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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全文阅读

作者:内心戏贼多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txt下载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想都别想!

    就在范则刚出札府不久的时候,穆总管忽然发觉不太对劲。

    那小子打听周围的地形,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姓孙的那个,在河边停了两条船……

    坏了!

    穆总管赶紧回到府里,外院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来到内院,随手抓来一个老妈子。

    “说,内院都有谁不在?”

    老妈子被抓得有些慌神,一时也说不清楚。

    穆总管挨院乱窜,见人就问,然后一路狂奔,来到孙向魁暂住的寡妇家里。

    “没了,都跑了……啊!犯人!”

    他急忙回到牢房小院。

    小院空无一人,看守的家丁也被打发出去找少爷了。

    没办法,穆总管找了个火把,顺着牢房下面的洞口扔了进去,然后把头往里面伸。

    火光映衬下,角落里是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可仔细一看,哪还有人,就是一捆扎成人形的稻草。

    完了,全完了啊。

    穆总管脑壳都快裂了。

    要说几个奴才,逃也就逃了。

    但这肉票,那就是主子爷的银子啊。

    他怔在原地,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跑了算了。

    不行,他伺候了主子爷多少年,才攒下这点家底。

    如今要是跑了,那就真的一穷二白了。

    想到这里,穆总管一咬牙,从马厩牵了匹马,骑上就走。

    他没跑路,而是去了凤凰堡。

    如今札喇冯阿不在,他只能从这边借些人马,赶紧去追。

    此时的满清已经颁下了“逃人法”,出了逃奴可不算小事。

    虽然上头的人不会怎样,但下面的人肯定得拉几个出来垫背。

    何况还有个肉票……

    不敢多想。

    穆总管凭着脸熟,向凤凰堡的守军,借了三十个人。

    这些鞑子虽然是老弱,不过现在又不是上战场,而且都骑着马,只是追人,问题不大。

    他带着人回到札府,先搜罗了逃跑这几个人用过的衣物被褥。

    然后找来养狗的家丁,把家里的狗全都带出去了。

    这些狗别看平时只是看家护院,但都是好猎狗。

    它们鼻子一闻,径直往东边跑了。

    穆总管带着人马跟上,没多会儿就到了河边。

    可到了这里,狗子们分成了两队。

    一队沿着河边,向北去了。

    另一队,或者说一只狗子,因为足够机灵,一路向南跑了。

    穆总管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

    这些狗奴才,也太狡猾了。

    他们会往哪边跑呢?

    眼下也没时间多想,只能将人马分成两队,分头去追。

    穆总管跟着北边的一队,没追多时,就在河边见到那头有些受伤的驴。

    上当了,快往南!

    这条河的流速不算快,很快就见到了顺水飘流到此的小渔船。

    船已经被之前追过来的鞑子拉到了岸边。

    穆总管一看,又上当了!

    北也不是,南也不是,那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不对,不对呀!

    他终于想到了什么。

    往北走是我大清的腹地,决计跑不出去。

    往南走虽然可以去朝鲜,但是要过江。

    就算他们还有船,可这内陆行船,一夜时间到不了朝鲜。

    等天一亮,肯定会被河边的军民看到。

    这是他们的障眼法!

    他们渡河了,他们在往东跑!

    想到这里,穆总管赶紧喝止了马队,简单说明了一下,然后带着一半人开始渡河。

    另一半人为防万一,仍向南边追去。

    这条河并不算深,大概也就不到一丈的样子。

    凤凰堡来的鞑子,也都没穿重甲,他们扶着马背,很快到了对岸。

    养狗的家丁嘛,只能抱着几条狗,艰难地过了河。

    穆总管也来不及让他们晾干衣服,只是随意甩了甩,又迅速上马,让狗在前面带路。

    但是这回,狗子似乎不怎么机灵了。

    它们在东岸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北,一会儿又往南。

    最后快给这群人转晕了。

    这是为啥呢?

    是花椒,他加了花椒。

    谁?

    当然是范则了。

    早在逃跑之前,范则就利用厨余时间,研磨了一大包花椒面。

    这东西除了做菜以外,还有个好用处。

    驱狗。

    原理就不多说了,狗的鼻子多灵咱们都知道。

    今天傍晚的时候,札府的下人们,伺候主子吃饱喝足,才终于轮到自己吃饭。

    怜容趁着后院空虚,用小点心,把济兰骗了过来。

    然后他用手捂住他的口鼻,送给了院外的邢远。

    邢远直接给他堵嘴蒙眼,扔进了布袋子里。

    而这个布袋子有足足五层。

    最外面那层,在花椒面里滚了不知道多少回。

    里面四层都是细棉布,还浸了油。

    所以待在里面,只是有点呛,但呛不死人。

    但这外层的花椒味和里面的油膜,已经足够掩盖济兰的气味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家丁,让狗闻了济兰的东西,却没有直接朝河边奔来的原因。

    至于后来,穆总管让狗去追踪范则等人的气味,也是范则故意设下的疑阵。

    只是没想到,穆总管心眼还真多,最后竟然猜到了范则他们真正的逃跑方向。

    不过,猜到也没用。

    范则几人此时已经上了山。

    “哎呀,这味儿可真大,下午倒是让那孩子受委曲了。”

    孙向魁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咳嗽,显然被衣服上的花椒面呛到了。

    邢远倒不觉得:“算了吧,你是没见过那个小恶棍,要是依着我,直接给他扔花椒面里,先腌个几年再说。”

    怜容掩嘴道:“你呀,就会说大话,下午抓那孩子的时候,还生怕把他给弄伤了,堵个嘴都堵得小心翼翼。”

    “净瞎说,我才没那闲心。”

    邢远有点不好意思,死不承认。

    范则在前面开路,脸上挂着笑,发自内心,久违的笑容。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年了。

    半年啊,那可是一年的一半啊。

    如果是别人的穿越,这会儿大概都快用上蒸汽机了吧。

    不过范则不气馁。

    虽然开局不顺,脱逃又用了很久,但他有收获。

    他在这个世界,有了伙伴,是那种会互相帮扶,在乎彼此的伙伴。

    如果给他再来一次穿越的机会,让他直接坐上九五尊位,但是注定孤独一生……

    坐啊!

    想啥呢,那可是零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孤独一生嘛,小意思。

    谁的内心还不是一座孤岛。

    但是,如果让他用现在的三个伙伴,去换取九五尊位……

    范则摇摇头。

    十天后,他们躲在辽东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里,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看着包袱里最后一块硬面饼,几人都暗自吞了吞口水。

    “你们吃吧,我不饿……”

    “不不,你吃吧,我也不饿……”

    “你们要都不饿……那我也不饿。”

    “要不我把这饼扔了算了。”

    三人一齐看向范则,有点想吃了他。

    随后大家哈哈大笑,把饼分成四份,每人吃了一小块。

    就是一群这样的家伙,你要拿皇位来换?

    想都别想!

第三十二章 擦鞋底

    札喇冯阿从盛京回来时,很得意。

    扬威大将军,右翼军统领岳托,正如范则所知的历史一样,死于天花。

    而牛录章京札喇冯阿,此时已是甲喇章京。

    他脸上满是克制不住的笑意,身后上百摆牙喇护卫,神气非常。

    这个状态一直保持着,直到他回了札府。

    他见到不久前,还十分气派的府邸,变成一片焦黑狼藉的时候,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穆总管跪在地上回话,已经尽量把自己往外摘了,但还是挨了不少鞭子。

    他被抽得受不了了,只能往勒赫勒的身上推,这个奴才笨嘴拙舌的,最适合顶雷了。

    勒赫勒的额头抵在地上,仿佛在哭,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主子,当日穆总管吩咐奴才看好范则那狗贼,奴才也发现他不对劲,当时与他撕打起来。”

    “但那姓孙的八字胡,从背后偷袭,用砖块打了奴才的头,奴才当时晕倒了。”

    “等醒来的时候,就见到院里起火,范则狗贼正从院里往外跑。”

    “奴才急着救火,就没有去追,谁知那狗贼把跨院门全给锁了。”

    “奴才只有一个人,穆总管又不知带人去哪儿了,奴才实在是救不过来,甘愿请主子责罚!”

    当勒赫勒不嗑不绊地说完这一串话的时候,穆总管惊了。

    札喇冯阿愣在那半天,有些呆滞地问道:“人呢,人都哪去了?”

    勒赫勒没有吭声,躲在了穆总管身后。

    终于在札喇冯阿又吼了一次的时候,穆总管才十分无奈地开口。

    “回,回主子,小阿哥济兰,被,被贼人给,给害死了……”

    “那别人呢?”

    “大奶奶和老太太都安好,暂时回娘家了。”

    啪——

    札喇冯阿一鞭子抽到穆总管的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问的是噶禄玳,噶禄玳哪去了?”

    穆总管哪敢回话,浑身抖似筛糠,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札喇冯阿把家丁挨个抽了一遍,一个敢抬头的都没有。

    他大概也知道噶禄玳去哪了。

    “范则!范则!!!啊!!!!!”

    ……

    范则:阿嚏!

    这是谁想我了?

    范则摇摇头,看着邢远像机器猫似的,从后腰里拿了个弹弓子出来。

    “你把火架好了,待会儿给你弄头傻狍子回来,记得多撒点花椒,我爱吃。”

    “就凭这个弹弓子?”

    范则话音未落,只见邢远在林子里窜了几下,立时不见了踪影。

    如今已经是四月了。

    天气比之前好很多,但山里的夜晚依然寒冷。

    好在邢远在札家的时候,给每人都偷了件皮袍子。

    这东西很挡风,就是有个副作用。

    穿起来像鞑子。

    邢远就不说了,他一个做人质的,没人逼他剃头。

    但范则和孙向魁两人,活脱脱一个年轻的鞑子少爷,带了个鞑子家仆。

    也就怜容还好些,虽然也穿了皮袍,但每天都会洗脸梳头,算是几个人里最干净立正的一个了。

    四人小队从凤凰城出来以后,沿途改变了好几次路线,还很谨慎地对行迹做了掩饰。

    向东走了没多远,首先遇到了鞑子新修不久的柳条边。

    所谓柳条边,就是鞑子为了防范朝鲜过来偷人参,破坏大清的“龙兴之地”,修建了宽高各三尺的土堤。

    堤上植了柳条,所以叫柳条边。

    在历史上,柳条边修了很长,不过现在凤凰城段才刚刚修好。

    也是范则运气好,如果逃得再早一点,正好赶上大量劳工还在修筑,场面会很尴尬。

    不过范则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越过柳条边时,他还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条土味的哈德良长城呢。

    之后的路上,小队始终在山岭间穿行,直到数日后,才来到鸭绿江北岸,逆江而行。

    在这途中,他们路过了天池。

    范则在穿越前,没去过天池,但久仰大名,很想看一眼。

    只是时机不对,现在逃命要紧。

    另外他也怕点子背,观光的时候再遇到火山喷发什么的……

    此后,小队曾一度丢失了鸭绿江的位置。

    直到几天后,他们才又见到了江水,然后沿着江水南岸,继续向东北方向走去。

    只是,这条江吧……

    他根本就不是鸭绿江好吗!

    这特么是图们江!

    范则啊范则,你又一次让地理老师失望了。

    他为此次出逃所归划的路线,本来是顺着鸭绿江,一路向东。

    等到达朝鲜的东海岸,再沿朝鲜海岸线绕上半圈,去到釜山,再寻找机会搭船回大明。

    好在地理虽然不及格,但沿着图们江,也能走到东海岸,算是殊途同归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向南,过江前往义州,然后再去朝鲜西岸找船呢?

    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渡江困难。

    他们的小渔船虽然也可以渡江,但顺着河流飘行八十多公里,才能进入鸭绿江,这个过程等于游街示众。

    二:鞑子太多。

    崇祯九年,满清击败朝鲜以后,觉得朝鲜的鸟铳技法很有用,便在义州到平壤一带,留了些兵马,由朝鲜出工出力,帮鞑子编练鸟铳部队,如今正愁练手的靶子太少呢。

    三:不确定性。

    朝鲜名义上已经是满清的藩属国,从官方层面上切断了与大明之间的贸易。而釜山离鞑子比较远,仍有不少船只会进行走私活动,相较西岸,这里搭船会更容易和安全。

    四:都有三点了,还不够?

    多余的范则也没想到,等想到了我再告诉您。

    所以如果直接南下的话,困难太多,危机四伏。

    那么现在……

    您还记得打狍子的事吗?

    对,邢远回来了。

    范则预料的不错,用弹弓子是打不到傻狍子的。

    所以,他拎了一头野猪回来。

    范则:(O__O!)

    孙向魁:(。。?)

    怜容:(●ᴗ●)

    “我了你他大的……邢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邢远把野猪扔在地上,抖着肩膀,笑得很贱。

    “厉害吧,老邢我一出马,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范则赶紧摆手:“别管自己叫老邢,容易出戏。”

    他蹲了下来,仔细查看,发现野猪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

    “我说邢哥,你这是拿皮筋给猪活活勒死的?”

    邢远吸了吸鼻子:“不是说了吗,我都没出手。”

    “就那边,不到二十多丈远的地方,可能是哪位神仙看咱们日子太苦,就在林子里下了个套,套上还留了头猪。”

    “我一看,别辜负了神仙一片好意,就勉为其难,给捡回来了。”

    怜容此时刚打了水回来,听见邢远吹牛,也打趣着。

    “也幸亏神仙不知道你的脸皮这么厚,不然就不会送头猪来,让我们吃你的脸皮就够了。”

    孙向魁可没空跟他们扯淡,眼睛钉在野猪身上都快拔不出来了。

    “哎呀呀,可有日子没吃过荤腥了,小范,赶快收拾喽,我去生火。”

    范则应了声好,然后拿出匕首,先给野猪剥皮。

    然后他拿着野猪皮,没有来由地笑了笑。

    这玩意,以后可以用来擦鞋底。

    随后众人饱餐一顿,在避风的地方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清晨,那位过路的神仙看着自己下的套子,一脸问号,自言自语。

    “这可是精铁丝啊,居然给扯成这样。”

    “莫非……套了头熊?”

第三十三章 大明子民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林子里因为湿气重,起了团团迷雾。

    跑路小队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开溜。

    邢远忽然想到,昨天那个套子,可以拿走接着用啊,于是便带大伙来到了昨天捡猪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神仙”正在那破案呢。

    因为有雾,视线较差,神仙先是听到了众人过来的脚步,立即紧张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扁担。

    等他见到对面过来的是人,而不是猛兽,心里刚放松了一下,突然更紧张了。

    因为他看得越来越清楚。

    鞑子,是鞑子!

    神仙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邢远听见动静,隐约见到一个影子闪过,以为又有猎物,二话没说就往前追。

    范则想拦都没拦住。

    因为怕在雾中走散,大伙只能在原地等着邢远,不敢乱动。

    但邢远的手脚也是真利索,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拎着神仙回来了。

    范则一伙围成一圈,仔细观瞧着。

    神仙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双眼无神,好像还很委屈地叹了口气。

    范则挠头:“邢哥,这……咋回事啊?”

    邢远挠头:“我哪知道,我以为是个狍子呢,谁知道是个大活人。”

    孙向魁挠头:“可别是附近的鞑子吧,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怜容歪头:仅仅只是歪了个头。

    没想这几人一开口,尤其是听老孙提到鞑子二字的时候,神仙突然精神了。

    “你们……你们不是鞑子?”

    邢远照着他的后脑就是一巴掌:“你骂谁呢?”

    范则赶紧把邢远拉开,蹲了下来,十分好奇地看着神仙。

    “你会说汉话?”

    神仙突然有些激动,上来就抓住范则的胳膊,这一顿摇晃,差点给范则晃晕了。

    “我就是汉人啊……我是大明人,你们,你们也是大明人吗?”

    你好大明人,我不是小佐助。

    范则笑了笑,把神仙从地上拉起:“我们也是大明人,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神仙很高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姓林,名佑,祖籍湖广……”

    随着“神仙”林佑的介绍,大家也对他的来历有了些了解。

    林佑今年十九岁,与父亲相依为命。

    林父早年在家乡以打铁为生,崇祯元年,湖广连续雪灾,林母也因此病故。

    随后林父带着林佑,前往山东投亲。

    适逢登莱巡府孙元化,正在大力发展西洋炮学,广募匠人,林父因为手艺不错而被招入。

    没想到不久后,孔有德在吴桥发动兵变,攻陷登州,裹挟了城中的工匠。

    后来孔有德投降后金时,也没忘了带着这群会制炮的工匠,向新主子献媚。

    林家父子从此沦为鞑子的奴工,终日有人看守。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范则见林佑越说情绪越低沉,拍了拍他的肩膀。

    “崇祯九年的时候,老鞑子死了,鞑子们为了争位,搞得很乱。”

    “当时看管我们的鞑子,每天都要换人,后来还把我们分批送往不同的地方。”

    “有天晚上,我爹趁鞑子疏忽,带着我连夜出逃。”

    “一路上险些被鞑子发现,好不容易到了朝鲜,这才算捡回命来。”

    林佑说完这些,精神才稍微好了一些,似乎因为还能活着而感到庆幸不已。

    “朝鲜……这么说,这里已经是朝鲜了?”

    “是啊,你们不知道?”

    范则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只知道大概的方向,但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你们当时怎么没直接往南跑,而是跟我们一样往东了?”

    “当时往南逃的人太多了,鞑子都在那条路上抓人,所以我爹就带着我往东,最后在这里落了脚。”

    范则点点头,看来这林老爹跟自己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林佑见众人风尘仆仆,也知道他们逃亡路上风餐露宿,状态很差,便很热情地邀请大伙,去家中小住几天。

    范则也不客套,跟着林佑下山,沿着江水,来到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在人口稀少的朝鲜东北部来说,不算太小,大概有几十户人家。

    只是各家的房屋都是木制,大都低矮破旧,房顶也是茅草搭建,更有甚者连茅草都搭不全。

    这场景看得人直摇头。

    朝鲜人过得可比鞑子差多了。

    林佑家的房子,在村里算是豪宅了,起码进屋的时候,不用弯腰往里爬。

    “爹,快来啊,你看我带了谁来。”

    林佑刚一进屋,就兴奋地喊了起来,然后招呼范则他们坐下。

    “谁啊,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林老爹刚睡醒的样子,从里间屋出来,看到屋里的四个陌生人,有些纳闷。

    “栓子,这,这都是谁啊?”

    林佑一听这话,赶紧上前跟林老爹耳语了几句,大概是别当着外人叫他小名之类的。

    然后他才想起,刚才聊了半天,还没问范则他们的姓名呢。

    众人分别自我介绍了一下,跟林老爹见了礼。

    然后范则也简单讲了下他们逃离辽东的原委和过程。

    林老爹听着他们的故事,不住地拍着大腿,还不时喊一声“好胆!”

    一阵寒暄过后,邢远从包袱里拿出没吃完的猪肉,由范则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也不分什么主客,大家都很开心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欧拉巴尼,@#¥%&*思米达!”

    林佑像是触了下电,连饭都不吃了,立马跑过去开门。

    只见门外一个女孩,十六七岁的样貌,穿着白色的朝鲜传统服饰“赤古里”,很慌张,脸上全是泪水。

    范则摸了摸下巴。

    这朝鲜妹妹虽然脸盘稍微大了点,长的倒挺好看的,在朝鲜人里应该也是美女了。

    还有,这个时候的赤古里,原来蛮保守的嘛,并不像他以前在网上看到的照片,那叫一个劲爆。

    呀呸!

    在想什么呀,人家妹子都哭了,你却只关心衣服的长短,什么人性!

    范则连忙晃了晃脑袋,忘掉这些糟粕。

    林佑跟女孩用朝鲜话简单交流了几句。

    “爹,我跟小石头出去一下,你和范大哥他们先吃着。”

    说完,林佑快步跟上女孩,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林老爹倒也不当回事,还招呼着大家:“吃,都别拘束,难得在这异国他乡见到咱们大明子民,要不是没有酒,我都想喝他几大坛,哈哈!”

    当然,这群“大明子民”本来也没停下筷子,不说饿死鬼投胎,也差不到哪去。

    范则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小石头,怎么听着跟个男孩似的。

    莫非……

    呀呸!

第三十四章 世界需要热心肠

    结果林佑出去还没多会儿,马上又回来了。

    这回他也很着急的样子。

    “爹,咱家还有刀伤药没有,刀伤你会治吗?”

    林佑一边在屋里胡乱翻找着,一边问道。

    林老爹想了想:“咱家有过刀伤药吗?”

    哎?

    这一下爷俩都愣了。

    对啊,家里从来也没有过刀伤药这种东西。

    林老爹见林佑心神不宁,也撂下了筷子。

    “栓子,出什么事了,是小石头受伤了吗?刚才看她还好好的啊。”

    “不是,是小石头她……”

    林佑说到一半,看看范则他们,咂起了嘴。

    林老爹不太高兴:“这些又不是外人,怎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爽利!”

    林佑沉吟了一下,觉得老爹说的对。

    “好吧,是小石头她哥,大石头回来了。”

    “大石头?!”林老爹“蹭”地一下站起,“他还敢回来,还受伤了?”

    “嗯,伤得很重,还有他的一个朋友,也受伤了。”

    林老爹长出一口鼻息,皱起了眉,明知道家里没有,但还是跟林佑一起到处搜罗起来。

    这就叫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万一要是找出点什么别的东西能用,也不算白忙活。

    见这爷俩长吁短叹,里外乱窜的样子,范则决定帮他们一把。

    毕竟也有一猪之恩,就当是报答了。

    “邢哥,拿出来吧。”

    邢远突然警惕起来,身子都往后撤了一些。

    “你是不是偷偷翻我东西了?”

    范则乐了:“你身上和袋子里跟百宝囊似的,想要啥直接说就行,我还用费事去翻?”

    邢远嘟起了嘴,不太情愿,但还是从包里拿了瓶金疮药出来。

    范则是真服了,问他从哪里搞的。

    他说在札喇冯阿家偷的,鞑子常年打仗,家里都会备些刀伤药,而且用料还很好。

    嗯,不愧是“龙兴之地”,药材质量肯定是杠杠的啊。

    范则拿着药,交给林佑。

    “范大哥,这是?”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赶快拿去救人,别耽误了。”

    林佑一听,也顾不上别的了,拿了药就想跑,然后又折回来,有点不好意思。

    “范大哥,这药,我不会用啊。”

    范则又看向邢远。

    邢远:……

    “给我,带路!”

    邢远心情不是很美好,抢过药瓶,推着林佑就出了门。

    范则也跟上去了,他对石头一家的故事,略微有些好奇。

    从林家出来,斜对门就是小石头家。

    她家的房子也还算整齐,只是房顶很低,邢远和范则这种一米八多的大个子,都得爬着进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老子在鞑子面前,腿都没打过弯,结果到了这儿,先给个高丽窝棚跪了,真晦气。”

    邢远老大的不乐意。

    范则在他身后,抬手拍了他的屁股。

    “别废话,救人要紧。”

    等几人都进来以后,小石头拉开了布帘,见到这么多人,直接愣住了,眼神很惊恐。

    林佑赶紧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等小石头闪开身子的时候,范则见到了后面躺着的人。

    应该是大石头吧。

    或者干脆叫碎石子吧。

    好家伙,这是中了多少刀啊,这人还能要吗?

    只见他全身上下,得有十多个大小刀口,有好几处还在往外冒血。

    在大石头身后,跪坐着一个看起来还挺精壮,约么有二十多岁的朝鲜男子。

    这男子的肩头应该是被砍了一刀,还挺深,腿上也缠着白绵布,可能是不太严重的伤口,已经自行处理过了。

    邢远来到大石头身前,见他还有意识,身体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倒也是条汉子。栓子,跟他说一声,很疼,忍着点。”

    林佑连忙跟大石头说了一下,连邢远叫他小名的事都没在意。

    大石头紧咬着牙关,眼睛里全是血丝,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是听不到了,还是动不了。

    邢远也不废话,拿起药瓶,在大石头的伤口上撒了起来。

    当药粉落到刀口的时候,大石头的身体猛地一挺,腰下悬空,双手死死攥着,恨不得从脑后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又重重摔了下来。

    不过后面再撒药粉的时候,他就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范则想了想,这大概跟口腔溃疡差不多吧。

    第一口酒含下去的时候,疼得人想哭,但第二口就没感觉了。

    人麻了。

    邢远用了大半瓶药粉,才算把他身上的伤口都盖住。

    要知道那可是比火龙果还大的瓶子啊。

    然后邢远跟小石头要了些干净的棉布,按药粉止血的速度,从伤势较轻的刀口开始包扎。

    他的手法很巧妙,在没有缝合技术的情况下,尽量把伤口压合在一起。

    等外伤处理完了,又让小石头去烧些热水。

    在这期间,抽空给肩头受伤的男子治疗了一下。

    然后邢远又掏了个小药瓶出来,用水把里面的药粉化开,用棉布放在里面浸湿,塞到大石头的嘴里。

    “让他吸,吸完了哼一声。”

    林佑赶忙照办。

    大石头这时候已经能闭上眼了,不是挂了的那种闭眼,而是伤势止住,身体逐渐放松的闭眼。

    他按照邢远的吩咐,还算配合,吸完了就“哼”一下。

    反复几次以后,邢远摸摸大石头的额头。

    “很烫,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还剩下一些药水,邢远让那个朝鲜男子喝了。

    林佑赶紧把情况跟小石头说了说,小石头很感激,连同跪在大石头身边的男子,不停地向邢远嗑头。

    “铁达尼康撒你达!铁达尼康撒你达!”

    这句范则听懂了一半,康撒你达是谢谢,那他们谢谢铁达尼又是为啥呢?

    邢远完全听不懂,但因为用了太多的金疮药,很不高兴。

    “行了,别嗑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为了救个小高丽,用了老子一瓶好伤药。你要没那个本事,别出去惹事儿啊,让人砍得跟个血葫芦似的,不难受吗?”

    范则看邢远发了一通牢骚,知道他是真心疼啊。

    不过他知道,邢远并不是小气的人,即便刚才他不开口,邢远最终也会忍不住,自己主动拿出来的。

    世界需要热心肠嘛!

    就在这时,大石头突然开口说话了,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阁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武力低微,也让阁下见笑。若是阁下后悔,取了在下性命便是,请勿出言相讥!”

    卧槽!

    范则惊了,邢远惊了,林佑想了想,没惊。

    “你,你会说大明官话?”

    是的,大石头说的,是大明官话。

    为什么要加个官字?

    因为他一个朝鲜人,这字正腔圆的中州雅韵,说得可比范则和邢远地道多了。

    虽然他说得很吃力,但听起来跟昆曲的念白似的。

    要不是房子顶棚太矮,还以为回了大明,正跟哪个上了品级的官员说话呢。

    大石头没有回答,可能是这句话费了太多力气,昏睡过去了。

    范则拍拍林佑,有些诧异地问道:“他会说大明话?”

    “呃……会。”

    “那你刚才还给他翻译个屁!”

第三十五章 拔刀相助

    林佑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太久没见到石头大哥,一紧张就给忘了。”

    范则很无语,这不是你大哥,是你大舅哥吧。

    既然治完了,那就走吧,免得一会儿说人家坏话,又被听见了。

    这时大石头旁边的男子,也站起身来。

    范则以为他是要出来送一下,还特意拦了一下。

    “你身上也有伤,就别出来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又不远,客气啥。”

    说完,他还想让林佑给转达一下,却蓦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哦,恩公误会了,在下另有要事,恩公请自去便是,这里拜谢了。”

    这男子的官话,虽然还有点生硬,但说得很流畅,明显过了六级水平,连口音都得是二级甲等以上。

    话说这里真的是朝鲜吗?

    大明官话普及率这么高?

    真尴尬。

    范则拉着邢远,灰溜溜地要走。

    还没出门,身后的小石头与那男子吵了起来。

    她们的声音不大,明显在刻意压低音量,但从语气和表情上来看,争执不小。

    两个朝鲜人之间,自然不会说大明官话,林佑终于又有用了。

    “说吧,她俩吵啥呢?”

    范则抱着肩膀,盘腿坐在一旁,邢远干脆枕着胳膊躺下了。

    而林佑呢,在那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上去把两人分开,跟两人分别说了些话。

    小石头听了,皱起了眉,偷偷瞟了这边一眼。

    那男子却很坦然,径直走了过来。

    范则有点迷糊,我就想吃个瓜,怎么还冲我来了?

    结果男子来到邢远的面前,跪坐下来。

    “恩公,贫僧念直,是安佛寺的僧人……”

    范则偷笑,看来这位叫念直的和尚,是把邢远当成带头大哥了,挺好。

    不过没想到,念直不光做了介绍,还把自己的老底还给揭了。

    原来大石头也是安佛寺的僧人,法名叫念义,是念直的师弟。

    本来俩人和尚当得好好的,不想崇祯九年的时候,皇太极二次兴兵攻打朝鲜。

    朝鲜这个地方吧,官军历来都是废物。

    每次有外敌侵略时,首先举起反抗大旗的,都是各地的义军。

    而义军之中,精神最为顽强的,大多是僧兵。

    所以鞑子大军进入朝鲜后,安佛寺也聚集了数百僧人,加入了义军阵营,活跃在各处战场。

    不过义军虽然勇猛,但人数和战斗力上的差距,是没法靠意志弥补的。

    鞑子只用了两个来月,就逼得朝鲜国王李倧投降,正式向满清称臣。

    之后李倧在对战事进行赏罚之时,因为义军在战事后半段,没有及时前去勤王,所以义军头目均被处罪。

    其实这事就有点耍无赖了。

    当时义军经历了无数战斗,几乎都是以少打多,损耗很大。

    李倧被鞑子困在江华岛时,义军虽已是强弩之末,但还是靠着忠勇之心,多次偷袭鞑子部队。

    可实力就摆在那,打不过,进不去,又能怎么办呢?

    李倧身为国王,也不是完全想不明白这些事。

    但真正把持朝鲜的,是两班贵族。

    这些士大夫阶级,身份都是世袭来的,势力错综盘结。

    在他们眼里,压根看不起基本都是平民和贱民出身的义军。

    另外,也有一些义军,在战事结束后,变为流寇,开始对地方产生滋扰。

    所以这些官老爷们,直接一拍大腿,义军等于流寇!

    念义和念直,也是从这时开始,跟着一部分义军,四处流窜,躲避官兵的围剿。

    就这样过了两年,义军的头目或被抓捕,或是出逃,到现在,念义已经成了义军的领袖之一。

    但随着义军的境况越来越差,队伍中也逐渐出现了两种声音。

    以念义为首的一众僧兵,不想再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他们打算北上,去鞑子的老窝,打游击战,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负义军的名头。

    但其他的义军,更多的是想再苟活下去。

    念义也不强求,他带领僧兵团,与其他义军分道扬镳。

    即便如此,僧兵们还是将所剩不多的物资和衣物,赠与了离开的义军。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用不到这些物资了,所谓北上,无非慷慨赴死而已。

    念义众人,沿着东朝鲜,一路朝着长白山方向进发,途中路过了咸镜道。

    念义的家,就在这里。

    咸镜道位于朝鲜的东北部,与此时的满清接壤,在后世被分为咸镜北道和咸镜南道。

    因为山多地少,所以人口不多。

    念义父亲没得早,他去当和尚,就是为了省下那点口粮,让母亲和妹妹小石头能少挨些饿。

    可后来母亲还是病死了。

    小石头靠着给人缝补,加上念义时常用自己的单费贴补,这才艰难地维持了生计。

    念义思虑良久,决定回家一趟,再看妹妹一眼,也算是诀别。

    没想到快到家的时候,在山路上遇到一队差役。

    念义带着念直和另外两个伙伴,伪装得很好,本来是没事的。

    但这些差役动了歪心思,想随机抢劫一下。

    他们的理由,竟然就是“你看着像流寇”。

    有这种神预言的本事,就不要去抢劫嘛,干点啥不吃饭?

    结果念义四人,与九名差役对战,将对方全灭,但自己这边也只剩下念义跟念直两人。

    念义受伤很重,念直一路背着他,来到村子里,找到了念义的家。

    然后小石头就去找了林佑,范则他们来帮忙,才算是救了念义的命。

    故事虽长,但念直说得很快,也没用太多时间。

    “所以,贫僧现在就要前去处理战场,师兄弟们不能被弃尸荒野,差人的尸首也要掩埋起来,以免被人发现。”

    范则颔首,这些僧人,称得起有情有义。

    而且也太耿直了吧?

    就一点都不怀疑我们的身份?

    林佑也摊了摊手。

    他本来只是去问问念直和小石头,要不要对范则他们隐藏身份。

    没想到念直说恩公有救命大恩,断然不会是坏人,这才过来直接把自己的简历给说了。

    邢远躺在那里,用余光瞟到范则,当时就想跑。

    范则伸手,一把拉住他的大腿。

    “走,咱们帮忙去。”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真是一点精神都没有,要不你叫老孙去吧。”

    “行,”范则也不强求,“那晚饭可不带你份了啊。”

    邢远一个鲤鱼打挺,脑袋差点磕到房梁。

    “这话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我辈本分,快走,别耽搁得久了,尸首都该臭了。”

    范则笑了,冲念直一招手,让他带路,直奔村外而去。

    现在时间还早,大概八点来钟的样子,这条山路上还没什么行人。

    在路上,范则问念直,朝鲜人都会说大明官话吗?

    那自然不是。

    念直说他们是僧侣,在寺中要抄写经文。

    此时的朝鲜,其实算是有了自己的文字,叫作训民正音。

    但朝中的两班贵族,觉得若是丢弃了汉字,就相当于远离了中华文明。

    因此,训民正音仅在小范围人群内使用,直到很久以后,才开始大规模推广。

    所以寺庙中抄录经文,用的还是汉字。

    寺中师长又有精通大明官话的人,他们也就跟着学了,平时在寺中交流,也都说官话,所以才会这么熟练。

    范则恍然大悟。

    没用多久,三人就到了刚才的战场,十一具尸首还留在原地。

    范则先跟念直,把人都抬到林子里,然后用差役身上的刀,开始挖坑。

    他们先是挖了两个深坑,把念直的师兄弟好生埋葬。

    然后又随意搞了几个浅坑,把差役的尸首草草掩埋,不会轻易被雨水冲开就好。

    念直的肩腿都受了伤,干活的时候不停往外渗血。

    邢远劝他先歇着,念直脾气还挺倔,说啥也不用。

    “行,那回头从伤口上往下撕布的时候,你可别哭。”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邢远和范则两人,还是尽量帮念直多干了很多。

    直到大伙回来的时候,路上都没见过行人,可见这里的人口到底少到什么程度。

    念直回了大小石头家,范则跟邢远回了林家。

    林佑没在,估计还在斜对门呢。

    范则把事情跟孙向魁和怜容说了。

    孙向魁捻着胡子,点头赞许道:“没想到朝鲜区区小国,竟也有如此忠义之士。”

    “行了,别感慨了,收拾收拾,咱们走了,邢哥你把药再给他们留一瓶。”

    邢远一听,当时就炸毛了。

    “还说你没翻我包,你怎么知道我有好几瓶的?”

    范则:“这不是你刚说的吗?”

    邢远:好气!

第三十六章 这怎么可能

    林老爹见范则一伙要走,说什么也不让,非要留他们多住些天。

    范则见林老爹情真意切,应该是太久没见过大明的同胞了,也就答应下来。

    可是就这么闲着的话,太无聊了。

    邢远把之前林佑下在山里的野猪套拿了出来,打算在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套点野味什么的。

    这也是邢远心细的地方。

    林老爹在这个村里,看着日子还算过得去的。

    但身在朝鲜,还是穷乡僻壤,家里余粮肯定不多。

    自己这边四张嘴,都不用太久,只要吃上十天八天的,估计房盖上的草都得拿来当粮食。

    范则也知道邢远的意思,让他留意安全。

    不过邢远在拿出套子的时候,范则突然一惊。

    “这,这这,这是铁丝吗?”

    林老爹正好走了过来,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然后拿过铁丝,在手上盘了几圈。

    “怎么样范小子,我这东西厉害不?”

    范则很惊讶。

    不是他没见识,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年代,是怎么把铁丝做到这种柔韧度的。

    要知道,它可是套了头野猪,都没被挣断。

    “这可太厉害了,您是怎么弄来的?”

    “什么叫弄,”林老爹不屑道,“就这个手艺,不是吹,当年在整个登州府,你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这可是老汉我的得意之作。”

    范则从林老爹手里接过铁丝,仔细查看了一下。

    这些铁丝粗细均匀,表面光滑,虽然也有些地方不太圆润,但整体来说,已经算是精工了。

    “老爹,这不会是你一锤一锤敲出来的吧?”

    林老爹噗嗤乐了:“那得敲到猴年马月,再说也敲不了这么匀称呐。”

    “那……您是用什么方法做出来的,不是想偷您手艺啊,小子我确实没见过这么精巧的。”

    范则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像在窃密,但又实在是好奇。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老汉可不是那藏私的人。”

    林老爹完全没当回事,便把铁丝的生产过程说了一下。

    范则听完,也很赞叹。

    “原来是拔丝,还真是巧妙。”

    林老爹一摆手:“有什么巧的,绣花针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做不了这么长,也没有这么结实。”

    “嗯,”范则长了见识,但又很奇怪,“您刚才说的拔丝铁尺,是不是比铁丝要硬,不然在拔丝的时候,孔不是很容易就坏了吗?”

    “是很容易坏。拔丝的铁尺,若是用铁水浇铸,太脆,用熟铁打造,又太软……”

    林老爹说起这个,马上就来精神了,滔滔不绝。

    范则总结了一下,就是“焖钢法”。

    焖钢法也是一种渗碳技术。

    林老爹先用熟铁,打成铁尺,然后用钻头在上面钻出粗细不同的拔丝孔。

    再把铁尺放进陶罐里,装填炭粉等渗碳剂,然后用炭火加热,保持高温。

    等到一天后,铁尺经过渗碳,就会变成更加坚硬的钢。

    只是这个过程中,各项环节都要靠经验来判断,所以成品率偏低。

    而且这种方法,渗碳很浅,不能用在太厚的物件上。

    所以林老爹制作的拔丝铁尺,也只拔出这么一条铁丝,然后就基本报废了。

    “若是还在登州府,物资多,工匠多,想做什么都容易。”

    “朝鲜这里,还是太荒,这一条精铁丝,就花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炼废了十几块拔丝的尺子。”

    林老爹想起以前在孙元化手下做匠人时的光景,也是一阵唏嘘。

    范则顺着话头,跟林老爹聊起了在登州时的见闻,对大明朝的钢铁工艺这一块,算是有了些了解。

    原来这个时期的工匠们,有很多非常精妙的构思。

    但是他们缺少具体的参数指标,只能靠着闭眼摸索,光知道技法的用途,不知道原理。

    邢远见这爷俩聊起来没完,几次插话进去,想从林老爹手里把铁丝要走,先把套子下了。

    谁知他们越说越起劲,范则拿着铁丝研究个不停,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邢远一生气,直接从不可描述的地方,把那条金刚线锯拿了出来,在两人面前一晃。

    空气瞬间安静。

    “邢哥,这是啥啊?”

    范则这一问,差点没让邢远吐血。

    “没见识。”邢远大嘴一撇,从角落里拿了根铁钎,“老爹,这个我用一下没事吧?”

    “没事。”林老爹平静地答道,但目光有些异样。

    邢远嘿嘿一笑,拿着线锯,在铁钎上锯了起来。

    只见铁屑顺着线锯的钢齿,不断向下掉落,没用多久,一根小指头粗细的铁钎,已经断成两截。

    范则蒙了,一把攥住邢远的手。

    “老邢,你这是哪来的?”

    邢远很嫌弃地推开他:“叫邢哥。”

    范则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告诉我这玩意哪来的,叫你大爷都行,大爷,大爷大爷!”

    “呀呀,别叫了,”邢远被搞了一身鸡皮疙瘩,“哪来的不能告诉你,但是这个东西,怎么样?”

    范则也不管了,直接上手抢。

    是钢丝!

    绝对是钢丝!

    这怎么可能?

    范则在心里惊诧。

    “这怎么可能?”

    林老爹惊诧出声了。

    他又从范则手里把线锯抢来,仔细摸索了一阵,长叹一声。

    “这,当真称得起鬼斧神工!邢小子,能不能跟老汉讲讲,这法宝是谁做的,怎么做的?”

    邢远表情有些得瑟:“什么法宝啊,这个叫金钢线锯,家里长辈给的。”

    “至于谁做的,怎么做的嘛……不知道,反正到我手里就是这样的。”

    林老爹不由皱眉,有点不高兴。

    “你这小子,跟老汉还要耍心眼,不说就不说,别人能做出来,老汉也能,给你!”

    说完,林老爹一甩手,想把线锯还给邢远。

    但邢远真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又舍不得了,拿回去看几眼,递过来,再拿回去看几眼。

    “哎哟老爹啊,这东西我们……家也就这一条,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不您先把锯子还我?”

    这回林老爹真生气了,把金钢线锯往邢远手里一塞,鼓着腮帮子就去了后院。

    “啧啧,看你给老头气的,又不能给你看坏了,多给他玩一会儿怎么了。”

    范则扁了扁嘴,嫌邢远太抠门。

    邢远也后悔了,本来想显摆一下的,没想到把林老爹给刺激到了。

    “唉,那就给老爹玩几天。”

    说完,邢远拉着范则,也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两人异口同声。

    “嚯!”

    这院子不大,但各种打铁用具都有,什么火炉风箱铁砧之类的,一应俱全。

    林老爹正蹲在大铁砧上,气闷中。

    邢远走过来,一脸讪笑:“老爹,不是我小气,这线锯我确实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您要想把玩,尽管拿去,这玩意结实得很,左右也坏不了。”

    “哦?真的?”

    林老爹一下就恢复了精神,从邢远手里接过线锯,神采奕奕地研究起来,一边研究还一边嘀咕。

    “这要是退了火,不知还能不能用……”

    “算了您还是还我吧。”

    邢远一听要退火,赶紧伸手,就想往回抢。

    “别别,开个玩笑,哈哈。”

    林老爹急忙闪开,小跑着回了屋里,邢远追了过去。

    范则倒是在后院转了几圈,对这些熔炼和锻造的工具,有了些基本的认识。

    孙向魁和怜容,受不了屋里那爷俩的闹腾,也来了后院,躲个清净。

    怜容对这些东西,充满了未知和好奇,一下摸摸铁钳,一下又拉拉风箱,显得很俏皮,比之前开朗很多。

    孙向魁则伸了个懒腰,打算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范则凑了过来,戳了戳孙向魁,问道:“老孙,你认识孙元化吗?”

    孙向魁想了想:“哦,你说火东先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颇为遗憾呐。怎么会问起这个?”

    孙元化,字初阳,号火东。

    “没事,只是觉得火东先生大才,他若在,鞑子进不得中原。”

    听范则这么说,孙向魁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之后范则又转了几圈,从院子里捡了块石头,有些疑惑。

    这玩意……

    怎么那么像老二桌子上那块?

第三十七章 第一次

    就这样,范则四人在林家盘桓了数日。

    林佑每天早出晚归,像上班似的往小石头家跑,按照邢远的交待,给大石头和念直换药。

    邢远从林老爹那借了把弓,上山打猎,但是拿回来的猎物,都不是被箭射死的。

    孙向魁无所事事。

    怜容给林家父子每人做了件衣服,还说朝鲜棉布的质地真不错。

    范则跟着林老爹,在后院学打铁。

    林老爹在这个村子里,也就是靠打铁谋生的。

    在这期间,范则也终于搞清了他们现在的地理位置。

    此地,名为茂山。

    茂山……

    靠,茂山啊!

    范则刚听老爹说的时候,就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打了几天铁,还帮着熔了些矿石以后,才想起来。

    这不就是老二他们念叨过的茂山铁矿吗?

    茂山铁矿,亚洲最大的铁矿,主要矿石类型为磁铁矿,位于后世朝鲜咸镜北道茂山郡,也是因此得名。

    而且,它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是露天矿。

    为什么范则会知道?

    老二又是谁?

    那就不得不回忆一下范则的母校了,您还记得吗?

    对,地质大学。

    我就知道您忘了,没事,我记着呢。

    虽然范则不知道脑子哪里有坑,在地质大学选了计算机专业,但他的三个室友,可是地地道道的地质类专业。

    每到考试前,范则都得被动地听他们在那里讨论复习,以至于这些信息,已经被他下意识地记了下来。

    而范则先前在院里见到的,跟寝室老二桌上那块很像的矿石,就是林老爹从茂山上采回来的。

    用镐采的……

    记得老二说过,那块是磁铁矿,算是矿石里比较适合冶炼的种类。

    林老爹运气也是不错,靠山吃山,想打铁就给座矿。

    今天范则正打算接着去打铁呢,林佑从斜对门回来了。

    “哟,稀客啊。”

    范则打趣了一下。

    林佑居然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这不是他家一样。

    “石头大哥伤势好了一些,刚才走了,我也不好在那多留,就回来了。”

    范则乐了,别跟我解释啊。

    不过大石头的恢复能力挺强啊,才四五天的工夫,就能活动了。

    大伙吃完上午饭,范则正式跟林老爹辞行。

    林老爹也知道他们急着回大明,便不再多留,送了他们好多干粮,依然是恋恋不舍。

    “老爹,真的不跟我们走吗?”

    范则问道。

    “不了,”林老爹叹了口气,“已经离乡多年,在外漂泊半生,如今也不知哪里是家,又有何处可回呢。你们走吧,路上小心流寇。”

    这话说的,附近最大的流寇,不就是你儿子的大舅哥吗?

    范则见林老爹的样子,也不由一阵心酸。

    随后,四人收拾好东西,又换回了鞑子的皮肤,打算上路。

    穿鞑子衣服的主要目的,是怕像大石头念义那样,遇到坏心眼的官差。

    如今鞑子在朝鲜的余威尚在,虽然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但官面上的人,多少会忌惮一些。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范则他们早跑远了。

    最怕的是遇到念义他们那样的义军,那可就有乐子了。

    就在众人在门口道别的时候,从村子一头,过来了七八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应该是个头目,长得跟贾队长似的。

    但看他的穿着,明显比村里的人好。

    后面跟着的几人,也都鼻孔朝天,拽得不行。

    只见他们晃晃荡荡地,停在了石头家的门口。

    头目在门口懒散地喊了几声,见没人来应,便要指使手下去砸门。

    就在这时,门开了,小石头怯生生地出来,头埋得很低,十分惧怕的样子。

    头目上来就劈头盖脸喊了一顿,就算范则听不懂,也知道是在骂人。

    林佑见状赶紧跑了过去,跟他们争论起来。

    范则也想过去看看,被林老爹拦住了。

    “你们往后躲躲,那些是镇里地主的狗腿子,很难缠,别给你们惹了麻烦。”

    范则无奈,只能在这边看着。

    小石头不敢说话,林佑在那边,跟头目越吵越凶,最后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突然脸色涨红,伸手指着头目,大骂了一句。

    骂的什么不知道,但那头目当时就疯了,叫上两个手下把林佑按住,就要动手打人。

    这还忍得了?

    “邢哥,上……哎?”

    哪用范则喊他,邢远早就一个箭步上去,解下腰刀,也不拔出来,直接用刀鞘招呼。

    那头目鼻子中招,喷着血就仰倒过去。

    后面几个狗腿子,先是吓了一跳,但又仗着人多,也不去管林佑了,纷纷手持短棍,把邢远围了起来。

    邢远冷哼一声,在第一个狗腿子出手时,侧步躲过,一抬手就打掉他手中短棍,然后用肩膀一拱,顶在狗腿子下巴上。

    只听狗腿子“嗯”了一声,估计是咬到了舌头,立时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邢远也不等别人出手,先发制人,在人群里闪转腾挪,几乎是一下一个,没用多会儿,就把人全打趴下了。

    范则站在邢远身边,有点不知所措。

    他本来在第一个狗腿子出招时,怕邢远吃亏,也提了刀上来,打算偷袭几个,帮邢远分担一下压力。

    毕竟当初在平谷,就是几个鞑子,靠着围攻把邢远给逮了。

    但现在一看,也不知道是朝鲜狗腿子的战斗力太差,还是真如邢远所说,当初他是被长枪弓箭架着,才不好施展。

    反正范则刚到近前,战斗就结束了。

    “邢哥,行啊!”

    邢远把刀系回腰间,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算什么,再来一百多个也不在话下。”

    范则也拍了拍手,不过不是拍灰,而是鼓掌。

    吹牛逼这块,他只服邢远。

    林佑也是看呆了,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哆嗦。

    “邢大哥,原来你这么厉害,你,你是绿林好汉?”

    邢远立马摆出很嫌弃的表情:“什么话,多难听啊。你要实在不知道怎么夸,就叫我大侠吧。”

    范则,无语。

    地上几个人咿咿呀呀一阵以后,把小头目叫醒了。

    邢远以为又可以再打一轮,没想到那小头目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嚎,像是家里炉子上炖着汤,忘了关火一样。

    经过这么一闹,大伙暂时也走不了了。

    于是小石头被林佑叫到了林家,范则他们也跟着进屋了。

    林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这才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头目就如林老爹所说,是茂山镇里地主家的狗腿子。

    他今天来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小石头家里的房子,占用了他家主人的地,以后每年要交很多的租金,否则就来拆房子。

    第二,如果交不起租,那就嫁给这个狗腿子做妾。

    所以说到底,这特么就是一件事好吗?

    你说说这个狗东西,长得丑也就算了,要真看上了人家小姑娘,不说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好好商量总是有的吧。

    虽然是个正常人,就肯定看不上他,但好歹表明个态度啊。

    这下好了,小姑娘没娶着,还白挨了顿揍,何苦呢?

    范则在心里调笑了一番,起初没太当回事,但见到林家父子和小石头焦虑的神情后,才反应过来。

    遭了,给人家惹了个很大的麻烦。

    自己这四个人跑路跑成习惯了,遇到啥事抬屁股走人就行。

    可人家在这里好歹是有家有业,得罪了这种恶势力,少不了要被报复。

    “老爹,栓子,要不你们带上小石头,跟我们一块跑吧,咱们回大明。”

    范则也是没什么办法了,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可是,就算他们不出手,小石头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小石头看起来很内疚的样子,似乎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才让大家都陷入困局。

    怜容过去抱住了小石头,轻抚着她的后背,然后给林佑使了个眼色。

    林佑起初还不明白,直到怜容瞪了他几眼后,才如梦初醒。

    他也凑了过去,坐在小石头旁边,在怜容目光的不断指引下,有些羞涩地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小石头的手。

    两人身体都是一颤。

    看来是第一次。

    怜容露出了姨母笑。

    林老爹则是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长吁短叹了半天,最后一跺脚。

    “罢了,老汉我有手艺,到哪儿也饿不死,咱们一块儿走!”

    大伙一听,也都松了口气,似乎逃走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这时,门响了,外面传来略显疑惑的声音。

    “林大伯,你们要去哪儿?”

第三十八章 请赐教

    众人先是一惊,等门打开,看清来人后,才放下心来。

    念义看着一屋子的愁容,挠了挠头。

    林老爹问他怎么又回来了,念义说他在家耽搁了太久,便先送念直回去安抚僧众,自己过来当面向恩公道谢。

    小石头见了哥哥,一下就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念义也不着急,轻声安慰小石头,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又问起事情的原委。

    林佑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跟念义说了一遍。

    念义听完,眉头紧锁,看起来也是动了真气,可仔细一想,又有些犯愁。

    范则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便直接了当地说了。

    “念义师傅,你是想带小石头一起走,还是担心小石头跟着我们,会吃苦?”

    念义摇摇头:“恩公叫我念义即可。念义此去十死无生,不会带舍妹一同犯险。”

    “恩公的为人,念义是十分敬佩的,舍妹跟随恩公,日后结草衔环,算是替念义报偿恩公的恩情。”

    “只是这一分别,怕是再无重聚之日,念义确实心有不舍,还望恩公见谅。”

    范则颔首,知道了念义的心思。

    他斟酌了一会儿,神情也逐渐郑重起来。

    “念义,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让你和小石头不用分开,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只是得先问问你的想法。”

    念义有些狐疑,不知道范则想到了什么办法,但听一听也无妨。

    “恩公但讲便是。”

    “嗯,首先,你们北上抗击鞑子,是出于无奈,还是去意坚决?”

    念义思忖了一下:“不敢诳瞒恩公,实是无奈。”

    “第二,如果我能让你们在此地安顿,只是名义上可能不太好听,但绝对不会让你们去做坏事,你们能接受吗?”

    念义皱起了眉头,沉思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若如恩公所说,不会为祸乡里,便是做些贱差,也是可以的。”

    范则估计念义是想歪了,大概以为会把他们送到黑煤窑什么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日后自有分辨。

    “第三,让你们剃头,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嗯?”

    念义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恩公说笑了,吾等俱是僧众,本该剃去烦恼,何来挂碍?”

    范则很满意。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大伙都说了说。

    除了念义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很好,甚至有几人还隐隐有些兴奋。

    而念义则思量了很久,最后他看着小石头,决绝地闭上了眼。

    “就如恩公所说。”

    之后念义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晚上又折返回来。

    “吾等众师兄弟,尽皆赞同恩公之计,之后如何行事,全凭恩公调遣。”

    “好,”范则十分高兴,“以后别叫我恩公了,我叫范则,不过最近可能要改名字了,你回头可别叫错了。”

    念义听得糊涂,但也不去纠结:“好,那念义便搪突了,称您为范先生,不知范先生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范则连忙摆手,“就是有一点,你的官话……能不能讲得再通俗一些,就像我这样,说大白话,要不然咱们交流起来,还真有点费劲。”

    念义腼腆地笑了笑:“倒是也能,只不过平时与寺中同门习练官话时,习惯了这样,倒是让恩公见笑了。”

    范则直翻白眼,到底是谁让人见笑啊,这可太丢人了。

    然后范则让念义先回去准备,众人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范则跟大伙交待了一下,便各自忙活起来。

    孙向魁掏出了笔墨,一边舔着毛笔尖,一边构思着。

    范则找了块蔫萝卜,等孙向魁那边写完,又让他给画了个图,然后拿小刀,在萝卜上刻了起来。

    等一切就绪,范则瞅了一圈,最后看向了邢远。

    “邢哥,怕疼吗?”

    邢远嗤笑一声:“大老爷们怕什么疼……哎呀!”

    范则也不等他说完,偷偷在他手指上拉了个小口,然后用萝卜沾上血,印到孙向魁写好的东西上。

    几人穿好了鞑子的皮袍,又把头发重新整了整,让邢远戴了个皮帽子,把头发遮上。

    跟怜容道别后,三个像极了鞑子的大老爷们,便让林家父子领着,出了家门。

    邢远在路上,还不时吸吮着手指上的血,骂骂咧咧的。

    林老爹带他们来到了村里一户人家。

    这家看着比林老爹家都好一些,甚至还有个院子。

    邢远按照范则的吩咐,也不等林老爹敲门,直接一脚踹开。

    三个“鞑子”大马金刀地进了院子,然后各自找地方一坐,也不说话。

    这时从屋子里面,出来一个得有六十多岁的老头,见到有人破门而入,本来是有些恼火的。

    但当他看清这几人的打扮时,双腿不由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林佑赶紧上前,先把他扶住,然后跟他说了些什么。

    这老头连连点头,不敢说半个不字,回头跟屋里的人交待了几句,便在林佑的搀扶下,颤抖着罗圈腿,带着众人出了村子。

    路上,林老爹偷偷告诉范则,这个老头是村子的里正。

    范则撇嘴,那不就是村长嘛。

    不戴个解放帽,还真是没有村长的气质。

    就这样走了十几里路,范则才见到前面有个镇子。

    看来这里就是茂山了。

    茂山镇有城墙,是泥土夯制的,也就两米多高的样子,有些地方还垮塌了,间隔很远才有一个木制城垛。

    城门处甚至都没有门楼,几个木制的拒马摆在外面,行人从侧面空隙处进入。

    若是车马想要通行,还得让守卫的兵卒先将拒马搬走才行。

    镇子看起来不大,单边城墙也就几十米长。

    镇里也很荒凉,稀稀拉拉没多少户,走了半天只见到一处疑似买卖杂货的店铺。

    村长带他们来到一处院子,看不出形制,像是用原有建筑改建的,大概是此地的衙门。

    门口坐着两个打盹的差役,应该是看门的。

    村长上去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好像又说得不太清楚,两个差役连眼皮都没怎么抬。

    范则也不含糊,直接抽刀出来,用女真话大骂一句,还特意用了很粗的嗓音。

    差役们这才看清了,来人好像……

    是鞑子!

    他们扭头就跑,差不多是手脚并用,一路哭唧尿嚎,连滚带爬地进去了。

    范则也招招手,让邢远跟孙向魁跟上。

    一到院子里,发现从四面八方出来十来个差役,拿着棍子在那瞎比划,嘴里喊的什么不知道,就是没有一个敢往前冲的。

    随后,从屋里出来一个像是官员的人,脸色很难看。

    村长一边举手示意“别开枪”,一边来到官员面前,跪在地上,唔路哇啦说了一阵。

    范则冲孙向魁使了个眼色,孙向魁点点头,也不理那群差役如何虚张声势,昂着头就过去了。

    来到那官员面前,他先是说了句女真话,见对方听不懂,便很生气的样子。

    最后好像万般无奈似的,说了大明话,装出鞑子的口音。

    “你,会说明狗的话不?”

    那官员这才听懂,身子一颤,十分为难地回道:“会,会说一点。”

    范则一听,这叫什么玩意啊。

    一个地方官员,大明官话说的还不如念义他们地道,看来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主。

    这个时代的朝鲜官员,都以能写一手好汉字,说一口好汉话为荣的。

    想来是茂山这里实在太偏,这个官员能讲就不错了,会不会写都两说。

    孙向魁面色倨傲:“知道我们是谁吗?”

    官员低头答道:“知道,列位是上国使者。”

    “嗯?”孙向魁突然暴起,“上国,哪个上国,说清楚?”

    “是,是大清国,大清上国!”

    官员被孙向魁这一下,吓得发抖,赶紧拱起手来,战战兢兢地回话。

    孙向魁冷哼一声,又指了指身后的范则。

    “知道他是谁吗?”

    官员在心里,把孙向魁的祖先从元谋人骂到了公元1639年,心说我哪知道他是谁啊,你想说就说啊。

    但他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眉顺眼:“下官愚钝,见识浅薄,还请尊使赐教。”

    孙向魁憋着笑,清了几下嗓子,大声喊道。

    “听好了,此乃我大清国镶黄旗,固山贝子,赐号巴图鲁,乌里钦阿迭是也!”

    官员一听,总算知道了,当即纳头拜倒。

    “下官茂山判官崔伊赫,见过大清上国尊使,乌里钦阿迭大人。”

第三十九章 托尼老师

    范则暗挑大拇哥。

    就老孙这两下子,要不去当个汉奸,还真是屈才了。

    衙门里,范则盘坐在主位上,喝着热茶,很悠闲。

    邢远提着刀,四处乱晃,看到感兴趣的,还拿刀尖敲上几下,听听材质。

    孙向魁抖起了腿,很不耐烦。

    “我说,那个崔什么来的,你赶紧看,我们贝子爷日理万机,没空陪你在这瞎耗。”

    崔伊赫头上汗都出来了。

    这些汗,有一半是被孙向魁的嚣张吓的,另一半是被他手里的文书吓的。

    这文书用满汉双文书写,一式两份,崔伊赫只能勉强看懂汉文的。

    文书上写得清楚,大清要在茂山这里派驻一个牛录,用以防范辽地逃民,也约束朝鲜人,不要总来我“大清龙脉”偷人参和珍珠。

    同时要在附近修筑屯堡,要求朝鲜方面提供米面粮油,日常用度,还要圈出一片地方,设为禁区,朝鲜军民一概不许擅入。

    崔伊赫归纳了一下中心思想,就是要地,要粮,要钱。

    这能不流汗吗?

    他一个小小的判官,从五品,虽然是两班出身,但家世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做官。

    关键这官还做得没名没份的。

    茂山镇,听名字就知道,原来是个军镇,早期是与朝鲜所谓的东北六镇一同设立的。

    这些军镇大都是沿着图们江修建的。

    而六镇之地,原本是女真人的领地。

    由于大明开国之初,招抚了女真各部,所以图们江当时也算是大明的内河。

    但是朝鲜臭不要脸,剿杀和驱赶当地的女真族人,再加上明成祖朱棣假大方,这些地盘逐渐被朝鲜实际掌握。

    图们江也就变成了两国的界河。

    随着时间推移和后金的崛起,这些军镇的功能,慢慢由侵略转为了防守,只留下六座还有驻军。

    茂山镇被荒废。

    军镇虽废,但附近已有的几个村落,仍然归茂山管辖。

    只是朝鲜的士族,一向鄙视北边的咸镜道和平安道,对这里的行政区划也不上心。

    所以茂山没有被重新规划为郡县,就这样遗留下来。

    不过既然辖有村落,就得有官员来管。

    然而这里已经不是军镇,也不算郡县,想派个官来,都不知道挂个什么官职。

    最后没办法,只能从附近的镜城都护府,派下一名判官,管理此地。

    判官,差不多相当于县令,如果放在朝鲜中南部的话,还是大有油水的。

    可谁让崔伊赫家里没能耐呢,得了这么个倒霉差事,油水少也就算了,如今还让鞑子给盯上。

    你说他能不流汗吗?

    至于文书的真伪,他还真没敢去想。

    也不看看孙向魁是谁?

    京师国子监的高才,还在四夷馆修习过,文书格式一点毛病没有,又参考了鞑子的书写习惯,简直比真的还真。

    连那个印章,都是孙向魁按照以往后金国书的样式,亲自操刀设计的。

    崔伊赫一脸生无可恋。

    “尊使,下官位卑,不敢擅作主张,此事还需上呈都护府定夺,还望尊使稍待几日,恕罪恕罪。”

    孙向魁站起身来:“那是你们的事儿,自然由你去办,我大军不日即到。”

    “十天之内,把单子上写的物资,送到南边那个什么什么的村里,不送也行,我们大清的勇士自己来拿,到时候拿多少,你们说了可就不算了。”

    说完,孙向魁也不管崔伊赫是什么反应,很谄媚地跟范则说了几句女真话。

    范则点点头,招呼邢远,三人径直离去。

    崔伊赫紧跟在后面,一直送到城外,这才躬身喊道:“下官恭送尊使……上国……大清上国尊使,恭送乌里钦阿迭大人。”

    很显然,崔伊赫被之前孙向魁那一出,给吓得嘴都有点瓢了,生怕漏了哪个字,惹得阿迭再回头抽他一顿。

    范则强忍着笑,我可没有这样的好大儿。

    孙向魁也太坏了,编了这么个名字,真是损他妈带着损回娘家,损到姥姥家去了。

    “老孙,真不错啊,那高丽官儿好像一点都没看出来假,记你一大功。”

    范则拍了拍孙向魁,很高兴地说道。

    “嘿嘿,咱孙某人别的忙也帮不上,这种小伎俩那倒是信手拈来。”

    范则笑道:“放心,以后用你帮忙的地方多着呢。对了,等咱们啥时候有空,你教我认认女真的字。”

    孙向魁歪着头,有点不解:“学那玩意干嘛,跟虫子爬似的。”

    范则沉吟了一下:“我想札鞑子的婆娘了,抽空给她写封情书。”

    孙向魁瞪了范则一眼,摇着头紧走两步,不想再答理他了。

    老村长在前面带路,走得飞快,看起来都不像六十多的人。

    一进村子,他就回头远远作了几个揖,然后像耗子似的钻回家里,门窗紧闭。

    范则也挺无奈,可别给老头吓坏了。

    回到林家,范则跟林佑打听了一下附近的村镇情况。

    他们现在所在的村,叫鸡屎台村。

    是的,范则开始还以为听错了,问是不是吉时台村什么的。

    但林佑非常肯定,就是鸡拉屎的那个鸡屎。

    至于名字的来源,他就不知道了。

    附近还有另外三个村子,跟鸡屎台一起,依附在茂山镇的周围。

    因为茂山紧挨着图们江,虽然是山区,但是在山脚处还是有不少开垦好的农田。

    这些村子的地,所有权都在茂山镇里一个小地主的手中,也就是之前那个狗腿子的老板。

    范则把这些都记好,然后去找了林老爹。

    “老爹,您这有剪子没有?”

    林老爹笑了:“咱们家里,粘铁的东西,只要你能叫上名儿的,都有。就算没有,老汉现给你打。”

    “行,先给我拿十把来。”

    “好,我现在就给你打。”

    范则:……

    范则按照现代剪刀的样子,给林老爹画了个图,还显摆了一下。

    “就照这个图来做,怎么样,设计是不是很精巧?”

    林老爹一看:“嘁,不就是个双股的剪子嘛,你直接说就行了,还画哪门子图啊,闲的。”

    范则有点傻了,像足了土鳖。

    他原本也不知道这种双股剪刀,到底是在什么朝代才出现的,看来以后想秀花活,还是要谨慎。

    吃完晚饭,范则让林佑又去了老村长家一趟,传了个话。

    然后他就听说,老村长蹲在家门口,哭得像个孩子。

    没办法,也只能先难为他了,等以后科技发达了,送他两瓶眼霜。

    转天早晨,天还没亮,念义带着范则,从村子南面出去,往山上走了七八里,进了一片林子。

    林子很隐秘,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点的地方。

    随着念义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一堆人来,把范则吓了一跳。

    他惊讶的不是人,而是这些人隐蔽的实在是太好了。

    这片地方说是开阔,但也就一个篮球场大小。

    周围有些稀疏的杂草和灌木,从范则的角度来看,是藏不下这么多人的。

    而刚才他居然一个人都没看见,说明什么?

    说明这群人天天没干别的,净琢磨躲猫猫了。

    他们身上都是破衣烂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和脸上都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为了增加隐蔽性,还是太久没洗过澡了。

    就像一群乞丐。

    如此说来,念义和念直两人,应该算是丐帮净衣派了,剩下的个顶个全是污衣派。

    念直当先过来,向范则施礼:“恩公!”

    范则只能把先前跟念义说过的话,又跟念直说了一遍,让他以后也说大白话。

    “敢不从命,全凭恩公吩咐。”

    得,白说了。

    念直还想把一百多个师兄弟,挨个给范则介绍。

    范则看了看天,还想早点回去吃饭呢,赶忙拦住。

    “时间有限,咱们先干正事,让弟兄们排成五列,每列挑一个手巧的,学东西快的,站在最前面。”

    念直也不多问,回头就去整队。

    念义倒是有点好奇:“范先生,您是要让他们做什么?”

    范则拿了五把剪子出来,想了想。

    “做托尼老师。”

第四十章 如假包换

    念义这人有个好习惯,虽然听不懂,他也不多问。

    只是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把“托尼”,做为汉语里“理发”的另一种文雅叫法,暗暗记在心里。

    范则按照这个时代,普通鞑子的发型,剪了几个不同数量的辫子出来。

    几个托尼老师站在一边,学得很认真。

    然后他们每人挑了一种,给后面的义军们剪了起来。

    也幸亏这些义军僧兵在流亡的两年里,没有时间剃头。

    虽然也只有不到一尺多长,但足够扎起辫子了,像不像,做比成样,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念义之前已经回来给他们做过心理建设了,但真剃成这种发型,几乎每个人的眼圈都红了。

    范则也有些感慨。

    朝鲜人,还是和尚,对剃发之事都觉得如此屈辱。

    再想想大明的一些文人,头皮痒得哟……

    唉!

    不过这些义军都很隐忍,服从性也非常好,没有任何人跳出来装腔作势。

    等这些都处理完了,一群朝鲜“流寇”义军,已经有三四分像鞑子了。

    那剩下的六七分呢?

    恐怕体格就占了六分,剩下一分是衣服。

    他们的身体,怎么说呢,如果跟后世的非洲难民比,还是强一些的。

    但绝大多数,都瘦骨嶙峋,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

    只有少数几个,虽然也瘦,但骨架很大,个子也高,如果穿好了衣服,倒是能装装样子。

    说到衣服……

    他们现在身上的,只能叫抹布条。

    之前,范则还以为念义和念直身上那套破衣服,是跟差役战斗的时候被砍破的。

    现在一看,恐怕原本也好不到哪去。

    即便如此,那两套被砍过的衣服,都比这些人身上的强。

    也不知道他们冬天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行了,你先带着兄弟们,在这多藏几天,我想办法给你们置办一身行头。”

    “另外,让他们把胡子剪一下,别都一样的长度,形状就按照你们心里鞑子的样子来。”

    范则跟念义交待了一下,然后只身返回了鸡屎台。

    林老爹在后院打铁。

    昨天打到半夜,才打出了五把剪子,今天范则回来,又让他打斧子和长锯。

    林老爹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待在辽东,这范则可比鞑子黑心多了。

    下午的时候,范则让林佑把小石头也叫来。

    怜容把她们拉到一边,连说带比划,讲了很多。

    小石头开始的时候,皱着眉,使劲摇头。

    后来不知听到了什么,又下了决心,主动往林佑身边靠了靠,很生硬地往上贴,脸上挂着笑。

    比哭还难看。

    范则赶紧过来:“怜容,不用到这种程度,天然点就挺好,显得不太乐意才正常嘛,这样好像有点……戏太多了。”

    “你懂什么,忙你的去,去去去。”

    范则碰了个钉子,灰溜溜地走开了。

    算了,随她们闹吧。

    他在心里盘算着,或许明后天就差不多了。

    没想到天快擦黑的时候,从村子外呼呼啦啦过来一群人。

    范则一看,反应还挺快,赶紧跟伙伴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各就各位。

    这群人抬着一大堆东西,来到林家门口。

    一个打扮得很立正的朝鲜胖墩儿,用非常标准的韩式缩脖,在门口早早拱起手来,很温和地向里面喊话。

    他的身后的人里,就有上次被邢远敲断鼻梁骨的狗腿子。

    范则等了一会儿,才给林佑递了个眼色。

    林佑出门来,跟胖墩儿交流了一会儿,才带进了屋,胖墩儿和狗腿子跟在后面。

    范则斜躺在卧榻上,枕着怜容的腿,小石头在旁边,正替他捏着肩膀。

    孙向魁和邢远站立在两边,一个笑得阴险,一个随时都会打人的样子。

    其实朝鲜这个时候,基本都是睡在地板上。

    但林老爹不习惯,凭着自己有手艺,就做了个简单的床榻放在外屋,偶尔休息的时候用。

    胖墩儿倒是识趣,从门口就跪倒在地,一路爬着过来。

    狗腿子一看,那就跟着学吧,总不能折了领导的面子。

    等来到近前,狗腿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心心念念,想要霸占的妹子,已经被女真人给抢了。

    最可气的是,女真人已经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还要抢他的女人,他还得过来赔罪,这真是……

    理所应当啊!

    女真大爷,那也是他能得罪的?

    胖墩儿心里,也是把狗腿子骂了个够。

    范则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孙向魁作为代言人,主动开口了。

    “问问他什么来历,干什么来的。”

    这话是跟林佑说的,而且语气很不客气,林佑也装作很惧怕的样子,在中间传起话来。

    胖墩儿不敢抬头,用颤抖的声音回道:“小人文光安,咸兴文氏子弟,前几日家奴冲撞了大清贵人,小人听闻以后,已经教训过了。”

    “今日带来稻米一石,粟米五石,番麦两石,细布五匹,绢一匹,生猪一头,母鸡二十只,公鸡五只,干肉十条,人参酒两坛,虎骨酒一坛,银十两,向贵人赔礼,还望贵人笑纳。”

    林佑听完,在手里划拉了半天,好容易把这些东西记了下来,说给孙向魁听。

    没想到孙向魁只是用女真话跟范则说了一句。

    “他说他是来送礼的。”

    “这不是废话吗?”

    范则也用女真话回应。

    本来他们可以直接说汉话交流的,但范则很谨慎。

    事实证明,他谨慎对了。

    文光安不会说汉话,但他早年在会宁,跟女真人做过贸易,至少能听出是不是女真话。

    之前他声音发抖,更多是在做姿态给“大清贵人”看,现在如果他再开口,怕是真的要发抖了。

    今天上午,文光安见到鸡屎台老村长的时候,本来是想一脚把他踢出去的。

    但他突然想起,前些天家里的狗腿子,好像说过在那边见了一伙歹人,看着像是女真人。

    文光安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便找到了茂山判官崔伊赫。

    看着崔判官一边薅着头发,一边鼻涕眼泪地哭诉,文光安知道事情是有点大了。

    老村长说的,没准是真的。

    这个狗腿子惹了大清贝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跟这群女真人能讲什么道理?

    现在那边过来,让他上门赔礼道歉。

    文光安想了想,做了两手准备。

    他不知道崔判官为什么对这伙女真人深信不疑,他有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先备下了足够丰厚的礼物,又召集了所有的家奴,抬着东西来了鸡屎台。

    如果这群女真人是真的,那这些礼物送去,也能平息他们的怒火。

    如果是假的,那就直接把他们废了,挂在茂山城门口的拒马上,给这群无知的刁民都长长眼。

    本来他还想跟崔判官借点差役,但崔判官可没他这么莽。

    对崔伊赫来说,那些文书断然不会是假的,因为造假能造出这种水平的,干点啥不能吃饭,犯不上出来坑蒙拐骗。

    文光安现在也有些庆幸,还好没有直接带人过来闹事。

    而范则呢,他对礼品清单还是挺感兴趣的,就让孙向魁一件一件问,再一件一件说给他听。

    孙向魁心里不耐烦,但脸上可是谄媚到家了。

    等范则终于听清了,半天没说话,在那里盘算着什么。

    文光安脑门上的汗啪嗒啪嗒往下掉,感觉大清贵人好像不太满意。

    谁知大清贵人只是遇到了常识问题。

    范则算了半天,也算不清楚,没办法,只能用手勾勾怜容,让她俯下身子。

    “怜容,一匹布能做几件鞑子的衣裳啊?”

    他的声音很小,文光安听不见。

    怜容也明白他的顾虑,便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仔细些的话,大概够做两三件吧。”

    一股温热之风掠过耳垂,直往耳朵眼里钻,搞得范则一阵哆嗦。

    “告诉他,多送二十匹布来,再弄些皮货,咱们大军过来,要换新衣裳。”

    范则一点都不客气。

    文光安听了林佑的转述,心头都在滴血。

    黑啊,真黑啊。

    绝对是女真人,如假包换!

第四十一章 十天之约

    文光安走了,哭着走的。

    他送的这些东西里,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这些布了。

    可是他不敢忤逆女真贵人,跟布比起来,还是活着好。

    他在临走前,还象征性地邀请范则,去他在茂山的府邸暂住,但被拒绝了。

    文光安放心了,而范则本来也没想去。

    这就叫双赢。

    范则看着一院子的东西,摸了摸下巴。

    “老孙,我刚才是不是要少了?”

    孙向魁点点头:“是不多。要是依着我,让他再送一百石米过来,再送些高丽娘们儿。”

    范则白了他一眼。

    “这还有孩子呢,瞎说什么……会有的,别着急。”

    “可不是我瞎说,”孙向魁一脸正经,“你要的越多,才越像鞑子。你要是再跟他多要几百几千两银子,卖他几颗珍珠,那就跟咱们大明的册封使差不多了。”

    范则想了想,明史课上还真学过这个,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是天启五年,就是1625年的事。

    当时大明派遣两个太监为册封史,去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

    结果这两个阉党,用各种名目,在朝鲜搜刮钱财,比如拿出几百颗珍珠,强行卖给人家,还要限时交钱,有些人都被逼得上吊自尽了。

    不是形容,是真的自尽。

    根据朝鲜方面的记载,这一趟册封之旅,搞了大概几万两的银子,十几万两的货物。

    朝鲜本来就不产白银,长期以来,民间交易大都以粮食布匹为通货,可以想象,两个太监得把他们为难成什么样。

    要是换成鞑子,估计七大恨怎么也得再加一条,变八大恨。

    但不要就此以为朝鲜在与大明的关系中,有多么的委屈。

    他们只是表面恭顺而已,暗地里始终在玩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正如文光安。

    范则拿起那个十两重的银条,有些唏嘘。

    “这么看来,这十两银子还算是重礼了。”

    孙向魁一听,笑道:“那倒也不是。这里离鞑子很近,像他这种出身,估计常与鞑子交易,家里有些存银并不稀奇,这十两啊,少了。”

    范则也乐了,老孙这小子,不光能当汉奸,还有做阉党的潜质。

    大伙把东西都搬进屋里,生猪活鸡什么的只能先养在后院,晚上顺便杀两只鸡,打打牙祭。

    这一顿吃得很高兴,林老爹作主,开了那坛人参酒,每人都小酌一杯。

    微醺。

    微胀。

    靠,这玩意劲还真是大啊,看来古代的人参,它不造假!

    范则坐在后院的长凳上,看着眼前的肥猪和二十三只鸡,考虑明天是做红烧肉还是玉米鸡。

    他也是看了那些送来的米,才知道其中的番麦,原来就是玉米。

    这时候玉米已经传入大明了,不少地区都有种植,只是没想到朝鲜居然也有。

    怜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范则旁边。

    等范则回过神来,吓了一跳。

    怜容也喝了酒,脸色有些潮红:“怎么一惊一乍的,怕我吃了你?”

    范则对先前的事,还有些挂怀。

    “那个,下午,其实不应该,你知道,我……”

    怜容见范则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行了,看你紧张的样子,我又没说你什么。”

    范则又想接着解释,怜容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时时为我担心。”

    “唉,谢谢了。”

    “这话说的,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范则一怔,然后重重地点头。

    其实不怪范则有些忐忑。

    他跟怜容说要演这场戏的时候,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

    可当他真的枕上怜容的腿时,又有些后悔了。

    但怜容的一番话,让范则释怀了。

    对啊,我们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怜容马上又好奇起来:“那你要那些朝鲜女子,是想做什么呢?”

    范则反问道:“以你的手艺,做一件鞑子的衣服,需要多久?”

    怜容思忖了一下:“鞑子的衣服,样式简单,若不是精工细做的话,大概一天能做一件半。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那朝鲜的女子,是不是跟咱们大明女子一样,要从小学习针织女红啊?”

    “应该是吧,以前也有听闻,朝鲜以我大明为尊,处处仿学,想来女子也是这样。”

    范则摊开了手:“是吧,如果让你自己做一百件衣服,等做好都快入冬了。所以我在那小地主的面前,要装成好色的样子,这样她送些女人来,就有人帮你做衣服了。”

    怜容疑惑道:“那你怎么不直接问他要?”

    “我需要知道他的态度。”

    “你确定他一定会送人来?”

    范则哼了一声:“他要不上道,我自己去要!”

    好家伙,还单押了!

    事实证明,文光安是上道的。

    转天上午,他就把二十匹布,一筐皮货,外加六个美女,送到了林家门口。

    当然,这个美女的标准,是相对文光安这个朝鲜小地主来讲的。

    实际上这几个女子,比起小石头来,还要略逊一筹。

    范则冲怜容抖了抖眉毛。

    “你看,我说对了吧。”

    怜容倒是很俏皮:“是了,你厉害,我看你让她们住哪儿。”

    呃……

    这倒真是个难题。

    现在怜容睡在小石头家,五个大老爷们睡在林家。

    林家一共就里外两间屋子,林老爹和孙向魁睡在里屋,三个小伙子睡在外屋,范则和林佑睡床榻,邢远打地铺。

    好在朝鲜的房子,有地板,并不算凉。

    再说邢远那身板,跟头盛驴似的,要是有个寒玉床给他睡,没准还能涨涨内功。

    而小石头家呢,这么说吧,如果把人挤成一条,倒是勉强还能再塞进去六个人。

    范则左思右想。

    算了,就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吧。

    于是,这六个女子,白天跟着怜容和小石头做衣服。

    晚上,她们就睡在林家外屋,怜容和小石头睡里屋。

    林老爹和林佑,睡在小石头家。

    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而范则他们呢?

    老村长啊!

    要说还得是村长,他家的空屋真多。

    这三个“鞑子”,不光睡得舒服了,每天还能蹭饭。

    尤其是邢远这饭量,给老村长都看傻了。

    不过范则也不会真的把村长给薅秃。

    他从林老爹口中,也得知了村长家的情况,并不是范则想象中的那种村霸之类的。

    相反,他平时对村里人,还挺照顾的。

    这里的空屋之所以多,是因为这家里只有老两口。

    老两口原本有两个儿子。

    他们都加入了对抗鞑子的义军。

    他们都战死了。

    范则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心里突然就拧了一阵。

    他终于知道老村长为什么会哭得像个孩子了。

    也知道老村长为什么明明只有五十出头,脸上却有着六十多岁的沟壑。

    他为自己先前粗暴对待老村长的行为,感到羞耻!

    只是,他还没法坦白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去向老村长道歉。

    但他在随后的日子里,用不会暴露身份的方式,尽量与老村长缓合着关系。

    在老村长的眼里,他们慢慢从可怕的鞑子,变成了很豪爽,也不蛮横的鞑子。

    虽然还是鞑子,至少不用提心吊胆了。

    十多天后,怜容她们像在黑心工厂里一样,累死累活做出了一百来件衣裳,全是鞑子样式的。

    范则对着怜容扎破不知多少回的手,三鞠躬。

    怜容把鞋底甩在他脸上。

    这天凌晨,范则叫上邢远、孙向魁、林佑和林老爹,四人扛着大包,趁着人少,往山里走去。

    念义他们依然藏得很认真,范则要是不按约定吹哨,他们绝不出来。

    等义军们脱下原来的衣服,换上鞑式服装后,总算有些正常人的模样了。

    不过这些衣服,只是简单的外套,虽然也用毛皮绲了边,但如果仔细看的话,是很单薄的。

    范则又从林老爹和老村长的家里,搞来七八件内衬,给几个身材最壮实的义军穿上。

    别担心老村长,范则是拿母鸡跟他换的,老头还挺高兴,问他要不要再拿几件呢。

    随后众人下山。

    但他们没回鸡屎台村,而是直接往茂山走去。

    至于为什么?

    十天之约,忘了?

    范则可没忘,还是那句话。

    他要不上道,我自己去要!

第四十二章 伤天害理

    范则在前头带路,一群“鞑子兵”,浩浩荡荡地来到茂山镇外。

    门口守城的两个差人,见到这个阵势,险些流了黄汤,拔腿就跑,脚下的影子都差点追不上他们。

    在来之前,范则已经跟念义他们问好了,把一些可能被本地人认出来的义军,都放在了队伍的中间。

    等他们到了衙门,刚好把想要开溜的崔伊赫堵在了门口。

    崔伊赫这个气啊,都怪守城的两个废物跑得太慢,要是消息再早来半刻,自己不就跑了吗?

    “下官见过大清上国尊……”

    嗵——

    范则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飞起一脚,把他踹出好几米去。

    对付这位崔判官,范则可不会有对老村长的那种愧疚感。

    朝鲜的两班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吃人肉不吐骨头的货色。

    就是直接砍了也不冤。

    孙向魁慢步过来,冷冷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

    崔伊赫捂着肚子,很吃力地爬了起来,又行了大礼跪倒。

    “下官,下官不知。”

    孙向魁看向范则,用大拇指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范则怒喝一声,直接拔出刀来。

    “尊使息怒,下官知道了,知道了,快住手啊!”

    崔伊赫吓得帽子都掉了,想躲又不敢躲,只能不停地嗑头。

    “问他,我们的东西呢?”

    范则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孙向魁翻译。

    崔伊赫如丧考妣,眼泪都飙出来了。

    “此事实非下官之罪啊,下官已将文书递与镜城都护府,只是路途遥远,尚未收到回文,下官也不敢擅自作主,请尊使明察啊!”

    这话说的,范则能信?

    你朝鲜一共多大个地方?

    镜城离这能有多远?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

    老虎不发威,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啊?

    范则面色阴冷:“只问他一次,我要的东西,有,还是没有?”

    崔伊赫“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范则把心一横,刀又离他的脖子近了几分,已然切出一条血线。

    刀锋之利,可见一斑。

    “有!有!”

    崔伊赫见了棺材,再也不敢有侥幸搪塞之心。

    “尊使请随我来,这就带您去取!”

    见他终于识相了,范则才收回刀来,心里也是突突狂跳。

    还好这家伙不是个死硬骨头,否则范则这个和平年代出生的现代人,还真不见得砍得下去,到时候就难办了。

    崔伊赫闷头带路,在镇里拐了两个弯,进了一处院落。

    院门口是有人把守的。

    他们看见判官大人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愣是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像木头似地戳在那里。

    “尊使,这是本镇仓廪,需要多少,请尽自取便是。”

    范则挥了挥手,邢远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还好,没人偷袭。

    说实话,范则有点怕这判官想要鱼死网破,所以让邢远上去探路。

    邢远功夫那么好,人又机警,就算里面有人埋伏,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范则迈步进去,四下看了看,里面堆着很多装好了袋的粮食。

    他用剑扎开了一袋,里面流出金黄的小米。

    不错,是粮食。

    但这特么根本不是储米的粮仓好吗?

    这个年代,谁家的米是装好了袋储存的?

    崔伊赫这个狗官,明明已经把粮食准备好了,却还是想耍花样。

    如果不是刀架脖子,怕是连一粒米都不想往出拿。

    不过范则也不纠结这些,有粮食拿就行。

    他向身后喊了句女真话,进来几个义军,开始往外搬粮食。

    范则看义军们一个人就能扛起这么大袋粮食,也想颠颠重量。

    好家伙,差点没把腰给闪了。

    这一袋少说也有个一百来斤。

    范则体格算是挺好的了,平时偶尔也会健身,虽然能扛起来,但是很吃力。

    那些义军一个个瘦瘦小小的,却力量十足。

    看来以后得加强锻炼了,估计要是生死相搏,义军里随便出一个人,就能把他制得死死的。

    不过范则表面上装得很轻松,随手又把粮食扔在地上。

    不能露怯。

    等义军差不多人手一袋以后,范则一招手,大家有序地排着队,往镇外走去。

    临走前,范则用很轻蔑的表情说道:“下次,主动把粮食送去,不要劳烦我们的勇士,他们是战士,不是奴仆。”

    崔伊赫连连称是,这回也不送他们出城了,站在仓廪门口,长舒了一口气,扶着门框瘫坐下去。

    范则回到鸡屎台,在路上休息了不少次。

    看来,这些义军虽然力量不错,但耐力还是差了些。

    这主要是因为营养没跟上,要是多吃点好的,估计很快就能补回来。

    这些粮食被堆在了村长家里,谁让整个鸡屎台,就他家屋多呢。

    老村长现在跟范则他们,也不像原来那么局促了。

    而且这么多粮食,虽然不是自己的,但看着就高兴啊。

    这就像你老板发年终奖时,从银行取回几百万的现金,在那里堆成个小山。

    虽然知道这些不全是你的,但是不妨碍你流口水。

    什么,你们公司没有年终奖?

    打扰了。

    不过这一百多人,村长家的院里可站不下。

    他们只能先待在村外。

    范则在林老爹家里,指挥邢远把那头肥猪给宰了。

    然后把猪肉分好,切成小块。

    之后拿了林老爹的大锅,又从村长家搞了不少大陶罐,在村外的空地上,架起柴火,开始做饭。

    随着小米饭的香味飘出,义军们的眼睛都绿了。

    粮食啊,多久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粮食了?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

    他们在与鞑子对战的时候,没有落泪。

    在被朝庭打成流寇的时候,没有落泪。

    在山里挖野菜吃草根的时候,没有落泪。

    现在,他们落泪了,不是因为吃到了粮食,而是因为激动。

    这种激动的根源,叫做安定。

    他们漂泊太久,已经快要忘了安定是什么感觉了。

    当这感觉再一次从记忆中被唤醒,泪水若不从眼角落下,又能从何处落下呢?

    范则很快找到了答案。

    是的,嘴角。

    看着这些义军,一边哭一边馋得直流哈喇子,范则也是笑了笑。

    真是群可爱的人。

    直到他们每人都饱饱吃了一顿小米干饭,看着做好的猪肉,一个个摇头的时候,范则又改主意了。

    真是群矫情的人。

    他叫来念义,让他问问这群师兄弟,谁以后不打算做和尚了,就过来把肉吃了。

    不把身子吃壮,怎么做大事?

    但念义脑回路似乎有点偏。

    他既不提吃肉的事,也不去劝那些师兄弟,而是问范则要做什么大事。

    范则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会以为靠着这招,能在茂山骗一辈子的粮食吧?”

    念义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莫非要去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当然不是,”范则摆了摆手,“你们得先能站得住脚,养好了身体,有一个根据地。”

    “然后去打鞑子的秋风也好,或是再谋出路也罢,都随你们。”

    “我可以帮你们打开局面,后面的事,大概要靠你们自己了。”

    念义一听,忽然有些着急。

    “范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想留下吗?”

    “请恕念义愚钝,先生救我等于水火,却又不用我等效死,念义实在不解。”

    范则笑了:“你一点也不愚钝啊,那我就不跟你假客套了。”

    “你们愿意跟我一起,闯一番事业,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只是我今后要走的路,虽然谈不上伤天害理,但或许会与你们的信念相背。”

    “所以,我要先跟你说清楚,至于如何选择,你再仔细斟酌。”

    念义沉吟了片刻:“虽然不知道先生的路,会是怎样的走法,但念义相信,以范先生的为人,定然不会是邪路。”

    “所以,念义恳求先生留下,我这就去劝师兄弟们吃肉!”

    范则有点蒙,这个倒也不必啊。

    刚才只是看猪肉太多,怕吃不完浪费。

    就算不想吃肉,咱们还可以用别的补啊,大豆坚果什么的,一样有蛋白质和脂肪。

    怎么搞来搞去,变成逼和尚吃肉了。

    这,算不算伤天害理啊?!

第四十三章 你不拜啊?

    看来念义在义军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这群前僧众,听完他的训导后,纷纷拿着自己的破瓷片,从锅里捞肉吃。

    以至于轮到最后十几人的时候,肉都没了。

    但他们很团结,先前捞到肉的,都把没吃完的部分,分给了后面的人。

    范则看得也开心,一边把肥肉熬成猪油,一边跟念义探讨了一下伤天害理的问题。

    原来他对于伤天害理的定义还挺简单的,就是不能去抢贫苦人的东西。

    咳,早说啊。

    这把范则吓的,还以为他们遇到敌人,只能靠念经把对面唠叨死呢。

    “这你放心,不光是贫苦人,就算是地主或是士族,只要他们没有做过坏事,我也不会打他们的主意。”

    范则跟念义并肩坐着,拍了拍他的背,心说这个年代,要是不干坏事,那还叫地主和士族?

    念义很高兴,等义军们吃完饭了,带着他们去了隐秘的角落,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范则独自思虑了一会儿,然后把三个伙伴叫到一起,开了个小会。

    “我说,是吧……这个,啊……”

    他在那里支支吾吾半天,就差手里再拿个搪瓷杯了,众人都有点奇怪。

    邢远咧嘴道:“有话你就说,怎么还磨叽上了,是身体上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范则下意识地提了下肛,感觉还行。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留在这里,暂时不回大明了,你们呢?”

    说完,他有点忐忑,下意识搓起了手指。

    邢远一脸鄙夷:“我当是什么事呢,留就留呗,在哪不是吃饭睡觉。”

    怜容笑道:“我左右也是没有去处,你们在哪,我便在哪,就是想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孙向魁:“呃……”

    嗯?

    范则、邢远、怜容三人,一见孙向魁犹豫,齐齐盯向他。

    “你们,唉,别这么看我啊。”

    “不是我孙某人跟你们两条心,只是济南家中尚有亲眷,这一趟出来也半年多了,我想早些回去,好歹报个平安,对不住大伙了。”

    哦,对啊。

    范则点点头。

    虽然他知道济南城大概率是破了,但又没法说。

    若是孙向魁的家人不幸遭难,更要让人家回去祭奠啊。

    “老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问问大家的想法,不是要强留你。”

    “咱们之前说的,也是一起回大明。现在我想留下,是我对不住你。”

    “不管你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跟邢远护送你往南,直到上船。”

    “等你到了大明,如果有机会,托人报个平安过来,咱们之间的情谊,不会因为区区一片海水而断绝的。”

    范则说的是真心话,他想留下孙向魁,但首先是要尊重他的意愿。

    然后他又用手指点了点邢远,示意他别用那种看杀父仇人的眼神,去恐吓孙向魁。

    孙向魁的神情有些焦躁,这很少见。

    上一次出现这种神情,还是在草原上,范则被老胡陷害的时候。

    过了好半晌,孙向魁才又沉静下来。

    “小邢,怜容,我想跟范则单独聊聊,你们看……”

    这俩人也不啰嗦,抬屁股就走。

    邢远还不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你,出去就出去呗,吓唬老孙干什么?”范则笑道。

    不过孙向魁却很严肃,看得范则都有点发毛了。

    “范则啊,你掏心窝子跟我说说,留在这边是想干什么?”

    得嘞,看老孙这架势,是不是也要讨论一下伤天害理?

    但范则没必要扯谎,他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一下。

    刚到朝鲜的时候,他是没有想过要留下的。

    这里要物产没物产,要人口没人口,就算做出来香皂,卖给谁去啊?

    整个朝鲜的两班贵族,加在一起,还不如江浙一带的商人多呢。

    但是,当他用馊主意,帮助念义他们安身的时候,一个念头就从心底冒出来了。

    这些人,这片地,可以用!

    这里的耕地虽然很贫瘠,但位置好啊。

    一过江,就是鞑子的老巢。

    历史上,满清在几年后,还要再去中原祸害一番,介时又是生灵涂炭,数十万百姓受难。

    如果自己能在这里发展出一股势力,就会对鞑子形成很强的牵制。

    你鞑子敢入关啃大明的骨肉,我就在后面当鬣狗,掏你的腚眼。

    啃骨肉受伤,掏腚眼要命!

    再说这里还有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铁矿。

    这可是露天铁矿,还是含铁量很高的磁铁矿。

    最重要的是,它能白嫖啊!

    况且朝鲜的矿产,还不止这一种。

    只要有了人,就有希望在这里建立一片基地。

    而人,就是念义带领的义军。

    其实范则之前跟念义的谈话,可没有跟孙向魁这般诚恳。

    他有试探念义的心思。

    如果念义只将范则的行为,视作一种朋友的帮助,那范则就老老实实回到大明,做香水,制水泥,造玻璃。

    若是念义感念范则的恩情,愿意投效,那就带他们在这里大干一场。

    范则有很大的把握,念义会是后者。

    因为一个开口闭口都是“恩公”的人,怎么会是无义之人呢?

    毕竟他的名字,就叫念义啊。

    孙向魁听完,良久不语。

    他在想。

    想什么?

    不知道。

    “如此说来,你是想当第二个毛帅?”

    范则知道他说的是毛文龙。

    关于毛文龙乃至袁崇焕的事,范则不想评论。

    实在是懒得吵啦!

    以前他上明史课的时候,随便在某乎发个相关话题,就能吵上好几年。

    里边有人讲理,有人讲情,有人是纯纯的蠢,有人是真真的坏,反正是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在鞑子身后放颗钉子,是极其有用的。

    范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毛帅,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只是想让咱们大明的百姓,少受些罪。”

    “让更多像你我这样的人,可以继续当监生,做捕快,从风水场中脱身,或是不用被当成奸细,送到菜市口砍头。”

    “而这一切,就要从这小小的茂山开始。所以,老孙,你的回答又是什么?”

    孙向魁长舒一口气,正了正衣冠。

    虽然没有冠,衣服还是胡服,但仪式感满满。

    “范先生所言,真大义也,孙某人敬服,替我大明百姓,拜谢!”

    “哟哟,别别,这好端端的,行什么大礼啊真是……”

    范则已经做好了要扶他的准备,可是等了半天,孙向魁也没动弹,还是坐得端端正正。

    “啊,你不拜啊?”

    孙向魁讪笑道:“咳,情绪到了,舒发一下,意思意思得了。再说我这岁数,真拜你,你也难受不是?”

    “呵呵,不是替大明百姓嘛,拜吧,没事,我不怕折寿。”

    范则跟孙向魁瞎闹了一会儿,这才一同出去。

    外面,是老村长家的后院。

    怜容已经回林家休息去了。

    邢远躺在草垛上,嘴里叼着根草杆,见到他们出来时的神态,把草杆一吐,也是喜笑颜开。

    “老孙,不走了?”

    “走还是要走的。”

    范则和邢远一听,登时愣住。

    但孙向魁马上又说道:“等咱们把鞑子灭了,从辽东回去,把来时的路再看看,到时候可又是一番心境喽。”

    这话说的,连范则都不好意思了。

    “老孙,你心可是真大啊。有这精神头,不如先想想咱们的‘牛录’明天住哪儿,总不能天天让他们往山里钻吧。”

    老孙却十分不屑:“这有什么难的,他们一帮人,闲着干什么,修屯堡啊!”

    修屯堡……妙啊!

    虽然义军人数不多,但全是壮劳力,而且精神顽强,干起活来一个顶俩。

    说干就干!

    当然,不是让义军半夜起来干活,那不成范扒皮了吗?

    范则拿起一个树枝,在沙地上画了起来。

    邢远和孙向魁也凑过来看了一会儿,邢远看不懂,又回去躺着了。

    毕竟好吃不如躺着。

    孙向魁倒是挺感兴趣,眯着眼睛,嘴里嘶嘶哈哈的。

    “小范,你这,你这画的是屯堡吗?”

    “嗯,”范则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孙向魁噘着嘴,想了半天。

    “有点扎得慌!”

第四十四章 摊牌了

    范则跟孙向魁两人在地上一边画,一边研究。

    后来邢远也加入进来,偶尔提出一个想法,还挺有创意的。

    然后孙向魁拿了纸笔出来,把屯堡的结构,尽量详细地记录下来。

    其实这个叫城堡,或棱堡更为妥帖。

    范则参考了欧洲的棱堡,根据附近的地形,设计了一个规模和功能,都相对合适的木制堡垒。

    第二天清早,范则从林老爹那,领走了打造好的几把斧子和长锯。

    念义也带着义军,早早等候在村口。

    鸡屎台村离图们江很近。

    范则将棱堡的位置,选在了这段江水的内弯处。

    建成后,棱堡将三面环水。

    其实这样设计,有利有弊。

    有利的地方,是敌人很难在临水的方向,布置太多的攻城人员。

    弊端是如果被围攻,也只能从朝向内陆的方向突围。

    不过,因为棱堡有着优秀的交叉火力线,只要有一百个战意顽强的守军,敌人不动用火炮的话,少说也得填上数倍的人命,才有机会攻下。

    当然,这都是范则的估算,而且前提是要有火铳。

    不过现在首要的工作,不是造围墙,而是先盖好兵营。

    一群义军兴致高涨,分了几个小队出去伐木。

    其他的人,在河岸上整备地形。

    有工具的用工具,没工具的就用手,干得别提多起劲了。

    范则想了想,要是有电锯就好了。

    那是在想屁吃。

    但水锯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些已经在他的计划内了。

    之所以把棱堡选在河湾里,除了防御方面的考量外,他还想在河道两个拐点处,挖一条沟,让水流穿过棱堡。

    因为水的惯性,在冲击拐角时,力道会大很多。

    所以这条沟,用来带动水车,搞点水力设施,问题应该不大。

    而水车和水力设施,建造在棱堡内,也会提高安全性,以免被人破坏。

    虽然范则没有见过水锯或是水锤的实物,但基本的原理都懂。

    等林老爹有时间了,跟他商量商量,能不能做些铁制部件,增加水锯的稳定性和耐久。

    说到林老爹……

    范则找来了念义,让他从义军里挑几个力气大,手又巧的过来,最好能听懂点汉话。

    念义想来想去,先找来了念直。

    念直又去发展下线,没用多会儿,带了四个看着还挺像样的小伙子过来。

    “行了,那跟我来吧。”

    范则带着他们,来到林家后院。

    现在天还早呢,连饭都没顾上吃,林老爹就在后院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林佑对着一个半人高的粘土熔炉,正在拉着风箱。

    “老爹,忙着呐,辛苦辛苦啊。”

    范则点头哈腰的,伸手去给林老爹擦了擦汗。

    林老爹最近可是忙坏了。

    人一加班,脾气就不太好。

    只听他“哼”了一声,推开范则的手。

    “你这假鞑子,比真鞑子还狠,拿我们爷俩当牲口用呢这是。”

    范则讪笑几声。

    林老爹也就是嘴上唠叨两句,但活是从来不会落下的。

    他也想尽快帮着念义他们安顿下来。

    刀子嘴,豆腐心,打工人的命。

    范则又去林佑那看了看。

    只见他满头大汗,已经很累了,但手上一刻也不敢停。

    熔炉里的铁也不知炼了多久,看样子没有炼成之前,就要一直这么拉下去。

    念直倒是挺会来事的,上来就要替他去拉风箱。

    身后几个义军小伙子,又抢着去帮念直拉风箱。

    这把林佑给气的:“你们别乱搞,拉这么快风箱该坏了……也别拉那么慢,那火都快熄了!”

    就这么手忙脚乱地教了半天,才算把这点工作交接出去。

    范则从屋里倒了碗水,递给林佑。

    “栓子,累坏了吧?”

    林佑一扬脖,几口就把水喝完了,额头上顿时又渗出一堆汗珠来。

    “咳,累什么累,干了多少年,早习惯了。”

    范则乐了:“你才多大啊,就干多少年。”

    林佑想了想:“我六岁的时候,就帮着我爹拉风箱,拉了十三年了。”

    范则有点惊讶“六岁,那能拉得动吗?”

    林佑不屑一笑:“你以为我栓子的小名是怎么来的?”

    说完他指了指风箱的拉杆。

    “那玩意,就叫拉栓。”

    好家伙,幸亏当时没让你去放牛。

    然后范则把念直和几个义军带到林老爹那边,让他们跟老爹学徒,帮着干活。

    林老爹说打铁用不了这么多人,就分派了一下工作。

    念直汉话说得好,帮老爹打铁。

    林佑拿着镐头,带着两个义军,上山去挖铁矿和石灰石。

    剩下两个义军,轮流拉风箱,顺便干杂活。

    这边也安排妥当了,范则又回到棱堡工地,跟着孙向魁一起,一边给念义解释施工图纸,一边监督施工进度。

    邢远则又拿起了弓箭,上山去打猎了。

    现在添了这么多张嘴,肉食供应就全靠邢远了。

    实际上他也打不回多少东西,他只是不想去砍树而已。

    怜容带着妇女团,抢了范则的活,负责起一日三餐。

    对,范则把两餐制改成三餐制了。

    人要不吃饱,可没力气干活。

    大家就这样干劲十足地忙活了十多天。

    随着林氏父子牌工具的持续产出,伐木队又扩大了编制,闲人们被改设成了锯木队和建造队。

    现在的棱堡工地上,已经建好了几幢营房。

    虽然很简陋,几乎都是一些比较直的原木堆起来的,还四处漏风,但总比在野外露宿强。

    而且建造队已经开始和稀泥了。

    他们从河边挖了不少黄泥,混入干草,糊在营房的木墙和地面上。

    范则让林佑用粮食,从附近种水稻的老乡手里,收了些稻草过来,铺在房顶上,临时遮挡雨水,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换成瓦片。

    锯木队把稍短些的木头,按范则的要求,做成了床的样子。

    因为地面是泥的,而且工期比较赶,没有做地炕和火炕,就暂时睡在床上,以免睡在地上腰酸背痛腿抽筋。

    不过,义军们还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那些床都不是精工细做的,义军们普遍反应,还不如睡地面舒服呢。

    范则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没有被褥的原因。

    那么为什么没有被褥呢?

    因为没有棉花。

    咸镜道的主要粮食作物,是小米和水稻,同时还有大豆和少量的玉米。

    至于经济作物嘛……苹果算吗?

    不过现在离秋冬还早,暂时让义军们用稻草之类的对付一下,后面再想办法。

    而另一件事情,让范则更担心一些。

    最近一段时间,义军们在村子附近活动得太多,已经被不少村民看见了。

    一帮女真人,几乎个个都说朝鲜话,这个事情,是不是多少有那么一丢丢的奇怪?

    很奇怪好吗!

    好在老村长在村里很有威望,他让这帮人不要乱说,短期内问题不大。

    而老村长嘛,其实早就看出点端倪了。

    那大石头念义,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能说化成灰都认得,但这不是没化成灰吗?

    范则问了林老爹和念义的意见,他们都说老村长很可靠。

    于是范则就跟老村长摊牌了,不装了。

    老村长可太高兴了,当时就要杀鸡。

    范则赶紧把他拦住了。

    这是母鸡,还是留着下蛋吧,毕竟咱们村子含蛋白质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不过晚饭还是炒了几个鸡蛋,范则的手艺,让老村长吃得那叫一个美。

    饭后,老村长说今天村里来了外人,好像在打探什么,但被村民拦了回去。

    范则心思一沉,找邢远商量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邢远就发现了老村长说的外人。

    那人穿着看着跟附近的村民差不多,但神情举止都很可疑。

    就像谍战剧里接头的特务似的,恨不得一步三回头。

    邢远看了都直摇头:“说实话,派条狗来,都比他管用。”

    范则笑道:“狗估计他们留着吃了。别愣着了,跟上他。”

    邢远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要活的要死的?”

    范则瞪了他一眼。

    “要不我让老孙去得了。”

第四十五章 大人饶命

    那个不如一条狗的可疑探子,今天终于打探到了消息。

    泄漏消息的人,是老村长。

    天刚擦黑的时候,邢远坠在探子的身后,一路跟了出去。

    没过多会儿,邢远就回来了,从墙头翻进院里,落在了范则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范则早就习惯了:“是谁派来的?”

    “他进了个大宅子,我看见了姓文的,应该是他的家。”

    范则思忖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道理。

    不过邢远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觉得,道理来了。

    “镇子里边,多出了不少人。我数了数,怎么也有二百来人。”

    “哦,那就不奇怪了。”范则点点头,“他们什么打扮?”

    邢远回忆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一身白,头上都扎了条孝带子。”

    “行了行了,再让你说下去,咱们估计要去随份子了。”

    范则赶紧推着邢远,让他先去休息。

    然后他找来了念义,跟他一起出去走了一圈。

    回来以后,念义带着义军,把衣服穿戴整齐,带着兵刃,迅速而又安静地出了村子。

    第二天上午,念直一路快跑回来。

    “范先生,果如您所料,我等幸不辱命,将来人尽数擒住,未得一人脱逃。”

    嚯,可以啊!

    范则也是有点惊喜,没想到义军的战斗力还是蛮强的。

    念直带他来到了战场处,只见念义带着义军,把一群身穿朝鲜常服的人,围在了中间。

    那群人几乎全都跪伏在地上,只有少数人,正襟危坐,显得格格不入。

    见范则来了,念义迎了上来。

    “先生,全都抓住了,一共一百九十一人,请您验看。”

    范则心说,又不是首级,有什么可验的。

    “挺好挺好,伤亡情况怎么样?”

    见范则先问了伤情,念义十分欣慰:“谢先生挂念,先生计谋过人,我等只有三人受了轻伤,没人丢掉性命。”

    范则倒是诧异了,对面将近二百人,义军这边一百人,这仗还能打成这样?

    念义就把战况大概叙述了一下。

    原来,范则昨天听邢远说完探子和茂山的情况,就知道有人想打这边的主意。

    那个探子所打探的消息,基本都围绕在这群女真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或者他们实际有多少人之类的。

    老村长按范则说的,将“他们看着不太像女真人,也就几十个人”的消息,告诉了探子。

    探子得到消息马上就返回了。

    这说明,对方不止在怀疑这些女真人身份的真实性,而且已经打算做出一些行动。

    甚至还提前派了人,进驻茂山,大概是想搞个闪电战,一举拿下这群“疑似女真人”。

    那么,谁会有兴趣来做这种事呢?

    显而易见,文光安没有必要,因为他跟女真人的梁子已经算是揭过去了。

    而且范则试探过文光安的态度,那是极其恭顺的,何况他一个小地主,哪来的这么多狗腿子?

    剩下的,就只有崔伊赫和他身后的镜城都护府了。

    这群朝鲜狗官,看来是一根毛都不想拔。

    既然文光安没必要,那探子又为什么又去了他家呢。

    嘿嘿,朝鲜人嘛,多处一处,就懂了。

    可是考虑到对方人多,范则依然仔细考量了一下对策。

    现在棱堡还没造好,若是平地守御,那承担的风险和伤亡可能会很大。

    毕竟对方有着人数的优势。

    那就只能打野战了。

    而野战之中,伏击又是比较好的选择。

    从茂山到鸡屎台,只有一条沿着图们江走的路,长度大概在十里左右。

    从茂山镇出来,走个三四里以后,就进入了最佳的伏击地点。

    这段路,前后差不多二里地,右边是江水,左边是山丘,宽度只有十几米。

    范则让念义将人分成两队,安排在两端。

    一队藏在山坡上,切断来人的后路。

    一队隐蔽在拐角处,冲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按范则的预估,这样安排应该能赢,但少不得损失些人手。

    毕竟他的军事知识,基本都来源于电脑游戏。

    真到了这种实际的战阵,哪怕只有三百人规模,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所以昨晚他还是通知了伙伴们,先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如果今天形势不妙,那就夹着包袱卷,溜之大吉。

    当然,范则也不会直接卖掉念义。

    他跟念义做了交待,若是战事不利,尽量保全实力,往天池方向撤退,大家在那里会合。

    而敌方就算识破了“假鞑子”的身份,也未必有胆子追着“假鞑子”,进入真鞑子的地盘。

    只是没想到,念义他们不光赢了,还几乎兵不血刃。

    为什么是几乎呢?

    因为对面还是死了两个倒霉鬼的。

    念义从昨晚就带人在这里埋伏了。

    茂山镇里的敌人,似乎也没什么耐性,今天吃过上午饭,便排着长队出发了。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穿甲,不过都佩了刀,一个个挺神气的样子。

    只有最前面带路的十来个人,衣装略有不同,举止也更加轻浮。

    等他们全部进入伏击路段后,念义用范则刚教的女真话,大吼一声。

    一时间,全部义军都吼着同一句女真话,如山呼海啸般,从山上冲下,瞬间将敌人包围。

    说实话,就是咱们正常走在山路上,突然出来一个人冲你喊上一嗓子,你也得吓一跳,心脏不突突跳个几分钟,都缓不过劲来。

    这群敌人也是一样,只不过现在没人给他们缓口气的机会。

    尽管如此,在敌方队伍中,还是有几个比较镇定的。

    他们抽出长刀,大声吆喝着身边的同伴,大概是要让他们不要慌乱,结好阵形迎敌。

    不得不说,形势还真差点被他们给稳下来了。

    为什么是差点呢?

    因为有人坏事。

    之前负责带路的那十几个人,见到这群“女真人”,吓得大叫亲爹,连想都没想,把武器一扔,直接跪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那种。

    要知道,投降这个事情,它是会传染的。

    本来刚刚有些振作起来的队伍,一见这边开始投降了,那别慎着了,一起吧,好歹有个伴。

    而且这群“女真人”,看起来确实太凶恶了。

    这倒不是因为念义他们真的有多凶恶,而是女真人两次扫荡朝鲜,给朝鲜人带来的精神压迫。

    只见这个队伍,从头部开始,像人浪一样,依序拜倒在地。

    不过队尾的那一小撮人,因为“信息差”的问题,还真有几个拼死奋战的。

    这就是为什么还死了两个倒霉蛋。

    如果他们稍微沉稳一点,估计也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范则来到这个世界,指挥的第一场战斗,居然神奇地成为了一场“信息战”。

    念义这边受伤的三人,有两人是抄后路小队的,他们都是在与倒霉蛋战斗时受的伤。

    另一个是前面冲锋的,他没有战斗。

    他崴脚了。

    纵观全局,敌人虽然有人数优势,但准备不足,而且轻敌自大。

    遇到突袭时,又自乱阵脚,战意涣散,导致成建制投降。

    虽然也有个别勇武之人,但无法挽回大势。

    是不是很眼熟?

    范则摇了摇头,有些理解鞑子战斗时的心态了。

    此时念义已经缴了他们的械,正用麻绳将他们捆成一串。

    “念义,你带一半人跟我先走。念直,你带一半人,押着这些俘虏,跟在后面。”

    这兄弟俩也不多问,范则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来到了茂山镇。

    范则挥挥手,念义带人将四个城门守住,然后跟着范则进了镇中。

    众人先来到了文光安的府邸中。

    只见文光安踩在一个朝鲜妇女的肩上,正在往墙头上翻呢。

    看着那小三米高的院墙,范则也笑了。

    该,让你闲着没事,把墙修那么高。

    哪怕留个狗洞也好啊。

    文光安就这样站在那里,伸出一条腿,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范则笑眯眯地冲念义说道:“问问他,要不要我去帮他一把?”

    文光安吓得一缩脖子,登时滚落在地上。

    “阿迭,阿迭大人,饶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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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介绍:
我叫范则,被大能送到了异界的大明……

他们说我是反贼?
说的对啊!

又说我不是反贼了?
他们说了不算。

都想要我范则的脑袋,来,看看我的歼星舰。
对不起,没有,骗你的。

但火枪、巨炮、巡洋舰管够,你挑一样吧。

我范则,从来都不是反贼。

你看,世界变得更好了,不是吗?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