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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7章:山东士族不是唯一

    杨广每天都有大量政务要处理,使他每天既忙碌又辛苦,他有时候他也想像陈后主那样停下来一段时间,好生享受一下生活、做一做自己喜欢做事儿,可是当他一想到天下百姓都说自己是爱民如子的明君和仁君,瞬间又觉得一旦休息一天,这一天之中,必有无数百姓受苦苦累,自己也将受么这些百姓的唾弃。于是又是干劲满满的去忙碌了。

    翌日午时,杨广和杨集刚刚用完晌午饭,他又如同往常一样匆匆忙忙的回到仁寿殿前殿处理政务。

    此时,杨广正在听取苏威汇报,杨集也在一边旁听。

    苏威是宇文护的女婿,可他却成功躲过宇文邕和宇文赟的清算,事后还成为隋朝建国元老之一,其政治智慧可见一斑。然而到了开皇后期,却彻底变成为苏氏谋利的无底限的人,先后惹来了杨坚多次罢免、杨广的不满。不过他一旦认真做事,他过人的才智、丰富的经验立刻使他变成一名顶级能臣。

    苏威去年被杨广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以后,终于老实了下来,不敢再像以前那么倚老卖老、打压后辈。他主审陇西李氏大案之时,更是秉公执法、一心为公。难得的是他能凭借丰富的经验,将复杂案件轻轻松松的破解干净,从而为朝廷节省了大量时间。

    “圣人,与陇西李氏有关的案件进行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结束;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也纷纷落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苏威看了杨广一眼,见其面上表情不错,继续说道:“由于此案影响巨大、举国关注,臣等对一干人犯皆是从重惩罚。就目前来看,已经取得秉承‘杀鸡儆猴’的效果。”

    “做得好!”杨广听得大为满意,他也明白朝廷乃是大隋王朝最黑暗、最肮脏、杀人不用刀的地方,虽然他和杨集成天高喊反腐反贪,但是他们每天都和世上最腐败最贪婪的人共事,如果每个人都要像打压苏威这般狠狠”抽一鞭子“才老实,那他日后不介意一个个的收拾。

    目光看向毕恭毕敬的苏威,又说道:“此案举国关注,一些与陇西李氏沾亲带故的将官哪怕没有丝毫犯罪记录,可他们仍然惶惶不可终日,生恐受到牵连。长此以往,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依我所见,进行当尽快了结此案,免得人心惶惶的。而苏公作为主审之人,不知有何建议?”

    听了此话,苏威心下稍是一安,他向杨广拱手一礼,神情严肃的说道:“圣人忧国忧民,老臣佩服。就目前来说,此案确实可以了结了,只不过老臣办案时,得到大量与关陇世家有关的罪证和口供,老臣一时为知如何是好,还望圣人定夺。”

    杨广愣了一下,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苏威果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滑,竟然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抓住了机会。不过这也是他去年保留苏威相位的根本原因,见其定下心来对付对付关陇贵族,于是很是明确的表态:“我的原则是有罪必究,然而听苏公之言,这些口供和罪证涉及到的世家想必不少吧?”

    “正是如此!”苏威点了点头,肃然道:“基本上每个世家都涉入其中了。”

    杨广沉吟半晌,意味深长的说道:“单凭苏公一人,恐怕还有点吃力吧?”

    苏威明白杨广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大胆的放开手脚,心下有了底,他微微一笑道:“老臣与李相同为士族,可以说服他一并出力,只是他这个代表山东士族的宰相近来似乎很焦虑,老臣只怕他有心余而力不足。”

    一听苏威如是说,杨广就知道他和李子权接触过,李子权开出的条件就是让杨纶、萧瑀、薛世雄等人对山东士族士族网开一面,而苏威此时没有明着说出口,却已经代为说情,同时也是说引山东士族抗衡关陇贵族乃是重中之重,当下,理当给山东士族一点甜头。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念及于此,杨广向苏威沉声说道:“苏公与李相说说,让他尽管放心协助朝廷办好此事。”

    “老臣遵命!”得到杨广的承诺,苏威松了一口气,又与杨广商议了具体细节,便退下去了。

    杨广心中有了轻重缓急之分,他立刻向待命的侍从下令道:“向冀州和幽州传旨,让他们适可而止。”

    冀州和幽州的反腐行动,确实是他和杨集玩的手段,一是挟大胜之势以及民意,清扫一波;二是山东士族的立场一直在朝廷和关陇贵族之间游离不定、不可捉摸,他想通过大势逼他们明朗化,拿山东士族在朝廷和关陇贵族做出选择。

    “如今看来,目的和效果皆已达成,我打算暂且引而不发,接下来先看看山东士族的表现,你以为如何?”杨广向旁边的杨集说道。

    “英明之选!”杨集连眼皮也懒得抬,单刀直入的点评道:“由于历史的原因,作为失败方的山东士族对大隋、对关陇贵族异常敌视。他们不甘失败,于是自仁寿年间以来,屡屡在并州和幽州、冀州、青州兴风作浪。此刻见到大隋国泰民安,终于想要有所作为了。可笑的是他们实在太傲慢了,至今还端着架子,自以为兄长没有他们就办不成事似的。”

    “呵呵,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杨广对于山东士族的作法也很鄙夷,然而面对一个比自己更鄙夷、更激进的家伙,他尽量保持着宠辱不惊的风度、展示着自己的远见目光。

    “话是如此,然而山东士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不防。”杨集一脸‘愤慨’的表演着。

    “当然。”杨广呵呵一笑,说道:“他们要是以后继续像现在这样既想要好处,又不想得罪人,我们便选择南方士族、河东士族作为指向关陇贵族的利刃,至于山东士族,就让它继续衰弱下去好了。”

    “干脆把他们消灭好了。”杨集看了杨广一眼,见他笑容僵在脸上,接着又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让我去冀州:我一定能够让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像陇西李氏这般,成为历史。”

    “容后再议,容后再议!我们先稳一稳,一个个的来,绝不能急功近利。”杨集杀伐果敢的态度,连杨广都给吓到了,他知道杨集要是去了冀州,一定能够扯出一大串。倒不是说杨集爱惹事,而是世家门阀家大业大、罪孽深重,只要找到一个点、一名罪人,就能顺藤摸瓜的扯出更多罪人,所以想要将之歼灭干净,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杨集不像其他人那样睁一只眼闭一眼,他要是遇到一个罪人,肯定一查到底、一杀到底,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自己却跑掉了。

    杨广生恐杨集纠缠下去,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就目前来说,南方那个反隋势力才是重中之重,也是目前急须解决的存在。冯盎那边怎么说?他可有什么合适人选?”

    这也是两个多月前杨广向杨集说的事情,只不过陇西李氏大案突然爆发,杨集奉命入关破局,故而导致用冯家来当内应的计划被拖了下来。不过杨集并没有忽略此事,他入关之前已经和冯盎商议过,而冯盎昨天也专程上门,说是有了人选,一听杨广客询问,立刻说道:“有了,人选便是他的兄长冯暄。”

    杨广的心神也被拉入此事,他皱眉道:“我当扬州大总管的时候,听说冯暄因为家主之位,与冯盎闹翻了。此人可信么?”

    “我也问过冯盎,他说冯家受到陈朝控制的时候,他们为了家族传承、应付陈朝,便把家主之位传给了次子冯盎,而嫡长子冯暄则是被‘牺牲’了,目的就是让冯暄扮演不甘失势的人,好让陈朝认为自己拥有对付冯家的利刃。”杨集看了杨广一眼,继续说道:“他虽然没有透露更多信息,可是我听出了他的意思:那就是他们兄弟关系非常好,只不过是在扮演不同的角色而已;看似是一好一坏、一正一邪,其实都是为冯家的传承做事。”

    这也是世家门阀从古至今的生存之道,同时也是故意到递给历朝历代皇帝的刀刃,让皇帝对他们有所放心,所以杨广也没有感到意外,问道:“也就是说,冯家目前还是这般了?”

    杨集点了点头:“我认为是!”

    “照你这么一说,冯暄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人选,可南方那个势力异常谨慎,不可能不知道冯家兄弟的一正一邪的真实用意。”杨广沉吟半晌,说道:“假如我让冯暄担任扬州某个要职,你觉得对方会信冯暄么?”

    “冯家是交州一霸,光是这个存在,就值得那个势力冒险一试。”杨集说道:“而且来护儿又成了他们重点分析的对象,冯暄受来护儿光芒的掩盖,自然没有显得那么耀眼、那么令人警惕了。”

    “言之有理!”杨广思忖半晌,向杨集问道:“金刚奴,你觉得冯暄到扬州州牧府任职好,还是其他地方合适?”

    “兄长也说那个势力十分谨慎,所以蔡王兄坐镇的扬州州牧府和江都郡都不合适。”杨集有备而来,否定了江都郡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为了打消那个势力的疑虑、为了方便冯暄和蔡王联系,太远了也不好。所以旁边的钟离、历阳、丹阳、庐江都好。”

    杨广心中有了计较,又问道:“冯暄现在在哪里任职?”

    “无官无职。”杨集笑着说道:“据说他成天在南方醉生梦死、大放厥词,营造出了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形象,偶尔还会大骂母亲不公、冯盎奸诈。”

    杨广皱眉道:“冼夫人乃是巾帼英雄,不可辱,冯家长子为了冯家,竟然谩骂自己的母亲,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杨集看了看杨广,无语道:“你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哪里知道普通人的难处?我们普通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一些不想做的事。”

    听了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杨广顿时就气乐了:“我是高高在上,可你卫王讲话要凭良心。你这话,说得我很不爱听、很不爽利。”

    “为什么?”杨集不解。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我现在就跟伱说道说道。”杨广冷笑道:“阿耶阿娘在世之时,你成天只会惹事,但是我们这些当兄长的,日子过得简直比你的狗腿子还难,要是帮你出头,肯定挨打;不帮你,被打得更疼;哪怕你是错的、哪怕我们装作不知道,最后还是我们挨打。我现在哪怕是当了皇帝,可是很多时候都是遵照你的命令做事。”

    控诉完毕,杨广质问般的审视着杨集:“卫王、宰相、尚书令、左翊卫上将军、右翊卫上将军、检校兵部侍郎、镇军大将军、右光禄大夫、上柱国、凉州牧、军神、战神、杀神、诗王阁下,你现在与我说一说,你从小到大,有哪一天普通过?有哪一天不是不是人上人?”

    “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就在杨广感到有些欣慰的时候,举手投降的却又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不过这事不赖我,一切都是我娘让我藏锋于鞘,我根本就不敢反抗,你要是不满、不爽、不信,尽管找她问去!”

    “……”杨广根本就不信杨集的鬼话,可他还真不敢问,独孤敏是长辈是其次,关键是他大力推广忠、孝、仁、义、礼、智、信,并且一直以身作则。若他这个皇帝因为“小小”的家事杀上门去,真不知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窥得时机,杨集立马说了正事:“我们这些家事微不足道,不足道哉,重点是南方那个反隋势力、重点是冯暄。如果此事处理不当,我们都不好过。”

    杨广明知他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然而偏偏就吃他这一套,而且与杨集笑闹,也是他“枯燥”的皇帝生涯中的唯一乐趣。他笑了笑,说道:“你说给冯暄当太守好,还是决定合适。”

    “次官比较好!”杨集说道:“他现在无官无职,要是贸然提拔他当主官,不仅那个势力警惕,而且对百姓未必是好事。如果他做得不错,飞速将他提拔便是。”

    “如此一来,既不显得突兀,又容易给人一种用冯暄掣肘和取代的冯盎的错觉。”

    “嗯!”杨广闻言点头,他默然片刻,又说道:“虽然手上还没有真凭实据,可我始终觉得那个势力的首领是陈家,而丹阳曾是陈朝核心地带,先行让当长史吧。”

    。。。。。

    却苏威离开仁寿殿以后,他便回了议事堂官署。今天当职的李子权已经等候多时,一见苏威到来,便快步迎上,轻声问道:“苏相,情况如何?”

    苏威没有立刻给他答复,他梳理好自己与皇帝对话,以及杨集可能说的话,然后才向李子权说道:“圣人意思十分明显,他主要还是用士族对付关陇贵族,但是士族又分为关中士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河东士族、中原士族,所以圣人可以选择的士族少说也有五个。”

    说着,又向李子权问道:“李相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我明白了,多谢苏相。”李子权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威弦外之音是说山东士族并非是圣人唯一的选择,如果山东士族还想捞好处而不想做事,如果还想左右逢源、暧昧不明,最后不但一无所获,而且这个机会也将落入他人之手。

    机会一旦失去,那就步步落后、步步受制于人。

    “客气了!”苏威呵呵一笑,说道:“接下来,我们应当依照罪证、口供办事了,李相以为呢?”

    “此乃利国利民之事,李某自然遵从苏相之命。”李子权肃然道。

    “那就好!”苏威一听这话,心知李子权已经和山东士族商议好了,而他得到这个承诺,也是松了一口气。

第958章:万人迷

    卫王府占地极广,东部的中间是一方二十多亩的湖泊,湖堤曲折,烟柳明媚,亭阁楼台掩映其间,曲桥相连的湖中岛又有诸多楼宇交相辉映。正值阳春三月,湖边一簇簇粉红色的桃花、一簇簇雪白的梨花竞相绽放,散发着浓郁的香甜气息。

    一座伸入湖中的水榭之内,杨集坐在一张石桌旁边的藤椅上,而在他面前长长石条的孔洞里插着十根鱼杆,使人一看就知道杨集不是专门钓鱼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杨集也不知是怎么搞,他钓鱼的手气特别臭,钓十次鱼有九次是一无所获,剩下的一次,也只钓得几条小鱼,久而久之,他就失去了钓鱼的兴致。

    就拿现在来说,水榭下方明明有很多大鱼、鱼杆足有十根,可他等了近一个时辰,愣了一条都没有钓到。

    不远处,杨集妻妾在一张大桌上准备午饭,然而她们面前的桌子上除了用来做鱼脍(鱼生)的料子以及一些辅食,一块肉都没有,这与杨家人的风格一点都不像。

    “郎君,我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裴淑英走了过来,委屈巴巴的向杨集说道:“咱们还是去厨房拿鱼吧。”

    今天早朝结束,杨集就溜回家了;然后带着大小老婆来湖边一边赏花喝茶、一边做野炊。他的大小老婆开心之极,她们为了享受难得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连孩子都丢了。

    但是杨集钓鱼的手气明明差得要死,却不知他发了什么神经病,竟然说钓鱼来做鱼脍大宴,而且不准从厨房里拿。可是快到午时了,他愣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这所谓的鱼脍大宴怎么办?

    “你急什么?再等等。”杨集好整以暇的说道。

    萧颖看了看水中游来游去的鱼群,也对杨集失去了信心,走过来说道:“阿郎,放弃吧!”

    “瞧我的!”杨集起身,从一棵盆栽后面拿张开的鱼弩来到了水边,湖里的鱼不怕人,它们浑然不知危险到来,还快活的游来游去。

    杨集对着一条草鱼“噗”的就是一箭,特制的弩箭拖着细绳射中一条十多斤的大鱼到手。鱼群顿时一哄而散,然而等杨集解了箭上的绳子,把大鱼放入鱼篓,这些傻鱼又游了过来。

    “噗!”杨集装好箭,然后在大小老婆震惊的目光中,又“钓”到一条大鱼。

    “噗!”

    “噗!”

    “噗!”

    连“钓”五条,杨集这才心满意足的罢手。

    “噫!”裴淑英一脸嫌弃的说道:“原来你是这样钓鱼的呀,难怪信心十足。”

    “鱼杆和鱼弩的弩箭都有钩、都有鱼线,根本就没有半点区别。你说说,这不是钓鱼又是什么?”杨集停了一下,又说道:“若不如此,难道我偷偷摸摸去鱼行买来充场面不成?”

    “我也去尝试一下!”裴淑英的兴致被鱼弩给吸引住了,她拿着鱼弩射鱼去了。

    “你一出门就前呼后拥,即便买来充数,也只能骗得了你自己,骗不了别人。”萧颖将一块毛巾递给杨集,忍俊不禁的说道。

    “掩耳盗铃虽是自欺欺人,可最少自己快乐了,不是吗?”杨集笑着接过手帕擦干手,拿搭在栏杆上,又见柳如眉和小妾们拿鱼去整治了,想着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吃得上,便向萧颖发出了邀请:“娘子,我们走走?”

    “好呀!”萧颖嫣然一笑,与杨集并肩缓缓而行。

    杨集看了萧颖一眼,见她今天穿了一身朴素的棉布套裙,秀发挽了堕马髻,唯一的饰物是一支湘妃竹钗,简简单单的着装却遮不住倾国倾城之貌、雍容华贵气质。

    一时间,他只觉得这么静静地看着,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尘世间的所有烦恼好像在瞬间也被摒弃于此间之外。

    女人对于其他人的窥视有着难以言表的洞察力,更何况萧颖此刻的心思都在杨集身上,自然知道丈夫在看着自己,一颗心甜甜的。

    蓦然,她“哎哟”一声,一双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几乎在萧颖倏地捂住小嘴的同一瞬间,只听到“砰”的一声响,杨集重重的撞到了一颗弯进路中间的梅花树上。

    杨集在力的反作用下,脑袋后仰,人也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好几步。

    “没事吧?”萧颖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问道。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可杨集此时也是老脸发烫,他揉了揉脑门,干笑道:“没事,呵呵!我没事儿!”

    “噗!”萧颖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妃,早已练就宠辱不惊的本事,也知道不应该笑,可她实在忍不住。

    杨集满面尴尬,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种奇葩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更无语的是因为看老婆所致。

    见到杨集的脑门只是微微发红,萧颖顿时放下心来,又是好笑又是欣喜的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老夫老妻,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

    “你对我来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人生止如初见!”杨集环住了爱妻的腰肢,深深吻了她的红润的小嘴一下,注视着那双明眸,问道:“娘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儿见面么?”

    “一辈子都记得。”萧颖双手搂着杨集的脖子,亲了他一口,满目深情的说道:“越国公府!那天下着大雪,你看我头上有雪,然后说一辈子也是如此,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白了头。”

    杨集又问:“然后呢?”

    萧颖脸上露出甜甜笑意:“我让你应景的诗,然后伱写了好多乌鸦!”

    “我写了那么多乌鸦,并不是故意恶心你。”杨集微笑道:“主要是因为鸦有反哺之义、是孝道的标杆,同时也是我对发妻的首要要求。然而我们初次见面、不好直说,只好反复强调了。”

    萧颖听得愣住了,她老老实实的说道:“我没有想到啊!”

    杨集郑重的说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儿媳、最好的贤妻良母。想到或想不到都不重要。”

    萧颖听了丈夫的“点评”,如释重负:“这么郑重,吓了我一跳!”

    “若不郑重,岂能显示庄重和诚意?”杨集不欲多提这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他松开了萧颖的腰脚,牵着她的手向前行走,笑着说道:“说起来也是好笑。我这些年为大隋打下大湖都护府和西海都护府、安东都护,可是连自己的家都弄不清楚。”

    洛阳卫王府的面积比大兴城、张掖城大,又引入了江南“十步一景,五步一画”的风格,而且杨集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多,即便人在洛阳,也是来来回回行动在卫王府的中轴线,所以对中轴线两边的建筑、景致还真陌生得很。

    “阿郎现在入京任职,又过得轻轻松松的,倒是有时间熟悉自己家和洛阳周边景致了。”萧颖很心疼自己丈夫,丈夫自出仕至今,不是南征北战、就是代天子清除害群之马,到处都是赞颂之声,可他基本上没有好生休息过。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一事:“阿郎,有个事还要你做决定。”

    杨集问道:“何事?”

    萧颖说道:“新罗公主时常登门拜访也就罢了,竟然反客为主做了个东,邀请我们皇家女子游玩龙门山、悟道参佛。”

    龙门山是嵩山山脉分支,呈由西向东的直走向,至龙门突然裂成巍然对峙东、西两山,伊水中流,从而形成了一座天然“石阙”,故称“伊阙”、“阙塞”。

    东山因盛产香葛而得名香山,上面的洞窟寥寥无几,主要是一些道观和寺庙。而西山又叫钟山,上有北魏、东魏、西魏开凿的古阳洞、宾阳中洞、莲花洞、皇甫公窟、魏字洞、普泰洞、火烧洞、慈香窑、路洞等。

    龙门两山的山巅视野开阔,北望洛阳和北邙、南望鸣皋山、西望宜阳山,东望嵩山,岗岭起伏,层峦叠翠,青山隐隐。自古以来就是洛阳八景之一。

    而洛阳城的中轴线便是以“伊阙”为准,建国门外笔直宽阔的大道像一柄直指龙门伊阙的剑尖、建国门大街是沿伸到皇城的剑刃、剑锷是皇城南正门端门;剑柄则是中轴线上的乾阳殿、大业殿、徽猷殿、崇勋殿等殿宇。而剑首就是用来镇压气运的位于玄武门以南的上清观。

    金德曼是个有心人,她在洛阳逗留了许久,自然知道距离少了不远的大名鼎鼎的龙门山。

    “你是怎么考虑的?”杨集反问道。

    “这个新罗公主正如阿郎所说那般精明、不能小觑。”萧颖看了杨集一眼,叹息道:“她这次假借‘悟道参佛’之名做东,还真让人无法拒绝。如果不去的话,感觉自己像得罪了道祖、佛祖一样,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关。如果去了,肯定又中了她的圈套、被她利用。所以我和几位嫂嫂、侄媳都很为难。”

    “既然你们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那就去吧!”杨集帮萧颖做了决定,然后又说道:“金德曼无非是想造势而已,不过主动权始终在大隋这边,她和弩里夫至今还没得到圣人接见;等朴氏派遣的使者到了,我直接引他去见圣人。其所谓的阳谋不攻自破。”

    “那就好!”萧颖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轻笑着说道:“金德曼对阿郎极有好感,依我看,哪怕让她当个小妾,她也意愿。”

    “像她这种有野心、一心向着娘家的女子,白送给我,我都不要。”杨集“嗤”的笑出声来,接着又很淡定的说道:“更何况对我有好感、想当我小妾的女子多如牛毛;多她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对于杨集的“自恋”,萧颖根本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可她心中实在气不过,轻轻地咬了下红唇、轻轻地捶了杨集一下,嗔道:“你是迷万人万人迷,是不是打算效仿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布子天下?”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圣人——他几天前还要给我几百个美女呢,不过他没有诚意,所以我都拒绝了。”别看杨集混得如鱼得水、为所欲为,可他也是一直在斗智斗勇的。如今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一直绷紧的心弦也终于松懈了。紧接而来的便是释放天性,然后便是成天和自己的大小老婆玩耍。

    萧颖虽然知道他在吹牛皮,不过他既然这么说,杨广肯定有了送美人的打算,区别的只是数目而已,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几百个美女,怎么叫没诚意了?”

    “又不是兰陵萧家,我要来做什么?”杨集眉飞色舞的说道“虽然我不好色,但是娘子如果非要让十多萧家女当媵,我也只好给娘子面子。”

    “亏你想得出来!”萧颖听得好气又好笑:“我们这一辈,就我最小,怎么可能还有十多个同辈的?”

    杨集看了看她的胸,说道:“不小了,只怕阿英也是自愧不如了。对了,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行F啊?”

    萧颖脸都红透了,调头就往回走。

    “哈哈!哈哈,哈……”杨集乐不可支,调戏自己的老婆,实在太有意思了。

    然而杨集得意不了多久,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他们几口子吃饭的时候,他在酒桌上被萧颖轻轻松松的摞倒了。

    萧颖平时不喝酒,一旦喝了,她就要最后剩下的唯一王者,旁边倒下一大片。

    杨集屡败屡战,自然又像往常那般倒下了。

    。。。。。。

    一觉醒来,湖边只剩下钓了很多鱼的慕容弦月、鲜于芳。

    杨集将身上的毯子拿开,呵欠连连的起身问道:“慕容、鲜鱼,几时了?”

    “酉时两刻!”慕容弦月放下鱼杆,走过来帮助杨集整理散乱的衣服,关切的问:“公子,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呢?”杨集哈哈一笑:“晚上再找回场子!”

    慕容弦月定定的看了杨集老半天,摇头道:“公子打仗的本事的确天下无敌,可……可是公子酒量真不如大娘。我看还是算了吧!免得自己遭罪。”

    杨集打了个哈哈,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饶过娘子一次。”

    慕容弦月:“……”

    “今天可曾有人来找?”杨集问道。

    “有!”慕容弦月点了点头,说道:“颉利可汗的使臣到了,不过此人是个汉\/奸,名字叫做赵德言。”

    杨集怔了怔,问道:“打发走了?”

    “没有,郝先生说此人像是我大隋的细作,可他也无法肯定。”

    “哦?那我得见上一见了。”

第959章:自己人,别误会!

    春雨淅淅沥沥的从天而隆,天地在茫茫烟雨中,仿佛拉起了一道白茫茫的帷幕,雨点敲打在水榭的瓦面上,发出世上最纯粹的清脆音符,前方湖面上的涟漪生生不息,一个套着一个。

    水榭有只烧得正旺红泥小炉,炉上的瓦釜中炖着裴淑英钓上的七八条水蛇,浓浓的香气随着ru白色的汤汁不断翻滚,挥散开来。

    裴淑英站在炉前,喜滋滋的用汤匙轻轻调着蛇羹,瓦釜是比较经摔的粗陶大碗,偏就迎合了这斜雨细雨的朴拙氛围,再配上那一双柔腻纤美的素手,便多了几分秀色可餐的丽色。

    她在钓鱼方面比杨集更加倒霉,杨集几前年好歹也钓得了几条鱼崽子。可这家伙倒是好,那么多的鱼,她用哪怕弩也射不中一条,然后拿着鱼杆这儿钓一下、那儿钓一下,最后钓上来的竟然全部是水蛇。

    一开始,裴淑英以为水蛇是黄鳝,乐滋滋的用手去抓。然后在杨集“好心”提醒下,直接被“蛇”的名头吓得大哭大叫。

    直到好心的慕容弦月说水蛇黄鳝无异,不仅无毒、不咬人,比鱼更滋补,她才不再哭叫。

    瑟瑟发抖了好久,她又凶巴巴的拿起菜刀将水蛇砍了炖烫。

    杨集枕在柳如眉结实的大腿,半坐半卧躺在一张榻上看着裴淑英忙活。

    他今天中午在酒桌上被萧颖摞倒了,此时的肚腹中火辣辣的,贼难受,此时脑后枕着一双软乎乎的大腿,惬意之极。

    “阿郎,我们把孩子都丢给阿娘了,是不是有些不过分?”萧颖此时走到杨集身边坐下,她是个有良心的好儿媳,虽然事先说好一整天都要在府中湖畔野炊,可她一想到带崽的独孤敏,心中十分不安。

    杨集现在有了六个孩子,依次是杨昊、杨明、杨昌、杨晖、杨曜、杨曦。三个小的今年正月出生,他们只要吃饱就会安安静静的睡觉,用不着操心。关键是前面那三个顽皮捣蛋,萧颖真担心阿娘应付不过来。

    杨集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阿娘教孩子的本事非常厉害,那三个毛孩子交给她,绝对比我们自己靠谱,绝对比我们自己教诲出来的孩子有出息,你尽管放心好了。”

    独孤敏虽然十分宠爱三个孙子,可她对教育抓得很牢,她带着孙子在外面玩耍的的同时,以身边的人、身边事来摆道理,潜移默化的竖立他们的三观,让他们在玩得尽兴的同时,学到一些道理。而孩子们玩得高兴了、有了责任感,他们在学习的时候,也格外上心。

    这种教寓教于乐的教育方式,杨集十分认同。他的儿子不是郡王,就是国公、郡公、县公;以后不用考,就能当上高官,所以很多科考必须、却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知识根本就不用学。他们要学习的是做人做官的品质、实用之学、明辨是非之学,以及统御下属的学术。

    这些学术看似十分困难,可是一旦结合王府和周边的环境氛围来学的话,反而比一些毫无用处的“之乎者也”好学,难度更小。

    看了萧颖一眼,杨集又说道:“他们祖孙四人没有我们在身边加以干涉,不知有多高兴呢!你瞎操什么心啊?你此刻要若是去后院,孩子们玩得不开心,你自己又会想这边,你这不是犯贱吗?”

    萧颖见他说得难听,气得掐了一下大腿。

    “哎!”柳如眉差点跳将起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萧颖:“大娘,你掐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恼羞成怒而已。可是她又舍不得掐她那可爱的宝贝丈夫,所以拿你来出气。”杨集目光透过两山之间的胸隙,看着柳如眉的小巧的下巴,很是理所当然的承诺说道:“不过不要紧,我稍后就把她灌醉,给你出口恶气。”

    “噗”

    “噗”

    “噗”

    不说喝酒还好,一说这个,众女笑得花枝乱颤:杨集的酒量其实并不差,卫王系那些自称“不怕醉、只怕不醉”的文武将官都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凡事都怕对比、酒量高低更不分男女,一旦遇到不喜欢酒、“不会喝酒”的萧颖,杨集的酒量就不够看了。

    萧颖亦是忍俊不禁,她优雅的坐到一边,拿起杨集一条腿放在膝上,一边轻轻按压,一边向杨大爷问道:“伱不是去前殿见颉利可汗的使者赵德言了么,怎么回来这么早?莫非是谈崩了不成?”

    杨集的大小老婆都是他的得力干将,区别的只是能力不同、管理的事务不同,此刻没有外人在,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道:“赵德言和宋先生(宋正本)是同乡,还是刘焯先生的‘外门’弟子、玄成名义上的小师弟。他根本就不是颉利可汗的心腹,而是自己人。谈好了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萧颖愣了一下,问道:“此人可靠么?”

    “可靠!”杨集给出了答复,长长的叹息道:“他是安乐郡望族,祖上自汉代以来便诗礼传家、善待乡民、护卫桑梓。开皇初,突厥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趁我大隋立国不久、内部不稳,多次大举进犯大隋,除了血洗雍州和凉州的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等郡,还把幽州北部屠戮一空,赵德言的父母兄弟尽皆惨死于突厥人弯刀之下……”

    “李敏的父亲李崇将军心知寡不敌众,他为了减轻伤亡、保证幽州安全,只好率领数千步骑将突厥十多万大军引向东北方,以这支军队所有将士的性命给援军争取时间、给百姓争取一线生机。等李崇将军所率之军尽皆战死于孤城,阴世师的父亲阴寿将军终于来了,他不但杀退突厥大军、解救安乐郡仅存百姓,还将他们转移到涿郡,其中便有宋正本、赵德言。”

    “年幼的赵德言在夹壁中看到亲人被突厥人一一杀死,他当时就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定要突厥亡族灭种,为亲人为乡亲复仇。之后一直在幽州和冀州一边游学,一边关注势态。等到学有所成,便去突厥寻找令突厥灭种的机会。”

    众女闻言,无不肃然起敬:北方有许许多多“赵德言”,像他这么可怜的人,无法计数。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因为种种原因,都选择珍惜当下、放弃仇恨;所以身体力行、矢志不渝的赵德言,显得尤为珍贵。

    稍一沉吟,萧颖问道:“如此说来,赵德言是在颉利可汗身上找到契机,这才成为对方的心腹?”

    “正是!”杨集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突厥就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每一个部落都是高度自治的国中之国,他们的军权、政权、财权、执法权都掌控在部落酋长手中,而国王一般的各部酋长以自己的部落为先,当部落利益与大可汗出现冲突,他们要么迁往他处,要么直接率领部众造反。”

    “面对这种局面,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心态与他的父兄截然不同,他的父兄认为草原人是狼神子孙、草原之主,骁勇善战的本质便是游牧生活、便是弱肉强食的竞争法则。阿史那家族只要维持自身的强大,其他高度自治的部落就会俯首称臣、任由他们宰割,若是过度干涉、过度逼迫,反而弄得草原战争不断。”

    “而咄苾不认可这种十分松散、十分危险的联盟制,他主张像削藩那般削弱各部酋长的权利,把军权、政权、财权、执法权收入大可汗之手,最终建立一个皇权至上、权力集中的王朝,彻底改变草原各自为政的局面,之后再以一个整体对外扩张。于是赵德言投其所好,成了他的心腹。”

    “咄苾想多了!”萧颖摇了摇头,一一说道:“我中原有了千多年的历史,忠、孝、仁、义、礼、智、信、悌早已深入人心,然而至今都无法把军权、政权、财权、执法权尽数收归中枢,咄苾要是效仿中原,完全就是找死。”

    “草原一直以来都信奉强者为尊的生存之道,绝大多数人没有伦理纲常之念、没有国家和忠君爱国的思想,一个二个都以杀戮为荣,要是用中原的制度约束子民、剥夺各部酋长之权,只能适得其反,造成一片大乱。”

    “理是如此,可是咄苾认为他可以。”对于萧颖之说,杨集很认同。

    中原人和胡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中原人对于统一有着深切的执念,每个枭雄、每个反王都把统一天下当成奋斗的崇高目标。胡人则不然。

    胡人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一场暴风雪就能把一个部族毁灭干净,所以他们从来就不在乎土地、从来不在乎城池,甚至连财富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能够活下去的衣食。而酋长们为了让本部子民获得过冬的食物、衣服、药物,往往向周边的其他的部落开战、掠夺其物资为己用。

    人皆此心,所以酋长们为了应对天灾、应对周边部落的威胁,只好设法掠夺人口、设法壮大自身的军事实力。而大可汗在没法解决“活下去”的难题之前,如果贸然掠夺他们的权力,等于是让他们整个部落成为一群待宰、等死的死囚,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这也是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放任自流、一门心思壮大本部的根本原因。可是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却认为他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所以他重用了“志同道合、深谋远虑”的赵德言。

    赵德言十分清楚阿史那·咄苾的想法根本不现实,一旦他成了大可汗、按照不符实际的梦想来做,突厥定然众叛亲离、土崩瓦解。所以他借着出使的契机,找上了杨集。他希望杨集支持一下阿史那·咄苾,最好让朝廷册封阿史那·咄苾为颉利可汗,使其成为“名正言顺”的祸根。

    事实上,朝廷也打算同时册封始毕、处罗、颉利,使他们三兄弟处于同一个层次,然后让他们斗起来。所以杨集听完赵德言的表述和请求,便应了下来。

    “阿郎,赵德言可信么?”听完杨集一一表述,萧颖问道。

    “当然可信啦!史上的颉利可汗就是这么被他玩得众叛亲离的。”杨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啊?”众女愣住了,萧颖惊喜交集的问道:“阿郎,你的占卜术又回来啦?”

    正自无法解释的杨集有了台阶可下,立刻顺坡下驴,他故作深沉的说道:“我白天睡觉的时候,一个大金刚入梦示意,然而天机不可漏洞、天罚可畏,你们千万别问,问了,我也不能说。”

    一听杨集这么说,萧颖等人果然怕了。

    柳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公子,金刚是佛、你是金刚奴,按说应当吃素才是。不过公子毕竟是大隋的擎天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刀砍人也很合理,可是现在金刚既然示下,是不是应该禁口几天?”

    杨集指了指萧颖,说道:“忌荤腥是她的祖宗弄出来的法子,其实和佛陀半点关系都没有。不必担心,更不用忌口。”

    萧颖的先祖梁武帝萧衍是个天才中的天才、奇人中的奇人;萧衍在位期间勤政爱民、勤俭节约,无论是在军事、政治、文化、教育的贡献,还是在经史、文学、音乐、绘画、书法的造诣,他都有杰出成就。

    梁国在萧衍苦心经营之下,成为当时最有实力统一天下的国家;然而当他迷上佛学之后,一切都变了。

    萧衍不但举国之财打造金碧辉煌的四百八十寺,还多次避位为僧;梁国要员无奈,只好请佛门“放”他回去当皇帝,可不给钱、佛门不答应,梁国要员没有办法,只能向佛门交出了数目难以想象的赎金。

    佛门尝到了甜头,不久又怂恿萧衍出家,然后又让梁国开出更多赎金……如此来去折腾,梁国很快就从蒸蒸日上、无比强盛变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众叛亲离。

    “……”萧颖都懒得去反驳;事实上,她也不信萧衍开创的那一套把戏,她除了不会砍人以外,吃肉喝酒样样来得,而且特别喜欢吃凉拌鱼腥草。

    “汤来啦!”这时,裴淑英端了一只大海碗过来,ru白色的水蛇汤洒上切得细细翠绿色的芫荽、鱼腥草嫩叶,香气沁人心脾、勾人食慾。

    “喝什么汤,今天只喝酒!”萧颖望着杨集,轻笑道:“阿郎,你说是不是?”

    杨集听得心头一阵凛然,这婆娘肯定是因为自己说她先祖,想在酒桌上讨要是说法,不过他尽管心头发怵,却嘴硬得很,说道:“说得没错,晚上谁要是醉了,通通扔湖里。”

    “这可是你说的!”萧颖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神情严肃的向萧颖说道:“晖儿还喝nǎi呢,你不能喝酒,要是他喝nǎi却醉了酒,麻烦可大了。”

    众人:“……”

第960章:文会,你们抓人、我来砍

    虽是正值农忙时节,但洛阳城毕竟是有几十万人口的大都市,城内每天都是异常热闹。而且太学和洛阳大学正值旬休,学子们呼朋唤友、涌入南市,享受着难得的假日,整个市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天巳时,位于南市东门的“与食俱进”酒肆挤满了前来用餐的学子:这座酒肆景致好、菜品和美食多、酒水纯正不掺假,兼且价格公道,因而每天都有大量食客结伴涌来,生意格外火爆。

    门外,杨集走下马车,目光打量着“与食俱进”酒肆。这是他家众多产业之一,只是杨集以前不曾来过,如今一看这“与食俱进”酒肆,心下不由欣然赞叹:

    这座酒肆白墙黛瓦、飞檐斗拱,风格极具南方特色,比起大兴城的“不醉不归”少了庄严粗犷、雄浑大气,但却充满低调却奢华的文雅风韵,若非早知这是酒肆,杨集真以为这是以文艺为生的大型青楼了。

    车轮辘辘,一辆马车停在杨集不远处,杨集的舅兄萧璟和萧珣从车上走了下来。

    萧璟是萧岿第四个儿子,在萧家一直没有存在感。萧家已逝的前任家主萧琮面对强势崛起的杨集之时,觉得有时候公私难分。他为了把公事、私人情份区别开来,便把萧璟继给了萧颖之母,让他成为萧颖的亲兄长,专门负责论亲情。而他和萧玚等人面对杨集之时,则是公事公办、不论亲情,一切以萧家利益为上。

    此举虽有掩耳盗铃的嫌疑,然而在皇帝、世家门阀面前,却是一项非常好的安排。某种程度上说,如果杨集出了事,萧家也只有萧璟受到牵连,余者,尽皆平安无事。

    萧家如此“公私分明”,其实也符合杨集的心意,他也因此和萧颖的“亲兄长”萧璟走得比较近;对于其他人,都是以自身的利益为上,双方也是因为在同间萧璟充当“调和剂”,避免了误会和麻烦的发生。

    “文会,你可真会拉生意,竟然让我这个作东的‘主人’来你家的酒肆请客。”萧璟是殿内省尚衣局主官尚衣奉御,品级是正五品,他本想在温柔坊某个文雅的青楼宴请杨集的,不料杨集虽然答应出席了,但却说怕萧颖误会,然后让他在“与食俱进”设宴。

    作为萧颖的兄长,他又能如何?总不能强行拉着自己的妹夫去逛青楼吧?

    “兄长此言差矣!”杨集朝两位舅兄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与食俱进景致好、环境优雅,不但有烧刀子、竹子酒、西域葡萄酒,而且还有宫廷佳肴、民间美食,并不比其他地方差,而且在自家酒肆吃饭喝酒,比较安全。既是如此,又何必把钱送给别人?”

    旁边的萧珣忍俊不禁,打趣道:“文会,你要是差钱,世上就没有富人了。若你手上暂时拮据,为兄倒是可以周济一二。”

    杨集顺势道:“我家是不差钱,但家里的钱都在阿颖手中的账册之中,你妹婿我身上连枚铜钱都没有。若是兄长周济几万两黄金,我绝不嫌少。”

    “我说不过你。”萧珣拱手认负,毕竟杨集表示了他对自家妹子的满满的尊重和疼爱,如果作为舅兄的自己再说笑下去,那就没意思了。

    “姑耶、阿郎,雅间已经安排好。”负责安排宴会的萧家管事很有眼色,见他们舅郎“寒暄完毕”,很是“及时”的出声救场。

    杨集适可而止,就势向萧璟、萧珣拱一拱手,微笑道:“兄长请!”

    “文会,请!”萧璟、萧珣还礼道。

    “与食俱进”主要是面向中高层人群,整体呈现出“前院后店”的布局。前院如若庭院深深,环境优雅的简略的园林一般,这里一树鲜花、那里一丛修竹,水边柳树下备有石桌小几。管事引着几个穿过一道月洞门、穿过花架,又是一道宽敞的九曲抄手游廊,长廊之内有许多身穿儒装的文士闲看烟雨。

    进到“店”,只见一楼的大堂之内坐满了文士,他们要么与好友谈论近况、要么是在谈论天下事,但更多是谈论朝廷即将任用的大批预备官员。

    朝廷在陇西李氏大案、及其后续的反腐反贪行动中,拿下了大批贪官污吏。朝廷对于空出来的职务也进行了多次探讨;依照各大派系和各大世家代表的意思,朝廷应当把这些职务安排给有执政经验良吏;等这些人升了上去以后,再把他们空出来的职务,安排给有口皆碑的地方“士绅”、士子。

    然而杨集不答应:一来是他知道主官之下的次官、低层官员,绝大多数都是犯事主官的帮凶,同时也是各大派系的人:之所以没有被拿下,是他们不显眼、被保护得比较好,若是这些人上去了,与以前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二来是朝廷准备的预备官员之中,多数是明明有才却因为没问路而无法出仕的寒士,如果长期无法上任,不但是对人才的浪费、让阶级冲突进一步加剧,而且不利于杨广用寒士“稀释”世家门阀的政策。这些人的希望要是变得失望、绝望,他们肯定认为朝廷不公、皇帝在欺骗他们,最终又会影响更多人,从而加剧社会阶级的对立。

    杨广肯定是站在杨集这边的,然而“反方”说得也没有错,毕竟预备官员是一群纸上谈兵、没有半点执政经验的“赵括”,朝廷如果贸然让他们担任要职,他们搞不好会把本来很安定的地方治得一片大乱。

    对于各个派系的观点、杨广的顾虑,杨集心中其实也很认同。于是建议朝廷从三省六部、各寺监抽人去担任主官,以此来淬炼和考验“不食人烟火”的中枢中层官员的实务能力;而中低层官员则由预备官员接手。

    如此一来,各大派系即使想反对却也站不住脚了,因为人们认为中枢官员都是强者,朝廷此时让他们去处理“简简单单”的地方政务,完全就是手到擒来之事;如果他们不敢接新的安排和任务,说明他们完全没有实在的能力。

    各大派系和各大世家代表无法反驳这个理、过不了这道关,更无法对杨广敷衍了事,只好答应了。

    在这场争论中,萧珣其实也是受益人之一,他原本是秘书省正从六品上的秘书郎,然而经此一闹,被朝廷外派为汉阳郡太守。

    汉阳郡隶属梁州,其北部是雍州天水和陇西郡、西北是凉州临洮郡,它虽然只是一个下郡、太守的品级也是从六品上;然而论及实权、机会,少说也是秘书郎的一百倍。即将上任的萧珣的后台又强又硬,根本就不怕有人恶意打压,只要他在汉阳做出一番政绩,很快会能升上来。

    萧珣有抱负、有才华,既不怕做事、也不怕难题;他怕的是没有做事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获得机会,心中自然是高兴万分。

    萧珣也知道杨集没有意识到这些“小事”、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可他作为受益人,绝不能故作不做、必须有所表示才行;所以他今天专门让兄长出面宴请杨集,以示感谢。

    此时听到士子们议论纷纷,萧珣笑着向杨集说道:“这些食客如果知道与食俱进是王府的产业,又知文会就在眼前,真不知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我的好名声主要集中在边境和军队。而感激我的人,也是饱受异族祸害的边境百姓。”杨集呵呵一笑,说道:“而腹心地带的士子既不知异族凶残、不知边境百姓所受之苦,也不知我为什么要大开杀戒;所以他们在人云亦云之下,多数说我杀戮过重、坏了天朝上国良好名声。甚至还有一些人怪我挑起纷争、给大隋惹下无数敌人。眼前这些人如果知道我在这里,说不定会蜂拥而上,将我痛骂一顿。”

    “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自古即有,而且还不少、以后也会有。你理会他们做甚?”萧珣摇了摇头,不屑的说道:“你要是理会这种比奴隶更像奴隶的狗东西,那就是自降身份、全了他们认为的不畏强权的‘美名’。”

    “兄长所言极是!”对于萧珣的论调,杨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虽然打压世家门阀,可是凭良心说,世家子弟的确非常高端,他们虽然会因为利益相悖而做出一些震惊天下的事情,可是多数世家子弟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知道什么叫是非对错、是非曲直。

    然而许多目光浅短、学识有限,思维局限于“村镇”的学子,却自以为是。他们为了证明自己很了不起、很有见识、弥补他们可怜的自尊,向来喜欢用贬低名人志士的方式来展示自己。别人拿实证来与他争辩对错之时,他还摆出一幅不畏强权的面孔。可是一旦有人计较和追究,他比奴隶还没有骨气、表现得比狗还像狗。

    他们所走的通向楼梯的路,由一排排格子突一般的木屏风隔着,一楼用餐的人如果不是专门注视,并不会看到将往二楼、三楼的客人,一行人将至楼梯口,只听到屏风后面有人说道:“突厥自启民可汗病逝,已经一分为三;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颉利可汗各自为王、自立一方,据说阿史那兄弟三人都派使者南下,希望获得大隋支持。而启民可汗是我大隋扶立起来的人,且对我大隋恭敬有加,如今他虽已逝去,可是继承其位的始毕可汗乃是正统,我认为朝廷倾向于支持他,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启民可汗貌忠实奸,与卧薪尝胆的勾践十分相似,其表现出来的恭恭敬敬都是为了打消我大隋的担忧和疑虑。若不是他在步迦可汗南下之时,不慎暴露了实力,我大隋尤自被他蒙在鼓里。”另外一人说道:“与之相比,始毕可汗不经突厥乱世之苦、不知我大隋之实力,对我大隋的敬意也远不如其父,我大隋如果帮他歼灭处罗可汗、颉利可汗,他定然与我大隋为敌。所以我认为狼子野心的突厥人,不足信、不足为友,朝廷使其三兄弟争斗下去,方是符合我大隋之所需。”

    这个论调也是朝廷的共识,并没有什么新颖之处,但杨集听了,还是透过窗格看了过去,目光看到说话的人,不禁笑了起来。

    萧璟看了一眼,见那名士子气质儒雅、非同于常人,又见杨集面露笑意,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文会,伱识得此人不成?”

    “有过一面之缘!”杨集也不隐瞒,笑着向萧璟说道:“这七人全部是荥阳人士,其中有六人是郑氏旁支子弟,且以主位那个郑纶为首;而说话这人名叫张亮,他们是去年科举乙榜的考生。我和他们吃了一顿简餐,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看他们谈吐不凡,事后专门关注了一下,张亮和郑纶都考成预备官员了。”

    “原来是荥阳郑氏子弟,”萧璟微微一笑,问道:“听你的意思,比较看重张亮、而不是郑纶?”

    “对!”杨集点了点头,说道:“我对他们倒是没有门户之见,郑纶是荥阳旁支,早已失去郑氏的庇护,与寒士没有区别,他才学虽然不差,可他中规中矩,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而张亮才思敏捷、举一反三,潜力很大。”

    这也是杨集与他们接触后,所得出的真实的感受,而不是受史上的张亮影响。

    “原来如此!”萧氏兄弟听到杨集好像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也就没有重视;只因类似张亮的人其实非常多,不是说他们没有才华,而是他们缺乏机会。

    三人稍停留,便收级而下,直接走向雅间所在的三楼。

    刚到楼梯口,就听“砰”的一声臣响,继而是一个女子的哭声从传来,间杂咒骂之声:“一个唱曲的歌女而已,竟然装三贞九烈,骗谁呢?”

    “就是,突厥使者是我大隋最尊贵的贵客,他们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另有一个愤愤不平的附和道:“使者看得起你,让你喝杯一酒,是你祖宗十八代积下的福气,然而你非但没有领情,反而推三阻四,简直是丢尽了我大隋的脸面!”

    闻言,杨集和萧璟、萧珣,以及紧跟其后的随从们同时止住脚步,每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就在这时,那个雅间传了叽里咕噜的声音,萧璟和萧璟虽不懂具体说什么,可他们能够从语音、语气听出对方是在劝说,萧璟看了杨集一眼,说道:“文会,他们说的好像是突厥话、又像是鲜卑话,可知他们在说什么?”

    在突厥之前,北方草原各个部族和各个族群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文化、没有共同文字,这种没有纽带的情况,其实也是柔然坍塌得那么快的原因之一。但是突厥汗国成立之后,非但推出同音同语的政策,还创造了突厥文,逐渐使突厥文成为草原统一、通用的文字。而突厥语和突厥文字(阿尔泰语)也在大势上,成为横贯东北亚、中亚、西亚的主流语言和文字,甚至长城以北和凉州一些地区也受其影响。

    幸好突厥汗国亡得早,否则的话,突厥语和突厥文,势必成为汉家文明最大的威胁之一。

    杨集不会写突厥字,可他会说突厥话,此时听了萧璟的询问,立刻说道:“他们说的是突厥话——突厥人说自己十分认可歌女舞女的才艺,于是按照突厥礼仪向最出色舞女敬酒,以示自己的认可和敬意。这的确是突厥人的风俗和礼仪,并没有别的意思。此外,他们还劝陪伴他们的人千万不要为难歌舞女,甚至有人还因为庇护他们所欣赏的歌女舞女,与陪伴者争执。”

    萧璟、萧珣等人听完杨集的话,目露不可思议之色。而主客双方所带的随从甚至露出极为愤怒之色:他们本以为是突厥人作怪,所以个个都想踹开房门,然后狠狠收拾突厥人一顿,给同族出气。然而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竟是自己人欺负自己人,而突厥人,竟然在帮大隋的歌女舞女。

    就在宗罗睺愤怒的打算请命入内砍人之时,又有一个装腔作势、故作深沉的声音响起:“某奉圣人之命招待突厥使者,自当尽力体现大隋热情好客一面。尔等不过是微不足道、蝼蚁一般的歌女舞女,竟然胆敢斥责使节、折我我大隋之礼。难道你们真以为与食俱进是卫王的产业,就能无视礼仪国法、为所欲为?”

    “言之有理!”一连串的溜须拍马之声,立刻传了出来。

    “文会!”萧璟已经气得满面通红,他目视面沉似水的杨集,沉声说道:“虽然为兄一向不喜打打杀杀;可此刻,好想把这几个卑躬屈膝、不知廉耻、丧失国体的狗奴才凌迟处死”

    此时此刻,萧璟怒到了极致,他不是为了讨好杨集,也没必要去讨好。而是里头说汉语的人,实在太失国体了。

    其罪,当诛。

    萧珣亦是怒不可遏,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文会,你们抓人、我来砍。”

第961章:因为杨集不爽,所以两国开战?

    “与食俱进”三楼楼梯口,杨集和萧璟、萧珣、宗罗睺,以及去年成了杨集属官的王伯当听到雅间内的对话,全都怒气上涌、煞气腾腾。

    这是不服就干、干完就占的大隋王朝,而不是争当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儿子”的北周和北齐,然而此时此刻,居然还有人用折辱自己人的方式来讨好江河日下、朝不保夕的突厥人?如果只是无知、唯利是图的商人也就罢了,可是听了他们的对话,分明就是负责接待使者的礼部或鸿胪寺官员。

    而中枢官员如此向属国可有可无的使者卑躬屈膝、低声下气,他们所丢失的可不是自己的颜面,而是整个大隋的尊严。更可气可恨的是突厥人都为歌女舞女说情了,可是这些官员竟然还拿国体为武器、不依不饶的逼迫自己人,以示自己很了不起。

    对于他们的无耻表现,杨集和萧璟、萧珣、宗罗睺、王伯当没有什么想说的,唯一的念头就是“其罪当诛”!

    踹开房门入内,杨集看到雅间左边坐着几名身穿熨得笔直官服的官员,右边是几名留着翘须的突厥人;铺着地毯的中间坐着几名嘤嘤哭泣的少女。

    一名三十余岁的女子站在众女前方,愤怒的与那帮狗官申辩。她长相普通平凡,面颊上虽是有两个巴掌印、发髻也被打歪了,可是杨集觉得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踹门的巨响声也惊醒了雅间内的人。所有人都不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

    见到举步入内的杨集,狗官和突厥人尽皆脸色大变,一个个站了起来,向杨集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参见大王\/卫王。”

    杨集看都没有他们一眼,快步走向那群女子,一一将她们扶起,而后将目光看向那名傲然而立的女子,说道:“唐清,你没有丢我的脸!”

    唐清是朱雀卫一员,因受伤不宜再战,嫁给了一名同样因伤退役的玄武卫,她虽然不能上阵了,可至今还是为卫王府效力。这队歌女舞女则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可怜人,她们在酒肆里表演才艺,虽是富不了,却也能赚到一些钱、减少父母一些负担。

    唐清在朱雀卫只是一个小人物,她方才为了维护诸多妹妹,即便是被打了,也没有流下一滴泪,可杨集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她潸然泪下。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止不住滚滚落下的泪珠。她拭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大王,朱……唐清给您丢人了。”

    “你没有丢人,不过你可以做得更好的!你遇到这种丢失国格的混蛋,应该一刀子捅过去,而不是忍气吞声。”杨集知道唐清顾虑太多,所以她不敢武力反抗,如果她没有顾虑、敞开了杀,就能轻轻松松的把这帮狗东西杀个干净。他伸手擦干了唐清脸上的泪水,目视着她的双眼,重重地说道:“你的背后是杨集,以后只要咱们占理,该打的,你应该一刀捅死;该杀的,你应该让他在痛苦中死去。出了事,自有杨集来扛。否则,别向你儿子魏宏说‘老娘是杨集的兵’,我杨集丢不起那个人。”

    “喏!”唐清没想到杨集连儿子名字也知道,她听得心头暖洋洋的,可是眼泪却流得更多、更快了。

    主仆二人简简单单的对话,令雅间内的主客毛骨悚然,而那几名狗官,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实际上,杨集的语声非但没有严厉,反而十分温和;然而这些年以来,直接或间接死在杨集手上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万了,此刻听了他看似没有杀气、实则杀气腾腾的话,谁tN的不怕?

    而那些被杨集扶起的少女,心中却是激动万分,她们与唐清一样,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

    萧璟和萧珣看得眼热之极,他们之前虽然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然而没人在意。此时此刻看着杨集“化了形”的杀气,他们后悔惨了。

    要是早知如此,就应该学武,而不是学文,所以老七、萧时文选择这头杀神部下的决定,是对的。

    杨集目光望着之前坐在主位上官员,淡淡的问道:“伱是谁、供职于哪个部司?”

    杨集没有生突厥人的气,突厥人的风俗习惯与大隋完全不同,他们之所以向歌女舞女敬酒,并不是半点羞辱的意思,而是认可、是敬重,若非如此,他们是不会举杯敬酒的。而且他们在歌女舞女惨遭狗官们欺压的时候,还出来说情。所以仅凭这些,就足以让杨集以礼相待。

    与突厥人的品质相比起来,这些欺压歌女舞女的狗官尤为面目可憎。

    被杨集问话的官员年约三旬,给人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他那消瘦的脸颊之下,是修得整整齐齐的胡须;身上的官服虽然只是六品以下的绯色,可面料却比杨集和萧氏兄弟还要华贵无数倍,而且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迎着杨审视的目光,他哆嗦了老半天,这才颤声道:“禀大王,卑职乃是礼部主客司从事贺娄复。”

    杨集听他自报家门,又问了一句:“巨鹿怀公贺娄子干是你什么人?”

    贺娄复不敢隐瞒,说道:“巨鹿怀公乃是卑职祖父。”

    “巨鹿怀公一辈子都在和异族作战,乃是堂堂正正、宁折不曲的盖世英雄,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子孙?他老人家若是有灵,若是知道自己有你这种不孝子孙、听到你的话、看到你的作为,必然以你为耻。”看了脸色惨白的贺娄复一眼,杨集冷冷的说道:“我今天不杀你,你回去以后,必须向朝廷递交辞呈。若是让我知道你还当官,我杀你全家。”

    说着,杨集不再理会瘫在地上的贺娄复,向突厥人之首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是咄吉的狗,还是俟利弗设的狗?”

    那名突厥人愣了一下,连忙用汉语答道:“大王,吾乃始毕可汗的使臣阿史那·措及……”

    “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回突厥。”杨集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回去告诉咄吉:杨集即将北上,无论他有什么事,都可以与杨集面谈。”

    杨集的脸色淡然如水,可是他心中只想大杀一通,他不会为难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他的怒火,必须要由阿史那咄吉来扛。

    至于之前让杨广淡定、并且自己说出来的“三国鼎立”的建议,杨集全部不管了。此时此刻,他只想痛痛快快的杀一顿。否则,他很不舒服、很不爽!

    而这种不爽,也将影响他很久,所以,突厥必须让他杀得爽起来。

    刹那之间,整个雅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虽然杨集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杀气,但是包括歌女舞女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得出杨集要开战了。

    “大王,朱……卑职唐清及吾夫魏泰随时待命,时刻等候大王召令。”这一刻,唐清仿佛有了灵魂,激动的说道。

    “好,不愧是我杨集的兵。”杨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大王,千万不要误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大可汗无关。”阿史那·措及怕了,他知道杨集一旦北上,必将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吓得跪了下来,重重磕头道:“要杀要剐,我阿史那·措及愁悉听尊便。”

    “我的愤怒,你担不起。滚吧!”杨集越说想火,忽然拔出腰间七星龙渊剑,电闪之间,将那几名狗官的头颅的斩了下来。

    跪在血泊中的阿史那·措及浑身颤抖,但却一动都不敢动,他声厉内荏的说道:“大王,我乃突厥使者,我要入宫。”

    “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一起去吧!”杨集很是贴心的说完,向萧璟和萧珣行了一礼,说道:“兄长,抱歉了,小弟去北方杀爽了,再回来请罪。”

    “无妨无妨!”萧璟亦是怒到了极致,他说道:“不就是开战吗?我萧璟也敢战,焉能让贤弟一人承担?我们一起入宫。”

    杨集点了点头:“好!”

    “我也去!”萧珣也说道。

    阿史那·措及听得傻了,他不过吃一顿、听一段歌曲而已,这就开战了?

    待到杨集三人离开,他一巴掌扇在贺娄复的脸上,怒道:“你麻辣隔壁的,竟然坑害老子?”

第962章:杨集犯病

    仁寿殿偏殿,杨广正在和重臣们议事,忽然看到杨集和萧璟和萧珣闯了进来。杨集礼也不行,怒火冲天的向杨广的说道:“圣人,我与你说。我爹虽然叫杨爽,可我杨集现在很不爽。这场战争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如果不打,我他Nd的改名为杨不爽。”

    情绪是可以感染人的,哪怕再理智的人,一旦到超乎底限的事儿,也会失去理智,萧珣也是如此,他听了杨集的话,立刻叫嚣道:“圣人,算我一个,我也很不爽!”

    大隋君臣听得面面相觑,完全不知他们发什么神经,也不知他们究竟要搞什么。

    萧玚看到杨集和萧珣完全失了智、完全不像正常人,他赶忙定下心神,向看似冷静的萧璟问道:“兄长,你们不是去外头吃饭了吗?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璟将事情的缘由大致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失智,主要是太气人了!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去杀人。”

    大隋君臣听罢,全都惊呆了。

    大隋纵横四海、唯我独尊,是前所未有的强盛王朝。自立国以来,大隋军队北伐突厥汗国和大湖区鲜卑慕容、南歼南陈和林邑、西击吐谷浑,东征契丹、高句丽……鲜有败绩,全国上下早已通过一场又一场干脆利落的大胜养出了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傲骨。

    而东\/突厥不过是大隋养出来的狗而已,两边哪有什么邦交?东\/突厥又有什么资格与大隋相提并论?至于那些突厥人,说好听一点,是使臣;如果直接的说,则是狗腿子的狗腿子。谁能想到大隋官员兼名将后裔竟然对突厥人卑躬屈膝、欺压国人?

    “这事虽然可气、可恨,大王杀了那些丧权辱国的混蛋也没错。可是好像与突厥无关吧?”长孙炽目光看向杨集,问道:“大王,你以为呢?”

    闻言,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杨集。

    通过萧璟的陈述,他们都觉得突厥人在这场闹剧里的表现无法挑剔,而他们对歌女舞女的维护,反衬出了贺娄复等人面目可憎。朝廷无论如何惩罚丢失国格的贺娄复等人都无过;但是迁怒到突厥人、突厥,那就有些过分了。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这场战争我打定了。”杨集不吃他那一套,向杨广说道:“我不要朝廷出一兵一卒、一颗米,我只要带上凉州军就能灭了东\/突厥。另外再把齐王和杨恭仁、宇文化及、侯莫陈yi、独孤怀恩等等纨绔子弟给我。”

    “这些纨绔子弟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他们祸害人的本事,绝对天下无敌,只要朝廷把他们交到我手上,我要以变废为宝,给朝廷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众人听得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杨广的面色却是相当严肃,他定定的看着杨集半晌,忽然起身说道:“金刚奴,你很不对劲。”

    杨集诧异的看着杨广,反问道:“我正常得很,怎么可能不对劲呢?”

    杨广面露思索之色,缓缓的说道:“你作为常年率军作战的统帅,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你都保持统帅应有的统帅特质。你不应该这么容易暴怒,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推翻之前定下的符合大隋利益的战略。”

    众人听到杨广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杨集这段时间确实不对劲,他这段时间最大的特点就是冲动易怒,大家本来以为他是吹毛求疵,然而好像不对啊!

    停顿了一下,杨广下了结论一般的说道:“所以,你极可能患上了伱以前说过的战后综合症。”

    杨集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然而当他仔细一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他出仕以来,一直以战争为生,每场大战都是在异域他乡作战,而且每一次都是以少击多,所以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据说有些心理脆弱的士兵绷得太紧、因为不到找发\/泄的机会,愣是把自己憋成了十分好杀、十分暴戾的疯子。

    他每次都是一军主帅,承担的压力自然比所有人都多。每次凯旋归来,又和朝臣、世家门阀明争暗斗,其中的压力比打仗还要大了无数倍,如此细算下来,他这些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好生休息、没有好生放松过。

    而这次回来,他过得比任何一次都清闲;可是忽然这么一闲下来,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焦躁因何而来,总之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旦遇到不顺眼之人,就想将之打一顿。

    想到这里,杨集心头有些发毛了。

    “圣人,何为战后综合症?”杨雄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也不清楚!”杨广摇了摇头,说道:“这还是金刚奴与我说的。”

    “有些类似于营啸!”杨集说道:“军人以杀伐为生,将士们所处环境高度封闭,再加上严格的军法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士们的精神时刻保持高度集中,以免触犯军法。行军打仗之时,将士们生活四周皆敌的军营之中,精神更加绷得紧紧的,将士们的情绪被压抑久了,最终会因为紧张、焦虑、压力而失去理智。有时候甚至因为有人说梦话、有人敲战鼓,都有可能引起所有士兵失控,然后疯一样的自相残杀,殴打和撕咬其他人。”

    杨集也没有讳疾忌医,转而说起了自己的状态:“我的情况有点像那些士兵,以前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之中,骤然停下来,便有一种无所适从、莫名其妙的焦虑感,所以今天一受到那些狗官刺激,便有些失控、失智了。”

    一经杨集如此说,众人大致明白了过来。在他们的生涯之中,营啸其实并不罕见,只不过规模比较小、影响也不大。

    然而他们看向杨集的目光却都充满了警惕。因为这家伙本来就惹不起,而且相当能打;假如在他失控的时候惹火了他、被他砍杀,简直就是白死。

    裴矩叹了一口气,关心的问道:“卫王,你的问题严重么?”

    “应该不严重!”杨集说道:“其实仁寿三年我在大兴城也失控过一次,后来被滕王给打晕了,之后就没事了。这一次应该很快就恢复过来。大家不要担心。”

    呵呵,不担心?不担心才怪!

    他们都觉得杨集现在把这事给说了出来,等于是给自己添加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以后他如果因为看某人不顺眼而将对方砍死,好像也能把责任推到那什么“战后综合症”。

    太危险了,惹不起啊!

    杨广见到杨集表达清楚、正常无比,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想了一会儿功夫,他吩咐道:“出于谨慎考虑,以后你上朝,暂时不要佩剑了!”

    大隋尚武之风极重,佩刀佩剑是时尚、风气,官员参与朝会和上职之时,都可佩刀佩剑,即便是苏威等等文官也会配皇帝赏赐的玉具剑上朝。

    所谓玉具剑,就是在剑柄与剑鞘上镶嵌上饰以美玉,分为玉首、玉格、玉璏、玉珌部分,统称为玉剑饰,在玉剑饰的宝剑装饰最为豪华高贵的剑,帝王官员上朝或平时都佩带以示尊贵身份。

    “喏!”杨集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

    杨广沉吟半晌,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得找事做,最好是去军营走走。说不定在军营中睡上几觉就好了。”杨集思忖片刻,说道:“不是有新兵吗?我去练练好了!”

    “你去练兵那是再好不过了。”安排好杨集,杨广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说起自己对那场闹剧的看法:“你这次虽然不经审问,私自杀了几名狗官,但此事有关大隋尊严荣辱,且在大是大非面前稳住神、站住脚,当得起我大隋男儿之称!”

    杨广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最厌恶那种在窝里耀武扬威、却在异族面前卑躬屈膝的狗贼。然而贺娄复等人却做出了这等有失国体之事,这简直是触到了他的底线。所以杨集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

    他这一杀,杀的不仅仅只是那几名狗官,而且还是代表朝廷在突厥人和看客面前拾回国格、代表朝廷向不良风气宣战。若不当众施以辣手,突厥人和看客、以及事后知晓的百姓怎么看待朝廷?他虽然不能赏杨集,却也不会因此而将他惩罚。

    说到这里,又向宇文弼和史祥吩咐道:“宇文卿、史卿,礼部、鸿胪寺专门负责对外,每天都和大量异族使者有所接触,在这其中,肯定还有类似贺娄复的官员。你们以此为例,纠正礼部、鸿胪寺不正之风,若有人犯下同样过错,依罪重惩。”

    顿了一顿,杨广又说道:“交待下来。礼部、鸿胪寺以后接待和面对异族使臣之时,虽不能作威作福、恶意刁难,却也不以丢失国格、低三下四,最起码,也要做到不卑不亢。一旦异族使臣与我大隋子民发生冲突,官员务必站在大隋子民这一边。至于是非对错,事后再说。总之,我大隋子民就算是错的,官员也要加以维护;若不然,朝廷和百姓要他们做什么?”

    “臣遵命!”宇文弼和史祥起身应命,宇文弼犹豫了一下,拱手询问道:“圣人,贺娄复应当如何惩治?”

    “哼!”杨广冷哼一声,向宇文弼说道:“贺娄复将我大隋的脸面都丢光了,念他是贺娄公之后,且饶他一命。将他一应官职尽数削去,贬为平民,举家流配岭南,子孙后代皆不能入仕为官。其他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此作罢。”

    “臣遵命!”宇文弼肃然应是。

    “突厥的使者呢?他们现在在何处?”杨广又向杨集询问道。此事虽然与几个突厥使者没有多少关系,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适逢其会的受害人而已,可他心里也很不爽。

    况且杨集是大隋的亲王、尚书令、宰相,他的话几乎是代表了大隋,如今他已经把狠话摞出去了,朝廷如果没有半点作为,实在太丢人了。

    这个人,他丢不起。

    杨集说道:“他们与贺娄复一起,被我的随从押送去洛阳县县衙了。”

    “嗯!”杨广点了点头,转而又向史祥说道:“史卿,你使人将那几名突厥人带回鸿胪寺,不仅要好生申饬这几人,更要让他们把话带回突厥,让他们告诉那个阿史那·咄吉:突厥在我大隋面前必须老老实实的伏低做小。若是阿史那·咄吉胆敢有一丝一毫不臣之心,我大隋雄师亲自前去教他做人。申饬完毕,立刻将他们与康鞘利一起轰走,而阿史那咄吉所请之册封,我大隋不答应。”

    “另外,让阿史那·俟利弗设、阿史那·咄苾的使臣参与明天的早朝,明天我应他们之所请,正式册封阿史那·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册封阿史那·咄苾为颉利可汗;同时将启民可汗曾经用过的突利可汗之名、册封给其五子阿史那·叱吉设。”

    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尽皆遣使南下,每个人都请求大隋王朝册封,好让他们借大隋之势、“正统”之名统御突厥,震慑另外两个兄弟。

    杨广为了挑起三人的纷争,本来打算将三人一起册封,可是身在并州的长孙晟来信说阿史那·咄吉实力强悍,他已经成功的接管了启民可汗嫡系之军,此军的战斗力十分强悍。而阿史那·俟利弗设虽然旗帜鲜明的反对自家兄长、他的大军看似很多很强大,可实际上都是由各个部落凑成的乌合之众,若是真打起来,根本就不是阿史那·咄吉的对手。而老三阿史那·咄苾虽有自立之心,可是他的态度暧昧不明,如果阿史那·俟利弗设败得太快、或者开局不顺,他绝对跟着阿史那·咄吉进军。

    大致介绍了突厥局势,长孙晟又在信的最后建议杨广不要册封阿史那·咄吉,从而使他失去名分和“大义”。而阿史那·俟利弗设要是有了大隋册封,一些跟着咄吉的部落也将因此采取观望态度。

    至于阿史那·咄苾,他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之徒,一旦接受了册封,就能光明正大的拒绝身为“反贼”的咄吉。即便他明明想帮,却也会因为同为大隋藩属的缘故,而不敢出兵讨伐阿史那·俟利弗设。

    最后的阿史那·叱吉设虽然是咄吉忠诚的小跟班,可是咄吉看到他有了突利可汗之名,又见另外两名弟弟反了、观望了,肯定也不敢相信之。

    如此一一减下来,咄吉的势力和实力少说也要少了一半,日后在与俟利弗设交战之时,也不再具备优势。

    杨广对于长孙晟的建议,十分赞成,然而阿史那·咄吉毕竟是启民可汗的长子,而且又是启民可汗临终当众传位的人,所以他虽然不想封,但却缺乏不封的借口和理由。

    今天的闹剧,正好给他一把借题发挥的利刃。

第963章:虚惊一场

    发生在与食俱进酒肆的杀人事件,很快便成为洛阳街头巷尾的热点消息。一般来说,青楼酒肆历来是打架斗殴的高发地,但是打斗双方都懂规矩,多数都是只抡棍子不动刀,打完赔偿了事。就算官府不得不出面,也只是训诫一番就放人了。可是一旦出了人命,事情的性质完全就变了。

    然而作为凶杀案的发生地,与食俱进酒肆非但没有门可罗雀,反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群群鲜衣怒马、气派不凡的人蜂拥而至,一见他们的着装、面孔、气派,便知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跑来看热闹。

    洛阳城内的一干纨绔子弟本来因为长夏门那一杀,近来收敛了许多许多,可谁能想到当天对纨绔子弟痛下杀手的杨集,竟然杀官来玩。

    这下子,纨绔们终于明白了:杨集仍旧是那个纨绔之王,只不过杨集境界实在太高,已经不屑与他们计较。在他们这些蝼蚁以小打小闹为荣之时,人家专门收拾他们的父辈和祖辈去了。一旦收拾完了父辈、祖辈,他们这些蝼蚁哪有活路可言?

    人们议论纷纷,所议内容都和杨集有关,十多名权贵子弟聚在门口高谈阔论,一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少年崇拜的说道:“素闻卫王在大兴城平康坊内威名卓着、仁义过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助,堪称是侠之典范。以前还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听卫王风采,方知所言不虚。当真是吾辈侠士之楷模、学习之榜样。”

    有人不屑道:“卫王威名赫赫、凶名远播,卫王之名在周边各国能止小儿夜啼。你连架都不敢打,每次打架都吓得屁滚尿流,还学习卫王?得了吧你!”

    麻杆少年嘿嘿一笑,道:“我改还不行吗?”

    “你上次、上上次都这么说。可你改了吗你?”

    “就是!”有人帮腔道:“每次都是你惹事,一出事就跑,一见血就晕,每次都是如此,真不知你这废物还有什么?”

    麻杆少年理直气壮的的说道:“我有钱!”

    刹那之间,这群人没话说了,此人是钜富郑凤炽之子,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了。

    安静片刻,有人骂骂咧咧的说道:“有钱很了不起吗?”

    “有钱真的了不起!”麻杆少年振振有辞的说道:“比如说翠羽阁的舞衣,美若天仙、自命清高,令无数士子引以为神,还说什么没有人拿得下,结果还不是被我用钱摆平了?还有你们打架打伤人了,哪次不是我用钱摆平的?”

    众人无言以对:“……”

    刚刚和张亮等人走出来的郑纶听了这番对话,忍不住停下来看了那麻杆少年一眼,暗自摇了摇头,心说有钱是很了不起,可伱爹的钱全部是郑氏的,有几个是属于你家的?假若郑氏族老知道你这么花钱、你爹却说不出所以然的话,你必将把你爹给活活害死。

    麻杆少年也认识郑纶,见他摇头叹息,不禁瞪了过去,怒道:“郑纶,你看什么看?看了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摇头?你什么意思啊?会十三经很不了起吗?”

    “会十三经真的不了起!至少让我知道如何做人、如何当一个好儿子。你最好也学上一学。”郑纶不再说话,向众人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将他围上,我今天亲自动手打他一顿!”随着麻杆少年一声“令下”,众纨绔也想看他是否敢打架,于是依言拦下郑纶等人。

    “谁这么威风?”众人迎声看去,只见一队人走了过来,而他们正好挡住了这队人的路。

    “你大……”麻杆少年话没有说完,就被他两名同伴一涌而上,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另外几人迅速转身,恭恭敬敬的向为首青年行礼道:“参见卫王\/大王!”

    正自挣扎的麻杆少年脑海一片空白,此时此刻,他才发现竟然离自己这么近,而同伴更是救了自己一命。

    来人正是杨集,他今天砍了狗官,屁事都没有,在宫里简简单单交待完毕,又和两位舅子回来吃饭了。他看了看毕恭毕敬的少年们,没有一个认识的;而且今天并不冷,也不知他们为什么个个面色苍白、簌簌发抖。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认识我,应该知道与食俱进是我家的酒肆。里面的美酒佳肴物美价廉、价格公道、物有所值,以后记得常来照顾一下生意!但是想闹事的话,最好换个地方。当然了,如果觉得自己钱多命贱,想打砸也不是不行!”

    “是是是……呃,不敢不敢!”少年们点头哈腰、语无伦次。

    杨集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走到张亮和郑纶的面前,见他们尽皆目瞪口呆,失笑道:“又见面了!”

    “参见大王!”张亮回过神来,连忙行礼致歉:“上次不知大王当面;我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他们不是没有猜过杨集的身份、也不是不知道杨集字文会。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把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杨文会”与“杀神”杨集联系起来。

    杨集摆了摆手,向张亮说道:“我看过你们去年国考所写的策论文,写得相当不错。尤其是你写的那篇针砭时弊的文章,句句直指问题的核心。”

    张亮想不到杨集竟然看了自己的文章,心头大为激动,连连拱手道:“大王过誉了、大王过誉了、”

    “吏部这次安排了你们未曾?”杨集又问了一句。

    “安排了!”张亮强行压制心中的激动,说道:“吏部原本安排我去东平郡顽雷泽县当县令;然而我能力虽有限,却也自不量力的想走一走大王走过的路,于是便多次上言,希望吏部将我安排去凉州边远之地,而不是繁荣富足的中原。”

    “成了吗?”杨集暗自点头,不愧是史上留名的大人物,其志、其眼光果然是非比寻常;换作是其他人,或许对边远地区避而远之,然而张亮明显是知道他身为寒士,很难得到晋升,却主动请求前去容易立功的边远地区。

    “成了!”张亮忙不迭的点头道:“吏部应我所请,将我安排去河源郡赤水县当县令。”

    “于你而言,这是一项不错的任命!”杨集意味深长的说道:“河源郡以南是党项诸羌、苏毗、吐蕃、附国;虽然边境时有冲突,可是你只要勤恳踏实、一心为国为民,很容易做出一番成绩。”

    “喏!”张亮应了一声,重重的承诺道:“卑职定不负圣人、朝廷、卫王厚望。”

    “我很期待!”杨集点了点头,举步进入与食俱进大门。

    一行人来到萧家订下的雅间,萧璟坐下了下来,便向杨集说道:“文会,背后说人坏话虽然不好,不过我看那名青年野心极大,不是甘居于人下的人。这种人很难掌控,只要有人给他搭上台阶,他定然顺势攀登。而之前的种种,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没有想要掌控他的意思!”杨集说道:“而且有野心也不是坏事,人有了野心才会力争上游、才有踏踏实实办实事的激\/情。只要他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办事、只要他所做的一切利国利民,那他无论得到什么,全部都是他应得的。与之相比,那些平庸无力、混吃等死官员才是世上最可怕、最可恶的存在。”

    “你的诸多理念都与其他人不同,然而让人无从反驳。”萧璟哑然一笑,随口问道:“对了,你很看好那名青年?”

    “那倒不是!我一旦遇到有志之士,一般都会这么鼓励他们。”杨集给三人斟好茶,放下茶壶,目视萧璟道:“我以前听过一句很有哲理、很有道理的话。”

    “什么话?”萧氏兄弟大为好奇。

    “大致是‘无论你看到谁披着阳光、笑容灿烂的往上爬,都应该去扶他一把,千万不要从背后去推他,千万不要把他踹入黑暗的深渊’。”杨集看了若有所思的萧氏兄弟一眼,接着又说道:“以前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可我现在是大隋宰相、尚书令,终于有资格说这等话,也终于有资格扶那些身披阳光、笑容灿烂往上爬的人了。”

    坐在旁边一桌的宗罗睺和王伯当心里充满了崇敬,也充满了感激。

    卫王不愧是卫王,说出来的话都让人暖心,他虽然是多数人的眼里的恶魔,然而对于他们这些“身披阳光、笑容灿烂想往上爬的人”来说,绝对是再生父亲。

    萧氏兄弟的地位和宗、王二人不同,却也是深受启发,萧珣叹了一口气,十分钦佩的说道:“文会,说起来也是惭愧,我们虽然比你年长;可是论起做人的境界,却比你差远了,难怪有那么多人对你崇敬有加。”

    “哈哈,拾人牙慧而已,不值道哉。”杨集记不清楚这句富含哲理的话究竟是出自《流星蝴蝶剑》,还是出自《莲花争霸》;甚至连原话是怎么说的,都记不清楚了,不过意思差不多。

    说话的功夫,与食俱进的侍者已将酒菜陆续端上,摆了几大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犹豫了老半天的萧璟放下酒杯,关心的问道:“文会,你没事吧?”

    “大可放心好了!我半点事儿都没有。”杨集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好舅兄,你一路上都问了好多次了。你看我现在能吃能喝的,像个有病的人吗?”

    “既然话已经说开,那我挑明好了!”萧璟停顿了一下,说道:“一般有病的人,往往都说自己没病,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若是有所不适,也正常,但你还年轻,千万不要逞能、千万不要犯了讳疾忌医的错。”

    “讳疾忌医的道理我懂;而且我比谁都怕死,如果真有病,肯定第一时间请宫中医者就诊。可是我真没有病啊!”杨集啼笑皆非的看着自己的舅子,有些生无可恋的说道:“如果你实在不信,就当我有病好了!”

    “有病那就得治!你还吃什么?走、走、走,回府回府!”说着,萧璟不由分说的拽起了杨集就往外走,又向萧珣吩咐道:“去一趟太医署,让诸位大医到王府给卫王看病!”

    杨集怕伤到萧璟,只好顺势起身,他既是好笑又是感动的说道:“我的好舅兄,我真没病,再说了,我还吃饱呢?”

    “治病要紧,别吃了。”萧璟急了,他瞪着杨集道:“都是长兄如父,我虽不是你亲兄,却也算是半个亲兄,这事儿,你得听我的。”

    “好吧,好吧!”被亲人关心的感觉相当不错,杨集也不能让亲人替自己担心,只能跟着出了雅间。然后这群没有吃上几口的人匆匆忙忙的离开与食俱进,匆匆忙忙的回了王府。

    。。。。。

    王府上下听说杨集又擅自动手砍狗官,说不担心是假的,直到杨集遣人回报,他们这才放心吃午饭,然而他们还没有吃开动。萧皇后和萧珣竟然带着巢元方、甄权、甄立言、许胤宗、张宝藏等名医杀上门来了。

    一家人摸头不知脑,直到将他们迎入正殿偏堂,再听到萧珣焦急的一一转述,独孤敏和萧颖等人才知道杨集有病,而且还是大病、重病!

    一下子,全部惊惶失措。

    等杨集和萧璟有说有笑、悠哉悠哉的回到家,整个王府已经全部乱了套了。

    了解情况过后,杨集狠狠地瞪了萧珣一眼,便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挽起袖子道:“谁先来?”

    “我先来吧!”萧皇后本身就是个医术精湛的人,她平时与这些大名鼎鼎的名医交流,医术更是大为长进,她心知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便率先给杨集诊了诊脉,不过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以免得影响大家的判断。

    独孤敏、萧颖等人的心始终都在悬着,见他们一个二个号完了脉,却在那儿面面相觑的干坐着,顿时忐忑不安的向医术最好的巢元方问道:“巢先生,如何了?无论是多坏的结果,我们都能接受,还望先生如实相告。”

    杨集:“……”

    “太妃请放心,卫王的脉搏沉稳有力、体魄强健,若不知卫王是年龄,只听脉搏的话,完全是一个三到四十岁武道强者应有的脉象。”巢元方目光看了看众人,苦笑道:“想必皇后和诸位同仁的诊断的结果,也是一般无二。”

    萧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向独孤敏说道:“婶娘尽管放心,金刚奴好得不得了,他比谁都好。其实只要有从医经验的医者都能号得出来。”

    余者亦是纷纷表态。

    其实杨集的身体是真的没病,只是大家关心情切,于是搞出了这个阵仗。

    经此一闹,各种流言又开始出来了。

第964章:杨集教育萧皇后

    杨集的体魄比巅峰时期的武道强者还要强健,却被关心情切、不明就里、慌里慌张的萧珣说成了大病,等他把萧皇后和一群名医请来,又是把卫王府搅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然而最终的结果让人大放宽心的同时,又有些啼笑皆非。

    “文会,为兄惭愧啊!”萧珣面红耳赤,大生无地自容之感。

    “兄长这话就说得见外了,你也是关心情切,怨不得兄长。”生恐自家舅兄难堪羞跑,杨集不再说这个尴尬话题,转而问道:“兄长即将前往汉阳上任,可知前任太守杨玄奖去了何处?”

    萧珣明白杨集的用意,见他把话题引到政事之上,便说道:“杨太守将往荆州舂陵郡任太守,舂陵是中郡,中郡太守是从五品上。而汉阳是下郡,太守正六品上,所以他是升迁,非是平调。”

    “杨玄奖去年出任汉阳太守,然而他却升得这么快,看来,他在陇西李氏大案中,办得不错!”杨集稍微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过来。由于天水和金城、枹罕、会宁、临洮、陇西、汉阳等郡乃是陇西李氏传统的势力范围,各郡各县都有李氏的府邸、别苑、田地、庄园、店铺。所以他在离开天水成纪县之前,令参与李虚宗寿宴的官员立刻回去清查陇西李氏的产业,杨玄奖肯定是抓住了机会、抢先把事情办好,这才升得这么快。

    “正是如此,这也是公开的秘密。”萧珣目光看着杨集,颇为期待的问道:“凉州临洮郡与汉阳比邻而居,不知文会可知汉阳情况、以及必须注意的事项?”

    “必须注意事项主要是种\/族问题。”杨集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说了出来:“汉阳郡的人口以羌人居多,汉人反而比较少。羌人其实也很向往汉家生活、也想融入汉家,但是他们在历史上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加上以前那些贪官污员逼良造反、杀良冒功,导致他们对汉人深怀戒备和敌意,有一些封闭的村寨甚至将汉人视同洪水猛兽,不许汉人靠近一步。不过羌人也不是一个整体,由于他们传承太久、各据一方、缺少往来,使各个村寨、各个城镇的信仰和习俗出现了差别;一些村寨明明隔河相望,可他们的信仰居然背道而驰。由此而来的问题就是时常因为信仰和习俗的差异打架,他们打架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打架斗殴,而是会死很多人的战争。”

    萧珣听得大为头疼,连忙出声求教道:“凉州的种\/族更多、情况更复杂,类似的种\/族问题想必也存在,而且不少。不知文会又是如何解决?”

    杨集想都不用想,直接就说道:“要想重新获得羌人等等族群的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视同仁、严惩不法官员、严惩恶意刁难和压榨他们的商人,让他们相信官府。唯有让他们相信官府,才能把各项法度推广过去、才能以中间人的身份解决汉羌、羌羌之间的战斗。在推广法度的过程中,也要因地制宜、求同存异、尊重他们好的习俗,若是生搬硬套、强行推广,必受其害。”

    说到这里,又向萧珣道:“凉州解决了无数个种\/族之间的矛盾和战斗,我们将这些成功案例汇总成册;每有新官即将上任,都要将之学好,以便他们能够冷静、合理的处理突发事件。只不过这个册子还有许多缺陷,以及不成熟的地方,所以没有献给朝廷。稍后,我给兄长一套吧!相信这套方法能够帮到兄长。”

    “多谢文会。”萧珣顿时大喜过望,他起身道谢完毕,又说道:“文会,为兄很想做出一番成绩,也有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的耐心,可朝廷有任满即调的规矩,我担心任满都没有成效。你可有一些容易让羌人首领接受且又省时的办法?”

    “有是有,不过我怀疑你做不到。”杨集看得出萧珣真想做出一番政绩,而不是混资历,便把捷径说了:“羌人敬重勇士,你要是带着诚意进入村寨,再把他们的勇士打败、打服,然后十分豪迈大气的把他们撂倒在酒桌之上,他们就听你的了。当然也不是一定非要你出面,其他人也行。”

    “如此就好!”萧珣松了一口气。

    萧珣即将上任,诸事繁多,闲聊了不久,便拿着杨集赠送的册子与萧璟告辞而去。

    杨集送走萧氏兄弟,又听说萧皇后还在;便走向女眷所在的偏堂。

    进入里面,只剩下萧颖陪伴萧皇后,其他人已经一个不在。

    稍作寒暄,萧皇后向杨集问道:“金刚奴,对于那些缴自李氏、突厥的店铺和酒楼,你有什么想法?”

    皇族就是一个世家,自然也有自己族产、府库,所以皇家产业不是大隋王朝的产业;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代表皇族的宗正寺如果要想拿下某个店铺,也要出钱去买。只是杨集不明白萧皇后为何忽然提起此事,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朝廷的处理方法,这才说道:“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些店铺和酒楼被朝廷以同等价钱卖给宗正寺了,所得钱财纳入国库。而宗正寺派专人管理,每年获得的两成利润皇家库藏、三成分给皇家各府、五成交给皇家女子基金会以做赈济之用。怎么了,难道出问题了不成?”

    “你说得不错,宗正寺已经从朝廷买下了,然而如今有不少世家门阀犯了红眼病!”萧皇后说道:“大兴城和洛阳城各市坊的店铺足有四百多个,其中既有布帛庄、米粮店、油盐店,也有珠宝等等奢侈品店;此外还有两百多家酒楼、客栈,所有这些都处于日进斗金的黄金地段。而李氏在关中和洛阳的众多各类作坊,也是令人眼热的作坊。”

    这种事由宗正寺卿杨秀负责,杨集并没有关注,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说道:“宗正寺买都买了,他们眼热、眼红也改不了这个事实;再说了,宗正寺又不是强买强卖,他们想起哄都没理由。”

    在皇族之内,萧皇后就是当家主母,她平时也关注族产之事,有些无奈的向杨集说道:“那些人的确无法从买卖方面污蔑皇族,可他们却说皇族作为天下正朔、天下表率,既不能像商贾那般操持低贱之业,也不该与民争利。”

    杨集明白了,说道:“然后他们说无商不奸,重农抑商才是长久之道,宗正寺应该所有店铺、所有产业尽数转让给‘民’。是不是如此?”

    “正是!”萧皇后轻轻颔首,叹息道:“我也知道天下货殖有七八成经由世家门阀之手,再进入各个地方各个城镇的集市,他们转了几手,便能从中赚取巨大利润。而天下有点名气的商贾,其实也是世家门阀的人。”

    “世家门阀实力相当,关系错综复杂,谁也奈何不了谁,便默许了对方的存在、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同时也有了所谓的按规矩竞争。一旦有人想要进入其中,破坏他们认同的平衡,就会联手打压,若是竞争不过,就用权势去消灭。”

    “现如今,我们皇族在商业方面强势崛起、蒸蒸日上、破坏了他们认可的平衡,然而他们却又无法用权势来打杀,只好利用舆论、民意来逼迫我们就范了。”

    萧皇后相信杨集和萧颖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不利的舆论指向了皇族、指向了她这个皇后,使她心中又是郁闷、又是焦虑。她现在说这些,既希望杨集帮她消除沸沸扬扬的舆情,也是想看看杨集究竟有没有办法保住皇族产业。

    “嫂嫂说得太对了。”萧皇后的话令杨集产生浓浓的共鸣。正如萧皇后所说,世家门阀其实就是世上最大的商人,而中小世家和普通人家没有多少权力,如果不按他们的规矩办事,他们有的办法将其歼灭,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之所以口口声声说商贾卑微低贱、无商不奸,并且一直强烈要求朝廷重农抑商,其实主要就是害怕皇族进入商场,抢占他们的利润。

    一旦朝廷想要征收商税,他们又说商贾虽然卑贱,但也是大隋子民,而且还说商贾走街串巷行商南北、为各地带去稀缺之物,有功于社稷。若是朝廷征收商税必然使商贾心生怨愤,到处诋毁朝廷、以谣言蛊惑‘百姓’造反。

    如果把他们逼急了,四面八方的“商贾和百姓”要么断了供应、要么直接举旗造反;而历朝历代的皇帝放着商税这块大肥肉不取,就是担心这些。

    并不是不想取。

    所以他们无论说无商不奸、当重农抑商,还是要求朝廷不能与民争利,其实都是为自己争利;朝廷无论怎么做,他们都是受益人。

    “那伱可有化解良方?”萧皇后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急切,稍稍定下心神,用比较平缓的语气向杨集说道:“金刚奴,我和你阿兄读过《三国志》、也读过你写的《三国演义》。我们都觉得汉灵帝卖官鬻爵的一个方面就是因为没有供他支配的钱,国库也许有,可他动用不了。另外一个方面是满朝文武皆是世家子弟,汉灵帝知道他们野心勃勃,却又动不了任何一人。”

    “汉灵帝迫不得已,只好故作昏庸,将能卖的官职都卖了,此举既能让世家放松警惕,又能挑起世家纷争,而他则赚到了营造洛阳八关、打造西园八校尉的钱。”

    “正是鉴于汉灵帝的无奈,我和你阿兄认为公是公、私是私,两者之间必须要有严格的区分,绝不能混为一谈。皇族可以捐赠钱财,朝廷如果遇到难题,皇族也可以借出去;但是朝廷不能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强取皇族的产业和钱财,其他世家门阀更是不行。”

    一口气说到这里,萧皇后喝了一口茶,接着又说道:“皇族也是世家之一,而且还是最有权势的世家,凭什么就不能像他们那样一边骂商贾、一边赚钱?”

    “嫂嫂说得对!”杨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到萧皇后这般失态过,看来她是真的着急了,然后又来了一句:“那你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没有?”

    萧皇后一下子就泄气了,十分沮丧的摇了摇头:“我当然没有了,不然我着什么急呀?”

    “办法其实比较简单!”杨集说道:“就是把店铺和酒肆、客栈标上冠上皇家字号,写出赚到钱、就拿去赈济灾民承诺书;之后再写一些醒目的标语,标语内容紧扣‘购物等于行善’,类似‘买的不是商品,而是行善积德’的标语都可以写。”

    “你这法子能行吗?”萧皇后看了妹妹一眼,发现妹妹一双明眸之中也充满了浓浓的怀疑之色。

    “肯定能行!”杨集说道:“打出承诺书是让百姓知道皇族经商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帮到更多人。打出标语是可以拉来更多心有善念的顾客,这类顾客面对同样价格的商品之时,肯定相信皇族店铺出售的,更何况购物等于行善,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更重要的是基金会每年捐钱赠物的善举是不可抹煞的事实,各个郡治的百姓基本上都知道。当人们将店铺、基金会联系起来看,就能知道皇族与黑心奸商有着本质的区别,而且也理解和支持皇族经商。只要站在皇族这边,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

    沉吟半晌,杨集又说道:“现在百姓归心,你们两口子无论说什么,百姓们都相信,要是你们两口子再以经商行善为主题、联名写出一份可怜兮兮、悲天悯人的诏书,不仅攻破一切流言蜚语,还能收割一波民心,在民间留下仁君贤后的美名。”

    历朝历代的皇帝皇后之中,如果论起经营名望和贤名的高手,杨集认为史上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最成功,而杨广和萧皇后根本就资格和他们比。他得借机好生教教杨广和萧皇后。

    萧皇后听到这里,居然连连摇头:“这种诏书不写也罢,如果写了,不就是骗人么?”

    杨集被她打败了,他狠狠地挠了挠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的好姐姐,你都当了几十年的王妃、太子妃、皇后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我问你,脸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史上的英明君王,又有几个是要脸的?更何况,可怜又需要帮助的人多的是,而且我们皇族确实是赚钱去帮人,这能叫骗人吗?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萧皇后被怼得、问得无言以对;萧颖反倒是听不下去了,她有些担心的偷偷摸摸的看了萧皇后一眼,见她并无不悦之色,这才宽下心来,她佯怒着向杨集道:“阿姊不但是皇后,还是你的嫂嫂,怎能这么说话?”

    杨集嗤之以鼻,向萧颖说道:“我们姐弟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你岂能我们姐弟的交情?”

    萧颖好气又好笑的白了杨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认识阿姊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好了、好了!别争了。”萧皇后见他们两口子竟然“秀起了恩爱”、打起了配合战,顿时哭笑不得的向杨集说道:“此事容我回去考虑考虑。”

    杨集说道:“尽管考虑好了,可是有些机会稍纵即逝,一旦失去,就会追悔莫及。”

    “阿姊,我觉得文会这回说得对!”萧颖向萧皇后说道:“如果不好听的舆情席卷天下,皇族不仅被迫转让日进斗金的店铺,也将臭名远扬。而各个世家门阀在这个问题上却是同心同德,他们一定十分默契的挟大胜之势,向皇族发起进攻,到时候,什么也保不住。你的子孙后代也没钱可用,你也不想你的后代成为汉灵帝吧?”

    “果真有这么严重?”一听这话,萧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杨集叹息道:“真假和后果,你不是很清楚吗?既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什么还要犹豫不决?为什么还要坐等麻烦缠身?”

    萧皇后终于定下主张,起身道:“我立刻回宫与你阿兄说说!”

第965章:应劫而生,劫后当归去

    巢元方和甄权、甄立言、许胤宗、张宝藏等人乃是当今世上最出色最有名的名医,这些人的名字在洛阳几乎是人尽皆知;他们匆匆忙忙前去卫王府、又匆匆忙忙离开的消息一经传出,毫无疑问坐实了此前说的杨集病、病入膏肓的事实。

    杨集病入膏肓的消息将洛阳城震得鸦雀无声,即便是恨不得杨集早一天死去的世家门阀,也都目瞪口呆、无比震惊。但是随即一片哗然!

    很快,舆论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整座洛阳城,直接把病入膏肓的杨集推上了巅峰。

    多数老百姓扼腕惋惜、痛心疾首。他们虽然听过杨集无数恶名、无数恶行。可他们也不是毫无自我主见。他们都知道凶残异族一次次入侵大隋,给边疆百姓带着了难以想象的杀戮和灾难。杨集在战争中屠杀异族人、等于是保护大隋边境,他无论杀多少都是为大隋好、大隋百姓好。而大隋内部的斗争,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世家门阀所鼓吹的杨集凶残、好杀,一开始还有人信;可是说多了,人们就不信了。而且杨集从来没有欺压过百姓,他好杀是为百姓做主、杀的又是为非作歹的人,再加上又有卫王府和“天门”用实实在在的事迹与对方打舆论战,所以到了后来、世家门阀无论怎么说,都没有人信了,反而因为他们不断往杨集身上泼脏水,惹人生厌。

    当然也有人兴奋得热血沸腾,其中不少人甚至神神秘秘的勾连合作,相互互通信息、交流看法。

    修行坊陈府一栋阁楼之内,琴师乐师早已退下,堂前红毡上翩跹起舞的舞姬业已离开,堂前摆了六张几案,酒菜也是新上,几案后面坐着的人都还在;还有一张只剩下残羹冷炙的几案背后已是人去“案空”。

    主位后面坐着的白衣如雪文质彬彬的男子正是内史省内史舍人陈叔达,其下四人分别是他的弟弟陈叔平、陈叔敖、陈叔澄、陈叔坦。

    陈朝孝宣皇帝陈顼有子四十一人,在陈后主执政时期,陈叔平是湘东王,降隋后任胡苏县令;陈叔敖是临贺王,降隋后任仪同三司;陈叔澄是南郡王,降隋后任灵武县令;陈叔坦是新会王,降隋后任涉县县令。

    除了他们五人,陈家还有二十多个兄弟当了隋朝的大官,只是多数人在外为官,且不宜尽皆团聚,所以陈叔达只请早已辞官归隐的四名兄弟来聚。

    看了看特意留下来的只剩残羹冷炙的几案,陈叔达向四名兄弟说道:“我与萧铣的对话大致说完,你们觉得萧铣可靠吗?”

    “十七兄。”陈叔平排行是二十、乃是陈叔达的弟,他说道:“据我所知,萧铣虽然是西梁开国皇帝、宣帝萧詧的曾孙,可他在祖父萧岩在萧岿投降大隋以后、不甘心失去手上的权势,断然背叛隋朝、献土降陈,成为我陈朝一方军阀。从那一刻起,萧铣其实和萧岿这一脉已经分道扬镳了。萧铣作为叛徒子孙,而萧家现在成为如日中天的隋朝外戚,萧家不可能对他格外照顾的。”

    “兄长,我的看法与你不同。”排行二十一的陈叔敖捋须而笑,缓缓的说道:“萧铣与我陈朝皇族子弟一样,都是因为隋朝而失去一切的人,天然就敌视令他一无所有的隋朝。而且他是萧摩珂和王頍生前推荐,我认为问题应该不大。更重要的是他明明知道十七兄是孝宣皇帝的儿子,却依然来了,至少说明他对我们并没有敌意。”

    “看来二十一弟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陈叔平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小小的县令与萧岿没有多少关系,他不可能从萧家那里得到半点力量,他对我们陈朝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而且我们所行之事风险巨大,不容出错,我认为与其冒着风险接纳这个极可能是萧家内应、且无丝毫用处的人,倒不如不要。”

    陈叔敖闻言默然。他本来是支持接纳萧铣的,可是听到这里,他的心也动摇了:毕竟陈家所谋之事不成功就成仁,容不得出现差错。而萧铣不但于陈家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反而有可能给陈家带来灭顶之灾;既如此,又何必冒险接纳?

    排行二十五的陈叔澄回忆了一下陈叔达所说的萧铣的信息,沉声说道:“依十七兄所言,萧铣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虽然不受萧家重视和信赖,但是他却能以外戚之身出仕。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引起了隋帝的青睐。而且扶旁庶制约嫡系向来是皇帝对付外戚的手段,所以萧铣极可能是隋帝准备用来掣肘萧岿一脉的重要棋子。光凭这些优势,萧铣就有极大的利用价值、也值得我接纳。”

    “况且我们的敌人势力涛天,光凭一家一脉实难将之撼动。我认为无论是陈朝子弟也好、还是萧梁子弟也罢,只要对方拥有不屈不挠的斗志和野心,我们皆可接纳。然后一起为共同的目标而奋斗。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诸位兄长,我赞成二十五兄的看法!”排行三十一的陈叔坦说道:“隋朝现在深得人心、隋帝更是万民所向;假如我们事事瞻前顾后、前怕狼后畏虎、白白浪费大量时间,等于是把南方的民心拱手相送。到时候,我们将比现在更加困难无数倍。”

    陈叔平思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向陈叔达说道:“十七兄,二十五弟、三十一弟说得对。如今时不我待,我们的确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人。不过萧铣毕竟是个充满危险的人,绝不能一下子就向他透露更多消息。等他离不开、下不了我们的大船,再逐渐透露也不晚。”

    “自然!”话说到这里,陈家的计议已近尾声,陈叔达叹息一声,语声平静的说道:“四位贤弟辞官已有十余年之久;大兄生前,你们又没有与他有丝毫往来,故而你们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大兄作古以后,更是无人注意你们。贤弟们,你们也到南下的时候了。”

    陈叔平和陈叔敖、陈叔澄、陈叔坦闻言,脸上露出复杂之色。沉默半晌,陈叔平说道:“兄长,我们陈家根基在南方,在北方,确实难有作为。只不过我们如果全部返回南方,兄长就没有人可用了。”

    “北方有我在,定然万无一失。”陈叔达微笑着说道:“而且许多事,我们陈家子弟不方便出面。你们留在北方的话,白白浪费大好时光;一旦到了南方,你们便是潜入大海之龙、回归山林之猛虎,必将大有作为。”

    说完自己让他们南下的用意,陈叔达开始向弟弟们安排任务:“岭南冯家嫡长子冯暄失去家主继承之权,已经和冯盎决裂,成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这事儿,伱们可曾知道?”

    “知道的!”陈叔平和陈叔敖、陈叔澄、陈叔坦尽皆点头。

    “知道就好!”陈叔达说道:“我有职权之便,得知朝廷即将任命冯暄为丹阳郡长史,你们务必要将他拉拢过来。”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冯盎远在京城为将,无法顾及其家族,这对十分不甘的冯暄来说,无疑是个天赐良机。我们要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帮他当上冯家之主,交州将唾手可得。另外还有来护儿,你们也像对待萧铣那样,使人步步接触。”

    陈叔平皱眉道:“冯暄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可来护儿好像是隋帝的人吧?而且据说此人极有操守。”

    “此言差矣!”陈叔达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从古自今,除了寥寥无几的近乎完美的道德圣人之外,没有一个人是洁白无瑕的存在。更何况那些道德圣人虽然品质好,其妻儿、亲朋却未必如此,你们可以从来护儿身边的亲朋好友、心腹亲信入手,一步步将来护儿逼向我们这边。只要我们手上的把柄足够多,他也只能为我们做事,否则,其家族上下必死无疑。当然了,我在京城也会加以运作。”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有机会,就不能放过。来护儿如此,其他官员亦然。”

    “是!”见到陈叔达主意已决,并且言之在理,四人不再反对。

    陈叔达为了谨慎起见,又叮嘱了一句:“你们分批南下、默默离开,休要弄得人尽皆知。”

    便在这时,陈叔达的长子陈政德在门外说道:“父亲,孩儿有要事禀报。”

    陈叔达目光看向关闭的大门,宏声道:“进来说!”

    “喏!”陈政德推门入内,先是向长辈们团团一礼,这才向父亲说道:“父亲,城中皆说卫王病入膏肓,不可治。”

    陈叔达等人听得为之一愣,陈叔达大为惊讶的说道:“此事可真?”

    “真假莫辨!”陈政德说道:“不过很多人看到巢元方和甄权、甄立言、许胤宗、张宝藏随着萧皇后匆匆忙忙去了卫王府,然后他们几人又仓促离开。与他们同行的萧皇后倒是逗留了许久,不过据说离开之时,同样是行色匆匆。”

    陈叔平目光看向陈叔达,说道:“如此说来,此事确有可能为真啊。”

    陈叔敖亦是说道:“杨文会少年英才、干略无双。攻城掠地,无有不胜;治国治吏,无有不准,诚可谓是中原气运之所孕。纵观青史,也只有汉之霍骠骑、隋之卫昭王能够比拟。然而霍骠骑和卫昭王仿佛是带着使命而生一般,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以后,便结束了辉煌而短暂的一生。而杨文会也是这一类人,他要是英年早逝,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这不是陈叔敖一个人看法,而是很多人共有的观点,其实早在杨集灭了步迦可汗南下大军,大隋王朝就出现“应劫而生、劫后归去”的论调了,有的人甚至还请相师推演过杨集的命运,看他究竟还能撑多久。

    就目前的只言片语来看,重病突发的杨集很像“功德圆满,劫后归去”。

    “真病也好、没病也罢,不日即可知晓真伪,休要人云亦云、以讹传讹。”陈叔达说完,又向长子吩咐道:“我们陈家与其他人不同,让府中人以后不信谣、不传谣;尤其是与皇族有关的言传,更不能乱说。谁敢乱说,家规处置。”

    “孩儿这就前去安排!”陈政德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稍等!”陈政德到了门口的时候,陈叔达却又将儿子叫住,他说道:“卫王位高权重,却又骄傲自矜、很少与京城官员往来,使得许许多多人求官无门。那些求官者、求情者、打探消息真伪者听闻此讯,定然携带厚礼登门;我们陈家也不能显得特立独行。你备上一份厚礼,代我送过去。”

    “是!”陈政德见父亲再无安排,这才关门离开。

    “兄长,如果此事为真,于我们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啊!”陈氏兄弟众多,他们并不缺人手,这一辈为了避免年轻气盛的子弟们嘴巴不牢,无意之间泄露风声,于是没有把所谋之事让子弟们知晓。等到陈政德关门离开,陈叔平便双眼放光、颇为激动的向陈叔达说道。

    “确实是好事!”陈叔达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如果卫王就此病故,不仅让隋帝失去最犀利的武器,而诸多既定国策也会因为无人坚持、无人敢执行而作罢。不过我们成功的关键在于自身实力是否强大。你们绝不能怀着侥幸之心、更不能将期望寄托在卫王是否安康之上。好了,都散了吧!”

    “喏!”兄弟四人相继起身,疾步走出了房间、回家准备撤退事宜。

    。。。。。

    诚如陈叔达所料,卫王府门前已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怀着各种心思前来探望杨集的人,络绎不绝。

    无论王府的门房管事怎么辟谣、怎么解释,大家都不信、不听。杨集哭笑不得,他只好走出府门,当众表示自己无碍,然后一茬又一茬把来客连人带礼的送走。

第966章:落架凤凰不如鸡

    宰相兼黄门侍郎裴矩、太常卿裴蕴的府邸都位于择善坊北曲之内,只不过两座裴府虽然抵在一起,但是两府相抵那边却是各有各的围墙。两墙中间不仅没有便于走动的门,甚至还隔六七寸宽的缝隙,给人的感觉就是两裴关系不合;毕竟以正常人眼光来看,如果他们共用围墙,不仅省去一道围墙的的钱、还省出一尺多宽的地皮。

    然而事实上,两裴关系极好。之所以营造出这种不合的样子,主要是因为杨坚推行“大索貌阅”和“输籍定样”之时,发现兄弟之间的财产纠纷十分严重,于是他以兄弟多、容易闹矛盾为由,强令堂兄弟仍然一块过日子的家族必须分家居住、必须自立门户。如果财产分配出现矛盾,由官府出面解决;而官员要是胆敢帮偏,杀无赦。

    这项政策在民间得到拥护,很多百姓其实早就想分家了,可是财产分配不尽人意,有的人甚至连一口锅、一只碗也要争,兄弟谁也不愿吃亏,干脆就不分了。然后就是兄长今天不做饭、那弟弟明天就睡懒觉。久而久之,关系越来越僵、家也因此而败落。后来有了官府出面帮忙分家、且又公平公正,最后可谓是皆大欢喜。

    在这种轰轰烈烈的大势之下,杨坚再回过头来,要求官员和各大世家门阀效仿之,你们都说叔伯兄弟关系好、没有财产纠纷、不忍骨肉分离,那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想让你们骨肉分离、更希望你们时时刻刻处在一起,所以未免红尘俗世影响到你们的亲情,你们就把官职让出来,以后一家人在家里畅诉亲情好了。杨坚这一招直接命中要害,只好依令而为。

    但是官员和各大世家门阀一开始并不担心“推恩令”出现在自己的家族之内,因为每个家庭都在长远的发展规划,哪个子弟可以重点培养、哪个必须放弃,全都有一整套规矩。倒不是说他们舍不得投下资源尽数培养,而是家族首要考虑的问题是团结、主次之分,他们担心旁支、庶子得到资源后迅速崛起,渐渐凌驾嫡支之上,之后再夺权。

    旁支庶子纵然再不满,可他们一生下来,就已经成为家族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无论他们为了仕途也好、还是生存也罢,都离不开家族的支持。谁要是胆敢与家族背道而驰,家族便能以家法将其收拾至死;即便是跑了,也能诏告天下,使其成为举世唾骂、无法立足的逆子和白眼狼。

    正是基于此,他们不怕旁支庶子背叛。可是世家和官宦子弟见惯了权力的好处,他们对于权力有一种镌刻在骨头里痴迷,稍有机会便会奋力争先;哪怕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人也不肯甘居人后、也不肯一辈子成为别人呼来喝去的附庸。

    旁支庶子长期被压制、长期被边缘化,早已有一股子火气,他们被迫分出去的过程之中又受不到公正待遇,其心早已和嫡系渐行渐远了。

    而杨坚等了一段时间,先是以不问门第的秀才科、明经科取代九品中正制;接着又广推四门学(小学)、县学、州(郡)学。其中前者,是解决了寒士和各大世家门阀旁支杰出子弟的入仕之门;而后者,则是解决了他们子孙的就学问题。

    各大世家门阀的旁支、庶子入仕无忧,子孙的教育问题也有了着落。他们对嫡系的依靠弱到极致,之前所受的不公慢慢占据上风,谁还会甘心为嫡系那些人当牛做马?所以他们即便没有和嫡系决裂,却也是“出工不出力”,令各大世家都头疼万分、焦虑不已。

    无奈,他们只好联合起来,逼杨坚废学。

    杨坚那时已经年迈,而刚刚当上太子不久的杨广的实力又远不如杨勇,他为了胜利交接,只好下令废学、暂时停办秀才科和明经科。

    尽管如此,可是族大则分家的概念和制度却已形成了;而关系再好的兄弟一旦分了家,也是以自己的小家为重,与其他叔伯兄弟自然而然的疏远;即便一点矛盾都没有,可是交情再好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如果别后几年再相逢,已然无话可说、不知从何谈起。

    在杨坚“族大则分”的政策之中,受损最严重的群体无疑又是关陇贵族。因为关陇贵族自成立之日起,便一直为战斗而战斗,凡是出色的子弟就是好子弟、就能够得到家族重点栽培,嫡庶之间没有明显界限、实力也没有多大差距。

    当天下无战可打,关陇贵族各大门阀一心整顿族务,嫡庶也开始族里的“话事人”起了争执和冲突。然而嫡庶不分、嫡庶实力相当,忽然要争出一个结果、却又不想伤感情,这又谈何容易?比如说独孤世家,独孤信和郭氏所生的几个儿子就是为了争得嫡系之名、家主之权,不断排斥和排挤独孤罗父子,最终迫使独孤罗的长子独孤纂无法立足,只好放下嫡系之名,带着几个弟弟自立门户。

    相对于关陇贵族,传承良久的士族早已度过嫡庶不分、嫡庶实力相当的阶段,他们早已在一次次碰撞之中,建立一整套相对公平、都能授受的族规和家法,所以并没有受到多大冲击。

    裴矩和裴蕴在外面有“裴氏双璧”之美称,他们足智多谋,做事点滴不漏、深谙规避风险之道,在杨广赐下地基之后,便在寸土寸金的择善坊将两座府邸修成了这个“怪”模样,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实实在在的做法,却深得杨广赞赏。

    此时的裴蕴正在府中偏堂接待一名来自南方的贵客——谢氏之主谢革。

    。。。。。

    谢氏起家于魏晋时期,继琅琊王氏、高平郗氏、颍川庾氏及谯国桓氏之后成为东晋的最后一个“当轴士族”。谢氏在东晋中期传到谢安、谢万、谢石、谢尚、谢玄、谢琰等人手上时,是谢氏最辉煌和最鼎盛时期。当时谢安由于过人声誉和出色政治才能被椎上了宰相宝座,而谢尚、谢万、谢石、谢玄、谢琰等人也各领强兵遍布方镇,谢氏子弟几乎垄断东晋王朝的军政大权。

    特别是在着名的“淝水之战”中,谢安坐镇京师任总指挥、谢石任征讨大都督、谢玄任前锋都督、谢琰任辅国将军,四人一起创造了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战后,谢安四人同日封公,他们不但获得应有奖赏,也使谢氏门阀地位正式得得确立。形成了与皇族司马氏、王氏“共天下”的局面。

    然而大浪淘沙、沧海桑田,东晋和南朝四朝在战争中更迭沉沦,而谢氏在历经魏晋的崛起、东晋南朝的兴盛,难以避免的在梁朝走了下坡路;传到陈朝,谢氏虽然还有谢哲、谢嘏、谢俨和谢伷祖孙三代四人占据高位,可是谢氏在整个天下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甚至是陈始兴王陈叔陵掘了作为谢氏精神象征的谢安墓时,谢氏家族和整个陈朝上下竟无一人出面干预,谢氏势力之弱可见一斑。

    及至陈亡,杨广押解陈叔宝和一干南陈臣子入关,杨坚一一给降臣授予官员,以示安抚,当时唯有谢伷尚书仆射和宰相、萧允以年老体病为由推辞隋官,杨坚知道他俩不愿侍二主,赞其高义、厚赐钱帛、任其返乡。

    杨坚出于安抚南方的政治需要,终究还是授予谢灵运后代谢革官职,可谢革欲与谢伷共进退,也以才能不足为由推辞了,不过他未免激怒杨坚、给谢氏带来灭顶之灾,只好举荐自己的儿子谢道宏。

    杨坚于是任命谢道宏为太府少卿、赐爵阳夏县公。然而谢道宏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府少卿,非但没有得到升迁,反而卷入了陇西李氏大案。

    谢道宏虽然还没有受到处罚、皇族也没有迁于怒谢氏,可是一族上下却是胆战心惊,唯恐皇帝滔天怒火波及全族。

    原家主谢伷逝于开皇十七年,临终前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谢革。谢革久久等不到儿子的一丝消息,只好收拾细软金银、赶来洛阳运作,希望可以免除家族覆灭之危险。

    谢革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近来的寝食不安、以及家族的危机,更是将他折腾得憔悴不堪、瘦骨嶙峋。

    看着眼前的谢革,裴蕴心有戚戚焉。闻喜裴氏在东晋南北朝时期,也是多方下注;他这一脉一直在南朝为官,不仅与谢氏一起见证了东晋、宋、齐、梁、陈的兴亡,建立了联姻关系,而且最为艰难时刻,多次受到谢氏多方关照。

    谢革说完自己了的来意,削弱身子犯如风中残烛颤抖了起来,双眼更是老泪滚滚,悲怆的说道:“太常卿,老朽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不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如果犬子确实犯下不可恕之罪,朝廷便是诛尽老朽这一脉,亦是无怨无悔。只求太常卿念在昔日情份上,出面保我谢氏其他支系。老朽来世必将衔草接环、做牛做马,以报太常卿大恩!”

    裴蕴在陈朝当直阁将军、兴宁令时,与谢革关系极好,这也是谢革求到他这里的根本原因,他闻言便安慰道:“兄长勿急,无论是什么事,咱们皆可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商议。”

    谢革见他没有打官腔,心下稍宽,好不容易定下心来,又问道:“太常卿,我那逆子,不知是何情况?”

    谢道宏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谢革又怎么可能不关心?他这次代表谢氏前来洛阳打点,本已有了破财消灾、舍车保帅的心理准备,可心中始终怀有一点点期望,期望儿子可以活下来,以免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免孙儿谢叔方幼年丧父。

    “贤侄还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好在朝廷这些年一直从严治吏,倒是不曾受到狱卒恶意刁难。只是贤侄的胆子着实太大了,他不仅和已经被处死的李浑有关联、还跟李渊是莫逆之交。”裴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目前还有很多人默默关注此案后续,主审此案的苏威刚刚接任刑部尚书之职,地位尚未稳固;而刑部侍郎独孤顺也在暗中攒劲、以期扩大战果。他俩为了证明自己公正、获得圣人青睐;准备秉承圣人之意、将涉案人员从重处置。而李渊又是刺杀元寿父子的幕后真凶,元家有这机会,不仅不会放过贤侄,反而有可能借机将李渊家族拉入进来。”

    虽是没有说出什么结果,但一字一句都在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谢道宏没救了,甚至连整个谢氏家族也受到牵连。

    谢革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心中即便做好最坏打算,但是听了此话,亦是心神巨震、脑海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老泪涟涟的哀求道:“我谢氏一族愿意献出所有家产,只求太常卿施以援手,保我谢氏其余各支,我谢氏两千余口必然为太常卿立长生祠,感念活命之恩!”

    言下之意,谢革已经放弃了自己这一脉,只求用自己这一脉老少的性命熄灭皇帝和元氏的怒火、满足苏威和独孤顺的功利之心。可是裴蕴和杨约是同类,他们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俸禄基本上都用去接济灾民百姓了,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是甘之如饴,然而他们十分好名和重权。

    他们认为自己要是不能彪炳史册,那就是辜负了父母恩情、白活这一辈子。不过“留名”史册的前提是必须要有“权”,有了权才能施展才智和抱负、书写出千古传颂的“美名”。所以谢氏家产对于其他官员来说,或许会怦然心动,然而裴蕴却是无动于衷。

    裴蕴长长的叹一口气,说道:“兄长不是不知小弟为人,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不讲情面,但凡能够帮上兄长和贤侄,我早就出手了,哪会等到现在?”

    “那裴相呢?他帮得了么?”谢革语气悲怆,浑身簌簌发颤。

    “他是裴氏家主,要为整个裴氏负责、要为裴氏的亲朋故旧负责。此事不占理,又有许多人坐等出手的时机;他又怎么可能为了谢氏得罪圣人、关中士族、关陇两大派系?兄长也是家主,应当明白他的难处和选择。”裴蕴无颜面对老友这张绝望的面孔、乞求的目光。他缓缓的闭上双眼思忖片刻,忽然睁开双眸,沉吟着说道:“依我之见,当今世上除了圣人能够让谢氏度过一劫以外,也只有卫王了。圣人对卫王言听计从,若是卫王愿意出手襄助,大事可期。”

    谢革双眼一亮,急问道:“太常卿能否引荐?”

    “引荐倒是不成问题,可兄长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裴蕴看了谢革一眼,又说道:“因为卫王嫉恶如仇、对世家的态度十分恶劣。更重要的是他比谁有钱、家中婢女比大家闺秀更像大家闺秀。谢氏的家业,不足以令他动心。”

    听了此话,谢革反而松了一口气,忽然郑重的说道:“我有一件天大的事,卫王定然动心。”

    “何事令兄长如此笃定?”裴蕴好奇的问道。

    “此事关系整个南国的安危,纵观整个大隋天下,也只有圣人和卫王能够解决。”谢革说完,赶紧又解释道:“非是我故意隐瞒,而是一来是以为家业能够解决;二来是不想把太常卿牵连进去;三来是不想坏了谢氏忠义之名。然而事到如今,也只有拿出来了。”

    “哦?”裴蕴亦是动容不止。

    谢革说道:“我们见了卫王再说,如何?”

    “可!”裴蕴点了点头,又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第967章: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黄昏时分,金黄的夕阳落在湖面上、泛起一层层粼粼波光,杨广身穿一袭常服,手中提着一支紫竹钓竿,悠闲自得的坐在卫王府湖边水榭旁边的藤椅之上,整个人透着一种懒懒洋洋的休闲气息。

    花木掩映的草地上,不时传出稚子一阵阵欢声笑语。却是杨昊、杨明、杨昌正在和杨广的孙子杨倓、杨侗玩耍;杨广的女儿清河公主杨飞鸿到了这儿,俨然成了孩子王,与自己的堂弟、侄儿一起玩得十分高兴。

    而在水榭一旁的亭子之中,萧颖和柳如眉、裴淑英等人正与萧皇后萧昭仪(萧嫔)有说有笑的准备晚膳。

    杨集的小妾们对于皇帝和皇后的来访早已习以为常;一开始,她们面对帝后时还有些忐忑不安,可是杨集凯旋归来以后,大隋帝后时不时带着孙儿跑来王府蹭饭;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很多年没有下厨了,偶尔动手一下,感觉真好。”萧皇后将一大盘鱼脍放到桌子上,忽然有感而发:“皇宫太过冷清,只有森严规矩、无一丝人情味;即便是世明夫妇、世朏夫妇也视我们为君,而不是父母,更不要说皇族其他各府了。也只有你们这边最具烟火气、最是让人舒畅。现在休要说孩子们喜欢、盼着来。便是我们这些大人也是流连忘返、不忍离开。”

    这话不太好接,萧颖避重就轻的说道:“其实普通人家也是如此,当普通人家的孩子长大,他们与父母渐行渐远,没有什么话题可谈。昊儿、明儿、昊儿他们现在还小、比较黏人,等他们长大了,一样像世明、世朏那样与父母疏远、无话可谈。所以我有时候既希望孩子们快点长大,早已成为栋梁之材,可有时却又希望他们成长得晚一些,以免日后交谈之时,只有母子之礼、而无亲情。不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父母又管得了那么多?唯一的期望就是孩子们有出息。”

    听了此话,萧皇后有些惊讶的看着萧颖,说道:“想不到妹妹竟是这般豁达?”

    “阿娘和文会都这样,我也是深受影响。更何况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我不豁达又能如何?”萧颖笑着说道:“我觉得以后适时纠正即可,这样既不惹人生厌、不伤情分,又容易让孩子们接受。若是过度干涉,孩子们不高兴、不自在,自己也不舒服,这又何必呢?”

    “这倒也是!”萧皇后深以为然。

    就在她们说话之时,杨集终于送完所有前来探病的人,披着夕阳来到杨广身边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就喝干,接着又来了一杯。

    杨广见他连饮三杯,很是好笑的说道:“将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杨集说道:“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大家相信我没病。”

    杨广哈哈大笑:“许多人都视你为瘟神,我都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等好人缘。”

    “不是我有人缘,而是宰相、尚书令有人缘。”杨集深有感触的说道:“人们喜欢用门可罗雀来形容某户人家门庭冷落、宾客稀少。以前的大兴城王府别说是雀了,便是一条‘野狗’误入府前,也是走得飞快。若是你下道旨意,拿下下宰相、尚书令之职,门口的人定然避而远之。”

    “捧高踩低即便在一个家族、一个小家庭也是难以免俗,更何况是竞争激烈的官场?而且人总是攀高向上、向高处好处奔、向往更好的生活,所以那些尚无官职的预备官员,想从你这里谋取官职;有官职的,也想让你提一提,好让他们进更一步。关键是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不要在迷失自我就行了。”杨广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对你,我是放心得很,伱不像一些人;一些人骤登高位,然后在万众追捧中慢慢迷失了本心,变成了人家手中的利刃。”

    “比如说呢?”杨集拿起一支鱼杆上饵,“嘟”的一声把鱼钩投入湖中,下面的鱼儿一哄而散,跑得一条不剩。

    杨广见到鱼都跑光了,他不禁瞪了杨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比如说我,我就是你的利刃。”

    杨集振振有辞的说道:“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人人都想利用、人人在利用的利刃,谁要是利用好了,便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节省一两代人的时间;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再说了,我何时拿你把这把利刃攻城掠过过?”

    杨广乐了,瞥着杨集道:“你一离开我的视线,就到处惹事,然后给你扔下一堆烂摊子。这些,我都没有冤枉你卫王吧?”

    “确实没有冤枉,不过为族中子弟收拾烂摊子,向来是家主的责任。更何况我做的事利国利民,你应当欣慰才对。”杨集很是理所当然说了一句,接着又道:“其实我很多时候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更想适可而止;可事情大得连我想收敛都难,你说我又能如何?对了,嫂嫂与你都说了吧?”

    杨广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反问道:“说什么?”

    “整合皇族产业、诏告天下!”杨集说道。

    “说了!”杨广点了点头,道:“此法不错,明早我便安排下去。”

    “那我就放心了。”杨集松了口气,说道:“此事务必要快,拖不得。”

    “嗯!”杨广应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哎呀,鱼儿上钩了……”恰在此时,杨集兴奋的大叫起来,他手上那根鱼杆的鱼漂嗖地一沉,鱼线紧跟着一绷,然后杨集钓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水蛇。

    “哈哈,哈哈哈!”杨广差点笑死。

    杨集得意洋洋的说道:“只要能吃,那都一样。况且黄鳝比鱼好吃,又不用投鱼苗,我这回可赚大了。”

    “赚什么?你这所谓的‘黄鳝’好像专门吃小鱼和鱼苗吧?”杨广边笑边说。

    杨集却是说道:“消灭了它,等于挽救无数鱼苗、小鱼,最后还是赚。”

    “……”杨广顿时无言以对,虽然这是钓鱼、不是钓蛇,可是从功利的角度上说,杨集的歪理却半点错误都没有。

    “你吃过吗?敢吃吗?”杨集问道。

    “别说是蛇了,便是牧草、杂草、树叶我都吃过。”迎着杨集充满不信的目光,杨广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不过这是事实。”

    “我还是并州大总管之时,我大隋有一次北讨突厥,当时我是大总管、长孙晟是行军副总管。他熟悉突厥民俗风情、知道人马均需饮用泉水,便在所有泉水河流投毒,突厥士兵和牲畜饮水以后,全部被毒死。紧接而来的便是一场瘟疫,我们见势不妙,吓得杀光了所有俘虏牲畜、扔下所有粮食辎重,一路逃回五原郡大利县。逃命的路上,我们吃的就是牧草、杂草、树叶。”

    杨集恍然道:“若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还以为你们是从容而退。”

    “从容个鬼啊?那完全就是拼命的逃命。”忆及往昔“一溃千里”的逃命景象,杨广犹有惧色的说道:“那场瘟疫令方圆千里变成了一片死亡绝域、死亡禁地,数年时间无人敢踏足。幸好我们逃得快,否则的话,包括我在内的数万大军一个都活不下来。然而竟然有人告我畏战潜逃、无功而返;阿耶明知不是这回事,可是人人都这么说,他也只好不赏不罚了,长孙晟倒是被加封为上开府仪同三司。”

    定下心神,杨广十分的严肃的叮嘱杨集:“瘟疫那东西不分敌我、摸不着、看不见、治不了,着实是可怕之极。以后你再上战场,千万要及时处理尸体,千万别给瘟疫滋生的机会。若是己方将士不幸染上,更不能心慈手软;若是有半点妇人之仁,绝对害死整支大军。”

    “我会的!”杨集闻言点头,他也知道瘟疫一旦滋生,便会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如果是发生在战场之上,纵然军中有再多的随军医者、有再多的药物,也救治不及,最终必将席卷全军,全部病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发生之初,行壮士断腕之手段。

    “我好不容易有点偷懒的时间,咱们就别说这些严肃话题啦!”杨广伸了个懒腰,说道:“很久没有吃稀奇古怪的食物了,要不你整几样出来?”

    杨集失笑:“草和树叶吃不吃?”

    “你做,我就吃!”杨广往藤椅靠背一靠,懒懒散散的说道:“不瞒你说,那次大逃亡途中,我饿得半死,吃草也觉得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后来专程让人弄来杂草和树叶给我吃,可无论是生、煎、煮、炒,还是一锅炖,却始终都吃不出当初那种美妙感觉了。仔细想想,真是、真是……”

    “真是”了个半天,杨广死活都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形容词,他索性向杨集问:“真是什么来着……?”

    杨集笑着说道:“真是犯贱、真是不宜好!”

    “对对对,说得太对了。”杨广听得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像我俩这种喜欢折腾的人,就是犯贱不宜好!”

    杨集脸都黑了:“与我何干?”

    杨广说道:“你那么爱折腾,不是犯贱不宜好,又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想要让大隋更好?”杨集懒得理他了,又上了饵,开始钓蛇。

    享受难得假期的杨广也没有理会杨集,要死不知的看着前方,忽然双眼一亮,只见三只巨大的雄鹰飞向湖面,它们迅速的抓走两条大鱼,立刻划破长空,消失在远方。

    他坐正身子,激动的说道:“你养的?”

    “是啊,怎么了?”杨集不解的看着杨集。

    “此情此景,当赋诗。”杨广说道:“你来一首!”

    “诗的气势气魄太大。”杨集向杨广说道:“我要是来上一首,你可别砍我!”

    “阿耶连写反诗的贺若弼都置若罔闻、懒得理会;我作为隋二世,要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杨广摇了摇头,说道:“尽管来。”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杨集所吟诵的长短句可谓是气吞河岳、气势磅礴,令杨广听得胸中豪气干云、感慨万端!

    过了一会儿,杨广竖指而赞:“仅只这几句,一股王者气魄就扑面而来,我特别喜欢这句‘问苍茫大地,隋主沉浮’。”

    杨集:“……”

    他以前其实也喜欢比较华丽的诗篇,可渐渐的,就爱上了朴实无华,却霸气绝纶的诗,比如说《梅岭三章》。不懂事的青少年时期,根本就欣赏不来了,甚至还愚蠢的认为没有一丝文采,然而饱经世事之后,却觉得远比那些夸张的诗词更有魅力和魄力。

    尤其经历过尸山火海的现在,杨集与陈帅的心境似乎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共鸣,同时也喜欢陈帅所写的“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来来来,喝一杯。”杨广此刻心神激荡,他反客主为的执着酒壶,斟了两杯殷红的葡萄美酒。

    杨集这几天在酒桌上,被大小老婆收拾得实在是太惨了,闻到酒味都怕。一看是葡萄酒,终是松了口气。

    这酒,杨集觉得他能喝,觉得自己的酒量又行了。

    他与杨广碰了一下,将杯中酒喝下了一大口,仔细回味了一下,感觉很是一般,别说是和魏征酿造出来的比了,便是比普通酿酒师的“作品”也是有所不如。

    他目光看向杨广,见其露出期待之色,心下一阵了然,又想到萧颖说过杨广夫妇打算去渑池“楼盘”种菜,于是好奇问道:“我记得宫中有很多葡萄架,这酒不会是你用宫中葡萄所酿的吧?”

    “不愧酒国圣人,竟然喝一口就品了出来。”杨广讪讪一笑:“宫中葡萄去年长势极好,我们吃不完,又不能拿来送人。闲来无事,于是我们将葡萄采来酿酒。我们自己觉得还行,不过此乃生平首次,心中着实是没有底气、更不好拿去送人,今天还是首次拿来给你们尝,你觉得如何?”

    杨集很是坦然的说道:“老实说,这酒的口感很差、不宜送人。不过品相倒是比很多高明的酿酒师都好。”

    一听杨集如是说,杨广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端起,细细品了一下,有些失落的道:“确实不行。”

    “据我所知,葡萄酒很娇气,无论是封存、还是过滤,都很讲究气温、湿气。若是条件不满足,酿造出来的酒就不好。多试几次,肯定会变好。”杨集本来想把魏征说出来,可他也明白自己一旦说了魏征,老魏极可能变得一个酿酒师;索性便敷衍了事。

    “说得也对!”杨广心情好了许多,不过他却倔强的说道:“胡人的葡萄酒令人趋之若鹜,许多达官贵人宁可花大价钱买西域的葡萄酒,也不愿品我大隋的葡萄酒一口,好像我大隋就低人一等似的。我就不信我大隋不如胡人,今年我一定要酿造出令胡人也望尘莫及的好酒。我就不信胡人酿得好,我大隋却不行。”

    这话,杨集爱听。

    不如人就得认;认了,就要学习并超越之。如果明知不如人,却非要认为自己很了不起,那才是要命之事。

    “晚膳已经差不多好了,你们说完了没有?”萧皇后和萧颖走了过去,她们姐妹见他们兄弟竟尔喝上了,顿感无语。

    “说完了!”杨集说道:“不过我钓今天一下鱼钩,立马就钓到一条‘黄鳝’,今天必须把黄鳝当主食来用。”

    萧颖上前看了看鱼篓,发现所谓的黄鳝又是一条水蛇,长叹道:“阿英今天钓了很多‘黄鳝’,正在砂锅里炖着呢,哪怕不吃其他的食物,也够我们吃饱。”

    杨广闻言,不禁喷笑出声。

    他本以为杨集已经够倒霉的了,想不到卫王府还有一个更倒霉的。

第968章:男人的浪漫

    暮色苍茫,卫王府廊檐下悬起一只只宫灯,宫灯随风摇曳,漾出一圈圈橘黄色光晕。水榭四周更是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饭后,杨广也不急着回宫,和杨集坐在一张小案旁品茶。

    听着孩子们打闹的嬉笑声,杨广忽然有感而发:“我要是有朝一日能够放下朝政、卸下一身重担,亲自教授童子读书、亲自耕作农田,也不枉此生了!”

    “人们为了更进一步,哪怕舍弃一切也要攀登巅峰、享受那一览众山小的风光、感受那睥睨天下的的荣耀。可是身为站在权力之巅的皇帝,竟然向往轻松惬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说了出去,谁敢相信?”杨集瞥了杨广一眼,接着又说道:“我和你们不同,我的准则是珍惜现在、活在当下;不惹事、不怕事。我始终认为唯有知足,方能常乐。”

    杨广看着杨集,揶揄道:“大隋成千上万将官,又有哪个不是对宰相、尚书令、左右翊卫上将军、检校兵部侍郎、凉州牧垂涎三尺?如果他们能得其中之一,一生便已足矣!而你身兼诸多要职,却说‘我和你们不同’。哈哈,当真是笑死人了。”

    杨集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所以我说珍惜现在、活在当下;不惹事、不怕事。”

    “你说‘珍惜现在、活在当下’,我信;你说‘不怕事’,我也信。”杨广沉吟半晌,笑着问道:“但是‘不惹事’这一点,你自己相信吗?”

    人的位置不同、心境不同,追求的方向、看待天下的角度、感受到的风景自然也不相同。而杨集本身就是一个比较乐于享受的人,对权势没有过度追求,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就是他和父亲杨坚逼上去的。以杨集的现在这种地位,的确是没有什么追求了,若不然,他也不会把诸多要职干成了闲职。

    其实这也是杨广最欣赏杨集之处,杨集不但有能力、有分寸,而且明白现有一切尽皆源于大隋的繁荣富强。要是有人胆敢搞事、要是有人胆敢破坏大隋的根基,他绝对用世上凶残的手段加以回敬。

    杨集亦是笑着说道:“兄长都这么说了,那我究竟应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好个狡猾的小子。”杨广听得哈哈大笑,他边笑边说道:“对了,我有个想法准备与你商议一下。”

    杨集执壶给杨广添了茶,随口问道:“何事?”

    杨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阿孩变好了,他十分重视农事、专注农事,甚至因为要研究出高产农作物而痴迷了,我看他有了上进之心,专注之事又是利国利民,便打算让他当一个州的州牧,你觉得如何?”

    “我也看到了阿孩的改变,让他当州牧自然可以,不过不宜给予他军权。”杨集给自己斟好茶,这才放下茶壶,向杨广分析道:“阿孩乃是阿兄的嫡次子,他在皇族之中的地位仅次于阿兄和世明,若是阿孩执掌军权,居心叵测之辈定然趁机钻营,从而使阿孩走上不可测之路。”

    杨广沉默半晌,缓缓地说道:“你担心阿孩成为第二个益钱?”

    “嗯!”杨集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自古以来的权力斗争,向来是不死不休、无路可退。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远的且不多说了,就拿双雄对峙的东/突厥来说吧。处罗可汗原本是始毕可汗最忠实的追随者,他们兄弟缘何走到反目的地步?原因就是启民可汗给他太多、助长了他的野心;导致他对大可汗之位生出觊觎之心。而始毕可汗为了胜利上位,处处打压。处罗可汗知道一退必死,自然反抗到底。如此一来,他们兄弟自然而然的对抗起来,直到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停顿了一下,又向默默聆听的杨广说道:“东/突厥的例子就是最佳的经验教训,我们绝不能犯同样的错:阿孩一旦拥有强大军权之后,其麾下的人为了更进一步、为了享受从龙之臣的待遇,难免会怂恿他;甚至有些激进之辈极可能打着他的旗号做事,挑拨他和世明的关系,从而逼他走上不归路。就算阿孩这边没有问题,可世明如果认为阿孩是一个威胁,未必不会做他想;就算他不做他想,东宫属官也会借口生事。”

    类似的问题,杨广也曾与杨集探讨过,只是谈得不太彻底,他想了想,有些头疼的问道:“你认为我怎么做才比较好一些?”

    其实在对待继承人的问题上、在安排子弟的问题上,杨集觉得史上的杨广就把控得相当好,史上的杨广在杨昭病逝之前,始终都不给杨暕实实在在的大权;直到杨昭病逝了,这才授予杨暕大权、帮他培养班底。

    然而史上的杨暕不争气;杨暕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之后,便放飞自我、为所欲为,做了许多令杨广失望透顶之事。

    于是他就说道:“我认为所谓的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实则是对谁都不公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给予阿孩错误的讯号、不要给他太多的权力,只要彻彻底底的绝了他和属官们的野望,他们自然安分守己下来。而世明看到阿孩对自己构不成威胁,自然也乐得与兄弟和平相处,营造兄友弟恭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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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对。我的子弟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子弟,如果一视同仁,必将沦为取祸之道。”杨广是过来人,他十分认同杨集的论调。

    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当年歼灭南陈、以及平定后续的一场场叛乱以后,手上的权力和实力也是步步增加,而声势,更是完全超越了盖过了杨勇,于是他就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而对于隋二世的渴望、对于权势的向往,使原来那个性情刚烈、爱憎分明的晋王变成了心机深沉、隐忍待发的政客。

    也是因为有了自己和杨谅为鉴,杨广一直认为皇子们的心特别容易受到权力左右;杨暕的权力一旦靠近太子,一定对太子之位产生觊觎之意、继而发动猛烈攻势。所以在对待杨暕的任命一事上,十分谨慎。

    然而杨暕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且各大亲王要么在外为州牧、要么在中枢身居要职;若是单独对他进行“特别对待”,不但不公,而且容易引起他的逆反之心,故而有了让他也外出历练之意。只不过终究牵扯太大,他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决断。

    默然半晌,杨广凝眸看向杨集,说道:“军队的确不能给阿孩,雍州和豫州指向意味太浓,不能交给他;而并州、扬州又是我呆过的地方,同样不能交给他。我思来想去,好像只有没有多少军队的兖州、青州、徐州比较合适。在这三个州之中,你认为哪一个更好、更合适?”

    杨集思索片刻,说道:“既然他专注于农事,那就让他去一马平川的徐州好了。而且徐州只有五个郡,非常适合新手历练。”

    杨广双眼一亮,连连点头道:“好,那就让他出任徐州牧吧!”

    他抬头看了看即将彻底黑暗下来的天幕,便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宫了。你既然情绪不稳定,明天不必上朝,就在府中好生给准备晚饭。我们皇族明晚在你这里聚上一聚。”说着,又叮嘱道:“对了,大家都说你特别抠门,我也觉得有道理。你明天多准备一些礼物,让大家兴尽而归。”

    杨集没好气的说道:“现在最大方的就是我了,便是管金矿的贤籀也不如。我什么时候抠门了?我什么时候抠门了?”

    杨广耍起了无赖,说道:“他们都这么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反正你准备就对了,比如说,你家里用的桌椅就很好。”

    大隋的家私本来是以榻、床、案、胡凳低矮家具为主,高脚靠背椅子一开始并没有。但王府却已出现了高脚桌子、椅子、长案等等家具。

    这些家具对于能够建造出精美房子、高大宫殿的能工巧匠来说,其实是件很简单的小事儿;关键是他们缺乏打破常规思维的创新力。当杨集提供他们一些发展思路,各种接近后世的高脚家具就出现在王府之内了。

    在王府众多产业中,就有专门做家具的行当。工匠们先在庄子里做好,再拉到大大兴城、洛阳城坊市的店铺里售卖。由于这些家具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当一套套精美家具出现以后,很多卖家具的商铺如同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时至今日,大兴和洛阳的各市里都有一个专门卖家具的家私行。

    而大隋王朝思想、思潮十分开明,人们并不会迂腐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排斥新生事物,所以当下名门世家几乎都有新的家具。虽不能说家家户户都用上了,但全面普及,却已成了大势所趋之势。

    皇宫之中也有很多新式家具,但是悠哉悠哉的摇椅、躺椅却是首次坐上,便也想要他几套。

    说话间,门房大管事杨奕匆匆而来,他向杨广和杨集行礼道:“禀圣人、大王,裴太常卿求见。裴太常卿是说有万分火急之事相告,而且说此事关系到南方的安宁,需大王转达给圣人才行。”

    裴蕴不知道杨广就在王府之中,当然不会这么说。但是杨广就在眼前,杨奕未免圣人对杨集有所误会,便换了一个说辞。

    “可知是何事?”杨集看了杨广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便出声询问。

    “裴太常卿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他带了谢氏家主谢革。”杨奕连忙说道:“卑职等人不敢怠慢,已将他们请至前殿偏堂用茶。”

    杨集点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喏!”杨奕团团一礼,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杨集向杨广问道:“阿兄可知谢革是何人?”

    “谢革是谢灵运的后代、陈郡谢氏当代家主,不过谢氏早在南朝梁、陈之交即已没落。谢家是宰相世家,最后一任宰相是陈叔宝任命的谢伷。而谢伷是南陈的忠臣,至死也不愿向我大隋效力,阿耶敬其品质,没有恶意为难他。”杨广大致说了一遍,而后目光奕奕的向杨集道:“谢氏近前来一直休养生息,与朝廷各大势力没有什么交集;裴蕴此时忽然带着谢氏家主谢革前来造拜,且又说得这么严重,或许与南方那个反隋势力有关。”

    “若是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杨集闻言,亦是兴奋起来,说道:“我们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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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哈哈一笑:“正有此意!”

    定下主张,两人分别向萧颖、萧皇后稍作交待,便行色匆匆、兴致匆匆的走向前殿。

    “唉!杨家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平时都说无所谓,家宴时都说不谈公务。可一旦坐下来,谈的全部是公务。一旦遇到事情,他们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比谁都有兴致、比谁都兴奋。”萧皇后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在杨广起身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回宫了,于是把孩子们都收拢到身边,还带着萧昭仪向萧颖道别。然而她没有想到要死不活、懒懒散散的杨氏兄弟一听有人来报,马上像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办公事了。

    说着,又向聚在身边的清河公主杨飞鸿、杨倓、杨侗吩咐道:“去玩吧!你们今晚不要回去了,就住在这里好啦。”

    “大娘/祖母万岁!”三个孩子玩得还不尽兴,一听萧皇后放话,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又找杨昊、杨明、杨昌去了。

    见萧皇后都这么安排了,萧颖立刻让人给三名“小客人”准备房间,复又邀请两个姐姐坐下品茶,笑向萧皇后说道:“阿姊,文会的想法天马行空,与众不同,每当遇上我们不理解的事儿,他总是说女人有女人的想法、男人有男人的志向,而‘男人的浪漫,女人根本就无法理解’。既然他们男人去做男人做的事情了,咱们女人就坐下来,谈谈小小女人的家常里短好了。”

    “说得也是。”萧皇后嫣然一笑,说道:“我们谈我们的,别管他们。”

    萧皇后目光望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心中也是感触良多:小妹未嫁之前,是萧家出了名的乖乖女,老实得几乎没有自己的主张和思想。然而嫁入杨家以后,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这门亲事是她和杨广一手促成的,就目前来看,无论是对于杨家来、还是对于萧家来说,这是好事。

第969章:自取灭亡

    “方才在中殿宴客,劳裴公久候,着实是失礼之极。”王府会客堂内,杨集独自一人会见裴蕴和谢革,而与他一道前来的杨广终究还是没有出面。

    毕竟杨广是当朝皇帝,有些场合着实不宜露面,他一旦出现,对话双方就无法谈下去了;而且有些比较棘手的事情要是在他前面公开了,他即便想装聋作哑都难;正是有鉴于此,索性在后堂默默等候。

    裴蕴拱手施礼,致歉道:“老朽冒昧打扰,还望大王海涵!”

    “裴公乃是我的长辈,平时请都请不来,如今好不容易上门一次,怎能说是‘冒昧打扰’呢?请坐、请坐!”杨集虽然娶了裴淑英多年,但是他没有接触过裴蕴。而据裴淑英所言,她其实和裴蕴也不熟悉。

    这是因为裴矩和裴蕴不是同一脉,裴家在南北朝时期为了家族利益着想,他们和所有世家门阀一样,多方下注。裴矩一脉在北朝如鱼得水,而裴蕴那一脉在国势极差的南朝却混得相当不如意。

    隋灭陈后,杨坚接见曾在陈朝当过官的所有“江南衣冠之士”,杨坚爱惜裴蕴之才,便破格提拔。时为左仆射高颎却说“裴蕴无功于国,所受恩宠却是远超同辈,此举不太妥当”。杨坚只好罢免了裴蕴,可是过不了多久,又给裴蕴加封更高的官职;高颎仍然进谏,杨坚又免了裴蕴的官,然而转身又给裴蕴加官,如此来回几次,高颎终于闭上了嘴巴。

    裴蕴也不负杨坚的信重,他历任多个地方的刺史,都有能名、贤名,而且他担任地方太守期间,负责彻查黑户、梳理民政,百无—疏,深得杨坚信赖。

    不过杨集虽然和裴蕴不熟,可他知道此人是个异常厉害的角色;此人老于世故、对人心揣摩很透彻、考虑问题尤为周全。杨广不久前见他极有才干、且又在南方生活了无数代,甚至准备将提拔他议事堂宰相。

    要不是杨广在私下询问杨集意见时,杨集说“裴氏同根同源、枝繁叶茂、利益一体,不宜出现两个宰相”;此时的裴蕴已然成为代表江南士族利益的宰相了。

    “谢大王!”裴蕴行了一礼,与默然行礼的谢革重新入座。

    待裴蕴介绍了谢革,杨集笑着说道:“想来裴公、谢公尚未用膳,我使人重办一席。”

    “多谢大王好意,不过不必了。正事要紧。”裴蕴神情肃然的婉言拒绝了杨集的好意,同时也把话题引入正题。

    “也好!”杨集在茶几旁的坐榻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以之唤醒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说道:“裴公,我方才听门房管事大致说了一下,但不知具体是何事?”

    裴蕴取出两个厚厚的册子,缓缓的推到杨集的面前,沉声说道:“南方正有一些人图谋造反,建立了一个反隋联盟。不过此事乃是谢兄所发现,还是由他说吧!”

    “谢公,请讲!”杨集没有翻看名册,目光看向谢革,见他骨瘦如柴、诚惶诚恐、宛如风中残烛一般,心中不禁大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触。

    “喏!”谢革早已听闻杨集的大名、恶名,此刻有求于人,且自身也不干净,心头十分忐忑。见到杨集听了这等大事,居然还这般镇定自若、平静如水,心中愈加没有底气、愈加小心。

    他努力定下心神,恭恭敬敬的欠身一礼,一五一十的说道:“大王,陈朝覆灭以后,陈家子弟不甘失败,便策动了席卷南方的高智慧、汪文进、王仲宣等等叛乱。虽然每一场叛乱都以失败告终,然而陈家子弟仍旧没有死心,他们从开皇十三年至今,一直小心翼翼的收拢陈朝旧部、陈朝将臣的遗孤。”

    “遗孤因为陈朝的覆灭、长辈的死亡,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变成一无所有的平民,再加上其残余长辈灌输仇恨思想,所以他们特别憎恨和仇视大隋、个个以光复陈朝为己任。随着年龄渐长、学得文武艺,大部分遗孤都成了陈家嫡系、陈家死士。”

    “经过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以及旧部和遗孤们的鼎立支持,陈家以经商、以诗会、以法会为掩护,将势力扩张到了江都、钟离、淮南、弋阳、庐江、蕲春、历阳、同安、丹阳、宣城、毗陵、吴郡、会稽、余杭诸郡各县。而背靠淮水的江都山阳县有着得天独厚的水运优势,它不但与泗水入河口隔河而望,还是邗沟北入口,所以成为陈氏重点经营地方之一;其西部的江都盱眙县也有类似的优势,同样成了陈氏重点经营地方。”

    “而洛阳和大兴作为大隋东西两京,其实也有他们的势力,陈宣帝诸子、陈后主诸子既是两京的主要负责人,同时也是这个势力核心人员,其他人都受他们遥遥控制。”

    谢革看了杨集一眼,见他始终不作一辞,只好硬着头继续说下去:“大王,陈家潜伏南方,蓄势待发,眼下虽然不敢做出不利朝廷之事,可是一旦时局有变、时机成熟,定然在南方高举起反隋大旗。”

    杨集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实际上已经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杨广当初说到这个反隋联盟时,他便通过排除法,将目标锁定了陈氏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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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陈氏逆势而为的动机,主要还是从功利角度来分析的:因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乃是天然存在至理,人们常常挂名嘴边的所谓的心如止水、淡泊名利,多数是受制于势、缺乏机会,要要他们拥有一飞冲天、执掌大权的契机,又有谁能做到视名利如粪土?尤其是对于曾经品尝过权力滋味的陈氏子弟来说,更是如此。

    陈氏子弟眼下的与世无争、安于现状,实则是不得不为之;只要机会摆在面前,那光复陈朝、坐享富贵的心,定然复活于旦夕之间。

    只是他和杨广还是低估了对手,都没有想到陈氏势力竟然无声无息的遍布了整个扬州。直到谢革一一细说,杨集终于明白杨广史上二下江都、平定叛乱的时候,为什么要带上十多万精锐大军了。原因就是叛乱分子遍布南方、席卷了整个南方,而朝廷面对这种声势浩大的叛乱,只有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之平定,方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方能震慑蠢蠢欲动的群体。

    “多谢谢公相告!”杨集沉吟半晌,故作平静的询问道:“陈顼有四十多个儿子、陈叔宝有二十多个儿子,至今还有很多人在中枢和地方为官,但不知哪个人是陈氏势力主人?”

    说着,又问了一句:“宣帝陈顼第十七子、陈叔达乃是内史舍人,他是不是主谋?”

    陈氏虽然子弟众多,可是除了陈叔达以外,杨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扛得起反隋大旗。

    “老朽也不是很清楚,不敢轻易做出决断,以免影响大王的判断。”话说到这里,谢革也明白将会引出谢氏家族,而杨集接下来的每个问题都会关系到谢氏家族命运,所以谢革十分慎重、不敢轻易下决断。

    “谢氏前家主谢伷乃是陈朝宰相,及至陈亡;唯有他和萧允拒绝大隋官职、甘做陈朝忠臣。既然陈氏努力收拢陈朝旧部、陈朝将臣之遗孤,肯定不会错过十分忠烈的谢氏家族。”杨集看了看眼前的两本册子,又抬眸看向惶然的谢革,继续说道:“谢公知道这么多内幕、这两本册子明显也是谢公让裴公转交,由此可见,你们谢氏不仅参与其中,而且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所以谢公还是坦率一些为好,免得误人误己。”

    谢革身躯一颤,不知从何答话。

    作为引荐人、局外人,裴蕴见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紧张、凝重和尴尬起来,立刻明白该自己出来打圆场了。他轻咳一声,向杨集说道:“大王,谢兄虽是谢氏家主,可他所在这一脉长期游离在谢氏的核心之外。尤其谢兄先祖灵运公风头无双,令其实几脉警惕有加,等到灵运公被宋文帝刘义隆下诏处死,便联合打压灵运公后裔。”

    “谢伷生恐谢氏遭到朝廷清算,便在临终前便耍了个心眼,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与陈朝没有多少纠葛的谢兄,然而谢兄名为家主,实际一直被族老们排斥在外。谢氏实实在在的权力,始终被谢伷所任命的族老掌控。”

    “谢兄也是近年有所察觉,然则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为了避免误国误己;故而只好在暗中默默收集陈氏罪证。实非故意隐瞒。”

    杨集意味深长的瞥了裴蕴一眼,又向谢革问道:“谢公,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谢革明白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没落的谢氏也没有资格要求这、要求那,他想要有所得、就必须有所牺牲,若不然,根本就应付不过去,终将落得两头空的下场。如今有了台阶可下,又见杨集好像没有把谢氏放在心上,便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大王,谢氏确实有些年轻气盛的子弟受人蛊惑,参与其中。老朽心知这证据远远还不够、也想收集陈氏更多罪证,然陈氏现在很不安分。”

    杨集抿了一口茶,问道:“可知他们为何不安分?”

    “老朽也不说不上,不过大致能够推测一二。究其原因,是我大隋繁荣富强、国泰民安,南方人对朝廷和官府的认同一天胜过一天,长此以往,陈氏势必被安居乐业的百姓忘记、抛弃。”谢革迟疑着说道:“陈氏不缺目光长远之辈,他们知道陈氏的复陈的根本在南方,唯有获得南方百姓支持方有一线希望,假如被百姓所弃,那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老朽认为他们有了紧迫感,又见势力比较大,故而放弃以往韬光养晦之策、变得不加掩饰起来。当他们不再掩饰,说明即将要做出不利朝廷之事。老朽着实不敢再拖了。”

    “当然了,老朽也有一点私心。”谢革停顿了一下,颤声道:“犬子谢道宏愚昧无知、受人利用,陷入陇西大案之中。老朽此番手执罪证和名册赴京,既是为国,也想为犬子求得一线生机。还望大王念在老朽拳拳为国之心,请圣人网开一面。”

    杨集没有给他答案,而是问道:“令郎谢道宏还没被处死么?”

    “未曾!”谢革摇了摇头,说道:“据太常卿所言,他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

    说完,他迅速地瞥了裴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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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裴蕴顺势提醒杨集:“陇西李氏大案影响重大,凡是有罪之罪,都是从严惩罚、从重处置。谢道宏身为太府少卿,若他罪孽深重,早已经死在长夏门外,然而他至今还被关押在大牢之中,说明其罪不大。”

    “裴公言之有理。”杨集点了点头,又向谢革说道:“谢公,你和裴公先回裴府,这些天尽管不要外出,以免打草惊蛇。同时好生回忆回忆、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之处,另外继续让你家子弟探查一些情报。而谢道宏之事,我会原原本本告诉圣人,假如他罪责不大,圣人想必看在你立功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

    “多谢大王!”谢革松了口气。

    。。。。。。

    将两人送出偏堂,杨集便交给了杨奕,自己转身带着两本册子去找杨广,将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杨广听说陈氏势力无声无息的扩张到了扬州全境,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向杨集说道:“阿耶生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氏造反?”杨集问道。

    “对!”杨广背着手走了几步,皱眉道:“陈家两朝皇帝别的本事姑且不多说了,但是在生孩子这个方面,陈宣帝陈顼绝对是千古第一帝,陈叔宝则是千古第二帝,陈朝覆灭后,许多人断定陈氏子弟众多,迟早霍乱天下,纷纷建议阿耶以天下正统的名义将陈氏子弟诛杀干净。阿耶也知陈氏子弟是不安分的存在,理应一了百了,然而受制于势,不能杀。”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我也知道,不过我理解大伯。”

    诛杀陈氏子弟的声音在汪文进等人反隋之时,达到了巅峰,人们纷纷建议杨坚将陈氏杀个干净,甚至还有人抱怨杨坚是妇人之仁,但是杨坚仍旧力排众议,善待陈氏子弟。

    杨坚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枭雄,自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留下陈氏所产生的巨大后患?他之所以没有把陈氏杀个干净,绝不是故作大方、绝不是不想永绝后患,而是受制于势,不得不宽宏大量。

    一方面是南北分裂太久、双方早已成了仇恨累累的“两个世界”,南方人不但视南陈为天下正统,而且十分仇视身为“入侵者”的大隋王朝;杨坚如果把陈顼诸子和陈叔宝诸子尽数杀光,那些不甘失败的南陈将臣定然以此为由、召集南方人对抗大隋,从而使战争没完没了的进行下去。

    另一方面是北方的突厥汗国实力雄厚、仍旧拥兵数十万,而高句丽也是蠢蠢欲动、陈兵于边境。所以大隋结束南方战事以后,必须迅速抽身而退、用全部力量去抵御北方的强敌;若是因为杀了陈氏子弟而导致大量精锐陷入南方的战争泥淖,大隋未必打得北方两大强敌。

    正是出于此虑,杨坚只能通过优待陈氏的方式,确保大后方的稳定,而善待陈氏子弟的另一面,实则也是“挟天子以令不臣”,导致陈朝忠骨们束手无策、不敢有所作为,以免害了遭到朝廷掌控的陈家人。

    而后续的种种事实、一场场战争,证明杨坚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杨广仅用几年时间就能稳住南方、让南方人不再那么仇视大隋,主要也是因为大隋王朝善待陈氏子弟、善待陈朝将臣。

    杨集看了杨广一眼,又说道:“对于当时的时势来说,大伯善待陈氏子弟确实是上上之选,也符合大隋实际需要,但是却给现在留下了隐患。只不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和职责、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有新的问题产生,晚生后辈焉能全靠前辈?”

    “依我之见,眼下虽是一件坏事,但陈氏余孽毕竟还没造反,若是朝廷利用得好、操作得当,就能化坏事为好事,结果不但免去一场内战,还能将陈氏连根拔起。”

    “大势汤汤,不可违逆;陈氏想要逆势而为,可谓是自取灭亡。不过解决隐患要趁早。”杨广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走,随我一起回宫。”

    陈氏余孽造反的架势已经很明显了,杨广固然不惧那些跳梁小丑,可是让对方这么一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南方必将人心惶惶、战乱连连,令大隋陷入无穷无尽的动荡之中。最终也会影响他制霸丝绸之路、向西扩张的战略。

第970章:反隋

    京城各里坊地价高低、人口多寡、繁华与否向由以坐北朝南的皇宫决定;皇宫以南的里坊离皇宫越远,其人口越来越少、地价越来越便宜、气氛越来越冷清、建筑越来越普通。靠近长夏门的归德坊便是最冷清、最普通的里坊之一。

    翌日天刚蒙蒙亮,而在归德坊南曲一间偏僻而简陋的宅院里,却已经聚集了三十名来自南方各个世家的大人物,其中有人来自传承久远的江东陆氏、顾氏、张氏、朱氏、虞氏、程氏、黄氏,也有人来自身居陈朝多个要职的袁氏、孔氏、吕氏、江氏、李氏、董氏、鲁氏、司马氏、施氏、许氏、张氏、徐氏……

    这些家族分别崛起于魏、晋、宋、齐、梁、陈,并一度辉煌过。然而历史在战争中变迁、王朝在沉沦中兴灭,昔日钟鸣鼎食之家,也随着南陈的覆灭而归于沉寂、再也不复往昔之荣光。

    先辈们遗留下来的家产固然足够后人享用不尽,然而在政治上的失意、以及不甘过着繁华后的苍凉日子,使这些与南陈一起失败的家族,又自然而然的聚在了陈氏子弟麾下。

    在座的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有二三十岁的青年。而且这些人装束各异,既有僧侣、道士,也有身穿黑衣短衣的农夫、商贾、奴仆。但是他们对于坐卧行走、言谈举止,显然都经受严格的训练,并使之养成一种习惯。所以久而久之,每个人的身上便不由自主的散发出常人难及企及的雍容华贵气质。

    坐在上首的是一名风华绝世、风度翩翩的青年,这名青年名叫陈嶷,乃是陈叔宝次子。

    陈嶷与受封为太子异母兄陈渊从小深受陈叔宝宠爱,只不过兄弟二人和父母不是同一类人,他俩不但聪明伶俐、天资过人,而且品行端正,十分反感作为国君、却一味享受的父亲。

    当年隋军杀入建康城,韩擒虎率军从南掖门杀入皇宫,导致陈朝百官逃散,而陈嶷和陈渊却在舍人孔伯鱼陪同下,不但直面杀气腾腾的隋军,还以主人的身份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份坦然面对生死气度和勇气,便是韩擒虎也是肃然起敬。

    陈朝灭亡以后,他和父亲一起被杨广押送入关,寓居关中十几年,不过父子虽然同处一城,却各据一方,他始终见不到被“特殊”照顾的父亲。

    开始那些年,隋朝官员对陈嶷进行了严管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渐渐忘了陈朝,再加上陈叔宝又已病死,于是陈嶷变得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自由人,除了陈氏势力以外,几乎无人再去关注他。

    陈氏如今需要一面大旗,曾为太子的陈渊身份敏感、容易引人注意,故而他们选择聪明过人、品行端庄、勇于任事的陈嶷。

    一名身形瘦弱的老者目光看向陈叔平,沉声问道:“叔平,据说军队在昨天晚上频频出动,弄得很多里坊鸡犬不宁,会不会与我等聚会有关?”

    此老就是随着陈祗和陈渊直面隋军的孔伯鱼,他不仅是陈朝的一名刚正不阿、铁骨铮铮的忠骨,还是深受陈氏叔侄敬重的能臣;他在这群人中,极有威望。

    众人闻言,纷纷把目光看向专门负责与陈叔达联络的陈叔平。

    “孔兄大可放心!”陈叔平看了孔伯鱼一眼,语气平和的向大家说道:“那是卫王弄出来的动静。他在训练军队夜战能力、训练军队夜间遇袭时的应变能力。这是他练兵的重要项目之一,不仅普及凉州全军,便是十二军和骁果军也纷纷效仿,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河南府也出面安民了,诸位不必多虑。”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不屑的咧了咧嘴,说道:“想必杨贼也知自己弄得天怒人怨,才会加强军事训练。”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尽皆皱眉:大家作为陈朝余孽,名义上与普通人无异,可是参与某些大户人家的宴会之时,一旦报出自己的身份、名字,人们虽然没有恶言相向、没有冷嘲热讽,却用冷落无视的手段将他们排斥在外,从而让他们成为十分明显的“怪物”。

    更何况他们现在所谋乃大、进行一场不成功便成仁的惊世豪赌,一旦失败,不但前功尽弃,就连他们家族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容不得大家有丝毫大意。大家为了避免偶尔把心里话说成口头禅、害了所有人,故而即便是私下相聚,也对隋朝君臣以敬语相称。

    此人如是肆无忌惮、口出不驯之言,着实令人不喜。

    “给我闭嘴!”陈叔平目光冰冷的盯着大汉,随即厉声说道:“欲成大事、绝不可莽撞行事,口出狂妄之言只会害人害己。念你初犯,暂且饶尔一次;下次若有再犯,家法处置。”

    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一听“家法”二字,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

    陈叔平不再理会他,径自向陈嶷拱手一礼,道:“少主,请!”

    陈嶷明白叔父是给自己养望、竖威之机,感激的欠了欠身,声音清朗的说道:“洛阳乃是大隋京城,暗中有无数所谓的百姓为朝廷做事。我也知晓此番聚会风险极大,然则我几位叔父即将率人分批南下;有些事儿,必须当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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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冷冷地扫了左右一眼,加重语气道:“两朝皇帝治理有方,蔡王杨智积更是亲手将南方经营成欣欣向荣的人间乐土,也是因此,导致怀念陈朝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要是等到老一辈逝去,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南方大地曾有一个辉煌的陈朝。未免彻底被人遗忘、失去根基,所以我们决定改变以往的策略,将以往的小心翼翼改为扩张。”

    “我说的扩张不是武力扩张,而是想方设法收南方大户、官员为己用。爱钱的给钱、好色的给他美人,如果某个官员无法拉拢,则是从其亲属入手,总之就是用尽一切手段,使其为我们效力。当其把柄多了、犯罪证据多了,此人便会步步沦陷、受我们摆布,否则的话,他一家老少就将遭到行当的严惩……”

    听了此言,众人登时兴奋了起来:他们现在因为陈亡而落魄了许多、不复往昔之荣光,但是先辈所积攒下来的底蕴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抹杀的,再加上隋朝的重心始终放在北方强敌身上,对南方难免兼顾不足、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这便给他们留下可趁之机,并且在暗中招揽了许多家丁护院、死士、撩人。

    他们在北方虽然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在南方,就凭他们的名头、家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受到任何一名官员的礼遇。新官上任之时,往往先拜访他们,希望他们配合治理地方。所以他们认为光复陈朝的希望极大,而朝廷所任命的官员则是他们唯一的障碍,要是将官员们尽数弄成为他们做事的工具,南方便是他们的了。

    “时不我待,少主此法确实是目前最佳之选。”孔伯鱼沉吟半晌,向陈嶷说道:“不过少主,老朽有一个建议。”

    孔伯鱼虽是极有名望的宿老,可他以复陈为毕生之志,心知他们的要走的路异常艰难,唯有协同陈氏、帮助陈嶷竖立无上权威,方能把大家拧成一股绳,故而一直低伏做小。

    陈嶷欠身一礼,微笑道:“先生请讲!”

    “人心叵测,不可不防;老朽认为收拢官员可以,手段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将我们真实的目的透露出去,只能说是为了行商方便。”孔伯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南方各郡县的官员在我们‘行商’之时,大开方便之门,那便是给予我们最大帮助。有朝一日兵戈起,他们由于自身不干净的的原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顺势加入,二是观望。即便有少许人逆势而为,也影响不了大局。”

    “先生所言极是,晚辈谨记在心。”陈嶷点了点头,又向众人说道:“另外一件事,则是与朝廷有关。大隋如日中天、兵强马壮,令四塞臣服;而皇帝对天下的掌控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若是与之硬碰硬,实非上上之策,故而我们要给朝廷制造一场巨大的麻烦。”

    一名清瞿老者轻轻咳了一声,朗声问道:“少主,不知巨大的麻烦是什么?”

    陈嶷作为俘虏这些年吃尽苦头,想了很多,当他再被叔父们悉心培养,其过人的天赋便展现了出来,深得大家的信任。因此他年纪虽小,却没有一人小觑于他。此时听到老者询问,陈嶷淡淡的说道:“皇帝只有两名嫡子,我准备对太子下手!太子昭生性谦和谨重、十分亲民,颇有仁君风范;他如今留守关中,时常走讯民间、时常出现在田间地头,深受百姓喜欢。然而他出巡之时,所带侍卫也不多,这便给了我们下手的良机,如果将他除去,东宫之位便会落入齐王杨暕之手。而齐王荒yín好色,看似文质彬彬、精明过人,实则心如豺狼、昏庸至极。齐王如果登基为帝、天下必然大乱,而我们的机会也将因此而到来。”

    “就算失手,引起太子昭的警惕。却也能够让太子昭和齐王暕变得水火不相容、反目成仇,争斗不休。毕竟太子若死,受益最大的就是齐王暕,届时不要说是其他人了,便是皇帝也认为是齐王暕下的手。不论最后谁成了赢家,皇帝都会感到不喜。兄长若赢,皇帝觉得他没有容人之量;弟弟若赢了,皇帝更加心寒。”

    “当然了,皇帝也有可能认为是受他血腥打压的关陇贵族所为,不过我认为这样更好。”

    陈嶷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在座的多数是聪明人,大家都明白陈嶷的意思:杨广这些年高举反腐反贪的大旗,步步削弱关陇贵族,使得关陇贵族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而且多次养匪为患、祸害地方。如果杨昭遇刺,皇帝肯定会怀疑上他们,然后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对付关陇贵族,而关陇贵族为了自保,极可能联兵作乱。

    双方斗得越厉害,皇帝的目光也将死死盯着“惯犯”一般的关陇贵族,忽略了看似风平浪静的南方;而他们却能在南方放开手脚、壮大实力。

    所以刺杀杨昭的计划无论是成功也好、还是失败也罢,于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而他们损失的,或许仅仅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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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此法极佳。”问话的老者赞许的点头道:“少主年纪虽小,见识不凡。咱们的确应该多做一些以少搏大之事,给朝廷、给皇帝制造更多麻烦。麻烦多了,君臣间的信任将会不复存在,而矛盾也会因此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陈叔平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而众人的士气也因为这两件事变得高涨,于是笑着说道:“诸位,大致要谈的就是这些,我们这个阶段的主要方向就是设法让北方乱起来;只要北方乱将起来,我们在南方的机会越多、行事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如果诸位没有别的想法和异议,那就回去做好准备。至于具体的行事细节,日后会派人与诸位联络。”

    其实陈嶷所说这些内容,他们也能通过使者、信函与众人交流,但是使者和信函的效果终究不如面谈,而且有些人久久等不到陈氏有所作为、久久看不到陈氏有行动,早已沉不住气了,有一些人甚至已经泄气了。

    陈氏叔侄未免大家离心离德、对他们的南下造成误解,只好在南下之前,冒险召集大家来此聚会,以这些计划来来鼓舞士气、凝聚人心。

    同时也是让众人明白陈氏不是不敢作为、不是没有作为,而是时机尚未成熟、而是没有机会。只要有机会,陈氏就会向朝廷发难,即便是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让大家尽管放心。

    “喏!”众人纷纷起身。

    “砰”众人正待散去,忽然传来一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续而脸色剧变。

第971章:陈氏子弟一锅煮

    左翊卫的任务也是拱卫皇城四面、掌宫禁宿卫、遥掌天下府兵,管辖的士兵有十二军中的一支军队、以及与之对应的分布在各地的军府,还有五千名常驻于京城之内的精兵。今天除了当值的一千名士兵、换防休息的一千名士兵,还有三千名士兵在接受训练。

    左翊卫校场的之内,刀山甲海在初升朝阳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守卫士兵肃然分列两旁、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左翊卫将军冯盎待到各团、各旅点完名,正要开始练兵,却有一名侍卫突然跑来报告,说是有人手持杨集的军令在军衙中等他,让他立刻去见。

    一听此话,冯盎大为惊讶,杨集虽是左翊卫上将军,可他平时基本上没有出现在军队之中,此时竟然派人来了,着实是让人意外。不过虽是如此想着,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大步走入军衙之中,却见一身官服的郝瑗已在门口等候。

    冯盎目前勉强算是卫王系编外人员,他去过王府多次,自然认识郝瑗,也知道此人是杨集心腹中的心腹,连忙上前躬身施礼:“郝长史,不知……”

    “卑职参见冯将军!”郝瑗还了一礼,说道:“事态紧急,,我们就不必多礼了。还望将军海涵。”

    冯盎站直身躯,目光看向一脸严肃的郝瑗,疑惑的问道:“长史忽然到来,不知有何要事?”

    郝瑗取出一枚印玺,递给了冯盎,问道:“将军可否识得此物?”

    冯盎接过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他恭恭敬敬的还了过去,对着手持印玺的郝瑗郑重一礼:“这是镇军大将军的印玺,末将自然认识。”

    杨集的武散官是镇军大将军、此乃位高无权工资多的荣耀存在,原则上只享受品级待遇、却没有半点实权,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说杨集,杨广就授予了实实在在的军权。

    凭此印玺,杨集可以不用皇帝授权,就能随随便便调动大隋王朝的所有军队,所以他这个镇军大将军,等于是实至名归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当此枚印玺一出,任何人见令如见杨广,必须无条件遵从;便是十二卫四府的大将军、将军也不例外。

    “当下有一件关系到江山社稷安危的大事要做,包括将军在内左翊卫士兵,暂时听令于我。”郝瑗和杨集一干谋士通过手上的情报,昨天晚上通过抽丝剥茧方式,推算出陈氏位于宜阳县的一座农庄少说也有几百名名为农夫、庄丁的死士。

    他们本想通知杨集的,然而杨集整个晚上都在皇宫之中,一大早又不知跑哪儿去,郝瑗等人根本就无法及时联络他,他们为了避免死士听到风声而逃走、且又听到回报的朱粲说杨集成了对付陈氏的主帅,于是他们便决定将错就错、以杨集名义调兵前去剿灭那支死士。

    之所以没有选择战斗力更加强悍的骁果军,主要还是因为杨集在骁果军有着太多印迹,几名主将都是出自凉州;若是他们调动号称天子亲军的骁果军,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和麻烦。

    而相对于其他十一卫四府,左翊卫将军冯盎算是自己人,此功当然不能白白让给别人。更重要的是事后容易推卸擅自调兵的责任。这是因为冯家以前也为陈朝坐镇岭南、一直深受陈家器重和信任,若是朝中有人事后向杨集发难,杨集完全可以把“擅自”调动冯盎的行为定义为“让冯家向朝廷上交投名状”。

    “末将领命!”冯盎肃容一礼,随即又向郝瑗请示道:“现在只有三千人在校场之中,要不要将休息的一千将士召回?”

    “不必了,也用不着这么麻烦!”郝瑗微微一笑,淡然的说道:“两千铁骑即可,多带一些弓弩。”

    “喏!”冯盎应了一声,随即前去校场点齐两千铁骑,与郝瑗向宜阳县而去。

    。。。。。

    与此同时的右翊卫军衙之中,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也在接见负责协同杨集办案的尚书右仆射高颎。

    “末将于仲文接令。”于仲文郑重的从高颎手中接过来自杨广的军令,抬头看向高颎道:“高相,但不知末将的职责是什么?”

    高颎将一份详细的名单递给于仲文,肃容道:“大将军之责,乃是按照名单拘捕陈氏余孽、查封他们的府邸,绝不能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于仲文接过名单,大致的扫了一眼,皱眉询问道:“高相,需要查抄的人家数目较多,仅靠末将手上这三千将士,只怕不能同时发难,要不要把休息的一千士兵调回?”

    “用不着这么麻烦!”高颎摇了摇头,说道:“圣人已令独孤盛率领骁果军第三个府的兵力到端门外集结;届时,大将军只需一一分派任务即可。”

    “喏!”于仲文倒吸了一口冷气,骁果军总兵力是十万,分为十府,每府万人,皇帝一口气就动用了在万骁果军将士,可见他已经怒到了极致。

    。。。。。

    而在归德坊那座简陋院子,此时早已让一队队士兵团团包围。庭院之内,陈嶷和陈叔平、陈叔熬、陈叔澄、孔伯鱼等人方才有多么的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的狼狈,除了二十多名随从侍卫因为反抗而被射成刺猬以外,其他人全部被绑手脚、十分狼狈的跪在庭院的青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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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集坐在一张坐榻之上,美滋滋的享用上好茶水,慕容弦月、鲜于芳手握横刀分立两侧。而司隶大夫杨綝手拿一张名单、一一点完名,向杨集行礼道:“禀大王,陈叔英、陈叔坚、陈叔卿、陈叔明、陈叔献、陈叔齐、陈叔文、陈叔重、陈叔虞、陈叔平、陈叔熬、陈叔澄、陈叔坦、陈叔纯……陈虔、陈嶷、陈兢、陈庄待人俱在,请大王示下。”

    闻言,杨集坐正身子,目光看着按照长幼顺序、整整齐齐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戏谑的说道:“嘿,够齐的嘛!诸位且与本王说说,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呢?如果遇到困难,本王绝对助你们一臂之力。”

    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陈叔平努力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大王,我等都是本份守法的大隋子民,你这样对待我等,但不知我们犯了何罪?”

    “何罪?自然是谋反之罪了。你们做了什么事、想要做什么,心里非常清楚。”杨集也不知他是谁,但是见他起来说话,立刻明白他是这帮人的首领,接着又说道:“陈朝子弟想要复辟,无可厚非,我也理解。然而陈朝毕竟大势已去,你们之中的一些人并不看好你们的谋策、也不认为你们能够斗得过大隋,于是将你们所做一切,原原本本的供了出来。也许你们陈氏视其为卖主求荣之辈,然而对于大隋来说,他们却是有功于河山社稷的功臣。”

    陈叔平冷冷一笑,声色俱厉的怒吼道:“休要诓骗我等,你这是陷害?”

    “陷害?若是你们安分守己,谁能陷害你们?”杨集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在争霸天下之时,满盘皆输,现在更是半点机会都没有。所以你们也不要怪那些看不好你们的人,要怪只能怪你们野心虽大,而能力和实力却不足以支撑你们的野心。所以他们不看好你们、并且将你们陈氏子弟的人头当成晋升的垫脚石,是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说话间,一名官员从里间匆匆跑来,对杨綝耳语了几句,杨綝立刻向杨集说道:“大王,将士在后宅的假山之中发现一间密室,很快就能将之撬开。”

    杨集瞥了陈叔平一眼,恰好对方也在看他,而眼中紧张之色流露无遗、脸色也在这一刻变得苍白如雪,于是说道:“看来你也知道密室里的东西见不得光、能够令你们人头落地,咱们就别说废话了。”

    那个魁梧丑陋的青年汉子名叫陈庄,乃是陈叔宝与张丽华所生之子,他刚刚因为暴力反抗,被射了几箭,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一听杨集这么说,他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咆哮着说道:“吾虽身死,但你们杨家终将被南方人唾弃、怨恨。”

    “老百姓之所求,仅仅只是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而已,哪有这么大的野心?”杨集拿起案几上上好箭的弩,一箭射穿了陈庄的咽喉:“安心下去等着吧,你们一家人很快就会与你团聚。”

    陈氏子弟以及陈朝忠臣本身就是大隋王朝的敌人、仇人,他们能够活到现在,大隋王朝已经仁至义尽了。既然他们不甘失败、企图造反,那便让双方成为不共戴天的生死之敌,杨集自然用不着与他们惺惺作态。

    更何况他现在是人们眼中的“神经病”,杀上几十上百个反贼,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队队暂时听命于杨集的禁军将一只只大箱子抬到院子之中。

    目测一下,约有一百多只。木箱子都上了锁,谁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王,密室已被打开,这是将士们从密室里搬开出来的箱子,异常沉重,也不知是何物。”一名旅帅向杨集行礼道。

    “嗯!”杨集点了点头,他也懒得向陈家子弟讨要钥匙了,直接对将士们下令道:“给我撬开!”

    “喏!”将士们挥刀便砍。随着箱子一一被暴力打开,一阵阵璀璨的光芒便被朝阳反射了出来。

    “嘶!”

    “嘶!”

    “嘶!”

    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一阵阵猛吞口水的声音,立刻响遍全院。

    杨集心下好奇,便举步上前观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金砖银砖、珍珠玛瑙、美玉、翡翠、珊瑚、祖母绿、猫儿眼、青铜器、金器、银器、玉器……而一个个卷得好好的卷轴,显然也都异常珍贵的名人字画。

    杨集长这么大,还是首次看到这么多珍贵。他家里虽然非常有钱,两朝皇帝、两都皇后赐予的奇珍异宝更是多不数胜,而他从高句丽带回来的宝物更是远比这里多得多。可是他从来不是亲力亲为的第一经手人。

    而杨坚在世之时,他虽然时不时溜进杨坚的宝库,但是杨坚为了从逗他、耍他的过程中享受到饴儿弄孙的快乐,从来不许他打开宝库里满满当当的箱子。所以他长这么大,也是首次看到这么多宝物。

    只不过杨集想找想看的内容并不是这些漂亮而珍贵的财富,如果这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据点,那么他想要找的一切物资应该齐全了,然而杨集隐隐约约猜出这个院子乃是陈氏余孽设立在洛阳的核心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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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一定藏有许多见不光的秘密文书、账册、名单,然而将士们翻遍了整个宅院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可见这些重要之物都藏在这些箱子之中。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目光却始终都掠过箱中珍宝,而是紧紧盯着箱子本身。忽然他在一口箱子停下。

    这口箱子上锁的地方磨损得比较严重,而其他箱子基本上却了无痕迹,于是细看一眼,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卷轴。他见地面干燥,也懒得让人动手了,直接担起箱子把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卷轴骨碌碌的滚了一地,而一口四四方方的长形紫檀木箱坠落原地后,便动弹不得。

    杨集扔了大箱子,拾起小箱走回案几之前,复又坐下。

    这只小箱倒是没有上锁,正当他要将之打开,一只白生生的玉手却将推到一边,抬眸一看,却是慕容弦月。

    慕容弦月蹲了下来,她看了看箱子,仍旧没有动手,直到鲜于芳拿着一面盾牌护在她的身前,这才打了开来。

    箱子之中,没有意想里的危险,里面铺着一层层丝绒,正中放着一柄古香古色的宝剑。

    慕容弦月将之取下,放到案几一旁,接着将丝绒锦缎揭开,一个小小的金环呈现在了眼里,慕容弦月用手轻轻一拉,便将这层层隔板取下,里面除了许多整整齐的册子,还有一个玉盒,拿起打开,竟是一枚印玺。

    杨集伸手拿来翻过一看,竟然是传国玉玺,上面反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最

    旁边好奇盯着的杨綝霎时双眼圆睁,语无伦次的激动道。“大大大王、王王王叔,这是传国玉玺!”

    “没见识!”杨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将之递了过来,说道:“真的传国玉玺缺一角,以金填之,此时它正在皇宫之中。而这一枚印玺不缺角,假的!”

    杨綝仔细打量了一下,一眼便看出是新近之作、各种纹路都是棱角分明的新痕,没有一丝历史厚重感。

    杨集淡淡的说道:“现在,仅仅只凭这枚伪造的‘传国玉玺’,就足以让陈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王所言极是!”杨綝深以为然。

    “传国玉玺”象征意义十分浓重,它如同皇帝一般,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乱世里的各个“皇帝”也喜欢打造一枚传国玉玺,以示自己是天下正统,然而失败以后,一般都会交给得胜方,以示臣服,而得胜方的皇帝要么销毁、要么收藏而不示。要是到了天下统一的治世,如果有人擅自打造传国玉玺,其罪形同叛国谋反;所以即便是世家门阀也不敢。而陈氏打造了,本身就代表他们复辟之心不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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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