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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主沉浮txt下载     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72章:歼敌于野

    宜阳县位于洛阳西部,东连洛阳烟波浩渺的会通苑(西苑)、西接熊耳县、北属秦岭余脉、南属熊耳山系;地貌特征为三山六陵一分川、南山北岭中为滩、洛水东西全境穿。

    全县境内的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光是汇入洛水的支流就有三十多条,再加上紧靠几朝帝都、洛阳城,使之向来是河南郡人口密集的大县之一。自大隋迁都于洛阳城以来,许多世家门阀、达官贵人难以避免的宜阳县购置田地、兴建庄园,其中便包括了陈氏。

    陈氏庄园设在熊耳山北麓,有水田百顷、大片森林,是一座风景极其秀丽的庄园。这里的土地虽然不算好、产出也不高,可是陈氏要做的是复陈大业、又不缺钱,所以他们在意的并非是田地肥沃与否,他们在意的是森林茂盛、可以藏兵、可以及时撤退的熊耳山。

    这些年,陈氏为了方便行事,陆陆续续将五百多名死士从南方调来北方,并将这座不太起眼的庄园作为死士的据点。从前年开始,他们都有了上好的武器和盔甲,并有将领负责日常训练,使其有了浓重的军队色彩。

    此军的主将叫名袁承熙,乃是陈朝仆射袁宪幼子。当初隋军开始部署伐陈战役时,陈朝朝廷上下不以为意、认为这是常态、用不着理会,唯有袁宪建议先行出兵占领北方的一个战略要地、并以此作为屯积重兵的锋矢,时刻威胁隋朝腹地。但是后主根本就不听,直到杨广率领大军屯驻六合镇桃叶山,陈叔宝这才慌了手脚、召集大臣退敌,可是他信重那帮“狎/臣”与他一样,都是六神无主、日夜啼泣。

    也是在这时,袁宪再次出来主持朝局、稳定人心、部署防御,然而施文庆和沈客卿却说袁宪和诸将嫌功高赏薄、时常有怨言,不能委以重任,否则他们必反。陈叔宝听信谗言,凡是袁宪的建议,他都不听、不信、不执行。然而到了亡国之时,最后只有袁宪与他站到一处。

    袁宪和陈叔宝皆已作古,而袁承熙既是忠臣之子、又有名将之资,且对陈氏忠心耿耿,于是深受陈氏器重和信任,成了此军的主将,而他的副手则是陈宣帝陈顼第第三十四子陈叔匡、陈叔宝第十子陈蕃。

    午后,袁承熙和陈叔匡、陈蕃从田间地头“忙碌”回来,在他们身后便是五百多名扮成农夫的死士。这些人推着一辆辆十分简陋的车子,车上除了很多锄头、十字镐等农具,还有一车车收割回来的牧草。

    对于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这是因为宜阳县有很多世家门阀的田产,而世家门阀庄园到了农忙时节,也是这般集体出动,所以陈家的队伍并没有惹人关注。但是人们所不知道的是牧草之下、藏着的是都是用来训练的武器装备;而陈氏队伍今天名为修缮水渠,实则是去森林深处训练去了。

    路上的行人不多,陈氏队伍绕过一座山丘,前方已经看到官道,更远方则是他们的庄子。

    “轰隆隆!”就在这时,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骑着驴子走在前方袁承熙和陈叔匡、陈蕃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只见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东南方气势汹汹的猛冲而来。

    陈蕃何尝见过这等阵仗?他见这支军队杀气凛冽、铺天盖地的向他们冲来,立刻就慌了手脚,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浑然忘记了他们所扮的是一群民夫,高声喊道:“戒备!戒备!”

    袁承熙听了这个愚蠢的命令,整个人都傻了,他气急败坏的说道:“散开、散开!”

    然而已经迟了,他们这支步兵乃是由一群的死士组成,死士们虽然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主见,但是他们却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唯命是从。此时一听到主将下达命令,纷纷取出农具和武器、迅速列成一个以步克骑的阵容,将三名主将保护在了中间。

    袁承熙打了一个趔趄,差点从驴背上摔了下来,他愤怒至极,一鞭子抽在陈蕃的脸上,怒骂道:“蠢货,若是真正农夫一旦直面军队的杀气,早就一哄而散了。你见过这么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使命必达的农夫队伍么?”

    霎时之间,陈蕃神情失色,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世上最愚蠢的错误。他的命令、将士们的举动,分明就是告诉包抄而来的军队——“我不是农夫、我有问题、我私藏大量武器,欢迎来砍。”

    “吾乃宜阳县且尉袁承熙,所率青壮宜阳县的乡兵、这支乡兵负责清剿熊耳山匪类,维护柳泉镇、穆册镇、张坞村安稳。但不知将军如何称呼?”袁承熙已经来不及理会这个蠢货了,他见到那支军队停在前方一箭之地,并以弧开之势隐隐约约的包抄了己方,只好上前亮出了自己另外一层身份。

    河南府和京兆府如同后世的直辖市一般,直接受封于皇帝、直接受命于中枢;河南府下辖河南郡和弘农郡、荥阳、河内、绛郡、河东、文城七郡,朝廷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郡级主官蓄养私军、迅速攻进京城,且又由于境内拥有大量骁果军将士、十二军将士拱卫京城安全,所以河南府和京兆府治下的各个郡都没有设立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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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各个县都有维持地方稳定的军力需求,于是朝廷根据府兵的存在方式,让各县县尉在农闲时训练青壮,同时负责本县各个乡镇的安全、稳定;而郡级官员却没有指挥和调动这些乡兵的权力,从而有效的避免了各郡兵权集中在郡级官员手上。而袁承熙便是宜阳县都尉。

    他这个官职倒不是陈氏帮忙争取,而是其父的缘故。他的父亲袁宪在陈朝覆灭以后,接受了杨坚册封的官职,当他在开皇十八年去世,杨坚还追赠大将军、追封安城郡公,其长子袁承家现在在秘书省任职。而袁承熙这个职务也是自己争来的,与陈氏没有关系,然而这却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这支骑兵正是冯盎和郝瑗率领的两千名左翊卫将士,冯盎越众而出,看了看以车辆抵消骑兵冲力的障碍物,又看了严阵以待的战阵,向袁承熙冷笑道:“比正规军更像正规军的乡兵,你骗谁呢?”

    “陈叔平等一干人犯企图谋反,已然尽数落入官府之手,今奉镇军大将军之令前来拘拿尔等,奉劝尔等立刻束手就擒。若是胆敢负隅顽抗,杀无赦。”

    听了此话,袁承熙等人心中惊怒交集,又见对方都是骑兵,心知士兵的包围圈一旦完成,他们必将插翅难飞。袁承熙知道己已被陈蕃这个蠢货给坑害,陷入了致命的危机之中,陈叔平等人是否落网已经全部不重要了、也跟他们无关。

    眼见无路可退,他便横下一条心,当机立断的下令道:“杀出一条血路,杀败他们!”

    这支私军是陈氏从南方搜罗而来死士、亡命之徒,经过数年的训练,他们十分凶悍、拥有极高的战斗力,此时他们都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他们骨子里的野性和凶性顿时爆发起来,狂叫着向隋军薄弱处发动攻击。

    冯盎眼中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他将手中长矛一引,厉声喝道:“吹号、放箭!”

    他的身边有五百精锐,将士们在他和袁承熙对话之时,迅速在他背后排开了阵形,随着冯盎一声厉喝,箭矢瞬间掠地而起、带着短促的尖啸没入敌军的队形之中。

    陈氏私军做农夫打扮,身上的防御力形如于无;当箭矢划空而至,瞬间便倒下了一片,然而他们毫无所觉,依旧疯狂的向前冲锋。

    “呜、呜呜、呜呜呜!”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山野、蔓延向四周,血腥的气息开始在野外弥漫开来,而喊杀声、惨叫声也骤然响起。

    看着疯狂杀来的死士,冯盎面色肃冷,不断的下达放箭的命令。

    两千骑兵对阵五百多名步兵有着绝对的优势,尽管这些死士悍不畏死,但是他们没有什么防护力,此时面对的又是最为强悍的正规精锐之师;虽然他们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拼命冲锋,但很快就被将士们一一猎杀干净,让官道和周围的田野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一片片粘稠的血水汇集成溪流,到处是尸体。

    袁承熙见到死士被单方面屠杀殆尽,心中大势已去,然而他更多的却不是对死亡的害怕,反而有一种得到解脱一般的释然,他长叹一声,在驴背上拔剑自杀。

    袁承熙虽死,然而死士们仍旧发动绝望的冲锋,没有一人投降。“战”到最后,只剩下不敢动弹的陈叔匡和陈蕃在驴背上簌簌发抖。

    待士兵将两人抓到冯盎面前,冯盎也不询问,让士兵将叔侄二人绑着看好,然后向郝瑗拱手道:“郝先生,现在应当如何?”

    郝瑗说道:“将军遣一支军队与我一起打扫战场,稍后,我将这两名俘虏和死士尸带回京城向河南府交差!至于将军,则率领主力查抄陈氏庄园,搜集罪证、证物。这样可好?”

    冯盎听到自己还有任务,便点了点头:“可以!”

第973章:借北方力,攻南地

    帝都洛阳又是乱糟糟的一天;一队队来回往返的骑兵打破了城内平静。而生活在洛阳城内百姓今年已经习惯了“混乱”,当他们得知朝廷在抓捕企图谋反的陈氏余孽、又见军队对普通老百姓秋毫无犯,便各忙各的;一些闲人则是呼朋唤友,一起前往消息最为灵通的青楼、酒肆倾听后续之事。

    但是洛阳城内的高层都明白这又是一场类似于“陇西李氏大案”的大案,且由于是陈朝后裔企图复辟,所以情节之严重、牵涉之广泛、杀戮之多,必将有过而无不及。而那些与陈氏、袁氏等等家族有关联的人,俱是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皇宫同明殿之内,除了大隋皇帝杨广以外,还有入宫待命的杨秀、杨雄、杨达、高颎、苏威、长孙炽、裴矩、萧玚、李子权、张衡、杨约、牛弘、杨文思、宇文弼、段文振、宇文恺、赵绰、裴蕴、韦匡伯、史祥等等重臣。

    杨广看完杨集刚刚带入宫中的急报,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将急报往案上一扔,语若寒冰的向众臣说道:“诸公,宜阳县内的五百余名陈家私军携带大量武器装备,沿着官道向东北方行军;被左翊卫两千将士逼停以后,这支私军非但投降,反而摆出以步克骑的阵式、向军队发动进攻,私军悍不畏死,宁死不退,已被左翊卫尽数击毙于野。只有陈叔匡和陈蕃贪生怕死,当了俘虏。”

    介绍完这场战斗,杨广问道:“诸公且都说一说,朝廷应当如何对待陈氏子弟?又如何惩治与陈氏狼狈为奸的陆、顾、张、朱、程、沈、袁、孔等等世家?”

    “圣人!”杨集向杨广拱手一礼,沉声说道:“真要算起来,天下其实从汉末就一直处于事实上的分裂状态,在分裂的几百年时间里,王朝如同走马灯似地不断更迭,唯独不变的就是战争;而南北双方打了这么多年下来,使双方之间都有着深深的隔阂和仇恨。圣人与先帝减少税赋、让利于南方之民、开掘大运河沟通南北,都是为了加强南北联系、增进双方了解、抚平人心上隔阂,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已经取得巨大的成效。”

    做好了令杨广和众人都能接受的铺垫,杨集进入当前的议题:“朝廷大势有手、精锐之师众多,自然有能力将各个涉案的世家尽数诛杀,然而每个家族都是根深蒂固、影响一方的存在;一旦朝廷依夷族定罪、对他们大开杀戒,南方人对北方人的恐惧和仇视必将再次上涌。如果再有阴谋家以此为由、于民间将朝廷和北方人妖魔化,最后不仅把大隋这些年以来的努力尽数葬送,而且一场接着一场的叛乱又将出现在南方大地。”

    “卫王之言,也是我现在最为难之处。”杨广一想到被杨集从归德坊抓捕回来的南方士族代表、骁果军和右翊卫查封的几百座府邸,就是一阵头大。

    陈氏肯定是万万不能留了,现在有这一网打尽的良机,正好使之彻彻底底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但是陈氏的党羽令他感到十分棘手。只因南方士族之中,除了寥寥几个以外,基本上全部派人参与了归德坊那场秘会。

    杨广当然想把这些家族杀个干净,但是正如杨集所说这般,他要是逞一时之快杀光,后果和代价实在太沉重了。他想了想,又问道:“依卫王之意,又当如何?”

    杨集沉声说道:“陈朝覆灭后,先帝与圣人对陈氏宽宏大量、仁义待之,光是进入仕途的陈氏子弟就有数十人,而当到太守的人,更是足有十余个。然而陈氏子弟无视先帝与圣人之恩义、不顾南方百姓死活,一心为私,今天更是悍然向军队动手,其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依臣之见,当以谋反罪论处,夷其族!至于陆、顾、张、朱、程、沈、袁等等家族,只诛杀恶首和恶首的父亲兄弟,及其子孙。”

    “还有呢?”杨广为了抚平南北双方的隔阂,可谓是殚精竭虑,不过他虽然不愿数十年之功毁灭于一旦,但觉得杨集说出来的惩罚太过仁慈、不符合一惯的做事风格。所以他认为杨集绝对还有下文,而杨集的下文才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杨集说道:“出于对人犯所在家族的惩罚,凡是与恶首有关的支系则是流配到西海都护府各郡县,这样既可充实当地人口、影响当地人的生活习性。”

    众人一听,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杨集这家伙真够狠的,他这个“分化离间”的法子,比尽数诛杀的效果还要好。

    一般来说,各大家族的嫡系向来是德高望重、大权独揽、实力雄厚;各个旁支的实力则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而各个旁支在面临诛九族、夷族的大罪之时,的确能够和嫡系同生死共存亡,但是朝廷如果仅仅只是追究嫡系罪责的话,旁支在求生慾的驱使之下,自然与之划清界线、老老实实的听话;甚至一些支系还会幸灾乐祸、求之不得。

    如今涉案的恶首要么是各大家族的家主、要么是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所以杨集此法看似很仁义、很软弱,实际上是把各大家族实力最强的嫡系一网打尽,给各个旁支搭建了内斗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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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个旁支固然都明白再强大的国家、再强大的家族也抵不住内讧;每内讧一次,国或家的实力就要减弱几分,最终走向衰败和灭亡,所以人人都提倡团结一心、不得觊觎家主之位。

    然而团结的前提是要有一个说一不二的强者,如果没有强者带领,而大家又实力相当,谁都想当独一无二的“皇帝”、谁都理智不了。就算有人不想参与,但是在大势之下,也纷纷被卷入争斗的洪流之中。

    朝廷如果按照杨集之法办理嫡系,各个家族的各个支系等到风声过去以后,定然展开激烈争斗;他们斗得越凶、家族内部的矛盾和仇恨越深、整个家族也衰弱得越快。而皇帝和敌对势力却在他们争斗的过程之中,找到一个又一个的“战机”。

    “诸公,卫王此法如何?”杨广十分认可杨集的处置方案,然则为了避免大家说他搞一言堂,便出声询问;可他又怕众人没完没了的争论下去,便露出了“我很满意”的笑容。

    “卫王此法甚佳,臣无异议!”众人心说你都喜形于色、兴奋难掩了,还能如何?

    杨广点了点头,正要应下,却发现裴矩沉吟不语,于是问道:“裴公可有不同看法?”

    “圣人,老臣无看法!”裴矩拱手道:“只不过有一人,能否网开一面?”

    杨广好奇的问道:“不知裴公指的是谁?”

    “老臣说的是徐仪!”裴矩报了一个名字,细细介绍道:“徐仪乃是徐陵之子,此人工诗文、善书法丹青、明《周易》等古籍,是世所罕见的贤良之才。”

    “此人,我亦知晓。他确实是一名精通百家学术的宗师,同时也是南陈尚书殿中郎兼东宫学士;及至陈亡,隐于钱塘赭山。我爱惜其才,多次使人征召,然其避而不出。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不怨他。”杨广叹了一口气,语气慢慢变得凛冽起来:“如果他一直避世、或者北上洛阳期间安分守己,我不会计较什么。可他近来都做了些什么?”

    “圣人,其侄虽是涉入陈氏之中,然其本人似乎不知此事。他带领学生在太学和洛阳大学辩学之时,还禁止自己的学生议政、禁止自己的学生与北方学子互骂。倒是与之同行的许善心因为被贬为教学博士的缘故,时常大放厥词、抨击朝政,甚至还与学生说朝廷不公,圣人、圣人不仁。”裴矩默然半晌,说道:“受其似是而非的蛊惑,徐仪也加入了进去。”

    他并不是夸大其词、陷害许善心,而是确有其事。许善心原为吏部侍郎,因任期已满,迁秘书省少监,监掌经籍图书之事,领着作局职事。然去年年审之时,他为了表现自己、清除异己,便以秘书省浮于人事、冗官冗吏多为由,坑害了包括王衮在内的二十多名专注学问、不善言辞的贤良。

    经牛弘等人核实清楚,杨广便将他贬为教学博士。许善心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地位一落千丈、又失去皇帝的信任,自然是满腹怨言、时常发牢骚。

    杨广本来就希望他长长记性、加以改进,之后再酌情提拔,一听裴矩这么一说,顿时心头火起:“看来他仍旧不知改悔,好,那就成全他好了。传旨下去,诛其满门,徐仪不明是非,人云亦云,一并杀了。”

    裴矩想不到会是这等结果,连忙说道:“圣人,徐仪乃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在南方士林有难以取代的名望。”

    杨广重重一挥手,恼火的说道:“有一点点名声、有一点点才华,就以士林领袖自居,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矩苦笑道:“圣人,徐仪不值得大动雷霆之火,而且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没必要为了他一人、造成南方混乱。”

    “是啊圣人!”萧玚亦是劝道:“徐仪刚烈耿直、是非分明,只要解除他心中的疑惑和误会,就能为朝廷所用,他那难以取代的巨大名望,则会变成抚平南北隔阂的利器之一。”

    “也罢!”听到萧玚这么说,杨广虽然有些气不过,可也知道此言在理,他气呼呼的收回了成命,又向萧玚说道:“这种人喜欢泛泛而谈,偏生名气大、说的话更是影响深远;尽快将他的错误扭正过来,不要让他乱说话。”

    “臣遵命!”萧玚拱手应命。

    杨广收拾心绪,言归正传的吩咐道:“对陈朝余孽的惩治,就此定下。但是陈氏子弟不光是洛阳这些,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很多,未免其他人闻讯潜逃,立刻向各州下达命令,将陈氏子弟一律拘捕归案、以明国法。事不宜迟,你们都下去安排吧!”

    说着,又叮嘱道:“我不希望日后有陈氏子弟举兵造反,所以这一回诛恶务尽,绝不能有一条漏网之鱼。”

    “臣遵命!”众人心知事态紧急,纷纷起身告辞,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同明殿。

    便在这时,杨广叫住了杨集:“卫王,你且留下。”

    “喏!”杨集只好留下,等到众人离开,他上前一礼,问道:“还有何事?”

    “金刚奴!”杨广叹息一声,有些失神的说道:“这件事情显然不可能轻易了结,影响范围之广、牵涉世家和人员,远胜陇西李氏大案,到了后头,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甚至,还有可能脱离我们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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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集愣了一下,随即醒悟了过来:“派系之争?”

    “嗯,不错!”杨广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南方十分富庶,几无旱灾、涝灾、虫灾。无论是关陇贵族、关中士族也好,还是山东士族、中原士族、河东士族也罢,早就垂涎三尺。但是南方士族打仗的本来虽然不行,可是论起心眼、阴谋诡计,却不比任何一方势力差,故而除了几个与其利益一致的家族之外,其他想要南下的家族皆以失败告终。”

    “而裴氏其实也想分为二李、二崔那样的两大世家,然而裴蕴那一系虽然在南方立足了数百年时间,可是他们在南方士族眼中,始终是寓居南方的外来势力、乞讨者,并加以排斥,这也是裴蕴那支无法崛起的重要原因之一。裴氏在南方深耕几百年尚且如此,其他企图南下的家族的处境可想而知。”

    “在你提出处置陈氏和党羽的法子时,他们之所以答应得那么干脆,便是北方各个派系一致的利益诉求,使他们形成了默契。北方各大派系好不容易等于这个机会,还不得拼命去弄那些涉案的南方士族?这也是我担心失控的原因所在。”

    “萧玚不反对,是他在道义上、法度上站不住脚;于是想要拉徐仪这个士林名宿,使他助南方士族一臂之力,当然了,裴矩也想‘挟徐仪以令南方士林’,我也有些担心南方士族败得太惨、太快,便将徐仪交给萧玚来安抚。”

    杨广所说这些,杨集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此时好奇的是杨广究竟是什么态度,于是问道:“既然阿兄知道这些,为何还答应我的建议?”

    “毕竟是准备造反的敌人,我没有放过这些世家的理由,另一方面是南朝士族太难攻克了,我也希望北方各大派系下去破了这个乌龟壳。”杨广呵呵一笑,说道:“接下来,我们皇族不要参与了,只要他们没有徇私枉法、欺压百姓,任他们斗下去。关键时刻再出去主持‘公道’。若是谁敢把局势弄得失控,你和智积再执掌大义之旗,出兵将之灭了。”

    杨集顿时啼笑皆非,抱拳应道:“喏!”

    杨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帮出一个主意。”

    杨集问道:“何事?说说看。”

    “哎呀,这个事情比较难办,容我好生梳理一下。”杨广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好像有重要的大事难以决断,他闭上眼睛、靠在御榻上,放松紧绷的头脑,但是他纠结了老半天,终究没有说什么,最终睁开双眼,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此事你决定不了、帮不了。还是由我自己想办法好了,你回去吧!”

    杨集一脸莫名其妙的走出同明殿,直到出了大门,才想明白杨广纠结的原因竟然是宫里的陈氏姐妹。

第974章:集体升官

    杨集在同明殿与杨广作别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设在东朝堂的议事堂“签字”,正式将锁在殿内省的罪证、名册、信函、财物移交出去,以示陈氏谋反案不再由军方、由自己办理,改由朝廷、议事堂共同操办。

    离开议事堂以后,他听到杨广颂布了一道旨意,正式册封陈叔宝第四女陈娥顺仪、册封陈叔宝第六女陈婤为充仪,使陈氏姐妹从无品无名分变成九嫔。由此可见,杨集的猜测没有错,杨广之前就是因为陈氏姐妹而纠结。不过杨集觉得这个册封还不错,只因陈氏姐妹算起来也是可怜人。

    陈娥和陈婤是宫女所生的孩子,她们虽然都有公主的尊号,可是陈叔宝当皇帝的时候,不但妃嫔众多、子女众多,而且只顾自己享受,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两个妾生女。

    而杨广乃是灭陈主帅、陈家眼中的首敌,他担心对方在自己睡着之时、捅他一刀子,根本就不想纳陈氏女为妾。但是杨坚当年为了安抚南方人,令杨广纳陈叔宝的女儿为侍妾。正所谓君父之命不敢不从,杨广只好纳了毫无存在感、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陈娥和陈婤。

    陈氏犯了谋反罪,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杨广便是将陈氏姐妹打入冷宫、杀死都不过分,然而他非但没有迁怒于陈氏姐妹,反而在第一时间册封,可见他始终都是一个念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

    正是这一点,既让杨集深有感触,同时也很心安。

    回到府前,已是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洒在远处假山、修竹、青石地面上,恍若为王府披上一层绚丽的七彩霞衣。

    杨集下了马车,踏着夕阳走上门前石阶,绕过刻着玄武浮雕的影壁,走入府中。

    方到庭院,就看到里面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只见庭院里停了百多辆风尘仆仆卸了马匹的马车,青石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竹笼、铁笼、袋子;而且两百多名“家丁”还在马车上搬东西。甚至连他的大小老婆都在一旁观看、指挥。

    这一幕,让杨集和朱粲、宗罗睺都愣住了,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参见大王!”就在这时,一群人忽然从花树下出现,一起向杨集行礼。

    一眼看去,不应出现在洛阳城的凉州通判张定和、兵曹慕容三藏、商曹杜如晦、张掖太守李大亮、西平太守兼总管梁元礼、韦云起、尉迟恭、独孤平云、阿赤、杨师道、韩流、颇超器、孔颖达、陆从典、盖文达、颜师古。竟然都出现在眼中。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杨集和朱粲、宗罗睺一下子就傻住了。

    过了半晌,杨集上前他们一一扶起,颇为激动的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有人升官了,其所空出之位,又有其他人接任,索性一起入朝谢恩。”张定和哈哈一笑,说道:“其实大家都想回来看看大王,只是大家各司其职,实在走不开。”

    “走走走,到里面再说。”杨集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些人都是与他有着生死之交的人,虽然分别最久的人,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而已,可是杨集感觉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似的。

    说着,他便兴致冲冲引大家到偏殿坐下。

    殿中,郝瑗和凌敬、魏征、刘孝孙、李道玄、房彦藻、房玄龄俱在,他们已经备到了茶水。显然,他们是故意给杨集一个大惊喜。

    待众人入座,主位上的杨集兴奋难掩看着大家,喜形于色的问道:“都与我说一说,升了什么官?”

    张定和的通判之职,仅次于州牧、长史、司马,乃是凉州第四把手,他的地位比远道而来的人都高,闻言便笑着说道:“大王,我的位置不变,此次是带队入朝的朝集使。”

    朝集使便是汉朝的上计吏,而担任此职的人每年入京述职的各个州郡的主官,他们每年年终都要进京报告州郡政务及财经情况,并且向朝廷说明来年的发展计划,以便朝廷对各地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如果主官因种种原因走不开,便由次官代替,后世承袭此制。但由于云集而来的地方官员太多,而他们又代表天下百姓,颇有天下朝圣意味,于是上计吏之名变成了朝集使。

    由于凉州拿下西海都护府不久,吐谷浑残余势力时不时发动叛乱,凉州各郡又要负责接送西域使节、保证他们的安全,所以杨广去年便特许凉州各郡不用入朝,只需统一派个人呈上奏疏即可。

    然而作为臣子,肯定不能把皇帝的宽容和理解当成理所当然,于是刚刚过了最为忙碌的时期,张定和便带队入京,以示庄重;只不过凉州西方、南方、北方都与异族接壤,情况异常复杂,一些郡官实在走不开,所以这次来的人还是不多。

    “谁升了?自己说、自己说!”作为大隋王朝的宰相和尚书令,杨集又一直关注凉州官员的升迁问题,自然知道哪些人升了官、升了什么官;只不过他们初来乍到,此时此刻都很高兴,而升官的人更需要与自己分享这份喜悦,于是便装作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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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朽先说吧!”慕容三藏呵呵一笑,满面红光的说道:“老朽得圣人信重,升任尚书省左丞、兼大隋军事学堂教学博士。”

    慕容三藏是一代名将,一直为大隋坐镇边陲,可他此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也经不起风霜之苦了。

    他此番入朝为官,既是屡新,也是发挥余热、为大隋王朝培养军事人才。

    “慕容老将军空出的兵曹,由我接任。”韦云起乃是凉州第一任礼曹,他虽然做得相当成功出色,然而死活不愿从政,于是弃文从武,当了一名小将。

    韦云起这些年随着杨集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功勋,蜕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名将、名帅。故而由他接任兵曹之职,凉州军的战斗力、军纪完全不受影响。

    尉迟恭咧嘴一笑,乐呵呵的说道:“大王,我接了韦将军空出来军职,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然而我很满足,争取早日拿下另外两分。”

    “还有我,我也在争取拿两另外两分。”

    “还有俺!”

    独孤平云、阿赤亦是说道。

    驻扎在张掖的凉州常备军分为南大营、北大营、西大营,之前由韦云起统一管理;此时一分为三,分别落入尉迟恭、独孤平云、阿赤三人之手。

    “大王,我也升官了。”韩流想了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现在是西营副将,争取成为主将。”

    他是鄯善王的后裔,不过这个鄯善并非是以前的真达也,而是北魏所指派的韩拔,北魏分为东西两魏之后,吐谷浑趁着北朝内战,占领了孤立无援鄯善。从那时起,韩拔的后裔便带着鄯善人当起了马贼,继续和吐谷浑作战。

    当反吐谷浑大业传到韩流手上之时,他混得相当困难,后来和入鄯善的麦铁杖结盟为贼,稀里糊涂的成了隋朝的将领。之后,他们又去柴达木盆地搞破坏,并且在吐谷浑战役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大王,还有我。我现在是南营副将,也在争取当主将。”颇超器原是党项羌拓跋丛宁部、颇超部落的酋长,当初拓跋丛宁据临洮为国中之国,他不仅与吐谷浑慕容伏允相互勾结,还企图反隋。而颇超器和杨烈父子并不看他,于是降了大隋、并接受杨集的安置政策。

    此后在大湖区等等战役中,颇超器也立下了不小功勋。

    “哈哈!”

    “哈哈!”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杨集十分喜欢这种力争上游的良性竞争,若是没有这种奋发向上的精神,还当什么将军?他边笑边说道:“慕容将军因功、因才入朝为官,是晋升。他离开凉州以后,你们每个人都得到晋升。他日要是再有人入朝,仍旧会引起这样的变化。你们可得努力了。”

    “喏!”韦云起和尉迟恭、独孤平云、阿赤、韩流、颇超器轰然应是。

    说完军事这边,杨集目光看向杜如晦,笑着说道:“克明,你是商曹,若你晋升,想必也会引进一连串的变化。”

    “大王,我还是商曹,不过现在多了凉州州牧府主薄之职。”杜如晦微微一笑,拱手道:“所以我并没有像慕容将军这般引发大变化。”

    “好!”杨集点了点头,然后催道:“接下来自己说,别老是让人等。”

    “我先来。”梁元礼故意倚老卖老的说道:“我年纪大,你们得让我老人家。”

    话没说完,梁元礼自己都笑了出来,说道:“大王,朝廷将我调为冀州信都郡太守、总管,看似是一起,然而西平是下郡、信都是上郡,官员的品级不同,所以我也升官了。”

    “该我了!”杨师道‘幽怨’的看了杨集一眼,说道:“我原本是西州郡镇远县县令、县丞,本想混上一个资历,再托关系走后门。不料大王将我抓去凉州州牧府,让我做最累的活、最难的事不说,还老是向我父兄告状。然而他们非但不帮我,更过分的是,居然还觉得大王太过心软,于是我的苦难就来了。唉,如今终于熬出头、脱离魔掌了。”

    控诉完毕,杨师道向梁元礼郑重的行了一礼,很是庆幸的说道:“梁公,我谢谢你啊!”

    杨集冷哼一声,目带笑意的说道:“我不仅是你叔叔,还是凉州牧,你以为成了西平太守,就逃得了我的魔掌吗?我告诉你,你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亮崽,到你了。”杨集叫起了李大亮的绰号,故作不悦的瞪着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们从小玩到大,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我杨集一直拿你当兄弟,可你小子竟然成了我的侄女婿。过分了啊你!”

    “噗!”

    “噗!”

    “噗!”

    众人又是一阵喷笑。

    杨师道更是嘿嘿发笑,李大亮是他的姐夫来着,而且被他姐姐吃得死死的,连他都看不过去了。

    一听“亮崽”二字,李大亮顿时脸都黑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大王,我现在的情况和克明很像,兼任凉州州牧府刑曹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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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我现在工曹,接了何祭酒之职。”说话的是孔颖达,后世人只知孔颖达是经学大师。但是他实际也是一个精通百家的能手,只不过他在经学方面成就太高,使经学大师之名压过了一切。

    “大王,我现在是凉州大学算学院院主。”

    “大王,我现在是凉州大学文学院院主。”

    “大王,我现在是凉州大学史学院院主。”

    陆从典、盖文达、颜师古亦是报了自己现在的官职。

    “好好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杨集笑着向郝瑗说道:“承渊,使人准备一下,我们去水榭用膳,我亲自钓鱼,请大家吃全鱼宴。”

    众人听到杨集说“我亲自钓鱼”,脸色全都变了。张定和呵呵一笑:“吃宴可以、吃鱼也没问题。但是就不劳大王亲自动手了,还是由我们来钓好了。”

    众人猛点头,纷纷言不由衷的说道:“没错!大王刀法精湛,只需片鱼即可。钓鱼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等好了。”

    杨集别的本事大家全部都心服口服、心悦诚服,但是钓鱼?呵呵,还是算了吧!若是等他钓到足够的鱼、再做鱼宴,大家估计全部饿死在水边了。

    杨集本来想展示他全新的钓鱼术,可是见到大家竟然整整齐齐的点头,只好悻悻然的向朱粲和魏征说道:“老朱,今晚我们吃‘古董羹’,你当主厨。玄成,把你珍藏的美酒拿出来。”

    众人一听这话,眼睛全都亮了。

    老朱的厨艺,那是相当的了得,便是王府里的顶级厨师也是远远不如;而魏征酿造的酒,一样是令人向往、令人神往的美酒。

    张定和取出两本册子,上前递给了杨集:“大王,凉州各郡和西域诸国听闻大王添丁,纷纷给晖王子、曜王子、小郡主送了贺礼,我们一并带了来。此外还带了一些凉州特产过来,今晚正好拿来为王子、郡主庆祝一番。”

    杨集接过册子,将记录西域各国赠送贺礼的册子随手扔到茶几之上,打开凉州各郡那一本观看,目光掠过记录珍宝那个区域,直接看了后方所载,只见上面写着:“虎六十头、豹六十头、黑白熊三十头、鹿一百八十只、獐子一百八十只、狍子一百八十只……”

    他掩了册子,向张定和问道:“活的?”

    “正是活的。”张定和点头道:“若是死的,早就臭了,如何能拿来?”

    杨集听了此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老虎和豹子是猛兽;而黑白熊就是大熊猫,这东西在大隋王朝可不是稀有的国宝,它们和野猪一样,早已在秦岭泛滥成灾,而且还吃人,所以它们同样是人们望而色变的凶兽。

    想要抓这三种凶悍的猛兽,本来就十分不容易,而张定和等人竟然千里迢迢的从凉州把这些猛兽活着运到洛阳;个中心意,远比冷冰冰的金银珍宝沉重。

    默然半晌,他向朱粲说道:“使人宰杀了一些,今晚阖府同庆,让所有人都尝一尝来自凉州的心意。”

    “喏!”朱粲恭声应道。

第975章:杨集骗人,自己先信

    卫王府的厨师虽然也能做出令人惊叹的精致而清淡的菜肴,可是杨集家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吃肉,不像士族家庭一味追求精致、清淡,这便导致王府菜肴极具特色,那就是肉食特别多。而凉州来客都是可以提刀杀敌的人物,他们同样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专门为这帮“同事”下厨的朱粲熟悉大家喜好,也懒得搞什么花样,更没有刻意去追求鱼、香、味,他直接按照大家的喜好,来了一场全肉火锅乱炖。不管是虎肉、豹肉、熊猫肉,还是牛羊肉,全部弄得一大盘,底汤则是虎豹熊的骨头汤。

    上桌之时,虽然每个人面前各有一个小火锅,可大家眼前的大盆都一样,全部是腌制好的肉。而寥寥无几的时蔬,则是成了香料。

    这时节吃火锅,自然少不了冰镇鱼脍;而这道菜,也是唯一能够让朱大厨展示厨艺、刀工的菜肴。

    简单省事又好吃,辅以魏征酿造的好酒,大家直呼过瘾。

    吃饭的地方是湖边水榭,且一个没有女子碍事,尉迟恭吃到满头大汗之时,他索性解开衣服,穿着一条短裤“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温,然后又出来吃、喝。

    韦云起等人见样学样,纷纷效仿之;即便是年龄最大的慕容三藏也禁不住诱惑,也跟着这些年轻人这般,忽尔出来吃喝、忽尔下水降温。

    若非杨集担心淹死等个不会水的人,不许他们进行游戏比赛,估计旱鸭子一般的阿赤、韩流、颇超器都要不知死活的下水比试游泳了。

    这没办法,男人一旦喝高了,更男人!而这帮男人是男人中的男人、个个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果让他们搞比赛,他们肯定是明知自己不会水,也要下去比。

    搞到最后,火锅里的汤干了;大伙直接舀来泡过无数男人的湖水,加进了锅里。继续大吃大喝!

    至于有没有尿,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即便是有,也没有人在意。毕竟大家行军之时,连有牲畜屎的泥水都喝过,眼前这干干净净湖水又算得了什么?

    杨集和比较清醒的人看到因为喝醉而抱在一起相互灌酒的韩流和颇超器,连鸡皮疙瘩都起了。

    这两个家伙穿条短裤、交头接耳,差点亲到一起了,亲热得简直是比两口子更像两口子;那场面,着实豪放之极,要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要有多辣眼就有多辣眼。

    见场面越来越火爆、越来越热闹,而房玄龄甚至把他的叔叔房彦藻喊成了老弟,杨集索性吩咐保持清醒的凌敬和魏征带兵看好大家、别让他们下水进锅。他自己则是和郝瑗、张定和、杜如晦跑到不远处喝茶叙话去了。

    “大家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张定和看了看仍旧开怀畅饮的一帮人,向杨集说道:“没有大王在身边,每个人心里都是空空的,大家无论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三思三思再三思;根本不敢放开自己。”

    慕容三藏也不喝了,他穿上短褂、走过来坐下,长叹一声道:“大王这个主心骨不在,大家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别说他们这帮年轻人了,便是我这老头子,也是浑身不得劲。我们离开张掖之前,州牧府上下、军民委托我们问一问——大王还回不回凉州?什么时候回凉州?当然了,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疑问。”

    “回,肯定回!”杨集给慕容三藏斟上一杯茶,放下茶壶道:“我大隋以东是茫茫的大海、以南有海有毒虫猛兽出没山林、以北贫瘠苦寒,三个方向都没有什么价值,要是贸然探索、开战,结果肯定是得不偿失,虽然朝廷已经准备发展海上丝绸之路、探索海外,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所以我大隋的发展战略十分清晰,那就是全力向西发展。未来的凉州,既是我大隋后勤重地,同时也是向西进军的战争前沿,而向西进军的主力,还是我们这些人。”

    停顿了一下,杨集又说道:“圣人知道凉州将官各司其责,一起凑成犀利而高效的队伍,绝对不可拆散,否则便不再完整了,可是朝廷又有任满则调的制度,故而他一直让凉州官员在本州境内调来调去,而不是前往另外十三个州任职。”

    “这就怪哉了!”慕容三藏听说大隋在西方还有这么恢弘的战略,顿时就不想当中枢的官了,他愤愤不平的连声询问:“大王你与我说说,为什么不调别人,偏偏把我这个兵曹给下了呢?难道我慕容三藏不是凉州的将官?难道我慕容三藏是唯一可以缺少的人?”

    杨集当然不能说他老,只好说道:“中枢需要你啊!”

    慕容三藏不信他这鬼话,又问道:“杨善会和李靖、虞世南、王琮比我更厉害,更适合进入中枢。为什么就只需要我呢?”

    “明说了吧!我们大家都需要您留守中枢。”杨集迅速开动脑筋,不紧不慢的忽悠道:“您也知道我们打慕容卑、打突厥、打吐谷浑、打高句丽的时候,总是有一帮小人在背后扯后腿、在作怪。他们为了摘取我们的胜利果实,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幸运的是我们不用朝廷帮忙也打赢了,但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事事顺心、仗仗打赢。未免再吃这样的亏,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经验十足的人来坐镇中枢、负责与各大政治派系进行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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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善会和李靖、王琮他们能力的确很强,可他们没有与人博弈的经验和技巧。而虞世南和萧瑀是一类人,他俩棱角分明、宁折不屈,根本就扛不住别人的阴谋阳谋,一旦他们犯了倔,与人硬撼到底,好心也会变得坏事。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当尚书左丞的资历。”

    说着说着,连杨集自己都信了。他目光看向慢慢平定下来的慕容三藏,底气十足的问道:“您自己说说,凉州除了您以外,谁有能力与各大政治博弈?谁能当左丞?面对这个要职,总不能不要吧?当然也可以不要,但以后,又有谁来给我们当后盾呢?”

    慕容三藏隐隐约约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当他绞尽脑汁的思来想去,却发现真的只有自己最为合适;他想了想,又问道:“那梁元礼呢?又怎么说?”

    “他也缺少资历,当不了尚书左丞。此去信都任职,主要是把冀州和幽州连在一处,以便滕王和萧瑀、薛世雄等人在河北二州联合执行凉州之政。他要面对的,将是来自北方博陵崔氏、西方赵郡李氏、南方清河崔氏的压力,所以他的责任更多、任务更为艰巨。”这一点,杨集倒是没有骗人。

    这下子,慕容三藏没辙了,他肃然道:“承蒙大王看重,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守好大后方。”

    “有您在,我放心得很。”杨集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终于圆过去了。

    杜如晦早已看穿个中奥妙,可他心中十分认同杨集这番胡说八道、歪理邪说,此时见到慕容老将军被绕晕了过去,很是及时的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大王,西突厥射匮可汗、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近来打得十分厉害,不知您可知晓?”

    射匮可汗乃是步迦可汗之孙,原为突厥汗国分封出去的小可汗之一,主管碎叶川一带,并且受命于主管西突厥的泥撅处罗可汗。可是步迦可汗中后期的突厥汗国已经名存实亡,阿史那家族各个小可汗名义上继续尊步迦可汗为主,实际上各自为政、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王”。

    等到步迦可汗兵败身亡,突厥汗国正式分崩离析,而位于金山(阿尔泰山)以西的铁勒各部率先自立,不再听从突厥号令。泥撅处罗可汗为了维护突厥统治、诱杀铁勒百多个酋长,引起铁勒诸部彻底暴动,先是契苾歌楞自立为易勿真莫何可汗,设牙帐于贪汗山;接着是薛延陀乙失钵自立为野喹可汗,设牙帐于燕末山西北麓。

    泥撅处罗可汗先是出兵镇压薛延陀,然而就在他即将平定薛延陀之际,射匮可汗却忽然出兵,从背后狠狠地捅了泥撅处罗可汗几刀子。从而导致西突厥形成“四国对峙”的局面,由于他们采用了合纵连横、远拉进攻的外交政策,故而打了这么多年下来,谁也灭不了谁。而向他们贩卖武器装备的杨集却是大发战争财。

    四方从凉州买到武器装备以后,又继续打;如此打着打着,四方一起弱了下来。

    杜如晦骤然一问,杨集不禁愣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很是坦然的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西突厥四部了,只知道粟特人最近特别特别的倒霉,余者一概不知,难道出了变故不成?”

    身旁众人不禁笑了出来。最倒霉的的确不是交战的突厥人和铁勒人,而是被误伤的粟特人。

    粟特人居住在妫水流域一带(中亚阿姆河),他们以姓氏为名,分别建立了康国、安国、曹国、史国、米国、何国、小安国、东曹国、中曹国、那色波国、穆国、漕国、毕国、钹汗国、乌那曷国。

    这些粟特国以城镇为中心、以种族为群体,基本上都是一城一国的城邦之国,而每个国家的国王就是游走东西方的商队首脑,能有两三千以上兵力的国家,那已经是粟特各国里的大国和强国了,要是放到大隋王朝,所谓的大国顶天就是一个中县、下县。所以粟特各国虽然个个富得流油,却都处于富而不强的状况。

    有钱却没有守护钱财的实力,周围又是拥有强盗基因的四大势力,粟特各国不啻于怀千金于闹市之上的稚子。一开始的情况还好一些,四大势力有求于粟特人、希望通过粟特人的走私途径获得隋制武器装备,即便知道粟特人恶意哄抬物价,却也十分克制和忍耐。但是当大隋解除武器禁运以后,粟特人一下子就失去原有的价值,再也没有哪个势力在乎粟特人的感受了。

    靠近妫水流域的射匮可汗部、泥撅处罗可汗部、易勿真莫何可汗部为了拿到粟特人的钱、出以前的那口恶气,争先恐后的出兵洗劫粟特各国,再把打劫到的钱财拿去凉州采买更多、更好、更便宜的武器装备。

    而那些粟特国家就悲剧了,这个势力今天上门来“收税”、那个势力明天来光顾;有时候,三个势力的人甚至不约而同的出现在某个一国家之内,他们还没开始盘剥粟特人,就打了起来。最后不管是哪方势力打赢了,倒霉的还是沦为战场、战后再被打劫一番的粟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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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几天前,先后有曹国人、米国人、穆国人、漕国人求到王府之内,可怜兮兮的求杨集帮他们说上一句话、好让四大势力收手和收敛,不过杨集才懒得理会那些比他还要奸诈的奸商。

    “目前还谈不上变故,”杜如晦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只是射匮可汗的弟弟统叶护成长的速度十分惊人。此子勇而有谋、善攻战,他受其兄长之命,南下开辟另外一个战场,强势的占领了诃咄、波/多叉拏、吐火罗、护密;他不仅以这些小国的兵力、财力供兄长在北方作战,还不断掠夺势弱的易勿真莫何可汗部,令对方动弹不得。”

    “反观射匮可汗主要之敌的泥撅处罗可汗,他空有广袤大地,却位于三大势力的中间,除了东北方的庭州郡和西州郡,东方的保持中立的西域各国,可谓是六方受敌。他现在收缩兵力、向东方集结,但却失去了战略纵深、腾挪余地。要是射匮可汗兄弟分别从西方、南方出兵袭扰和破坏,他治下各部为了自保、定然拱手投降。”

    介绍完毕,杜如晦做了总结:“泥撅处罗可汗若是败亡,易勿真莫何可汗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降、要么亡。接下来便轮到野喹可汗了,他除了降或亡以外,另外还有两个选择,那就是向东方的契骨发动攻势、向北方逃逸;但是野喹可汗无论做何选择,西突厥都将统一,至于那些粟特国,实不足论。”

    杨集听完,云淡风轻的说道:“统一的西突厥即便不敢向大隋和西域各国进军,也会成为我大隋心腹之患、西进路上的障碍,我大隋不许它统一,它就不能统一。”

    众人会心而笑,杨集这个说法乃是意料之中。

    郝瑗心下一动,向杜如晦问道:“克明,我对射匮可汗和统叶护了解不多,不过他们既然都有霸主之姿,你认为能否离间成功?”

    杜如晦还没说话,杨集就知道不可能,这对龙兄虎弟在史上打下了不亚于突厥汗国的西突厥,又岂是那种自私自私、目光浅短之辈?

    “难如登天!”不出杨集之所料,杜如晦否决了离间之计,而后沉声说道:“我认为与其在他们兄弟身上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倒不如在泥撅处罗可汗身上大做文章。”

    “仔细说来听听!”杨集也知道这是上上之策,不过杜如晦既是凉州商曹、也是面向西方的情报头子,他对西突厥的情况远比其他人了解。

    “喏!”杜如晦说道:“射匮可汗军队的数量比较多,可是来源太过复杂,那些来自诃咄、波/多叉拏、吐火罗、护密的军队非但没有认同突厥,反而还有极深的敌意,若是吃几场败仗,这些杂兵必溃。”

    “所以算下来,泥撅处罗可汗其实没有多少劣势。他现在向东部收缩,就是以大隋为依靠、希望得到大隋支持。假如大隋给予一定的资助,并且禁止易勿真莫何可汗、野喹可汗出兵;突厥二部胜负难料。”

    “此法可行!”杨集了解了情况,便有了应对之策,他向郝瑗吩咐道:“把我们所谈内容和决定写成密信,明天一早发给杨善会。让他断掉射匮可汗的武器供给、酌情给予泥撅处罗可汗支持。同时令庭州总管薛万述集结庭州、西州军队,屯兵于天池县清海镇,威慑射匮可汗部之西北冀。”

    “令独孤开远为且末总管、李世谟为副总管,立刻前去接管且末驻军和屯田军,从且末县威慑统叶护东北冀,勒令其立刻退兵、不许攻击易勿真莫何可汗,胆敢不遵、不从……让射匮可汗将他绑来凉州谢罪,若射匮可汗也不遵,就说我杨集将会带兵与他面谈。”

    听闻最后这一句,杜如晦眼睛都亮了,他说道:“大王,统叶护十分刚烈、倔强,极可能不遵。不遵的话,难题就到射匮可汗身上了。”

    杨集问道:“那你认为射匮可汗遵还是不遵?”

    “这是一个雄主,一定遵。”杜如晦果断的说道:“他为了成就霸业,一定不敢得罪大隋、一定会绑弟谢罪。”

    杨集笑着说道:“裂痕不就出现了么?离间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嘶!”众人听得倒吸一口气。

第976章:奈何人言可畏

    卫王府中庭水榭灯火明亮,喧嚣之声声声入耳,府中文武和来自凉州的同僚推杯换盏,热闹之极。然而这些部属展现出来的酒量,便是杨集这个酒桶也为之咋舌,他为了使大家喝得尽兴,索性把亲兵将领、以及刚刚来自凉州的中低层将领一起叫来喝酒。

    大家相处多年,都是自己人,相互之间其实都很熟悉。只不过每个人的职责不同、使命不同,见面比较少而已;所以亲兵将领、凉州中低层将领的加入,并没有丝毫陌生感,反而因为人多,场面变得更加豪放、气氛变得更加浓烈。

    水榭旁边的围栏边缘、湖中的几艘游船之上,都有侍卫严阵以待,以防某个醉鬼掉入水中溺死。

    杨集和张定和、慕容三藏、杜如晦、郝瑗早就当了酒桌上的逃兵,跑到远处喝茶述话。而凌敬和魏征见到有人接手安全防护,也很不仗义的跑了过来。

    七人围着茶几而坐说话,时而抿一口茶水、时而吃一口瓜果,惬意之极。

    议完西突厥四部,以及定下针对性的措施,杜如晦又随口说起了被西突厥四部误伤的粟特人:“大王,部份粟特的先祖是月氏人,月氏人在秦汉时期被匈奴人从凉州驱赶向西,建立了康居古国,极盛时拥有数千里疆土,等到汉朝设立西域都护府后,开始向中原称臣纳贡,直到晋朝年间还曾遣使来朝,并向晋武帝进贡良马。”

    “随着‘五胡乱华’时代的开启,中原陷入长达数百年混战当中,跟西方的联系被迫中断,其中便包括康居。此后,牌号是匈奴后裔的嚈哒人在南北朝控制了西方,康居开始遭受其奴役,并在南北朝中后期灭亡。康居灭亡以后,有月氏血脉的粟特人努力谋划复国事宜。经过多年努力,重新在妫水(阿姆河)、药杀水(锡尔河)两河流域建立了诸多姓氏之国。”

    “这些以姓氏为名的城邦小国虽多,可归纳起来,都是以曹、安、史、康、石、罗、白、米、何九姓为主体,因为他们都说先祖来自张掖昭武城,故而粟特诸国统称为‘昭武九姓’、‘昭武九姓国’。而康国则是土地最广、人口最多、势力最强的国家,强盛时幅员能达千里,是诸国里的宗主国,余者都要向其纳贡称臣。”

    “突厥崛起以后,控制和奴役了西域和更西的地方,令昭武九姓国苦不堪言,现在射匮可汗部、泥撅处罗可汗部、易勿真莫何可汗部为了获取他们的钱财,以购大隋武器装备,使其处境更加不妙。他们为了摆脱西突厥诸部奴役,曾以祖籍张掖为名,多次向凉州求援。”

    “不仅凉州,还求到了洛阳这里。就在几天前,曹国人、米国人、穆国人、漕国人可怜兮兮的请我出面制止西突厥诸部,不过被我拒绝了。”杨集放下手中茶杯,向杜如晦问道:“克明说到粟特诸国,而且将康国介绍得这么详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缘由?”

    “确实有!”杜如晦点了点头,说道:“康国国王名叫康珩,自其父病故,其兄威望不足、处事不公,使康国各部离心离德,康珩便发动兵变,取而代之,不少部落纷纷脱离康国,其余诸国也不再视其为宗主国。”

    “射匮可汗首敌是泥撅处罗可汗,他对粟特诸国虽是用政苛猛,却比泥撅处罗可汗‘宽仁’,然则他为了打掉粟特诸国存在数百年的主从秩序,以便日后统治诸国,于是对康国进行重点压制、进攻,只要康国一亡,粟特各国将再无宗主国存在。”

    “康国实力所剩无几,精锐之军不足四千人,康珩连国内的反叛部众都收拾不了,又哪是射匮可汗的对手?若不是射匮可汗担心逼迫过甚、导致康珩和另外几个国家投靠自己的对手,康国早就亡了。”

    说完康国的情况,杜如晦提到了与大隋有关的地方:“大王,据丝路联盟的商队来报,康珩无力应对内忧外患,遂决定使朝拜圣人,请求将本国土地、人口尽数纳入大隋,以求大隋庇护,免除西突厥欺凌、免除亡国之厄。”

    杜如晦所说这些事情,在凉州高层之间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事情太大、康国使者还没有抵达凉州,故而没有在官面上宣扬。现在由杜如晦来说,一是通报此事,让杨集心中有个底;二是想问问杨集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以便大家做好相应准备。

    杨集其实一直都有出兵干涉西突厥的想法,而西突厥统治的领域战乱不休,名义上虽然只有四大势力,然而四大势力对治下各个小势力统治不强,小势力实际也是想到攻伐,努力在战争中壮大自身。无形中,便使战火席卷了整个西突厥大地。如果大隋朕合西域诸国共击四分五裂、战火纷飞的西突厥,必将对西突厥造成致命打击。

    只不过西突厥四大势力都向大隋称臣,年年朝贡,大隋贸然进军,从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重要的是他们虽然打得如火如荼,可实力还在;大隋过早入场,必然出现不小的损失。

    西突厥打到现在,实力削弱了很多;而康国的内附之请,却是给了大隋向西方扩张的良机和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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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于此,杨集说道:“从现实利益方面考量,康国的主动依附可谓是十分诱人。因为对于大隋王朝来讲,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获得康国领土,这笔买卖实在是划算之极。更何况康国并入大隋以后,还能让大隋名正言顺的进入西方,在西突厥打入一个楔子,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你们认为如何?”

    “关于此事,我等也进行了多番探讨。”张定和是凉州通判,地位比杜如晦高,他接过话头,说道:“诚如大王所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然而康国之地距离鄯善和且末有数千里之遥,中间不仅隔着着图伦碛(塔克拉玛干沙漠),还有于阗、朱俱波、疏勒、喝盘陀、拔汗那、石国等等小国,以及西突厥三个势力。”

    “而康国于我大隋而言,没有半点实际用处、好处,我们要是将其纳入版图,肯定要和西域各国、西突厥三大势力兵戎相见,彼时兵连祸结,会极大损害大隋实力。即使西域各国和西突厥不敢阻拦,可是一旦康国遭遇内乱或外敌入侵,大隋肯定要兴师动众、跨国远征。但是万里远征只为一个维护虚名,却使士兵和百姓陷入困顿之中,实属是劳民伤财、无益大隋之举。”

    “故而我等认为开疆拓土固然是好事,但如果越境接纳康国内附之请,实属是给自己增加麻烦。如果不接纳,我大隋半点损失都没有,一旦康国遭遇内乱或外敌入侵,我大隋也没有出兵的责任和义务,道义上,也说得过去。”

    杨集犹豫了半晌,皱眉道:“康国远在数千里之外,我大隋确实鞭长莫及,无法实控。然而这是我大隋光明正大西进的机会,若是就此放弃,不太好吧?”

    “放弃肯定不能放弃,不过不是接受内附,而是将康国纳为附属国,使其地位和西域诸国、西突厥四部对等;大隋保其国祚、收其年贡,合情合理。”杜如晦说了自己的设想,然后向杨集出了一个主意:“至于西进之机,多的是。如果没有,让某个小国请我们过去便是。”

    “大王,克明所言不错!”慕容三藏亦是说道:“我大隋还是步步为营比较稳妥,先将西域各国纳入囊中。我大隋只要占据西域,便有了战略桥头堡,纵使西突厥有变,大隋也能以西域为后勤重地,没有后顾之忧的向西进军。”

    杨集被说服了,他点了点头道:“也罢,等康国使者到来,我剽窃你们成果,直接这么与圣人说。”

    众人顿时啼笑皆非。其实也不能叫剽窃,因为这是幕僚团应尽之责,若是他们不能为自家“主公”出谋划策,要他们何用?

    “克明!西域各国和西突厥的情报,不能松懈。”杨集沉吟片刻,又向杜如晦说道:“你一个人只怕力不从心,我给你安排一名得力干将。”

    杜如晦双眼一亮,问道:“大王说的是玄龄?”

    “正是他!”杨集笑着说道:“凉州才是玄龄施展才华的地方,留在我身边,那是暴殄天物;还有他的叔父房彦藻,那也是人才中的人才、智者中的智者。”

    “明天早朝结束,我便向圣人请职,先安排玄龄为商曹主薄,辅助你收集西域、西突厥军情。而彦藻擅长兵事、熟悉军务,可为兵曹司马,协助李靖和韦云起管理凉州军队。”

    说了自己对房氏叔侄的安排,杨集目光看向张定和:“张通判,且末、鄯善、伊吾、庭州、西州与异族接壤,地理位置特别重要,同时也是我们日后西进的的前沿阵地,我准备将之划为一个区域,你以后着重管理和经营这几个郡。”

    张定和明白一旦接下这个任务,自己等于是有实无名的大都护,责任大、压力也大,他应了下来,却又请命道:“大王,且末等五郡各方面都比较差,却又事关大隋未来的战略,不容出现半点差错。我要是专管这五个郡,怕是没有精力兼管凉州吏治了。大王明日面圣之时,让圣人下了我的御曹之职,以免误了凉州大事。”

    “也好,明天我便向圣人一起说!”其实杨集也有此意,只不过张定和是卫王系里的老将,他能主动请辞,确实远比强行命令的好。他向魏征说道:“玄成,你精通律法、熟悉政务,可为御曹,日后负责督凉州官场,确保大后方的稳定。”

    魏征拱手应道:“遵命!”

    “现在谈具体战略、作战细节,为时尚早,也没有半点用处。但是事先的准备,必须做好。”杨集停顿了一下,又向众人说道:“等到述职完毕,你们一起前往凉州,为日后进军西域各国、西突厥,做好万全准备。”

    “喏!”众人精神振奋的应道。

    慕容三藏见到大家兴高采烈的,只能在一旁眼热、羡慕,他暗自叹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大隋强势西进那一天。

    说起来,他和张定和、刘方一样,也是卫王系的“两朝老臣”。杨爽还是凉州大总管之时,他是凉州刺史(武威郡守),共事多年,他作为韦洸副手,征讨岭南,当韦洸在战场上中流矢卒,慕容三藏总统军事、检校广州道军事、广州都督。等到岭南平定,转任廓州刺史(浇河太守),然后一直在凉州守边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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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集见到老将军闷闷不乐,心中若有所悟,然而现在人才辈出,年轻人也需要机会,他总不能让一个为大隋奋战了几十年的老老人继续奋战在前线吧?

    想了想,他向慕容三藏问道:“慕容公,你的孙儿之中,可有从军的?”

    慕容三藏有三个儿子,然而兄弟三人全部是弃武从文了,老大慕容正言现在是交州龙川郡太守、老二慕容正则是工部虞部司郎中、老三慕容正我是北海郡长史。

    其实这也是每朝每代不可避免之事,天下大乱之时,各路诸侯需要骁勇之将为他们争霸天下,在这种动荡时局之内,一名出色的战将格外重要、格外吃香。可是等到天下太平,一切以治理为上,而武将的作用大不如前、晋升的途径和方式也不如从政多,所以名将后裔自然而然的弃武从文了。

    现在别说是慕容家了,便是号称是军武世家的关陇贵族门阀,也在发生类似的蜕变;曾经战将众多的将门,武人越来越少、文人越来越多。

    慕容三藏听到杨集询问,答道:“军武是我慕容家立世之本、万世之基,万万不可丢弃。小儿不争气,弃了祖业。可是我的孙儿中,有四个拾起了祖业,而且学得还不错。他们分别是正言的次子知敬、三子知礼,正则的次子思廉,正我的次子思贤。”

    杨集问道:“都在何处?”

    慕容三藏说道:“我那四个孙儿,知礼是目前有些成就的人,他原先是骁果军一名旅帅。大王远征高句丽之时,他随独孤盛将军作战,因功升为郎将,现在随阴将军驻军于安东都护府。知敬是招摇军校尉,人在朔方。”

    “思廉二十三岁、思贤二十岁。吐谷浑战役时,思廉随权旭将军坐镇甘泉大营,侥幸活了下来,因功升为旅帅;思贤参与李大亮将军和独孤平云将军指挥的黄羊谷战役,因功升为旅帅;如今,他俩都在西海都护府。”

    听到后面这两个,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不知道慕容三藏还有两个孙子在凉州从军,而且看他这架势,如果杨集不问,他还不准备说出来。再从慕容思廉和慕容思贤参与的战役的重要性、事后封赏来看,慕容三藏分明利用职权之便、“恶意打压”了自己的孙儿。

    慕容三藏的操行,杨集认为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所以他除了佩服以外、还是佩服。叹息道:“慕容公品行高洁,令人钦佩。然而为国推举人才时,当秉持公正无私之心,不掺杂个人好恶。这便是韩非子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慕容公这么做就不对了。”

    慕容三藏默然半晌,说道:“我也知道不仅对孙儿不公,而且犯了赏罚不公之过。怎奈人言可畏!”

    虽然都在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但是你如果“不避仇”,人们会说你假仁假义;如果“不避亲”,人们的风言风语更多,对举荐者、被举荐者,全没好处。

    这便是人言可畏,同时也是慕容三藏把两个孙儿扔去西海都护府的原因所在,如果在他身边,他们兄弟反而不好。

    杨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我的属下,你的过错,由我来弥补好了。”

    说着,向郝瑗说道:“明早以我的名义给张须陀写封信:令慕容思廉和慕容思贤回张掖听用。”

    “喏!”郝瑗肃然应命。

第977章:怒怼腐儒

    听到杨集将慕容思廉和慕容思贤调回张掖听用,慕容三藏百感交集:他的孙儿要是平平无奇的庸才,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可兄弟二人明明才华横溢、明明有功于江山社稷,却因为人言可畏的缘故,遭到他“恶意”打压;如果说他说不心疼、说不愧疚、说不压抑,那都是骗人的。

    一经杨集这么安排,慕容三藏心中的愧疚荡然无存,他定下心神,向杨集询问道:“大王,我等准备明日就去述职,其他人比较简单,各自去寻对应的部司即可。我与张通判比较麻烦,究竟去尚书省主官邸呢?还是对应的部司?”

    这个比较麻烦的问题,中枢还没有专门接管州级几大巨头的部门;尤其是通判,此职既管政、又管律法和纠察官员,说它属于哪个部门都行,说它不是哪个部门也没错。杨集想了想,说道:“你去尚书省找左仆射,张通判去御史台好了。”

    “喏!”慕容三藏、张定和应了下来。

    “大王,我们也听说陈氏的事了。”慕容三藏目光看向杨集,有些苦恼的问道:“我即将接下尚书左丞之职,对这些一点不了解,却又避不开此案,不知你是怎么考虑的?我又应该怎么做?”

    “陈氏以及涉案主犯比较简单,只需依谋反罪办事就是了。关键是此案将会有许多南方世家、许多官员遭殃。”杨集见四周没有闲杂人在,于是加以解释,以便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北方各大派系早就对富庶的南方垂涎三尺,有这大好机会,他们肯定默契的对付南方士族、拿下南方系官员。”

    “南方士族看似比较弱小,但是他们割据南方数百年,底蕴并不差,面对北方派系压制之时,他们会自然而然的团结起来。而北方派系多,每个派系都是桀骜不驯,各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虽然有默契,却不可能全心全力配合,再加上圣人不会让南方士族覆灭,所以他们再怎么攻击,也拿不了多少职位,分下来,那就更少了。一旦南方士族软了下来、圣人出面制止,北方各大派系为了不多的职位,一定相互拆台、相互斗将起来。”

    “而出身于各大派系的官员嘛,绝大多数都不干净,像慕容公这么干净的,根本没有几个。所以只要逮住一个,就能拉出一帮,而拉出的官员越多,空出的职位就越多、各大派系分到的也越多。”

    杨集酒意上涌、雅兴浓,又见众人面面相觑,开始得意洋洋的胡说八道起来:“你们还别不信,造字的贤人就是因为官员上吃朝廷、下吃百姓,所以才把‘官’这个字设计成两个口、两张嘴;上面之的‘宀’,则是代表官员上头有一个人、或一个势力把他保护得死死的,让他、使他放心大胆去上吃朝廷、下吃百姓。若不然,哪有‘官’这个字?就拿我来说,我虽然没有吃朝廷和百姓,但我就是因为上头有一个人当坚不可摧的铠甲,才敢这么嚣张。”

    “‘吏’字也差不多;吏在地方上是说一不二、一言堂的大人物,他只听上官说的话,谁敢不听反对上官的话,那些污吏恶吏就把他给‘X’了。另外还有‘史’字,代表的是历史由胜利者说、写,谁敢不按照胜者说、写,杀了。所以我特别佩服造字的贤人……”

    众人明明知道杨集胡说八道、胡乱拆字,然而无从反驳,只因……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不信!因为我上头也是有人当坚不可摧的铠甲,所以有胆子卡死丝绸之路十多年。然而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张和定有些受不了杨集的跳脱和坦率,他顺势说了一番以后,把话题重新扶正:“关键是我们这帮上头有人的人,该怎么做?要不要争一争?”

    “不争,也不能争了。”杨集被张定和打断拆字游戏,也不生气,他神情严肃的说道:“圣人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他们狗咬狗,我们不能去争!”

    “是啊!”杜如晦呼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们占了整个凉州,以及交州和幽州、冀州的一部分,甚至安东都护府也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巩固现有成果、夯实根基。一味盲目求大,纯粹是自取灭亡。”

    张定和以下,诸人纷纷颔首赞同——都这么强悍了,若是再争,圣人怎么想?

    下了“不争”、“不能争”的定断,又见卫王系几大主力都赞成,杨集不再说争不争的问题,而是说道:“南方百姓与北方百姓其实没有什么分别,衣食无忧之后,所求所要无非老有所养、幼有所学。然而南方士族为了确实他们高高在上的生活,不断的将北方人妖魔化,宣扬仇恨思想;而百姓们接触外界的方式不多、思维比较单纯,便在人云亦云之下,相信了,于是又衍生出各种说法。”

    “正是有了民心基础、百姓拥护,所以南方士族在南方各郡县,仍旧是土皇帝,朝廷任命之官到了南方,也不得不听他们的,否则,南方士族能够叫他们死在所谓的獠人之手。”

    “以圣人之意,借这次谋反案,对据地而自立的南方士族进行清洗、掌控。不过扫平施政的最大障碍,但并不意味要将一些郁郁不得志的南方士子拒之门外。所以适可而止的目的,是打破阻碍施政势力组成的顽固壁垒,释放出那些想走出来、却不能出不敢出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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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默然点头,他们已经明白杨集的意思了,那就是先让南北双方中大派系斗下去。而卫王系在办案过程中,公事公办。

    等到办完案件,则是站在圣人的立场之上,支持比较弱势的南方士族,以免南北双方之争影响到普通群体,动摇大隋王朝的统治。

    。。。。。

    夜色渐深,太学的大门已经关闭,整个太学都很十分安静,。只有住宿区灯光明亮,很多学士还在挑灯夜读,与室友朋友探讨典籍经义。

    教习住宅区的一栋雅舍的正堂也同样点着灯,正中坐着一名年老文士,此老须发俱白,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麻布袍子,从他眉目之间还能看到年轻时的风采。

    老者名叫徐仪,乃是南方大名鼎鼎的经学大师、文坛巨匠。其父是梁朝和陈朝时期的名臣除陵。

    徐陵少能属文、博文好学、精通老庄、旁涉佛道;时间进入陈朝以后,加散骑常侍,历任五兵尚书、御史中丞、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迁左仆射、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等职。

    陈宣帝在位期间,徐陵多次出使北方。当徐陵看到强大的北齐也被北周打得节节败退,明白南陈如果再偏安一隅,迟早为了北周所灭,便在北齐和北周交锋之时、主张北伐。后来陈朝廷决定北伐统帅人选时,也是他否定了许多人推举的淳于量、独力推荐名将吴明彻担纲,事实证明他的正确。皇帝曾多次赞扬他独具慧眼、知人善任。而他在文艺上也是成就斐然,便是在北方文坛,也认可他是文学字、诗人、书法家,其所编选的上承汉魏、下迄梁代的诗歌总集《玉台新咏》,更是影响重大、意义深远。

    徐仪在政治上的成就虽然远远不如其父,却也凭个人之能,成为南方大名鼎鼎的一代文宗、书法和丹青圣手。

    他的下首是一名身穿月白色僧衣的中年僧人;这名僧人法号叫释智永,本姓王,乃是王羲之的七世孙。他眉宇清朗、丰神如玉;其神情之温文、气度之潇洒,更是让他具有“儒僧”的神采。

    释智永早年出家为僧,每天雄鸡报晓即起床,磨上一大盘墨,然后临摹王羲之的字帖,从未间断。据说他用废的毛笔装满了五大竹簏、埋在地下,被人雅称为“退笔冢”。而求字的人太多,以至于木门槛磨穿了,他只能用铁将门槛包起来,故而人们戏称“铁门槛”。

    时至今日,释智永亦是成了名扬天下的书法名家,他写出来的楷书、草书,极具先祖王羲之风采。

    厅堂之内除了两人以外,还有几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而大隋宰相、驸马萧玚也在其中,他身着文士装,以晚辈的身份坐在下首。

    萧玚此番前来拜访徐仪、释智永等南方文豪:一来是奉杨广之命,劝说徐仪,让他不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抨击朝政、抨击杨广和北方人。二来是希望徐仪在朝廷清洗南陈余孽的时候,能够客观的就事论事,而不是偏执的说北方人针对南方人。三来是希望徐仪闭嘴以后,再宣扬有利于南北团结的声音;以徐仪南方文坛领袖的身份和名望,如果放下成见说话,定能影响南方文坛,使大家能够冷静和理智的看待历史、看待朝廷。

    但是徐仪中“血统论”的毒太深,他对北方人怀有极深的偏见,固执己见的认为真正汉人在南方,北方汉胡杂居数百年,北方汉人和北方士族的血统早已不再纯正。并且还说大隋王朝和五胡十六国、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胡人王朝。

    天下分裂数百年、政权兴亡轮番更迭的历史,更是让徐仪形成一个“分裂定律”,那就是“胡人”为主的大隋也不过是暂时统一,用不了多久又会分裂成群雄并立、群雄割据的乱世;到时候,血统纯正的汉人必将重新执掌天下。

    萧玚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此刻有求于人,更是低声下气的,然而无论是说好话、还是摆道理,徐仪全然不听;偏生他不怕死、名气大,一人足以影响整个南方士林;要是来硬的,那更不行。

    渐渐的,萧玚也失去了耐心,他向徐仪说道:“正统的汉人也是由古之各族组成;传承至今,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那些以纯正血统自居的人,看似是真的;但只要往其祖上和母族捊上一捊,就会发现他们属于最不纯正的存在。”

    “因为他们在传承数百上千年的时间之内,出于政治和权利的需要,不断和拥有各种胡人血统的家族联姻、不断与撩人联姻;使其血脉和各族早已融为一体,难分你我。现如今,最不纯正的人,竟然以最正宗汉人自居,这不仅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而且还是想当……还是自欺欺人。”

    否定了血统论,萧玚问道:“徐公眼中,我萧家早已不再纯正,可是徐公扪心自问一下,徐家血脉还纯正吗?”

    徐仪顿口无言,无从应答。因为他家也是杂得不能再杂了。

    见其无从争辩,萧玚接着又说道:“既然血脉和血统都不纯正,所以我认为汉人是否正宗,拼的不是血统,而是文化和文明。谁能以汉文化传家、谁能尊汉文明为首,谁就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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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与圣人比南北朝任何皇帝都重视汉学,先帝办学、圣人复学,所推内容是汉学、所用礼仪是汉礼。而且还以严法禁胡风、复汉礼,重新使汉学汉礼为天下正宗。谁能说什么他们是胡人的皇帝?谁能否定他们在推广汉学方面所取得的功绩?而宋、齐、梁、陈各朝皇帝,又有谁比他们做得好?又有谁这么用心?”

    徐仪和释智永等人闻言,无从应答。凭良心说,宋、齐、梁、陈那些皇帝在推广汉学方面,真的没有办法和杨坚杨广比。而陈叔宝虽然是个才艺过人的皇帝,写出很多诗篇、文章,可他只是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百姓究竟是学汉还是学胡,他统统不在意、统统不管。

    过了半晌,徐仪皱眉道:“我知道自己的作为,没有任何一名帝王能够忍受得了,但是我有我的坚持和立场。我不喜荣华富贵、只求教书育人、只谈经典文籍。眼中心上只有陈朝,余者尽皆不放在心上。萧相请回吧!”

    萧玚看了徐仪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徐公品行高洁,晚辈自承不如。你说我们萧家热衷名利、贪生怕死,我也不介意;你坚持己见,我管不了。你要为陈朝尽忠,大可尽忠便是。可是你不该听到掐头去尾的流言蜚语以后,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抨击圣人、抨击朝政。徐公若是真的一心教学、不问世事,为何出来抨击朝廷、抨击圣人?”

    徐仪愣了老半天,这才有些艰难的说道:“老朽十分认同卫王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焉能坐视不管?”

    萧玚愤然起身,厉声质问道:“徐公!您眼中心上的陈朝早亡了,陈氏子弟也将彻彻底底灭亡,请问这个‘血统不正’、‘胡化严重’的天下是兴是亡,与您有何干系?你知道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番言论影响了多少人吗?你知道受你影响的学子及其家人都会死吗?你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吗?”

    “我与你说,你说的那些不当言论,已然风传整个南方士林,南方士族、南方学子因为认可你、相信你,都在说、都在传你的谬论。而北方各大派系早有南下之心,他们这次一定借着陈氏谋反案,将那些宣扬不当言论的南方士子抹杀干净。”

    萧玚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徐仪,一字一顿的说道:“南方士族、学子,以及他们亲人,都会因为你而死、都会因为你而没有出头之日。徐家必然是首当其冲的存在。而你若是不做改变、继续人云亦云,不仅是整个南方的罪人,还是徐家灭族亡种的祸根。”

    说到这里,他向释智永等人拱手一礼:“诸公,徐公已经没救了,诸公若是不想成为南方、家族的罪人,最好还是早日离开为妙。晚辈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大门、扬长而去。

    。。。。。

    一时间,厅堂之内顿时鸦雀无声。释智永这个出家人听了萧玚最后这番话,都感到忐忑不安,更别说是其他人了。而徐仪早已颓然坐倒在席位之上,默默的反思着。

    释智永默然半晌,向徐仪说道:“萧相之言虽然不中听,可字字句句皆在理。”

    一名来自江东陆氏的老首叹息一声,附和道:“吾等虽不畏死,然影响太大、后果太严重了。”

    过了许久许久,徐仪长叹一声,他神情惨然的看着释智永等人、追悔莫及的怆然道:“诸位,老朽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影响这么大,会有这么多人听我的话!更不知道一番言论,会导致整个南方士族、学子都会受到影响。早知如此,就应该一心授课、一心做学问,而不是议政、言政。”

    言中悔意,尽显无疑。

    “事情还没有到最可怕的那一步,还能弥补的。”另一人亦是说道:“徐兄,萧家居于皇帝和南方士族之间,不断为南方士族说话;南方士族这才得以慢慢步入大隋王朝中枢、地方。他们虽是为己,然而整个南方受其恩惠,故而萧家于南方而言,亦是功不可没。吾等不应以个人喜恶而谩骂他们。萧相此番前来,既是为己,也是为南方士族。”

    看到这一幕,徐仪苦笑一声:“也罢,明天我便登门谢罪!”

第978章:强权下的民主

    翌日早朝,杨广颁布两道圣旨,一是升徐州刺史府为州牧府,原刺史萧矩改任雍州刺史、加封太子少师之职;齐王杨暕出任徐州州牧。

    齐王府一如当初的乐平公主府,也被杨广委派宗正寺清洗了一遍,杨暕属官幕僚里的皇甫谌、裴该、陈智伟等人尽数被枭首,其家属皆发配岭南,只有乔令则经得起考验,侥幸活了下来。于是杨广任命齐王府长史乔令则出任徐州主薄,同时又任命光禄少卿柳誊之为徐州长史、侍御史韦德裕为徐州通判、符玺郎杨缄为徐州司马。

    从这番任命来看,杨广还是有些不放心杨暕,他也许是担心杨暕在徐州旧病复发、故态重萌,于是将刚正不阿和德才兼备的柳誊之、韦德裕、杨缄安排去当辅官。

    除此以外,杨广还把杨集的属官刘孝孙任命为徐州鲁郡检校太守,他这个任命的意思十分明显——杨暕如果违法乱矩,其他人或许不敢说话、或许不敢告状,可刘孝孙乃是卫王系的核心成员、杨集心腹中的心腹,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那些顾虑。

    就算他不会直接向杨广告状,也会将杨暕的不法之举说给杨集听;但无论是告诉杨广、还是告诉杨集,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以说,杨广为了让杨暕继续遵纪守法,继续像现在这般当好人,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第二道圣旨则是与所有人都关心陈氏余孽有关,先是让宰相李子权专管此案;接着又任命长孙炽为扬州监察刺史、裴蕴为扬州监察副刺史,一起南下扬州缉捕陈氏余孽、党羽。

    这项任命更是意味深长,大有让山东士族、关陇贵族、河东士族合力战南方士族的意思。然而萧玚听到杨广任命裴蕴为扬州监察副刺史之时,绷紧的心弦为之一松。

    裴蕴是河东裴氏子弟,可他和祖上几代都在南方效力,算来也是南方士族的代表人物之一;萧玚虽然不指望他能够站在南方士族的立场说话、做事。然而杨广让他担任副刺史的用意,实则是在暗示朝臣、暗示各大派系,凡事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了。

    杨广的态度,也是让萧玚心弦为之一松的重要原因,至于裴蕴本人接下来如何行事,已经不重要了。而李子权代表的山东士族、长孙炽代表的关陇贵族、裴矩代表的河东士族即便针对南方士族,那也只能依法办事、依法惩处罪犯,如果他们想要借大势恶意刁难南方士族,皇帝这一关就过不过去。

    以李子权、长孙炽、裴矩的智慧来说,他们不可能听不出皇帝未尽之言。

    。。。。

    朝会结束,杨广率领重臣到同明殿议事。所议内容,与凉州的人事调动、人事任免有关。

    早朝之上,杨广已经通过杨集的提议,当廷免去张定和凉州州牧府御曹之职,改由杨集推荐的魏征担任;擅长兵事、熟悉军务的房彦藻成为凉州兵曹司马;房玄龄正式当上商曹主薄,成了好友杜如晦的副手。

    现在要议的职务是大湖区大都护。大都护是清河崔氏子弟崔师,此人亦是文武双全、兼通军政的厉害人物。杨集第二次远征大湖战役时,兵分三路,自领东路军主帅,而崔师以漠西都督的身份担任中路军主帅,战后,因功领大湖区大都护至今。

    崔师领会杨集汉化之策,第一时间就把大湖区划为五大区域,将那些亲隋、懂汉语的部落迁移到五大区域中心定居,再让他们学汉学、汉礼、汉制,着汉服,并给予优渥待遇,使其瞬间便获得其他人所没有的名利和荣耀。

    其他部落见到这些部落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名利、荣誉,如何不羡慕心动?于是在榜样力量的作用下,纷纷向五大区域靠拢,主动学习汉家文化、主动抛弃胡人的“陋习”。

    离彻底汉化虽然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是那里人能够主动放弃陋习、接受汉化教育、授受大隋统治,无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崔师任期未满、又做得十分出色,可他水土不服,始终受不了不大湖区的气候。每到天气温度发生变化,他就会过敏、全身长疹子,整个人都浮肿了一圈子。

    那种自内而外、不知从何挠起的痛痒,简直生不如死、比挨上几刀子还要难受。等到情况稍微好一些,浑身又开始火辣辣的脱皮和掉皮。掉完皮之后,再长疹子、再浮肿,然后再掉皮。

    他在大湖区打下了一个良好的根基,自问没有辜负杨广和杨集、朝廷重托,多次上奏请辞。这一次的辞呈和私人信函是张定和转交给杨集的。

    “圣人,诸公!”杨集转述信中内容,向众人说道:“崔大都护在信函上说自己宁可在天牢之中度过余生,也不愿再当大湖区大都护了;并且还说朝廷如果再不答应他的辞职之请,一定带着印信跑来洛阳坐牢。由此可见,崔大都护实在是受不了大湖区的鬼天气了,朝廷还是尽快安排贤能,接下大都护之职。”

    “都护府”是个充满浓重军事气息的名字,其性质等于是临时设置的总管府、战区;而大湖区都护府和西海都护府虽然挂在凉州名下、受到州牧府监督和监管,可是它们却又高度自治。杨集为了避免大家说他任人唯亲、养兵自重,并没有向杨广推荐大都护的人选,而是由朝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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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王所言极是。依我之见,崔师大都护有大功于江山社稷,可入朝接掌韦德裕空出的侍御史。”杨广表明了态度,又说道:“而大湖区大都护责任重大,一日不可缺,朝廷尽快安排贤能为好。诸公若有合适人选,大可推荐上来。”

    说着,他又向杨集吩咐道:“卫王,我等都没有去过大湖区,对大湖区概况不大了解,你大致将之介绍一番,以便大家知道如何举荐。”

    崔师都要跑路了,杨广自然要快刀斩乱麻、定下新任大都护,不过他思路明确、条理清晰,先让杨集说明了情况,以免大家为了各自小算盘胡乱荐才,导致大好局面搅得乱七八糟。

    “喏!”杨集应了一声,认真的介绍道:“大湖区东接于都斤山脉、西靠金山山脉、北依‘唐努乌拉山山脉’,南方则是金山山脉和于都斤山山脉余脉汇合处,说其是个大盆亦不为过。大湖区因为四面都有大山环绕,气候其实相当好,崔大都护之所以水土不服,是他个人不适应那里,与当地是否恶劣并无半点关系。”

    “内部虽有三大山脉的多条支脉,可山势并不高,多是以广袤的河谷草原为主,那里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植被茂盛、灌溉便利,堪称是北方的精华地带之一。步迦可汗在世时,便是据大湖区为核心,以大湖区之物资撑起了数十万大军。启民可汗当初令其次子率十多万大军抄我后路,目的也是想夺取这个富饶之地。”

    “说完天、地,接下来就是最复杂的人了。”杨集接着说道:“大湖区的人很复杂,既有突厥人、鲜卑人、铁勒人、柔然人,也有粟特人、西域胡人、羌人;汉人在里面,人口反而最少。而那些异族,又分为很多不同的部落;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铁勒,铁勒分别有浑、契苾、回纥、同罗、仆骨、思结﹑拔也古、葛逻禄、拔悉蜜等等,羌人也是如此,分为五花八门的族群。”

    “族群多,也意味战争多。比如说两个有矛盾的族群,平时老死不相往来、互不干涉;但是甲部的一只羊如果跑到乙群那边,甲乙往往因为这只羊开战,死上一堆人。”

    李子权与异族接触不多,听得啼笑皆非,有些无法理解的说道:“因为一只羊,死上一堆人,值得吗?”

    “他们为的不是那只羊,而是意气之争。”杨集说道:“游牧民族好斗成性、以武为尊,甲乙矛盾重重、相看相厌。甲部如果要不回那只羊,周围部落都会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怕了乙部,而甲部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关,于是向乙部索要。乙部的心思也是如此,于是死活不还;然后双方就干上了。这只羊如果跑到没有矛盾的部落,其实没有人会在意,有时候,人家不公还了,还另外送上一两只。”

    “原来如此!”李子权恍然而悟:“听大王这么一说,即是大湖区什么都好,就是人员太过复杂,导致内部战争和冲突多,不知是否如此?”

    “正是如此。”杨集说道:“不仅是内部,而且大湖区东有东/突厥、西有西突厥、北有薛延陀和契骨,其外部形势十分复杂,边境冲突时有发生。”

    “人”的因素,其实才是杨集没有举荐大都护人选根本原因。因为他知道一般人根本当不了、根本当不好大都护,更办不成关系到长治久安的大湖区汉化之策。所以搞好最后,大都护之职极可能从山东士族的崔师之手落到卫王系。既然如此,又何必冒着口诛笔伐的风险去举荐自己人?

    只不过各大派系所推荐的人选,如果像崔师这般能力出众、才德兼备、一心为公,他也会欣然接受。

    因为类似崔师的人都比较纯粹,他们所做所为都是为大隋好、为百姓好;在利国利民的同时,自己也获得相应的升迁和名利。

    对于这种与国与民荣辱与共的贤良之才,杨集向来抱以欢迎的态度。

    “我有一些话要说!”杨集看到大家都在思考,忽然来了一句,见到众人将目光看向自己,接着说道:“大湖区与西海、安东都不同。后面两个都护府都是先立郡县,再设都护府。而大湖区创立之时,我们考虑百姓都是居无定游牧牧民,为了方便管理、为了让大都护能够不受牵制的迅速平定叛乱,便让崔大都护将长史、司马、通判、主薄四职一并兼任。而令,可以考虑分权了。”

    “圣人,老臣附议!”高颎向杨广说道:“大湖区百姓已经慢慢向五大区域靠拢、定居。其局势、百姓之所需,与以前大不相同;如果继续让一人身兼数职,实在无法面面俱到。分权既能避免大都护拥兵自重、搞一言堂,也能让大都护和长史、司马、通判、主薄各司其职,崔大都护此时又主动去职,老臣认为此时分权,正当其时。”

    “圣人,大权独揽实非利国之举,臣附议!”

    “圣人,臣附议!”

    “圣人,臣附议!”

    众臣纷纷出声附和,毕竟分权既是利国利民之举,而且又多出四个要职来分、来争,大家当然没有理由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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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思忖半晌,颔首道:“准奏!朝廷铨选之后赴任,五年一任、任满考核,再定其去留。”

    杨坚定的是三年一任,然而一名官员到边境上任和去职所用时间,少说有几个月;如果再把入京述职的时间也算上,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消耗在路上了,又哪能做出什么政绩?所以杨广听了杨集的建议,将三年一任改为五年一任。

    当然了,五年一任的规定也不是死的,朝廷每当有需要的时候,不但根据时势做出适当的调动,甚至还会破格提拔一些政绩出众的官员。

    至于德不配位的贪官污吏、不作为的庸官,另当别论,只要被查出来,甭想做满一任。

    “诸公,卫王已将大湖区的天、地、人介绍完毕。”杨广饮了了口茶,目光望着诸位重臣,沉声说道:“若有合适人选,可一一举荐。”

    重臣们默默的考虑人选,并没有心急火燎的跳出来举荐。

    大都护虽是令人眼馋、眼热之要职,可是圣人已是第二次让大家荐才了,可见他将此事当成了头等大事。而且杨集又把大湖区的概况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胡乱举荐,不仅会惹来皇帝不满不快,而且也是在坑害自家子弟门生。

    这等愚蠢之事,众人自然不会做。

    一时间,大殿之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圣人,大都护主管军事,大湖区又是三面皆敌,此职当由名将担任。”高颎没有那么多的龌龊心肠,他继续说道:“大湖区此时正处于蜕变的关键期,贸然委任其他将官担任大都护,他不仅领会不了卫王和凉州汉化之策,甚至还有可能将崔大都护打好的根基毁于一旦,从而使大湖区再次进入混乱之中,故而老臣认为大都护从凉州选拔为宜。”

    “新任大都护如果出自凉州,他在走马上任之初,便知道如何继续施政下去,而不是瞎折腾。同时也能和凉州继续保持紧密的联络,应对一切来犯之敌。”

    其实杨广也是这么想的,未免大家进行没完没了的争执,他点头道:“高公所言极是;卫王,你看谁比较合适?”

    一听杨广这番话,众多臣子就好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何须摆出了幅“民主”的面孔?现在好了,先是给大家一个希望,然后忽然又断了大家的希望。

    实在是太恶心了。

    实在是掩耳盗铃、又当又立。

    只有杨集神色不变,因为他早就算出大都护会多数会落入卫王系之中,甚至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不过此时,他还是故作姿态的思索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说道:“圣人,我认为麦铁杖比较合适,他特别擅长与异族打交道。”

    杨雄暗自称妙:杨广还是晋王、太子的时候,麦铁杖便是杨广的人;麦铁杖之所以得以去凉州任职,其实也是杨广向先帝举荐的结果。然而杨广登基为帝以后,原太子党已经各自为政,于是麦铁杖理所当然的成了卫王系一员。可是在杨广心目中,麦铁杖还是他的人。

    杨雄认为杨集此刻举荐麦铁杖着实是高明,麦铁杖先是在感情上,就胜了各大派系想要举荐的人。更何况麦铁杖为了大隋能够轻松拿下吐谷浑,隐姓埋名当了好几年的贼子。

    那几年,他每天都与死神擦肩而过,所以无论是论能力功绩,还是资历,麦铁杖全部让人无从挑剔。

    杨集本人倒是没有这么多龌龊,他只是觉得麦铁杖方方面面都不错,而且他的功绩不比当下的张须陀低;然而他却在西海都护府当了张须陀的下属。

    这对麦铁杖而言,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公的。

    当然也不是说张须陀毫不功绩、窃居高位。

    事实上,张须陀在吐谷浑战役前后,一直扮演着萧何式的角色。其默默的付出和贡献,谁都不能否认,只不过他的功绩不像麦铁杖那么光彩夺目、光芒万丈而已。

    “圣人,老臣附议。”杨雄心知杨集已经赢了,立刻出声附和道:“麦铁杖忠贞不贰,早年便追随圣人左右,劳苦功高;出仕凉州至今,立下了不朽功勋,诚乃是国之干臣。其忠诚、能力、履历尽皆毫无问题,而且他还能很好的执行凉州之制,不至于令大湖区取得的成绩功败垂成。老臣认为麦铁杖是大都护不二人选。”

    “准奏,便由麦铁杖接任大湖区大都护之职。”定下大都护人选,杨广又说道:“司马主管军事,乃是大都护不可缺的得力干将,我看东宫十率里的柴绍不错,便由他来担任好了。”

    “牛尚书长子牛方大聪慧过人、性情沉稳,这些年在内史省、门下省都有不小的政绩。担任长史之职,当是绰绰有余。而蒲山公李密擅长谋划、文武双全、志存高远,可为主薄。”

    一下子,便把人人眼馋的职务封了个干净。

    强权之下,所谓的“民主”,根本就是个笑话。

    众人:“……”

第979章:求上门来,竟是破财消灾

    杨广在朝会上颁布的两道旨意、以及对大湖区的人事任命传,在早朝结束不久,便以告示的形式宣扬出去,很快就震动了整个京城。

    尤其是朝廷对于陈氏的惩处,将杨暕出任徐州牧、大湖区人事任命的光芒尽数掩盖。大隋相对以往的政权来说,对陈氏家族实在是太宽容了;先帝和圣人不仅没有以正统名义处死陈叔宝,还重用了他的兄弟、子侄,如今光是在中枢各部司任职的就有十多个,如果再把郡太守、长史、通守、司马、县令也算上,少说也有三十多人当大隋的官。

    可以说,大隋王朝对战败的陈氏已是仁至义尽了,然而天下好不容易统一、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安定日子,陈氏子弟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一家之利,企图在天下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其罪当诛。

    从陈氏家族的立场上说,他们其实也没有错,毕竟他们是想拿回原属于自己、却已经失去的权力而已;然而因为谢革的出卖,使他们还没有开始进行下一步,就早早被一网打尽了。

    而杨集和杨广专门为他们准备后手,也派不上用场,纷纷胎死腹中。只不过眼下这个结果,对于大隋王朝和天下军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天大好事,派不上用场那也无所谓。

    下午时分,萧玚在位于旌善坊的兰陵公主府接见了主动上门的徐仪、释智永等南方名宿。

    看着昨天高高在上、现今却低声下气求情的徐仪,萧玚虽知自己不该幸灾乐祸,可心中却如同饮下一杯千年陈酿,快不可言。

    萧玚放下手中茶杯,向徐仪说道:“徐公,并不是我萧玚见死不救,不想救人。而是陈氏家族和跟随他们的恶道都犯了谋反之罪,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情节之严重,实非尚未结束的陇西李氏大案能够相比。你现在让我为一帮反贼求情,你觉得我求得了吗?本来,我是可以请圣人适可而止,然而萧氏里的萧铣也是要犯之一,你让我怎么向圣人开口?我要是开口了,圣人又怎么想?”

    江东陈氏那个老者名叫陆言之,他所在的嫡系子弟也参与了陈氏谋反,按照朝廷公布的榜文来看,涉案的陆氏子弟将被处死;其所在的嫡系也将受到牵连、落下流配西海都护府的下场。如果落实下去,连他本人也要被流放。

    他听到萧玚如是说,顿时又气又恨,口不择言的说道:“个中难处,我等知晓;可萧相你是南方士族代表,你这相位是为我南士方发声,此时南方士族即将惨遭屠戮,你怎能坐视不管?”

    “陆公,咱们做人,能不能别这么无耻?”陆言之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所谓的南方士族“代表”,萧玚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目视陆言之,冷冷的说道:“家兄是宰相时,你们说他是曾为西梁皇帝,若是遵从他的号令,对谁都不利,于是视若不见、避若蛇蝎。这个说法,我能理解、也能认可。但我呢?你们何尝听过我一句话?”

    “哦,你们造反不成、被朝廷给拿下了。终于想到我萧玚了,终于想到拿我萧玚出去当挡箭牌了。这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萧玚完全占据了谈判的主动权,他为了折服始终不听话的诸多南方士族,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再谈求情之事,于是借题发挥的说道:“家兄是代表南方士族;然而我作为皇后兄弟、大隋驸马,我代表的是外戚。南方士族犯下的谋反之罪,无论有何结果,那都是咎由自取,与我这个外戚代表没有半点关系。”

    “诸公若是来我家做客,与我谈诗论文,我非常欢迎;若是想要为一帮反贼求情,大可去找你们认可的南方士族代表好了。”

    “不过我想提醒诸公的是,此案由宰相李子权主管、大理寺卿赵绰主审。宰相长孙炽、太常寺卿裴蕴即将南下扬州抓捕人犯;而身在关中的太子、并州的独孤楷刺史、扬州的蔡王和来护儿等等要员,此刻怕是已经接到朝廷拿人的命令了。”

    最后这番话虽然说得有些夸张,可朝廷的确给各地官员预留一天一夜的时间。当杨集正式拿人之时,坐镇关中的杨昭只怕已经接到命令了。

    当散布在其他地方的陈氏子弟和党羽接到消息之时,少说也要比当地官员晚上一天一夜,所以他们休想逃出朝廷和地方官府有预谋布下的天罗地网。

    听到萧玚这么说,徐仪和陈言之等人尽皆黯然无语。

    “萧相,真的没办法了么?”说话的是释智永,他所在的琅琊王氏没落得十分严重,处境不比谢氏好多少;不过琅琊王氏的家主王衮十分纯粹、十分“佛系”,并没有多少野心。

    王衮虽然同样以复兴家族为己任,可他一直严格要求族中子弟以“一朝天子一朝臣”道理做人、做事;王氏子弟在他的影响之下,一门心思攻读诗书兵书、一门心思想在大隋脱颖而出,并不参与乱七八糟的反隋大业之中。所以在眼前这桩谋反大案中,王氏侥幸逃过了一劫。

    “大师!”萧玚拉着长音叫了一声,而后既是向释智永、又是向徐仪等人说道:“您也是世家子弟,当知谋反是什么样的大罪,非是晚辈不想出力,实在是无能为力。而且晚辈因为萧铣之故,陷入嫌疑的窘境,此时若是为反贼说话,各大势力定然借此机会针对我和萧氏。为今之计,只能将该死的人牺牲掉,之后再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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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目前的处置方案来说,圣人已经够仁慈的了,要是某个家族胆敢逆势而为,那么这个家族牺牲的就不只是参与的人及其所在的支系了,而是各个支系必要为陈氏陪葬。”

    说了这么多,萧玚忽然觉得南方士族顽固分子死个干净,反而是一件好事;他们的死,不仅让南方安定,而且还利于萧氏对南方士族的统治。

    释智永也知道自己是置身事外的中间人,他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徐仪、陆言之等人,意味深长的说道:“萧相视我们为自己人,一直推心置腹,若是强求,那便是强人所难了。”

    说着,又向萧玚问道:“南方士族在朝堂上的地位本就远不如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圣人此时对南方士族印象显然是很不好,若是圣人针而对之,南方士族的处境将要更加恶劣。但不知还有补救之处?”

    萧玚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先帝和圣人是心胸开阔的有为之君,他们想要整个大隋都好。在他们心目中,无论南北全部都是大隋子民,并无半点区别。这桩案件中,圣人不会刻意针对南方士族、南方人;只追究各个世家的恶首以及所在支系,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人做错了事,总该受到惩罚的,否则,这个天下何以规范下去?”

    “就目前来说,南方士族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融入大隋,以大隋子民的身份做人、做事,而不是像以前那般盲目排斥、盲目散布仇恨思想。诸公皆是士林中的名宿,在南方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名望;若是率先融入,圣人定然喜不自禁,且不追究诸公之罪。”

    停顿了一下,萧玚又说道:“诸公以后若能利用自身名望辅助朝廷、消除南方士人胸中的偏见与仇恨,圣人定然解除诸公子弟的流配之刑。”

    “多谢萧相解惑!”释智永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南方士族搞成这个样子,说白了,就是跟错了对象,受此教训,或许能够老老实实的做大隋臣民,若是能够团结在萧氏麾下,对于大隋天下、对于南方百姓都是好事。而萧玚说了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内容,释智永相信在座的人都明白了过来。

    南方各大世家损失了那些顽固不化之辈以后,等于是失去了棱角和锐气,势必软将了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桀骜不驯的抱怨朝廷、抱怨“不作为”的萧玚。

    事后,他劝谏起大家来,也将容易和顺利得多。

    徐仪毕竟是徐陵的儿子,他不仅经历了梁朝到陈朝的变迁、见证了陈朝的灭亡,而且目睹了家族从盛到衰的变化,很快就从复杂情绪中走了出来,向萧玚说道:“倘若徐氏侥幸不亡,徐氏将以萧相马首是瞻。”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徐仪忧心忡忡的向萧玚问道:“萧相,卫王乃是当朝第一人,十分敌视世家门阀,且又善于抓住机会,老朽想知晓卫王在这起案件中,究竟是扮演什么角色。”

    闻言,众人全部把目光看向了萧玚。

    “卫王其实很好接触,并不像大家说的那般暴戾,在这桩大案中,他的想法与圣人没有半点区别,甚至只追究陈氏党羽恶首的惩治方案,也是他提出来的。”萧玚见他们开始放下了对萧氏的成见,也乐意与众人分享一些辛密,他为了南方士族可以早日融为一体,便似是而非的说道。

    徐仪等人听得面面相觑,萧玚竟然说号称世家杀手的杨集“很好接触”?

    徐仪愣了一下,问道:“果真?”

    “不假!”萧玚点了点头,说道:“卫王这些年实际并没有恶意针对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律法为依托。也就是说,只要你不违法乱纪,他就不会刻意刁难;反之,则会追究到底。”

    众人闻言默然,世家门阀家大业大、人员众多,事事以家族利益为重;国事天下事远远比不上家族利益;而每个家族每天都在做一些违法乱纪之事,倘若按规矩归办事了,各个家族的商队基本上走不出本县;要是遵纪守法,那世家门阀还是世家门阀吗?

    至于杨集,他即便是依法办事,其本质还是对付世家门阀、本质还是世家杀手。

    萧玚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众人,老调重弹般的做了一个开场白:“一直以来,皇族与世家门阀都有一层微妙关系。皇族忌惮世家门阀势大,有心一一铲除,但又因为世家门阀人才济济、实力雄厚,皇族不得不依赖世家的力量来治理天下、又担心引起天下动荡,不敢做出过激举动。在这个的前提之下,平衡各派势力的帝王心术,应运而生。”

    “就目前来说,圣人要削弱的的首要目标,仍然是关陇贵族。关陇贵族这些年虽然被一次又一次次削弱,可是他们在军中还有很多子弟、门生、故吏,以及看不见的门生故吏的后裔。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军武世家不但拥有颠覆天下的军事实力,而且桀骜不驯,动不动就扶持某个所谓的‘匪类’发生叛乱。所以圣人一直心有戒备,并且让关中、山东、中原、河东等士族与之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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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士族在当今天下几大势力之中,看似实力最弱;但底子好,如果响应圣人的平衡方略,或者以隔岸观火的态度面对北方各大派系的争斗,我们迟早可以成为不亚于山东士族的存在。然而现在……”

    这一刻,萧玚又将他们的关系切换到荣辱与共的领域。

    他的一番话,又引来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释智永看了萧玚一眼,叹息着说道:“萧相说得是,我们南方士族确实犯了一桩天大蠢事,不仅把大好良机白白拱手相让,而且还将自己置身于绝地,此事过后,我们必将实力大跌……”

    说到这儿,他倏尔止住语声,双眼忽然闪过一抹奇光,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萧相说了这么多语重心长的心里话,想必早有破局之策,而破局之人,极可能便是卫王,不知对否?”

    “大师慧眼。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萧玚如实说道:“在这桩大案中,若不是卫王说话,陈氏党羽就不仅是恶首被处死、恶首所在支脉被流放,而是每个人家族的人都被处死。且不管卫王是出于何种目的为我们说话,可是我们南方士族各个家族所欠下的天在人情,却是不可抹煞的事实。这份人情虽然难以偿还,但受人恩惠,不能不作表示。”

    “此案之中、以及办完案件以后,北方各大派系定然想尽一切办法扩大战果,挟大胜之势南下,攻占南方士族固有的郡县。即便圣人对我们网开一面、想要适可而止,可是以各大派系的贪婪,也不会轻易罢手。而我们南方士族非但已经实力大损,还失去了大义和道义,光靠我们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诸多势力的打击。若是没有强援,我们南方士族情况堪忧。”

    “我思来想去,唯有卫王适合:一来是卫王与圣人目标一致,他们未免北方各大派系坐大成患,都想适可而止,而不是彻底灭了南方士族;在我们势衰之时,他甚至还会站到我们这边。二来是卫王为首的卫王系始终以凉州为中心,然后再向雍、幽等北方大州扩张,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而他们扩张之时,难以避免的和关陇贵族、关中士族、山东士族发生利益冲突,这也让他是成了我们天然的盟友。”

    “萧相分析精准,合情合理。当前形势危险万分,南方士族只能请卫王为强援了。”释智永点了点头,表态道:“我代家主表明支持的态度。”

    释智永比王衮高了两个辈分,且是王家“不王而王”的存在,他说出这番话,等于把王家融入“萧氏体系”之下了。萧玚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谢大师!”

    “萧相之前说‘受人恩惠,不能不作表示’。但不知我们应当如何表示?”释智永问道。

    “卫王有的是奇珍异宝,他不会将这些放在眼中。然而他除了能征善战,还是文学巨匠、书法家、诗人、音律宗师。”萧玚笑了笑,图穷匕见一般的说:“我听姐丈(王衮)说王右军的《兰亭帖》在大师手上;又听说仁道之剑湛泸被陈孝宣皇帝赐予徐家、陆氏在汉末从周家手中接了蔡邕的焦尾琴、朱氏在汉末收藏了鱼肠剑,而魏武帝亲笔所书的《孟德新书》几经辗转,最终到了顾家……故而冒昧相求,以作谢礼。”

    所谓的失踪了的宝物,全部让萧玚如数家珍的说了出来,他明白大家都舍不得,于是又说道:“我们萧家也不小气,将会把《职贡图》和干将剑、莫邪剑一并赠了过去,诸公以为如何?”

    萧玚不但是出色的政客,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国奴”,鉴于个人的经历,使他十分明白“存人失宝,人宝皆存;存宝失人,人宝皆失”的道理,所以从来就没有把生不带来、死不能带走的珍宝放在心上。

    然而众人一听这些话,他们的脸全都黑了。释智永苦笑:“萧相,你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兰亭帖》是王羲之得意之作,不仅奠定了王羲之书圣的地位,也是流芳千古的巨作。史上的李世民为了将之据为己有,又听说此帖落到释智永的弟子辨才手上,于是令萧氏子弟萧翼利用辨才的信任,将之盗走。

    《兰亭帖》现在的确是在释智永手上,向来被他视为第二生命,然而他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现在竟然和他那个弟子一样,又被萧家人给惦记上了。

    “大师此言差矣,愚以为只要人在,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萧玚沉吟半晌,又坦然的说道:“干将剑、莫邪剑乃是南渡的司马氏带到南方,最终为刘宋珍而藏之;刘宋亡,又到萧氏道成公手中。神剑传到现在,锋芒依旧,可司马氏、刘氏今何在?我现在赠送出去,不过又是一个轮回罢了。我们萧家只要人丁兴旺,谁又能够保证它们不会回到萧氏之手?”

    “同理,诸公所在的家族只要得以传承下去,今日送出之物有朝一日也许会回来。但如果因为请不来强援,导致整个家族都败在北方各大派系之手,诸公的家族仍然像司马氏、刘氏那般,落得人宝两空的下场。”

    “好吧好吧!”释智永毕竟是王氏中嫡系子弟,他有家族所累,根本不敢像史上的辨才那般对抗皇权,叹息一声道:“《兰亭帖》一直在身边,稍后便使人送来。不过有个请求!”

    萧玚道:“大师请讲。”

    “唉!”释智永长叹一声,说道:“我希望能够亲自送到卫王府,唯有当面说清保养之法,方能放心。”

    “自然可以!”萧玚说道:“我也不希望《兰亭帖》因为保养失当,而遭到破坏。”

    释智永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其他人虽然也是无比的心疼肉痛,但也明白萧玚说得没错,与他们家族的传承、家族的利益相比,身外之物的确显得微不足道了,于是都应了下来。

    甫一离开公主府,他们便使人快马加鞭、从收藏之地将萧玚点了名的珍宝取来。

第980章:杨集暗渡陈仓

    朝廷对陈氏及涉案人员、世家的惩罚决定,轰动全城。尽管朝廷还没有公开涉案世家的名单,可是南方世家跟陈氏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身在洛阳城的南方世家子弟听闻此讯,尽皆人人自危、纷纷找人打探消息。

    杨集刚从皇宫回到府中,便接到周法尚长子周绍基求见的帖子。虽然他还有事情要与府中幕僚商议,可是念及周法尚和周法明,便让人把周绍基请到偏殿。

    对于周法尚兄弟的家世,杨集并没有刻意去了解,只不过他以前和家人说高句丽战争之时,提了下水师总管周法尚所立的功勋。而萧颖当时不仅说周法尚是萧氏亲戚,还是周瑜的后代。她说三国归晋以后,周瑜有个后代率领子弟北渡淮水,并且在淮水北岸的汝南郡繁衍生息,从而便有了汝南周氏。

    事后,杨集虽然没有因为萧颖而打探、验证,但是杨集觉得萧颖之说比较靠谱。一方面是汝南周氏历代名人名将仿佛是继承了周瑜水战兵法一般,个个都是水战高手。先是率领周家崛起的周强以水战之功,成为南齐名将。他的儿子周灵起,亦是水战行家,因战功成为通直散骑常侍、庐江刺史。周灵起的儿子周炅更是强爷胜祖的人物,他不仅娶了梁武帝萧衍的女儿永康公主为妻,还在侯景之乱之中歼灭侯景的一支主力大军。而周炅和永康公主生下的周法僧和周法尚、周法明,同样是水战高手。

    另一方面是周家几代人受封的爵位,都跟古庐江有关。而古庐江包含了弋阳、淮南、历阳、宣城、同安等郡的部分地区。它在杨坚撤并分割南方郡县之后,才变成了只有七个县的庐江郡,所以萧颖说汝南周家是周瑜的后代,还是比较可信的。

    周绍基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虽是已过而立之龄,但是望之犹如少年人一般;他仪态得体、举止大方,并没有因为杨集的恶名、家族的危机而流露出局促紧张之态。进入偏殿,便从容的行礼道:“绍基素闻大王美名、一直无缘相见;直至今日方能拜见真颜,实乃三生有幸。”

    “周兄客气了,请坐。”杨集示意周绍基入座,随口说道:“我能有什么美名?无非就是穷凶极恶、嗜杀成性罢了。据说我的名字在南方也能止小儿夜啼,比起只能让突厥小儿止夜啼的先父,我也算是强‘耶’数祖了。”

    周绍基已然入座,闻言便欠身道:“有道是愈有大本领的人、愈受人嫉妒和诋毁,若是不遭人妒、不遭人诋毁那便是默默无闻、碌碌无为的庸才了。大王文武双全,为大隋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被人以讹传讹,是再正常之事。而我周家勉强算得上是军武世家,家父和叔父甚至还被人说成了身高三丈、宽三丈的猛兽,然而他们并不是,所以清者自清,大王无须理会那些无知之辈的流言蜚语、无稽之谈;若是理会了,他们反而兴奋、得意和过分。”

    “周兄言有之理。”杨集听得微微一笑,这个周绍基蛮会说话的,不仅回应了自己的“恶名”论,还借机提了提他父亲叔父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情谊。

    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周兄此来,可是为了陈氏谋反案?”

    “大王慧眼,正是与此案有关!”周绍基答得十分坦率;但接下来,他既坦然又留有余地的说道:“周家家教极严,效忠大隋以来,未尝与陈氏子弟有过联系。然而我的祖辈父辈毕竟为南梁、陈朝做过事,如果说不担心受到牵连那是假的。”

    说到这里,他起身深施一礼:“家父和叔父此时都在外面为官为将,我等惶恐不安、六神无主;又想着家父和叔父曾经在大王帐下效力,便来王府打探一下消息,以安家小之心。冒昧之处,还望大王海涵。”

    南方士族的领袖是萧家,而周家不仅是南方世家一员,还是萧家的亲戚;周氏在选择打听消息的对象之时,一开始想的其实是萧玚。可是他们既担心萧家在陈氏谋反案中扮演同谋角色、又担心萧玚受到诸多世家的连累而轰然坍塌。

    一番探讨下来,周法尚的大兄、周氏家主周法僧认为形势未明之前,周家要是贸然去拜访萧玚,实非好事;更不能把家族命运寄托在萧氏身上。

    这也不能怪周家不仗义,实在是他们被萧氏给坑怕了,当初周强和儿子周灵起对萧道成建立的南齐忠心耿耿,南齐的末代皇帝萧宝卷因为疑心过重,几乎将朝内大臣全部处死,最终惹来萧衍起兵“清君侧”。

    即便是萧衍杀到建康城下,周家还为萧宝卷而战。可是萧宝卷自己却投降了,然后按照萧衍的意思,立萧宝融为帝,令周家投降。等到萧衍为帝、建立南梁,还是周家子弟与景侯对抗到底。

    当陈霸先兵天子以令天下,周家子弟仍然为萧氏而战,结果又是南梁末代皇帝萧方智令他们投降。作为一家之主的周炅,他这一回并不听陈霸先令萧方智写下的伪诏,而是与王琳拥据上流,奉西梁开国皇帝萧詧为主,为西梁镇守门户,可是他被南陈的侯安都打败生擒,萧氏却管都不管、问都不问,最后还是陈文帝陈蒨敬其忠贞、把他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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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炅回来以后,受封为有名无实的戎威将军、定州刺史、西阳太守、武昌太守,然后一直闲赋在家,直到田龙升背叛西梁、割江北六州七镇叛入北齐;无人可用的西梁才这启用闲置的周炅为将。

    周炅不负众望,为西梁夺回失地,而且顺势打败了北齐名将、尚书左丞陆骞。然而结果又被萧氏剥夺了军权,原因是他高功震主。

    如今又到了异常关键的时刻,周法僧认为跟特别不靠谱的萧氏相比起来,杨集最合适当‘新主’:一来是周法尚曾为杨集帐下的战将,而且他还是因为杨集的建议才能当上北方水师的都督;二来是周法明身为凉州临洮郡太守,属于杨集的部下。

    寻找身为萧氏女婿的杨集,既能避开风险、避免萧氏误会,同时也有靠近卫王系的意思。

    杨集自然不知道周家还有这么多的顾虑和想法,闻言便向周绍基说道:“照目前获得的证据来看,你们周家并没有问题。周兄大可放心。”

    “多谢大王。”周绍基大喜过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周兄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行得正、走得端。”杨集目视猛然之间喜形于色的周绍基,又说道:“周兄,我们初次见面,按理说,有些话不该讲才对。然而你的父亲、叔父、兄弟先后随我作战,并且在吐谷浑战役和高句丽战役中,纷纷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我想多嘴一句。”

    周绍基连忙说道:“交浅而言深,乃是世上最为诚挚的忠告,故而古语有云‘交浅而言深,是忠也’。大王有话,还请明言。我周家上下感激不尽。”

    杨集点了点头,说道:“参与陈氏谋反案的南方士族极多,将来被处死的罪犯肯定比陇西李氏大案多得多;被流放的边疆的,目前更是难以估计。你们周家虽然没有卷入其中,可是你们和其他家族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令尊所担任的北方水师都督,更是让人无比眼馋眼红。所以有些人、有些势力巴不得你们犯错,巴不得你们自己一头子撞进去。”

    简短的介绍完当前大势,杨集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在这大势面前,你们好做好自己即可,最好不要主动涉入其中。”

    “多谢大王忠告,我周家感激不尽。”周绍基听得大吃一惊,他们虽然也知道会死很多人,可是一听杨集说得这么严重,这才发现周家还是小看这桩大案,而周家的忧患竟是源自父亲所担任的北方水师都督之职。

    他努力定下心神,再次向杨集深施一礼,颤抖着声音问道:“周家上下定然谨记大王教诲,不会涉入其中,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但不知大王可有良方?”

    各个派系之内的世家门阀既有相互依托、同气连枝的存在,但更多的却是巧取豪夺、暗地里给对方绊子。而周氏所在的南方士族落到今日田地、个个都是自顾不暇,假如周氏被其他派系借势针对,连个帮手都没有。此刻,唯一能帮他们的,或许就是杨集了。

    “良方不是没有。”杨集沉吟半晌,向周绍基说道:“我听说周家在南方除了有湖笔、歙砚、宣纸作坊,还做出一种非常好的新墨,不知是否有这一事?”

    周绍基有些跟不上杨集的思路,可他还是如实说道:“确有其事。”

    杨集问道:“能否介绍一下?”

    “遵命!”周绍基说道:“五胡乱天下时期,大量汉人南迁,而东晋、宋、齐、梁、陈五朝尽皆文风鼎盛,而出自世家门阀的文人墨客又喜欢讲排场,他们的攀比之风不仅导致笔墨纸砚作坊大兴,而且出现了俨如珍宝一般的笔、墨、砚;比如说墨,它本来是用来写字的,可是加以诸多珍贵药材、珍珠粉以后,成了昂贵的藏墨。而文人墨客如有佳墨,便如名将有良马。据说有人逃命之时,仅仅拿上藏墨就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以后,就能用几支藏墨换到很多田地间美宅。”

    “我们周家有几名墨工以前在西梁宫廷做事,他们对工艺进行了改进,做出来的墨具有色泽黑润、落纸如漆、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丰肌腻理等特点。”

    听到周绍基这么一说,杨集便知道是价比黄金的“徽墨”里的一种了,若是皇家垄断了两京消费市场,必将大赚特赚,于是向他说道:“宗正寺即将以皇家的名义建立商号、商铺,所得之利将会用来赈济灾民。然则位于纸笔行的商铺地段虽好,却缺乏好的货源。你们周家做的笔、墨、纸、砚口碑极佳,我想让周家只给皇家商号商铺供货,你看如何?”

    周绍基瞬间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多谢大王看重,自然是可以的、自然是可以的,我们求之不得!”

    周家如果与皇族合作,不说能否赚到钱,单是“皇族货源专供商”这个身份,便能让一些魑魅魍魉避而远之,从而使周家度过眼前这场劫难。而这,显然也是杨集给他们周家开出来“度劫”良方。

    杨集微笑道:“如此便好,此事应当尽快落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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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周绍基应了一声,又坦言说道:“与皇族做买卖,乃是周家之荣幸,然而大王或许不知吾周家生意的情况。”

    杨集问道:“哦?什么情况?”

    周绍基固然担心杨集不悦、终止合作,可他还是实话实说:“大王,吾周家的生意主要是笔、砚、丝绸、锦锈,直至近年有了新墨,这才开办制墨作坊,产量着实是惨不忍睹。”

    杨集想了想,皱眉道:“是人手不够还是别的原因?”

    周绍基见杨集并不无悦,暗自松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人手不够还好解决,关键是这种新墨极为耗时。”

    “物以稀为贵,若是新墨大量产出,那就不值钱了。所以产量低一些也是无妨的。”杨集完抚了一番,转而却又说道:“不过为了满足两京富人的需求,最好还是多雇佣百姓采集原材料、做些基本的活路;人和原料要是多了,产量自然就上来了。而且还能解决让百姓有农闲时节有些收益。可谓是一举多得。”

    其实赚钱只是杨集的次要的目的,关键是他想把这个忠良世家从萧氏手中赚过来;如果他用王府的名义与周家做生意,萧氏那边不好交待;但换上“皇族”的名义,萧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周家看似是与整个皇族合伙做生意,然而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轻和重;不可能分不清谁是主、谁是次。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夺人,一方面是萧氏作为南方士族领袖,此时为了顾全大局,已然忙的焦头烂额;顾不了他们以为是没有危险的周家,然而事实上周家也相当危险,一旦萧氏不管不顾,周家必将心寒,这也给了杨集拉拢的天赐良机。

    另一方面是萧氏非但没有危险,反而迎来了一个大好契机,如果萧氏临危不惧、沉着应战,充分利用好这桩大案,便能成为南方士族名符其实的领袖。而南方士族经此一“役”、再在萧氏的带领下,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统一在萧氏麾下。

    萧氏的一家独大,与杨集、与大隋的利益全都不符,所以他要借机在南方打下一根根楔子的同时,尽可能的削弱萧氏潜力。

    这也是杨集在卫王系不能争、却又不得不争的处境之下,所想出来的“暗渡陈仓”、“借鸡生蛋”之计。

第981章:再见已是陌生人

    夕阳西下,斜阳余晖透过窗户,照进“与食俱进”一间雅间。而在雅间之中,秦琼和单雄信、黄君汉再次相聚;这次除了他们三人,还多了翟让的兄长翟弘、曹州离狐人徐盖、范阳郡遒人祖君彦、王薄、王儒信、邴元真。

    这些人都是北齐官员和贵族后裔,几代仕东魏、北齐,如今政治上虽然不得意,却都是地方上的豪强。比如说徐盖,他便是东郡首富,家有数百僮仆、千顷良田、仓中存粮数十万石,除此以外,他还乐善好施、疏财仗义,在当地很有名望。

    可是坐在主位上的人,赫然是程咬金。

    程咬金与演义里的傻大粗完全不同,但有三点是对的,分别是孝顺、胆大心细、运气好。

    他在吐谷浑战役中立了功,只不过他立功那场战争是大势所趋、是凉州军将士太过凶悍,与他本人能力并没有多少关系,即便没有他,结果也一样,所以杨集只封他为一个只有五百名骑兵的骑将,并且把他扔在西海都护府历练。

    也是在西海都护府,程咬金运气好的属性完全被发挥了出来,整个人仿佛开了上帝之眼似的;每当有吐谷浑顽固势力出现,其他人找个把月都找不到,而他随随便便出去一趟就遇上,随即再用胆大心细的天赋将之平定,此后再顺藤摸瓜,又抓出了一帮帮反隋势力。

    这样一路打、一路升官,到了现在,已是成为凉州军一名虎贲郎将,手下的兵也翻了十倍。

    不久前,身在张掖的娘子写信报平安时,无意提说老娘身体有些不适,程咬金立刻发起疯来,虽然他娘子说问题不大,可他死活都不放心、死活要回张掖,甚至还威胁起了大都护张须陀:如果张须陀不给他批假,他就不干了。

    当初为了仕途,程咬金不惜把老家一切贱卖干净,跑到张掖寻找杨集,可见他对仕途的执念有多大;然而他好不容易看到一线曙光,却因为老娘有所不适,便想辞职不干。

    其孝顺,可想而知。

    张须陀本身就是个大孝子,很理解程咬金,再加上身边又有很多将领,便给程咬金放了大假。

    程咬金回到张掖,老娘早就好了;一听说张定和等要入京,死活也要跟着来拜见杨集。然而拜见杨集只是一个借口,主要还是想见秦琼等人,所以昨天晚上他故意避而不见。

    今天一大早,程咬金便跑到骁果军,以自己军牌先后骗过独孤盛、尧君素等大将,说是杨集要见秦琼、单雄信等人,请他们批假。可是重逢的喜悦过后,他越来越觉得索然无味,心中更有“相见不如怀念”的感触。

    倒不他看不起郁郁不得志的兄弟们,而是他以前好兄弟全部变成他所不认识的样子;一个二个不思己过、怨天尤人。与泼妇怨妇没有半点区别。

    更让他心寒的是,他所不认识的祖君彦竟然毫无误差的提到了他和秦琼和单雄信等人关系、一起经历过事迹;之后再明嘲暗讽,指责他是个家官迷、指责他得志后不仗义,甚至还或明或间的说他宴请大家,并不是好意聚会,而是炫耀。

    由此可见,秦、单、翟一直在其他人面前抱怨他,否则祖君彦何以知晓这些陈年往事?而他们默不作声,实则是借祖君彦之口,无言的发出愤怒质问。

    “行了行了,我都明白,我全都明白了。”当祖君彦说到杨集的不是、讽刺程咬金倾尽家财讨好杨集才有今天的地位,程咬金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借着奇丑无比的祖君彦为“媒介”,向秦琼、单雄信等发起了脾气:“祖兄说得半点没错,说得太对了。大隋王朝五千多万人个个如龙似虎、个个都有出将入相的本事。你们更是人中龙凤,个个都有弹指灭敌百万大军的本事,所以你们全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朝廷要员有眼无珠、错就错几名宰相没有亲自用八抬大轿抬你们进入皇城。既然你们这等厉害,咋不上天去?与我们凡夫俗子争个什么?”

    “噗!”坐在徐盖旁边那名少年听得一个忍不住,一口葡萄酒全喷在徐盖脸上。

    少年名叫徐世绩,乃是徐盖的长子,今年十五岁,长得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然而他清秀却不文弱,整个人神采奕奕,充满了英武的气质。

    黄君汉和徐盖、王薄、王儒信、邴元真亦是忍俊不禁;而被程咬金指桑骂槐的秦琼和单雄信、翟弘、祖君彦却是面色通红。

    程咬金已是一肚子的邪火,此刻宣泄出来,再也不客气了,他朝着祖君彦吼道:“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还在这儿对我冷嘲热讽、百般羞辱,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之徒。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无耻是你祖家的传统、毕竟媚上是你们祖家的美德,你这样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祖君彦是北齐尚书祖珽之子,他博学强记、笔锋犀利、能说会道,更以才学闻名海内。薛道衡当初听闻他的才名,便向杨坚举荐,当杨坚知道祖君彦家世,立刻打消了录用之心。

    原因是朝廷有着十分严格的用人标准,朝廷选官不仅问才、看德,而且还认为父母生出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弟子,如果某个人的祖父母、父母品德败坏,朝廷一般都抱以谨慎之心。而祖君彦的父亲祖珽是奸臣中的奸臣、败类中的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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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珽算得上罕见的全才,可他人品卑劣,除了贪污狼藉、媚上欺下、结党营私、卖官鬻爵、陷害忠良之外,还是一个喜欢偷东西的梁上君子,北齐名将斛律光看不起祖珽为人,曾遥见窃骂“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计数!”祖珽知道后,怀恨在心,最终陷害了这位名将。

    除了斛律光以外,祖珽先后又陷害了司空赵彦深、司农卿尹子华、太府少卿李叔元、平准令张叔略等等忠良名将,把北齐的根基柱石掘了一干二净。同时也间接帮助北周扫平了最厉害的拦路虎,为北周灭北齐奠定了大好局面。

    杨坚便是因为祖珽太坏、几乎一个就葬送了北齐,故而本着“有其父必有其子”之心,对祖君彦十分排斥。而祖君彦受其父影响,空有一肚子的才华,却始终与仕途无缘。

    祖君彦焉能不知世人对祖家的鄙视憎厌?然而被程咬金当面辱及父亲、家族,愤而起身,怒指程咬金道:“你,你……”

    “你什么你?难道我冤枉你不成?难道你那奸臣父亲不是奸臣?”见到气急败坏的祖君彦指着自己,程咬金神情淡然的继续刺激着。

    坐在一旁的黄君汉眼见祖君彦被刺激失智,就要上去动手,连忙手疾眼快,起身将身形消瘦的祖君彦按回座位之上,他明白程咬金已经准备动手了,祖君彦要是率先动手,程咬金便能冠冕堂皇的将他打残。笑着打圆场道:“祖兄不要放在心上,咬金是个性情中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真正可怕的人是心里明明反感你,但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只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徐盖东郡离狐县人,与程咬金所在的济北郡东阿县很近,徐盖每当行商到东阿县,便去程家聚上几天,所以两家走得比较近。见到黄君汉已经拦下祖君彦,亦是向程咬金说道:“义贞,大家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也别吵了。”

    程咬金见到徐盖说话,也收敛了下来,他气冲冲瞪了祖君彦一眼,又向徐盖说道:“我也不想吵!可你看他这一天下来,都说了些什么?哼,我最恨这种句句带刺的小人。”

    “小子,你说谁是小人?”祖君彦怒道。

    程咬金懒得理会他了,径自向徐盖说道:“世叔,凉州是连接东西的要道,无论是从军、还是从商,都具备中原都没有的好条件,你本事比我大,确实不与我去凉州么?”

    “说实话,我其实也想去,但是我没有你这样的魄力。”徐盖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义贞,我在中原创下不算小的家业了,走到哪儿都能遇到熟人,无论走到何处都很心安。而凉州是一个人生地不熟、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现在既舍不得放下现有一切,也不敢冒着败掉一切的风险重新开始。”

    “我能理解世叔,选择的确太难了。”程咬金作为过来人,最能理解徐盖的心情,当初他也是因为这个问题食宿不安、心力交瘁,虽然他算是成功了。但是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估计他也不敢为了一个渺茫的未来而变卖现有一切。

    徐盖看了面带乞求之色的儿子一眼,又向程咬金说道:“义贞,我虽不敢去,不过世绩特别向往边塞、特别崇拜卫王,成天叨念卫王所写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我想把他托付给你,你看可行否?”

    “可以啊!世绩这小子古灵精怪、机智过人,正好给我当军师。”徐氏父子一直待人真诚,以前没有因为程咬金不懂事瞧不起他;如今更没有因为他混出一个名堂而妒忌,再经过其他人的反衬,他越觉得徐氏父子人品好,所以他很愿意把徐世绩带在身边。

    徐世绩顿时喜得跳了起来,向程咬金拱手道:“多谢兄长,日后还望兄长多多指教。”

    程咬金把胸膛拍得砰砰响,大笑着承诺道:“好说好说,绝不会让贤弟失望。贤弟的仕途包在我的身上。”

    说着,他将目光看向了秦琼、单雄信、黄君汉,再次诚挚的邀请道:“兄长们,以你们的本事来说,在边境立功实在太容易了。而且我们武人的巅峰时期太短了,根本经不起消耗和浪费,所以我们应当抓住每一寸光阴,争取在巅峰时期混出一个名堂。”

    “而骁果军虽然安逸、待遇好,可它毕竟是天子亲军;圣人不动,它就不动。你们在这里面,何来立功的机会?若不立功,何时才能升迁?依我之见,还是随我去凉州吧!”

    黄君汉见秦琼、单雄信均是默不作声,便说道:“叔宝、雄信,我们以前一次次把贵人、一次次机会拒之门外,实在是愚蠢之极。骁果军虽好,可是几年时间下来,我们还是小小的校尉,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秦琼和单雄信相顾无言,他们在骁果军混得不如意,又听说程咬金步步升迁,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所以他俩不止一次去卫王府寻求机会;然而他们以前爱理不理,现在已经高攀不起了。

    至于现在,他俩已是羞刀难入鞘,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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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晌,秦琼勉强一笑,向黄君汉说道:“说实话,我心里也很矛盾、也想去边塞,可是家母年迈,不宜远行!景云,你和义贞去吧,等我有暇,一定去凉州与你们奋战。”

    “也好!”黄君汉是个有大才,却讷于言辞的人,以前面对杨集之时,他始终是个“透明人”。然而秦琼和单雄信问都不问他的意见,就把他的机会也给否决了。

    如果说黄君汉没有怨言,那是假的。此时再一次听到秦琼老调重弹、再一次以孝子的身份来说话,心中异常厌恶。

    而且程咬金刚刚说的“武人巅峰时期太短,根本经不起消耗和浪费”,不仅让他产生共鸣,而且还生出了浓重的危机感,所以黄君汉不愿再陪他们混日子了。

    “义贞贤弟!”王薄叫了程咬金一声,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我们今日初次相见,本不应麻烦贤弟的。然而我和儒信、元真当了两年的预备官员,却因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始终无法成为正式官员,我们能与你去凉州吗?”

    程咬金心思细腻而敏锐,他明白王薄想通过他的关系、获得入仕门径,可他和王薄、王儒信、邴元真初次见面,完全不知三人能力和品行,不敢贸然答应。

    想了片刻,便试探着说道:“西海都护府比较缺少官吏,只不过剩下的职务,几乎都是在比较艰苦、战乱频发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冒险赴任,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大王,但是能否得到大王录用,我也不敢保证。”

    王薄松了口气,郑重的说道:“贤弟,我们不怕艰苦、不怕战乱、不怕死,只怕没有一个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机会。不管能否入得卫王之眼,我等都将感激不尽。”

    “那行,稍后我们一起去王府。”程咬金暗自点头,光是这份敢做敢当的胆量和魄力,就值得他引荐一番了。

    “多谢贤弟。”王薄和王儒信、邴元真大喜过望,起身道谢。

    祖君彦和翟弘见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傻兮兮的捧秦琼、单雄信的臭脚?

第982章:反王之王

    湖边水榭,又摆起了宴席,杨集居中而坐,郝瑗、凌敬、韦云起、尉迟恭、宗罗睺在左;杨暕和乔令则、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在右。

    杨集目光看向特意前来告别的杨暕,问道:“阿孩,什么时候走?”

    “令则和柳誊之、韦德裕、杨缄后天先去彭城与萧刺史做交接,我收拾好行李再走。”杨暕向杨集说道:“这一别,短期内怕是难以返回洛阳了,未来几天估计又比较忙,便来和王叔作别。另外我听说王叔有一个治民、治吏册子,我想要一份。”

    “册子没有问题,稍后就给你。”杨集答应了他的请求,又问道:“看来你是想要有所作为了?”

    “那是肯定的!”杨暕大大咧咧的说道:“徐州只有五个郡而已,我要是连五个郡都没有信心治理好,那还不如专门在家里生崽。”

    杨集瞥了杨暕一眼,不怀好意的说道:“去了徐州,你也可以努力生崽,到时候,我去西域、突厥抓一批贵妇送给你,反正你美丑不论。”

    杨暕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一般,惊悚的说道:“我谢谢你啊!但是我真的不敢要了;再要的话,我必死无疑。”

    自从他的喜好被爆光、自从接纳杨集送给他的所谓的贵妇,杨广便给他下一项死命令,要他必须好生对待每个女人。与此同时,杨广让萧皇后专门给那些女人设下奖励机制,凡是生下孩子者,通通有奖;男女不论、美丑不忌;倘若再生下第二胎,翻倍的奖。

    那些女人有皇后当后台以后,不仅不怕杨暕,而且个个都想多生崽多拿奖,于是天天缠着杨暕、不分昼夜的要跟杨暕造人。

    一开始,杨暕还乐在其中;可是搞到现在,他实在是怕了那帮如狼似虎的女人了;只要一看到女人,就会下意识举步逃跑。

    杨集堪称是此事的幕后黑手,当初向杨广说杨暕最好的作用就是为皇族添丁,不曾想杨广竟然真的听了进去,对杨暕来招对症下药,不过看样子,这一招特别有效。

    他嘿嘿一笑,说道:“果真不要啊?”

    “不要,我不要,我一听到‘女’字就想吐,一见到女人就腿软。”杨暕连连摇头,生恐杨集再提可怕的女人,他立马改了个话题,说道:“另外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说吧!”杨集应答道。

    杨暕看了看自己属官,颇为伤感的向杨集说道:“王叔,我听说大隋西部战略即将开启,你手中需要大量武将,刘霸道和张金称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刘武周和梁师都骁勇善、机智多谋,可为一军主将。让他们埋没徐州,实在太屈才了,我今日把他们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将他们带去凉州。”

    说到最后,杨暕语声中已是有了丝丝乞求的意味。

    他见到父亲将自己打发去没有存在感的徐州,而不是并、冀、豫、荆、扬、梁、益等大州,又在他身边安排太子系的韦德裕,便知道自己和东宫彻底无缘了;若是继续将这几名战将留在身边,对自己和他们本人都没有一点好处。然而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和乔令则一样,都是最早跟随他的人;他们的功名利禄、身家性命早已和齐王府融为一体。

    要是他杨暕不死,众人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有“齐王”的标签和痕迹,而朝中要员以及各大政治派系出于种种顾虑,不仅不敢收、不仅不敢用,反而为了向太子示好,对众人进行残酷打压。

    如今乔令则跟在自己身边,前途无忧;可是武艺高强,潜力无穷的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却无处可去。

    作为他们的“主公”,杨暕绝不能放任不管,他要在临行之前帮这几名战将寻找出路。

    思来想去,杨暕发现只有杨集敢用他们,也只有杨集能够给予他们“公平”机会。

    “大王!”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不知此事,相继大惊起身,向杨暕作揖:“我愿意随大王前往徐州。”

    “别傻了!”杨暕摇了摇头,假装不以为意的说道:“徐州没有你们发挥才华的平台,而大隋却需要你们,就这么说定了。”

    四人还想说些什么,乔令则却是明白了杨暕的苦心,叹息着说道:“别废话了,听大王的。”

    众人闻言,俱都沉默下去。

    “阿孩,你这回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杨集深深的看了杨暕一眼,沉声说道:“他们四人,我收了。我不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成为一方大将,但是我可以给予他们公平的机会。”

    “谢王叔。”杨暕松了口气。

    杨集见气氛有些伤感,也知道这个宴席进行不下去了,故意说道:“来人,上歌舞。”

    一听此话,杨暕立刻顺坡下驴,起身道:“告辞。”

    说着,起身便走。

    “大王、诸公,告辞。”乔令则亦是起身团团一礼,跟着杨暕走了。

    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成了“弃儿”,感觉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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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杨集也不难为他们,叹息道:“我看乔令则是个明白人,你们无论有什么疑惑,他应该都能够解释清楚;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问他。”

    “大王,我等告辞。”四人默然半晌,步履匆匆的告辞离开。

    尉迟恭打仗的本事不错,可是他的政治智商,有些让人替他着急。他看了看刘霸道四人匆匆忙忙而去的背影,有些茫然的向杨集问道:“大王,我一头雾水,一点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杨集没有理会尉迟恭,径自看向韦云起:“云起。”

    “末将在!”韦云起应了一声。

    “你给敬德说说为什么。”韦云起现在是凉州兵曹,可是尉迟恭有些桀骜不驯,未必信服新的顶头上司,杨集索性将这个给了韦云起。

    “喏!”韦云起应了一声,向尉迟恭说道:“敬德,自古以来的权力斗争,都是不死不休;齐王远走徐州,已经彻彻底底的败给了太子。如果他继续保留自己的属官体系,太子未必不做他想。就算太子不做他想,可是太子的属官为了升官发财,极可能说齐王在徐州蓄养私军、图谋不轨。”

    “齐王既明白自己成了失败者,也知道困兽犹斗的结果是害人害己、误国误民,所以他把代表齐王府军权的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全部交给了大王。此举看似是保留军事力量、保留火种。实际是间接告诉太子‘太子,我败了、我认了,以后你做你的太子,我当我的闲散亲王,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兵权、任你宰割的羔羊,你以后没必要做无谓的猜忌啦!’另外也是在告诉齐王系上下‘我输了、不想争了,大家都散了吧’!”

    尉迟恭一直看不起没出息的杨暕、一直以为杨暕是个没有脑子的傻子,此时一经韦云起解释,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和着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他尉迟敬德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想了想,尉迟恭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那齐王为何不将刘霸道等人交给太子?”

    韦云起叹息一声,摇头道:“敬德,我们都是大王的部下,如果大王将我们托付给关陇贵族,你认为关陇贵族敢用我们吗?你认为关陇贵族会不会弄死我们?同样道理,你认为太子和他的幕僚,敢重用齐王的人吗?”

    “我明白了!”尉迟恭顿时恍然大悟,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齐王将刘霸道等人当弃子了呢!原来齐王将刘霸道等人交给大王,既是为己,也是给他们四人一个好的归宿。”

    韦云起说道:“所以大王对齐王说‘刮目相看’!”

    “这下子,你懂了吧?”杨集目光看着尉迟恭,微笑道:“云起把我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部都说了出来,相当不错。而齐王看似放弃刘霸道四将,实际是为他们好,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光靠眼睛看、光靠耳朵听,更要用心去体会;否则的话,就会将其他人的好心,误以为是恶意,最终,自己也将追悔莫及。”

    “懂了、懂了。”尉迟恭连连点头。

    正在说话间,一名门子来报:“大王,程咬金将军带几个人求见,说是要向大王举荐贤才。”

    杨集愣了一下,随即向韦云起问道:“程咬金也来了?”

    “正是!”韦云起向杨集说道:“大王,程咬金确实来了,不过不是当逃兵,而是张大都护给他批了假。”

    听说程咬金是带假而来,杨集也就不管了,只是随口问道:“我昨天没有看到他,他去何处了?”

    韦云起等人倒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程咬金在入京团队之中,级别太低、可有可无,再加上他鬼鬼祟祟、古里古怪的,故而没有人专门在杨集面前提起。闻言便说道:“今天一大早就离开王府,好像去见他的朋友了!”

    听韦云起这么一说,杨集便知道程咬金肯定是去见秦琼等人了,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而程咬金又不是当逃兵,他也懒得去理会了,但是秦琼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这个恩人、贵人的招揽,直到明白世道难混以后,竟然又上门骗他老婆,其人品,可想而知。所以程咬金举荐的贤才如果是秦琼和单雄信,他绝对不要。

    于是向门子吩咐道:“将他们请到此处。”

    “喏!”门子退下,不一会功夫,便将程咬金一行人带到水榭。

    众人以程咬金为首,一字排开,向杨集行礼道:“末将/卑职/草民参见大王!”

    “免礼,免礼!”杨集发现程咬金带来的五个人里面,除了从未直接对过话的黄君汉以外,一个都不认识,他指了指杨暕等人空出的席位,笑着说道:“义贞、景云,宴席本来是专门为齐王等人精心准备的,可是他们连筷子和杯子都没有动过一下,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若是不嫌弃,你们就入座吧!”

    “这等好酒好菜,我做梦都想,怎么可能嫌弃呢!”程咬金看到席上的美味佳肴,眼睛都亮了,又见到杨集等人都是身穿常服,显得比较轻松随意,便坐到右首第二个位子,将第一个席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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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大王!”黄君汉深施一礼,便坐到第三个位子。

    “多谢大王!”王薄和王儒信、邴元真、徐世绩在路上通过能说会道的程咬金,对杨集有了大致了解,此时见到杨集十分随和,便十分的拘谨道谢入座。

    稍作寒暄,杨集笑着说道:“义贞,我认识景正,无须你来介绍。另外四位,你介绍介绍。”

    正准备拿起面前酒壶的程咬金将手缩回,嘿嘿一笑道:“大王识人用人之能,天下皆知,无须我老程介绍,还是由他们自己来吧!”

    说着,又大大咧咧的向王薄等说道:“大王特别厌恶花团锦簇的恭维,你们如实的说,不必说那样没用的。”

    王薄暗自平息心中的紧张,起身行礼道:“大王,卑职乃是齐郡邹平王薄,现为吏部预备官员,冒昧之处,还望大王海涵。”

    “大王,卑职乃是东郡巨野王儒信,也是预备官员。”

    “大王,卑职乃是济阴冤句邴元真,也是预备官员。”

    “大王,草民乃是东郡离狐徐世绩,无官无职,只有一腔报国之心。”

    饶是杨集心大,饶是杨集见了无数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他听了四人的名字,仍旧有了刹那间的失神。在他的手下之中,除了诸多史上的名臣名将,还有很多史上的隋末反王。

    第一个反王便是朱大厨、第二个反王是薛大商;紧接其后,便是身在他爹一手创建的豳州军(招摇军)里的唐世宗。唐世宗之后,则是老娘从江南盟逮来的沈法兴。

    而杨集发动高句丽战役的时候,先是罗艺向他效忠,罗艺之后,便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卢明月、卢明星。

    刚刚跟着杨暕离开的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同样是反王中的反王;而今,史上第一个起兵反隋的王薄竟然也通过程咬金,准备在他手下做事。

    一一算下来,再加上薛大商的崽、薛仁杲;那么杨集手中的反王少说也有十三个。

    如此一来,他杨集又是个什么东西?

    反王之王?

    “大王!”下首的郝瑗见王薄四人还有躬身作揖,而杨集一下子似乎愣在当场,于是便叫了他一声。

    一经郝瑗点醒,反王之王顿时回过神来,很是和蔼的向王薄等人说道:“且入座。”

    “谢座!”心怀忐忑的王薄等人松了一口气,依言坐下。

    “诸位能来,我很欣慰。”杨集目光转来转去,向众人说道:“如果你们不嫌凉州苦寒贫瘠,我杨集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能够成为史上留名的的人,压根就不是善茬、压根就没有一人是窝囊废,即便是傻乎乎的朱大厨,那也是了不起存在,要是将他逼急了,他的潜力就会喷涌而来。

    而李靖、李大亮、房玄龄、杜如晦这种只能为臣的名将名将,如果当上反王,未必干得朱大厨。当然不是说他们能力不如朱大厨,而是他们都有人性、有节操。

    与之相比,朱大厨可不管这些。

    他做起事来,自然随心所欲、无所顾虑,一旦他没有顾虑和底限,敞开了杀,谁敢说自己能在短期之内,玩得过他?

    “谢大王。”王薄等人激动的说道。

    杨集刚要说话,又有一个门子跑来说道:“禀大王,蒲山公、大湖区主薄李密求见。”

    杨集:“……”

    李密,那更了不起了。

第983章:惊闻凉州变故

    时至酉时末,来客纷纷散去;水榭之内只剩下杨集和一干嫡系。正襟危坐的杨集找了个舒服姿势靠坐在椅子上,向卫王系嫡系们问道:“程咬金带来的人,大家觉得如何?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大隋王朝的大势变成他所不认识的样子,而史上的隋末乱世基本上也不可能发生了。可是他的麾下已经有了房彦藻、程咬金、王伯当;如果再加上李密和黄君汉、王儒信、邴元真、徐世绩,等于把史上的瓦岗寨的基本盘凑齐了。而齐郡邹平县人王薄,更是在史上首举义旗,揭开了反隋序幕。

    在这些人中,李密更是最为可怕的存在。而且从创业的角度来看的话,杨集觉得李密比李渊、窦建德厉害,也比两人可怕。

    李渊在起兵之前,是太原留守;他每平定一次匪患,就把土匪的精锐偷偷藏起来,为日后的起兵积攒了大量兵力。此之以外,他不仅获得关陇贵族、有着姻亲关系的太原王氏大力资助,还从突厥引入大量战马和精锐骑兵。所以他还没有起兵,就已经拥有了席卷整个并州的实力。

    窦建德则是继承了张金称和高士达势力,当杨义臣离开北方;窦建德就顺势成了河北王;而在成为河北王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阻碍。

    而李密在瓦岗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乡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后来者。他进入瓦岗寨之初,可用心腹没有几个;但是他在朝廷重点打击之下,不仅从根深蒂固的本地势力手中夺走大权,还把散沙一般山贼窝拧成一个国家。

    其才智之高、能力之强,可想而知。

    就目前来看,这些人多半是互不认识;即便是认识的,也不是很熟悉。他们既没有熟悉的基础、也没有造反必备的混乱时局,即便把凉州版瓦岗寨给打造出来,杨集也有信心一网打尽、连根拔起。

    可是杀完之后,凉州的经济、民生少说也要倒退几十年,而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也将毁于一旦。所以杨集虽然没有用史上的眼光去看待这些史上留名的人,可他还是抱着怀着一定的谨慎之心,而不是说用就用。

    郝瑗对程咬金带来的黄君汉、王薄、王儒信、邴元真、徐世绩感观不错,微笑道:“大王,通过方才简短对话,我发现黄君汉等人都是才华横溢之士,然而他们苦无报国之门,只要大王给予他们一个平台,定能发挥耀眼光芒。而且每个人的心性品质都好、每个人对自己的才华很有信心,每个人都希望用立功的方式获得晋升,而不是只想走捷径。所以我很认可他们。”

    “敬之?”杨集不置可否,目光看向了凌敬。

    “大王!”凌敬并没有说对方的才华,而是换了一个方向:“他们都是没落贵族子弟,再加上他们的祖辈乃是北齐臣子,与寒士并没有什么区别。现如今虽有科举、武举。可寒士即便考得过世家子,也要看世家官员眼色;若是胆敢不看,轻则是努力一辈子也升不去,重则是被世家出身的官员打压下去。”

    杨集点了点头,又向魏征说道:“玄成,你的想法呢?”

    “大王,世家门阀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圣人对世家门阀的忌惮,你是知道的。光靠我们这些人的力量,实在有些力不从心。”魏征说道:“圣人想要扶持寒门子弟,削弱世家门阀的影响力,可是教育资源、乡间的影响力、举荐出仕的特权、升迁门径,尽皆被大中小世家门阀垄断,尽皆被世家门阀出身的要员死死控制,这不仅导致寒士先天不如人,而且争不过世家门阀。如今好不容易有几名酷似寒士的人才,我等理当好生扶持,以之壮大自身的力量。”

    “只要人多了,不止力量变大,而且用寒士冲击世家门阀子弟的速度也快。”

    杨集沉吟半晌,又向房彦藻问道:“彦藻?说说你的想法。”

    房彦藻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说道:“大王,寒士其实也想成为世家,只要寒士拥有机会,他们也会经营家族、经营人脉关系,设法成为世家、设法成为世家中的一员。所以其野心用意与世家子弟并没有区别,他们为了获得更多钱财去贿赂上级,甚至比不差钱的世家子更凶残。然而他们一族上下,最多只有百多口人,朝廷要将之歼灭,并不难。”

    “与寒士相对,绝大多数世家子弟目光长远、目标明确,他们自始至终都盯着中枢要职;只要能够在地方为官,一般都会努力治理地方、努力改善民生,为更进一步积攒大好名望和口碑。至于钱财、美色、田地,他们其实没有看重。”

    “可是他们眼中只有家族利益,短时间内,虽是造福百姓,可一旦集中把家族势力壮大起来,就会谋求更多更大的权力,如果朝廷不给、给不了,就会联系其他家族颠覆朝廷,换上一个听话的傀儡。”

    看了杨集一眼,房彦藻做出了结论:“大王,愚以为实力弱小的寒门谋财谋色;实力强大的世家,谋的是国。从危害上说,看似很好很和善的世家更危险、更难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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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房彦藻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那就是面对难得一见、寒士一般的王薄等人,卫王系理当用上一用;倘若他们日后即便背叛国家、背叛卫王系,对大隋和卫王系的危险也不大。

    清除起来,更不困难。

    一听大家如是说,杨集便决定用上一用,点头道:“那行,用了他们便是。”

    他揉了揉晕晕乎乎的脑门,又问道:“蒲山公李密呢,这个家伙又怎么说?”

    见到杨集换了一个谈论对象,又轮到郝瑗说话了,他笑着向杨集说道:“大王,我认为李密只要像崔师这般为国为民、默契配合,那他无论获得多大的奖励、多大的官职,也是应得的。与符合我们的要求。至于他是否向大王效忠,并不重要。”

    “承渊所言极是!”凌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继而向杨集说道:“大王,如果类似崔师的人进入凉州,反而是好事。至少可以让其他派系知道大王并没有将凉州据为己有、可以让其他派系知道知道大王并没有刻意针对某个派系或某个人。如果进入凉州的官员都像崔师这么尽心尽力,大王不仅欢迎,而且还会全力协助。”

    停顿了一下,凌敬继续说道:“其他人之所以没有获得这种待遇,并不是大王恶意刁难,而是他们自己德不配位、而是他们自己能力不足。”

    杨集又点名道:“玄成?”

    魏征和凌敬是“同门”师兄弟,而且还是同一天投靠杨集,两人关系极好,闻言便微笑道:“大王,敬之把我的话给说了,我已经无话可说。”

    房彦藻亦是笑道:“大王,玄成说得对。”

    杨集想了想,便没有将这些即将进入凉州的人放在上心了。其实无论是李密也好,还是王薄也罢,他们在凉州都没有民心基础,谅他们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而且从凉州当前的实际情况、施政纲领来说,他们不可能比现在做得更好、只能顺着大势做事。如果逆势而为,一定被百姓们所抛弃。

    这个道理,大家基本上都懂,所以并没有人担心李密等外来势力动摇卫王系在凉州的根基。

    他将目光看向因为昨晚喝醉而精神萎靡的房玄龄,问道:“玄龄,你的意见呢?”

    “叔父都这么说了,我能如何?”房玄龄笑着说道。

    韦云起明白事情商议完了,他忽然笑着向房玄龄说道:“玄龄,昨天晚上还叫人老弟来着,怎么一天不到,竟然就成叔父了?”

    房玄龄大窘。他酒量不好,昨天晚上酒醉之后,竟然糊里糊涂的把叔叔叫成了老弟。

    “你自己更过分,还好意思说别人?”李大亮瞥了韦云起一眼,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和颇超将军穿一条底裤,卿卿我我的亲到一起了。我和独孤将军见你们有伤风化,好心去拉你们,结果一人挨了好几拳。麻辣隔壁的,我现在喘口气都疼。”

    韦云起和颇超器闻言,差点给羞死。

    水榭内顿时哄然大笑。

    杨集也是忍俊不禁,他为了见到更加精彩的画面,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道:“咱们今天继续,适可而止。”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而这帮人没有一个人怂包,一旦他们喝上了头,个个都是爷们中的爷们,根本就适可而止不了。到时候,肯定又有人下水、肯定又有人做出不雅观之事,肯定又有好戏看。

    然而众人昨晚喝伤了,每个人都怕自己酒后失态、更怕被人像韦云起和李大亮这般提将起来,于是纷纷摇头道:“不喝了!”

    “不来了!”

    “怕了酒了!”

    “我也一样。打死我,我都不喝酒了。”好酒如命的尉迟恭更是叫嚣道。

    杨集听得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别人说这话,我信,可你尉迟敬德说,我不信。你头一天即便醉得只剩一口气,次日只要没有军务,你照喝不误;哪怕是打死你这黑炭头、你也要喝。”

    “哈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

    等到大家的笑声慢慢变小,张定和向杨集说道:“大王,我们明天清晨就要回凉州了。”

    闻言,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杨集很是诧异的问道:“你们昨天才回来,怎么不多住几天?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不得不回啊!”张定和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张掖郡是连接东西双方的枢纽,又是北上草原、南下西海的要地,有着天色的地理优势。经过这些年的重点发展,许多百姓、许多商人都在张掖定居,每天往来的商人更是多不胜数,然而人口一多、种族一多,问题也多。”

    杨集心下一惊,连忙问道:“凉州出了何事?”

    “大王,张掖城周边的村庄、城镇,都出现了孩童失散、丢失的情况。”张定和咬牙切齿的说道:“盗走孩童的贼人既嚣张,也很警觉。大亮和克明布了两个月的网,可是即将追到源头的时候,却与另外一伙贼子撞上了,导致打草惊蛇、功败垂成,彻底失去了盗走孩童贼人的消息和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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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集听得脸色铁青,问道:“是人牙子所为吧?”

    “正是该死的人牙子!”李大亮怒不可抑的说道:“农忙时节,百姓们都去田间地头忙碌,孩子们自己结伴上学、结伴回家,于是那些该死的人牙子便朝这些孩子下手。有的人牙子甚至开着马车蹲守在学堂门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抢。前去制止的教学博士、学堂守卫都被射死了十多个……”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李大亮的话,却是晋升为凉州兵曹韦云起拍起了桌子,他悲愤的咆哮道:“大王,最可恨的是那些贼子知道士兵都在军中、知道士兵集中的城镇和村庄没有多少成年男子,于是专门朝这些城镇和村庄下手。而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丈夫、失去儿子的军烈之家,更是成了他们下手的重点……简真是禽兽不如。”

    这个连死都不怕的汉子说到最后,已是语声哽咽、泪流满面。

    一想到伤残士兵、军烈父母妻子撕心裂肺的模样,韦云起就感到心如刀割;一想自己找不回他们的儿女,韦云起就感到愧疚难当。而他昨天晚上的酒后失态,又哭又笑,实际也是无能为力、压抑长久后的一种放纵。

    “丢失多少孩子了?”杨集亦是怒到极致,他面色铁青的看着泪流满面的韦云起,亦是感同身受。

    凉州这些年一直打仗、一直打仗,虽然每一次都是以大胜告终、每一次都不负国家,但是也造就了无数烈士、无数伤残、无数孤儿寡母。

    他征得伤残军人和军烈同意,将他们集中安置,一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经历,相处之时也有共同语言,不至于因为残疾、不至于因为失去丈夫儿子而遭人嘲讽;二是方便官府集中照顾、集中施教。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没有多少健康壮年男子的城镇、村庄竟然成了不法分子觊觎的目标。

    对于这些伤残军人和军烈家庭来说,孩子就是他们希望、孩子就是他们精神支柱。如今孩子也被抢走、盗走,杨集很难想象失去孩子以后,他们会是何等的绝望。

    “大王,我们离开张掖之时,总共丢失七十三个,女孩占了五十八人。”杜如晦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非是我们有意隐瞒大王,而是此事虽然可恨可恶,可它尚未成患,远远达不到惊动大王、惊动朝廷的程度。而侦破案件与打仗完全不同,就算大王知道此事,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大王因为此事去了凉州,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把这些人贩子吓得藏匿起来,不利于案件的调查。”

    “此外,大王不仅是凉州牧,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尚书令了;有些忌讳也该避一避。若是大王因为几十个孩子跑去凉州,某些势力定然因为此事,说大王将凉州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给大王造成巨大的麻烦。”

    “正是因为以上的原因、以上的顾虑,我们没有专门通知大王。”

    杜如晦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刺耳,但是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来说,丢失几十个孩子的案件确实是件小事,远远达不到惊动宰相和尚书令的地步。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大王,我们意识到人贩子在我们入京期间再一次作案,便在离开前,让凉州吏、户、礼、兵、刑、工、商、学诸曹,以及地方各级全部联合起来。只要人贩子胆敢下手,必将落入法网。”

    杨集听说凉州上下已经做了部署,神色稍微好了一些,于是向杜如晦问道:“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杜如晦抹了一把冷汗,说道:“大王,买方如果普通人家,他们只会买男孩去继承香火,而不是被他们视为陪钱货的女孩。而人贩子主要对女孩下手,可见买方要么是青楼、要么是大户人家,要么就是卖到域外。”

    “我们之所以急着回去,一方面让贼子、人贩子有紧迫感,当他们听到我们已在途中,定然抓紧时间做案;由此一来,便陷入杨长史、刘监察、虞吏曹、王民曹、岑法曹等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另一方面想要尽快破获此案,毕竟我们不能将期待寄托在贼子、人贩子身上,如果他们不作案,我们也要将孩子们救出来,给予贼子、人贩子应有的惩罚。”

    “你们回去以后,务必全力以赴侦破此案。”杨集也明白自己在此案中,确实于事无补,要是去了凉州反而坏事,他沉吟半晌,又说道:“这桩案件十分恶劣,但也能以此树立典范,威慑那些不法之徒。对于拐带抢走孩子的贼子人贩子及其亲属,皆凌迟处死,剥其皮来填成草人,示于各郡县。买方,则是一刀枭首,以其人头,示于各郡县。”

    停顿了一下,杨集又说道:“刚才克明提到无后人家会买男孩去继承香火。对于这类人家,官府也要规范起来。他们如果确实要买男孩去继承香火,不必从人贩子手中买,大可向官府提出申请,然后从官府领走孤儿。官府这边备好案,同时施加监管,如果善待则罢;如果虐待或转售,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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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隋王朝既有养老院、也有孤儿院,而且非常正式。此乃独孤皇后在世之时所开始做的伟大创举,她将自己的私人钱财都用来资助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少无所养的弃儿孤儿。杨坚受此启发,便让地方官府将当地的孤寡老人和弃儿孤儿分别安置进寺庙尼庵、道观,然后让专管皇族、宗教的宗正寺拨款赡养。然而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故土难离,宁可饥寒交迫的死在故士,也不愿进入养老院,所以寺庙尼庵、道观里的“养老院”基本上没有人去。

    杨集在凉州进行了进一步的规范,他将养老院、孤儿院联为一体;此举既能让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在晚年“含饴弄孙”,度过闲适愉快的晚年;也能让弃儿孤儿得到照顾。虽然老人还是比较少,但是两院并成一起之后,官府却少了养老院的人力支出。而省出来的钱,则是用在了照看孩子的“保姆”的身上。

    但是弃儿孤儿多了,肯定得不到全方位的照料,更享受不到父爱母爱。倘若一些男孩被无后人家领养,他们多数会成为那个家庭的中心,享受到两院所没有的温暖和亲情。

    那些无后人家或许不懂法,但是他们在乎钱、在乎命;一旦不用花一文钱、不用承担被杀的风险就能从官府手中领养到可以继承香火的孩子,他们定然不会花钱从人贩子手中买孩子。而人贩子为的是钱财,当他们失去市场和销路,定然不做既违大法又亏钱的人口“生意”。

    虽然杨集也知道这是一个美好的理想,但是比起什么都不做的情况来说,最少能够让抢孩子、盗孩子的案件减少下来。

    而杨集这番话的好处,该明白的人全都明白了,他们心悦诚服,纷纷说道:“大王英明。”

    “你们都是良才,不是朝堂那些败类和混蛋;我也不爱听这种没用的废话。你们用不着与我说这等没用的废话。”杨集目光扫过众人,冷冷的说道:“我信任你们,相信你们能够把凉州治理,所以把凉州交给你们。然而不到两年的时间之内,你们竟然给我交出这样的答卷。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众人追随杨集多年,都知道他的脾气。杨集发火发怒发脾气的时候反而不是最生气、反而不是最愤怒的时刻,当他他怒到极致之时,便会像现在这么平静;然而这种平静之下,却掩藏着摧毁一切的暴戾之气,此时见他又是这么的平静,每个人都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躬身聆听训示。

    杨集稍微平息了一下,又说道:“我先把丑话给你们讲清楚了。你们回去之后,必须将此事当做头等大事来办,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把此案给我破了、必须把那些孩子交给他们家长。否则的话,我罢了你们所有人的官职、并施以极刑。到时候,休怪我杨集不讲情份。”

    “另外,如有官员、如果军中将领涉入其中,将其九族的名单都给我拟出来。”

    “末将/卑职遵命!”众人纷纷行礼道。

    杨集没有理会他们,径自向朱粲说道:“老朱,凌迟、剥皮这种事,你最在行。你明天带几名厨艺精湛的厨子跟他们去凉州。凡是缉捕到的贼子、人贩子,你给我尽情的折腾。对方怎么痛苦、怎么生不如死,你就怎么来。”

    “喏!”朱粲应道。

    “我不想看到你们,滚!”杨集的怒火终于暴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水榭。

    …………

    “我们太让大王失望了,也不怪大王如此生气。”李大亮直到杨集离开,才敢伸手擦拭流入眼睛的冷汗,他撑着酸涩的双眼,向张定和问道:“张通判,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回凉州。”张定和早已羞愧至极,他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飞,又怒又愧的吼道:“我们辜负了大王的信任、我们对不住凉州百姓,更对不住那些失去孩子的军属。我们根本就没有脸呆在京城、没有脸面对大王。”

    说着,便走出了水榭,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从凉州来的人心情和张定和、李大亮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韦云起、尉迟恭等军方中人,更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们跟着张定和,一齐离开了水榭。

第984章:杨集中毒

    次日天光破晓,报晓钟声悠悠响起,休息了一个晚上的洛阳人从梦中苏醒,全城再次车水马龙、熙攘喧哗。

    练武完毕,杨集洗去一身汗水,穿上宽松袍子来到中殿膳堂。只见膳堂内的几张大桌子摆满了早膳;然而除了萧颖、柳如眉、裴淑英和摆放膳食的侍女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他坐到主位之上,向萧颖、柳如眉、裴淑英招呼道:“别忙活了,都坐下来吃吧。”

    萧颖坐了下来,柔声问道:“不等张通判他们了?”

    从法理、从臣子需要避讳的观念上说,前来京城述职和谢恩的张定和应当住进朝廷给他们安排的驿馆。可是杨集的人设与“又当又立”的重臣不同,他要是假惺惺的把部下赶去驿馆居住,反而不好。所以大家一直住王府之中。

    杨集昨晚又没有说什么,故而萧颖不知众人已经离开,让人按照昨天早晨的份量准备早膳。

    杨集为三女各盛半碗热气腾腾、香气缭绕的虎骨粳米粥,漫不经心的说道:“昨天晚上,张通判、大亮、克明、云起、敬德等人凉州了;而老朱、玄成、彦藻、玄龄等人估计也跟他们走。此刻,他们当是到了陕县函谷关一带。”

    萧颖、裴淑英脑海中里的地理概念不强,仅仅只是感到意外和惊讶;柳如眉却是惊得站了起来,她一双大大美眸看着杨集,颤声问道:“公子,昨晚出发、此时抵达函谷关,那便是加急行军了。莫非凉州出事了不成?”

    听了这话,萧颖、裴淑英倒是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均是露出一抹紧张之色。

    凉州最初只有张掖、武威、敦煌、西平、浇河、金城、枹罕、临洮、会宁九郡。而且九个郡贫瘠苦寒、贫困潦倒、战乱不断;内有党项羌、沙盗、马贼作战;外有突厥汗国和吐谷浑士兵入侵,甚至就连小国高昌、伊吾也敢劫掠敦煌。所以杨集出任凉州刺史、凉州大总管之初,接手的是一个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矛盾重重的凉州。

    然而杨集和卫王系仅仅用了五六年的时间,就把凉州一切隐患解决了。他不但在凉州南北为大隋打下了两个凉州那么大的国土,还把凉州经营得物阜民丰、繁荣昌盛。

    在那几年时间内,杨集和卫王系除了跟外敌、内贼作战之外,还在和不断扯后腿的各大政治势力战斗博弈,着实是不容易。而杨集为了把凉州建设好,更是不惜利用自己出身的便利,一次次向两代皇帝耍赖,让他们给凉州百姓减税;一次次向两代皇帝伸手要钱要粮,弄得皇帝和满朝文武都是望‘杨’生畏、望‘杨’兴叹。

    可以说,杨集在凉州花费了太多太多的心思、心血;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萧颖、裴淑英、柳如眉等人爱屋及乌,对凉州充满了感情,此刻听到柳如眉的话,萧颖和裴淑英连心都悬了起来。

    杨集将一碗粥放在裴淑英面前,说道:“张掖郡往来人员复杂,人牙子又为了牟取暴利,竟然盯上孩子,有的甚至在光天化日明抢;张掖城周边城镇如今已经丢失了七十多个孩子,而学堂老师、守卫为了保护孩子,都死了十多个。更可恶的是,人牙子欺烈士家庭没有男人,专门朝烈士遗孤下手。”

    这也是杨集最为愤怒的地方,将士们因为保家卫国,战死在战场之上,然而这个该死的人贩子竟然欺烈士家庭没有男人、欺伤残士兵无力制止,专门盯上了烈士、伤残士兵的孩子,当然是可恶至极。

    萧颖也怒不可抑,脸上那温婉温柔的风采霎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鲜少流露的冷峻,一双杀气腾腾的美眸注视着杨集,语若冰寒的说道:“阿郎,将士们遗留下来的孤儿寡妇最是凄惨,可敬,一旦失去了孩子,将士们的父母、妻子就没有生活的盼头。人牙子本身就是丧尽天良的畜生,竟然还敢朝烈士、伤残士兵的孩子下手,这不仅仅只是牟不法之利,还是挑衅国法、挑衅军法。若不诛其九族,难以服众;若不诛其九族,必将有更多人效仿、必将有更多人铤而走险。”

    “公子,阿姊说得没错。”柳如眉气得俏脸通红、死死地攥着拳头,愤然道:“要想避免更多的类似的人伦惨剧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只有杀多了、杀怕了,才能打消一些人的侥幸之心若不大杀特杀,那便是纵容罪犯,怂恿本来是老实人的人也去犯罪;长此以往,犯罪满天下,国将不国。”

    裴淑英也是孩子的母亲、能够理解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处境和心情,气得双眸圆睁的给杨集出主意:“郎君,人牙子既然专门朝学堂里的孩子下手,那么日后那些想要做同样罪事的狗东西,肯定也会学堂附近探头探脑。依我之见,郎君干脆授予学堂守卫、周边百姓生杀大权,凡是在学堂周边徘徊往返、操持外乡口音陌生人,先打死了再说。”

    “阿英此法不错啊!”萧颖双眸一亮,亦是向杨集说道:“孩子们结伴上学、结伴回家,正常的成年人若无要事、若无紧急大事,基本上不会出现在学堂周围。如果操持异乡口音的成年人出现,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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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三个老婆这么说,杨集心情好了许多,向柳如眉说道:“如眉,你稍后把阿英的法子、阿颖的补充写下来,给杨善会发鹰信。至于具体操办的方略,他们自己商议;之后,再将方略给我发来一份。”

    “是!”柳如眉应了一声。

    裴淑英“凶”大“乃”多,又成了老四、老五、五六的“乃娘”,她现在做梦都想张掖。

    此时见到大事安排妥当,于是一本正经的向杨集说道:“郎君,我认为这个案件异常重大,杨长史他们把握不住,你最好亲自去凉州一趟,也只有你,才能将那些可恶的人牙子抓来杀。”

    然而裴淑英这话,却让杨集异常尴尬。

    打仗砍人这种粗活,杨集比谁都擅长、比谁都厉害;但是论及破案……他觉得比歼灭吐谷浑、比歼灭高句丽还难。

    说到破案的本事,搞不好还不如眼前三人。

    萧颖心思剔透、聪明伶俐,同时也是最了解杨集的女人,她看出了丈夫的窘迫,连忙岔开了话题,向裴淑英说道:“阿郎现在是宰相、尚书令、左右翊卫上将军、检校兵部侍郎,身上的重担更胜以往,与以前不一样了。此刻又有陈氏谋反大案,他需要坐镇中枢、帮助圣人统筹全局,焉能像以前那般说走就走?焉能像以前那般说离开就离开?”

    “哦!”裴淑英大是失望,却也不说话了。想了想,忽然又愤愤不平的发起了牢骚:“都怪我阿耶和安德王兄、萧相、高相、苏相等人无能,倘若他们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出息,圣人也不至于把所有担心压到郎君身上了。”

    “依我看来,我大隋的议事堂、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十六卫府的主官除了郎君以外,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除了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就没有别的本事。”

    说着说着,裴淑英竟然所有大员都否定了,而她爹、她族叔,更是首当其冲。

    倒不是故意讨好杨集、萧颖,而是裴淑英对裴氏的不满由来已久。

    她想当杨集小老婆的时候,她爹带头把她关了;她见到杨集艰难、想让娘家稍微帮衬一下的时候,裴氏上下竟然避而不见。可是裴氏子弟需要帮忙之时,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所谓的堂兄弟、堂姐妹、嫂嫂弟妹、姐夫妹夫竟然全来了。而对方找她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她在杨集身边吹枕边风,给对方一定的官职。她摆道理,对方说她不近人情、有了丈夫忘了族人;至于她和丈夫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他们根本没有在乎过。

    越是如此,裴淑英越是太羡慕柳如眉;柳如眉只有父母兄弟,而且她的父母兄弟虽然没有文化,但每个人都有骨气,他们从来不给柳如眉添麻烦。

    而有了对比之后,裴淑英更是烦透了娘家那些八辈子也打不着一杆子的亲戚。如今除了父母、亲兄弟及嫂嫂弟妹以外,她一个都不想见、一个都看不顺眼。

    若是能远走凉州“避难”,她眼不见、心不烦。可是看这样子,估计又走不成了。接下来,她还得忍受那些不良亲戚的骚扰、冷嘲热讽;还得继续当三个小宝贝的“乃娘”。

    裴淑英和萧颖一直被娘家人骚扰的经历,杨集全都知道;但越是如此、杨集越能体会到她们的可贵。

    假如换成其他大户人家的正妻、媵,她们多数认为只有娘家强势了,自己的地位才安稳。所以她们都拼了命的用夫家的一切钱财、资源、人脉去资助和壮大娘家。

    至于自己和丈夫、儿女所在的夫家是死是活;娘家是否感恩、是否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她们从来不考虑。

    看着识情识趣的媳妇儿怏怏不乐、面露沮丧之色,杨集心疼坏了,随手将盆一般的沙锅拉到眼前,拿起一枳空碗,给裴淑英舀了一大碗汤,深情款款的胡说八道:“这汤不错,乃是人间极品,宝贝儿,你尝尝。”

    萧颖和柳如眉听了“宝贝儿”,肉麻得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两人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移了凳子,远离这对狗男女。

    裴淑英是个恋爱脑,偏偏就喜欢这一套;她见杨集先给自己盛汤,幸福得一双迷人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她心满意足的端起小碗一饮而尽,然而汤汁的味道贼差,让她差点都吐了出来,可她一口咽了下去,拧着小脸向杨集问道:“郎君,这汤实在是、实在是我尝到的最‘好’的汤。”

    见状,萧颖和柳如眉手捂小嘴,震撼且佩服的看着裴淑英,这锅汤主材牛羊、虎鹿、黑白熊的鞭子和欢喜,辅以人参、党参、鹿茸、杜仲、桂皮、枸杞……然后一起乱炖。

    补应该是大补,以至于早起的萧颖、柳如眉忍不住偷偷摸摸的尝一小口,结果俩人当场就吐了出来……可现在,裴淑英竟尔闷了一碗了下去,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杨集见裴淑英喜欢,拿起汤勺搅了搅沙锅,把比谁都辛苦,你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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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淑英看到碗中全部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玩意的的食材,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又见到萧颖和柳如眉既庆幸、又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

    她眼泪汪汪、强颜欢笑的向杨集说道:“郎君好意,我感激得眼泪都快满流出来了。可大娘、二娘才是家里的顶梁柱,郎君这等厚此薄彼,我着实不胜惶恐。依我之见,郎君应该给大娘、二娘多盛几碗。”

    裴淑英相信自己倘若再把碗给喝了,杨集还给她加。

    丈夫的柔情蜜意,在理论上说诚然令她芳心受用、幸福甜蜜。可麻辣隔壁的,这玩意简直是比生崽还让她难受,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搞出来的要命汤。

    不待色变的萧颖、柳如眉说话,觉得裴淑英思想不对的杨集一正脸色,向裴淑英说道:“阿英,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阿颖、如眉非是小气的人,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宽宏大量、一心为家的人。这一点,你也是心知肚明的。”

    说着,杨集的脸色更加严重:“你带着六个孩子,个中辛苦,我能理解、我能明白。我现在只认你,不管她俩。如果她俩因此而不满,我收拾她们。来来来,你给喝光了。”

    “是是是,阿郎说得是。”萧颖见到裴淑英眼泪都掉了下来,未免不明就里的杨集继续教育她们姐妹,索性拉过放着沙锅托盘,拿着勺子狠狠的搅拌了十多圈,而后给杨集盛了一大碗“精华”,说道:“阿郎昨晚喝多了,一回后宅,倒头便睡。如眉和弦月、鲜鱼、小柳她们担心,轮着守了你一夜。想必阿郎昨晚也没吃什么食物,先喝碗汤暖暖胃。”

    杨集也是说说而已,并不是挑拨离间,他顺坡下驴的把萧颖递来的汤碗拿到手上,在三女意味深长、幸灾乐祸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感觉味道虽然比较重,可是实在太美妙了。然后在三女佩服的目光下,把裴淑英那碗也端到面前,拿着筷子把碗中食物刨了个干净。

    见他又搞在添,三女都惊呆了。

    这玩意,是人能喝的么?

    而闷了三大碗下去的杨集觉得味道不错,但浑身都有些不对劲了,不但一身血液都在往上涌、体内血气一阵阵暴动,而在朦胧晨晖下,他觉得萧颖、柳如眉、裴淑英比任何时候都要美、都要迷人。

    三女见到杨集忽然变得十分的不对劲,萧颖一下就想到了关键处,震惊的起身问道:“阿郎,你是不是中毒了?”

    “郎君中毒了?”裴淑英吓得半死。

    要知道,杨集把她那份全给喝光了,也就是说,杨集成了自己的替死鬼了?

    “我好像是中了传说中的春yao,而不是毒药。我现在就像是一头的发/情公牛。”杨集哭笑不得的向萧颖问道:“阿颖,这汤究竟是什么是鬼?”

    “我也不清楚,汤里好像是什么鞭都有。”萧颖松了口气,却又啼笑皆非。

    “没事!”杨集安慰了一声,起身道:“一起回后宅,一起去解毒。”

第985章:奸臣最懂奸臣

    过了一会儿,杨集从空白期度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萧颖说道:“都起了吧!”

    一边说着,萧颖一边坐了起来,扯过薄被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杨集赶紧爬起,关切的问道:“阿颖,若是不适,那便再睡一会儿好了。”

    萧颖见两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浮起一抹红云,低声说道:“我没事,莫要让下人笑话。”

    杨集懒洋洋的说道:“你想多了,下人没得通知,要是敢来才叫怪事了呢。”

    萧颖白了杨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下人是不敢来,可你那三个宝贝儿子却没有丝毫顾虑。”

    一听这话,睁着双眼装死回气的裴淑英、柳如眉不敢多呆一刻,纷纷爬了起来。而本想赖床的杨集也是心头发怵,跟着起了来。

    老大杨昊、老二杨明、老三杨昌正是好奇心十足的年龄,他们什么都不懂,一旦看到什么奇怪的现象,就会问个不停。倘若在父母这里得不到答案,他们好奇心更浓,然后去询问其他人;其他人如果不说,再问另外的人……这么一一扩散,那还不得弄得人尽皆知?

    霎时,主卧一片大乱,搞得像是偷/情似的。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四口子又鬼鬼祟祟的跑到中殿膳堂,不过这回可不想喝那多鞭汤了。

    用罢早膳,一起到花厅坐下。萧颖问道:“阿郎今日不用去皇宫了吧?”

    杨集摇了摇头,啼笑皆非的说道:“朝中要员现在个个怕我,个个怕我忽然把他们给砍了。于是要求圣人给我放大假,我现在什么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

    这事儿,家里的人都知道;而且还是萧氏兄弟闹出来的乌龙。到了现在,人人都怀疑杨集有“神经病”、有随时可能暴发的战后综合症。裴淑英笑着建议道:“依我看来,这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郎君以后看谁不顺眼,便将对方逮来毒打一顿。打完以后,全部推为发病。最终什么事都没有。”

    “此法的确不错!”杨集沉吟半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你爹最不顺眼、最想打的人也是他。他一直认为我把你给拐跑了、一直恶意刁难于我;然而我作为他的女婿,只能忍气吞声,想打却不能。倘若以发病为由把他毒打一顿,别人不会说我不孝。”

    “这……”裴淑英不禁目瞪口呆,就连萧颖和柳如眉也睁大了眼睛。

    裴淑英看了杨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教你好法子,你却用来对付我爹?你不会来真的吧?”

    “牺牲你爹,成全阿郎,我看很行。”萧颖忍着笑意,向裴淑英说道:“阿郎若是打了当朝宰相却没事,以后便可横行无忌了。而你爹顶多就是受一番皮肉之苦而已。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很划算?”

    裴淑英竟然有了刹那间的心动,她定下心神,对萧颖说道:“怎么不说打萧相呢?我看他更合适,而且他年轻,经得起打。”

    一旁的柳如眉忽然给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正所谓长者优先,我看公子可以先打裴公,再用萧相巩固战绩、威名。”

    “娘子良苦用心,为夫焉能不知?不过裴公、萧相好像还不够,得把安德王、高相、苏相等人也算了,这样才能彰显我的公平公正、雨露均沾胸襟。”杨集说道。

    三女皆是笑了起来。

    萧颖说道:“阿郎既然不上朝,那我便与阿郎说说一些家中事,有些事,要与阿郎商量才行。”

    “何事,说吧!”杨集也不再玩笑了。

    萧颖柔声道:“我嫁入杨门,并不打算带多少嫁妆,奈何兄长们非要给。我也没有办法,只好一并带了过来。”

    裴淑英和柳如眉闻言,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萧颖的嫁妆多得离谱,足足占了大兴城卫王府的几栋楼,此外还有很多奴仆、婢女。

    杨集不管钱,他既不知府中有多少钱,更不知大小老婆有多少私房钱,不过他知道嫁妆向来是女人的私人财物、丈夫未经同意也不能擅自取用。所以女人嫁妆一般由她本人支配,由于侍妾生下的子女在理论上也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将嫁妆送给哪个孩子,那都是她自己的权力。丈夫管不了、侍妾更没资格去碰。

    而那些擅自取用妻子嫁妆的丈夫,算得上是偷盗行为;如果妻子不忿而告状,他便犯了盗窃之罪。即便妻子不告,可要是偷取妻子的嫁妆的行为被人们知道,也视为无能、没出息,并加以唾弃。

    此时听到萧颖这么说,杨集好奇的问道:“你的嫁妆难道被人盗了?”

    “那倒不是,就是太占地方了,太不好打理了。”萧颖颇为苦恼的说道:“其中一些财物虽然全部是完好无损,可是它们不耐久放,既怕老鼠、又受不了潮;而类似的财物不止是我有,便是如眉、阿英、出尘、弦月、鲜鱼、小柳、巧文也不例外。若是任由它们坏掉,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打算将我们这些财物折价卖给府库、换成耐放的金银铜锭。而这些财物,则可交给商铺贩卖、也可拿来当赏赐之物。至于那些坏了的,我们自己处理即可,绝不会以次充好、糊弄府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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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颖作为后宅之主、能把很多事一言而决,但是她知道桥归桥、路归路才是一个大家庭得以长久传承的重要原因之一;这番财物置换不仅涉及她自己,而且她要置换的私人钱财远比其他人多,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闲话、引来家庭不合,她便征求杨集意见、希望杨集给她们安排。

    “阿颖考虑周全,若是你们都想转换的话,你请阿娘出来主持好了!”杨集明白折价置换下来,亏得最惨的其实就是嫁妆最多的萧颖。但是爱妻顾全大局的苦心,他不能公然反对,只能在事后用奖赏的方式补偿了。

    “阿娘若能出面,那是再好不过了。”萧颖见此事得到解决,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说道:“张通判他们前来京城述职,他们的家眷也风尘仆仆、千里迢迢的跟来看晖儿、曜儿、曦儿。可是张通判等人被阿郎连晚赶走了,这虽是为了国事,然而阿郎此举却是有些不近人情。未免各家有所误会、产生隔阂。我准备给各位‘夫人’回礼。”

    杨集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萧颖说道:“张通判虽是武人出身,可他实则是书法名家,我看过他亲笔书写的几封拜帖,他的字极有南朝书法家、南陈大臣江总的神韵,可见他是江总的推崇者。我张夫人送四幅江总亲笔所写的字帖。”萧颖停顿了下,又说道:“杜商曹也是一名书法爱好者,他的字精熟神妙,极有东汉书法名张芝神采。正好我有几幅张芝的字;然而相对于逝去不久的江总,张芝遗留下来的字帖少、珍贵,再加上克明地位不如张通判,所以一幅即可。”

    “韦兵曹文武双全,雅擅丹青,我没有看过他的画,可他是北方人,应该喜欢展子虔的丹青。尉迟将军是名冲锋陷阵的悍将,然而他也许杀戮太多,所以他的夫人在一次聚会之时,无意间说尉迟将军每次战后归来,都会礼佛吃素,我准备给他一本先祖亲笔抄写的佛经。至于阿赤等将,我不知他们的喜欢,不过应当喜欢兵刃、古人写的兵法。”

    “长史杨善会、司马李靖、监察刘洎、吏曹虞世南、民曹王琮、礼曹刘炫、学曹刘炫、法曹岑之象、西海大都护张须陀等人,他们虽然无法前来京城道贺,可是也托张通判等人送了贺礼,我也准备根据他们喜好,给他们夫人回一份礼物。”

    “还有凉州各郡太守、长史、司马,各军主将,他们也送了礼,我们也要选一件价值相当的礼物回过去。”

    杨集彻底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关注这些细节,做梦都想不到萧颖竟然观察得这等细致,这得是何等的用心?而她这么用心,无非就是帮他拾漏补缺、帮他维系卫王系上下的关系。

    这份默默努力的付出,让杨集十分感动、感激,过了半晌,才回过劲来,向萧颖说道:“阿颖有心了、辛苦了。”

    萧颖嫣然一笑:“谈不上辛苦,只不过是与各家夫人接触多了,便将一些小事记在心上。”

    “那便按想法来办吧!”两口子知根知底,感激的话不用多说,杨集决定晚上再与萧颖深入的探讨一番。

    “喏!”萧颖应了一声。

    裴淑英明白杨集此时贼感动、贼疼爱萧颖。她既眼热羡慕,也在嫌弃自己的智商;同为世家女,差距怎么这么大呢?自己嫁入杨门之后,除了当孩子的用“乃”娘以外,好像半点用处都没有。

    为了展现自己在这个大家庭的作用,也许、或许真的应该怂恿丈夫把父亲揍一顿,然后再由自己去道歉?

    杨集见裴淑英心神不宁、心不在焉,于是关心的问道:“阿英,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裴淑英一愣神,随口就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郎君,你去把我阿耶打了吧!”

    杨集和萧颖、柳如眉都傻住了,方才说的话,只不过是夫妻之间的趣事而已,裴淑英这虎娘们竟然当真了?

    裴淑英见众人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小时候,阿耶在一直说大势、一直说有舍才有得,还说一个家族如果能够获得五十,便是牺牲四十,那也是赚大了。若是郎君为了获得一百打他一顿,他不仅能够理解郎君,而且还称赞郎君有枭雄之姿。”

    说着说着,连裴淑英自己都信了,接着又说道:“你们别以为我傻了,而是我阿耶就是这么教育我们兄妹的:他以前教育我们的时候,一直说慈不掌兵、一直强调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还说如果到了异常严峻的关键时刻,连父母兄弟都要拿去牺牲,否则损失更大,有时,他还以一些事情、物件考验我们。”

    “我现在又不是牺牲我阿耶,只不过是按照他的思路去办一件小事而已、我阿耶最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如果他知道我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搞不好还会欣喜若狂的说他教育有方、后继有人。”

    杨集、萧颖、柳如眉听得面面相觑,还说自己不傻,如果不傻,怎么可能说出这种建议?

    裴矩倘若知道女儿这么说、倘若知道女儿要把自己的理论用到自己的身上,定然气得吐血,然后再到九泉之下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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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善孝为先,阿英你别信那头老奸臣的鬼话,更不能把这套歪理邪说教我们的崽。你以后别教孩子,当‘乃’娘即可。”杨集发现这个虎娘们中了裴矩的毒太深,其思想实在是太极端、太恐怖了。

    裴淑英委屈巴巴的看着杨集,弱弱的说道:“我就说说而已!”

    “你这想法不对、说也不行。”杨集见她露出惊悚之色,又摆起了道理:“打你爹的思路很正常、很好,以后多出类似主意也无妨。但你可不能把这种歪理邪说教孩子。”

    裴淑英憋了半天,用上了杨集说过的话:“双标狗。”

    杨集瞥了她一眼,好整以暇的说道:“你要是希望自己以后被你的儿子打死,你尽管教好了。”

    “我不教!”裴淑英吓得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被儿子打死。

    杨集没好气的说道:“双标狗。”

    萧颖虽然也觉得裴淑英是个双标狗,然而她没有说出来,而是打圆场道:“你就不能让她一下么?”

    杨集冷哼一声:“我当然可以让她,但我现在特别想打她那个奸臣爹。”

    “郎君得说太对了。一心办好事、一心为国为民的能臣良吏自古以来就为所有人不喜、排斥;根本就当不成大官。而能够当大官的,没有一个不是奸臣。所以包括郎君和我阿耶在内的朝中要员都是奸臣。”裴淑英古灵精怪、脑路清奇,特别的与众不同。

    如此解释一番,她顿时又来了劲了,继续怂恿道:“奸臣最懂奸臣,你打、我解释、我阿耶欣赏,圣人也认为两家决裂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阿郎,好像有一点道理呢!”经过裴淑英这么一说,萧颖竟然也有些认同了,如果杨集把萧玚打一顿,圣人好像也认为杨集和萧玚决裂了,最终,也是皆大欢喜。

    杨集懒得理会她们了,直接起身逮住鬼主意特别多的裴淑英,像拎小鸡一般拎进一个小房间。

    这家伙精力这么旺盛,完全就是欠收拾。

    未免经受不住她的蛊惑,真的跑去打岳父,先把她嘴堵了再说。

第986章:卫王有毒,近不得

    谈起大隋王朝的开国功臣,人们率先想到的人多数是杨素、高颎、苏威、杨尚希、长孙平、韦孝宽等人;其次便是皇亲国戚里的杨爽、杨雄、杨达、杨弘、杨谐、窦荣定、豆卢通。然而有两个的功劳,比杨素、高颎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便是周宣帝宇文赟宠臣郑译、刘昉。

    郑译和刘昉一起受到宇文赟重用,以至于“出入宫掖,宠冠一时”。他们见宇文赟登基为帝之后,沉湎酒色、穷奢极欲、滥施刑罚,非但解决不了宇文邕改革留下来的种种后患、压制不了蠢蠢欲动的关陇贵族,反而诛杀宇文宪等忠心耿耿的皇族中坚力量。而杨坚隐隐约约成为诸多门阀、诸多势力的拥护的首领,于是暗中投靠杨坚。

    他们利用宇文赟的信任,一次又一次帮助杨坚说话、一次又一次帮助杨坚化解致命危机;等到宇文赟弥留之际,郑译和刘昉更是伪造遗诏,宣布由杨坚出任丞相、代替宇文阐掌管军政大事。所以他们功劳之大,完全不亚于高颎和苏威等等“开隋元老”。

    杨坚也没有亏待他们,称帝为帝,便从重封赏,然而郑译和刘昉目光浅短、贪财如命,一旦获得权柄,便失去了自我,他们不但大肆索贿受贿,而且结党营私、卖官鬻爵、陷害忠良,令杨坚十分反感。然而杨坚始终念着两人之功,多次劝导未果之后,干脆敞开私人府库任由他们拿,而且还说“如果喜欢钱财奇珍,直接与他说、直接来宫里取,没有必要做不法之事”。

    但是杨坚的宽容、苦心、警示,两人非但不理解,反而认为杨坚怕他们、离不开他们。刘昉更是认为无能的杨坚都能当皇帝,自己更加可以、更行。于是联合宇文忻、柱国梁士彦图谋造反,准备杀了杨坚以后,再把宇文忻砍了,然后自己当皇帝。可他们犯了王轨同样的错误,信错了贺若弼,导致他们还没正式开始,就被他们的“兵马大元帅”贺若弼给卖了,然后被抓去砍了个干净。

    郑译虽然没有反,可他郁郁难平,仍旧违法乱纪,做出了许多让杨坚难以忍受的大罪,杨坚对郑译的举动虽然很愤怒,但鉴于昔日大功,只是将其贬斥出京、废为庶民。不久又让他担任开府、隆州刺史(巴西郡守),之后召集入朝参与编撰《开皇律》、《音律志》。

    因郑译成果斐然、且又老实了下来,杨坚便恢复他沛国公之爵和上柱国之勋。

    郑译在开皇十一年病逝任上,杨坚甚是惋惜,不仅让其长子郑元璹承袭爵位,而且让朝廷操办他的丧事、追赠谥号‘达’。人生也算是相当完美了。

    承袭父爵的郑元璹在大业元年受封为仪同大将军,然而全面恢复教育之时,他执强烈的反对意见,被杨广免去仪同大将军之职、爵位封号也从大名鼎鼎的“沛国”变成毫无存在感的“莘国”。

    洛阳永太坊,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从敞开的角门,驶入荥阳郑氏宅院。

    门内庭院,郑元璹和弟弟郑善愿、郑元琮、郑元珣久候多时,等到马车停下,上前将身穿常服的李子权从马车迎了下来。

    李子权下了马车,迅速团团一礼,放低身段道:“为兄冒昧来访,还望诸位贤弟恕罪!”

    五姓同气连枝、相互依仗之余,也有十分激烈的暗斗之心,郑译在世之时,荥阳郑氏隐隐约约有了天下第一士族的势头,他为了打压二崔,便扶持和提拔赵郡李子权制衡崔仲方,使李氏和二崔、卢斗了起来,而荥阳郑氏却在蓄势待发,为进军河北积攒实力。所以郑译既是李子权“恩主”,郑李两家也是山东士族里的“小盟”。

    到了今天,宰相李子权成了“盟主”、郑氏则是降为从属地位;不过赵郡李氏还要继续在河北与二崔、卢博弈,而郑氏已经失去进军河北的实力,这便导致两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再加上都需要对方帮衬,故而两家关系还像以前那么牢固。

    “李相来访,郑家上下不胜荣幸。”郑元璹很是亲热的笑着说道:“一应事物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李相前来取。这儿不是说话之处,请入内奉茶。”

    说着,伸手示意。

    李子权犹豫一下,却是歉然道:“非是为兄失礼,而是此刻诸多繁多,还望贤弟恕罪,一旦陈氏谋反案结束,为兄定然登门谢罪。”

    郑元璹见到李子权只想索取,而不愿入内详谈自己复出之事,心中着实是有些不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维持面上的笑容:“哦?事情很严重么?”

    李子权未免郑氏兄弟误会,又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道:“陈氏子弟和党羽的罪证确凿,案件十分清晰,并不严重。严重的是长孙相、裴太常卿已然南下;如果再把抓人的太子、卫王、蔡王等皇族,以及主审的赵大理寺卿、守御的萧相算上,那么我们山东士族和皇族、关陇贵族、河东士族、中原士族、南方士族全部入场了。”

    “南方士族各大世家基本都涉入案中,又要面对诸多势力,他们显得相当被动,不足为虑。关键是发动攻势的势力太多;大家既想获得更多职位,又想借机消弱其他势力。在办案之时,定然相互攻讦、相互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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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元璹和郑善愿、郑元琮、郑元珣心下一阵凛然。他们李、郑两大家族在山东士族之内是盟友;放到天下,山东士族则是一个大盟。然而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门阀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人当过大官,所以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关系;而有了关系,也意味着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甚至都在握着彼此的把柄。

    正是因为我有你的把柄、你有我的把柄,所以大家都有顾虑,反而能够玩到一起去。但是利益如果无穷大,那么这些把柄的价值就会体现出来了。

    如今是势力与势力之间的较量、势力与势力之间在争取地盘,相互下黑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某个势力落入他人手上的把柄太多、且又博弈不过人家,搞不好会比擅长争斗的南方士族还要惨。

    默然半晌,郑元璹皱眉道:“李相所说的个中艰险,郑某自然明白,只是派系之争、势力之争真的到了如此严峻地步了么?”

    李子权叹息了一声,说道:“从圣人决定迁都到号称天下中心的洛阳那一刻开始,这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要不然关陇贵族和关中士族当初为何反对得那么激烈?其实他们完全不是害怕远离中枢、惨遭抛弃,而且朝廷远离关中,他们反而更容易做一些见不光的勾当。之所以反对那么激烈,主要还是担心朝廷脱离自己的掌控,圣人可以无所顾虑的对付他们。”

    “圣人到了洛阳,等于跳出虎穴、龙归大海,于是他一边从容不迫的提拔其他势力、一边游刃有余的对付关陇贵族。只不过圣人一开始也不想逼大家铤而走险,故而手段和方式都比较温和。如果大家遵守能者上、庸者下的规则来竞争,圣人不见用血腥的杀戮来达成目的,可惜的是今天这个里通敌外、卖国求财;明天那个养匪自重、图谋造反。圣人能不降下暴雨雷霆吗?”

    “再到后来,他发现各大势力斗得越狠、越容易清除各大势力的实力,于是一改以往的被动迎接;而是采用了纵容、怂恿、挑拨离间之法。大家都明白圣人的用意,然而大势在圣人之手,彼此之间又失去信任,所以谁都担心自己不先动手就被别人先弄;更何况,又有谁禁得住利益的诱惑?这一次,也不例外。”

    郑元璹明白这是各个势力、各大世家所担心的最为糟糕的局面,但是大家已经失去了信任,且都知道造反也打不过朝廷了;于是慢慢的老老实实的按照杨广的规则办事,然后在杨广一手操控下,互殴。

    互殴的结果必然有大量世家化作历史尘埃,先有陇西李氏,以及陇西李氏自成一脉的李穆系、李圆通系……接下来,肯定又会倒下一大堆。而这次入场的势力、门阀太多,势必又有许多世家门阀被拉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念及于此,郑元璹暗自叹了一口气,默默的从袖中取出一本写满名字的册子;他珍而重之的将册子交给了李子权,沉声说道:“我们也知道这是一场比沙场还要残酷的战争,李相作为山东士族的领袖,要尽力保护我们的人。这份名单上的人,请务必尽力保全,如果实在不行,那便设法迁往偏远之处;如果迁官不行,贬官也可,千万不要弄到丢官罢职的下场,更不能随意将他们牺牲……”

    这个册子就是荥阳郑氏雄厚实力、千年底蕴,他们以士林领袖的身份栽培和扶持了无数官场势力、无数中小世家;而名单上的人虽然不是荥阳郑氏所掌控的全部官场力量,但是也占了六成之多。如果不是形势严峻到了这等地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份名单交给李子权的。

    至于另外四成乃是郑氏核心的核心、安身立世之本,就算是郑氏多数子弟都不知道;如果将其交给外人,郑氏无异于把整个家族全盘奉上、无异拱手投降,日后沦为李子权随时可以掐死的“俘虏”。

    李子权也知道郑氏一定有所保留,不可能把全部力量交给自己,但尽管如此,他也不禁激动万分,他绞尽脑汁、费尽周章,如今总算是拿到郑氏部分底牌了。而剩下的,他完全能够通过这些人的人际关系、升迁脉络一一打探出来;到了那个时候,郑氏在他面前将无秘密可言。虽然不是说要对付自己的盟友,但是掌控了对方的一切秘密,绝对没有坏事。

    他强行抑制住心里激动,接过这本册子收好,故作淡定的问道:“贤弟大可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而已。”

    “如此,一切拜托李相了。”郑元璹说完,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但不知李相可有万全之策?”

    “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再说了,各大势力的首领皆是世上最精明的人物,他们焉能按照我们的想法做事?”李子权目光看向郑元璹,苦笑道:“我们只能在既定的大体之上,随机应变。不过此局太大、太复杂、牵涉太广,所以其他势力也会小心翼翼的随势而变、小心翼翼的前行。”

    “李相所言极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郑元璹默然点头,这也是比较让他放心的地方,现在大家都有顾虑,都怕为他人做嫁衣,局势未明朗之前,成败实难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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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尽力而为,若有什么变化,都会第一时间派使人通知贤弟。”李子权稍微松了一口气,又向郑元璹问道:“对了贤弟,名册上可有颍川世家子弟?”

    ……

    颍川世家是传承久远、影响深远的一个世家体系,主要的世家有荀、陈、钟、庾、许、韩、郭、赵、王、谢、裴、鲜于、颖、干、赖、汪。他们从夏商周到南北朝,一直是权力场上的巅峰和核心;在他们鼎盛辉煌期间,山东士族只是靠边站的小老弟。

    出自这些世家的杰出人物,既有奠定汉文化体系的历史圣人,也有左右天下走向的人物。比如说颍川荀氏,人家有个老祖宗叫荀况,他是先秦时代百家争鸣的集大成者,故而被人们尊为荀子,论及荀子的地位、历史贡献,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到了汉魏晋,荀氏又出现了许多着名的名士和政治家;而品行高洁、学识渊博荀淑一个人就生出、教出“荀氏八龙”,“荀氏八龙”和他们的龙子,又生出很多头角峥嵘的小龙,其中最为知名的有荀彧、荀谌、荀衍、荀悦、荀攸、荀顗等等。荀彧是曹操谋臣,被称为“王佐之才”。荀攸是荀彧侄子,其才华比起叔叔有过之而无不及,荀顗是曹魏时期的权臣,曾任司空、太尉等职。

    陈氏与荀氏关系亲厚,在魏晋时期也出现许多名士和政治家,如陈群、陈琳、陈寿等。陈群是曹操的谋臣之一,曾任尚书令、司徒等职。陈琳是曹魏时期的着名文学家,陈寿是三国时期的史学家,着有《三国志》。

    钟氏同样和荀氏亲厚,在魏晋南北时期出现了钟繇、钟会、钟毓、钟嵘、钟屹、钟屿等等。钟繇是曹操的谋臣之一,曾任太尉、太傅等职。钟会是曹魏末期的名将,曾参与平定蜀汉,钟毓是晋朝时期的权臣,曾任司空、太保等职。而是文学上、书法上,他们也都取得不小的成就。钟繇在书法一道,是王羲之隔代师祖。

    庾、许、韩、郭等氏名气要弱一些,可是每个家族都出现了左右时局的名臣、良将、文学家、史学家、思想家……

    晋朝、南北朝时期,颍川世家由于夹在南、北两大势力的中间,再加上在永嘉之乱时大举南渡,而王谢执掌大权之时,又加以优待,所以他们在大体上,更加亲近一同与北方战斗过的南方士族;有的甚至和王、谢那样,被划入南方士族里的一员。如今的许多世家虽然也像王氏、谢氏这般远离权力中心,但是“颍川世家”的招牌和影响力,仍旧不容小觑。

    荥阳由于位于颍川北方,两者之间有地势上的便利,所以属于北方、属于山东士族的郑氏与颍川世家关系稍微要好一些,但是由于郑译在世之时,多次向南方的颍川发动攻势,这便导致双方也有一定程度上的疏离。

    李子权之所以问这一句,便是看中了已然没落的颍川世家,想把他们收为己用。他们即便更加亲近南方士族,但是南方士族发生了大剧变。颍川世家各家主和族老定然知道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清洗之下,他们也未必逃得过去。

    他们此时,肯定也急着寻求新的靠山、以避这场巨大的风暴。倘若他用主管此案的宰相、山东士族领袖身份去说服,这些世家极可能顺势进入山东士族体系之中。

    若是如此,李子权在山东士族里的话语权、山东士族在大隋王朝的话语权,少说也能增加三成。

    “名册上有一些!”郑元璹答道。

    李子权闻言大喜,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郑元璹,问道:“能否约见一些家主、或族老?”

    郑元璹一下子就猜到李子权的用意,缓缓的问道:“听李相之意,是打算将他们收入山东士族之中?”

    “正是!”李子权点头道:“颍川世家自成一体,又在南北游离不定,他们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妙,正是将他们收复的天赐良机。而类似的想法和用心,相信苏威、长孙炽、裴矩等人肯定也有,甚至已经做了行动。现在关键就看谁承诺的多、谁能帮助颍川世家度过这道致命的难关。”

    “那我明天下午约一些人过来;届时,李相与他们详谈,如何?”

    “可!”

    。。。。

    李子权离开郑氏宅第,又去亲自去了王氏宅第,然而他的消息、行程很快就被“闲人”传到了杨广手中。

    “台子刚刚搭好,各路魑魅魍魉全部跳了出来,先是苏威、长孙炽,接着是杨约、裴矩,而这个李子权更是亲自出马了,好啊!哈哈……”杨广将几份情报一起交给侍立一旁的杨安,心情极好的笑着说道:“将这些情报抄录几份,分别发给太子、蔡王、藤王、道王。对了,齐王也给他一份,让他也有些紧迫感,免得他误以为大隋真的很安稳。”

    “还有卫王,你亲自送过去,让他别以为放大假就能百事不管,让他认真一点、盯着一点,若是局势失控,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喏!”杨安接过情报,赶紧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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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杨安即将进入仁寿殿侧门的时候,杨广的声音再度响起:“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事。”

    杨安连忙回来,行礼道:“请圣人示下。”

    “杨綝身为御史台司隶大夫,有弹劾百官之权;让他明天弹劾李子权。”李子权乃是主管陈氏谋反案,可他这等活跃,不仅容易让人他日怀疑朝廷的公正性,还给人传递一些李子权独尊议事堂的错误信息,这让杨广十分不爽。

    杨安应了一声,又抱拳询问道:“圣人,但不知弹劾的理由为何?”

    “反正弹劾都是那么一回事,让杨綝随便吧!”杨广刚刚说完,却又想到了一件,连忙补充道:“比如说今天,李子权在午休时间到处乱跑,不仅影响了下午公事,还吵的别人无法休息,导致别人也没有精力办公;之后,再让杨綝他爹、杨綝他叔出来作证。再之后,薛道衡就会自己跳出来了,接着,张衡也会跟上……”

    杨安听得目瞪口呆:“……”

    皇帝本来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本来是好端端的一个皇帝,可是去卫王府混了几天饭以后,好像也中了卫王的懒毒、不正经之毒,整个人全都变了。

    如是说来,卫王有毒,实在是近不得?

    谁靠近,谁都中招!

    “忤着做什么?赶紧去。”杨广吩咐一声,又说道:“顺便让卫王给我们准备晚饭。”

    “遵命。”杨安定下心神,拱手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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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介绍:
魂穿大隋的杨集一出生就是遂安郡王,仅用半年时间,就把火烧突厥圣山的父亲杨爽熬成卫昭王,摇身一变,自己当上了卫王。
然而当他混到成年以后,才发现注定要凉的高颎要当他岳丈。
杨集最初只想甩掉高颎,但事情远远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另有完本《大隋第三世》,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大隋主沉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