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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喜乐     商女无垠txt下载     商女无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去探探

    杏林堂,账房里,月臻想起一件事来,道:“我看小翔子为人挺机灵的,以后就让他到铺子上来帮忙,留在我身边使唤。”

    李管家听后,忍不住笑道:“这个小子平时是挺机灵的,心里也愿意跟着夫人,这两天有空就跟我打听,生怕不让他来了,我就纳闷了,要说府中这些小厮,谁不想去铺子帮忙,哪怕是个打杂的,也算是熬出头了,能够当上铺子里的伙计,工钱先不说了,铺子里一年四季发的银子,可比府中多了不知多少,跟何况抓药也是门手艺,所以府中还挺多人挖空心思的想要来铺子是那个,小翔子这个小子,跟了夫人这几天,倒是不想再回府了。”

    月臻笑道:“真有这事?”李管家道:“夫人,您猜那小子跟我说什么?”

    月臻摇头,李管家道:“那小子跟老奴说,不在乎工钱,就想跟在夫人身后涨点见识,说不能当一辈子额小厮,夫人,你说这小子的心思大不大?”

    月臻笑道:“人啊,心大点才会有出息,一辈子做小厮,也只是井底之蛙,我倒是希望能够多出几个这样的伙计,历练些年,便能独当一面,这样以后也能省不少事了。”

    李管家点头,“提起小翔子,老奴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个武大娘昨天来找我,我是听她话里的意思,她家那口子现在坐牢了,家里立见就困难了,想要回杏林堂。”

    提起这个武大娘,月臻不禁皱眉,如今张三一死,她家相公也去坐牢了,她也成了弃子,保安堂东家也不可能再收留她,不过武大娘是有本事的,按理说应该留下,只是见财忘义的人,搁在铺子里早晚也都会成为祸害,再说了如果再用武大娘,恐怕其他伙计也不会服气,所以武大娘这人是万万不可再用。

    想到此,月臻道:“当初是他们自己要走的,还趁机落井下石,如今保安堂是入不敷出,又想回来,当杏林堂是什么地方?又可知覆水难收这句话的意思?”

    李管家道:“这两口子都是小人,如果得罪了她,恐会生出事来,如果将夫人的身份给嚷嚷出去了,会对我们不利的。”

    月臻听了,只是冷笑,“只要她不怕以后在赤戎城无法立足,就任她嚷嚷就是了,还怕她锁什么,我倒是要看看,外面的人是信她这样一个背信忘义的人,你只管将话传给武大娘,我如果事事都怕,那以后就不要做买卖了,趁早关了杏林堂,回府中带孩子。”

    李管家应了一声出去,刚进大堂内,就见武大娘来了,见了李管家,武大娘急忙迎上来,“管家,可有替我带话?夫人是怎么说的,要说起来还是杏林堂有根基,现在又靠着元记当铺,保安堂到底是外来的,跟咱们杏林堂没法比,张三一死,东家也是不仁义的主,不认账了,现在还欠着工钱不给。”

    “不仁义?”李管家冷哼道:“亏你还知道仁义这两个字,当初杏林堂遇困难,你是如何落井下石的?念你们夫妇是同乡,发善心将你们安置进杏林堂,那时你们夫妻连家里孩子都养不活,来了杏林堂,不仅添置了院子,在城中站稳了脚,常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你们两口子是如何报答的?趁着杏林堂乱,得张三教唆,就来闹,是夫人心善,念着你们两口子在杏林堂多年,没有功劳,好歹还有一些苦劳,放了你们,怎么?现在看着保安堂不好了,张三一头撞死了,又想起杏林堂的好来?武婶子,不是我心肠硬,是你们做的这事太不地道了,夫人说了,覆水难收,你还是自己去另谋出路吧,杏林堂门槛虽然不高,但也不容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李管家说完就进去了。

    武大娘灰溜溜的的回家了,家里婆婆这会儿见她回来,忙上前问个究竟,武大娘甩开帘子就进屋了,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道:“当初我就说过了,好好在杏林堂待着,你跟那死鬼非要收下张三的银子,如在杏林堂里,虽然发不了什么大财,可是我们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是没有问题的,你们非要听张三的话,撺掇着去保安堂跟张三,这才几天,张三就完了,保安堂就不认账了,将我给赶了出去,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人家,人家脸一垮,就让去另谋高就,想这个赤戎城里,除了杏林堂,哪里还有那么好的差事,我们这一家老小,就等着喝西北风饿死吧!”

    “这个年,我们也别过了!”

    婆婆一听,气得不行,“你莫要着急,我去找找李管家。”武大娘这位婆婆,与李管家有些亲戚关系。

    武大娘道:“你就别去了,还嫌不够丢人。”

    年二十九转眼就到了,月臻更加忙碌起来,各处的年礼要送一清点出来送过去,以前送的那几家,今年也要照常送过去,又另外添了一家,那就是元占。

    元占现在是杏林堂的大股东,于情于理这份年礼都不能不送,可是要送什么礼,这可有点犯难,俗话说好,送礼要送到收礼人的心里去,人家才会记得,胡乱送出去,不如不送,所以月臻找来李管家。

    月臻问李管家的底细,李管家道:“倒是听到一些,只是不切实,京城人士,跟明王有些关系,但是自己家族应该也不差,但若是知道京城中哪位达官贵人姓元,就八九不离十了。”

    月臻道:“您老说的容易,这赤戎城也不是京城,如果能知道底细?”忽然,她想起一人来,便喊了小翔子进来,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问道:“可记清楚了?”

    小翔子道:“记清楚了,奴才这就去办。”

    小翔子出了杏林堂,既就往城东的赌坊去了,到了地方,不进去,只是买了两个烧饼坐在对面的茶馆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吃烧饼。

    烧饼吃完了,正好看见王宝输了钱,一脸晦气的从赌坊里出来,小翔子放下茶钱,就迎了上去,“哟,这不是王衙头,大过年的,您在这里是巡街还是办差?”王宝刚才赌坊里输了个溜光,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这才舍得出来,回家去吧,怕家里母老虎寻他不痛快,有心去妓院看看自己的相好,可这口袋里比脸还要干净,正好没底去,没想到就碰上了小翔子。

    以前他是没将小翔子放在眼里,可如今不一样了,这小子在那容二爷跟前使唤,自己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第九十三章 身份显赫

    王宝寒暄道:“年下了,衙门放了假,外面跑惯了,在家待不住,就出来走走,你小子这是要去哪?”

    小翔子道:“我们二爷心善,这杏林堂不是还没开张,府里虽然忙活着过年,所以也使不着奴才,也放小的出来逛逛,不想遇见了王衙头,这眼瞅着要晌午了,如果王衙头赏脸,我们寻个酒肆喝一杯去。”

    王宝正愁午饭吃什么,如今正好,两人一拍即合,往街头那间酒楼去了,要是几碟荤菜,两户成年烧刀子,小翔子嘴里是奉承话一句接着一句,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劝王宝喝下,他自己倒是没有喝多少,两壶烧刀子都被王宝喝下肚了。

    小翔子见差不多了,放下酒壶,道:“王爷头,小的跟你说件稀罕事情,元记当铺那位元老板成了杏林堂的股东,这件事你可知道?”

    王宝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还是什么事,这有什么好稀罕的,如果不是你们家二爷有本事拉他入伙杏林堂,我们雷老爷也不会这么痛快的宣判了你们药铺的官司。”

    小翔子忙道:“怎么说的这话,那位元老板不就是一个开当铺的,便是银子再多,也不跟雷大人是路人。”

    王宝笑道:“你是只知道其一,想做买卖的人,哪个不跟做官的勾结着,更何况,元记当铺做的都是大买卖,前面有当朝阁老的根,后面有明王扶持,能将这生意做得这么大,会是一般人?”

    小翔子又给他斟满就,道:“喝酒,不满王衙头,起先小的还以为是您王衙头的亲戚。”

    王宝道:“我倒是想,只可惜,不是一个姓,也就不是一个老祖宗,人家可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官宦之家的贵公子,爷爷是三朝元老,姑父是明王,我就是一个臭当差的。”

    小翔子道:“看你说的,哪里有那么多贵公子,就算是有,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赤戎城这个荒芜的城镇来做买卖?那个深宅大院里的福不享,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再说了望族公子哥,不奔自己的前程去,怎么做起买卖来了?”

    “你小子懂个啥?当官的,也不是庙里的菩萨,光靠香火就能活,还不是得真金白银来养着,才能活下来,就是朝廷那点俸禄,塞牙缝都不够,逢年过节的,同僚,上司,那个不送点礼,官做得越大,礼就送得越大,家里没什么大的进账,能撑起来?不过元记当铺那两位可真是不简单。”

    “两位?什么两位?不是只有元记那一位。”小翔子急忙问出,王宝凑近道:“我跟你小子说实话吧,元占是京城抚宁侯府的小少爷,排行十二,京城的人都称一声十二少,极其受宠爱,他的胞姐还是宫里得宠的丽妃娘娘,这位爷还是皇帝的小舅子,极其受到皇帝偏爱,还有一位是他的堂兄,你知道是谁不?”

    小翔子立刻摇头,王宝呵呵一笑道:“十二少这位堂兄弟可不得了,知道京城镇南王府不?”

    小翔子道:“知道,皇上的亲兄弟家,先帝亲封的亲王府,南凉有谁不知道。”

    王宝道:“元记当铺的生意,明着是落到那十二少手上,可是京城谁不知道元占只是明面上的老板,摆着好看,后头掌事的是那位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南宫卿燝,不知道这位小王爷跟镇南老王爷闹什么别扭,十年前给自己改了一个姓氏,跟自己的娘姓,死也不姓龙,这位才是元记当铺真正的老板。”

    回到杏林堂,小翔子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禀告给了月臻。

    月臻看着小翔子,道:“这话都是王宝说的?”

    小翔子道:“都是他说的,奴才灌了他几壶酒,他就把元记当铺的事都说了。”

    月臻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忙活了半天,你回去休息吧,去账房支取十两银子,就当做是给你的赏,明天就是三十了,虽然家中没人了,你那院子还是要收拾一番,怎么也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小翔子欢喜的磕头下去了,李管家道:“怨不得这小子死缠烂打的要跟着夫人,心里早算精了,跟着公子每月的工钱是比铺子少了,可办好了差,得的赏加起来不知比在铺子里强多少呢。”

    月臻道:“买卖人家赏罚分明是根本,办好了就得赏,若有那偷懒耍滑的,一样要罚,不过这元记当铺当后头竟还有个这么大来头的南宫卿燝,若不是小翔子今儿扫听来,咱们还不知道呢。”

    李管家道:“可不是,许东家是安远候的六公子的身份,已经够让老奴震惊了,这闹半头后头还有位小王爷,可怎么咱们上回去不见露面呢。”

    月臻道:“如今我倒想起来了,那天咱们在堂屋里说话儿,许慎之跟前那个周贵儿可是从里屋里出来的,许慎之才应了我说的事儿,想来那南宫卿燝就在屋里头坐着呢。”

    李管家脸色一变道:“公子老奴可觉着这事不妙,虽说靠上这两位,以后不怕官府来使坏捣乱了,可他们若是想要咱们杏林堂,咱们也束手无辞,元记的当铺一夕易主,说不定就是咱们杏林堂的前车之鉴。”

    凤娣沉吟半晌摇摇头道:“不至于,至少,现在不至于,咱们杏林堂还进不了他们的眼,若将来真有这一天再说吧,李管家,我如今也想通了,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有些事儿不到跟前,咱们是真不知道,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回头我也好好琢磨琢磨,想个万无一失的后路,却今年这年礼要多备下两份了,他可以不出头,咱知道了,就不能错了礼数去。”

    李管家为难的道:“若旁人还好说,这两位什么没有啊,咱这年礼儿就送座金山过去,人家也不稀罕啊。”

    月臻目光闪了闪笑了:“送什么金山啊,这样,你去街上寻个画师来,我自有用处。”

    京城,抚宁侯府,大年三十那个清晨,赤戎城铺中送来两个木箱子,说是杏林堂送来的年礼,但没在府中的礼单里,元占垫了垫,并没有什么重量,甚至他猜想里面是空的,莫不是那女人跟自己闹着玩?

    不能啊,虽说他入股杏林堂,但与她也不算太熟悉,另外那女人正忙着杏林堂重新开张的事,也没闲工夫玩这个,而且为何是两个?

    问了送来的人,那人道:“杏林堂送来的说是给两位老板的年礼。”

    元占忍不住笑起来,吩咐身边下人,“备轿,去镇南王府。”

第九十四章 不简单的女人

    南宫卿燝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好一会儿,问道:“里面是什么?”

    元占靠在榻上,摆手道:“我也没看啊,你说那个容家怎么有这么一位出来啊,简直就是个鬼灵精,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这个年礼一送来,你可就再也藏不住了,这个女人现在就是想把你给逼出来。”

    南宫卿燝伸手打开盒子一看,忍不住笑起来,元占凑过来一看,也跟着笑起来,盒子里装的是一幅字画,上面写着斗大四个字——财源广进。

    元占打开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足有两斤重的金元宝,不过越看越不对劲,元占用伸手去捻了一点,黏黏糊糊的,闻了闻有些糖香,送进嘴里倒真是糖做的,不禁笑起来。

    南宫卿燝吩咐人将盒子拿出来,道:“这几日忙,倒是忘记问你了,看情况,杏林堂的官司是彻底了了,你有帮忙吗?”

    元占摆手,道:“你交代了,让我在赤戎城看着,我哪里敢插手,再说了那个女人鬼心眼多,别看雷文定这个人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只,但在她那里也没有讨到什么好的。”说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那女人在公堂上那样子,不知道底细的,还真是看不出来是个女人,活生生的将张三给逼死在了公堂上,不过这个女人也怕了,别人是没有看出来,但是我却看见她的脚都站不住了,只是强撑着的,才没有倒下去,说起来容家那位神秘的容爷倒是心狠,推一个女人出来来管这些事情。”

    南宫卿燝点头道:“活生生是在眼前一个人,她一个女人不怕才真的是奇怪了。“

    元占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杏林堂过完年就要开张了,我们也入股了,那个女人也知道了有你这么一个人,你还能继续藏不行?”

    南宫卿燝挑眉道:“不用藏了,过完年之后,我就去赤戎城,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来——不过倒是对那位容爷比较感兴趣。”

    月臻一想到那两位公子哥收到她送去的年礼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就觉得好笑,送金山银山去他们自然是不会稀罕的,就送去吉祥话也挺好的。

    就算是那个南宫卿燝如何尊贵的身份,在她这里不过是合伙人,她想要利用他们的背景,可没想到做坏事,就是想以后生意兴隆,一本万利,保个平安,真有什么事情也能唬住别人,但平日里跟这些人还是尽量远这点,就像是当年的毛伯驹一样,官字两个口,谨防惹火烧身。

    这会子看着都是好处,回头一个不小心就卷入那些斗争中,一旦失败了,就是灭门之祸,当然这是后话,且说着现在,得先收拾好其他几个亏损的分铺,月臻纳闷,怎么其他分铺都盈利,就这几个分铺赔钱,让账房将这几个分铺的账找出来,谁知道邓掌柜支支吾吾的,连今年的账都没有交上来,还说其他的账本在封铺子时弄丢了,现在想要找出来,根本已经找不到了。

    月臻脸色一沉,道:“十几间铺子,又不是只封了这几间,怎么就独独这五间的账本弄丢了,邓掌柜,你去将去年的账本拿过来,我看看。”

    邓掌柜急忙出去,不一会儿就抱进来一堆账本,月臻只是翻了几页就扔了出去,全是些狗屁不通,明摆着就是在爱糊弄,有出账没有进账,一塌糊涂,“让人将那几间分铺的掌柜叫来。”

    李管家急忙拦下,将邓掌柜遣出去,道:“夫人,你若是要动那几间铺子,可是要打了我那嫂子的脸。”

    月臻道:“李管家这话怎么说?杏林堂已经卖给我们了,怎么会打那老太太的脸。”

    李管家道:“其实当初我并不赞成白爷买下杏林堂,就是因为亏损的分铺这么多,而且这几间分铺亏损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也不知道白爷当初是怎么想的,不听劝就买下来了,还有就是这些分铺亏损还有一些缘故在里面。”

    “什么缘故?”月臻问道,李管家叹气道:“当年杏林堂不过只有三间分铺,有一年赶上赤戎城大旱,不说药材了,连草不长了,铺子里的存药都用光了,我大哥没办法,便亲自去南方找药材,然后走水路运回来,眼看着就要到赤戎城了,不想半路被劫匪烧船,我大哥一气之下病倒,我嫂子迫不得已才出来主事,大哥那趟南下,把李家的老底子都拿了去,我嫂子接手的时候,没银子周转,铺子里也没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给我大哥说了亲事,就是现在我这位小嫂子,小嫂子进门的时候,带了一万两的嫁妆,凭着这些嫁妆,杏林堂那个才缓了过来,后我大哥病愈,不想欠着人情,置下了城东这几间铺子,铺子掌柜用的都是我小嫂子娘家人,账房也是小嫂子娘家带来的人,白爷买下杏林堂后,瞧着我的面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夫人若想动,恐两边都不好说。”

    月臻蹙眉,道:“相公怎么就这么事上糊涂了起来,白给了还不给你认真做事,心里还指不定觉得是自己应得的,从李家到现在到我们手上,都多少年过去了,就算是欠着情,也该随着杏林堂易主而结束,情也该还清了。”

    说着,想起一事,道:“那几间铺子的人怎么没见?”

    李管家道:“衙门一封铺子,那几间分铺的掌柜就携家带口的回去老家了,估摸着过完年就回来了。”

    月臻冷哼道,“闹了半天,这我杏林堂的伙计们,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最会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以往怎么样我不管,如今杏林堂在我手上,就得听我的,账本上的账就应该清清楚楚的,如果还想跟过去一样,将白家当成以前的李家一样做冤大头,我就让他们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出来,只要他们不嫌麻烦,我就陪他折腾——那几个掌柜也不用叫回来了,等过完年再说吧,另外还有事,就是保安堂在赤戎城有多少间店铺,李管家你可知道?”

    李管家道:“保安堂欧阳家一进冀州府就跟咱们对上了,凡我们哪条街上开铺子,保安堂一准在不远开一家,买卖好不好,搁一边儿,倒是跟咱们杏林堂一样有十几个门面,如今一下全完了,那个欧阳家本来也没什么人,就一个傻女儿,还有张三家,张三一死,几房小妾都各寻了出路,张三家那婆娘,如今正卖家产,听说要带着孩子回南边儿去,不止欧阳的十几个铺子,连那宅子都要往外卖,可这大年根儿底下,谁买铺子啊,价再低也卖不出去。”

第九十五章 去年……

    月臻目光一闪道:“你可扫听了,保安堂打算卖多少银子?”

    李管家道:“出了这样的事儿,都说保安堂晦气风水不好,只能一压再压,前儿我听见说,十几个铺子跟那套住的宅院,统共才卖这个数。”说着伸出两根手指。

    月臻道:“两万?”李管家笑道:“便行情好的时候,也不值这些银子,两千,就这个价儿也没卖出去呢。”

    月臻奇怪的道:“不对啊,您不说开当铺的那家是保安堂的亲戚吗,买过去不正好。”

    李管家笑道:“元记当铺一开,那两家当铺只有关门一条道儿,自己的铺子还不知怎么着呢,哪还有心思买那些东西。”

    月臻目光一闪忽然问了句:“李老板的年礼备好了?”

    李管家不明白她怎么忽的提起了这个,忙道:“一早备好了,夫人您不说大年初一去李家拜年吗?”

    月臻点点头:“李管家一会儿您让账房开出两千两银票备着,我有用。”

    李管家忙道:“夫人莫不是想买保安堂的产业,那张家和欧阳家一早放出话来,便烧了也不卖给杏林堂,再说,咱杏林堂的铺子可也不少了,买他家的做什么,白搁着岂不可惜。”

    月臻眉头一挑:“谁说白搁着了,明摆着的事儿,你老怎么想不明白,保安堂的铺子都挨着杏林堂,更是经营多年,如果我们不买下来,再来个保安堂怎么办,虽说我们不怕,可也得费些手段,倒不如我们杏林堂买过来,俗话说医药不分家,我正想着开医馆,这样,看病的看病,抓药的抓药,都不耽误,至于张家的宅子,先买下来容后再说。”

    李管家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下去让账房李先生开出两千两银票备着,交代妥当,小翠端了茶进来,把月臻怀里的手炉拿出来重新添了炭,又塞回她怀里,道:“今儿可是大年三十了,府里上下夫人都放了假,偏夫人一时也不歇着,老爷已经打发了人来,问夫人几时回去,今儿晚上夫人可还得换衣裳回去与老爷过年呢,若迟了恐不妥。”

    “什么时辰了?”

    小翠忍不住摸着鼻子笑了一声,要说这人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他们夫人如此聪明的人儿,偏偏连时辰都记不明白,忍着笑回说:“申时了。”

    月臻白了她一眼道:“笑什么?”

    小翠道:“我是笑夫人这么聪明的人,也有傻得时候。”

    月臻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傻,是时辰过的太快,记不住,得了,真不早了,赶紧回去换衣裳,不然一会儿人又来了,那丫头是个嘴碎的,给她唠叨几句真能烦死。”

    说着起来,套上鹿皮靴,保暖又不怕雪,一穿上月臻就不想脱下来了。

    小翠拿了斗篷来给她披上,一边儿系风帽,一边儿道:“外头下雪了,夫人得穿厚点儿,仔细受寒,奴婢那日听小翔子说,隔着海那头有个什么国,那人跟咱们长得一样,就是话听不明白,那里有个东西有个什么钟什么的滴答滴答的转悠,就能知道什么时辰,如果我们家有那么一个,夫人可就不用愁了。”

    月臻想起小翔子没事儿就跟小翠套近乎,暗道,莫非那小子瞧上小翠了,两人年纪相当,互相有意仿佛也不新鲜,想到此,跟小翠道:“小翔子那张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你听他胡说。”说着暗暗打量小翠,见这丫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不禁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无聊,杏林堂的事儿还没管明白,倒操心起自己丫头的终身大事来了。

    帘子打起,一阵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小翠忙进去拿伞撑在月臻头上,那伞怎架得住呼呼的寒风。月臻道:“不打伞,我带着帽子,再说,就这一会儿,等进了后头,从回廊间过去就行了。”说着,已经先一步下台阶走了,小翠忙收了伞递给后头的婆子,紧着跟了过去。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雪,这会儿雪都没到脚跟儿了。

    月臻不走中间扫干净的路,一脚踩在旁边儿,顿时连鞋面都陷了进去,月臻觉得好玩,便一路从雪里踩了过去,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爹娘身边时。

    换了衣裳,月臻到书房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候,雪愈发大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打在廊檐前的灯笼上,扑簌簌的响。

    除夕宴摆在堂屋,府中的主子统共也才两个,加上她那大胖儿子,也就三个,白慕的目光若有若无划过月臻道:“这是我们在赤戎城过的第一个年。”

    白慕的一句话,勾起了月臻很多的回忆,她淡淡道:“这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年,前年过年,肚子里怀着儿子,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买了些菜回家,做好后就吃了,然后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下雪,看着烟花升起来,落下——还有——”她弯起眉眼,微笑凝着白慕,“怀孕时,总是没什么胃口,总觉得亏欠了孩子,过年时买了只鸡炖好,喝了两碗鸡汤,算是弥补了一些对孩子的愧疚。”

    白慕托起她的手,眉眼中尽是歉疚,道:“都是我的错。”

    月臻摇头,说出心底的话,“直到今天,当我看着你和孩子,我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当初我多管闲事,也不会造成我们一家人分离那一年,对不起,相公,害你受苦了。”

    白慕微微长叹一口,道:“为夫答应你,我们一家人从此不再分开。”

    月臻笑得妩媚,微微点头,竖起小拇指,“相公,我们打勾勾。”

    白慕笑着伸出小拇指,两人立下誓言。

    直到被叫醒来,月臻才知道天亮了,收拾一番出了门,才看见轿子旁立着的小翔子,不禁道:“不是放你年假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小翔子嘻嘻哈哈的笑道:“小的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昨个儿在家里过年,对着一面墙说了半天话,今天一早想起来二爷要去拜年,就来了,二爷带着小的去吧,省的小的在家里傻呆呆的。”

    月臻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谁傻了,你也不会傻,好了,跟着去吧,只一样儿到了,别跟人家的丫鬟乱说话,回头人家丫鬟要是喜欢上你,非要给你当媳妇儿,我可不管的。”

    月臻一句话说的,连轿夫都跟着笑了,小翔子更是一个大红脸,呐呐的道:“是,小的,小的不乱说话……”

第九十六章 刀疤男

    李家的宅子不算远,月臻估量着有半小时,李家老宅也是几代人传下来的,是个五进的宅子,跟杏林堂差不多,只不过比杏林堂的格局略开阔。

    管家把月臻让到了里头待客厅,李文远一早候着了,旁边儿立着个十三四的小二爷,月臻猜是李文远的长子。

    月臻近前跪在地上就磕头:“师傅在上,徒弟给师傅拜年了。”

    李文远倒也坦然的受了她这一个头,才扶她起来:“这是犬子,玉柏这是容二少,比你才大几岁,如今却掌着杏林堂的杏林堂,若照着师门排,算你师哥吧,以后跟你师哥多学学,没的亏吃。”

    李玉柏先是一礼,然后亲热热的叫了声师哥,就规规矩矩立在李文远旁边儿,眼睛却不时看向月臻,月臻没功夫理会李玉柏的好奇心,她今儿可有正事儿呢,坐下来跟李文远道:“有件事想求师傅帮忙。”

    李文远笑道:“你这一个头磕下去,我这个师傅就当定了,跟师傅还客气什么。”

    月臻道:“我是想买张家的铺子。”李文远点点头:“你是想让师傅出面。”

    月臻笑道:“本不想劳动师傅,可那张家放出话来,宁可付之一炬也不卖给杏林堂,想咱们赤戎城,能出头的也只有师傅了,您出头张家不会疑心。”

    李文远略沉吟道:“不如再等等,张家出了事儿,那铺子也没人买,再等等或许价更低些。”

    月臻道:“师傅,银子我今儿都带来了。”

    李文远摇摇头:“你倒是心善,忘了夏守财干的那些事儿了。”

    月臻道:“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显得小家子气,再说,两千两银子已经很低了,咱也捡了大便宜。”

    李文远叹口气道:“行,行,便宜,师傅帮你跑一趟。”

    月臻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张家八个铺子跟宅子的房地契,心里忽然有种变土豪的感觉,有这么多商铺躺着吃八辈子都够了,还穷折腾什么啊。

    正想着,忽听小翔子道:“二爷子,咱家的杏林堂。”杏林堂?月臻一愣,急忙道:“住轿,住轿。”

    月臻从轿子上下来,抬头看了看,这个自己使尽了手段才保住的杏林堂,上头的牌匾不一样,这块招牌才是杏林堂的根儿,说实话,跟月臻想象中不大一样,不够大,不够气派,被雪盖住,不仔细看都认不出。

    月臻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是小翔子赶上来扶着她,月臻险些栽地上,却听小翔子道:“二,二爷,有,有死人……”

    月臻头皮都炸了,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杏林堂的官司了了,这怎么又蹦出个死人来,月臻忙转身看过去,只见层层雪下露出黑色的衣裳角,月臻还是头一次看见冻死的,犹豫半天都没敢仔细看。

    还是小翔子扒拉开雪,把那人翻过来探了探鼻息:“二爷,还有气儿。”

    小翔子一说有气,月臻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想到,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又是这么冰天雪地的,就算是那些要饭的叫花子,这人怎么会跑到杏林堂门前来了,莫非是歹徒。

    想到此,忙看过去,小翔子已经把上头的雪都扒拉开了,看清了他的穿着像江湖人,也看清了衣服上凝结的血渍。

    月臻心里咯噔一下,也知道江湖人才最是麻烦,若是平常人大不了报官,交给衙门处置,可江湖人,你不知道他什么来路,若是报官,说不准就引来灭门之祸。

    可救人,又怕是什么江洋大盗,雷文定那老贼可恨不能拿捏住杏林堂的短儿呢,想着,抬头看了看杏林堂,忽有了主意:“小翔子,你回府把铺子的钥匙拿来,要快……”

    轿夫把人抬进杏林堂,就让月臻打发回去了,一个是,她不想惹人耳目,杏林堂的轿子停在外头,太扎眼,虽说今儿是大年初一,街上没什么人,可不定一会儿过来一个两个的,传出去说不准就是祸事。

    二是她不想过多的人知道这人的底细,怕一会儿救过来,这人说些什么,这人一多嘴就杂,难保不说出去,故此只留下了小翔子。

    人抬到后头伙计的住处,小翔子利落的把那人身上的湿衣裳扒了下来,月臻忙背过身去,却听小翔子呀了一声,又忙转了回来。

    小翔子寻了床棉被把人层层裹住,只露出脑袋,脸上围了黑巾,给小翔子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能说帅,但很有个性,尤其脸上斜斜下来的刀疤,令他看上去颇狠辣,就是他现在昏死着也一样,这人可不像个善茬儿,难道真是什么江洋大盗。

    可事到如今,不管他是什么人,也来不及了,人都弄了进来,只能救,希望他是个好人吧,怎么说也是一条命。

    月臻让小翔子点了炭盆子,寻出过药锅子来,本说让小翔子熬姜汤,却见小翔子从怀里拿出个药包打开,把里头暗黄色的粉末倒进药锅里。

    月臻好奇的问了句:“这是什么,不是应该熬姜汤吗?”

    小翔子道:“这人若是冻的时候短,着了寒,灌下姜汤发发寒气,或能缓过来,可这人都冻一宿了,没冻死都亏底子好命大,更何况还受了伤,姜汤怕不顶用,按理说,这个时候中气最虚,宜用独参汤,咱家的人参可都是好参,用在他身上有些糟蹋,再说,独参汤最重火候,需两刻钟功夫才得发出药效,如今也等不得,这是大管家给奴才的,咱家的独参粉,是参须捣碎了磨成粉,虽比不得整参,若救人却快。”

    说着话吧那药锅子里滚了的参汤端下来,拿到外头雪里略凉了凉,盛了一碗,跟月臻两个人合力灌了进去。

    月臻问小翔子:“刚可看了,究竟伤在哪里?”

    小翔子叹口气道:“这人命真大,正当胸挨了一刀,还能挺到这会儿,若不是个练家子,早死透了。”

    月臻忙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他上药包扎。”

    小翔子挠挠头:“那,二爷子您得帮奴才扶着他,要不奴才没法儿下手。”

    月臻愣了一下,什么没见过,至于还回避吗。

    想到此,把人扶了起来,可这人身材魁梧,又是个成年男子,月臻这点儿力气哪里扶得住,试了几次不成,索性道:“小翔子,你过来抱着他,我给他包扎。”

    小翔子把手里的棉布伤药放下,过去把人扶起来靠在身上,月臻看了刀疤男几秒,伸手把他身上的棉被拉开,刚拉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想是屋里暖和,缓了过来,那僵住的血渍融成血水渗出来,都快把棉被浸透了,就像小翔子说的,当胸一刀,深可见骨,肉都翻了起来,刚才穿着黑衣裳还不显,这会儿看上去触目惊心。

    月臻没想到伤的这么重,这么重而深的伤口,应该需要缝合的吧,直接糊上药恐怕不行,自己现代的时候,胳膊给玻璃划了口子还缝了六针呢,可自己也不是大夫,哪会这个。

    她看了眼小翔子:“你会不会缝伤口?”

    小翔子愕然:“缝,缝伤口,不,不会,奴才连,连针都没拿过。”

    月臻心说,要不自己上得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至少她会缝衣裳,某种角度上说,缝衣裳跟缝伤口没什么太大区别,想到此开口:“你把他放平,去准备针线,酒,剪刀,快点儿。”

    小翔子应了一声,急忙把人放平,好在他原来就是这个铺子的伙计,虽给府衙贴了封条,除了柜上的银子跟一些贵重药材没了,其他的都在,药酒也是现成的,针线,也找了来,并且按着月臻说的,把棉布撕开揉成小团,泡在盛药酒的大碗里。

    一切准备好了,月臻的手却抖的更厉害了,这么专业的技术活儿,她真是头一回干,闭上眼,脑子里略回忆了一下,当初医生缝自己胳膊时候的手法,睁开,看了眼小翔子吩咐:“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不能让他动,一下都不行。”

    小翔子急忙点点头,坐到炕一头抱头按肩,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唤上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月臻,心里着实好奇急了,在药铺里抓药也有两年了,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坐堂郎中后头,看郎中给人治病开方子,有时也处理外伤,就小翔子见过的处理方法,简单点儿的直接糊上杏林堂的伤药,裹上就成了,稍麻烦一些的,直接用中药捣碎了糊上也成,可就没见过这么直接用针缝的,又不是缝被子,那可是肉,小翔子比月臻还要紧张,却仍然张大眼睛看着。

    而且,他心里相信二爷子,想想二爷子做的那些事,小翔子顿时信心百倍,那百分之百信任的目光,看的月臻一个劲儿发虚。

    想月臻咬了咬牙,一撩袍子下摆,跨腿坐在了刀疤男身上,把泡在药酒里的针拿出来,在火上烤了,用布垫着弯出了一个弧度,弧度当然不标准,但条件有限,也只能凑乎使了。

    接着认线,因为手抖,认了半天才认上,棉布团浸酒清理伤口,再拿新的棉布团点燃,针在火上过了一下,开始缝伤口。

    鼓起勇气一针扎下去,刀疤男闷哼了一声,陡然睁开眼,他的目光冷厉凶狠,暗幽幽的像野地里的狼。

    月臻也没见过野地里的狼什么样儿,可她觉得,男人的目光就是,对上这样的目光,月臻手一抖,针险些落下去,暗道,自己这点儿出息,怕什么啊,这是救他又不是要他的命,他该感谢自己才对。

    想到此,开口道:“我知道疼,可别无他法,想要命就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然,我也不管了,把你往外头一扔,死活由天。”

    男人目光一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月臻只当他是应了,手里的针重新扎了下去,针线穿过皮肉发出簌簌的声音,钻进人耳朵里,浑身的汗毛都能竖起来。

    月臻并不熟练,先开始的几针连结都打不好,后来略好了一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缝完。

    一共缝了十八针,除了一开始,刀疤男哼了一声,剩下的时间,他一声没吭,但月臻知道,他疼狠了,光想想也知道,平常她扎个刺儿都觉得疼,这可是用针线缝,又没有麻药,赶不上关二爷刮骨疗毒,也差不多少。

    刀疤男虽然没吭声,可他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就没断过,最后用酒又消了一遍毒,才撒上杏林堂的伤药,用棉布裹起来,弄好了,月臻长舒了一口气道:“两天内不许动,不然,伤口再裂开神仙都救不了你。”

    刀疤男没说话,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酒坛子,月臻会意:“小翔子给他倒碗酒喂他喝下去。”虽然用处不大,酒至少能缓解点儿疼。

    小翔子应一声倒了酒,刚要喂他,刀疤男一摆手,月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刀疤男上身略倾,拿过酒碗一仰脖干了,重新躺下。

    月臻气的不行,都很不能踹他两脚:“刚不告诉你,不许动了吗,刚缝的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男人吐出三个字:“死不了。”

    “死不了你昏大街上,还偏昏在我杏林堂门口,要是别的地儿,谁耐烦理你。”

    气急的月臻自然没好话。

    男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不说话了,那意思还有点儿不耐烦似的,月臻气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不过想想算了,救都救了,说什么也没用,在水盆里洗去手上血,转身交代小翔子:“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守着他,别出去,我一会儿从外头锁上门,饭菜我夜里再送过来,外头有什么响动也别出声,只当铺子里没人,可记下了?”

    小翔子忙道:“奴才记下了。”

    月臻又看了眼刀疤男,才穿上斗篷出去,到门边儿先开了一条缝,看看外头街上没人,才闪身出去,把门反锁上,抬头看了看,亏得又下雪了,地上的痕迹才被掩盖的一干二净,不然,被别人瞧出来,也是麻烦。

    杏林堂树大招风,跟雷文定做下了仇,若不小心点儿,恐又要惹祸上身,只不过自己可怎么回去呢,走回去?连道儿都不认识,这大冷天又下着雪,回头走迷糊了。

    正想着,就见对街的胡同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把式把车赶了过来,斗笠一抬:“二爷快上车。”

    是李管家。

    月臻急忙跳上车,马车快速往前头去了,回到余府书房,月臻才道:“李管家怎不问我救人的事儿?”

    李管家看着她道:“不管那是什么人,咱杏林堂若不见就罢了,若见了就得救,咱杏林堂的祖训是济世救人忠厚传家,二爷今儿做的事,正是咱们杏林堂人该做的,本来老奴还担心二爷汲汲于利之一字,忘了我杏林堂的祖训,咱们杏林堂虽做的是生意,却不能丢了良心,如今看来,老奴深感欣慰。”

    月臻道:“您就不担心我救的是个歹人,给杏林堂带来祸患?”

    李管家摇摇头:“便是歹人也是条人命,见死不救不是我杏林堂人,至于其他,老奴相信,善恶有报,二爷夜里就别跑了,回去歇着,过了年还要忙活铺子里的事儿呢,小翔子哪儿,我过去就行了,也方便些。”

第九十七章 林安

    初六早上月臻才有见到刀疤男,那两个轿夫早让李管家远远打发老家去了,每人多给了十两银子,那两人乐不得,反正干他们这行在哪儿一样,心里头也明白是因为杏林堂门口那个江湖客,也怕惹祸上身,故此三缄其口,把这件事咽进了肚子里。

    李管家还跟月臻商量着,要把家里小厮丫鬟换一些,月臻知道,他想把那些嘴不严,行事不稳的开发了,毕竟自己假扮男子的事,若是泄露出去不大好,尤其现在,杏林堂刚经了难,还没站稳当呢,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恐又麻烦。

    月臻倒是觉得,这事儿不必如此,既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换不换还不都一样,只把规矩立下来赏罚分明,谁也不敢多这个嘴,才是解决之道,不过,李管家的意见她还是要尊重,说穿了,李管家也是为了杏林堂好,所以他想换就换吧,之于自己,只要这些人听话懂规矩就成。

    月臻进来的时候,刀疤男正跟小翔子下棋,小翔子那张嘴不停的说,对面的刀疤男却一言不发,两人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看见月臻,小翔子一伸手把棋子胡噜了一通道:“二爷来了,不下了,先说好,我可没输,一会儿重新来。”

    起来给月臻和李管家见礼,刀疤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月臻,眉目清冷,没什么表情,或许他缓了过来,那脸上的刀疤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了。

    想到此,往前坐在炕上,让小翔子把炕桌搬了下去,伸手按了按刀疤男的胸口:“这样按疼不疼?”

    刀疤男摇了摇头终于吐出两个字:“不疼。”

    不疼才见鬼了,月臻收回手:“脱了衣裳我看看,如果愈合的好,今天该换药了。”

    李管家皱了皱眉:“二爷……”

    月臻抬手止住,她知道李管家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男女之间这么着不合礼数,月臻想得开,可李管家想不开,就算扮成了二爷,可真真是他们的夫人,扮男人是迫不得已,这样儿可实在不妥,不说这是个不知底细的江湖客,就算是个知道底细的,这么着可也实在过了。

    想到此,忙趋前一步道:“二爷,老奴来吧。”

    月臻倒笑了:“李管家会换药?”

    “换药?换什么药?”

    刀疤男已经把上边的衣裳腿了下来,李管家看到那愈合很好的刀伤,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愈合的这么好,更没想到,连药都认不全的夫人,竟会这种失传已久的包扎好法。

    想夫人虽认不全药,却聪明的紧,看着医书学会了也说得过去,再说,从杏林堂遭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夫人的聪慧,李管家早就心服口服,再有什么事儿都不觉得稀奇。

    月臻上了药重新裹好,叮嘱刀疤男:“虽愈合的不错,却要切记别使大力,至少还要养月余才能痊愈。”

    刀疤男点点头,又吐出两个字:“谢谢。”

    小翔子端了茶上来,月臻吃了口道:“我不问你是谁,也不问你来处,更不问你为什么昏死在我们杏林堂前,只一样,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不瞒你说,虽然杏林堂定了开张日期,可过两天就该收拾了。”

    那意思就是,你在这里养伤不合适,能走赶紧走,可刀疤男当没听见一般,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小翔子搓了搓手,道:“那个,二爷,他力气大,又是练家子,您跟前不正好缺这么个人,以后出来进去的,不定就遇上什么人,当然,有奴才在,便拼了奴才的命,也不能让二爷受伤,可就是遇上厉害的,若是这位大哥那就不一样了,多厉害的人也能收拾。”

    “小翔子胡说什么?”李管家喝了一声。

    想到此,跟刀疤男道:“小翔子说笑的,你别当真,我的意思是……”

    月臻话没说完,就给刀疤男一个“好”字噎了回去。

    月臻眨眨眼看了他一会儿,小声求证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刀疤男,眉目不动的重复了一遍:“好。”

    初六这天回府中的时候,月臻身边儿多了个保镖,月臻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哪里人士,就他这惜字如金的样儿,估计问了也白问,就知道姓林安。

    月臻没时间在那林安身上投注太多关注,她要立店规,月臻也是头一回弄这个,没经验,好在旁边儿有个机灵的小翔子,这小子什么事都一点就透,月臻给杏林堂定下了,仪容仪表,以及道德规范,四个大项,又各自分成数个小项,巨细靡遗,让人刻成石碑戳在十几个店铺门,特意言明,掌柜伙计一视同仁,有功当赏,有过必罚。

    李管家一开始觉得,这样做有些过,掌柜的怎么能跟伙计一视同仁呢,月臻却道:“王子庶民尚且同罪,更何况掌柜伙计。”

    对于伙计的招募,月臻决定对外,以前的老伙计回来了当然好,没回来的就算了,不勉强。

    杏林堂这个刻着店规的石碑往外一立,旁边儿墙上就贴着招募伙计的告示,正月初八,杏林堂的立碑贴告示,短短一天,就传遍了赤戎城上下,城内城外的,别的铺子的,没有不来凑热闹的,虽说冰天雪地的,整个赤戎城倒比除夕还热闹。

    南宫卿燝的车刚进赤戎城,就见这大冷的天,街上不见人少反见人多,三五成群的往前走,吵吵嚷嚷的。

    南宫卿燝让小顺子去扫听,不大会儿,小顺子回来道:“回爷的话,这些人都是去杏林堂的,听说杏林堂二月初二开张,如今正在招募伙计。”

    杏林堂?南宫卿燝忽想起那年礼来,旁边的元占道:“我就说这女人能折腾吧,这才几天,都快把赤戎城翻过来了。”

    撩开车窗的棉帘跟外头的小顺子道:“扫听清楚了吗?杏林堂在哪儿招募伙计?”

    小顺子挠挠头道:“这个就更新鲜了,伙计报名却不在杏林堂,反倒在城东原先夏家的保安堂里。”

    元占一愣,看向南宫卿燝,南宫卿燝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寒地冻的都没挡住赤戎城的热闹,杏林堂这个女人的确有些能耐:“她倒是动作快,我这么急的赶过来,就是想把保安堂这几家铺面留在手里,不想让这女人抢了先。”

    元占笑道:“我说你可别跟她较劲儿,咱们如今可是杏林堂的股东,她杏林堂的买卖咱占着一成的股份呢,算自己人,自己人争地盘没意思。”

    南宫卿燝瞟了他一眼:“你倒是挺向着那女人的,不是瞧上她了吧。”

    元占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快得了吧,甭说那女人年纪多大,姿色如何,就算她是九天仙女下凡,我也不敢要,摊上这么精个媳妇儿,这辈子就什么都甭想了,一准让这女人挟制的死死,我可没这么想不开。”

    南宫卿燝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这聪明的女人才有意思,若头脑空空,便生的闭月羞花,也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耍乐一时图个快活还罢,若娶回去有甚意趣儿。”

    元占听了笑道:“你不说我倒差点儿忘了,我可还记得,你十岁那年进宫,赶上皇上选妃,那些选上来的世族贵女,美貌佳人,在御花园里排排站了两大溜,太后便把你叫过去,一指下面的美人问你,若你娶妻想要哪个,你眼睛都没瞥一下,冷哼一声说我一个不要,我要娶天下最聪明的女子,这些都是草包,那次你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好笑,若照着你的话儿,这杏林堂女人,可有点儿意思不?”

第九十八章 娶了又何妨

    南宫卿燝挑挑眉:“就这些小伎俩还当不得聪明二字,若她真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娶她又何妨。”

    元占忙道:“你快得了吧,说笑罢了,就凭你小王爷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娶个商家之女。”

    值得一提的是,她师傅李文远带着十家药材行入了杏林堂的股,李文远占一成,其余九家一共占一成,杏林堂没开张就分出去了三成股,瞧着仿佛吃了亏,可月臻知道,她杏林堂占了大便宜。当日府衙的封条一贴,柜上的银子跟贵重药材可都打了水漂,核算起来的损失,有几万两银子之数,月臻又让人把八个铺子内外的格局都弄成了一样儿,这样才有连锁店的雏形,却也费了不少银子,如果没有元记当铺这十万两银子,跟李文远这十家药行托底儿,月臻真不敢这么折腾。

    有三成的股东,出钱的出钱,出药的出药,剩下的就是研究怎么开张赚银子就行了,其实,这些也不用月臻想,杏林堂杏林堂是百年老字号,赤戎城里大都认杏林堂的字号,那三百张药方炮制的成药,不管丸散膏丹,只要铺子开张,就不愁卖。

    月臻愁的是制药,制药的方子,以前她爹活着的时候是她爹管着,如今在她手里,她可真是一窍不通,偏偏李管家说了,这些方子最最要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月臻也看了好几天,说实话,真没看出哪儿神奇来,但是想起冷大的伤,不管前头那个救命的独参粉,还是后面的止血膏,刀伤药,还真是立竿见影,神的不行,可这些药方横看竖看都差不多,每一味药都挺平常,可配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这是配伍的神奇之处,月臻最近看了不少医药书,虽说仍然不多明白,但至少入了门,知道这药到底怎么来的,什么病得用什么药,大约能知道点儿了,不像过去是个完全的门外汉,可让她制药,也太看得起她了。

    月臻想来想去,想出一招儿,就是把制药的步骤分开,且各种药的步骤混在一起,轮班分工,分几次完成,最后两位药,让小翔子带着人往里头加,这样一来即便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不会轻易外泄。目前应急,先这么着,等她腾出手来再想别的法儿。

    一直忙活到十五,月臻这天正在书房看花名册,想怎么分配这些伙计,李管家拿着个帖子进来道:“二爷,元记当铺的伙计送来的,他们东家邀您南街赏灯吃酒呢……”

    ,南街就相当于赤戎城的中心区,热闹程度可想而知,除了元记当铺,有名儿的老字号大都在这里有门面铺子,杏林堂总号虽不在正经的南街上,却在前头不远的拐角,虽没有元记当铺的气派,地势上来说,却占了一定优势,横跨着两条街,四通八达。

    李管家说,当年之所以没正儿八经的在南街上开铺子,是因为风水先生说,杏林堂现在这个地儿更好,正巧座在财门上,主着兴旺发达,果不其然,杏林堂借着这一家铺子便发了起来。

    月臻本不大信这些东西,可那次来过元记当铺之后,就觉着,或许有些道理,就瞧人家那树木繁茂的院子,一进门就知道,人家这买卖兴旺发达。

    她琢磨着,回头等开春,也在杏林堂的铺子里外种点儿树,弄点儿花的,别管有用没用,先装装门面。

    月臻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夜色渐落,街上的灯也跟着亮了起来,来往的行人多了不少,南街的买卖家,早早扎了各式花灯挂在门楼子上,天一黑点起来,把一条南街都照的灯火通明。

    小翔子在外头道:“二爷,前头可就是咱杏林堂的总号了。”

    月臻把车窗的帘子挑的更高了些,侧着脑袋看过去,虽说没开张,瞧着倒一点儿不萧条,从上到下两溜灯笼,把杏林堂的招牌照的分外清晰,虽没到热闹的时候,门前也围着几个人,站在她立的石碑前,指指点点的说话。

    小翔子道:“还是二爷想的周到,让在石碑两边儿挑了两只灯笼,要不然这天一黑,可瞧不清咱的店规了。”

    月臻道:“店规也不是给别人看的,别人清不清楚有什么打紧,只不过立在哪儿,让有心来咱们铺子里干活的人知道,不来便罢,若来了就得守我杏林堂的规矩,这也算先礼后兵。”

    小翔子道:“二爷放心,就咱杏林堂给的工钱,可着赤戎城也找不出第二份来,管吃管住,一年还给一两银子,逢年过节的还有喜面儿,虽说坏了规矩要罚,可干好了差事还有赏呢,这么好的事儿,往哪儿找儿去,就咱留下的那一百个伙计,可都是挑了五六轮呢,您没过去瞧,那些刷下去的,死活不走,说,就算打杂扫地不要工钱也愿意留下,怎么着也能混口饱饭,如今虽说太平,可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宽裕,能找这么个吃饱穿暖的差事,也不易着呢。”

    月臻道:“我倒是觉得,这人若是勤快肯干,就没有饿死的理儿,那些饿死没饭吃的,都是想着偷懒耍奸的,这样的人咱杏林堂不要,白给都不要,没的让这么一条臭鱼,搅腥了我这一锅好汤。”

    小翔子嘻嘻笑道:“二爷放心吧,那赏罚分明的规矩一立,谁来都得想想,别回头便宜没占着,反倒送到衙门里吃顿板子,可得不偿失了,二爷,元记当铺到了。”

    马车停下,月臻一下车就给震住了,心说,不愧是大买卖,瞧人家这阵仗,杏林堂跟人家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啊。

    元记当铺的门楼子上挂着偌大的两盏走马灯,里头烧着小臂粗的蜡,外头罩着透薄的纱罩子,里头一层彩画是元记当铺三个大字,虽说没有那些故事人物的走马灯有趣,可人这广告做到位了,能有这种超前的意识,这买卖能做不好吗。

    更别提从元记当铺门楼子上一直扯到对面照壁墙上的八排红灯了,把元记当铺照的气派非常:“二爷,又落雪了,今年的雪可勤着呢。”

    小翔子话音刚落,月臻头上已撑了一把伞。

    月臻侧头看向林安,这人其实不冷,就是不善言辞,没什么表情,他很细心,而且,跟自己渐渐有了默契,只要她出来,他就会跟在身边儿,她在书房的时候,他也守在外头,叫他去歇着也不动,像门神,只有月臻晚上回内院的时候,他才回去。

    李管家把他安置在他的小院里,月臻知道对林安,李管家还是不大放心,想就近看着他,月臻倒是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留下他就应该信任,至少她是信他的,她觉得,他不是坏人,即使是个江湖客,没准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呢,江湖上也不都是歹人。

    想到此,不觉笑了一下,门楼子斜倚在鹅颈椅上的南宫卿燝,目光闪了闪,雪落灯明,这女人立在哪儿,浅浅一笑,眸光晶亮,双眉微弯,竟说不出的动人,看见后头的林安,眸光略沉,:“这人是谁?”

    元占摇摇头道:“不知道,上回大人楼没这人,瞧着样子不像平常汉子,莫非是江湖上的人,不对啊,若是江湖人,怎成了这女人的随从,我就说这女人古怪吧,一会儿一个样儿,你就看着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你今儿怎么有雅兴赏灯吃酒了,我可记着,你惯来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南宫卿燝挑了挑眉却说了一句:“顺子,你下去迎她上来。”

第九十九章 贵公子

    小顺子应一声忙下去了,到跟前先给月臻见礼,奴才小顺子给二爷请安,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以前月臻不知道底细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人家一个是王爷之子,一个是候府少爷,这奴才自然也不一般,便不好拿大,微微欠身道:“周管事客气了。”

    小顺子儿倒是没说什么忙道:“我们家爷在楼上候着二爷呢,二爷请。”

    楼上?月臻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刚才净顾着看那走马灯了,却没注意门楼子上竟然有人,且那人并没在里头,而是斜靠在哪儿,右臂搭在鹅颈栏上,左手念着一串碧翠的佛珠,因他侧坐着,一半脸隐在灯影里,瞧不大清楚,可那一双利目,周身气场,月臻不禁暗道,这才是皇亲贵胄,元占跟他一比,单从气势上就逊色不少。

    元占瞅了瞅南宫卿燝,又看了看下面仰着头的月臻,忽的生出一种感觉,这两人之间仿佛有些不对劲儿啊,这想法刚生出来,不觉摇头失笑,自己想什么呢,不说两人的家世地位,就南宫卿燝这个性子怎么会瞧上个丫头,就算这丫头再聪明也不可能。

    小顺子又催了一声:“二爷,请。”

    月臻才收回目光,进去,到了楼梯口,月臻上去,小顺子却拦住林安跟小翔子道:“两位这边坐,早给两位备好了酒菜,小的这陪着二位,上头有人伺候呢。”

    小翔子倒没什么,知道主子们应酬一贯如此,扯了扯林安,林安却看了一眼,见那酒食摆在不远,才过去坐下,却不吃酒,笔直的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的打起坐来。

    小顺子愣了愣,心说,今儿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怪人,小翔子忙打圆场:“周管事您别管他了,来,来,咱们喝,咱们喝……”

    再说,月臻刚上了楼梯,就听见隐隐的丝竹声儿,仿佛有女子唱曲儿,那软糯甜腻的声儿和着丝竹,听得人浑身都软绵绵的。

    月臻皱了皱眉,就知道今儿这个赏灯吃酒不那么简单,这些贵公子们,成天无所事事,除了琢磨着怎么享受,怎么舒服,还能干什么。

    想起这个,月臻打心眼里头不服,若不是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别说四通当了,恐怕一个街头的小食摊儿都经营不了,甩手掌柜的谁不会干啊,不过不服也没用,这就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而且,她还得应酬着,不能得罪,不敢得罪。

    想到此,月臻暗叹了口气,迈步上来,果然会享受,那天没顾上仔细瞅,今天才知道,这四通当的门楼子盖的真真讲究,想来就是为了看街景儿置下的,朝着街边的一面直通到顶儿的槛窗,没糊窗纱,也不是明纸,是一整块琉璃。

    这琉璃在这儿可是稀罕东西,小翠手腕子上戴的那串琉璃手串,都跟宝贝似的,平常做活的时候,都要摘下来,只怕磕了碰了的,可人家这儿用来镶窗户,就为了看景儿,你说,得多舍得吧。

    中间八仙桌上摆了宴,侧面纱帐垂地,后面坐着一色十二个女孩儿,抱琵琶的,弹月琴的,弄古筝的,唱曲儿的……应有尽有,唱上一曲忆江南,软糯的声儿,真能让人忘了外头的冰天雪地。

    屋里没烧炭盆子,却不觉得冷,甚至,月臻还觉得,自己身上的斗篷有些穿不住了,仔细看了看,发现四周角落里放着四个偌大的熏炉,伴着氤氲而出的百合香,暖意阵阵。

    月臻真服了,玩奢侈,这些贵公子是祖宗,杏林堂勉强也算个有钱的大户吧,可也没说用熏炉取暖的,就是炭火都有定例,不是你想烧多少就烧多少的。

    不过,这么舒服的日子,过长了就不怕软了骨头吗,月臻是觉得,这人不能过的太舒服,太舒服了,容易消磨了志气,不过,这些贵二爷要志气也没用,生下来就抱着金饭只要老子坏不了事儿,这辈子都能过这种日子。

    南宫卿燝念着手里的佛珠,定定看着她,没说话的意思,元占只能过来一抱拳:“二爷多谢你送了年礼了,我这儿也没别的回敬,借花献佛,恭喜发财吧。”

    想起那个糖画,月臻忍不住笑了一声:“元老板见笑了。”

    南宫卿燝挥挥手,上来两个眉眼清丽的丫头,蹲身行礼过后,伸手要来服侍月臻脱外头的衣裳,月臻忙道:“我自己来。”伸手解了斗篷,递给丫头。

    元占道:“二爷这边坐,我们可等你半天了,今儿可要不醉不归。”

    呃……月臻目光一闪,心说,不醉不归,这听着可不大妙,南宫卿燝也从那边儿走了过来,月臻拱手为礼:“想必这位就是南宫老板了,书南有礼。”

    “容二?”南宫卿燝笑了一声:“我听说二爷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妹子,都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的女子。”

    月臻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怎么提起了这个,莫非知道了什么,元占咳嗽一声道:“坐,坐,吃酒,吃酒……”

    跟后面弹唱的女子道:“今儿是正月十五,唱哪门子忆江南啊,唱个应景儿的来。”

    那些女子均起身一福,齐刷刷说了声是,坐下挑弄琴弦,弹起了闹花灯,月臻满脸黑线,心说,这是应了正月十五的景色,可跟眼前又不搭了,算了,跟自己没关系,眼前得应付这个南宫卿燝,这家伙可比元占难对付多了,她总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的提起这些。

    笑了一声道:“南宫老板谬赞了,蓬门小户,哪比得京里的世家贵族,怎敢说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不过平常的丫头罢了。”

    南宫卿燝却也没再说什么,三人落座,丫头上前执壶,月臻颇为难的道:“也不瞒两位东家,在下自小身子不好,病了这些年,不是家父没了,如今还在家里养病呢,实在不胜酒力,却也不能让两位东家扫兴,这一杯在下先干为敬了。”

    说着一仰脖干了杯里的酒,却愣了一下,倒没想像的难喝,有些酸甜之味,元占笑道:“你倒是先把我们的话堵了,放心吧,早知你身体不好,这酒换成了梅子酒,酸甜适口,吃不醉人的。”

    月臻这才略放心了一些,南宫卿燝开口道:“延寿堂的八家铺子你打算做什么?”

    月臻一愣,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今儿这顿酒也不是白请的,人家有目的呢,其实这事儿,她也没想瞒着他们,毕竟,他们俩是杏林堂的股东,先头说好了,杏林堂名下的买卖他们都占了一成,这医馆自然也不能例外。

    想到此,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医馆?”南宫卿燝看着她道:“自古医药不分家,杏林堂开着,何必再开医馆?”

    月臻道:“是医药不分家,也没想着分,若杏林堂的地方够大,放在一起最好,如今却不行,等以后有机会翻盖杏林堂扩出去,倒可考虑,延寿堂的八个门面,挨着我杏林堂,若开医馆正合适。”

    说着顿了顿才道:“且,张三一死,看风水的可说,延寿堂那些门面不吉利,若开旁的买卖恐不妥,倒是医馆还成。”

    元占奇怪的问:“怎么别的买卖不妥,就医馆行?”

    月臻眨了眨眼:“医馆不以利字当先,做的是治病救人的好事,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多不吉利的风水,也不怕了。”

    南宫卿燝道:“难为你倒是能辩,这么说,那八个铺子开不得当铺了?”

    月臻忙点头:“自是开不得,若东家有意,我倒是觉得,张家那宅子更适合,先说守着城门近,再有,隔一条街就是府衙,这打官司的大多缺银子使,拿了家里的东西典当着也方便,从您这门出去,正好进衙门,省的还东奔西跑的,多好。”

    南宫卿燝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杏林堂不是赢了官司,怎么还记着呢。”

    月臻见给他戳破,不免有些讪讪之色:“南宫老板说笑了,雷大人可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不是邱大人明断案情,我们杏林堂如今还蒙着冤呢,在下心里头记着呢。”

    南宫卿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心说,这时候倒像个斤斤计较的丫头了,开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丫头忙道:“回爷的话,戌时三刻了。”

    南宫卿燝站起来道:“这会儿外头正热闹,该着出去逛逛了……”

    月臻暗道,出去逛也好,省的又让她喝酒,就她这点儿酒量,梅子酒也不成啊,回头喝多了可现原形了,想到此,站起来道:“今儿灯节儿,刚我来的时候见外头热闹着呢,是该出去逛逛。”

    南宫卿燝看了她一眼,一摆手,丫头拿了月臻的斗篷来,月臻穿上,三人下楼的时候,小翔子三个已经候着了。

    南宫卿燝却道:“今儿不用你们跟着,让你们自在会儿,我们自己出去逛。”

    小顺子应了,三人出去,林安抬脚要跟过去,小翔子忙扯住他道:“我说老大,你没听见啊,不让咱们跟着。”

    林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跟了去,小顺子跟小翔子道:“你们杏林堂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好家伙,这脸比外头的天儿还冷呢,往他身边儿一坐,烤着火都透心凉,什么来路?”

第一百章 什么来路

    小翔子目光一闪:“哪什么来路,就是个外乡人,练过些拳脚的镖师,老家闹灾荒,出来讨生活的,我们二爷常在外头走,嫌小的身单力薄不顶用,就让林安跟着了,你别看他性子冷,不爱言语,人却不错,忠心护主。”

    小顺子儿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少在你贵大爷跟前弄鬼,你贵大爷跟着主子跑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当我看不出来啊,什么外乡的镖师,就他那样儿,一看就是江湖上的练家子,这江湖人可惹不得,你们家二爷倒是胆儿大,回头惹上祸事,看丢了小命。”

    小翔子道:“我们二爷若是怕事儿,杏林堂早没了,我们二爷说了,想活出人样儿来就不能怕事儿,怕也没用,迎难而上,才是真男儿,遇上事儿就往后缩那是王八,当然,这最后一句是小的加的,我们二爷可是读书人,说不出这么粗野的话。”

    小顺子听了嗤一声乐了:“你快得了吧,可着赤戎城谁不知道你们家二爷打小就是病秧子,念过几天儿书啊,当你贵大爷不知道啊。”

    心道,还真男儿,扮的再像也是一丫头片子,还读书人,这牙都快让人酸倒了。

    两人这没事儿抬闲杠不提,再说月臻,还真是头一回逛这古代的街景儿,尤其今儿还是正月十五,一年里就这么两天热闹,通街的花灯亮如白昼,各式各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一开始南宫卿燝跟元占在前头,她跟在后面,后来逛着逛着,她就走前头去了,林安撑着伞跟在她后面,月臻很快发现,林安的好处了,他那张生人勿进的脸,让她能自如的诳街,不用担心被人挤到。

    一条街逛到了头,才发现把南宫卿燝跟元占抛在了后面,见旁边儿有个元宵摊,招呼林安坐下,要了两碗元宵,一边儿吃一边等,糯米皮儿,桂花馅儿,热乎乎的元宵汤,一碗里四个,月臻很快吃完了自己的,却见林安连动都没动,遂道:“怎么不吃?”

    “太甜。”林安吐出两个字,把自己那碗推了过来,月臻砸吧砸吧嘴,琢磨太甜算什么理由,算了,不吃不吃吧,自己替她吃了正好。

    南宫卿燝跟元占远远就见这主仆二人,一边一个坐在街边的桌子上,那个叫林安的随从,只是坐着,月臻跟前却摆着两个空碗。

    元占不禁笑道:“怎样,开眼了吧,任你在外头行走过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吧,你说,她怎么就是个丫头呢,合该是个小子才对,不过,她这个随从真有些怪。”

    随从?南宫卿燝哼了一声:“你见过随从敢如此坦然的跟主子坐在一起的吗?”

    元占一愣:“你是说……”

    南宫卿燝道:“姓林的,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我说近日怎么赤戎城多了些江湖人士,刚我只是怀疑,如今看来定是他无疑了。”

    元占道:“谁啊?”

    “林安琛,无影门少门主,无影门一夕灭门,少门主却没了踪影,有说他葬身仇家之手,有说他遁入空门,却原来跑来了赤戎城。”

    元占听了头皮都发炸,忙:“这丫头也太胡闹了,把这么个人放在身边儿,她就不怕她杏林堂也被人灭了门吗。”

    南宫卿燝道:“想来这丫头碰巧救了他,他是为了报恩,不过,他也快走了,赤戎城江湖人士渐多,只要他不想给你杏林堂惹祸,必然会走,而且,他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呢,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倒是有一句你说的对,这丫头的确太胡闹了。”

    月臻回到余府的时候,已过了子时,打发走了小翔子,刚要回后院,就见林安戳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月臻便问了句:“有事?”

    林安定定看了她很久才开口道:“我该走了。”

    虽然有些不舍,月臻并不觉得意外,林安本来就不是与人为奴,受人驱使的人,他不是家雀,能养的住,他是鹰,小小的余府不是他的世界,他有属于他的广阔天地,能得他几天跟随,已是难得的机缘,所以,他走是早晚的事儿。

    月臻点点头:“多保重,希望下回见的时候,你不是倒在杏林堂门前,我可不想救你第二次。”

    林安一句话都没说,一拱手,窜上房顶几个起落没影儿了,月臻手搭凉棚望了半天,心说,还真有武林高手一说啊,她一直以为是胡编的呢,她自己试着蹦了一下,别说上房了,蹦台阶上都费劲儿,脚下一滑险些栽地上,忙扶住廊柱才没稳住身子,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远处低声道:“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走了好,走了省的以后麻烦。”

    月臻也没多少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得忙活杏林堂开张的事儿,杏林堂开张她准备在八珍楼摆桌,一个是八珍楼的后台硬,南宫卿燝这个靠山不靠白不靠,二一个看在合伙人的面儿上,怎么也的便宜点儿吧,虽说她也不差这几个钱,能省点儿就省点儿呗,三一个,八珍楼名声在外,杏林堂开张在八珍楼摆桌,赤戎城可是头一份的,这也算变相的做了广告,前头憋了这么长日子,一开张就得热热闹闹的。

    转过天,让李管家把赤戎城药行里有头有脸有号的都列了出来,写了请帖,挨着家的去请,李管家道:“药材行里,瞧着咱们杏林堂的面子,还有李文远戳着,应该不难,只这衙门里的雷大人,咱不一定请得动,这厮虽是个贪官,可还要个名声儿,银子没少贪,可没见出来给谁家捧场的,更何况咱杏林堂,官司虽说了了,却是迫不得已,心里不定怎么咬着牙恨咱家呢。”

    月臻道:“这厮老奸巨猾,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纵然不想捧咱杏林堂的场,可架不住咱那两位股东的底子硬啊,平常日子雷文定可是想巴结都寻不着门路,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您只管把帖子送过去,就算别人不来雷文定也一准到。”

    管家点点头,继而叹道:“虽如此,咱可还得防着他点儿。”

    月臻道:“是要防着,不过有四通当那两位,估计他短时间内不会妄动,即便他想妄动,咱们手里还捏着他的短儿呢,只要他不想跟侍郎府的姻亲黄了,就得思量思量,横竖他也快卸任了,日后若遇上了再说,等咱杏林堂彻底缓过来,到那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爹的仇早晚得报。”

    李管家道:“难为二爷了。”

    “说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本就是杏林堂人,倒是王家那三个,你使人给我盯住了,那三家铺子的进出账,尤其要给我记清楚了,一文都不能差,别当我杏林堂的便宜好占,吃了多少我让他们尽数吐回来。”

    说话儿就快儿,转眼就是二月初二,这天一大早,杏林堂的八个铺子外都围满了人,想着瞧杏林堂开张的热闹,顺便买药。

    只见一到辰时,从里头出来一溜十个伙计,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干净利落的排成一排,站在铺子门口,挺胸抬头的开始背店规,一个个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瞧热闹的人看着这个稀奇啊。

    两两凑到一块儿说话儿,这个道:“你说着杏林堂还真是祖坟好,祖宗庇佑,前头都封了铺子,眼瞅着气数将尽,忽然就缓过来了,不禁缓过来了,您瞅这还更兴旺了。”

    旁边儿汉子嗤一声道:“什么祖宗庇佑,扯吧,祖坟好倒是真的,祖坟不好,能出来容二这么个有能耐的子孙吗,不是容二抗起杏林堂这杆大旗,杏林堂早完了,哪还有今儿的热闹啊,瞅着吧,有这么位能人,杏林堂发大财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旁边的汉子咂舌道:“还怎么发财啊,你瞅这场面,家里没有金山,都没说敢这么使银子的,快着,往前头走走,一会儿放完了炮仗,可就开张了,一早就贴出了告示,凡是今儿来买药的都打对折,这可是八辈子也赶不上的好事儿,赶紧的,放炮仗了……”

    话音刚落,就听噼里啪啦,齐唰唰一百挂鞭,那动静,摇山振岳一般,直放了一刻钟才算完,刚放完,排着队等着买药的百姓一拥而上。

    有个伙计在前头喊:“大家排好了,一个个来,有的是,回头一库呢,只要您买,多少都有,年纪大走不动的都往这边儿来,我们二爷说了,人都有个老,我们杏林堂应当照顾,来,大家都让让,别挤着老人……”

    不一会儿,年纪大的都排到了另一边儿,刚那汉子低声道:“你就说,凭人杏林堂这厚道劲儿,能不发家吗,活该延寿堂倒了,那个夏守财最不是东西,以后咱都买杏林堂的药……”七嘴八舌说的都是杏林堂的好处。

    扎在人堆里的月臻笑了笑,转身出了人群,上轿,往达大人楼去了,亏了南宫卿燝跟元占,楼上楼下整整两层才给月臻包了下来。

    月臻作为主家自然来的早,也怕有客先来,使了小翔子过来招呼着,以免缺了礼数,小翔子见二爷的轿子到了,暗暗松了口气,忙赶上去,扶着月臻下了轿。

第一百零一章 赏脸

    月臻问:“可有人来?”

    小翔子忙道:“两位东家一早就来了,刚府衙邱大人也到了,一并请到了楼上,奴才正说,使个人给二爷送信儿呢,二爷就到了。”

    小翠点点头:“知道了。”让小翔子仍在门前守着,她整整衣裳上楼了,十五那天过后,有半个月没见,元占倒是邀了月臻几次,什么赏梅,听曲儿的,都让月臻推了,她可没功夫跟这俩贵二爷玩乐,她有正事儿呢,不过,等忙活完这阵子还是得做东请请他们,不近也不能太远,还得指望着人家这张虎皮唬人呢。

    月臻一进来,元占就道:“你这个主家可算来了,平常难请也就罢了,今儿你们杏林堂开张,怎也把贺喜的宾客,丢在这儿坐冷板凳,实在的不该。”

    小翠心说,这话说得,谁想你们来的这么早啊,明明是晌午宴客,这都快赶上吃早点了,还有邱思道,不是架子大吗,这么早过来上赶着巴结,忘了他自己定的规矩不成,可见这规矩也是分人的,请不来是根儿不够硬,真赶上根儿硬的,什么规矩原则,狗屁,只要能巴结上怎么都成。

    月臻真瞧不上邱四道这副势力的嘴脸,不过面儿上却不能露出来,忙着一鞠躬道:“都是我的罪过,让几位久等了。”

    南宫卿燝忽道:“既然罪过,可认罚?”

    月臻道:“认罚,认罚,南宫老板说怎么罚?”

    南宫卿燝目光闪过一丝光芒:“酒桌上能罚什么,当然罚酒了,爷也不为难你,一会儿敬爷三杯酒就成。”

    元占忙在桌子下面扯了扯南宫卿燝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差不多得了。”

    南宫卿燝却充耳不闻,看着月臻:“如何?”

    月臻觉察出南宫卿燝的不快,可他到底不快什么,自己哪儿得罪他了,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这二爷哥就是麻烦,小性儿,不过人家老子牛,谁也得罪不起。

    月臻暗暗咬了咬牙,心说不就三杯酒吗,喝就喝,大不了醉了,有李管家跟小翔子,也出不了事儿,想到此,陪着笑脸道:“自当遵命。”

    南宫卿燝脸色略好了些,月臻又道:“雷大人日理万机,小小商号开张,还劳动邱雷大人跑一趟,着实不该。”

    雷文定笑道:“说起来,我与你父也算有些交情,你喊我一声世伯也不为过,世侄儿的商号开张,我若不来还真说不过去。”

    月臻心说,真亏你说得出口,狗屁交情啊,你死我活还差不多,这就是当官儿的,阴阳脸儿,用得着你的时候,一脸笑容,世伯世侄儿叫的别提多亲了,一旦用不着了,脸一沉,不弄死你都不算完。

    这雷文定的阴狠之处她可领教过,不过场面上的话得说,很奉承了邱思道几句,楼下就来客了,月臻拱手告罪下楼迎客。

    元占得了南宫卿燝的授意,笑了一声道:“闻听大人衙门里有公务,这是正事儿可耽误不得,横竖不是外人,大人先行回去也无妨。”

    雷文定哪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忙站起来道:“正是,在下先告辞了。”

    只等雷文定消失在楼梯口,元占才道:“你至于吗,就这么烦他,还是说,因那丫头两次爽约,你心里头不痛快。”

    南宫卿燝拢了拢盖碗里的茶叶末:“我像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元占摇摇头:“不像,你就是,我说你跟个小丫头较什么真儿,她也不易呢,才多大,撑这么大摊子,你别看杏林堂的人少,事儿可一点儿也不少,你当那位正房太太真是位菩萨啊,我可听说,要过继个孙子呢,她娘家的侄儿,估摸这两天就来了,你说这新鲜不新鲜,他儿子才十五,弄个七八岁的孙子,若不是为了杏林堂的家产,能这么折腾吗,摊上这么个嫡母,也真难为这丫头了。”

    南宫卿燝道:“这点儿事儿搁在她手里算什么,抬抬手就料理了,她是想跟咱们远着,你别看她表面上礼数周全,心里傲气着呢,今儿我非把她这傲气劲儿扳过来不可……”

    小翔子凑到月臻耳边儿小声说了句:“二爷,奴才瞅着南宫老板的脸色不对,您可小心着点儿。”月臻不禁抬头看了看,南宫卿燝立在二楼的窗户边儿,手里念着佛珠正瞅着她呢,月臻知道南宫卿燝是心里不痛快了,估计是自己推了他两次邀约的缘故。

    这人出身太好,地位太高,就容易生出优越感,以为自己是太阳呢,谁都得围着他转,稍一不顺心,立马就甩脸子。

    月臻就纳闷了,说起来,算上今儿也才见两面而已,怎么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呢,再说,京城里的贵二爷,小王爷,在他们赤戎城瞎混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呗。

    月臻真有心不搭理他,可一个是得罪不起,二一个,也实在不想跟他有过多交际,所以,一会儿还得应酬过去才行,想了想,在小翔子耳边儿嘀咕了几句。

    一时客人迎了进去,月臻象征性的说了两句感谢的场面话,然后就是挨着桌敬酒,先敬的下面,小翔子在她后面提着酒壶跟着,不止有头有脸的来了,连衙门里的衙差也请来开了一桌,虽说狗头上不的席面,可俗话说的好,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这底下的人要是三天两头给你使坏,这买卖能消停的了吗,可要是把这些人打点好了,时不时通个消息什么的,也算个耳目。

    杏林堂前头怎么倒的霉,不就是衙门里没人吗,要是有人提早透信儿出来,也不至于这样儿了,月臻让小翔子去请的王宝,小翔子跟这小子吃过酒算有点儿交情了,这个面子得卖给小翔子,以后常来常往,让小翔子跟王宝接触,能避人耳目,也让王宝心里明白,小翔子虽是个奴才,可是主子跟前当用的奴才,比铺子里的掌柜还有体面,不能小看了,有什么事也会先告诉小翔子。

    本来这样的席面,说到哪儿也没他元占什么事儿,说穿了,他就一个衙门里臭当差的,外头人抬举叫他一声王爷,那是街面儿上混的地痞无赖,杏林堂开张都请的什么人啊,说句不客气的话,连他们家大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呢,就别提自己了。

    可人家二爷硬是让小翔子送了贴来,王宝这脸挣大了,连他那婆娘,这两天都对他好言好语的,那风光劲儿,走到哪儿都是红光满面的。

    这会儿又见月臻亲自过来敬酒,早早站起来迎着了,月臻没有丝毫轻鄙的意思,一拱手道:“王班头赏脸,日后杏林堂还指望您多照顾。”

第一百零二章 不爽快

    小翔子早倒了酒,月臻一扬脖干了,王班头忙陪着喝了,道:“二爷抬举小的了,您尽管放心,杏林堂八个铺子,街面儿上的事儿,都包小的身上了,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杏林堂捣乱的,小的把他的卵蛋攥下来。”

    月臻咳嗽了一声:“如此,多谢许班头了。”转身去了下一桌,王宝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了眼旁边儿手底下的:“我说错什么了吗?”那人嘿嘿一笑道:“人二爷可是个读书人,头儿刚那话太粗野,想是吓着了。”

    王宝一巴掌拍过去:“你小子知道个屁,二爷要是就这么点儿胆儿,杏林堂也没今儿了,吃你酒吧。”

    月臻绕着楼下各桌逐一敬了遍酒,跟小翔子使了个眼色,上楼了,楼上是贵宾席,就一桌,都是股东,李文远跟药行的东家,加上周长青许慎之,坐了满满一桌子。

    月臻上来的时候,元占低声道:“南宫卿燝,我看这丫头可醉了,贵儿说刚在楼下挨桌子敬酒,我看你差不多得了。”

    南宫卿燝皱眉看过去,见月臻身子微晃,脚下踉跄,那张小脸儿上桃花翻涌,酒气蒸腾,一双眼都有些迷了,蕴着一层雾气,这么看去,竟仿佛多了一丝风情,可见是醉了,却极力维持清醒,走过来一拱手,小翔子跟过来倒酒,月臻先干了一杯,算是敬大家的,接着又让小翔子斟满,双手举到南宫卿燝眼前道:“慢待两位,我这自罚三杯。”说完一仰脖干了一杯,小翔子又倒上。

    元占见她脸上为难的神色,心说南宫卿燝今儿可是怎么了,真这丫头较上劲儿了,伸手在下面杵了杵南宫卿燝,谁知南宫卿燝根本不理会,只淡淡望着月臻一言不发。

    月臻心说,这厮真不好斗,算了,喝就喝,一仰脖干了一杯,又干了一杯,晾了杯底儿:“两位东家,这可算罚过了,杏林堂以后还得两位多照应着。”

    元占忙道:“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说这些远了……”

    月臻笑了一声,心说狗屁自己人,就南宫卿燝这德行,明明就把他自己当主子了,她可不是他的奴才,别做梦了。

    南宫卿燝刚要说什么,月臻身子一软,小翔子忙搀住,高声把李管家叫上来,月臻站都站不住了,勉强一拱手:“书南实在不胜酒力,这里告罪了。”

    李文远忙跟小翔子道:“快把你们二爷搀下去,身子本来就不好,还喝这么多酒,这里有我照应着。”

    小翔子忙应了一声,跟李管家一边一个把月臻扶了出去,出门上了轿,轿子一直抬回了府。

    小翠在内院里听见信儿,急匆匆来了书房,一进书房见月臻软软的靠在炕上,眼睛闭着,瞅着人都迷了,急的不行,把小翔子几个都支出去,让清儿去端醒酒汤,麦冬打水,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脸。

    一边儿擦一边儿道:“怎吃了这么多酒,身子哪儿受得住啊,你这是不想要命了啊,要是真喝坏了,咱杏林堂可怎么办……”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月臻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睁开眼道:“姐姐哭什么?”

    小翠一愣,见她目光清亮,哪有醉的意思:“你,你没醉?”

    月臻眨了眨眼:“说没醉也不尽然,也没醉到不省人事罢了,前头的酒我让小翔子换成了水,只末了四杯,因四通当南宫卿燝的缘故,是酒,我是装醉的,可不装醉,没准真喝死了。”

    小翠破涕而笑,伸手拧了她的脸一下道:“偏你这丫头鬼心眼子,怎这么多,刚一听你给抬回来了,可把我吓坏了,四通当的东家非逼着你喝酒做什么?”

    月臻道:“那两位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侯府少爷,哪受过丝毫慢待,前些日子邀我去赏花吃酒,我不是推辞了吗,元占倒没什么,周南宫卿燝哪儿就过不去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想给我个教训,让我以后别爽他的约。”

    小翠道:“这人也奇怪,他邀人家,人家就得去啊,就不许人家推辞不成,好歹得讲个理儿吧。”

    月臻笑了一声:“他这样的人有什么理可讲,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明儿一早我就跟着师父去进药了,他想找我也找不着。”

    小翠道:“纵这会儿你躲了,早晚不得回来吗。”

    月臻笑道:“他们这样的人,哪有这么大的耐心法儿,一天两天还成,我这一去半个月,等我回来,估计他都回京城了,还能总在咱们冀州府待着啊,姐姐就别替我担心了,一会儿帮我收拾收拾行装,麦冬虽说利落可不底细,我怕她忘了什么,到时候麻烦。”

    小翠点点头:“你这头一回出门,虽跟着贾家的人,你自己也需当心,家里你放心吧,有李管家,有我。”

    小翠挑眉看着她,搁以前,小翠绝不会说这样的话,月臻也能理解这个姐姐,从小就接受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育,礼教规矩,重男轻女,一层层,造就了小翠听天由命的性格,这不是她的错,这是环境所致,她习惯性指望别人,习惯性接受别人安排的命运,哪怕明知道是不好,甚至残酷的命运,她也只能接受,她没想过抗争,更没想过承担,她只想着随波逐流的过日子,但现在她敢于承担了,这简直就是飞跃。

    月臻很是欣喜,小翠给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月臻道:“夫人,你变了。”

    月臻抬头看着她,伸手把她头上的方巾理顺,轻声道:“我没你这丫头厉害,能救咱杏林堂,能把咱杏林堂这一摊子抗起来,但我是你姐,怎么也该帮着你点儿,如今杏林堂的大难过去了,杏林堂也开了张,里外上下你都理顺了,我不过在你不在家的时候,盯着点儿罢了,话是这么说,有李管家在估计也用不着我。”

    小翠道:“李管家是咱杏林堂人,可他毕竟只是管家,身份在哪儿摆着,真有事儿的时候,你站出来比他有用,你记着,你是杏林堂的大小姐,是主子,你说的话他们必须听,若有不听的,不管是谁,直接撵出去,以前什么样儿我不管,只杏林堂在我手里一天,就得守我的规矩,这就是我的规矩。”

    小翠双眸晶亮,点点头道:“嗯,我记着了。”

    俩这晚上在一处里睡的,身子挨着身子,心贴着心。

第一百零三章 思虑

    月臻刚想问问铺子里的事儿,小翔子跑进来道:“二爷,元记当铺的南宫老板来了,奴才想着这儿不方便,把南宫老板让到书房里待茶去了。”

    月臻一皱眉,心说,这南宫卿燝倒是消息灵通,自己这儿刚进门才多会儿,他就来了,月臻琢磨,他又想做什么。

    小翔子瞧着公子的脸色,低声道:“二爷您看……”月臻道:“我这儿刚进门,衣裳都没换,这么出去待客失礼数,你去跟南宫老板说,就说我正沐浴,不定要多半天呢,不如请他先回去,明儿我亲自登门拜访。”说着进了内院。

    夫人的习惯,不止小翠,举凡二姑娘院里伺候的人,如今没有不知道的,从外头回来第一件事便要沐浴更衣,不管多晚都一样,大冬天都天天如此,更何况如今都开了春。

    月臻前脚迈进余府大门,后头的热水就烧上了,等月臻进了院子,厢房里早都预备好了,知道二姑娘洗澡不让人服侍,小翠就立在外头,备着夫人有事儿吩咐。

    月臻跟着李老板走了十几天,路上虽有落脚之处,可人多眼杂,哪能洗澡,只能脏着,亏了天不热,没怎么出汗,这要是赶上三伏天,十几天不洗澡,那味儿还不得闻着风臭出十里地去啊。

    月臻脱了外头的袍子搭在一边儿,低头看了看小翠给她做的软甲,肩上垫了硬衬,蓄了一层棉絮,穿在里头,外头袍子一套,宽肩平胸,倒真像个男人,比裹胸强多了。

    月臻把软甲卸下来,脱了里头的中衣,就是水粉色肚兜,月臻还挺喜欢这东西的,虽说比起现代的胸衣,功能性差多了,可穿在身上,说不出的性感,只可惜她现在的身材距离性感有点儿远。

    她的肚兜大多是出自小翠跟小翠之手,或许也有二姑娘这位本主做的,她也分不清,但她不会做就是了,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她实在做不来。

    有时候想想,得亏穿到了杏林堂,能让她有点儿事干,要是真成了大家闺秀,成天让她绣花做鞋的,先不说露陷的问题,闷也能把她闷死,所以说,这人各有所长,没必要论长短。

    月臻先在旁边儿盆里把头发洗干净,挽在头顶,肚兜扯下来,放到一边儿,用木勺舀着热水洗干净身子,才坐进浴桶里,温水漫过身子,忍不住哼了几声,泡澡的感觉太幸福了,往水里又缩了缩,帕子放在额头上闭上眼。

    正想假寐一会儿,忽听窗外的小翠道:“公子,刚小翔子使婆子送了信来,元记当铺的南宫老板还在书房等着呢,说等公子沐浴后再出去也无妨。”

    月臻蓦的睁开眼,心说,简直是阴魂不散,你说好好的一个小王爷,不回京城花天酒地,过他的快活日子去,非在赤戎城跟自己较什么劲儿呢。

    月臻仔细想了想,除了爽了他两回约,没得罪过他啊,两人说的话加在一起,都没超过十句,说交情没交情,就是个合伙人的关系,他投资,到时候年底分红,等着收银子就得了呗,三天两头找自己做什么,明明话不投机,还得硬找话题,想想都痛苦。

    可真不能得罪,一个雷文定都差点把杏林堂整的家破人亡,更别提南宫卿燝了,估摸都不用自己出手,说句话,杏林堂就完了,这就是权利,这就是皇族。

    想这些也没用,赶紧出去把这位大爷伺候走了是真的,认命的起来,换了衣裳,到前头书房去了。

    刚进书房院,小翔子就迎了出来,抹了把汗道:“公子您可来了,南宫老板一会儿问一句,一会儿问一句,奴才都不知道怎么答应了。”

    月臻往里头看了看道:“什么怎么答应,下回他问你什么就答应什么,照实说。”撂下话进去了。

    小翔子挠了挠头,心说,照实说是行,可南宫老板那张冷脸,他瞅着都打颤儿,说起来也奇怪,冷大那张脸可也没笑模样,脸上还有个狰狞的刀疤,他也没像这样,却不知怎么,一见这位南宫老板,就打心眼里怵得慌,还是公子厉害,谁都不怕,还敢晾着南宫老板。

    月臻是不怕,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顶着祖宗出来混的贵公子,真要有本事,别指望祖宗啊,自己出来试试,没了越王府小王爷的头衔,谁认识他是谁啊,横什么横,有什么可横的。

    心里是这么想,面儿上却还得带着笑,进来一拱手:“劳南宫老板久候,失礼失礼。”

    南宫卿燝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抬头瞟了她一眼,不禁皱了皱眉,这才几天,都黑了一色,黑了也瘦了,小脸越发成了巴掌大,一身月白的锦缎袍子都有些逛荡,眼里的灵气倒是没见少,心眼子也越来越多,胆儿越来越大,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假:“不想笑就别笑,这么虚头巴脑的,笑了还不如不笑。”

    南宫卿燝的话令月臻脸色一僵,心说,这厮是吃错药了不成,场面上的应酬,不笑她还哭啊,嫌她笑的虚,找笑的实在去不得了,有心冲他几句,却听南宫卿燝道:“怎么,恼了,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罢了,难道你想听假话。”

    月臻呵呵笑了两声:“南宫老板真实在,在下受教了,不知南宫老板今儿来是……”

    南宫卿燝看了半晌,淡淡的道:“没事就不能来了?”

    “能来,怎么不能来呢,南宫老板屈尊登门,我杏林堂蓬荜生辉。”

    南宫卿燝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少说这些没用的。”

    月臻又一次僵住,真想抽他两巴掌,心说,这厮就是找不痛快来了,这也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若是换到现代,这厮早被她打死了。

    任月臻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不免有些生气,连着被打枪,她索性不说话了,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

    她不说话,南宫卿燝倒来劲儿了:“你那医馆什么时候开?”

    月臻有心不搭理他,可想想还是应了句:“怎么也得再过几个月,把杏林堂的事儿理顺了再说。”

    南宫卿燝道:“有没有想过把你家的杏林堂开到京城去?”

    怎么没想过,那是月臻的最终目的,月臻给自己设计好的战略路线是,先稳住赤戎城的根儿,再逐步往外发展,赤戎城最近的是兖州,然后掉转头往南发展,她大略了解了一下大齐的风土人情,民生状况,赤戎城不算很富庶的地儿,真正的富豪都在南边儿,无论是鱼米之乡的江南,还是天府之国,风情绮丽的川贵,都远比赤戎城有搞头。

    总之一句话,大钱在外头等着她去赚呢,待她把杏林堂开遍了大齐,最后以包围之势进京,杏林堂的杏林堂就真成了整个大齐无人不知的字号,不过想是这么想,还得一点一点的来,月臻觉得,做买卖除了有脑子有运气之外,还急不得,没有一口吃个胖子的,慢慢来,反正自己才十四岁,干二十年也才三十四,现代来说,也才正当年,撑死了算个大龄剩女,还是个钻石级别的。

    月臻深信,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有钱就有一切,除了亲情,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能用银子来换,所以除了赚钱做生意,目前来说,月臻什么都没想过,也不会去想,更不会猜测南宫卿燝这么说的目的。

    月臻也不打算隐瞒南宫卿燝,没必要,她点点头:“我是有意把杏林堂开到京城,不过不是现在,等医馆开起来,我准备先进兖州府。”

    南宫卿燝眯着眼看了她很久,有那么一瞬,他都忘了她是个女子,她跟他认识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应该说,她根本不像个女人,就像慎之说的,她仿佛天生就该是个男人,她生就女儿身,却偏有一颗比男人还大还野的心。

    南宫卿燝道:“可还记得你在元记当铺说过的话?”

    月臻笑了:“自然记得,怎么,南宫老板是怕我食言不成?”

    南宫卿燝道:“记得就好,我只是提醒一句。”说着站起来往外走,月臻想了想,还是送他出去,到了大门外,才发现他是骑马过来的,看着他翻身上马,那一瞬,月臻忽觉这男人讨厌归讨厌,上马的姿势还是蛮帅的。

    南宫卿燝带住缰绳,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明日回京,若有事可使人去越王府送信儿,说起来,兖州府的知府王成儒,还是你们家的亲戚呢。”撂下这么一句打马走了。

    月臻愣了楞,心说,王成儒,王成贵,王成才,莫非,兖州府的知府是王家人,这可有点儿麻烦。

    南宫卿燝一进怡清院,慎之就道:“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南宫卿燝没说话,进屋喝茶,元占看向小顺子:“你家爷不说,你说吧,我还说等着你家爷一块儿出去逛逛呢,不想等半天不见人。”小顺子瞧了主子一眼,道:“爷去了。”

    元占笑了起来:“我一猜就是,怎么着,不是让我猜着了吧,真看上那丫头了。”

    南宫卿燝念了念手里的佛珠:“以前我还不觉得,今天才发现,这丫头真是个人才。”

    元占蔫了:“我还说你瞧上人家了呢,闹半天是看上人家的本事了。”

    南宫卿燝挑挑眉:“你希望我把她当个女人吗?”

第一百零四章 有点意思

    元占想了想:“说实话,不希望,若是别人还罢了,这丫头可惜了,而且,估计她自己也不想当个后宅的女人。”

    南宫卿燝点点头:“所以我这么对她,她应该庆幸。”虽然元占觉得少卿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他就是觉得,两人之间没这么简单,忽的想起一事,道:“我可听说,杏林堂那位真正的大公子要不行了,你说这余书南要是死了,咱们这位假的二爷,可怎么办?”

    少卿道:“杏林堂若聪明,就该秘不发丧,把事儿瞒下,杏林堂的杏林堂虽开了,到底根基未稳,禁不起风浪,若这时候戳破此事,却有些不妥。”

    元占道:“说起来,我倒是知道了咱们这位二爷的底细,你猜这位是?”

    南宫卿燝瞥了他一眼,道:“杏林堂的夫人月臻。”

    元占一愣:“你怎么知道的?”见南宫卿燝的脸色,遂道:“我倒是差点儿忘了,这天下间只你南宫卿燝想知道的事儿,就没有瞒得住你的,我却是凑巧才知道的,前儿在街上正碰上小翔子那小子,便顺道问他家二爷可回来了,他说还得几天,我问他出来做什么,他说得了他们家大姑娘的差事,去铺子里寻掌柜的问点儿事儿呢,我琢磨大姑娘如今在余府,哪位走了的定是二姑娘了,相比月臻,闺名了。”

    南宫卿燝略皱了皱眉,道:“你去交代管事让他底细些,明儿一早咱们回京。”

    不说这边儿两人回京,且说月臻送走了瘟神,回到内院,刚迈进自己的院子,就见小翠牵着书齐从回廊间过来。

    那孩子看见月臻下意识往小翠身边儿上缩了缩,月臻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难道自己长得凶神恶煞,怎么这孩子见了自己就怕呢。

    走过来,问他:“余书齐,你怕我啊?”

    那孩子又往小翠身后缩了缩,小翠白了月臻一眼:“书齐刚来,胆小呢,你别逗他。”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书齐乖别怕,这是夫人姐,不过呢,在外人面前你得叫大哥哥可记住了?”

    那孩子看了看月臻,点了点头,月臻道:“男子汉可不能胆小,胆小了让人笑话。”小翠不禁道:“都跟你这丫头似的,生了一副熊胆儿,天下还不乱了啊,行了,你别管了,他娘病了,李管家说他娘的病恐过人,他在跟前不好,我就把他带到这儿来了,横竖我的院子大,屋子多,白天你也不在,就我一个人,有书齐陪我正好。”

    月臻觉得,小翠这样才是天生的女人,跟年纪没多大关系,小翠也才十五,可这浑身散发出来的母性就这么自然,也怪不得,这小子粘着她,小孩子其实最灵,就算不知底细,可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心里明白着呢,比起小翠,自己真没把余书齐当成弟弟,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之于自己,只是一个陌生可以挟制王氏的棋子。

    而小翠是真把他当成亲弟弟了,或许,这就是自己跟小翠的区别,小翠温柔和悦,与世无争,自己呢,就像一个红了眼的斗牛,看见谁都像对手,都恨不能一犄角顶过去,能让自己觉得是亲人的,目前只有小翠跟李管家,王氏都是个外人。

    小翠端详她半晌,见她脸上遮不住的疲惫之色,心疼的道:“刚回来就到处跑,回头把身子累坏了看你怎么办,快去睡一觉,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让小翠叫你。”

    月臻也实在累狠了,赶了一路,回来又跟王氏打了半天饥荒,还应付了南宫卿燝那个神经病,这会儿真是一点儿精神都没了,打了个哈气,点点头,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看着月臻进了屋,小翠低头看了看书齐:“你怕夫人姐?”

    书齐半天才点点头,小翠弯腰给他整了整头上的发辫:“你叫什么?”

    “余书齐。”声虽不大,却异常清楚,小翠道:“我是夫人小翠,月臻是你夫人,大哥哥要不行了,杏林堂就剩下咱们姐弟三个了,月臻你的姐姐,亲姐姐,她会护着你,护着杏林堂的,有她在,杏林堂就在,夫人多希望你能快点儿长大,这样就能帮帮你夫人了,听夫人的话,以后不用怕夫人,夫人回头跟你夫人说,让她给你请先生教你念书,我杏林堂的男人得有出息才行……”

    小翠牵着他的手,边说边进了自己的院子,末了几句话透过窗子钻进月臻耳朵了,月臻忍不住笑了笑,到底是小翠啊……转眼寒尽春来,正是人间四月,杏林堂八个铺子步入了正轨,城南的三个铺子掌柜也换了人,王家两位舅爷,前脚从赤戎城走,那三个铺子的掌柜后脚跟着走了,因凤娣早有防范,出账进账的两个账房先生,都是自己特意挑了过去的,账房不配合,掌柜的也只能是个空架子,着实也给月臻立在店门口的店规矩吓破了胆,跟着王家两位舅爷灰溜溜的走了,腾出三个铺子掌柜的空缺来。

    月臻先头本想把小翔子过去,却着实使着顺手,小翔子又是知根知底儿,一时寻不着替换他的人,就让常生去了,另外两个铺子的掌柜从伙计里挑出表现出色,业绩亮眼的升了上去,至此,八个铺子的掌柜账房都是她的人。

    挑了一天,月臻在八珍楼摆桌,请的是八个铺子里的掌柜,一共八个人,月臻看着这八个人,倍感亲切,让小翔子斟满酒,举起来道:“这几月亏了各位,辛苦了,这杯敬各位。”说着一仰脖干了。

    这些掌柜大都是从伙计上升上来的,过去那些老掌柜走的走散的散,就留下一个余平,是杏林堂的老人,杏林堂吃官司封门的时候,也没另寻出路,人极稳妥,又有心路,月臻把他放到了总号,倒是格外放心。

    敬了酒,月臻笑道:“不管以前你们在哪儿,进了我杏林堂的杏林堂,咱们就算坐上了一条船,这条船走的稳,行的快,大家都有好处,若是有一个地儿漏了,咱们大家无一幸免,都得淹死,故此,只有同心协力让这条船快快到达目的地,咱们才能安生,虽如此,却也要个高下之分,俗话说的好,不争不斗,不是好汉,咱们虽不是江湖好汉,可也得争一争斗一斗。”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么着,除杏林堂总号以外的七家铺子,每月二十五结账清算,咱们做买卖就是为了赚银子,就照着银子排名,这第一名的掌柜拿十五两银子,账房十两,伙计每人三两,第二名,掌柜十两,账房五两,伙计二两,排名第三的,掌柜六两,账房三两,伙计一两,剩下的四个铺子,对不住,下个月努力,从这月起开始,二十五结了账,二十六计算出排名,二十七这些银子就能拿在你们手里,以后月月如此,若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可以提出来。”

    余平站起来道:“二爷的法儿子是好,只有些不公平,七个铺子虽都一样,位置上却有差别,城南常志管的那个铺子,守着城南街市,又靠着城门,进出来往的人多,自然柜上就忙,若单单照着银子排,恐其他人心里不服。”

    余平一句话说完,下头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上了:“可不嘛,常志这小子可捡了大便宜,不用等二十五结账了,现在就知道他那个铺子指定是头名。”

    常志却站起来道:“二爷,小的也觉着不公平,不如这样,我跟几位掌柜的,三个月一轮换,咱年底见真章,如何?”

    月臻目光闪了闪,暗道,就说没看错这小子,是个有志气的,就凭这一点儿,这小子将来必成大器,点点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又看了看下面几位:“可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底下纷纷摇头,月臻道:“你们没有了,我还有句话得说在前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招儿,我的原则是,只要把柜上的营业额弄上去,随便你们折腾,却也有一个大前提,不许使阴招儿,不许不正当竞争,更不许给同行下绊子,有多大劲儿咱们朝着外人使,窝里斗的占了便宜也不光彩。”

    “就是说,二爷说的对,窝里斗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朝外头使唤,来来吃酒吃酒,常志你小子别傲气,你等着,看下个月我不灭了你。”

    常志哼了一声:“就你,别说我瞧不起你,再让你修炼十年,也赶不上我。”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气氛异常热烈。

    李管家领着书齐坐在一边儿,低声道:“书齐看见了吗,这就是咱杏林堂的杏林堂,威风不?”

    书齐两眼直放光,点点头:“嗯,威风,大哥哥最威风。”

    李管家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倒是稳当,可就是胆儿太小,心事也重,缺了点儿男孩子该有的冲劲儿,李管家猜,大概这几年跟他娘过得日子太苦了,把这孩子的灵气跟胆量都磨没了,虽二爷给他请了先生教他识字念书,可李管家一边儿瞧着,越念越成了书呆子,倒是听话,可光听话,怎么成,杏林堂的继承人,没点儿本事胆量可不行。

第一百零六章 有意

    月臻的马车还没到杏林堂呢,就听小翔子低声道:“二爷,前头像是元家当铺的许管家。”

    许管家?月臻皱了皱眉,一提这奴才,月臻就想起南宫卿燝,心说,这刚消停俩月,莫非那厮又来冀州了,难道就这么闲的没事儿。

    月臻牵着书齐下了车,许管家忙上前道:“小的许管家给二爷二公子请安。”

    书齐有些认生,下意识往月臻身后躲了躲,月臻道:“书齐,这是元家当铺的许管家,元家当铺两位东家是咱们杏林堂的股东。”

    书齐抬头看了月臻一眼,虽然不明白股东是什么,大概知道月臻是想告诉他,眼前这人没什么可怕的,想起刚才在八珍楼里,大哥哥的威风,书齐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当弟弟的也不能丢了杏林堂的脸,故此,一挺胸站在了月臻旁边儿。月臻拍了拍他的额头以示嘉奖,才跟许管家道:“许管家客气了,不是回京了吗,怎来了这里?”

    许管家心说真让爷猜着了,这位二爷恨不能他家爷一辈子不来这赤戎城才好呢,说起来也怪,他们家小王爷,虽说不大喜欢应酬,可也算是人家人爱吧,就算不提小王爷的身份,单这么拽出去,那也绝对是人中之龙,哪家姑娘见了不得心向往之啊,偏这位回回没个痛快劲儿,他们爷亲下了贴儿请都敢寻借口推了,这份胆量还真不多见。不过,今儿她可推不了,想到此,嘿嘿一笑道:“这不,刚过了清明,我们家爷说,京里的春景瞧的多了,倒不如外头的景儿别致,就想着出来走走,借着赏景儿的机会散散心,今儿晌午刚到的赤戎城,恰巧下头人送来几盆海棠,我们公子说这海棠虽不多稀奇,难为开了碗大的花儿,让奴才来请公子过去赏花呢。”

    月臻目光一闪,刚要推辞,却给许管家截住道:“我们爷只怕公子推脱,特意吩咐了奴才,若请不回公子,要了奴才的小命呢,公子可得救小的一命啊。”

    月臻都想翻白眼了,这不明摆着的瞎话吗,她就不信,自己不去赏花,南宫卿燝就能要了许管家的命,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真不好再推辞,嘱咐书齐几句,让人领了他进去,自己都没进家门,直接上车往南街的元家当铺去了。

    月臻本以为元占也在呢,毕竟是许管家来请的自己,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南宫卿燝一个人斜靠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盆海棠,盛装在玉石盆里,真正是冰为土,玉为盆,配搭上翠叶红花,说不出的娇美,那花果然开的有碗口大,倒真不多见。

    南宫卿燝抬头看了她一眼,摆摆手道:“站着做什么,坐。”

    月臻只得在他对面坐下,南宫卿燝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两眼问:“医馆开了?”

    月臻:“三天后正式开张,这几天是试营业。”南宫卿燝玩味的重复了一句:“试营业?”忽的笑了一声:“你倒是鬼主意多,真能折腾,今儿我邀你来,一个是赏花,二一个,过了明儿我想去兖州府走走,慎之府里有事儿耽搁着走不开,我一个人倒有些寂寞,记得你说要在兖州府开铺子,便想起你来,正巧陪我走一趟。”

    月臻愣了愣,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便自己想去兖州府探探路,也绝不想跟他去,这厮完全就是一主子的德行,自己可不想当他的奴才。

    月臻头一个念头就是拒绝,可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这厮根本就没问他去不上去,而是直接下令,让自己陪他走一趟。

    月臻正琢磨,自己怎么措辞比较妥当的时候,却听南宫卿燝道:“怎么,不想陪我还是不想去?”

    一句话倒是把月臻满心的不想,都给堵了回来,月臻琢磨,自己就说不想去,这厮会怎样,鼓了半天劲儿,终是没敢说出来。

    月臻又不是傻,这男人的气场一再标注着,不好惹,自己非惹他做什么,去就去吧,就当春游了,跟着南宫卿燝出去,虽然不能自在,至少不用她花钱,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管家在外头听着,不禁眨了眨眼,心说,他们公子哪有什么事儿,这些日子在候府正无聊呢,小王爷出京的时候,公子还要跟着,是小王爷说要去寻访几个旧友,不定几时回来,留公子在京里盯着买卖,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本还说小王爷要往南边走,毕竟这时候,江南的景最好,不想小王爷出了京就奔赤戎城来了,一进元家当铺的门,就使自己去杏林堂请二爷过来。

    许管家是越想越不对劲儿,他可清楚记着,公子那天问小王爷,是不是瞧上杏林堂姑娘了,小王爷说没有,这才几天,怎就变了。

    要说小王爷没瞧上杏林堂这丫头,许管家真不信,就刚小王爷瞅杏林堂丫头那眼神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暧昧,那可不像个东家瞧掌柜的样儿,那就是男人看女人。

    其实,南宫卿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想的挺明白,杏林堂这丫头有本事,有能耐,堪当大用,他也想以后把她弄到自己跟前来,不是做他南宫卿燝的女人,而是下属。

    可他回京的这两个月,却时不时就想起她,那张小脸不停在自己眼前晃悠,想赶都赶不走,就这么看了俩月,南宫卿燝终于耐不住,出京直奔赤戎城来了。

    他现在的想法是,当个女人看也可以,毕竟这丫头生的不差,年纪虽说小些,以后还长呢,自己也没想这会儿就怎么着。

    至于瞒着慎之,一个是,前头自己说的太过坚定,这会儿却来个出尔反尔,性子略显轻浮,另一个,他也不想慎之在旁边杵着碍事,所以,他甩开元占自己来了冀州。

    南宫卿燝这会儿一想到就他跟这丫头出门,竟有几分期待,不禁好笑的摇摇头,自己倒还成了那些毛头小子了,不过毛头小子也没什么不好。

    月臻回府的时候,带回来两盆海棠,一盆摆在自己屋,一盆让麦冬捧着往凤嫣院来了,刚过了腰子门,就听见书齐背书的声音。

    瞥了眼那边儿厢房,问小翠:“书齐娘的病怎么样了?”

    小翠摇摇头道:“听着不大好呢,前头说是小伤寒,这不才让二公子跟着大姑娘吗,前儿我听底下的婆子说,郎中来瞧了,说不是小伤寒,就是身子虚的过了,她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是打月子里头做下的,又兼这些年日子不好,熬空了身子,没养回来,这是强撑着精神走到咱们赤戎城来的呢,想起来也怪可怜的,您说,咱们老爷也是,明明跟人家都生了孩子怎么就没接回来呢,让娘俩这么苦巴巴的熬了这些年,到底有些运气,找了来,若半道上出点什么事儿,咱都不知道杏林堂还有这么位二公子。”

    月臻白了她一眼:“如今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了,老爷也是你能编排的,让忠叔知道,请出板子来打你个半死。”

    麦小翠吐了吐舌头:“奴婢这不是私底下跟二爷说闲话儿吗,忠叔跟前我可不敢说。”月臻笑道:“到底还知道怕,这男人啊其实都一样,都是看着眼前的好,等眼面前的过去了,有些情份的呢,纳到家里来当个摆设,冷不冷落的就不知道了,没情份的,转过眼还记得是谁,恐咱们老爷早忘了有这么档子事儿了,所以,你赶明儿选女婿可得睁大眼瞧着,别看那嘴上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心里头不定什么样儿呢。”

    说着,瞥眼看着她笑,小翠忽的回过味来,知道月臻说的小翔子,忍不住脸一红:“公子又打趣奴婢,奴婢何时说要女婿了,还不是姑娘提的。”

    月臻笑道:“我是提醒你,擦亮眼睛罢了,得了,你既不识好人心,我也不管你的事儿了。”说着迈脚进了堂屋。

    清儿一见小翠手里那盆海棠就忙接过去道:“这可是从何处得来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碗口大的海棠花呢,大姑娘,大姑娘,你快来瞧,二姑娘给您送稀罕东西来了。”

    “什么稀罕东西啊?”

    撩帘子出来,月臻道:“元家当铺的下头人上好儿,送了几盆花,南宫卿燝就赏了我两盆,我留了一盆,这一盆给你摆在屋里,只当看个春景吧。”

    南宫卿燝?凤嫣愣了愣才回过味来:“你说的是元家当铺的小王爷,那个什么越王府的小王爷?”

    月臻点点头:“正是他。”凤嫣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头,坐在炕上才道:“你上回不说他回京去了吗,怎又来了?”

    月臻道:“我哪儿知道啊,阴魂不散的,对了,后儿我得跟他去一趟兖州府。”

    凤嫣唬了一跳:“这如何使得,他是男你是女,你们俩一块儿远游,先不说合不合礼法,在一起吃住也不方便啊。”

    月臻摆摆手:“你是没见过他,这厮根本不容人拒绝,算了,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一个小王爷贵公子的,出游肯定跟穷苦老百姓不一样,吃住都应该不差,我谨慎些,无妨的。”

    月臻道:“这些贵公子的心思咱还真猜不出,好好的非让你陪着做什么。”

    姐俩说了会儿话,凤嫣忽道:“倒有件事要跟你商量,我这么想着,明儿让书齐瞧瞧他娘去,他娘先头病的厉害,大夫说恐过人,这才把他挪到我这儿来的,虽说挪过来了,到底那是他亲娘,他跟咱来又不一样,你我的娘,自我们小就去了,纵有时候心里头想,也不过想想罢了,书齐的娘可还活着,娘俩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乍一分开,心里能不惦记呢,我听婆子说,书齐夜里睡觉的时候说梦话都叫娘呢,怪可怜见的,让他见见,也能安下心来念书,你说呢。”

    月臻点点头:“这些事姐姐瞧着办就成了,如今杏林堂里就剩下咱们姐弟三人,咱仨更该互相亲,近彼此体谅。”

    小翠倒是看了她两眼道:“今儿我听人说你带着书齐出去了。”

    月臻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书齐既是杏林堂人,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会照管他的。”

    小翠道:“有你这句我就真放心了,我还怕你不喜欢他呢,对了,我给你又做了两身衣裳,正好你拿去出门穿,记着跟那位小王爷出去,切忌莫露出破绽,若给那人知道了,你的名节可就毁了。”

    月臻知道凤嫣是为自己好,应了,转过天带着书齐去瞧了他娘,书齐娘这些年始终想着把孩子养大,送回杏林堂来认祖归宗,故此,即便有病也强撑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如今回了杏林堂,书齐也认了祖宗,书齐娘这口气一松,这多年积的症候就像没了地基的房子一样呼啦啦塌了。

第一百零七章 对我如何?

    月臻还是两个月来头一回见她,比那时又瘦出一个人来,有气无力的躺在炕上,脸上都嘬腮了,两只眼也乌突突的无神,倒是见着书齐,略有些神采,也是勉强撑着。

    月臻见娘俩对着掉眼泪,心里头过不得,想让她娘俩好好说说话,扭身便要出去,不想却给书齐娘唤住:“二爷,请慢走一步,听奴家说两句话可好?”

    月臻转身看了看她,又看看书齐,回来站在炕边上安慰她道:“你别胡思乱想的,既到了杏林堂就什么都有了,你这病也没什么,横竖不过就是虚,回头我让忠叔给你送根儿参来,让婆子熬了参汤,每日进上一碗,过不几天就能好了。”

    书齐娘勉力笑了一声道:“二爷不用如此安慰我,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恐过不去这一关了,我心里倒也没什么牵挂,唯一就是书齐,还望二爷瞧在老爷份上多教教他,就算我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月臻略皱了皱眉,心说这可不是好兆头,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书齐早绷不住,哭了个昏天黑地,她娘却不理会,直直望着自己,眼里的光芒异常微弱,却分外执着。

    月臻知道她想说什么,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教他,让书齐成为一个能守住我杏林堂的家业的好男儿。”

    那妇人急忙点点头:“奴家谢二爷了,就是做牛做马都难报公子的大恩,只得来生结草衔环了。”

    这天夜里书齐娘去了,丧事却成了麻烦,书齐虽说有身份,是杏林堂的二公子,他娘却没有,他娘是个挺悲情的人物,这一辈子都在等一个男人,为了男人活着,可这个男人最后,却连她是谁都忘了,甚至,现在死了,连葬进杏林堂祖坟的资格都没有,牌位也绝不能进祠堂。且这么个妾身未明的尴尬境地下,也不能发丧,好歹是二公子的亲娘,就凭她给杏林堂留下了一条根儿,也算大大的有功。

    李管家最后说:“要不就葬在杏林堂祖坟边上儿,勉强靠着点儿边儿,也别真成了孤魂野鬼。”其实依着月臻,就是把书齐娘葬进杏林堂祖坟也不为过,可忠叔头一个就会不同意,末了,月臻干脆把书齐娘的丧事全权交给忠叔料理,她自己跟着南宫卿燝去了兖州府。

    进了兖州府,本来月臻还以为得住个别院什么的,毕竟是小王爷体面气派得有吧,不想人直接住进了悦来客栈,虽说是天字号房,可就要了一间……

    月臻真想不明白南宫卿燝的大脑是什么构成,住客栈就住客栈吧,要一间房是要闹那样儿,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她也没必要问南宫卿燝想什么,直接跟伙计说:“再开一间,要单间。”

    伙计下意识瞄了前头的南宫卿燝一眼,为难的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啦,小号没房了。”

    月臻抬头看了看,整整两层,怎么也有几十间房,刚进来的时候,外头既没看见马车,里头也没见客人,她都怀疑整个客栈就他跟南宫卿燝,怎么可能没房,明显是糊弄自己吗。

    她指了指上头:“这些屋子都有客了?怎么我没看见人呢?”

    伙计嘿嘿一笑道:“瞧公子说的,小的有多大的胆子,敢糊弄公子啊,也不瞒公子三天前,咱这房就订出去了,一包包了半个月,咱做买卖的得讲个诚信吧,就算人家不来,咱也得给人留着啊,您这间是昨儿刚腾出来的呢。”

    月臻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跟前的小厮,车把式就没地儿住了?”

    那伙计道:“上房是都订出去了,后院里临着马棚子还有几间屋,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月臻点点头:“既这么着,给我开一间,我不挑,能住人就成。”

    伙计愕然,看向南宫卿燝,南宫卿燝脸一沉:“怎么着,宁可住马棚,也不乐意跟爷一间。”

    月臻笑道:“小王爷是不知道,我这人睡觉没行市,咬牙,放屁,吧嗒嘴不说,还好踢人,那天跟我家二弟在一处里睡,晚上我这儿一撒欢,硬把我家二弟从床上踹了下去,得亏地上铺着毡毯,不然真摔坏了,我都没法跟我去了爹交代,您说我有这么个撒夜症的毛病,真把周东家给踹个好歹儿的,便您大人大量的不怪罪,我这儿可也担待不起啊。”

    噗……小翔子险些没笑出来,心说二爷这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南宫卿燝看了半晌,哼一声道:“倒是要谢你替爷着想了。”说着一甩袖子上楼了,许管家忙跟了上去。

    月臻看了眼呆愣的伙计:“还看什么?给本公子开房去。”

    “得咧,只公子不嫌弃就成。”引着月臻去后院了。

    许管家跟着南宫卿燝上去,伺候着净面换了衣裳,又拿了带出的茶让小伙计儿冲了送上来,递到主子手里,度着爷的脸色,道:“爷还生气呢?”

    南宫卿燝放下盖碗,扫了他一眼:“生什么气?”许管家呐呐半天才道:“不是,那个二爷……”

    南宫卿燝笑了一声:“信着跟这丫头生气,爷早不气死了,这丫头脑有反骨,偏又生了个油滑性子,想收服不易,不过这才是乐趣所在,要是爷一伸手就是爷的,还有什么意思,倒是这么着方得趣。”

    许管家愕然,心说,合着小王爷这就是自找不痛快,说的也是,就凭小王爷的地位,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啊,巴巴的找这么个能折腾不顺溜的做什么,指定是有了新乐子呗,不然也不能这么着。

    总归是主子们的事儿,跟他们这些当奴才没什么干系,他们就在一边儿瞧着伺候着就得了,想着也不问了,让下头跟着的人,把带过来的被褥拿进来铺在床上,拿出爷要瞧得书放在窗边儿的桌子上。

    一抬头就见爷正往窗户外头瞧,许管家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见后院里的大槐树下头,摆上了一张桌子,两个板凳,杏林堂哪位二爷跟小翔子一边儿一个坐哪儿,手里举着个圆不隆冬像个大饼式的东西,正吃的分外香甜。

    从赤戎城出来,这一路月臻跟南宫卿燝吃住在一起,兖州府之前,跟月臻预料的一样,即便没有她想想中的别院,吃住的条件也绝对够星级标准,南宫卿燝这个人,一看就是从娘胎就没受过什么拎巴的类型,吃穿住行,即使在外面,也一样讲究。

    可这有的时候,讲究过了也没意思,现代的时候,月臻出去旅游,最喜欢逛的是街边的小店,最喜欢吃的是各种小吃,对于大餐,她当然也爱,可要是顿顿都是大餐,就失去了出来的意义。

    月臻一直觉得,一个地方的小吃最能反映这个地儿的风土人情,也是这个地儿的精髓,之前跟着南宫卿燝,每到宿头,早有人安置好了,她也就随大流,既然现在分出来,她就照着自己的想法来了。

    虽说住的地儿差点儿,其实也没太差,至少在月臻的忍受范围之内,二月里跟贾师父去进药,有时候错过宿头,就会借住在老乡家里,柴火棚子都住过,更何况这儿了。

    客栈后头的小院很是清净,是掌柜的一家平常住的,另劈成一半当马棚,马棚旁边儿盖了四间屋,不大,也没什么摆设,就盘了个炕,两条板凳一张桌子,其余什么都没有,还算干净,虽然有些窄巴,可院里敞亮,且种这一颗大槐树。

    近晌午头上,日头正大,树荫下头倒分外凉快,月臻在树荫下立了一会儿,只觉凉风习习,说不出的舒服,就让小翔子把屋里的桌子板凳搬出来,沏上一壶去火的药茶,弄两个粗瓷的大碗来,倒了晾上,就问伙计:“你们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吃食没有?”

    那伙计笑道:“我们兖州府的吃食可多着呢,都是有一样最有名,就是煎饼卷大葱,虽说是咱老百姓平常日子的吃食,小的觉着,比那山珍海味还强呢,小的一顿能吃这么一摞煎饼,掌柜的常骂小的,干的没有吃的多。”

    月臻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小翔子给他一串钱:“这样,晌午饭我这儿不用你们另外做,就驰你说的这个煎饼卷大葱,你给我买到这儿来,这些钱可够了?”

    那小伙计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一叠声道:“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呢。”

    月臻道:“剩下的就赏你吃点心。”小伙计忙谢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提了一个竹篮子进来,一摞黄澄澄香喷喷的煎饼,几颗剥了老皮的大葱,这兖州府的大葱与别处不同,葱白长,口感脆甜,蘸上本地的大酱,裹在煎饼里,咬一口,那滋味儿,让人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月臻跟小翔子两个吃的不亦乐乎,许管家都看呆了,心道,别说底下这位还是个姑娘家,就算是公子,也没见着这么不讲究的,这吃相还真让人那个,馋得慌。

    许管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会儿想想,都忘了早上吃的啥了,就觉着肚子里空,南宫卿燝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怎么,馋了?”

    许贵忙低下头:“那个,奴才知罪。”

    南宫卿燝道:“馋算什么罪,这丫头是个能得真趣的,之前我倒错瞧她了,你下去跟掌柜的说,晌午不用另做什么了,咱们也吃这个煎饼卷大葱。”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应着,等许管家一走,就给了伙计一巴掌:“你傻不傻啊,要是这样的金贵客人都吃煎饼,咱们厨房里那些卖谁啊,以后不许跟客人说什么煎饼的事儿,若是客人问起来,就捡着贵的说。”小伙计应一声下去了。

    月臻就着药茶吃了两张煎饼,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琢磨就这么躺着,肯定要长肉,虽说自己现在还不胖,可也得有点危机意识,真要是胖起来,再想往下减可难了,这减肥就跟抗洪似的,得防微杜渐。

    想着站起来道:“小翔子咱出去逛逛。”

    一主一仆从客栈出来,出来前问了小伙计,回春堂在哪儿,月臻早听贾青说过,兖州府有个回春堂,是兖州府最有名儿的药号,算着也有七八十年了,祖上比她杏林堂高大上的多,人家祖上是宫里的太医,传下来的都是宫廷秘方。

    回春堂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贺家祖上有个回春方,据传说是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灵方,只可惜失传多年,但回春堂在兖州府里依旧颇有口碑,若杏林堂想进兖州府,就得先摸清这回春堂的底细,故此,月臻跟小翔子奔着回春堂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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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乱世——
当年盛夏,秦月臻嫁入滕城白家,成为白慕的妻子,她从宰相府中带来的石榴花枝条,从她的家来到他的家,从此落地生根。
六年光景,那枝石榴花,在她的呵护下年年绽放,她的细腻心思也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却不知那年初冬,他已将心给了另外一个女人,六年恩爱夫妻,换了的竟是一纸休书,还有就是一个设计了六年将她与她的家族推向毁灭的陷阱……商女无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女无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女无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