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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全文阅读

作者:内心戏贼多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txt下载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我会记住你

    老胡被几个鞑子兵,三下五除二就给捆了,吊在营地角的一棵树上。

    札喇冯阿二话不说,抄起马鞭,就是一顿猛抽。

    老胡一边疼得吱哇乱叫,一边大声喊冤。

    可他喊什么呢?

    说那娘们儿勾引他?

    说范则陷害他?

    还是说自己鬼迷心窍?

    说啥都没用了。

    他心里也不服气。

    凭什么?

    凭什么范则闯进去,就把娘们儿送去伺候范则,自己摸了几把,就得被吊在树上抽。

    明明都是奴才啊。

    其实,这也是范则不同意怜容这个计策的原因。

    因为不确定性太多了。

    主要是因为他不知道,在札喇冯阿心里,自己不是单纯的“奴才”。

    范则是一件将要送出的重宝,是费尽心思拉拢来的。

    胡正才是个什么玩意?

    一个下贱的奴才,也敢动札喇冯阿的东西?

    可尽管如此,老胡却死不了。

    怜容对于札喇冯阿来说,只是玩物。

    否则也不会轻易就送给范则“享用”。

    他气得是,偷。

    老胡是家奴,偷东西让主子感到丢脸,那就打一顿。

    仅此而已。

    范则之前也是担心这点。

    只靠一个姑苏慕容氏的绝学,怕是搞不死老胡。

    如果给他缓过这口气来,往后可就难说了。

    范则四处看了看,大部分鞑子都在看热闹。

    但放哨的几个,还是守住了关键的位置。

    没办法了。

    范则冲孙向魁使了个眼色,然后捡起一根毛毛狗,对着鼻子眼捅了几下。

    “阿嚏!”

    这一声大喷嚏,给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范则又接连打了五六个,给不少鞑子都逗笑了。

    札喇冯阿也看见了,但他不开心,不想笑。

    孙向魁趁着众人走神,把手里窝着的小纸团,迅速弹到老胡脚下。

    别人是没看到,老胡可看得清清楚楚。

    正所谓:吊得高,看得远。

    他不知道孙向魁扔了个什么东西,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札喇冯阿的视线刚从范则那里转回来,正看见老胡在盯着那个纸团。

    老胡也惊了。

    要坏菜!

    “主子爷,那个东西,它不是我的啊,它,它是……”

    老胡赶紧用女真话喊着。

    但是这么紧要的关头,他竟然忘了孙向魁叫什么了。

    这也说明孙向魁平时在鞑子这边,没什么存在感。

    “是那个狗东西,八字胡的,他要害我啊!”

    想到这里,老胡也反应过来,不止是八字胡……

    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啊!

    “主子,是范则,是范则,还有那个臭娘们儿,他们在害我,主子爷,明察啊,可别让他们给骗了!”

    老胡是真急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这些话在札喇冯阿那里听起来,可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上位者在听下位者解释的时候,主观思想通常只有一个。

    狡辩!

    老胡要不说这么多,札喇冯阿根本也不太在意那个纸团的事。

    现在好了。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札喇冯阿一脸困惑,捡起纸团,展了开来。

    上面写的是满文。

    就是之前孙向魁抄的那份书信。

    札喇冯阿眉头紧皱。

    没看懂。

    对,他不认字。

    要不然岳托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书信,连蜡封都没有,就交给他。

    他看了半天,想了半天。

    忽然,一道灵光袭来,冲入了札喇冯阿的大脑,刺激他的神经元产生突变。

    进化了。

    聪明值+1%。

    只见札喇冯阿面色阴沉,又有些惊悸,快步跑回营账。

    怜容被他一把扔了出来,摔在营账外面。

    札喇冯阿是不认字,但不瞎。

    他拿出身上的密信,跟老胡脚下的纸条对比了一下。

    图形,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孙向魁的记性还真的是好。

    倒背如流可能是吹的,但正着写果真丝毫不差。

    札喇冯阿慢慢抬起头,两眼无神,脑子乱成浆糊。

    他在想什么,范则不知道。

    只是等他从营账里出来的时候,嘴巴还在动着,像是刚吃了什么东西,还有点噎的慌。

    老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札喇冯阿背着手,信步而来,甚至脸上有点笑意,隐隐松了口气。

    虽然没想明白主子爷在笑啥,但应该不会再挨打了。

    他想错了一点。

    再过一会儿,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挨打了。

    下一瞬间,札喇冯阿的右手从背后猛地抽出。

    一把二尺多长的铁骨朵,在老胡呆滞的目光中,狠狠砸了过来,迅速非常,又缓慢无比。

    “咔、咔、啪、啪、噗、噗……”

    金属碰撞声,不停地变化着,声音越来越闷,直到最后,像是打在一堆泥沙里。

    范则颤抖着,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这与他想象中的声音,不一样。

    也与他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

    他是想要除掉老胡。

    他以为会是一把刀,一根绳,甚至一团火。

    但绝不是眼前这样的……一滩酱。

    札喇冯阿打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随口说了句什么,便一头扎回营账里。

    老胡倒伏在地上。

    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挂住他了。

    两个鞑子兵拖着他的脚,随意扔在远一点的地方。

    他们不管埋。

    自然会有狼群来料理。

    孙向魁搀扶着范则,免得他跌倒。

    不过至少孙向魁还站得住,他见过更狠的。

    回到牛车这里,范则歇了一会儿,胃里还是一阵阵往上翻涌。

    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血液不是自己的,能清晰地感受它们在流动。

    半边身子是麻的,想要使劲也使不出来。

    邢远从牛车上坐起,倚在护栏上。

    “兄弟,别当回事儿,见多了就好了。”

    见多了就好了……

    没错,如果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以后会见到更多。

    也不得不见到更多。

    范则做了几个深呼吸,强打精神。

    “放心,就这一次,以后再也……呕!”

    话没说完,吐了。

    说到底只是个现代人,这个场面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老话说的好嘛。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邢远笑了,孙向魁笑了,范则也笑了,然后又吐了。

    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

    几分钟后,范则适应了。

    不管怎么说,目前最大的威胁,已经没了。

    胡正才。

    再见了,我的第一个敌人。

    我会记住你的,在我的传记上,至少你会是最早出现的。

    胡胜来。

    ……

    胡邓白……胡凤台……胡孟宅……

    靠,他叫什么来着?

第十七章 船到桥头

    范则没有再去纠结老胡的名字。

    他的眼睛望着前面,那个还倒在地上,没人在意的女人。

    不对,有人在意她。

    范则站起身来。

    但他又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是去扶起她,还是解开她,或者……现在就带她逃掉?

    夜色渐浓,不值夜的鞑子们也都去休息了。

    怜容还躺在那里,从开始就没有动过。

    冷风从草原上刮过,范则不禁哆嗦了一下。

    不行,她会生病的。

    范则拿起了自己的布口袋,朝怜容走去。

    值夜的鞑子立即警惕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鞑子也不会如此多疑。

    但是,老胡的尸体还没凉。

    虽然这事看起来与范则他们没什么关系。

    可还是那句话,鞑子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汉人,都是奴才,没有全部杀掉,已经不错了。

    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对自由地活动了。

    范则被拦住了。

    鞑子们挥舞着手里的马刀,表情凶厉。

    范则很生气,想着要不要硬闯过去,大不了就拼了。

    怜容看着他,微笑着冲他摇摇头,然后伸出舌头,做了个咬的动作。

    借着营账门口的火光,范则看得很清楚。

    在那晚,大伙商量除掉老胡的计划时。

    怜容曾开着玩笑,说如果不让她出一份力,她就咬舌自尽。

    就是这个动作。

    那时范则也只当这是个玩笑。

    此时,怜容依然笑着,目光决绝。

    她不是在开玩笑。

    范则回去了,也冷静了。

    如果现在去送死,一定会让怜容失望的吧。

    第二天,队伍开拔。

    范则仍旧做着饭,但脖子上多了一条绳索。

    孙向魁被捆着手,邢远则死死绑在了牛车上,动都难动一下。

    怜容被札喇冯阿冷落了,同样捆着手,跟着队伍一起走。

    走路比骑马累。

    怜容却不觉得。

    因为她终于不用再与札喇冯阿挤在同一匹马上,整天闻他身上的恶臭了。

    晚上,怜容就睡在范则一伙的附近。

    一些鞑子对怜容起了歪心思,经常会想来占她一些便宜。

    他们是八旗兵,不觉得自己会落得跟老胡一样的下场。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没有真的下手,但眼神实在让人恶心。

    直到后来,终于有人耐不住了,想要用强的。

    范则与鞑子对峙,引来了札喇冯阿。

    札喇冯阿这些天一直心情不佳,可能也动了一点想砍范则的心思。

    但他还是一咬牙,训斥了鞑子们几句。

    之后就没有鞑子再来骚扰怜容了。

    只是他们将范则等人看得更紧,甚至连起夜都不能走得太远。

    而且也限制他们交流,稍微多说几句,就会被刀鞘一顿拍打,强行分开。

    范则在动手处理老胡之前,也猜测过鞑子事后的反应。

    但现在这个处境,还是稍稍超出了他的预计。

    看来那封书信对于札喇冯阿的刺激不小。

    当初他要是直接砍了老胡多好啊。

    那就用不上这封书信,形势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了。

    不过,正是这个小插曲,反而算是帮了范则一个忙。

    因为按照札喇冯阿原本的想法,还是要在路过盛京的时候,去范文程府上说一声,这个侄子他先请回去用些日子。

    毕竟范文程现在还是皇太极手下最好用的包衣奴才,不好轻易得罪。

    但最近范则和老胡接连搞出动静,尤其是老胡这事,让札喇冯阿很不高兴。

    所以他干脆也不去跟范文程说了,也不想着拉拢范则,直接带回家去,盯住,别让他跑掉就行。

    等过些天把他往岳托那一送,就啥都不用管了。

    这些想法,范则不清楚,此时他又犯愁了。

    “老孙啊,撑不撑得住。”

    孙向魁把身上的口袋裹紧了些,轻咳几声。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经过二十多天的行进,押运队伍离沈阳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也就越冷。

    鞑子没有给他们更多御寒的物品,每到夜幕降临,都会把人冻得缩成一团。

    孙向魁受了些风寒。

    “没事儿,不打紧,孙某还没那么老,一点小病而已。”

    今晚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冷的一天。

    值夜的鞑子都围着火堆,离范则他们也远一些。

    难得让范则有机会跟其他几人说说话。

    “邢哥,你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范则声音很低,声带几乎没有震动。

    “早就好透了,你决定要动手了?”

    邢远躺在牛车上,身边装满东西的大布口袋,能挡掉不少寒风,加上他身体底子很好,倒也不觉得太难受。

    “动个屁,冻住了还差不多,哪有力气,你看老孙都快断气了。”

    “呸,什么话,也忒不吉利了,”老孙没断气,生气了,“你们瞎胡闹,别扯上我,让我睡会儿。”

    范则嘿嘿笑着:“二位,现在看来,咱们想在路上跑,是有点儿难了。”

    “邢哥,我跟老孙估计是跑不了了。我不会骑马,老孙现在也病着,这几天找找机会,你自己先走吧。”

    邢远听范则说这话,三两下解开了几个绳结,侧身探出个头来。

    “你怎么知道我自己能跑?”

    范则翻了个白眼:“你天天在那跟变戏法似的,又能解绳子,又能偷东西,再看不出来那不成傻子了吗?”

    邢远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那也不行,我要是走了,你们不得跟着吃瓜落儿?到时候变成鬼,天天缠着我,我可嫌烦。”

    范则叹了口气:“你不走,咱们早晚也是一群鬼,到时候缠谁去啊?走吧,走一个是一个,总比都陷在这强。等你出去了,想想办法,没准还能回来救我们呢?”

    “这荒山野岭的,毛都没有,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跑了也救不了你们。”

    邢远知道,范则只是想骗他走。

    “老弟,你要是觉得撑不住了,就直接干吧。我伤好了,现在打二十个也差不多,咱们可以试试。”

    “你快拉倒吧,”范则气笑了,“在平谷的时候让五六个鞑子围着,给你一顿圈踢,现在倒能打二十个了,你这天天净在车上躺着,还长能耐了?”

    “那可不一样,”邢远有点不高兴,“鞑子那时候拿弓架着我呢,我放不开手脚。”

    “鞑子现在也有弓啊。”

    “那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范则很无语,不知道怎么跟这家伙解释。

    怜容听了半天,也忍不住出声了。

    “范公子,你也别太气馁。就算路上跑不了,等到了鞑子的地方,再商量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无须心急。”

    范则也很无奈。

    “各位,进了鞑子老家,咱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一起。我有几个想法,大家伙一起商量商量,也省得到时候抓瞎。”

    另外三人赶紧把耳朵立好,听范则慢慢说起。

    这一夜,好多话。

    几天后,队伍来到了一座雄城之下。

    沈阳,到了。

    此时,这里被鞑子叫做盛京。

    札喇冯阿把人马留在了离城两三里的地方,带着四五个鞑子,押着两架牛车,向城里走去。

    这里面一车是财物,一车是鞑子的尸首和大明边军的首级。

    其余鞑子也没设营地,就在原地等着。

    范则看着身边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鞑子,确定半道儿跑路的计划,是彻底破产了。

    “邢哥,你要是能打二十个该多好啊。”

第十八章 能屈能伸

    邢远吸吸鼻子:“我说了能打,你不信啊。”

    范则,不信。

    队伍一路向着东南,又走了七天。

    因为牛车少了,晚上又是在屯堡休息,不用扎营,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对于范则等人来讲,至少在睡觉时,能有个遮挡寒风的地方了。

    第八天的中午,队伍进入了一座屯堡。

    屯堡里鞑子不多,可能大部分都随着大军,到大明劫掠去了。

    还留在这里守卫的,也就四五十人的样子,都是些老弱兵卒。

    札喇冯阿命人把抢来的大部分东西和行军的营账入库,又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范则等人,被临时关在了一间营房里。

    “小范,接下来怎么办?”

    孙向魁有些忐忑地问道。

    “就按之前说的。”范则轻声说道,“如果我们被分开了,先各自安顿好,然后再想办法,建立联系。”

    “尤其是怜容,你是女子,容易吃亏,遇事不要逞强,一定要活着,我会带你离开的,保证。”

    怜容轻声笑道:“范公子不必挂心,怜容自有分寸。你也要多加小心,不用心急,万一出了差错,倒害了自己。”

    范则颔首,又看看邢远,有些顾虑。

    邢远耸了下肩:“放心,我自会随机应变。”

    没过多久,札喇冯阿回来了,押着范则几人出了屯堡。

    又向东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一个庄子。

    一路跟着札喇冯阿的二十多个鞑子兵,简单列了个队,到札喇冯阿面前告辞。

    札喇冯阿说了几句话,鞑子们个个高兴得乱叫。

    然后他们排着队,从牛车上仅剩的一口箱子里,每人挑了几样东西揣了起来。

    拿完了赏赐,鞑子们一边说笑,一边各自牵马,回了自己的庄院。

    这就是札喇冯阿的旗地。

    此时满清没有入关,顺治也才不到一岁,还没有跑马圈地的事。

    而旗地,就是鞑子将原来辽人的土地,分给八旗子弟以后的叫法。

    他带回来的这些鞑子兵,都住在这个庄子里,是他最信任的摆牙喇。

    摆牙喇就是后来的护军营,是鞑子里的精锐骑兵。

    范则一路走着,留心观察起来。

    庄子不算太大,也就几十户的样子。

    札喇冯阿的官位是牛录章京,理论上手下应该管着二三百人。

    看来这里只是他所辖牛录中的核心部分。

    前面那座明显气派一些的院子,应该就是札喇冯阿的家了。

    范则按自己的理解,称这里为“札府”。

    札府比别的庄户气派很多。

    至少院墙是青石构筑,有两米多高,很整洁,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建造的。

    府门两侧,站着五六个女子,身后是几个老妈子和婢女。

    其中最大的,看着得有五十来岁了,被两个婢女搀扶着。

    最小的,才十几岁的样子。

    还有六个家丁奴才。

    为首的一个躬着身子,应该是个管家,剩下五个跪着,额头点地。

    札喇冯阿刚被管家搀扶着下马,那群女子立即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范则看得直摇头。

    按说札喇冯阿也就是不到四十岁的样貌,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妇女,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呢?

    说是他妈吧,岁数小点。

    说是他媳妇,是不是又老了点?

    再说长得也实在是……

    太磕碜了。

    话说磕碜这个词,本来就是满语来的,用在她身上,倒十分贴切。

    札喇冯阿有些浮夸地哈哈大笑,想了一想,在老妇女的屁股上搓了一把。

    那老妇女回手往他身上狠狠怼了几拳,可能是想做出一些娇羞的姿态。

    其他的女人们,虽然姿色各有不同,有几个还挺漂亮的,但除了老妇女外,没人敢去近前。

    范则点点头,这个年纪最大的,应该是札府的大妇。

    看来札喇冯阿要不就是有怪僻,要不这老妇女就是他的童养媳。

    就在这时,一个跪着的奴才,从地上快速爬到札喇冯阿脚下。

    只见他冲着札喇冯阿那双脏兮兮的牛皮靴子,一边哈气,一边擦,最后直接伸舌头去舔。

    不说范则了,连札喇冯阿都觉得恶心。

    只见他很生气地骂了一句,抬脚把奴才踢出老远。

    那奴才滚了几圈,然后又赶紧不停地磕头,像是在讨饶。

    范则挑着半边眉毛,问道:“老孙,鞑子刚才骂的那句,是不是狗杂种的意思?”

    孙向魁精神有些萎靡,似乎是病得更重了。

    但他还是瞪了范则一眼:“就这些东西你记得清楚,我也是闲的,教你那玩意做甚。”

    范则嘿嘿笑着,连怜容都有些忍俊不禁。

    在路上的这一个来月,范则一直在跟孙向魁学女真话,很用心。

    虽然后半段的时候,被鞑子盯得紧,进度慢了些,不过总得来说,掌握的词汇量已经不小了。

    虽然还达不到顺畅交流的程度,但听懂个大概的意思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尤其是骂人的话,记得最清楚。

    万一哪天不小心,鞑子要砍了他,至少还能骂个痛快。

    札喇冯阿没耽搁太久,被一群大小娘们儿簇拥着,进了院子。

    范则他们也被家丁押了进去,暂时待在算是门房的地方。

    邢远先被人带走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随后不久,那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一个老妈子进来,带走了范则和怜容。

    分别前,范则嘱咐孙向魁,注意身体。

    而怜容还没来得及跟两人告别,就被那老妈子赶着走了。

    范则跟着管家,过了一道跨院,进了东侧的厢房。

    “你叫什么啊?”

    管家语气平淡,但是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屑的劲头。

    他说的一嘴汉话,不太标准,长相也不像汉人。

    不过鞑子里会说汉话的也不少,不稀奇。

    范则回道:“在下姓范,名则。”

    管家皱起了眉,有些不悦道:“以后跟主子,要称‘奴才’。主子看重你,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你自己得拎得清,懂吗?”

    那是你祖上挑来的大粪吧,我可没有那么掉价的祖上。

    不过听他这意思,札喇冯阿应该是跟他关照过什么。

    “好的,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范则也不生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受过跨下之辱呢。

    最主要的是,三个伙伴的信任,绝不能辜负。

    就先让鞑子们占些口头的便宜,不叫事儿。

    早晚有一天,银河系会与仙女座相撞的!

    这群土鳖,啥也不知道,呸。

    管家轻蔑一笑:“好奴才。不过我不是主子,你可以叫我穆总管,以后用心做事,主子们不会亏待你的。”

    范则虚与委蛇地应承着,心里却很好奇。

    这个穆总管,跟后世满清的李连英、王喜光什么的,是不是一个系列的总管?

    他下边凉不凉快?

第十九章 滂臭

    穆总管带范则在厨房转了一圈。

    札府没有专门的厨子,平时都是各院的婢女和老妈子们,给各自的主子做饭。

    至于札喇冯阿的饭菜嘛,现在只能由范则来做了。

    之前做饭的那个,还躺在草原上喂狼呢。

    不过厨房里用具和佐料比预想的丰富,每天的米面肉菜也都有人往府上送,不用范则费心。

    之后,穆总管带范则来到外院。

    范则的住所,就在倒座房里。

    因为还没到饭点,穆总管只是交待了一些府内的禁忌,然后就走了。

    范则在外院逛了逛,发现府门处有两个家丁守着。

    朝门房里看了一眼,孙向魁不在里面,不知被送到哪去了。

    他们不会因为老孙病了,拉外面给埋了吧?

    不过这老小子也挺机灵的,问题应该不大。

    范则还想去西跨院看看,刚一进门,就让一个老妈子给轰出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骂的是女真话。

    范则,能听懂了。

    晦气啊,也太难听了,早知道不学这破玩意了。

    太阳西斜,范则晃晃悠悠来到厨房。

    这里还是空无一人。

    难道来早了?

    正纳闷呢,一个家丁拎着半扇猪肉进来了。

    “你,新的,做饭,爷,奶,吃,好吃。”

    说完,那家丁扔下猪肉就走了。

    范则很迷惑,他都说了些啥啊?

    汉话说成这样,还不如说女真话呢,好歹现在我女真话也有四级水平了好吧。

    没办法,经过脑补,范则勉强把这些词汇连成了一句话。

    就是札喇冯阿跟大老婆要吃饭了。

    还想吃好吃的。

    看着半扇猪肉,范则乐了。

    行,那就做。

    虽然没人给打下手,但是食材多啊,这可比在路上的条件好多了。

    经过一阵忙活,烟火气息逐渐飘满了院子。

    随着喷香的菜品一道道出锅,两个婢女来了厨房,一趟趟往外端。

    等终于做完的时候,范则也打了个饱嗝,实在尝不动了。

    至少不怕晚上没饭吃了。

    回到了外院的住处,范则躺下歇了一会儿,又赶紧起来。

    凉炕是真没法睡啊。

    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炉子在哪,只能坐在炕沿,思量起来。

    刚才做饭的时候,没人盯着。

    也就是说,想要下毒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范则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不能保证所有人同时吃饭。

    而且札喇冯阿和他的几个媳妇,肯定也不能跟下人吃一样的。

    虽然现在府里的家丁不多,但札喇冯阿带回来的鞑子兵,都是这个庄子的庄户。

    如果札府出了什么事,这些庄户很快会得到消息。

    就算能提前跑一会儿,可是人家有马啊。

    从长计议吧。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穆总管来了。

    “你这奴才,倒会躲清闲,跟我来,主子们要见你。”

    范则扁了扁嘴,也没多问,跟了上去。

    进了内院,又过了一道院门,来到正房。

    好家伙,还是个四进的院子,再加上东西跨院,这宅子可真不小。

    掀开棉布门帘,范则跟着穆总管进去了,来到里屋。

    里屋是个火炕,炕上摆着张炕桌,一桌子菜都是范则的作品。

    最里边坐着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边,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身子圆滚滚,有点呆。

    看体形,像是札喇冯阿的种。

    但要说长相的话,可是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大概是没长开吧,或者随孩儿他妈。

    札喇冯阿跟老妇女,也就是大奶奶,分别坐在两边。

    然后就没别人了。

    老太太只顾着给小男孩喂菜,一口一口地,停不下来。

    札喇冯阿脸色泛红,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这样一想,在押运的路上,还真没见到鞑子们喝酒。

    不知是没带着,还是说鞑子的军法不让在军中喝酒?

    大奶奶应该也喝了,眼神有些迷离,上下打量范则几眼,说了句话。

    穆总管听完,说给范则。

    “主子夸你了,说你饭菜做得好,问你想要什么赏呢。”

    其实范则差不多能听懂,但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

    “哎哟,多谢主子了。能给主子办事,是奴才的福气。主子们觉得好吃,那奴才可比得了赏赐还要高兴。”

    瞧瞧,谁说辫子戏没用,这不就用上了吗?

    要不是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那么几部,这下贱的话和语气,还真编不出来。

    大奶奶点点头,范则说的,就是她想听的。

    这就跟后世一样,单位领导在夸你的时候,主要是想听你表忠心,不是想听你提涨工资。

    “小范子不错,是个好奴才。”

    大奶奶很满意,吩咐身后的婢女,从自己院子里取来个小银锭子,赏给了范则。

    范则照过年收红包的惯例,三推五推,然后才谢赏,退了出去。

    札喇冯阿笑道:“怎么样,这奴才手艺不错吧,我可有些日子没见夫人这么高兴过了。”

    大奶奶白了一眼:“你怎么不说多少日子没见着我了?今晚上就来我屋睡吧,也让你高兴高兴。”

    札喇冯阿刚拿起酒杯的手,顿时停住了。

    “呃,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

    范则拿着银子,回到了外院住处,扶着炕沿一阵干呕。

    太臭了。

    大奶奶嘴里那味儿,顶风十里!

    自己离得那么远,都能一阵一阵地闻见,屋里别人是怎么忍的啊?

    札喇冯阿是爱吃臭豆腐还是怎么着?

    过了好半天,范则才缓过劲儿,思量起来。

    一下午都没见过怜容。

    邢远和孙向魁也不知去向。

    跑路小队目前的形势,很紧张。

    希望他们各自安好。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大奶奶的嘴,滂臭!

    再配上那张黑里透着白的磕碜脸……

    不能想。

    今天应该没别的事了,范则左右闲着,温习起女真话来。

    天色黑了,外院的家丁们陆陆续续回来,进了范则隔壁的屋子。

    只有一个奴才,进了范则这屋,看见屋里有人,也是一愣。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奴才赶紧低下头,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范则有点奇怪,走上前去,拍了拍胸口:“我,范则,范则。”

    听见范则跟他说话,奴才身上哆嗦了一下。

    过了好半饷,就在范则以为他是哑吧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像蚊子似的。

    “奴才,他们叫奴才勒赫勒,奴才叫勒赫勒。”

    汉话说得还挺好,原来是个汉人。

    不过勒赫勒这个词……

    范则不久前才听过,不是什么好词。

    老孙说得对啊,学那玩意干嘛。

第二十章 让他拍!

    勒赫勒说完话,也不敢抬头,就在那杵着。

    范则也不能陪他罚站,直接搂着他,大大咧咧地坐到炕上。

    “你是汉人啊,别怕,我又不打你,你原来叫啥名?”

    勒赫勒一听“打”字,又是一个哆嗦,半天才回话。

    “奴才,奴才没有名字,就叫勒赫勒。”

    范则摇摇头,看来是整不明白了。

    这小子也就十七八岁,虽然长相普通,但看着挺干净的,就是消瘦得厉害。

    不知道他是被职场霸凌了,还是怎么的,反正感觉精神有点问题。

    范则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就像跟精神病说话似的,一点点放松他的戒备,这才勉强能正常交流一点。

    原来他们现在这个屋子,之前只有勒赫勒自己住,其他的家丁都住在隔壁。

    至于原因嘛……

    职场霸凌!

    他妹的,居然霸到老子头上了,范则很生气。

    这院子前面的一排倒座房,都是连着的,炕也是个大通炕。

    通炕嘛,肯定是哪头烧火,哪头就热乎。

    隔壁那间,是炕头,晚上点上柴火,那叫一个热乎。

    范则这屋,炕梢,只有靠近隔壁墙的那点地方,能有一丝温乎气儿,或者说冻不死人。

    东北这个天气,冬天要是睡凉炕,能死喽。

    这个姓穆的,果然是个狗东西,这是给老子下马威啊。

    不过好在炕上还有两床被褥,其中一床明显是新送来的。

    范则摸了摸,还算厚实。

    行,咱们来日方长。

    这个勒赫勒,汉名应该不叫方长吧……

    一夜无话,但是很冷。

    不过这可比之前在路上的时候,要好太多了。

    早上起来,范则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哈气来。

    昨天他还是让勒赫勒睡在暖和一点的那边。

    结果天刚亮,他就飞快地穿好衣服跑了。

    这家伙是啥反应,我看着攻击性那么强吗?

    范则挠挠头,也没理他,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该做上午饭了。

    没错,就算是牛录章京家里,一天也只配吃两顿饭。

    那他们晚上不会饿吗?

    会,那也得忍着。

    范则的衣裤都在被窝里,直接在里面穿好,才溜溜达达去了厨房。

    没想到厨房里早有个婢女等在里面。

    范则昨天在正房见过她,是伺候大奶奶的。

    “范先生,你起了,快做点吃食吧,奶奶等得急着呢。”

    这小丫头倒是挺会来事。

    “好说,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怔了一下,没想到范则会问这个:“奴婢叫金婵。”

    “别奴婢来奴婢去的了,咱们你我相称就行。”

    范则笑着,边说边开始干起活来。

    金婵想了想:“奴婢可不敢,昨天爷说了,范先生是贵客,让我们这些下人都对先生客气些。”

    这个爷和奶奶,指的就是札喇冯阿跟大奶奶。

    范则点点头。

    他也不是贱骨头,非得跟谁都装出一付奴才相。

    “那你家奶奶喜欢吃什么啊?”

    “奶奶爱吃肉,吃甜的,咸的,不爱吃酸的,也不爱吃青菜。”

    范则乐了,这饮食还真是健康啊,难怪口臭那么严重。

    那就给她做。

    没多会儿工夫,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肉菜就做好了。

    金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知道抿了多少回口水。

    装盘的时候,范则问金婵:“你是汉人吗?”

    “不是啊,我是旗人。”

    “哦,那你汉话说得可真好,一点儿口音都没有。”

    金婵羞赧一笑:“奴婢小时候,家里有个仆人是汉人,经常跟他说话,就学会了汉话,让范先生见笑了。”

    范则有点呆,一个奴婢家里还有仆人,那你出来当丫鬟干啥?

    想不明白。

    “那你家爷爷吃什么,我做了你一块儿端去得了。”

    金婵正把几盘菜往食盒里装,听范则问这个,也没多想,说道:“爷爷头饷午都不在家吃,有时候好几天也不回来。”

    “哦,”范则颔首,“那你赶紧去吧,送晚了惹大奶奶生气。”

    金婵答应着,赶紧拎着食盒走了。

    果然如金婵所说,接下来的几天里,札喇冯阿应该都没有在家。

    倒是金婵整日地往厨房跑,大奶奶早晚两餐都要范则来做。

    范则感觉有点闲得慌。

    甚至想问问大奶奶,要不要再加顿夜宵。

    提到夜宵,范则这几天可都没睡好觉。

    从进札府的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狗都叫个不停。

    也不知道札家养了多少条狗,只要开始有一条叫,剩下的几条就会此起彼伏,谁都不服谁。

    直到有天晚上,穆总管黑着脸来找范则,问他有什么剩下的吃食没有。

    范则懒得理他,就说没有。

    没想到,穆总管让他现去做点。

    难道是札喇冯阿回来了?

    自己就住在门房边上,怎么没听见呢?

    范则莫名其妙地做了顿饭,穆总管拿着就走了。

    这晚,狗没叫。

    范则有点不高兴。

    这是拿我的菜去喂狗了?

    幸亏邢远没听见这句话,因为那饭他吃得老香了。

    话分两头。

    邢远到札府的当天,就被关到后院一个牢房里去了。

    也别问札家为什么有牢房。

    第一天晚上,邢远观察了情况,没有轻举妄动。

    牢房有一丈半高,四面光滑的泥墙,只在东北角上,有一个小气窗,也就一尺见方,里面嵌着一排指头粗细的铁廊杆。

    门倒是木头的,但很厚实,外面用四把大锁锁着。

    看守牢房的,是个家丁。

    这家丁还挺敬业,白天都坐在院子里,一盯一整天。

    只有晚上才回到旁边的小屋里,一睡一整宿。

    这些其实都难不住邢远,难住他的……

    是狗。

    没错,札家养了不少狗,白天圈在狗舍里,晚上放到各院去。

    这些都是驯过的猎狗,不光忠心,警觉性还强。

    邢远在晚上尝试了一下,发现只要他这里动静稍微大一点,狗就叫唤。

    这可太烦人了,邢远直挠头。

    但他也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狼狗来了!

    这回乐子大了。

    一到晚上,邢远就疯狂拍门,狗就疯狂地叫。

    看守的家丁先是骂邢远,后来不理他,到最后求他,问他到底想干啥。

    邢远想了想,有点饿。

    “我要吃饭,好酒好菜,你每天晚上给我送一桌来,我就不喊了。”

    家丁是奴才不假,但邢远现在还不如个奴才呢。

    一个肉票还敢要这要那的,家丁气疯了。

    让他拍!

    结果转天早上,大奶奶派穆总管,先给养狗的家丁一顿胖揍,然后找到源头,又给看守家丁一顿胖揍。

    这家丁也委曲啊,把事说了。

    穆总管听了,嗤之以鼻。

    一个阶下囚,臭得瑟什么啊?

    让他拍!

    又是转天早上,大奶奶亲自给穆总管一顿大比兜。

    晚上,狗又叫了。

    穆总管摸了摸脸,最后还是找范则做了顿饭。

    他不敢随便把狗撤走,因为看守的家丁什么德性,他是知道的。

    万一放跑了肉票,札喇冯阿就是把他榨成油,也卖不了那么多钱。

    而邢远呢,在喂狗。

    当然,他自己也是吃了一部分的,剩了几块肉,逗着狗,一点点喂着。

    只是这些狗,被驯得太好了,陌生人给的东西是一口都不吃。

    小畜生,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吃完才有力气拍门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

    而今天,札喇冯阿,在家。

第二十一章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札喇冯阿自然也被吵醒了。

    穆总管先挨了打,然后把事跟主子说了。

    要说别人拿不了主意,只能任由邢远胡来。

    那札喇冯阿可是真不惯着他,拿起皮鞭子就过去了,抽了邢远半个多时辰。

    邢远抱着头,一声不吭。

    札喇冯阿气儿顺了,回去睡觉。

    邢远拍门,狗叫。

    札喇冯阿醒了,抽邢远。

    ……

    循环了三次以后,札喇冯阿服了。

    虽然也想过一刀砍了这孙子,省心。

    但银子实在是……好啊。

    按照他对行情的估算,活邢远少说也值个三五万两。

    他管着一个牛录,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地让庄户种地,也就弄个千把两银子。

    去大明抢劫倒是快,但机会也不是年年有,今年的名额还让自己给浪费了。

    虽说千把两银子,还够家里开销,日子过得也算舒服。

    但谁会嫌钱多呢?

    思来想去,他想了个好主意。

    狗在那个院子,无非是怕邢远晚上找机会跑了。

    要是把狗弄走,再叫个家丁去日夜轮班吧……

    算了,奴才还不如狗呢。

    那就来个狠的。

    说干就干。

    离天亮还远着呢,穆总管就带着庄子里的泥瓦匠,连夜把牢房的门给砌死了,只留个能往里送饭的洞口。

    这洞口小的,别说钻个人,就是恭桶都递不出来。

    那就让他在里面拉!

    臭死这孙子。

    札喇冯阿舒服了,把狗撤走。

    一家人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个结果跟邢远预想的有所偏差,但影响也不大。

    他终于可以干正事了。

    范则也消停了,他不知道这些动静都是邢远搞出来的。

    这种细节,不是之前能商量好的,甚至这几天晚上,连他都跟着骂了不少。

    但是现在,他的生物钟乱了,睡不着。

    身边只有一个勒赫勒……

    没办法,这人是有点毛病,但好歹还有张嘴,试试吧。

    “阿勒,睡了吗?”

    范则用脚踹了下勒赫勒,然后又赶紧缩回被窝。

    结果这小子连个屁都没放。

    等了半天,等到打上哈欠了,勒赫勒才出了声。

    “范爷,奴才,奴才还没睡。范爷有什么事?”

    得,好容易来点困劲,这下也甭睡了。

    “啊,没事。睡不着,唠两句。你老家是哪儿的啊?”

    “奴才就是本地人。”

    “本地人?”范则有点好奇,“你家原来就是辽民吗,还是卫所的军户?”

    “不是,奴才的阿玛是旗人。”

    “你不是汉人?”

    勒赫勒把被子裹得紧了些:“奴才的娘是汉人。”

    范则糊涂了。

    不对吧,这时候满汉还不通婚呢。

    就算是抬旗,那也是以后才有的事儿,再说也抬不到他家头上啊。

    怪不得都跟他叫勒赫勒。

    这帮狗鞑子,真不是东西。

    等范则再想多问一些,勒赫勒死活都不说话了。

    后面的几天里,范则搞起了职务犯罪。

    每次做完菜,总会剩下点菜底。

    这些菜底放到一块,那味道,绝了。

    就跟去吃席的时候,带回来的大锅烩菜一样。

    这些菜底自然不能浪费。

    札府的狗子们,位于这条食物链的第一序列。

    等狗吃饱了,如果还有余下的,范则都会装回来,分给家丁们。

    穆管家起初还想管一下,后来金婵传了大奶奶的话来,说厨房这里范则说了算。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嘛。

    何况这些东西对于“主子”们来说,跟泔水一样。

    这可把这几个家丁给吃美了。

    他们从对范则爱搭不理,到天天给范则倒洗脚水,别提多殷勤了。

    今天还直接邀请范则去住热炕那屋。

    范则想了想,把机会让给了勒赫勒。

    那些家丁肯定不乐意,但范则拿“狗粮”作要挟,他们也没辙,只能照办。

    即便如此,他们每晚也会把炕烧得更热些,以便范则这屋能借到一点热乎气儿。

    而通过跟家丁们的打探,范则也摸到了一些札府的情况。

    外院一共五个家丁,有三个会说汉话的,就是说得不太地道。

    其中的两个人,负责早晚开关府门,白天就站在门口当门神。

    一个养狗的,一个看牢房的。

    不过看牢的那个,基本都住在那边的小院里,范则交流不多。

    还剩一个家丁,就是勒赫勒了。

    他负责倒屎。

    范则心想,难怪他天天起得早,睡得又晚,身上还老有股子下水道味儿。

    这些家丁跟范则一样,平时只能在外院活动。

    只有穆总管,白天能进内院伺候主子,晚上回自己家。

    他的家就在庄子里,跟札府隔着条巷子。

    前两天晚上邢远闹事的时候,都是家丁现跑过去,把他从被窝里叫起来的。

    而内院里的活,则是婢女和老妈子们干了。

    范则顺便小心地打听了一下孙向魁和怜容的事。

    家丁们只说那八字胡是被穆总管带出去的,而怜容进了内院,他们也不清楚。

    收获不大,聊胜于无。

    唯一还算有用的一点,就是范则现在独享大炕房了。

    他把勒赫勒支走,当然不是因为好心,也不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前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范则听见夜猫子叫了。

    今晚又听见了。

    范则没什么好气,但也不敢太大声,冲着门口说了句:“留着门呢,自己进,小心点儿。”

    话音刚落,只见屋门开了个小缝,钻进一个人影,然后又快速地合上。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声音。

    这可是古代啊!

    再说就是现代,有的那个门,一开跟闹鬼似的……

    那人影足尖点地,小心翼翼地摸过来。

    范则借着月光,看见一口大白牙。

    “邢哥,你可以啊,他们把你关哪儿了,你怎么出来的?”

    邢远嘿嘿一笑:“那你甭管,反正我现在是想出就出,想回就回,多余的你少打听,就说有什么让我办的事儿没?”

    范则白了一眼。

    原来邢远早就从牢房里出来了。

    那院里没了狗,看守睡得跟死猪似的。

    邢远从不可描述的地方,取出了一根金刚线锯,用了一夜,把气窗上的铁廊杆锯断。

    他还很细心的把断口弄成弯的,这样廊杆立在上面的时候,也不会倒。

    然后他轻轻一纵,就窜上了气窗。

    从这之后,他白天回去睡觉,晚上出去溜弯,日子竟然比范则滋润。

    但是有狗的那些院子,他都不去,离得远远的。

    毕竟就算轻功再好,狗也能听见。

    不过邢远的这些手艺,都没告诉范则。

    范则也不瞎打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前天晚上,邢远找到了他,用之前约好的暗号,在外边假装猫头鹰。

    所以范则才把勒赫勒给支走了,要不然他俩想要接头的话,难度还挺大。

    “你去找找老孙和怜容,我这里活动不开,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邢远“嘁”了一声,往炕上一坐,大大咧咧的。

    “等你打听出来,黄花菜他姑娘,都不是黄花大姑娘了。”

    “说正事!”

    “我早找着了,怜容在内院,老孙嘛……”

    范则一听,顿时有些忧虑。

    “老孙他……还活着吧?”

第二十二章 逗你玩啊

    邢远笑了笑:“活着是活着,就是得了个假媳妇,然后还天天哭。”

    “啥?”

    范则一脸蒙逼。

    邢远给他说了说,连他都差点没绷住。

    原来他们来的那天,因为孙向魁染了风寒,怕传给札府的人,就放到庄子里,一个会说汉话的寡妇家里养着。

    札喇冯阿还是挺看重孙向魁的,他手下正经识文断字的不多。

    孙向魁这种,一看长相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虽然眼下没什么用,但连万岁爷手下,都招揽了那么多汉人,留一个准没错。

    所以寡妇也被嘱咐过,要好好对待孙向魁,别让他病死了。

    谁知这鞑子的寡妇可不像大明的寡妇,天天想着名节什么的。

    照顾孙向魁的第一天,就想趁着他没什么精神,来个霸王硬上弓。

    孙向魁哪见过这样的啊,再说这也不是他的理想型。

    何况他家里已经有一妻三妾了。

    就这么闹了几天,也不知是寡妇照料得好,还是因为加强了户外锻炼,孙向魁的病倒是好了不少。

    那寡妇见他誓死不从,也不再强求了,只是天天喊他“畏根”。

    畏根是女真话版的“老公”,寡妇只是想占他些口头便宜,琢磨着反正孙向魁也听不懂。

    然后呢,孙向魁不光懂,还很懂,包括寡妇各种用女真话调戏他的肉麻话,他都懂。

    不过这些闹剧,倒不至于让孙向魁哭。

    他哭是因为,他头发被剃了。

    札喇冯阿干的。

    范则因为本来头发就不长,虽然一个月长出了不少,但这时候的满人还没有条件天天剃,大家都差不多。

    至于范则没留辫子的事,他早就用“被汉人狗官砍头之前给割了”做为借口搪塞过去,所以也没人纠结这个。

    “老孙现在,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哭,说他以后可怎么见人啊,哈哈哈哈!”

    看邢远幸灾乐祸的样子,范则气得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小点儿声,隔壁住着人呢。”

    “那些奴才,睡得跟死狗似的,没事。”

    范则还是把棉被拉过来,罩在两人的头上,有效阻碍了声音的传播。

    “你见到怜容了,能跟她说上话吗?”

    “没有,”邢远摇摇头,“那院子有狗,我也是在屋顶,远远看见她出来进去的,那院里住着个老太太。”

    范则记得那个老太太,不知是不是札喇冯阿的老娘。

    不过,现在总算跟伙伴们取得了联系,是件好事。

    但是有个很吉利的词,叫好景不长。

    连着三天,邢远每晚都来找范则,结果第四天晚上,进不去了。

    因为勒赫勒又回来了。

    范则那叫一个气啊,这小子真是扶不起来。

    去隔壁一打听,原来是家丁们唠嗑的时候,被穆总管听见了。

    也不知他是出于什么想法,非要让勒赫勒滚回大炕房。

    范则想了想,觉得穆总管算是接了老胡的班。

    可惜现在不在草原,也没有狼。

    便宜他了。

    睡觉,起床,上班。

    范则每天负责札府内院的饭菜,活不算多。

    眼下跟邢远断了联系,只能启动备用计划了。

    “金婵,你家奶奶一天只吃两顿,晚上不饿吗?”

    范则边做着菜,边跟金婵闲聊。

    金婵刚偷吃了块软炸里脊,嘴里鼓鼓的。

    “咋不饿呢,奶奶现在天天夜里睡觉都吧唧嘴。哎呀,你可别跟人乱说。”

    范则窃笑一声:“那可苦了大奶奶。你知道明狗那边的大户人家,晚上都要加一顿夜宵的。”

    “夜宵?”金婵有点好奇。

    “对,就是一天吃三顿,只不过最后一顿是睡觉前吃,这样睡着了就不饿了。”

    “哦,”金婵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我回头跟大奶奶说说,看她想不想吃。”

    那还能不想吃?

    先不说范则的手艺了,就说大奶奶下午那顿,自己就能吃两盘子肉,都没见过她吃米饭,晚上还饿,胃口是真棒啊。

    没过多久,金婵就带了话来,让他每天多准备一顿夜宵。

    嘿嘿,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也不知道大奶奶跟札喇冯阿,是谁随的谁。

    接下来嘛,范则除了每天晚上在厨房跟邢远私会,就是准备很多硬菜。

    软科普一下,硬菜就是很实惠的肉菜。

    除了肉,连一根葱花都看不见,全让范则给捞出去了。

    中餐的色香味三点,他只要香味,不要色了。

    这些菜,全都得是趁热吃的,稍微凉一点,就不好吃了。

    可苦了小金婵,这下不能先等全做完,然后再一块端走了。

    只见她一趟趟地在大奶奶的院子和厨房间往返,累得小脸通红。

    就这样,因为天实在太冷了,还是影响了菜的口感。

    大奶奶急了,“把小范子叫来咱们院,现做现吃!”

    是的,这个年代的大户,每个小院都是有自己的厨房。

    就这样,每天一到晚上九点来钟,范则就从被窝里起来。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穿好衣服,悄悄开门关门,又猫着腰来到西院门口,跟着金婵一起到大奶奶的院子里。

    这天晚上,范则多了两个小尾巴。

    他前脚刚进了西院,后面墙角就伸出一个脑袋。

    “穆,穆总管,奴才就看见这些,您放奴才回去吧。”

    穆总管冷哼一声:“滚。”

    勒赫勒哪敢多留,夹着屁股就跑了。

    穆总管眯起眼睛,阴笑。

    范则在小院厨房里,正忙得不亦乐乎,给金婵讲笑话呢。

    “……结果出门一瞅,孩子还在那站着呢,一问衣服呢?”

    “是啊,衣服呢?”

    金婵帮着切菜,笑着问道。

    “拿走了。”

    “谁拿的?”

    “逗你玩啊。”

    噗——

    金婵没忍住,扶在案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行了,再笑大鼻涕都该掉到菜上了。这个好了,赶紧端进去,给大奶奶尝尝。”

    金婵赶紧擦了几把脸,但还是忍不住,差点没把菜端洒了。

    范则也赶紧趁机歇会儿。

    好家伙,刚做完的已经是第三盘了。

    这娘们儿真该改名叫大卫。

    要是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菜谱上都没新东西了。

    可是看大奶奶的体形,也不胖啊。

    估计是这年代卫生条件太差,大奶奶肚子里大概在养蛊呢。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鸟的叫声。

    范则赶紧收了心思,接着做第五盘。

    院外,札喇冯阿黑着脸,跨步就进了大奶奶院里,身后跟着穆总管。

    厨房虽然掌着灯,但他注意力不在这边,径直朝屋里走去。

    大奶奶斜躺在炕上,靠着棉被卷,金婵正往她嘴里夹菜呢。

    “哼,那不要脸的狗奴才呢,给我滚出来!”

    听见札喇冯阿的怒骂,又见他一付气势十足的样子,大奶奶把肉咽了,坐了起来。

    “你要死啊!”

第二十三章 差点成了孤儿

    札喇冯阿被大奶奶一声暴喝,吓得缩了下脖子。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有理,我怕啥?

    “你,你先别喊。那姓范的奴才呢?躲哪儿了,看我不一刀剁了他!”

    大奶奶一脸不屑:“就在你身后呢,你是瞎啊,看不见?”

    札喇冯阿猛一回头,范则正站在门口瞧热闹呢。

    “狗奴才,你还真敢出来,我看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穆总管不用交待,两步过去,揪起范则的领子,拉进屋里。

    “说,你大半夜的来大奶奶屋里,想干什么?”

    范则一耸肩:“又不是我想来的,要不你问问大奶奶?”

    穆总管气得嘴都歪了。

    “好啊,好啊,好大的胆。那我就看看你的胆儿到底有多肥!”

    说完,扬起手来,照着范则的脸就抽了过去。

    范则哪能吃这亏,挨打它不疼吗?

    只见他抄着件家伙,冲着穆总管的巴掌就拍了过去。

    啪——

    穆总管捂着手,难以置信。

    “爷,这奴才敢动兵刃!”

    札喇冯阿也是眉头一拧,刚把匕首拔出来,然后愣住了。

    话说,奸夫手里拿个铲子,是什么新造型啊?

    此时,这主仆二人,才终于有了空闲,能闻到菜的香味,看见桌上一堆见底的碗盘了。

    气氛突然安静。

    穆总管心里咯噔一下,崴泥了。

    他是派勒赫勒盯着范则来着。

    可勒赫勒也进不了内院,不知道范则进去到底是干啥去的。

    再说这小子心里没鬼,干嘛要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何况夜半三更,去主母院里,就算不是跟主母有染,至少也是跟金婵那个丫头有些不干净的。

    哪成想,他只是来做饭的啊。

    大奶奶你也太馋了吧!

    这回该大奶奶发飙了。

    “行啊你,长能耐了,你拿个刀吓唬谁呢?你捅他一个我看看。”

    “你自己一天天的,往那群小贱婢的屋里钻,我说你什么了,啊?”

    “轮到我这,叫小范子来给做几个菜,你上来动刀子,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吃我的,喝我的,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想连我都换了,再娶个小骚蹄子?”

    大奶奶这通连珠炮,喷得是唾沫横飞。

    范则捂起了鼻子。

    “哎呀姑奶奶哟,我哪儿敢啊,这不是……对了,都是穆敏这个狗东西,他瞎串闲话儿。”

    还没等穆总管反应过来,札喇冯阿一脚把他踹翻,然后扶着大奶奶回到炕上,各种赔笑脸,还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好不容易等大奶奶有点消气了,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估计也是熏得够呛。

    来到院外,札喇冯阿二话不说,揪着穆总管的领子,先来它二十个左右开弓。

    “狗奴才,你还能干点啥?”

    “爷,不是您让奴才盯着他的吗,奴才哪知道……”

    “废物,”札喇冯阿又是一脚,“我让你盯着他,别让他跑喽,谁让你盯这事儿了?”

    穆总管有点委屈,心说你要是不在乎这事,倒是别来啊。

    来也就来了,还上来就喊打喊杀的,那是不在乎吗?

    其实,札喇冯阿在乎的不是大奶奶。

    要不然他也不能跟大奶奶两地分居,一年也不来这个院子几回。

    但他在乎脸面啊。

    范则这个奴才,把怜容赏了他一回,他还上瘾了?

    连主母都不放过,这是想达成全攻略成就?

    或者说,是大奶奶勾引家奴?

    不管哪个,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结果,冲动了……

    “以后看清楚喽,再敢出岔子,我抠了你的眼珠子当炮儿踩!”

    札喇冯阿骂骂咧咧地走了。

    穆总管揉了揉脸。

    没过多久,勒赫勒也揉了揉脸。

    范则在大奶奶院,免票看了一出古装情感辫子戏,在心里笑个不停。

    刚才这两口子的台词,他已经能听个囫囵意思了。

    不过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憋着。

    “金婵,还有两道菜呢,做不做?”

    范则看大奶奶还拉着个脸,不知道要不要收工。

    金婵问了大奶奶,只听大奶奶气哼哼的说道:“做!”

    得嘞,那就做。

    做菜的时候,范则问金婵,札喇冯阿为什么很怕大奶奶的样子。

    金婵本来不想说,但范则偷偷给她吃了几块肉。

    吃人嘴软,只能小声跟范则耳语起来。

    没看出来,札喇冯阿这家伙,还是个赘婿。

    不对啊,岳托的大舅哥,用得着入赘?

    金婵也不太清楚,只说大奶奶家挺厉害的,连牛录章京这个官,都是大奶奶给谋划来的。

    后来札喇冯阿仗着有点势力,在附近吞了不少旗人的地,打下了一点家业,才算是在大奶奶面前抬起了头。

    只能抬一点点。

    说到后面,金婵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范则一问,才知道金婵家里的地,也是让札喇冯阿给抢了。

    他的父母被构陷了罪名,发配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见她越说越难过,范则也没再多问,草草炒完两个菜,回外院去了。

    躺进被窝里,太凉了,且得暖一会儿。

    反正也睡不着,范则看向勒赫勒。

    “阿勒,你家以前也有田有地吧?”

    勒赫勒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来府里做奴才的?”

    勒赫勒没有说话。

    “你阿玛和娘呢,他们还健在吗?”

    勒赫勒没有说话,背影微微颤动。

    范则摇摇头,睡吧。

    第二天一早,札喇冯阿就走了,又是不少日子没回来。

    那就别怪范则不客气了。

    他现在大大方方地出入内院,不光晚上,白天也去。

    一天三顿饭,差不多都是在大奶奶小院做的。

    穆总管恨得牙根痒痒,甚至找了金婵几次,想从她那套点什么话出来。

    金婵没搭理他。

    范则算了算时间,快过年了,不知道鞑子这时候是不是也过春节。

    他找到外院的两位门神,让他们跟送菜的说说,下回来的时候,给带点酸枣酸梨什么的,越多越好。

    门神问他要这玩意干啥,范则说府里的醋不好吃,拿果子当醋使。

    之后又把大奶奶赏的那个银锭子给了他们。

    这俩门神可高兴坏了,满嘴答应下来,转头就骂范则大傻冒。

    这段时间很平静,邢远每天昼伏夜出,偶尔跟范则交换一下情报。

    孙向魁跟寡妇智斗,堪堪保住了名节。

    听说怜容那边把老太太伺候得很舒服,虽然日子苦了一些,但总比去陪札喇冯阿好。

    直到札喇冯阿回来,带了不少年货,范则才确定,鞑子也是过春节的。

    过年了啊,不知道爸妈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呸呸呸,说的什么鬼话。

    范则赶紧吐了几口口水,差点一个感慨,给自己感成孤儿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孤儿。

    但是,他真的好想家啊。

第二十四章 急急如律令

    札喇冯阿回来了,范则白天又回到大厨房了。

    做菜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大部分是这次清军入关的事情。

    他要不停地唤醒上学时的记忆,以免时间长了,忘掉关键的细节。

    按照时间来看,这会儿卢象升应该已经战死了,孙承宗和一家老小,也尽皆殉国。

    可惜,如果能早来一年,或许还有机会拯救这些文武双全的忠义之人。

    再过两三个月,鞑子该撤退了。

    介时济南城的数十万冤魂,又该向谁索命?

    济南……

    孙向魁也是济南人士吧,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还在济南城中。

    要不要告诉他这个事情呢?

    算了,左右现在也跑不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如果孙向魁知道家里人有危险,只能干着急。

    况且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的这次穿越,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

    或许济南城能幸免于难也说不定。

    范则想着想着,菜都做完了。

    札喇冯阿那份,早被他的侍婢给拿走了。

    金婵却没来。

    范则自己把菜装好,拿着来到大奶奶的院子,正撞见金婵出来。

    “范先生,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没事,我把菜给你带来了,省得你跑一趟。”

    金婵摇摇头:“我就是想跟你说,奶奶今天不吃了。”

    “这倒稀奇了,”范则笑道,“平常都只见你过来催,大奶奶不想吃饭,倒是头一回。”

    金婵皱着脸,并不想跟范则开玩笑。

    “奶奶最近总说身子不爽利,有点乏,脾气也不好。今早起来,掉了颗牙,还把我打骂了一顿,然后就在屋里哭。”

    范则摸了摸下巴,表情也凝重起来。

    “你快带我去看看大奶奶。”

    金婵犹豫了一下,看范则也很担心的样子,便没再多想,带他进去了。

    范则一进屋里,就看见大奶奶披头散发地坐在炕上,摇晃着脑袋,哭个不停。

    “奶奶,小范子来了,他还带了吃食,您要不吃点?”

    金婵叫了大奶奶一声,大奶奶看了看范则,扁着嘴吧,很委曲的样子。

    范则赶紧过去,先请了安,然后让金婵帮着问问怎么回事。

    大奶奶东拉西扯的,一会儿说札喇冯阿没良心,一会儿说自己老了,牙都掉了,以后没人要了什么的。

    范则听了一会儿,突然乍叫一声,给大奶奶和金婵都吓得呆住了。

    “金婵,你快跟大奶奶说,她这是中邪了!”

    “中邪?”

    “嗯,”范则连忙点头,“这玩意在中原,叫厌胜,可是很邪门的,时间长了能要人命。”

    金婵大惊失色,马上转述了范则的话。

    大奶奶先是有点疑惑,然后突然悟了。

    难怪自己这么年轻,就开始掉牙了,原来是被人给害了啊。

    金婵也急得直抖小手:“那你快说说怎么办啊,总不能看着奶奶……”

    她想说死,又怕不吉利。

    范则却摆了摆手,忽然沉静了下来,淡然一笑。

    “莫慌,吾既知晓厌胜,自然也有破解之法。你且待吾片刻,吾去去就来。”

    这付高人模样,给金婵看傻了。

    范则背着手出去,都快憋不住笑了。

    然后他来到厨房,把之前托人买的酸枣酸梨什么的,快速榨成果汁,兑好水,又添了些饴糖和蜂蜜进去。

    没办法,谁让这老娘们不爱吃酸的呢。

    之后他回到大奶奶这里,让金婵找些黄纸和朱砂来。

    结果金婵没找着,只弄了点白纸和墨汁。

    范则咂了咂嘴,算了,反正鞑子也不懂这个,胡来吧。

    他让金婵点了灯,然后学着英叔的样子,拿起笔在原地走了个盗版天罡步,又在嘴里念念有辞。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观自在菩萨……曲木为直终必弯……出德胜门,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如意如意按我心意……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

    范则嘴里含含糊糊,金婵跟大奶奶,一个听不清,一个听不懂。

    但是看起来就很厉害啊!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范则一声厉喝,就这几个字最清楚。

    只见他身子一震,已然请神上身,笔走龙蛇,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Howareyou!

    这串英文大狂草写完,拿起“符箓”,在灯上烧着,让灰烬落在现榨果汁里。

    搞定。

    范则做了个收气的手势,两脚站立不稳,险些倒在地上。

    金婵赶忙过来扶助,范则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果汁。

    “快,快让大奶奶服下,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就是欺负文盲啊,来不及你刚才不会快点吗?

    金婵也想不了这么多,急忙着把果汁递给大奶奶。

    大奶奶先抿了一小下,觉得有点酸,但范则又是一通忽悠,这才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

    范则也是一惊,大卫名不虚传啊。

    这一大碗,少说也有个二斤多,别回头坏血病治好了,再弄出个糖尿病,那可就没法治了。

    对,大奶奶不是中邪了,她是得了坏血病。

    从范则刚到札府的时候,他就看出大奶奶气色不对。

    明明是张黝黑的脸,却透着那么一股子白劲。

    随着后来的口臭,不爱吃菜,顿顿吃肉这些信息的汇入,范则基本确定,大奶奶严重缺乏维生素C。

    但范则也没打算害她,吃肉是大奶奶自己要求的,就算给她做菜,她也不会去吃,可能还会厌恶范则。

    所以,这只能说是顺水推舟。

    而且范则也提早准备好了现榨果汁,就等着这个时刻,力挽狂澜。

    大奶奶喝完,精神立即好了很多。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维生素C吸收不了这么快,坏血病的治疗也是相对缓慢的。

    但一来大奶奶的病情不算严重,二来还有一个专业名词。

    安慰疗法。

    再加上大奶奶很久没吃过果蔬了,身体缺乏维生素时,会自然产生对果蔬味道的亲近感。

    这使得她在喝下果汁后,才发觉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酸味了。

    如此一来,实现双赢。

    大奶奶从此不用再受坏血病的困扰,而范则在大奶奶的心里,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此时,范则负手而立,仙风道骨,身后甚至还闪着五彩霞光。

    大奶奶在这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想要跪拜的冲动。

    但一转眼,她又不想跪了,因为新的冲动替代了原有的冲动。

    这个小奴才,长得,可还真俊呐。

    范则不会读心术,但大奶奶看他的眼神,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坏了,是不是有点玩过了?

第二十五章 好听又通俗

    之后,范则交待了大奶奶一些注意事项,便在那有些灼热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晚上,范则又做了些果汁过去,发现大奶奶不止恢复了食欲,而且精神状态更好了些。

    甚至会做一些小女儿恣态。

    范则赶紧转移话题。

    大奶奶顺着范则的话头,开始猜测起谁要害她。

    一阵分析下来,双方达成共识。

    札喇冯阿!

    这个狗东西,一定是想扶哪个小妾上位,但又不敢明着动大奶奶,便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术。

    不过厌胜这东西嘛,最大的问题就在于……

    证据不足。

    要不然刘彻也不至于杀了那么多人。

    范则也没真的弄个扎针小人什么的,那样反而坏事。

    他帮大奶奶出主意,先不要轻举妄动。

    不然让札喇冯阿察觉了,可能会再用别的毒计来害她。

    大奶奶撇了撇嘴,说大不了一刀给他宰了,再换个爷们儿。

    范则有点冷。

    “大奶奶,那好歹是小少爷的亲爹,不看僧面看儿面,别太计较,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大奶奶讥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济兰的阿玛?”

    不过话一说完,又觉得说得多了,赶紧瞪了一眼金婵,示意她把这咕噜掐了,别翻。

    范则,听懂了。

    我了个我的,这是吃了多大一个瓜啊。

    札喇冯阿,原以为你只是自绿,没想到绿得也太彻底了。

    范则强忍着,跟大奶奶又唠了十块钱儿的,总算是先稳住了她。

    出去的路上,范则问金婵,少爷是不是大奶奶生的,怎么老也没见他来大奶奶这边。

    金婵现在对范则是一点戒心也没有,便有什么说什么。

    她说少爷是大奶奶亲生的,只是老太太非常喜欢这个外孙子,所以常年带在身边,大奶奶想孩子了,就上老太太那屋去看。

    外孙子,也就是说……

    那老太太不是札喇冯阿的娘,而是丈母娘。

    范则回想了一下。

    第一次见他们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对札喇冯阿的态度,好像也很一般。

    原来以为是他的亲娘,跟儿子不用太客气也算正常。

    但要是丈母娘的话,那只能说,老太太瞧不上这个姑爷。

    看来赘婿的地位,是不行啊。

    另外,大奶奶这岁数,居然还能生?!

    金婵告诉范则,大奶奶今年才四十六。

    范则算了下,孩子六七岁,四十多的时候倒也能生。

    那大奶奶长得可真显老。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奶奶感觉身子好了不少,食量也渐渐恢复了,范则晚上又得准时上班。

    这天从内院出来,范则回到大厨房,收拾了一下东西。

    邢远从阴影里晃了晃,站到范则身后。

    “你下回能不能别像鬼似的,咱正常点行吗?”

    范则叹了口气,想起之前差点吓尿了的事情,很无语。

    邢远随手捡了个饽饽,边吃边说道:“是你让我谨慎点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谨慎就别进来偷东西吃。”

    范则一把抢回了饽饽,没好气地说道,然后从旁边的食盒子里,端了盘留好的饭菜出来,递给邢远。

    邢远傻笑着接过来,吃得贼香。

    范则像看吃播似的,搞得自己都有点饿了,好容易等他吃完,这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差不了。”

    邢远擦了擦嘴,小声跟范则嘀咕了半天。

    范则点点头。

    他让邢远办的事,就是摸清这个地区的情况。

    之前,范则在家丁的口中,多少也打听了一些。

    但他不敢确信,难保这些奴才受了什么指示,说些假话。

    邢远找到了孙向魁,孙向魁又去问寡妇,这才算是确认了情报的准确性。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凤凰城。

    这里在后世,位于辽宁东南,原本也叫凤凰城县,在九十年代时撤县设市,变更为凤城市。

    从这里往南六十公里,就是丹东市了。

    过了鸭绿江,就是朝鲜。

    过了朝鲜……

    没必要,现在还过不了那么远。

    他们之前短暂停留过的那个屯堡,叫凤凰堡,原来归属大明定辽右卫。

    而现在这个庄子,离凤凰堡有二十里左右,毗邻一个三岔河口。

    范则恍然大悟。

    怪不得一直觉得这里有种熟悉感,这不是室友的老家吗?

    有一年暑假,室友曾经邀请他过来玩,带他去了当地有名的景区。

    凤凰山。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当室友自豪地介绍着,这可是国家4A级景区的时候,范则在手机上翻百科,翻得直流汗。

    好家伙,全国有七十多个凤凰山,光辽宁就有俩。

    这也是他之前始终不敢确定位置的原因。

    这名字,好听是真好听,通俗也是真的通俗,重名率令人发指。

    不过现在搞清楚了,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邢远吃够了,打算开溜,才想起还有件事。

    “对了,札大婆娘旁边那个院子,确实有个丫鬟老在那听房根,有好几天了。”

    “行,知道了。”

    范则收拾好了东西,回了住处。

    勒赫勒已经睡了,每天都是一个姿式,身都不翻一个。

    自从勒赫勒对穆总管失去价值以后,范则也不用赶他出去了。

    这小子虽然唯唯诺诺的,但身世也挺可怜的。

    他爹是个下层旗人,因为有点战功,分了块辽民的地,还得了一个辽民做奴隶。

    这个奴隶,就是勒赫勒的娘。

    他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强行霸占,范则并不知道。

    只听说勒赫勒还有几个哥哥,他们的娘,都是旗人。

    勒赫勒这个名字,最早就是他的哥哥们给起的。

    至于他是否还有别的名字,早已无人知晓。

    因为,他全家都死了。

    跟范则聊到这件事的家丁,在说到这里时,也是直摇头。

    “主子爷抓到他的时候,他嘴还挺硬。后来打了几回,扔猪圈里关了三天,这才松口。”

    “爷领着人,让他带路,把他一家人堵在山里,听说全都剁了,肉拿回来喂狗,让这杂种亲自喂的。”

    范则知道,杀了这家人,就让札喇冯阿又多了一块地。

    看来鞑子跟鞑子之间,也并非多么和睦啊。

    就像岳托。

    他为什么要刺杀皇太极?

    不过这个事情只怕要成为悬案,因为它在原本的历史上,根本没有机会发生。

    入夜时分,范则准时到岗。

    给大奶奶做完夜宵后,他没走。

    这几天晚上,大奶奶都有意留他在这多待会儿,他一直找借口推脱。

    今天不用了。

    范则带来了全新的手艺活,正打算为大奶奶展示一番。

    “哎哟,该死的小奴才,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奶奶神情复杂,既惊愕,又期待。

    范则嘿嘿一笑。

    “您瞧好了,就这招,保准让您舒服得想上天!”

第二十六章 公务缠身

    大奶奶在房里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隐秘处偷听的婢女,脸色也是越来越红。

    几日后的晚上,大奶奶的院墙外,多了两个人。

    “怎么还不来?”

    札喇冯阿两手插在棉衣的袖子里,蹲在墙根,脸拉得老长。

    穆总管也是差不多的形象:“快了快了,主子别急。”

    “这回可是弄清楚了?”

    “请爷放心,待会儿爷一听就知道了。这回要是再出岔子,奴才自己把眼珠子抠出来,给爷当泡儿踩!”

    主仆二人蹲在那里,冻得哆哆嗦嗦。

    今天范则来得稍晚了一点,倒不是有意的。

    现在也没个钟表,时间都靠估算,差个一时半刻的也很正常。

    他先照惯例,给大奶奶做了菜,再等大奶奶吃完,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札喇冯阿大鼻涕流得老长,一下一下往回吸溜。

    穆总管嘴唇都紫了,眼毛上全是白霜,估计再冻一会儿,就该看见火炉,烤鹅和祖母了。

    就在札喇冯阿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大奶奶房里终于传来了他期待已久的声音。

    “哎哟哟,小范子轻点,快停下,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好奴才你快停下吧,老娘受不了了……”

    札喇冯阿惊得下巴快掉了,大奶奶什么时候换成这种路子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只见他脸色翠绿,恶狠狠道:“哼,贱妇,看你这次还怎么说。走!”

    穆总管人都快冻硬了,好容易才扶着墙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札喇冯阿怒气冲冲,来到门口,刚想一脚把门踹开,忽然脸皮一紧,赶紧收了势,改成推门,动作也轻柔了不少。

    “啊,夫人呐,数日不见,可还安好啊?”

    札喇冯阿假笑着,但步子很大,一挑卧房的门帘,正看见范则捧着大奶奶的脚,笑容忽然就僵住了。

    这次他长记性了,为了防止再出乌龙,没有一进门就大喊捉奸。

    但他也想好了,如果确实捉到了,那直接抽刀砍人。

    如果没捉到,那就假装过来唠嗑。

    进可攻,退可守,实乃妙计也。

    但眼前这个情况,算是捉着了,还是没捉着?

    大奶奶那里正是得劲儿的时候呢,一见札喇冯阿,脸子马上耷拉下来。

    “哟,你来干什么啊,又捉奸呐?”

    札喇冯阿抖了半天手,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直接上了炕。

    “哪儿的话啊,咱们老夫老妻的,说这个让奴才们笑话。不过话说回来,这奴才……是在这干啥呢?”

    大奶奶没理他,对金婵说道:“去,给大爷也捏捏,让他也享受享受。”

    金婵应了一声,札喇冯阿没来得及反应,莫名其妙地就被脱了鞋。

    然后金婵用伸出小手,在他脚底用力按了起来。

    “哎哟哟,这是干什么啊,哟哟,金婵,别按了,快停下,受不了了……”

    哎?

    这台词好像有点耳熟啊。

    札喇冯阿躺倒在炕上,一边打着滚,一边想道。

    “哼,瞧你那土鳖样。”

    大奶奶嗤笑着,似乎忘了自己刚才啥德性了。

    札喇冯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终于熬到金婵按完,整个人瘫倒在炕上,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怎么样,舒坦吗?”

    “哈,舒坦,真舒坦啊!”

    札喇冯阿闭着眼,感觉从脚到腰,还是一阵阵酥麻。

    虽然按的时候有点受不了,但按完了可太得劲了。

    范则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因为从理论上来说,这俩人的对话,他听不懂。

    他坐在炕沿下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这两口子斗心眼儿,偶尔也瞟一眼站在外屋,惴惴不安的穆总管。

    这套足疗,是范则上大学的时候,在小破站跟着视频学的。

    当时期末了,他学得太累,晚上失眠,胡乱搜索了一下,就学了这么个技术,没事给自己按按。

    大奶奶因为坏血病的原因,也会有些失眠多梦的症状,范则正好施展一下手艺。

    其实类似足疗的按摩技法,在晋代就有记载了。

    宋代以后,因为观念日益迂腐,尤其是对女子的足部,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束缚,所以就没有流行推广开来。

    不过关外的鞑子,对这方面可没什么讲究。

    所以大奶奶只是有些惊异,却也没什么抵触。

    等范则给她按过一回以后,不光是当时舒服,晚上睡觉居然也安稳了许多。

    大奶奶很高兴,让金婵也跟着学了起来。

    毕竟金婵天天在身边伺候,用起来方便。

    所以刚才给札喇冯阿按脚的活,就让金婵去干了。

    为什么不用范则去按呢?

    那可舍不得啊!

    这么俊俏的小奴才,给那糙人按脚,以后还要不要了?

    札喇冯阿半天没起来,在炕上哼哼唧唧的。

    大奶奶有点烦了。

    “大爷,要不,今儿晚上别走了。金婵,去收拾被窝。”

    金婵还没说话,札喇冯阿立马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下了地,慌慌张张地找鞋。

    “呃,我也想啊,但是有公务,对,公务缠身,哈哈,赶明儿,一定,一定啊,我先走了。”

    札喇冯阿差点语无伦次,最后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完,趿拉着就跑了。

    甚至忘了刚才是干啥来的。

    范则刚想笑,一回头,对上了大奶奶的视线,也是一个激灵。

    不行,得赶紧转移话题,不然怕是要吃亏啊。

    “大奶奶,听说咱家还有老太太呢,不知道她老人家晚上睡得好不好?”

    一听这话,大奶奶歪头想了想。

    是了,自己老娘也时常念叨,睡觉睡得不老安稳。

    其实范则早就清楚。

    这个年代不光没有褪黑素,连牛奶都不好整,上了岁数的老人,十有八九会有睡眠问题。

    大奶奶点点头:“小范子,算你有心了,回头我去说说。不过你按的时候,可得收着点劲,要不然老太太可受不了。”

    范则赶紧答应下来,被金婵送出了内院。

    出来的时候,远远见到札喇冯阿站自己院子的门口,不知道干了啥,累得气喘吁吁的。

    再仔细一看,地下还趴了个人。

    札喇冯阿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太清,大概是“你自己抠还是我给你抠”之类的话。

    范则也不在意,回到自己屋里,开始算计起来。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今年深陷囹圄,无可奈何。

    希望明年此时,能与这个世界的亲朋好友们,共贺新春。

    不能再多想了,要不又成孤儿了。

第二十七章 小脑不发达

    怜容这边,过得并不好。

    邢远在前些日子,终于找到机会,跟怜容碰了个面。

    但怜容只和他说,自己没事,让他们都不要担心。

    实际上,从到札府以后,怜容一直饱受折磨。

    札府的老太太,平时不言不语,也很少支使人,但这个院子里最能闹腾的人,就是她的外孙。

    大奶奶的儿子,札喇冯阿非理论上的儿子。

    济兰。

    济兰今年七岁,表面上看起来呆呆的,但骨子里是个十足的坏胚子。

    丈着姥姥惯他,无法无天,作恶多端。

    这不是对熊孩子夸张的形容,而是阐述事实。

    老太太院里原来有四个婢女,两年的时间,被他逼死了三个。

    现在只剩一个三十多岁,名叫塔纳的旗人女子,跟怜容一起伺候着这个院子。

    怜容不懂女真话,她平时给塔纳打下手,负责一些更粗重的活计。

    对于济兰的虐待,她都忍了下来。

    她相信范则。

    总有一天,她们会离开这里,去到不再遭受压迫的地方。

    像个人一样,活着。

    在此之前,她都不愿给范则增加哪怕一丁点儿的麻烦。

    所以,当她见到范则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先是惊讶,再是激动,最后又有些紧张。

    范则正在给老太太捏脚,看见怜容端了盆水,便很平淡地接了过来。

    怜容把袖子往下褪了褪,挡住了手臂。

    但范则还是看见了,那个鸡蛋大小的水泡。

    他没有说话,继续做着足疗,偶尔让金婵问问老太太,力度是不是合适。

    整套按下来,老太太很满意,赏了几句漂亮话,把范则打发走了。

    出来的时候,范则眉头紧锁。

    果然,怜容性子真是让人心疼。

    如果不是自己找机会过来看看,那不管她受了多大的委曲,吃多少苦,也不会说的。

    范则也不多想,回去烧了锅水,舀起一碗,眼都没眨,直接倒在了手上。

    嘶——

    痛,太痛了。

    但他没有喊,也没有叫,而是把眼泪流到了大奶奶那里。

    这可把大奶奶心疼坏了,赶紧让金婵拿了獾子油来,让范则好好将养。

    晚上在厨房里,范则假装收拾东西。

    邢远坐在灶台边,啃着酸梨,也不知是不是被酸的,反正直摇头。

    “啧啧,你也够狠的,真下得去手啊。”

    范则白了一眼,把獾子油扔给邢远:“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谁都用不上这玩意。”

    邢远扁扁嘴:“怜容死活不让说啊,我也没辙。”

    然后他把獾子油仔细地收进了怀里,又挑着眉毛说道:“前两天晚上那事,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咋了?”

    “那个木头总管,让札鞑子给打瘸了。”

    “哦,”范则想了想,这两天确实没见到穆总管,“那札鞑子没抠他眼珠子吗?”

    邢远一愣:“那倒没有,抠他眼珠子干啥?”

    “没事。”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邢远抓耳挠腮的,很难受。

    范则也没理他,又问道:“老孙那个新媳妇,原来是不是在札家当过老妈子?”

    “对啊。”

    “你让老孙打听点事儿……”

    范则跟邢远交待了几句。

    “行,有信儿了我再来找你。”

    邢远说完就走了。

    范则看看自己手上的泡,感受着疼痛,心情很复杂。

    转眼就到了年关。

    女真人这时候还不过除夕,他们管新年叫元旦,就是正月初一。

    这天早上,穆总管一瘸一拐地过来,给府上写了春联,然后又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不过此时的鞑子崇尚白色,所以春联也是白的,贴在门口,看着挺膈应人的。

    后世的朝韩也是如此。

    范则每次看见各院门口的春联,都有一种想要四鞠躬的冲动。

    太阳落山以后,札府的男女老少,难得齐聚一堂。

    连几个平时不出来走动的侍妾,都进了正院。

    不过她们上不了主桌,只能在偏房单设一桌。

    正屋的炕桌上,老太太、大奶奶、札喇冯阿,按家庭地位,依次就坐。

    倒是小阿哥济兰,正在院里玩得兴起呢。

    前天下了一场大雪,一直到中午才停,地上已经积起一尺多厚了。

    院里点了灯笼,还支着几个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

    但塔纳和怜容两人,还是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小阿哥有什么闪失。

    高尔基有句话说得好,“怕啥来啥”。

    济兰捡起花圃里的石头,外面裹着雪,搓了一个大雪球。

    他左看右看,别人都在屋里呢,于是就瞄着身后的怜容,狠狠丢了过去。

    虽然七岁的小孩,力气不是很大,但里面还有石头呢。

    怜容也没多想,下意识地躲开了。

    这可把济兰给气坏了,他破口大骂,然后就要过去教训怜容。

    可这胖小子,小脑好像不太发达。

    只见他刚要迈步,左脚踩了右脚,又恰好不会梯云纵,直接绊了个狗抢屎。

    塔纳连忙抢上一步,把他扶了起来。

    怜容也赶紧过来,蹲在地上,帮他拍掉身上的雪。

    这雪很厚,摔在里面一点都不疼。

    但济兰觉得自己丢脸了,很不高兴,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狐狸围脖,扔在雪地里踩了几脚。

    “你这贱婢,敢弄脏我的围脖?”

    说完,他抬手就是几巴掌,打在怜容的脸上。

    怜容这回不敢躲了,就让他打。

    济兰打了几下就累了,却没解气,干脆屁股一沉,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哭声,可比高铁上的熊孩子惨多了。

    屋里的孩子姥姥一听,那还了得,嚷嚷着大奶奶和札喇冯阿扶他下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她的宝贝大外孙。

    来到院里,就见济兰满地打滚。

    等问清了事由以后,老太太的脸色登时阴狠了起来。

    “把那个贱婢给我拿了!”

    只听她一声怒喝,塔纳和几个婆子,上去就把怜容制住。

    大奶奶让金婵去外院,叫几个家丁过来打人。

    金婵小跑着来到外院喊人。

    范则本来在厨房做菜呢,尿急出来解手,正看到金婵带着家丁往正院跑。

    “金婵,你这急急忙忙的干啥?”

    金婵一看是范则,就停下了。

    “范先生,里边有个婢女,惹了小少爷的恼,老太太叫人过去,要处置她呢。”

    范则一怔,心头升起一丝阴云。

    “那婢女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就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

    金婵急着回去,说完就走了。

    范则思忖了一瞬,赶紧跑回厨房,冲窗外有节奏地“咕咕”叫了几声。

    还没叫完,邢远出现在了窗边。

    “怎么了,这么急?”

    “出事了,去正院藏着,配合我,见机行事。”

    邢远答应一声,转瞬就不见了。

    范则也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

    刚到正院门口,就见几个家丁,反剪着怜容的手,按在条凳上。

    老太太摸着济兰的头,语气和蔼,但眼色凶厉。

    “你要怎么处置这个贱婢?”

    济兰掐着腰,十分神气。

    “打断她的骨头,扒了她的皮,给我做围脖!”

第二十八章 依靠

    范则没有料到,局势竟然这么恶劣。

    本来是要先看看情况,再想办法的。

    但眼见着两个家丁,提着棍子朝怜容过去,来不及了。

    范则赶紧进了院里,就在棍子将要打到怜容身上的时候,突然怪叫一声。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哇呀呀呀呀!”

    这下可好,院子里看热闹的一家老小,全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也是哆嗦了一下,但她听不懂,左右看看,意思是谁知道这是进来个什么玩意?

    大奶奶神情也变了,不知道范则是要唱哪一出。

    金婵跟主子们解释了一下范则的意思。

    济兰听都没听,直接原地蹦了个高。

    “狗奴才,敢吓唬我,我也要扒他的皮,做围脖!”

    “孙儿不气,不气。”

    老太太赶紧捋了捋外孙子的毛,然后大怒道:“一个狗奴才,也敢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把他剁喽!”

    大奶奶一听,赶紧上去拦住。

    “讷,可不能乱说,小范子身上……有点能耐,我是亲眼见过的。”

    老太太迷糊了,这闺女怎么替一个奴才说话。

    大奶奶见札喇冯阿就在旁边,不好直说,就把老太太拉走,耳语了一下。

    老太太听完眉头一皱:“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我还能骗讷讷?”

    而范则这边,从刚才喊完,就后悔了。

    这一下虽然赢了个满堂“呆”,但啥也没准备,接下来干啥啊?

    但这个院子里,他只跟大奶奶能说上话,于是心眼一转,有了。

    “金婵,快跟大奶奶说,小少爷身边有厉鬼缠身,不要轻举妄动,待我请大仙上身,问一问它们的来意。”

    金婵不敢耽搁,把范则的话转述清楚。

    大奶奶听了,倒是挺信的。

    毕竟上次范则给她喂完符水以后,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老太太却是不信。

    可架不住大奶奶一直在那吹耳边风,最后也是点点头,想先看看范则唱的是哪出。

    “好,让他闹。如果胆敢戏弄主子,乱棍打成肉泥!”

    万幸,老太太虽然溺爱外孙,但却十分迷信。

    有其女必有其讷。

    而且厉鬼什么的,听着也挺吓人的。

    范则见对方应允了,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哎~~”

    “日落西山呐,黑了天呐哎,呀哎咳呀!”

    这两句喊完,所有人都是瞪了下眼睛。

    好嗓子啊。

    再看老太太,精神头儿一下就上来了。

    对,就是这个味儿!

    尽管她们没几个人能听懂,范则唱的到底是什么词。

    但二人转这个调调,本来就是从跳大神那边演变来的。

    跳大神,满族的传统宗教仪式,那味儿能不对吗?

    “……叫老乡,听衷肠,或是灰或是黄,或是鬼来或是常,或是哪吒三太子,或是托塔李天王,要想家宅得安泰……”

    下边那句词,范则想了想,还是含糊地随便念了一下。

    如果把“札府的卧室,就改成茅房”这句唱出来,万一哪个家丁听清了,那可玩大了。

    一曲二人转献唱完毕,老太太头都摇晃上了,显然还在回味。

    甚至连济兰,都看得入神,把这当成了表演。

    范则可等不了她们,陡然开始用女真话吼了起来,声音雄浑有力,甚至有点呼麦的感觉。

    “呔,吾乃凤凰山,罗汉峰,胡三太爷,孽障,有何冤屈,速速讲来,本太爷,为你作主!”

    这下可把众人惊了。

    尤其是大奶奶。

    她是很清楚的,范则不会说女真话。

    虽然这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还缺字少词的。

    但她可听说过大仙,都是动物成精,不太会说人言也是正常的。

    看来是真上身了。

    那还不赶紧拜!

    大奶奶这一跪,别人也怕了,纷纷跪倒。

    札喇冯阿倒是不信,但大奶奶瞪了他一眼,只能不情不愿地单膝跪下。

    老太太搂着济兰,全场只有这对祖孙还在站着。

    范则唱的是挺好,当个过年的戏码也不错。

    但要扯出大仙什么的,还上了个奴才的身,她还真不太相信。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凭自己和外孙的高贵身份,也犯不上去跪一个区区大仙。

    范则闭着眼,站在那里“嗯,嗯”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直直盯着济兰。

    济兰吓得一抖,就往老太太怀里钻。

    老太太刚要骂人,范则忽然变了个声调,像个女子似的哭了起来。

    “我的舌头,还我的舌头……”

    “井里,好冷,好冷啊……”

    “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睛,啊……”

    “小阿哥,来陪我,我一个人,难受……”

    随着一声声哭诉,老太太的神情从轻蔑,慢慢变成不安,最后开始惶恐起来。

    难道是真的?

    这些事情,一个做饭的奴才不可能知道!

    而就在此时,院内的火把忽地摇曳起来,几个灯笼噗噗坠地。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接连飞来无数瓦片,吓得院子里的众人,纷纷往屋内躲避。

    济兰看得挺高兴,还想拍手叫好来着,却突然捂着脑门蹲了下去,哇哇大叫起来。

    老太太赶紧俯身一看,只见他额头上,一个大包正在慢慢鼓起,越来越红。

    真的,是真的!

    是那些贱婢来索命了!

    她们伤了济兰!

    她们还要带走济兰!

    从头到尾都很硬气的老太太,此时却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下来,扶着门框才堪堪站住。

    “仙家,求仙家救命,老婆子我愿意给您修庙,筑金身,只要救我孙儿一命,您要什么我都答应。”

    大奶奶自然和老太太是一个想法,完全没有怀疑。

    连札喇冯阿都不禁有点蒙圈。

    范则听了老太太的话,又是浑身一阵颤栗,中间偷着笑了几声,不过也没人听见。

    “本太爷,知道了。”

    然后他来到济兰的身边,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济兰手脚乱噔,哭喊着要把范则砍碎了喂狗。

    老太太伸手过去,想要阻拦,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把手收了回来。

    “来人,这娃娃,吊起来,倒着!”

    这句话是冲着家丁喊的。

    家丁们跪在地上,听见了大仙的命令,那也不敢去啊,抬头往老太太那边看去。

    老太太也有点慌:“仙家,这是要干什么啊?”

    范则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打一顿,冤魂走,不打,冤魂要命,你选!”

    老太太一听,可犯难了。

    这外孙子从小到大,自己都没舍得碰过一手指头。

    可如果不听大仙的,那外孙子保不齐有性命之忧啊。

    跟命一粘边,那可就不敢赌了。

    老太太痛苦地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家丁一看,得嘞,那就照办吧。

    只见他们麻利地把济兰倒吊在了院里的树上,然后快速退开,并且都是一付无辜的表情。

    这事是大仙让干的啊,主子们可别找后账。

    范则走了过来,看了看济兰这小坏胚子。

    济兰,这个词在女真话里,是慈爱的意思。

    看来鞑子别的没学好,反讽倒是用得很溜。

    范则笑了笑,脱下了济兰的鞋袜。

    济兰前一刻还在那里喊打喊杀,下一刻连哭都快哭不出来了。

    范则从后腰抽出火筷子,一下一下,打在了他的脚心上。

    此时怜容,泪流满面。

    多少年来,她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

    但现在,一股力量将她托起,让她不再飘摇,内心也不再恐惧。

    这力量,名为依靠。

第二十九章 要变天?

    范则一通胡闹,搅得札府上下,不算过了个好年。

    正月初二,清军攻破济南,民众死伤无算。

    大明有多少人,没有过好这个年?

    又有多少人,没有熬过这个年?

    范则仔细盘算着,清军二月份就要撤退了,大概三月下旬,就能回到盛京。

    在此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趁着跟大奶奶关系热络,借用鬼神报应之说,保了怜容的命。

    济兰因为欺负怜容而挨了打,几天都不能走路,之后见了怜容也不敢再嚣张了。

    至少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后他又揭了穆总管不少的短。

    大奶奶手里管着府上的经济,但不太会看账。

    一直以来,穆总管只是偶尔过去报个总数,要是不细查,也看不出什么。

    范则把厨房用度之类的,记成小账,给大奶奶看。

    结果光是这一项,一年就差了几十两银子。

    穆总管手脚虽然不干净,可实际上却没贪这么多。

    毕竟整个札府,一年到头才进项多少银子。

    但他能做假账,范则也能啊。

    这下可把大奶奶气坏了,该死的奴才,一年贪了府上多少头猪啊?

    要是都做成菜,那不得美死?

    然后范则就顺理成章地,引荐了孙向魁。

    孙向魁本来憋在寡妇家里,天天跟如狼似虎的鞑子老娘们儿玩躲猫猫。

    一听可以出去了,乐得一蹦三尺高。

    不过大奶奶也不会直接让孙向魁,去顶了穆总管的班。

    因为孙向魁会女真话这个事,始终没对别人说过。

    范则建议学学明朝那边,给府里加设个账房。

    这样管家不管账,账房不管事,二权分立,互相监督,谁也做不了手脚。

    大奶奶看范则,是越看越美。

    人长得立正,脑子还好使。

    甚至有一次还像开玩笑似的,让范则晚上留下。

    范则吓得汗毛都直了,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外院。

    等到了二月初的时候,孙向魁带着一个家丁,开始下乡了。

    东北地区,春耕通常是在阳历四月末,也就是阴历三月左右开始。

    札喇冯阿的旗地,位于辽东,相对东北其他地区,气候更加温和。

    所以在阴历二月末,就要开始准备春耕了。

    此时的满清,政令方面还不完善,下层旗人之间也会时常相互吞并土地。

    所以每年春耕前,要去重新记写每个庄户的田产,免得在秋收交粮时,对不上数目。

    这个活,才是穆总管最大的油水。

    如今被孙向魁给抢了,恨得他牙痒痒,想着让那个家丁,找个没人地方把孙向魁给宰了。

    没想到范则早给大奶奶提了醒。

    大奶奶跟穆总管说得很清楚。

    孙先生少一条眉毛,剃你两条。少一条腿,砍你两条。

    穆总管摸了摸刚好没几天的腿,觉得油水虽然少了,但还是有两条腿的好。

    结果孙向魁这一趟,可是累得够呛。

    因为庄子附近,是两条河的交汇处,形成了一个三岔形的河口。

    而札家管辖的牛录,沿着两条河,星罗棋布。

    头半个月,因为气温还很低,河水冻结,过河相对容易。

    等后半个月的时候,冰层已经很薄,河心的部分都要开化了。

    好在女真人现在还没完全脱离渔猎社会,河边几户人家,都有渔船。

    孙向魁用札府的名头,借了两条,停在河口的地方,方便来回渡河。

    不过也有个好事,就是孙向魁学会骑马了。

    严格来说,是骑驴。

    范则听说了以后,咂了砸嘴。

    “合着咱们几个人里,就我还不会骑马了。”

    “你也别自卑,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这么机灵,骑两下就会了。”

    范则无奈笑笑,把手里的图收起来,又交还给邢远。

    “没什么大问题,照这个办吧。”

    邢远答应着,闪身走了。

    范则回了外院,进了热炕房。

    他现在不想独享大炕了,睡热炕头它不舒服吗?

    屋里有三个家丁,剩下的两个,一个在看牢房,一个跟着孙向魁在外面检地呢。

    范则这几天晚上,都会跟那个会汉话的家丁唠会儿嗑。

    从老家在哪儿,到游山玩水,去过什么地方,睡过哪里的娘们儿,无所不谈。

    而其余的时间,范则没事就挑唆大奶奶,去找札喇冯阿斗嘴。

    大奶奶现在越来越笃信,札喇冯阿这狗东西,没安什么好心眼子。

    先是来捉奸,捉奸不成又来问她身子骨好不好。

    这说明啥,说明那什么“厌胜”,就是他弄的。

    要是捉到奸,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休了她。

    捉不到也不怕,等着厌胜慢慢咒死她。

    札喇冯阿,你的牌打得也忒儿好了。

    那事实呢?

    札喇冯阿其实没想休了大奶奶。

    不是不想,而不敢。

    他的愿望很单纯,留个种就行。

    跟大奶奶一起这么多年,就生养了一个儿子,还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

    其他侍妾呢?

    她们不是怀不上,但流产率100%这个事儿,谁敢信?

    札喇冯阿好歹管着一个牛录,不能天天在家。

    只要他一走,怀了孩子的侍妾就要小产。

    他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可一想到老丈杆子的势力……

    也不是不能忍。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札喇冯阿刚从凤凰堡回到府上,嘴角挂着痴笑。

    大奶奶听说爷们儿回来了,居然没有先上她这院来,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没错,以往就算札喇冯阿再厌恨大奶奶,每回到家第一站,也必须是大奶奶院。

    说是请安,可能有点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

    大奶奶气势汹汹地就进了正院。

    “行啊你,札喇冯阿,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姑奶奶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想休了我?想好了就说,没事。”

    大奶奶阴阳怪气的,一屁股坐在里屋的炕上,把腿一盘,冲着外屋喊道。

    没想到札喇冯阿一改往日的媚骨,居然稳坐正堂,双眼微阖,气定神闲。

    大奶奶一看,愣了,这是要变天?

    “好啊好啊。”

    只见她三两步走到札喇冯阿面前,伸手指着他的鼻子。

    “你是长本事了啊,来,你现在就休了我,我马上带着讷讷回娘家……”

    说到这,大奶奶忽然停住了,撅着鼻子仔细闻了闻。

    “你,你身上这骚味儿,是哪个狐狸精留下的,说!”

    札喇冯阿“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

    “这,这这,你怎么会……”

    大奶奶见了此物,脸色骤然一变,手也有些颤抖起来。

    “我今天回来,告诉你两件事。”

    札喇冯阿缓缓起身,看都不看大奶奶一眼。

    “第一,今后见了本章京,要叫爷。”

    “第二,噶禄玳有了,我要看到孩子生下来。”

    说完,他背着手,挺着腰板走了。

    大奶奶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三十章 最后一滴泪

    这些天大奶奶食欲很不好。

    范则变着花样做了一些好吃的素菜,还改进了果汁,但都没什么效果。

    难道坏血病还能变种?

    外院,穆总管正拉着个家丁在说着什么。

    “……他还提了绣岩,盖州,金州卫什么的,说了挺多,好像还问了义州的事。”

    “义州?”

    穆总管沉吟了一下,不由冷笑一声。

    等范则在厨房忙活完了,回来的路上,与穆总管擦肩而过。

    这家伙,眼神不太对啊。

    范则皱起了眉。

    昨天,札喇冯阿离开了札府。

    离开前,穆总管本来想提一下范则的事来着。

    但札喇冯阿走得很急,加上前两次捉奸乌龙的事情……

    最终穆总管还是没有说出来,决定再等等。

    今天是三月初九,清军过青山口,正在退往辽东。

    不知道几个伙伴,现在都是怎样的心情。

    范则坐在炕上,想着是不是该开始做香皂了。

    邢远躺在牢里,脑袋下边枕着一个大口袋。

    孙向魁跟寡妇吵嘴时惊到了驴,赶紧出去追了。

    而怜容呢,端着一碗甜点心,吃得很香。

    不多时,太阳落山了。

    旋即一声暴喝,让全院的人都惊了。

    “找!快去找!找不回来你们就自己吊死在外边!”

    大奶奶扯着嗓子,差点把身边的金婵给震聋了。

    穆总管连滚带爬地到了外院,冲几个家丁们喊着。

    “快,小阿哥丢了,都给我去找!”

    家丁们听了脖子一缩,这可不得了,赶紧各自点了火把。

    养狗的那个家丁,也牵了条最机灵的狗,闻着少爷用过的东西,往外找去。

    临出门的时候,穆总管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落在最后的勒赫勒。

    “姓范的还在吗?”

    勒赫勒浑身发抖,小声答道:“在,在房里呢。”

    穆总管几乎贴在他的脸上,恶狠狠道:“你给我看住了,不能让他出府门一步,懂吗?”

    “是,奴才,奴才知道了。”

    穆总管冷哼一声,撒开勒赫勒,赶忙跟着找人去了。

    等外面没什么动静了,范则从炕上起来,一出门正撞在勒赫勒的脸上。

    虽然这堵门的行为有点诡异,但范则也没答理他,去厨房拿了个包袱卷,就要出门。

    勒赫勒一路跟在他后面,直到这时候,才赶紧拦在前面。

    “范,范先生,您别出去,总管说不让您出去。”

    这小子居然敢拦路,范则倒觉得有点稀奇了。

    “那我要非出去呢?”

    勒赫勒也不说话,低着头,咬着下嘴唇,快咬出血了。

    范则想了想,还是没有硬闯。

    这小子的精神状况好像不大稳定,万一惹急了,真敢喊出声什么的,倒也麻烦。

    没办法,上大奶奶院逛一圈吧。

    勒赫勒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一步不离。

    到了大奶奶屋,只见她正拿着一顶小虎头帽子,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眼睛肿得跟俩杏似的。

    “金婵,这是怎么了?”

    金婵在旁边不停给大奶奶捋着后背,神色焦急。

    “小阿哥不见了啊,吃完下晌饭的时候,就没人见过了。”

    “刚才有婆子在府外边,捡了阿哥的帽子,大奶奶这才知道小阿哥丢了,都哭得快背过气了。”

    “范先生,你主意多,快给想想办法啊!”

    范则也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闹的呢。”

    “你问问大奶奶,用不用我先给她做碗安神养气的汤,这么哭下去身子骨可受不了。”

    金婵皱着小脸,有些迟疑,但还是给大奶奶说了。

    大奶奶一听,跟疯了似的。

    “狗奴才,小主子都丢了,你还有心思做汤,滚,你也给我滚出去找,要是找不着,我把你做成王八汤!”

    范则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对不住了大奶奶,您再哭一会儿吧。

    来到门口,范则看着身后的小尾巴。

    “还拦着吗?”

    勒赫勒很为难:“可是,总管说……”

    “呸,”范则啐了一口,“总管大还是大奶奶大?你是怎么当奴才的,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勒赫勒在那里想啊想,想啊想。

    范则就走了。

    出了府门,他沿着庄子,有序地穿过几条巷子,中间还躲开了正在四处找人的家丁。

    之后他确认勒赫勒没有跟来,才快速离开庄子,朝着东边一路小跑,跑了二里多地,来到三岔河口。

    有三个人,早就等在那里,他们脚下还有个布口袋。

    “邢哥,老孙,怜容!”

    范则低声打了个招呼。

    看见他平安出来,大家都很高兴。

    “人齐了,那就开搞。老孙,确定这小子听不懂咱们说话吗?”

    范则朝布口袋指了指。

    “放心,”老孙很自信,“我用大明话,说要把他下锅煮成娃娃汤,他都没反应。”

    范则乐了,但还是不放心,蹲下来冲着口袋,说了句汉话。

    “小子,我这就把你放出来,然后扒了你的皮,做围脖!”

    邢远和怜容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说什么,倒是把孙向魁听得直皱眉。

    见口袋没什么反应,范则又用女真话说了一遍。

    这回话音刚落,口袋突然动了,然后开始使劲挣扎,里面还传出“唔唔”的声音。

    行,没啥毛病。

    接下来,除了范则,剩下几人都换了身衣服。

    他们把旧衣服分成两堆,一堆放在了孙向魁骑来的那头驴上,另一堆放在河上的船里。

    邢远带着孙向魁和怜容,划着另一条船,到了河东岸。

    然后范则拿出一把厨房切肉的小刀,在驴屁股上捅了一下。

    驴:???

    驴子吃痛,立马撒开蹄子,沿着河边往北跑了。

    他又把另一艘船解开,顺着河流的方向,往南飘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范则解开了口袋。

    因为之前交待过邢远,所以济兰的眼睛上蒙了黑布,嘴里还塞了手巾。

    “小娃娃,数一万个数,然后睁开眼睛,背对着河,往家跑,不许下河!”

    范则说的是女真话,用了特别凶恶的语气,吓唬济兰。

    “要是没数完,敢睁眼睛,把你皮扒了,做围脖!”

    济兰吓得脖子都快缩进腔子里了,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吓的哆嗦,不停地点头。

    范则说完这些,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人道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也不知道他识不识数,能数到一万吗?

    管不了这么多。

    范则把堵嘴的手巾拿掉,确认济兰没有乱喊,这才轻移脚步,来到河边,慢慢沉到水里,十分安静地游到了对岸。

    上岸以后,怜容赶紧帮他换了身衣服,免得受凉。

    之后众人快速离去,只剩济兰还在西岸,瑟瑟发抖。

    “……八,九,十,十,十……”

    就在他一直重复数着十的时候,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暗影中跑来。

    他气喘吁吁的,跪在济兰面前,摘了他的眼罩。

    “小,小主子,可,可找到您了。”

    勒赫勒有些激动,赶紧把济兰抱了起来。

    济兰还被之前的事,吓得没回过神来,身体颤抖不停,还在数着“十”。

    勒赫勒紧紧抱住了他,轻抚着他的后背:“小主子,别怕,别怕。”

    “勒赫勒带小主子回家。”

    “小主子你看,你家里有阿玛,还有讷讷,他们都在等着你呢,多好啊。”

    “不像勒赫勒……”

    “勒赫勒没有阿玛了……”

    “勒赫勒也没有娘了……”

    “勒赫勒只有自己。”

    “别怕了,别怕,以后都别怕。”

    勒赫勒流着泪,紧紧抱着济兰。

    济兰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一滴眼泪流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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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介绍:
我叫范则,被大能送到了异界的大明……

他们说我是反贼?
说的对啊!

又说我不是反贼了?
他们说了不算。

都想要我范则的脑袋,来,看看我的歼星舰。
对不起,没有,骗你的。

但火枪、巨炮、巡洋舰管够,你挑一样吧。

我范则,从来都不是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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