无用之辈,心中很是瞧不起。

    “承蒙元太府关心,犬子玄霸虽然先天不足、多次病重,然鄙府上下对他的病情十分清楚,在医者全力抢救之下,昨晚下半夜已然转危为安。今天稍微好转,便与拙荆前去枯竹寺还愿了。”在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之中,李渊的家族无论是经济实力、人才基础还是官场势力都很弱小,再加上李渊的年纪、职务、品级都不如元寿;导致面对背有庞大元氏的元寿之时,李渊始终处于一种弱势的地位,故而他的言谈举止自然而然的少了几分底气。

    元寿看了恭恭敬敬、面带笑容的李渊一眼,脸上笑容为之一僵,就好似一拳打在流水之上,不仅伤不到对方,反而被溅起的水花弄得浑身不舒服,他想了想,故作关心的说道:“哦?那敢情好。但不知李夫人带了医者未曾?若是令郎受不了颠簸,于中途犯病,那可就危险了。”

    经过元寿的“好心提醒”,李渊脸色变得一片惨白,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那名专门给李玄霸治病的医者,好像就在家中。

    见李渊终于撑不起那恶心的笑容了,元寿心头心中一阵快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家主,我也就关心贤侄而已,没别的意思。自古吉人有天相,贤侄也是有福之人,不会出事的。”

    目的已经达成,元寿便丢下心乱如麻、脸色惨白的李渊,乐呵呵的笑着走向了张氏兄弟。

    窦抗和李渊的关系可谓是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他既是李渊的世兄、发小、又是李渊的舅子,哥俩的交情,可以说是从穿开/裆/裤持续到了现在;后来窦抗有个名叫窦诞庶子,而李渊有个与窦诞年龄相当的庶女,于是两人亲上加亲,干脆结为儿女亲家。眼见李渊给元寿刺激得神色大变,窦抗快步上前,关切的问道:“叔德,没事吧?”

    “多谢兄长关心,我没事的!”李渊见张大素迎走元寿,而张大象正向自己走来,勉强定下季动的心神,与张大素寒暄一会儿,便与窦抗一道向张府正门走去。

    两人绕过凋着镇宅神兽的照壁,见代表位卑的右侧抄手游廊无人行走,而走在左侧的元寿又走得不紧不慢的,像是故意在等他们一般,便心领神会的相顾一眼,默不作声的沿着右侧抄手游廊前行,李渊见四下无人,雨声又大,这才轻声问道:“不是说叔父(窦威)前来道贺么?”【注】

    言下之意,是因为窦威要来,李渊才来的;不然的话,他要么像以前那般装病、要么说某个亲人生病。

    窦抗向对面远处的元寿看了一眼,见他已经加快脚步向前,不屑的撇撇嘴道:“元氏作为武川盟盟主、元派之首,但却目光短浅、自私自利,根本就起不到领头羊的作用。它不仅导致武川盟形式大于实际,就连元派内部也因为元氏德不配位而矛盾重重。元氏意识到这一点,也知道各大门阀对他们大失所望、十分不满。虽然元氏现在努力求变、努力稳定人心,可威望和号召力却是远不如以往了,未免武川盟和元派分崩离析,便决定一路黑到底,给关陇贵族集团找个强大的敌人。”

    李渊点了点头,神情肃然的说道:“神通昨晚也跟我说了,据说这个敌人是萧相国为首的南方士族,而契机便是北方水师。”

    “家主认为南方士族、北方水师只是开始,元氏接下来极有可能拉皇族、山东士族入场。”看了李渊一眼,窦抗沉声道:“家主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以及与天下为敌的严重后果,索性就不来了,免得元寿、张瑾等人借机逼他就范。”

    李渊闻言愕然,但是相信窦威的判断,也相信窦抗不会欺骗自己,连忙道:“这是与天下为敌啊,难道元氏疯了吗?”

    窦抗冷笑道:“元氏早就已经疯了,所以我们窦氏长老会经过商议,一致决定坐观成败。我想其他门阀多半也抱着这种心思。”

    李渊沉吟半晌,叹息道:“不参与是对的,不然就惹祸上身了。”

    “正是如此!”说到这里,窦抗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家主说元氏一旦找准敌人,而各大门阀却又袖手旁观的话,他们极可能采取一些铤而走险的手段,然后贼喊捉贼、嫁祸于人。这样两相结合,各大门阀因为敌人的强大、因为敌人的凶残,不得不继续团结在元氏麾下、不得不继续听从元氏的命令。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多谢兄长提醒,小弟感激不尽。”李渊知道元氏做得出这种事儿,当他想到元寿在府门前的‘好心提醒’,心中的不安比刚才更重几分。

    眼见正堂在望,而前方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两人换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便向大堂正门走去。

    。。。。

    张家正堂之内济济一堂,已然坐了三十几个人,他们都是张瑾请的尊贵客人,不过各大门阀都像窦抗之前所说那般,都料到元氏、元派动机不纯,故而道贺的多数人都是代表,而不是家主亲自登门,当然也有一些家主,只是人数却是相当少。

    张瑾正是陪同宇文弼、宇文恺说话,而元寿则与李仲文、于仲文低声说笑。独孤家的心思与窦氏异曲同工,老家主独孤顺和家主独孤整都没有出席,而是由早逝的独孤善之子独孤澄前来。

    韦氏来的是韦孝宽第五子韦霁,韦霁官拜太学少卿、赐封义阳郡公,同时也是韦氏家主;还有贺娄子干之子、思安县伯贺娄皎;此外还有长孙炽之了长孙仁、达奚长儒四子达奚诰、豆卢宽等等。

    名义上大家都是前来给张瑾的老母亲祝寿,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将要的,而且大家来此,也是各有目的。有的人确实是想与元氏一起,借北方水师整改之时,将战斗扩大化,最不济也要令南方士族伤筋动骨,从南方士族手中夺取一些了职位,以免其他派系小觑了关陇贵族。

    有的人虽是想对付南方士族,可方向却不是在军事上,而是想想在政坛上有所作为,拿下几名南方士族子弟所担任太守之职;持这个观点的最典型的代表便是京兆韦氏了。韦家虽然因为韦孝宽而大兴,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并不属于关陇贵族,而是与苏威的苏氏、京兆杜氏等士族一样,属于关中士族。

    但是大部分人是见到杨广这几年对关陇贵族进行打压、分化、离间、利诱,心中都有巨大的危机感,他们由衷希望关陇贵族出现一个类似杨坚、类似的虞庆则这个的人物,由他率领再次凝聚关陇贵族集团,使之形成一个整体,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中了皇帝之计,继续因为权力、利益而内讧下去。虽然武川盟成立的初衷便是如此,然而元氏根本不具备这个能力实力,更没有一点令人心服的公正心,故而他们希望换了一个盟主。

    不过由于北方水师整顿在即、而昨天会谈时又决定拿南方士族开刀,导致很多有识之士都默默地收回了“弹劾”元氏之心;毕竟此时大家需要一个领头羊,若是他们先把元氏弄下盟主之位,那么短时间内根本挑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也没有人带领大家与南方士族斗,这样一来,散沙般的关陇贵族又如何斗得过南方士族?更何况,山东士族、中原士族等等大小派系也很垂涎北方水师各级重要职位,一旦他们看到关陇贵族不齐心,一定会加入到南方士族的队伍之中,到时候,关陇贵族在南方和北方水师中的处境,将会变得更加艰难、更加及及可危。

    仓促之间,要量贸然换上一个盟主,未必比元氏更有经验、更尽心、更好;就算此人及其家族能够干得更尽心更好,也未必有元氏那么雄厚的人力物力、人脉关系,这样一个人或家族,又有什么威望召集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与南方士族开战?

    有鉴于此,各大门阀纷纷派遣地位比较高的兄弟儿侄前来试探元氏/元派的虚实,要是元氏/元派真有什么令人信服的英明方案,不妨继续跟着元氏/元派打这一仗,如果结果打赢了,那就让元氏继续当盟主好了。

    “诸位请安静!”眼见来宾差不多到齐了,张瑾便从主位上站起身来。

    大堂顿时慢慢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望向了张瑾,张瑾团团一礼,提高声音道:“今天既是我家母寿辰,也想借此机会与大家商议关陇贵族各大门阀的前途。诸位能来,张某不胜感激。”

    大寿一般举办一天,像张家这样的普通寿辰仅止办半天时间,而来张府的客人除了李渊和窦抗、元寿等有限几人,其他人都带了家卷来,她们此刻被安排在中堂之中。

    既然男人都有目的性而来,自然先谈正事,而后再去中堂给过寿的长者拜寿、吃喝,张瑾正准备回顾一下关陇贵族辉煌的过往,然而就在这时,门房管事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阿郎、阿郎。”

    张瑾发言被打断,又见门房管事慌里慌张,大失张府气度风采,顿时不悦的问道:“何事?”

    门房管事喜滋滋的行礼道:“阿郎,宫中刚刚派人传话,称是圣人和皇后听闻太夫人过寿,有感于太夫人贤德慧敏、知理明义,特封太夫人为从一品诰命夫人,赏朝服鱼牌。此外,特令太子和太子妃前来颁旨、祝寿。”

    先帝定制,五品以上官员母、妻才可授予诰命,但这种册封并不是随着丈夫升官而一同册封,中间往往有一个漫长的时间差,供皇帝用来加恩之用。而诰命授予方式是主要是看被授者的丈夫,首先是以丈夫的爵位作为参照,但前提是皇帝只有面对老资格官员或者是开国功臣之时,才会按爵位来授予官员之妻诰命,如果丈夫没有爵位则比照丈夫散官,并授予相应等级的诰命。

    当然也不完全是这样,比如说世袭爵位,因为母亲已得到诰命,儿子虽承袭了父亲爵位,但是他如果没有官职和功绩,他的妻子甚至诰命都没有,这也就是说“妻子”要想获得高级诰命,得要看丈夫功绩大小与否。

    张瑾因为杨广改“十二卫府”为“十六卫府”,也变成了右御卫将军,但是其爵位却仅仅只是从三品开国县侯,故而其妻是因为他的官员,获得了一个从四品下的诰命。而张瑾的母亲的诰命,则是从北周时期承袭下来的从二品下,品级看着是高于儿媳,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的诰命的含金量在事实上根本不如隋朝授予儿媳的从四品下诰命;说是聊胜于无、唬唬普通人亦不为过。

    按着时人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等观念,给父亲博一个封赏、给母亲博一个诰命,那是无上光荣的至孝表现,远比自己获得升迁还要有意义、还要有价值。然而圣人此时忽然“越级”授予张瑾母从一品诰命,而且还令太子来颁旨、让太子与太子妃不祝寿,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其中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张瑾,他何德何能啊?

    张瑾也有些发愣,心中更是左右为难。本来他与元寿昨天达成了把战争扩大化的共识,今天将会继续昨天未尽之议,不过不能直接说要把皇族拉入场,那会让很多人认为元派疯了,继而避而不战,所以只能说对付南方士族,等到稳住阵脚以后,再把杨集这个皇族代表、萧氏女婿引入纷争之中,当战火到了这一步,其他门阀想抽身也不行了。不曾想,他这里还未开口,杨广便给他当头一棒。

    他猜到定是杨广听说诸多门阀代表济济一堂,便当众加封母亲为从一品诰命,从而达到分化、离间关陇贵族的目的,这和长孙成当年离间沙钵略可汗与步迦可汗都蓝可汗关系、引诱启民可汗内附隋朝的手段,如出一辙。

    然而杨广这种手段对他来说,是一种极高明厉害、极无耻且令他难以拒绝的阳谋;如果他此时代母拒圣恩,先是不孝、不忠、不敬;接着是这些人认为自己做贼心虚、惺惺作态;如果大大方方的谢恩,反倒是好一些,但是这样岂不是坐实了自己“附皇族”之名?

    望着神色各异的众代表,而且阴冷的元寿,张瑾心中暗自苦笑,自己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郎?”门房管事见气氛不对、家主脸色难看,连忙敛去笑容,小心的提醒了一声。

    权衡了一番利弊得失,张瑾心中已有计较,他苦涩的向众人拱了拱手,歉然道:“实在抱歉了,请各位稍坐片刻,容我率亲属接旨、迎太子。”

    太子奉皇帝之命前来颁旨,谁敢安坐如山?听张瑾的意思是要去请老母亲和妻女前去接旨谢恩,于是众人也纷纷起身道:“张家主稍后,我等先行一步。”

    李渊和窦抗也快步跟着众人出了正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府门帐篷。此时太子车驾未至,众人便两两三三说话。

    然则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微妙了起来,再也没有人谈什么关陇贵族团结与前途,更没有人谈论国事,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当他们发现多言易遭祸、内部有“内鬼”时,言谈举止都会变得小心谨慎。

    “哒哒哒哒”就在李渊和窦抗谈论一些家中趣事之时,李神通带着两名随从飞马来到帐篷之前。

    急骤的马蹄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李渊见到堂弟和随从们神色张皇、浑身湿透,心头顿时一紧,迎到帐篷之前,问道:“神通,我在这里!”

    李神通见到兄长,立刻飞身下马,大步闯到李渊面前,声音颤抖的说道:“阿兄,家中出大事了,你快回家吧!”

    李渊脸色大变,疾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阿兄,阿嫂和建成等人在翠华山下遇袭。”李神通声音哽咽的说道:“世民、世民他身中毒箭,已然,已然身亡。”

    大家因为李神通的惶恐,不约而同的停下交流,都在默默地关注李氏兄弟,当李神通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李渊作为受害人的父亲,这个噩耗于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震得他眼冒金星、耳鼓里头嗡嗡作响。

    过了良久、良久,李渊才从震惊、悲痛中醒来,一腔怒气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双虎目怨毒的瞪了人群中的元寿一眼,却理智终究让他忍气吞声、忍下了心头涛天恨意。

    元寿被他那一眼瞪得一阵心季,心说这个该死的李渊,难道认为是我干的不成?

    “我们走。”李渊收回目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步走入大雨之中,夺过一名随从的马匹,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大雨中,李渊恨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人凶手一定是元氏、一定是元氏。”

    李渊在大隋王朝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家族在世家门阀林立的大隋也是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生恐族人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严格要求族人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所以他李渊除了在争夺武川盟盟主时与元氏结怨之外,李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敌人。

    之前,元氏成功夺得盟主之位以后,对李家进行全方位的打压,使李家各种产业遭到重创,后来虽是假惺惺的与自己和解了,可是打压依旧未停。此时再想起窦抗之前转述窦威的话、以及良方提醒。

    李渊已经认定了元氏,认定元氏是他的杀子仇人。

    除了元氏,别无他人。

    除了元氏,还能是谁?

    【注:抄手游廊是传统大院的附属建筑之一,糨既可方便人们在雨雪天行走,又可供人们休憩小坐、观赏院内景致。一般是进门后先向两侧、再向前延伸,到下一个门之前又从两侧回到中间。在院落中,抄手游廊都是沿着院落的外缘而布置,因为形似人抄手时(将两手交叉握在一起),胸膛、手臂、双手形成的环的形状,所以叫抄手游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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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