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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全文阅读

作者:内心戏贼多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txt下载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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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太的馈赠

    “张嘴,啊——”

    范则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嘴。

    隐约之间,感觉棉签快要捅过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一坨腥臭油腻的东西被人强塞进了嘴里,堵得严严实实。

    什么玩意?

    范则立马就精神了。

    此刻他正被五花大绑,跪在简陋的木台子上。

    台下稀稀拉拉十来个围观群众,衣裳大多有点破旧,但都是古装,还有几个人正朝台子上扔石子吐唾沫。

    刽子手喂完了断头肉,又站回了范则身后,面无表情。

    这是……穿越了吗?

    “斩!”

    还没等范则想明白,一声厉喝传来,吓得他一个激灵。

    这个斩,斩的……

    是我啊!

    卧槽,哪有一上来就砍头的,连点缓冲都不给。

    这个穿越有什么意义,就为了砍我过瘾?

    再说我一会儿还得上班呐!

    范则很慌,心律瞬间飚到了160,大脑疯狂运转,飞快地生成着一个个保命小妙招。

    那刽子手可不等人,抽出范则背后的亡命牌随手扔了,一把将他按在了木墩子上,抄起二尺长的宽背直刀,反提肘下,抵在他脖子上。

    刀锋不利,能感觉到。

    这得是多大的罪过啊,杀人都不带磨刀的?

    通过地上的投影,范则看到刽子手正在蓄力,眼瞅着是要剁下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范则的智库中,终于筛选出了一条终极妙计!

    此计妙在何处?

    就妙在,这压根不是他主动想出来的,而是依靠优秀的大脑,在关键时刻产生的本能反应。

    于是范则两眼一翻,晕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范则环视一圈,发现这里是个院子。

    院子很大,院中间生了堆火,烧了一半的梨木圈椅正在噼啪作响。

    几个汉子围坐在火堆附近,叽里咕噜地嚷嚷着。

    他们基本都是寸头,有长有短,在脑后留着指头粗细的小辫儿,数量从一根到三四根不等。

    临街的院墙几乎都塌了,只有墙角还立着,堆了些柴草和杂物,旁边停了几架牛车。

    范则正倚在草垛上。

    完犊子了。

    原来不是梦。

    看那些汉子的装束和外形,还有他们说的听不懂的话,结合记忆里的信息……

    范则估么着差不多是金人,不知道是前后哪个金。

    但是哪个金也够呛啊!

    他对于穿越这事其实一点也不抵触,反而还有点小激动。

    可他想穿的是唐汉之初,不是宋明之末啊。

    其实更确切地说,最好是富家公子,闲散王爷什么的。

    比如一睁开眼,先看到的是俏丽丫鬟、娇柔娘子……

    想到这里,范则陡然一惊,状若司马老贼。

    等他摸完一圈脖子后,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还好,吾头安在。

    可手怎么还被捆着呢,跟对脸那个男人一样,被一根长绳栓在了牛车上。

    尬。

    刚才光顾着看远处了,这边还有点黑,没注意眼前有个人。

    “呃,这位大哥,请问……怎么称呼?”

    范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年月,人们怎么交流,只能先尝试着问问。

    那男子本来闭着眼,听到说话,抬起青肿的眼皮,冷漠地看了一眼。

    “哼!”

    尬²。

    被鄙视了。

    范则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有点生气。

    “老哥儿,厉害啊,鼻子会说话。不过你凭啥哼我啊,我得罪你了?”

    男子又睁开眼,还有点费劲地睁大了些,狠狠瞪着范则。

    “呸,狗鞑子,狗细作,老天无眼,没一刀剁了你的狗头。若是换作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骨肉分给百姓,生啖之!”

    懂,妥妥的大明朝没跑了。

    范则愁啊,直嘬牙花子。

    “不是,我怎么就是鞑子细作了?”

    “看看你的头发,还想狡辩?”

    男子越说越气,结果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疼得不行,只能强压怒火。

    “头发?”

    范则摸了下头,又快速地摸了摸脸,看看手背,发现上面的痣还在,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不是魂穿,是肉穿。

    这么说来,自己最近听信短视频的蛊惑,剪了个代表自信的寸头,倒让这男子误会了。

    咦?

    寸头,妙啊。

    范则心思一动,暗自庆幸。

    还好是寸头,这要是留个莫西甘过来,那可就没得编了。

    “嗐,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范则摇摇头,作出一付无奈的样子,“我没头发,因为我是和尚啊!”

    “和尚?”

    范则转过头,后脑勺冲着男子:“你看,我都没有辫子,怎么会是鞑子细作。”

    看清了范则确实只是个短寸头,男子稍微有点犹豫了。

    “如果是出家人的话,那你肯定会念诵佛经了?”

    “那是必然,听好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范则没有丝毫顾虑,张嘴就来。

    念了几句后,感觉有点别扭,干脆改成唱的。

    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过后,范则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感谢楼下从早到晚没完没了放佛歌的老太太的馈赠。

    那男子愣了,虽然他也没正经听过什么佛经,或者说幸好没听过,反正这下是给他唬住了。

    范则很满意。

    技多不压身。

    那就趁热打铁!

    虽然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铺垫,直接按在那,让人砍头。

    但是不妨碍他给自己编个更合理的剧情。

    只有先取信了这个男子,才能尽快打听到这个年代的情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眼前这男子,就剩院里几个鞑子了,总不能去问他们吧。

    “这下你信了吧,我……小僧从小在庙里跟师父长大,一辈子没下过山。”

    “这次小僧趁师父不在,从庙里偷偷溜出来的。”

    “没想到刚到了这个地方,就被不讲理的差人给抓起来了,稀里糊涂地就要被砍头。”

    “你说气人不气人?”

    范则一口气说了一堆,看起来还挺气愤的,要不是手被捆着,这阵儿都该掐上腰了。

    “这么说的话,我抓你去砍头,还真是不讲道理喽?”

    嘶——

    该!

    瞎抖什么机灵,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范则汗都快下来了,死死盯着对面的男子,想着该怎么把这事圆下去。

    可是看来看去,发现男子并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反而是在那思索着什么。

    “那我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我只当你是个嘴硬的探子,就直接报给了上官,险些错杀了好人。”男子皱着眉问道。

    “呃,啊……”

    范则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胸口,差点没笑出声来。

    感谢“穿越管理局”,没有把事做得太绝。

    “我这不是第一次下山嘛,心虚得很,当时吓呆了,直到被砍头的时候,才醒过神来,万幸啊,万幸。”

    男子却神色一变,厉声问道:“你第一次下山,是怎么知道鞑子脑后有辫子的?”

    “我师父说的,他还跟我讲过很多鞑子荼害百姓的事,我们大明百姓,惨呐……”

    说完范则还擦了擦眼角,虽然没有眼泪。

    男子则是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算是有些认可了范则的忽悠,至少在范则看来是这样的。

    那就继续趁热……

    算了,别抖机灵了,踏踏实实做事。

    “那大哥,还没请教您是……”

    范则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拱了下手,也不知姿式对不对,朝男子问道。

    男子因为活动不便,只能稍微正了下身形回礼。

    “不敢当小师父请教,邢某是平谷县的捕快。”

    大明,平谷,捕快,还姓邢?

    范则的理智告诉他,不要问,但最终猫性战性了理性。

    “那您……不会是叫邢育森吧?”

第二章 听老弟的

    男子摇摇头:“不是,我姓邢,单名远。”

    范则心里放下块石头,又隐约有点小失望。

    “邢大哥,小僧……算了,反正以后也不做和尚了,我本名范则,幸会幸会。”

    邢远叹了口气,苦笑道:“幸会。不过你我这般模样,也算不幸了。”

    范则能理解邢远的心态,却不像邢远一样悲观。

    他是个程序员,大学毕业才两年,但感觉老了十岁,生活也越来越麻木。

    于是他开始寻求刺激,最近竟然做起了兼职的……

    线下脱口秀演员。

    毕竟在上学的时候,加入过相声社。

    虽然跟脱口秀区别很大,但都是语言艺术嘛,算是有过“从业”经历。

    他平时的工作很沉闷单调,所以把能量全都宣泄在了脱口秀中。

    他的表演风格特异,尺度很大。

    然后,遭了报应。

    范则很笃定。

    没准是哪位大能,看了他的演出,生气了,一指头把他弹到了异次元平行大明。

    还是个晚期!

    那他为什么不悲观呢?

    开玩笑,穿越啊!

    还是古代,制度它不完善呢,嘿嘿嘿嘿……

    虽然来到明末,有点不吉利,但什么叫历史?

    历史,就是发生过的。

    何况咱们还有现代科技。

    先从香皂、水泥、玻璃这穿越三宝开始,然后火枪大炮蒸气机,坦克导弹潜水艇,卫星飞船歼星舰……

    等等!

    历史:发生过的。

    前提:学过。

    范则:毕业于地质大学,计算机专业,学士学位。

    众所周知,地质大学没有历史系。

    ……

    但是!

    鬼晓得为什么在他大二那年,有老师开了一门明史课。

    范则觉得好混学分,就报了选修。

    天不亡我啊!

    ……

    但是!

    范则没有好好学。

    天要亡我啊!

    ……

    范则在脑内坐起了电梯,努力回想着当初为了应付考试,死记硬背的内容。

    太祖、惠宗、成祖。

    仁宗、宣宗、英宗,呸!

    代宗、宪宗、孝宗,武宗、世宗、穆宗,神宗、光宗、熹宗……

    思宗!

    总算捋到了。

    咦?其实记得也蛮清楚的啊。

    称得起应试教育之光!

    范则有些欣喜。

    结合平谷遭遇清军劫掠的事件,大概率确认了崇祯朝的背景。

    不过具体是哪年想不起来了,只能从邢远那套套话。

    “邢大哥,小弟在庙里待得太久,俗世上的事知道的不多。能不能问问您,现在是哪位皇帝,什么年号?”

    邢远倒也没有疑心,毕竟不是什么机密,理由也算恰当,便在范则的引导下,说出了现在的情况。

    果然,现在是崇祯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638年。

    已经搞过三次“南略”的皇太极,这回想玩个大的。

    他要深入大明腹地,试试大明的深浅。

    这正是清军第四次入塞,史称“戊寅之变”。

    九月下旬,代善长子岳托,统领清军右翼,破长城墙子岭,直奔京师。

    墙子岭有快马逃出,将消息报给沿路府县。

    平谷县离得最近,知道了情况后,立即紧闭城门,城中戒严。

    因为前几次清军劫掠,经常提前派遣细作入城,作为内应开城。

    所以城内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

    范则也是因为这个,被邢远当街擒获。

    但平谷县,城池不大,城墙也不高。

    压根不用细作开门,很快就被清兵破城。

    刽子手还没等下刀,就被先行进入的清兵一箭射翻。

    范则捡回一条小命。

    至于范则的记忆,为什么是从砍头时开始的……

    大概率是由于魂体双穿存在延时,导至肉体先到吧。

    谁知道呢。

    范则消化了一下信息,又问道:“那你是怎么被抓的?还有我怎么也绑在这里了?”

    “鞑子进城的时候,我正在呃……刑场维持地面。”

    说到这里,邢远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范则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旁人都四散逃了,我看见当先进城的一个鞑子,像个头目,就躲到了道边的牌坊后面,趁他经过时不注意,一刀砍了马腿。”

    “可鞑子的马上功夫好,一翻身站在了地上。我提刀跟他打了两个回合,眼看他就要败了。”

    “不成想,后面鞑子来的也快,五六个人把我给围了。我斗了一会儿,最后脱力,让他们给擒了。”

    邢远说得轻松,似乎因为没有杀掉敌人,还有点遗撼。

    但范则仔细一想,不禁佩服起来。

    这可是真刀真枪啊,稍不留神那就是一条命,没了。

    邢远接着说道:“那鞑子因为没了马,就待在那没走。他手下的汉人奴才,见你倒在刑场上,还没有头发,把你认成了进城的细作,就一并带到这儿了。”

    范则沉吟了下,感觉事情有点扎手。

    看现在这个路子,做香皂肯定是没戏了。

    “唉!”

    因为开局不顺,范则叹了口气。

    邢远跟着叹道:“你也别难受,命由天定。”

    我命由我不由天!!!

    范则在心里喊了一句。

    但一想到董天宝说完就死了,又觉得很晦气。

    “我已是必死之人,鞑子还留我一命,就是为了再多折磨我几天。”

    邢远看着范则,语重心长:“但你不一样。他们错认你为汉人奴才,你不如就认了,保条活命再说。”

    “不可以!”

    范则表情严肃,心中暗道:不可以这么轻易就猜透我的小心思!

    但表面上还是正气凛然:“我汉家儿郎,怎能甘为蛮夷奴仆!”

    “好!好儿郎!如此志气,那你我弟兄二人便一同赴死又有何撼!”

    邢远有点激动。

    虽然之前略显消极,但终归是有一腔男儿热血,上头了,不由得疼痛都减了几分。

    “呃……”

    范则觉得好像有点过了:“那倒也不必,咱们也不是山穷水尽。”

    “就这么白白送死,便宜了鞑子。这事你听老弟的,我找找机会,咱们一块逃。”

    “逃?”邢远皱起了眉,又摇了摇头,“哪儿有那么容易。”

    范则刚想劝解,牛车后面的阴影里,突然钻出一个脑袋,吓得范则差点叫出来。

    那人讪笑着,暗戳戳地小声说道:“二位,若是要逃,能否带在下同行啊?”

    邢远因为背身,看不到这人,但神色明显警惕了许多。

    范则心脏突突狂跳,自然也没什么好气。

    “你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哎呀,失礼失礼。”

    那人连忙作揖,自我介绍道:“在下济南孙向魁,京师国子监监生,今日本是来此地访友,不想那好友不在,在下只能……”

    “行了行了。”

    范则赶紧打断,看着这位四十来岁,两撇八字胡的话唠,眉头皱了起来。

    “你都听见什么了?”

第三章 找爷爷

    孙向魁不住摇头:“没有,在下绝非刻意窍听,不经意而已,听到一点。”

    范则稳了下心神。

    “既然你也听到了,那就别声张,有机会带你一块儿跑。”

    “放心,在下嘴紧得很,多谢小壮士了。”

    孙向魁满脸堆笑,甚至还想往前凑凑。

    但范则脸色很黑,往远处指了指。

    孙向魁一头雾水,直到范则问他是不是还想接着听,这才明白,麻利地蹲了过去。

    范则跟邢远对视一眼,确认了周围再没有老六了,才又压低了声音嘀咕起来。

    孙向魁虽然耳朵竖得比兔子都高,但是再也听不清了。

    范则继续跟邢远套着话。

    很多东西没有记录在史书上,并不代表它在这个年代没有价值。

    多了解一点信息,就多一分生存的保障。

    就在这时,从内院出来个矮瘦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径直朝着范则这边走来。

    范则有点紧张,邢远也强撑着提起了口气。

    范则“嘘“了一下,小声嘱咐邢远,让他不要乱动。

    “嘿,醒啦,算你小子命大。跟我来吧,主子爷有话问你。”

    说话间,矮瘦子从腰间抽出匕首,割断了范则的绑绳。

    范则假模假势地道谢,矮瘦子虽然嬉皮笑脸的,但手上没闲着,一路推搡着范则,进了内院。

    这里比外院小些,与后世常见的四合院不同。

    但内院的景致明显更好,这家原主人应该是个讲究的大户。

    两侧厢房都开着门,里面各有十来个鞑子兵。

    游廊上堆放着各种样式的箱子,上面都贴着封条。

    来到正房门口,矮瘦子立马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跟两个看门的鞑子说了一嘟噜女真话。

    范则完全听不懂。

    可矮瘦子话音刚落,那两个鞑子哼哧了一声,直接过来反剪了范则的双臂,架着就进屋了。

    啊,露馅了吗?!

    还没等范则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按倒在了屋里的地上。

    脸着地。

    这个姿式怎么说呢?

    很瑜伽。

    很不喜欢。

    因为抬不起头,范则只能运用旁光,勉强看见前面坐着一个鞑子。

    这鞑子长得活像个墩子,怀里还抱着个女人。

    似乎因为没有通传,被坏了雅兴,墩子不太高兴。

    骂了两个手下几句,然后拍拍女人的屁股,看着女人娇羞地躲进卧房,这才板起脸来。

    “西,艾格布,维布呀哈?”

    范则蒙逼。

    阿鬼,你还是说中文好了。

    墩子吐了下鼻息,不太耐烦,招手让外面的矮瘦子进来。

    矮瘦子跪在地上,替墩子当起了翻译。

    “你小子叫啥,是哪位主子的奴才?”

    “小人……范则,鳌拜大人家里的……包衣阿哈。”

    真屈辱!

    但是命重要。

    本来还想报个假名,但一想范则这名字别人也不知道,无所谓了。

    至于为什么说了个鳌拜……

    除了徐锦江入戏太深以外,范则还记得这位后来的“满洲第一巴图鲁”,并没有参加这次的“清兵南略”。

    既然他不在,那就随便编嘛,有能耐你现在派人回老家,跟徐锦江确认一下?

    有这时间,老子早就找机会溜了,还能让你给掳到关外去,当面揭穿?

    墩子听了回话,一拍大腿,冷哼一声。

    范则莫名其妙,莫非这墩子跟鳌拜有仇?

    特么的,可别把老子给砍了!

    不过事情倒没有这么恶劣。

    接下来墩子又问了很多,范则一边想,一边编,也算对答如流。

    在这个故事里,他是鳌拜为了刺探大明情报,派过来的探子。

    假装成和尚深入“敌后”,所以没有辫子。

    这次因为想要帮忙开城,不小心才被擒获。

    墩子并不尽信,怀疑范则只是个“逃奴”。

    范则没办法,只能放出大招:族叔,范文程。

    唉,便宜这条老狗了。

    随后,又扯出不少有名有姓的鞑子,还有一些关外的“秘事”,时间人物地点都没什么毛病。

    墩子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奴才”在关外时,应该混得还不错,不至于当逃奴,反而像是被派过来的心腹。

    虽然他对鳌拜没什么好感,但若真是人家的包衣,也不能说砍就砍,这才挥了挥手,轰人出去。

    范则连忙出声阻拦,说还有要事禀报。

    墩子急着进屋“睡觉”,让他有话快点说。

    “院儿里捆着的那个小子,可不是一般人。他爷爷叫邢玠,在万历朝做过兵部尚书,家里有的是银子。”

    一听说银子,墩子可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问了起来。

    范则一通忽悠,把差点把邢玠说成万历朝第一大贪官,家里连马桶都是金的。

    而邢远这个孙子,可是嫡长孙。

    不如先留着他的狗命,等以后有时机,再让邢家拿钱来赎。

    其实以邢玠的年龄来说,给邢远做太爷爷勉强差不多。

    但范则实在想不出这个时间段,大明朝还有哪个邢姓的大官了。

    估计鞑子也没啥文化,不会深究。

    果然墩子听完,眼睛变成了元宝形,手都搓出鸡屎味儿了。

    他不知道邢玠是谁,毕竟邢玠在万历四十年的时候已经故去了。

    但这事以后可以慢慢查实嘛。

    墩子高兴,吩咐了一句,押着范则的鞑子这才把手放开。

    范则松了松肩膀,猛一抬头,闻见了一股子香味。

    从穿过来以后,还没吃饭呢,加上刚活动几下,肚子来精神了,“咕咕”叫个不停。

    墩子明显心情不错,听见以后,轻蔑地嗤笑,指使着矮瘦子,端走一盆只吃了几口的炖鸡。

    范则接了过来,嚯,还温乎着呢。

    等他从屋里出来,墩子大笑几声,关了房门。

    矮瘦子送范则出去,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范则笑了,扯下鸡脖子,塞到他手里。

    “哎呀,你看你,这,客气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矮瘦子手上一点没收着,甚至还想再多要点。

    范则不能再惯着他,假装没看出来。

    鸡脖恩,鸡腿仇。

    回到外院,矮瘦子冲院子里的几个鞑子,说了句女真话。

    鞑子们也不怎么答理他,随意哼哈了下,表示知道了。

    “行了,他们知道你不是外人,不用再捆着了。但是别往外跑啊,万一惹了哪个主子爷不高兴,一刀给你砍了,那可吃啥都不香了。”

    “好嘞,今儿个多谢您照应了。请问老哥贵姓?”

    “什么贵不贵的,咱们一个奴才,别讲究那么多。叫我老胡就行。”

    “行,胡老哥,那我先过去了。”

    范则回到墙角,放下盆子,表情有点得瑟。

    邢远有点纳闷,这也不像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样子啊。

    “邢哥,跟你商量个事。”

    “无妨,你说便是了。”

    “我给你找了个爷爷。”

    邢远:“???”

第四章 特技发动

    范则一脸坏笑,跟邢远解释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以后你爷爷就是邢玠老大人了。你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家里穷的就剩钱了,记住了没?”

    邢远有些无奈,但马上又释然了。

    “罢了,邢某原本也是孤儿。现在冒认邢太保为祖父,倒是有些高攀了。”

    “哦?”范则有点好奇,“你知道邢老大人?”

    邢远点点头:“听县里的同僚说过,万历皇爷在的时候,老太保曾经去朝鲜打过倭寇,是个好大人。”

    好不好的,范则就不管了。

    邢玠在后世的名声并不大,所以也没什么太大争议。

    而且范则也明白,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豆腐脑咸甜的白。

    他不想凭着史书,为谁站台。

    当一个人真正身处历史泥潭中的时候,谁又能真的干净呢?

    即便是朱祁镇……

    哎呀,恶心!

    范则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脏东西赶出去。

    随后他跟邢远两人,一起分了大半只鸡。

    远远蹲着的孙向魁,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不时往这边瞟上几眼,但是没有再过来打扰。

    最终范则还是留了一点,连着剩下的鸡汤,悄悄塞给孙向魁。

    没办法,就是好人。

    现在是农历九月下旬,北方的夜里,凉气逼人。

    这一晚上,范则冻醒了好几回。

    不过他也没有得寸进尺,再去要床被子什么的。

    邢远那边,偶尔传出几声闷哼,看来伤得不轻。

    范则靠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替他稍微挡些寒风。

    黎明时分,城里人喊马嘶声阵阵传来。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老胡打着哈欠出来,手里拿着个包袱,院里的一群鞑子,也开始进进出出。

    “没睡好吧,”老胡笑着问道,“虽说你也是咱大清的奴才,但咱们不是一个主子,我也不好私自放你进内院睡觉。”

    范则摆了摆手:“老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弟弟能带着脑袋睡觉,已经是承了您天大的情份了。”

    老胡点点头:“你知道就好。以后记住,这都是主子爷的恩典。”

    “明白,多谢胡老哥提点。”

    “行了,今儿可有得忙了,约么着下午就得上路。你也跟着干点活吧,游手好闲的容易惹主子生气。”

    “对了,这身衣服换上吧,老穿个囚服,也太不像话了。”

    老胡说完,把包袱递给范则,转身出了院子。

    范则打开看了看,是件寻常的粗布棉服,成色倒是挺新的,还有双牛皮靴子。

    等范则换好了衣裳,老胡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大明服饰的人,被麻绳捆着手和脖子,连成一串,大概是昨天被掳劫的平谷城百姓。

    这些人大都面色惨白,丢了魂儿似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老胡用鞭子几乎挨个抽了一遍,其中有几个也就十来岁的孩子,疼得哭了出来,又被多抽了几鞭。

    即便如此,没挨到的人也只会尽量往边上躲,生怕抽别人时,连累了自己。

    范则血压上来了,太阳穴一下下鼓动着,攥紧了拳头。

    邢远也醒了,费了好大劲,撑着坐了起来,拍了拍范则的腿,轻轻摇头。

    老胡抽够了,喘着粗气,招手叫范则过去。

    “这鞭子拿好,盯住喽,有不听使唤的,往死里抽。这群狗东西都是贱骨头,不抽不干活,就会偷懒儿,你要是不抽他们,主子爷就得抽你。”

    我他妈现在就想抽你!

    大局为重,忍一忍吧。

    特技(伪):《应对副经理的假笑》发动!

    “嘿嘿,放心吧老哥,这活我以前也干过,熟。”

    老胡很满意,带着这群百姓往内院走去,把一口口大箱子搬到牛车上。

    范则拿着皮鞭,在一旁假模假势地喝骂着。

    看到身体还算壮实,出工不出力的,也会抽两鞭,但打下去的时候卸了力,不会伤到人。

    总得装装样子。

    邢远已经被从牛车上解下来,捆在了院子的树下。

    他低着头,藏住身子,抽空向范则使了个眼色。

    范则溜达着过来,假装靠在树上休息。

    “怎么了邢哥?”

    邢远也不动声色:“这些都是县里的百姓,保不齐有人认得我,怕是有些麻烦。”

    范则思量了一下:“没事,有我呢。”

    说完,进内院找到老胡,跟他要一条黑布口袋。

    老胡问他干啥用,他只推说邢远这孙子,是个锦衣卫。

    在平谷县的时候没少鱼肉百姓,怕让人认出来,给他一板砖拍死。

    “不会,他胆子可没这么小。”

    老胡乐了。

    “你是不知道,昨天主子爷都差点儿让他给剁了。”

    “幸好后面兵马来得快,给这小子围了,按在地上揍了一柱香的时间。”

    “估么着,得折上几根肋骨,就这样,也没吭一声,倒是汉人里少有的硬骨头。”

    这狗汉奸,你特么就不是汉人了?

    范则:生气。

    “老哥你太抬举他了,什么硬骨头,也就是个莽夫。”

    “再说咱们大军开拔以后,让他见了行军路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哪儿有什么大军开拔啊,”老胡拍拍范则的肩膀,“范老弟,咱们要回关外了,不用在这边受这份苦了。”

    “啊?”

    范则惊了。

    历史上清兵这次入关,不是祸害了好几个月,得来年三月份才出关吗?

    难道自己的穿越,对历史进程改变这么大?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啊,救了多少大明百姓。

    要知道原本这次兵灾,鞑子少说杀了几十万人,光济南一城就“积尸十三万”,何况还掳走了四十多万。

    但事实上,范则想多了。

    在他的追问之下,老胡把事情说了一些。

    他的“主子”,名叫札喇冯阿,是右翼军统领岳托的继福晋的堂兄,受封牛录章京。

    本来他还是要跟着大军继续南侵的。

    但他仗着攀上了高枝儿,家里不缺地也不缺人,不像别的八旗庄户那么迫切地想去抢劫。

    加上昨天被邢远搅合了一下,没了战马,自己又摔伤了腿。

    索性就派人跟岳托说了声,承下了押运财物出关的工作。

    虽说平谷只是岳托入关的第一站,抢到的东西不算多。

    但女真人向来都是一边抢、一边往老家送的。

    总不能都带着,往大明腹地走吧,万一进军路上遇到点差池,可就带不回去了。

    老胡倒也挺高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总归是不舒坦的。

    范则就愁了,很愁很愁的那种。

    如果是跟着鞑子大军一路南下,路线和时间点他都很清楚,已经策划好了,一有机会就要开溜。

    可现在要去关外?

    明史课上也没教啊!

    范则怔在那里,不禁有些失神。

    “怎么了老弟,要回家了,不高兴吗?”

    范则眼泪好悬没下来。

    “咋不高兴呢,我想家想的快哭了。”

第五章 狗都不吃

    老胡倒像是很理解:“我看你也是离家久了,在这边没少受苦吧,这回行了,解脱了。”

    范则心想,这哪是解脱,这是要上吊啊。

    平谷到墙子岭关口,几十里路,爬着走,也用不了一天。

    出了关,可就一马平川了。

    那是想跑都难,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

    等再见到山的时候,可就到辽宁了。

    到时候那个什么冯阿,把自己往鳌拜府上一送,再叫范文程来认认侄子。

    您猜怎么着?

    寄寄啦!

    也不知道穿越有没有“再来一局”的说法。

    这可真是麻烦给麻烦他妈洗脚,麻烦大了。

    范则脑子很乱。

    因为突如其来变故,事情有点超出掌控,不由得焦虑起来。

    说话的工夫,孙向魁正好从这路过。

    只见他手上拿着毛笔和本子,看见老胡和范则两人,露出憨笑,舌头上一道黑色的墨痕。

    “胡管事,范管事,二位忙着呐?”

    范则这才想起,从早上开始,就没怎么见过这家伙了。

    老胡只是甩甩手,孙向魁又赶紧走了。

    范则有点糊涂,只能问老胡,这是什么情况?

    老胡说是孙向魁毛遂自荐,因为他识文断字,人又识相,就安排了个书写的工作。

    而孙向魁则旁敲侧击地,跟老胡打听了些范则的事。

    老胡自然不会跟他多说什么,但言语间也表示了,范则跟老胡是同等身份。

    所以孙向魁才会叫他范管事。

    得,麻烦他妈生二胎,又多了个麻烦。

    范则跟老胡闲聊了几句,急忙找了个由头,溜了。

    回到外院,又“作威作福”了一阵儿,才回到树下。

    “邢哥,大条了。”

    “嗯?”邢远一头雾水,听不懂。

    范则长叹一口气:“这些鞑子不跟大军南下,他们要回关外去,咱们想逃的话,怕是难了一些。”

    邢远沉吟了片刻,说道:“没事儿,大不了被他们掳到关外,忍得了一时,总有机会跑的。”

    范则摇摇头:“这个事儿吧,难就难在,老弟昨晚跟鞑子编了个瞎话,一到关外保准被戳穿,到时候就怕鞑子忍不了一时啊。”

    邢远不明所以,让范则详细说了一遍,知道了鳌拜和范文程的典故后,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那还真是不能去。”

    邢远面色冷了下来,一股决绝之气油然而生。

    “罢了,待会儿你想办法偷两把兵刃来,咱们弟兄二人杀将出去。”

    “你只管跑便是了,我替你拦着狗鞑子,拖个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兄弟你若是福大命大,待鞑子退后,再来此地,摆上两坛子好酒,我在地府与你痛饮!”

    眼见邢远说的就快壮烈了,范则赶忙拦住。

    “你可快歇会儿吧,我的亲哥诶,瞅瞅你都伤成什么样了,先养好了再说吧。”

    邢远不屑道:“几条肋骨而已,叫个什么事儿?”

    牛!

    看来老胡说的是真的。

    范则虽然没断过肋骨,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喘口气都能疼死人。

    这大哥断了几条,居然只是偶尔闷哼几声。

    就算这样,在范则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要拼死帮他逃命。

    想到这里,范则对邢远的敬佩之心,犹如……又如……

    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邢远这愿望清单,有时间得替他改改了,别老把寻死放在第一位。

    “你还是先歇着吧,这事老弟我再想想辙。”

    范则让邢远先冷静一会儿,独自来到院中踱步,压力很大。

    人一犯愁,就容易想家。

    这一刻,他理解了老爸,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躲在阳台抽烟。

    他也想抽。

    然而没有。

    他想吃老妈烧的菜了。

    虽然以前总是嫌弃老妈做菜没有老爸好吃。

    谁让老爸是厨师呢。

    他又想起上学时的假期,去老爸工作的地方帮厨。

    老爸笑呵呵地教他做菜。

    这一幕幕场景,甜蜜,温馨,爆击。

    哪像昨晚吃的那盆炖鸡,那叫什么玩意儿啊。

    哎?

    哈!

    记得鲁迅是不是说过……

    要想征服男人的心,先要征服男人的胃?!

    谢谢你,枣树!

    范则一改愁容,噌地直起腰来,恢复了精神,脸上表情丰富,离精神病都不远了。

    但抬头看看天,现在时间还早。

    范则平复了情绪,继续监工,不时抓过一两个当地百姓,聊几句闲话。

    一晃儿就到了正午。

    内院升起了烟火。

    在这个年代,人们基本只吃两餐。

    但因为鞑子下午就要开拔,赶在天黑前出关,所以中午就加了一餐。

    当然,这顿饭只有鞑子吃,百姓们还得接着干活。

    范则现在算是半个自己人,也被老胡叫进了内院。

    只见几个鞑子在院里支起个大锅,正在往里边扔些风干的肉脯,还有些昨天刚抢来的散装粮食,煮了一锅乱七八糟的东西。

    范则要不是饿极了,看着这玩意儿都倒胃口。

    狗都不吃!

    “胡老哥,咱们就吃这个?”

    “哈?”老胡愣了一下,“你想美事儿去吧,得等兵爷们吃完,咱们能喝点米汤就不错了,你还想吃这个?”

    范则“啧啧”两声。

    “老哥,我看这宅子不小,原来也是个大户吧,有没有佐料什么的,看老弟给你露两手。”

    老胡不太明白,范则到底想干啥。

    但架不住范则软磨硬泡,倒也带他进了东厢的厨房。

    结果这里早被鞑子弄得一片狼藉。

    不过在范则努力搜罗下,还是弄了点葱姜蒜头,花椒大料什么的。

    最后还在架子的角落里,翻出来半罐荤油。

    嘿,这可美了。

    范则回到院子里,把能洗的先洗干净了,又找了个木头铲子。

    前一锅“狗都不吃”,刚被鞑子们吃完,正要再做一锅。

    人多嘛,总得翻台。

    范则赶紧让老胡跟几个鞑子说一声,让他来做。

    鞑子们饿了,本来不太乐意。

    但老胡又说了些什么,他们倒是退开了。

    有个鞑子还抽出刀来,在手上挽起了刀花,然后插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范则正愁没有菜刀,也没多想,抽出刀来就切起了东西。

    那鞑子愣了一下,想上去抢回刀来,被别的鞑子拦住了,发出一阵哄笑。

    范则不理会这些,切好了葱蒜,挖了坨油,炝起锅来。

    其实炒菜这个东西,在宋朝就很普遍了,到了明朝,更是没什么稀奇的。

    但中国菜系,讲究的就是个用量和火候,值钱就值钱在手艺上。

    随着调料一样样下锅,香味开始蔓延开来。

    附近围观的鞑子们,眉毛渐渐跳舞,不少人还舔起了嘴唇。

    范则拿起肉干,舔了一口,咸的,膻,是羊肉。

    那就多放葱。

    不过风干的羊肉,切起来有点费劲。

    范则对于战刀,用着也实在不习惯。

    切了几片几后,旁边的鞑子都看不下去了,急的一把夺过刀来,照着之前范则的样子,切起片来。

    就这么忙活了一阵儿,葱爆羊肉的味道已经飘得满院子都是了。

    连外院的鞑子兵都进来了几个,探头探脑看着。

    炒得差不多了,范则要了个盆子,倒出半锅菜来。

    剩下的半锅,添了水,又加了其他的佐料和荤油,倒了些小米进去,只等着开锅了。

    正在这时,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札喇冯阿迈步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半点牛录章京的样子,反倒像个土鳖似的。

    “什么玩意,这么香?”

    当然,说的是女真话。

    但是范则不用翻译,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禁嘴角微扬。

第六章 贵人鲁迅

    札喇冯阿在躺在榻上,一手搂着美人,一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回味无穷啊!

    盆里的葱爆羊肉早就见底了。

    老胡跪在底下,范则垂首站在旁边。

    范则对于跪这个事,还是十分厌恶的。

    不过,札喇冯阿倒也没硬要范则跪着。

    范则不是他家的包衣,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上,鞑子对于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

    说到底,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是后来的汉人奴才,一点点给养出来的。

    正如此时的老胡。

    “这个菜做得好吃啊,你懂些厨艺?”

    札喇冯阿问道,老胡负责传话。

    “回札爷,小人原本在鳌拜大人府上,就负责过后厨的事情。”

    “不是小人自夸,就厨艺这块儿来讲,那可是连鳌拜大人,都对小人赞不绝口的。”

    札喇冯阿一听,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都会做些什么啊?”

    “那可多了。”

    范则也没多想,顺嘴开始往出秃噜。

    “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

    这一串报菜名下来,给老胡说哭了。

    因为好多菜他都翻译不出来。

    到后来干脆也不翻了,因为范则越念越快,他跟不上溜儿了。

    “……熘白杂碎、三鲜鱼翅、栗子鸡、煎汆活鲤鱼、板鸭、筒子鸡!”

    好家伙!

    等到说完的时候,札喇冯阿都听傻了。

    “就这些东西,您爱不爱吃?”

    “爱吃!”

    “想不想吃?”

    “想吃啊!”

    那也吃不了,我啊,没钱!

    鞠躬,下台……

    当然,范则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以后有时间,慢慢给札爷做。”

    范则笑着说道:“只是可惜了,等回了盛京,小人就要回鳌拜大人那儿去了,怕是也没机会伺候札爷了。”

    “不过没关系,咱回去的这路上,小人给您多做点好的。不过军旅之中,食材有限,可能做不出上好的佳肴,还请札爷见谅啊。”

    札喇冯阿一听,立马急了,赶紧下床,鞋都没踩,拉住范则的手,并排坐在了床榻上。

    原本侍奉的女子还躺在那里,被札喇冯阿一把推开。

    只见他满脸堆笑,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啊,范先生啊,你看鳌拜那也没什么好的,不如这样,你跟我走,鳌拜给你多少银子,多少地,我给你双份的,不,三份!”

    札喇冯阿语气迫切,让范则差点以为这是个十足吃货。

    其实不然。

    札喇冯阿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

    恰恰相反,他曾经数次去过他的主子,也就是他堂妹夫岳托的府上赴过宴。

    岳托可是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努尔哈赤的亲孙子,到前年为止,爵位还是和硕成亲王。

    虽然因为他树敌颇多,现在被贬为贝勒。

    但能被皇太极委以这次“南略”右翼军统帅的重任,想也知道,绝对是心腹之人。

    可就算是这样的大人物,府上厨子的手艺,也不及范则。

    别看范则只做了一道菜,却比札喇冯阿在岳托那,或者说这辈子吃过的所有菜,都强上无数倍。

    所以,札喇冯阿是想先把范则留在身边,等战事结束了,送到岳托府上,献个殷勤,巩固一下关系。

    可他哪知道,岳托过不了多久,就病死在济南了。

    范则不清楚他的这些小心思,不过这个结果倒正是他要的。

    “哎呀,这可是让小人十分为难呀。”

    范则面露苦色,但话却没有说死。

    为难嘛,就是有商量喽。

    “诶!你不用管,鳌拜那里自然有我替你去说,就算他是皇爷的奴才,我札喇冯阿也不怕他。”

    “你只说你想不想留在我这吧。还是说,你瞧不是我札喇冯阿,一心只想做他鳌拜的奴才?”

    说到这里,札喇冯阿板起脸来,但看着就很做作,感觉还……有点可爱了呢。

    “别别,札爷这不就说远了嘛,”

    范则赶紧就坡下驴,这老札心眼子有点缺,不要节外生枝。

    “难得您看得上小人的手艺,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

    “要依小人看,您也甭去跟鳌拜大人说了。反正小人的命也是札爷您昨天救的,只当小人死在了平谷县里。”

    “以后小人就跟着札爷吃饭了,至于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您能给口饭吃就行,小人只为回报您的恩情了。”

    这一串“小人”,说的范则那叫一个别扭。

    不过,虽然札喇冯阿听不懂,他就是自称“老子”,也没什么关系。

    但老胡可听得懂。

    这些“小人”和姿态,其实是摆给老胡看的。

    毕竟他是能跟札喇冯阿说上话的人。

    如果言语间显不出恭敬,难保会在背后给自己穿小鞋。

    为这些小事,再影响了跑路,那就亏大了。

    权宜之计,只能用“小人”防小人。

    求生欲很强啊……

    札喇冯阿听到范则的表态,高兴惨了。

    只见他双手乱舞,最后回头,拍了床上女子的屁股几下,惹得一阵痛呼。

    范则不经意间,目光也看向了女子。

    只见她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倒也算标致。

    面色白皙,手指柔嫩,肯定不是干农活的。

    而且从那扑面而来的红粉气息上,也看得出来,是个风尘女子。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被札喇冯阿看着了。

    他没有声张,倒是暗自点点头,嘴角一丝窃笑。

    札喇冯阿又拉着范则聊了会儿闲篇儿,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范则也再三确认了,札喇冯阿不会自作聪明,去鳌拜那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算是放下了心。

    出了正房,院子里的鞑子看着范则,脸上也都挂着些笑意,显然中午吃得很满意。

    就连那些吃的早一些,只赶上头一锅“狗都不吃”的鞑子,后来也都忍不住,又多吃了不少。

    老胡见到这个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酸,酸到牙根的那种酸。

    范则也看出来了,不想把老胡得罪得太深,拍了拍他。

    “胡老哥,你可别多想,老弟不是为了跟你争什么宠,而且我也不缺那个。”

    “你也知道,我叔叔宪斗先生,那在咱们包衣里,算是这个的!”

    说到这,范则挑了个大拇哥。

    而宪斗,是范文程的字。

    “他从小就疼我,我是不缺吃穿的。我这手艺,那也是跟叔叔府上的厨子学的。”

    “嘿嘿,说来也不怕老哥笑话,因为学厨这事儿,叔叔没少打我的屁股,但架不住,老弟就爱这口儿啊,没辙。”

    老胡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听出来了,范则这是拿范文程来压他呢。

    唉,算了,谁让人家家世好呢。

    同样的奴才,人家跟的什么主子,自己跟了个什么玩意儿。

    “范老弟,你这么说的话,那可就远了。”

    “我老胡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你别多想,以后咱们一块儿,好好替主子爷办事,谁也不能有别的心思,对不对?”

    范则也暗道一声老鸡贼。

    “那是自然。刚才的事,也多谢胡老哥了。”

    “嗯?什么事?”

    老胡不知道范则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做饭的时候,要不是老哥跟几位兵爷说了一声,老弟也做不上这顿饭啊。”

    老胡有点尴尬。

    因为他刚才跟那群鞑子说的是,“这小子说给你们做龙肉吃,做不出来,任你们一人砍一刀!”

    不然鞑子凭啥给范则让地方,那是准备看看他要整什么景呢。

    要不是范则最后做出来的羊肉实在惊艳,恐怕这会儿都成开花烤肠了。

    “啊……这个啊,不算什么。老哥哥我啊,在主子爷这里,还是有点儿份量的。”

    范则不知道老胡的自吹自擂,照样道过了谢,回到前院。

    邢远靠在树上,正在闭目养神。

    “邢哥,摆平了!”

    “摆平了?”邢远听不懂。

    “就是没事了。”

    “哦?你怎么摆平的?”

    范则一脸得意:“有贵人相助。”

    “哪个贵人?”

    “鲁迅!”

第七章 液氮灌顶

    邢远不认识鲁迅,但也记在了心里,想着日后有机会,要去结交结交。

    范则跟邢远交待了一下,说这些天不能再跟他经常碰头了,让他自己多留点神,安心等待逃跑的机会。

    邢远也明白,让范则放心,但是提了一嘴孙向魁。

    这老小子虽然看着很安份,可眼神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太对。

    范则记在了心里。

    没过太久,札喇冯阿领着一众鞑子兵,顶盔掼甲,从大院里陆续出来。

    之前搬运东西的那些百姓,被十来个鞑子,押着朝南走了,据说是送到大军那边差遣。

    这倒也少了些邢远被人认出来的顾虑。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里,能活下来的,会有几个。

    札喇冯阿这边,留了五个百姓,都是赶车的把式。

    范则看了一眼,牛车有四架。

    一架堆放着行军的营账,另一架上则是七八个长条口袋。

    剩下两架上堆满了箱子和麻包,估计是抢来的东西。

    按之前抬箱子上车时的重量来看,金银应该不多。

    看来鞑子只抢了些值钱的物事,搜刮不算太深。

    倒也是,算算时间,这会儿岳托应该已经在率兵攻打昌平和宝坻了。

    再过两天,京师又要震动。

    崇祯这家伙,肯定睡不好觉。

    范则跟着押运队伍,出了北门,往墙子岭方向走去。

    整个队伍里,札喇冯阿身边带了两个亲信,剩下就只有二十来个鞑子兵。

    之前那个女子,也被札喇冯阿带着,跟他同乘一马。

    然后就是老胡,范则,邢远,孙向魁和几个车夫了。

    估计鞑子也是担心前线吃紧,而且刚抢了一县,东西不多,没有派回去太多人。

    只有这点儿人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吧?

    范则边走边思量着,同时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邢远那边,在起程的时候,范则嘱咐他,装成伤重一点的样子。

    其实邢远不用装,只要他不强撑,本来就伤得挺重。

    然后他也很配合地,不知道怎么弄得,吐了几口血出来。

    范则还真吓坏了,赶紧禀报札喇冯阿。

    老札还掂记着银子。

    邢远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惜的,就在牛车上挤了块地方,让他躺在上面。

    后来邢远找机会,告诉范则是咬破了舌头,并不是真的吐血。

    就这范则也听得直打寒颤。

    咬舌头就不疼了吗?

    大哥真不是一般人!

    之后范则又溜达着,假装跟老胡唠起了闲嗑儿。

    “胡老哥,咱们就这点儿人,不怕遇到边军吗?”

    老胡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

    “你也太高看这群明狗了,别说咱们还有二十来个人,就算只有一个满洲勇士,他们一万人都得吓得尿了裤子,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范则扁了扁嘴。

    “哈哈,说得也是,老弟我出来太久了,快忘了咱们女真战士的勇猛了。”

    “诶,不能叫女真了,皇爷前些年已经改了,现在要叫满洲。”

    老胡微微扬起头,还挺骄傲的样子。

    范则没再理他,做起更重要的事来了。

    比如……

    系统,启动!

    系统,宿主呼唤!

    系统,你特么醒醒啊!

    做了很多无用的尝试后,范则放弃了。

    靠系统还不如靠边军呢。

    现在要是能来一队守关的边军就好了,最好多点人。

    这里只有二十来个鞑子,哪怕能拖住他们一会儿,自己也有机会溜啊。

    或许是系统显灵。

    范则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迎面路上,竟然真有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

    札喇冯阿止住队伍,派了十来个鞑子,打着马,呼哨着就过去了。

    离得有点远,范则看得不太清楚,隐约见到那边起了些尘嚣。

    没用多会儿,十来个鞑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他们每个人马上都挂着两三个人头。

    也就是说,前面那队人马,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怎么抽颗烟的工夫,就没了,连首级都让人割完了?

    这也太特么玄呼了吧?

    靠边军还不如靠系统呢!

    虽然从明史课上了解过,此时的大明官兵战力,已经十分低下了。

    但如果不是人在现场,怎么也想不到会低到这种程度。

    等路过刚刚的战场时,第一次见到死人的范则,差点吐了。

    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观察起来。

    只见地上散乱地倒伏着几十具无头的尸首,相距很远。

    看来根本没有组成有效的阵列,应该是见到鞑子以后,便作鸟兽散了。

    从地上丢弃的长枪数量来看,这队人马至少有五十人,甚至更多。

    等范则看清他们的服饰以后,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不能全怪他们。

    这些应该是边军的服饰,但质量却没法形容。

    只有一两套军服,能称得上战甲。

    甲片还不全。

    不全到什么程度?

    连鞑子都懒得扒下来带走。

    其余人等,都只是一套青衣战裙。

    说战裙都有点抬举了,因为大多破旧得不像样子。

    如果不是颜色掉的还算均匀,很难看出是制式的军服。

    要知道战裙这东西,只能算是“内衣”,上面是要罩甲的。

    这连甲都没有,跟民壮有什么区别啊。

    范则气得直摇头。

    鞑子兵要说勇猛,也确实挺猛,但又不是三头六臂,浩克钢铁侠什么的。

    可耐不住大明朝啊,从根上……

    没治了。

    范则开始有点心疼起这些死去的边军了。

    虽然他们也确实够怂的,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算了,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以为快要得救了,结果被人用液氮从头顶灌了个透心凉。

    邢远在车上也直摇头,但他可比范则适应多了。

    光平谷一县,这几年都让鞑子进关抢了多少回了?

    队伍依旧不疾不徐地走着,只是各人心绪不同。

    鞑子们放声嬉笑,笑得很刺耳。

    范则和邢远在叹息,叹得很扎心。

    孙向魁吓得发抖,抖得很均匀。

    车夫们麻木地赶着车,赶得很无奈。

    不知道札喇冯阿怀里的风尘女,此刻是什么心情。

    天还没擦黑,一行人已经出了墙子岭,来到了关口外。

    回头看了一眼后世的“墙子雄关”,范则暗暗攥紧了拳头。

    别了,我的大明朝。

    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你能洗去颓势,褪尽伤疤,再现旧日风华。

    呃……

    调子起低了,范则赶紧拍了拍脸。

    怎么忽然消沉起来了,我可是天选之人,命定之子啊。

    虽然没有系统,但咱有知识!

    知识是什么?

    知识就是你娘啊!

    力量,力量!

    “傻乐什么呢?”

    老胡拍了拍范则,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啊?咋了,胡老哥?”

    “什么咋了,”老胡指了指前面,“该吃饭了,主子爷等你过去伺候呢。”

    范则这才发现,先头的队伍已经停下来了,正在从牛车上往下卸营账和炊具。

    “行了,这就过去,看老弟给你大显身手。”

    老胡应承了下,转身走了,隐约露出几分讥笑。

    范则双拳对碰,又打起了精神。

    未来,呵呵,可还长着呢!

第八章 反三俗

    范则去看了看邢远,见他被捆着手脚,侧躺在牛车上,呲牙咧嘴的。

    “你这是咋了啊?”

    邢远苦笑道:“这车颠得厉害,早知道还不如下车跟着走了。”

    范则也很无奈,这年月也没有胶皮轮子。

    再说就算是后世有胶皮轮子的拖拉机,那酸爽也别提了。

    好在牛车速度慢一些,勉强还能忍受。

    “那你的伤势还行吗?要不就下来走吧。”

    “别麻烦了,”邢远摇头,“你忙活好自己的事就行。我看鞑子对你看得不紧,你心里有数,到时候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

    范则拍了拍邢远。

    你有个屁的办法,就会寻死。

    之后老胡指挥着车把式们,把牛车赶成一个半圆。

    几个鞑子去附近的山上砍了些木头,钉成桩子栓马,将剩下的半圆合拢,形成了简单的防御营地。

    还真谨慎。

    一些剩下的枯枝和木头,用作生火的材料,堆放在营地中间。

    范则简单支好了锅具,开始踅摸起食材来。

    食材……

    除了鞑子带的风干肉,那就剩牛车上捆着的十来只鸡了。

    也不能顿顿大葱羊肉啊。

    罢了,那就炖个鸡,呗。

    对,文明你我他。

    让老札也尝尝,正经炖鸡是啥味道的。

    决定好了,范则找到老胡,问他要做菜的佐料。

    “哎哟,我说漏了点儿什么事呢?”

    老胡拍了下脑门,有些懊恼的样子:“今天走的急急忙忙的,把这些东西给忘了,没带着啊。”

    这演技可太浮夸了,范则一脑袋黑线。

    没有调料,菜怎么做啊?

    肉干下锅里,跟一堆粮食一块煮?

    那不成“狗都不吃”了吗?

    范则,犯愁。

    要不,盐焗鸡?

    对呀,有盐就行。

    “胡老哥,有……”

    范则刚想问老胡要盐,却发现人没了。

    四处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老胡在哪。

    这孙子,是成心要给我使绊子啊。

    去跟鞑子要?

    也不会说鞑子话啊。

    这可坏了。

    范则一边原地拉磨,一边不由自主地嘟囔着:“盐,盐,鞑子话怎么说呀……”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轻轻传入范则耳中。

    “达不孙,啧啧啧,达不孙,咸呐。”

    范则猛一回头,正看见孙向魁的背影。

    这老小子低着头,身形稳健,两脚却紧倒腾,很快就走远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范则有点迷糊,想了一下,隐隐猜到一点。

    算了,也没别的办法,先试试吧。

    正好一个鞑子在牛车旁边,翻找着什么。

    范则慢慢凑了过去,也假装找东西,自言自语。

    “达不孙,达不孙……”

    开始那鞑子还没什么反应。

    架不住范则一直絮叨,鞑子终于转过头来,问了句:“达不孙?”

    范则有点紧张。

    老孙呐,你可别害我。

    “啊,达不孙。”

    范则点点头,还比划了个吃饭的手势,指了指大铁锅那边,手心都出汗了。

    鞑子恍然大悟,也不啰嗦,回自己的马身上,解下一个皮口袋,扔给了范则。

    范则赶紧接住,打开一看,黄里透白的结晶体。

    保险起见,又拿起一块,舔了一口。

    达不孙呐,咸,苦!

    但确实是盐。

    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老孙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但老孙为什么要帮自己一把?

    回头有时间,得找他唠唠。

    范则掂了掂手里的盐,也就三两多。

    做菜够了,做盐焗可不够。

    于是他又找到那个鞑子,连说带比划半天,终于又从别处,弄来一大口袋盐。

    勉强够用。

    范则把盐块放在铜盆里,找了块长条的石头,稍微捣细了一些,放到了锅里。

    没办法,这时候没有科技狠活儿,粗盐大都是结块的。

    就算是这种盐,价格也不便宜。

    何况大明对关外一直实行盐铁管控,就更显金贵了。

    不过,因为范则中午的惊艳表现,这群鞑子对他说不上予取予求,但也都十分好奇。

    要什么东西都尽量满足。

    只要他们能看懂手语。

    有个别鞑子心疼这一大锅盐,倒被别人笑了一番,闹了个大萝卜脸。

    然后范则又在鞑子的视线范围内,弄了不少树叶回来。

    万事具备,开杀。

    范则之前从来没有杀过鸡。

    他杀过最大的活物,可能就是蟑螂。

    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只见他借了把刀,照着老爸以前的样子,一刀一只你太美。

    鸡血不能浪费,控在铜盆里。

    烧水,拔毛,去内脏,腌制。

    包树叶,埋。

    一气呵成。

    围观的鞑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老胡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过来,透过人缝往里面看着。

    盐焗的东西,制作时的香气并不浓郁,得等做熟了打开以后,才会让人食指大动。

    范则擦了擦手,又摆弄起鸡血和鸡杂来。

    要说范则做的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吗?

    或者说现代人做的东西就是比古代的好吃?

    是,也不是。

    现代人做菜,比古代好吃是正常的,除了多了几百上千年的经验以外,日益丰富的佐料也是居功至伟。

    而范则条件有限,是怎么用简陋的材料,做出如此美味,堪比王府的美味呢?

    别问。

    问就是祖传秘方。

    劝您少打听。

    他绝不会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盐焗鸡,差不多要焗一个小时。

    范则没闲着,又翻腾出几个陶罐,连小米带鸡杂,再加一点秘方,做起鸡饭来。

    别搜了,不是海南鸡饭,这个是编的。

    等鸡熟了的时候,鞑子们已经很不耐烦了。

    怎么跟中午的时候不一样啊?

    光看他做了,闻不着味儿,能好吃吗?

    范则不着急,自己的手艺,心里有数。

    从锅里起出五只鸡。

    烫手!

    等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树叶的时候,鞑子们像感冒了似的,一阵吸溜声不绝于耳。

    随后就是乌路哇啦地吵闹。

    还没等他们上手来抢,法号“闻香来馋师”的札喇冯阿,果然又及时赶到了现场。

    “嗯?嗯!三姨,三姨!”

    札喇冯阿撅起鼻子,好一顿闻,然后夸了起来。

    这句范则倒是听得懂。

    就是好的意思。

    那“比希尼牟布洛特福布力多阿米呀合仨格力”呢?

    范则也知道,但是不能说。

    得反三俗。

    就会这两句。

    札喇冯阿一点不客气,揪出一只最肥的,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在两手倒腾着,小跑着就钻回了营账里。

    范则目送他进去,暗笑不已。

    这老札平时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剩下几只鸡,不用范则去分,鞑子们自有分配的办法。

    不过他们肯定不如老札,得四五个人分一只鸡,尝尝味儿得了。

    范则开始把锅里的盐,慢慢装回盐袋子。

    老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老弟,可以啊,把主子爷伺候得真好,以后老哥我啊,可就轻闲喽。”

    哼,一听就是老阴阳人了。

    烂屁股!

    “为札爷效力,义不容辞啊。”

    两人沉默了片刻,相视一笑。

    “待会儿从那个口袋里,弄些粗粮,随便做做,给那边的几个奴才吃了吧。别做太多,饿不死就行。”

    老胡指了一架牛车,又指了指一群车把式,还有跟他们蹲在一起的孙向魁。

    然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收拾好罐子里闷好的鸡饭,分给正在吃鸡的鞑子们。

    当然,他也跟着蹭了几口。

    范则继续装盐,趁着鞑子们都吃得起劲,从锅底掏了几块鸡杂出来,偷偷塞进怀里。

第九章 个人习惯

    收拾好盐以后,范则还给了鞑子。

    那鞑子看见一大袋子盐几乎没少,还挺高兴,夸了几句。

    然后范则照老胡说的,从粗粮袋子里,取了些出来,放在锅里煮了。

    这些说是粗粮,但实际上连鞑子喂马的谷料都不如。

    范则是个现代人。

    现代城镇人口。

    好好,五谷不分总行了吧!

    所以他搞不清楚,这些具体都是什么。

    但这个摸着就像枕头瓤的东西,它能叫粮食吗?

    也不知道这是老胡的主意,还是鞑子的主意。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范则一边骂着,一边把之前剩下的鸡血,跟“粗粮”一起倒进锅里,熬成了血糊涂。

    血糊涂,后世东北的叫法,就是稀里糊涂地把血放锅里。

    对,这就行了,还想咋地?

    这个菜吧,味道也还可以,算是特色小吃。

    但现在的制作条件,怕是称不上特色小了,只能吃。

    不过还好,刚才焗鸡的时候,锅底怎么也剩了点盐,做出来的糊涂,倒不算难以下咽。

    范则端着锅,放到了车把式跟前。

    几个车把式被长绳捆在一起,只能围过来,坐成一圈,用手在里面扒拉着吃。

    孙向魁面色有点为难。

    他倒没有被捆着,大概因为是读书人吧,还是受到了些优待。

    只见他几次想要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饿,是真饿。

    反胃,也是真反胃。

    好歹是个文化的种子,大明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这也太有辱斯文了。

    范则看得直乐,终于在孙向魁下定决心,马上就要把手捞到锅里的时候,从身后拉住了他。

    “老孙,你说你一天也没干什么活,别跟人家干了一天活的抢饭吃,跟我过来,我有点事问你。”

    “哎?非也,在下……”

    孙向魁看着快要见底的“珍馐”,有点后悔刚才下手晚了。

    不该装腔作势啊!

    范则没让他多说,搂着孙向魁的腰,来到邢远的牛车旁边,坐了下来。

    “范管事啊,在下……说来惭愧,在下也是腹内空空……”

    孙向魁很急,范则假装板起脸来。

    “正经说话,别文绉绉的。”

    “我饿呀,范管事,您放我走吧,我现在回去,多少还能吃上一口。”

    范则偷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块鸡肝,确认了没人看到,扔给了孙向魁。

    孙向魁先一愣,刚要开口说话,范则直接瞪了他一眼。

    那还磨蹭什么啊,吃!

    孙向魁半侧过身去,挡住了脸,小心翼翼地狼吞虎咽起来。

    范则又把剩下的鸡心和鸡肝,塞给了邢远。

    邢远自然不会啰嗦。

    范则自己就没吃了,他中午跟着鞑子一起,连干带稀的,也吃了不少,少吃一顿还饿不着。

    那明天呢?

    开玩笑,再饿还能饿着厨子?

    今天只是个意外,没想到老胡这么早就开始发难。

    明天嘛,光是尝尝菜也尝饱了哦。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这个老小子。

    孙向魁!

    孙向魁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噎得一下一下地打嗝。

    范则解下水袋,给他往下压了压。

    鸡肝实在太干了。

    但是香,真香。

    之后邢远也喝了几口。

    至于范则为什么有水袋?

    堂堂鞑子巴图鲁鳌拜府上的牌面儿包衣,大汉奸范文程的亲侄子,发个水袋不过分吧。

    等孙向魁缓过了这口气,范则直钩钩地看着他,意味深长。

    孙向魁很快就不敢直视了,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

    “范管事,吃人嘴短的事,孙某还是知道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在下知无不言。”

    嘿,真是个老机灵鬼。

    “那我可就直说了。老孙,你会说鞑子话?”

    “会,”孙向魁这回倒是光棍了,也不遮遮掩掩,“在下崇祯八年的时候,在礼部四夷馆,修习过一段时间,专攻蒙古、女直文字。”

    卧槽,专攻,还文字,那岂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光会说,还会写?”

    “略懂,略懂而已。”

    好家伙,略懂这个词,在中文里的意思,那不就是精通吗?

    没想到还是个精通两国外语的高材监生。

    “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啊?”孙向魁挠挠头,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咱们不是要跑吗?”

    范则费解:“这跟咱们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孙向魁突然严肃起来,“现在鞑子很赏识你,你若是能取得鞑子的信任,咱们逃跑不就容易多了吗?”

    “哦……”

    范则茅塞顿开:“这才一下午的时间,你都打听得这么清楚了,连鞑子赏识我都知道?”

    孙向魁有点不好意思:“饷午时候,在下正在耳房里做些记录,那房子的墙壁,不甚厚实。”

    这老小子,还是个顺风耳。

    想想昨晚,也被他偷听了谈话,后背顿时凉了。

    看来以后想要说些背人的话,可得先看好这家伙,是不是躲在哪个隐秘的角落里。

    没准他还边听边唱小白船!

    太可怕了。

    “老孙你,你,”范则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合适的话来形容他,只能一拍大腿,“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之后范则又直接了当,问孙向魁到底是什么打算。

    还有,为什么看起来跟鞑子很暧昧,行为还十分诡秘。

    孙向魁差点指天发誓,说一直是想着找机会逃跑的,就等范则通知他呢。

    跟鞑子搞关系,也是想让鞑子放松戒备。

    他现在没被捆着,就证明很有成效啊!

    至于行为嘛……

    老孙不想谈这事,说各人有个人的习惯,希望得到尊重。

    范则翻了个白眼,我还过过果嘎有过过果嘎地果锅呢。

    但总的来说,经过这一番交流,对孙向魁的印象倒是有些许改观。

    不过离推心置腹还为时尚早。

    “行,老孙你放心,如果能跑,我肯定不会把你留在这的。”

    孙向魁赶紧拱手:“那就多谢范管事了。”

    “什么范管事,听着就不好听,叫我范则就行。”

    孙向魁也不争辩,点点头,又跟一群车把式坐回一起。

    这时邢远才慢慢坐起身来。

    “兄弟,你觉得这孙向魁,信得过吗?”

    范则摇摇头:“难说,有点儿看不透他。咱们眼前最大的麻烦,不是他。”

    “哪个最大的麻烦?”

    范则努了努嘴,邢远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一个矮瘦子刚从札喇冯阿的营账里出来。

    老胡!

第十章 9秒58

    入夜后,车马式们被鞑子们赶到一起,捆成了一捆,然后拿了两条破口袋往他们身上一扔,就不再管了。

    毕竟晚上还是挺凉的。

    倒不是鞑子人性化管理,而是冻坏了车把式,就得鞑子自己赶车了。

    赶车哪有骑马得劲。

    孙向魁待遇更好,不光没捆着,还独享一条口袋。

    范则这里也差不多。

    看了眼邢远,只见他躲在牛车上的口袋中间,应该也不冷。

    鞑子们支起了两个营账。

    小一点的,是札喇冯阿跟风尘女两人一起用。

    老胡裹着条棉被,躺在门口伺候。

    大一些的,有十几个鞑子挤在一起,很快便传来了“哧~呼”的声音。

    在营地中间,留了四个鞑子。

    他们值夜班。

    没有夜班费。

    有两个人一直盯着牛车这边,防止有人逃跑。

    另两个人,去了那个装了七八个长条口袋的牛车上,先搬下一个不那么长条的口袋,用头盔盛满里面装的东西。

    然后跳上车,把每个口袋都解开,往里面扑洒。

    起初范则还没看明白。

    直到后来,鞑子把白天割下的明军首级,全都拿了过来,挨个在布口袋里滚了一圈。

    范则这才知道,车下的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石灰。

    而车上的袋子,装的是战死鞑子的尸首。

    在很多记载中,都有记录,女真人战斗时,在战场上会抢回族人的尸体,然后运回老家。

    看来有些依据,范则想道。

    不过那些明军的首级,只会被拿去邀功。

    一颗人头,一条人命,一点银子而已。

    世道。

    狗屁世道!

    范则想家了。

    是不想再穿越了的那种想家。

    但他很懂事,只是把这份心思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因为有两只无形的大手,正用力地按压在历史的红轴上。

    噼啪作响!

    这,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知道,他,回不去了。

    次日清晨,队伍吃了早饭,整备好以后,再次出发。

    押运的日子波澜不惊。

    范则没事就拉着孙向魁,悄悄学习着女真话。

    邢远慢慢休整,精神已经好了不少。

    札喇冯阿也不愿意天天吃鸡,而且鸡也吃完了,派几个手下出去,每天都打些野味儿回来。

    范则还在有限的范围内和鞑子的监视下,从附近山上搞了些野山葱、野山姜和野果什么的,当作调料使用。

    不过鞑子们很谨慎。

    范则采回来的每样东西,都要自己先吃一口,鞑子才会让他往菜锅里放。

    其实范则早就尝过了,这些玩意儿他一个也不认识,全是靠尝味道决定用处的。

    倒是还有很多蘑菇,范则一朵也没敢采,怕躺板板。

    万幸,其余的野生调料君们,都没有毒。

    就这样,队伍走了五天。

    范则有点惊奇。

    按说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内蒙地界了,怎么周围看着还有不少山丘呢?

    难道鞑子不是回沈阳?

    可看每天行进的方向,大方向确实是东边没错啊。

    经过了仔细的回忆,范则脸红了。

    太想当然了,对不起地理老师。

    他没有把历史和地理结合起来。

    之前,范则只是简单地,把印象里的大明长城外,想象成一片蒙古大草原。

    实际上,他前天刚路过的那片山区……

    在后世叫承德!!!

    走了这么久,原来还在河北省。

    而且这一路上,基本也不需要绕道蒙古。

    自天启二年,也就是1622年,丢了广宁卫以后,大明对辽西的控制权就没了。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一年了。

    大明的实际控制区域,只有宁锦一带。

    这个一带,真的是一带,贴着渤海,细的跟一条带子似的。

    所以他们这一路,其实就是从河北到辽宁,中间路过一小块内蒙古。

    有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怪不得昨天还采了一把山韭菜,范则还寻思草原上哪有山韭菜?

    但是这几天下来,他也发现,想跑确实不容易。

    鞑子每天晚上,固定有四个人值夜。

    虽然有换班,但都是两两替换,盯得很紧。

    这天傍晚,吃完了饭,范则来到邢远这边。

    邢远已经不坐牛车了,跟着走了一天,比被颠着舒服多了。

    两人靠着牛车坐下。

    “邢哥,你说咱们趁着夜黑,抢两匹马就跑,能成不?”

    邢远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跑一百步,需要多久?”

    范则愣了下,脑子里一通换算:“估么着,三四息?”

    他想说9秒58,怕邢远听不懂,而且明显在吹牛逼。

    “那你知道鞑子从马背上搭弓,到射死你,需要多久?”

    范则:呆。

    “有那么准吗?”

    “你没见到他们打猎?”

    范则想了想。

    昨天行进的路上,一个鞑子突然窜了出去,不一会儿拎着一只中箭的兔子回来。

    虽然这个全过程,范则没有看到,他甚至都没看见兔子在哪。

    但那鞑子从开弓射箭,到拎回兔子,只要脑补一下,就知道距离至少在五十步开外了。

    而且只用了一箭!

    兔子还是范则烧的,干煸,老札吃得可美了。

    “鞑子的箭法,都有那样的准头?”

    范则还是有些疑问。

    “要不你试试?我伤可还没好。”

    邢远坏笑道。

    范则踢了他一脚,气死了。

    跟邢远熟了以后,发现这家伙除了爱寻死以外,嘴还挺损的。

    倒也是,能在县里地面上做差役的,太木讷的可混不开。

    而且他对鞑子的了解,可比范则在课堂书本上学来的,要深刻得多。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跟他们回去,做个奴才吧?”

    邢远沉吟了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等我伤势再好些,如果硬拼,也不是全无胜算。”

    “对不起,这事儿我不该提。”

    范则拍拍屁股,赶紧溜了。

    再说下去,又是一顿舍身取义,受不了。

    邢远倒是笑着活动了一下筋骨,细细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孙向魁这些天倒是挺闲的,但他很懂得隐忍。

    范则不提逃跑的事,他也不催,一点儿也不着急。

    除了每天教范则说一些女真话以外,就是随便在哪一坐,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范则腻得慌,便在营地里溜达起来。

    他也试着跟车把式们聊聊天,但把式们都有点怕他,聊不出什么好玩的。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会自动聚成一堆,尽量远离鞑子,还有范则一伙人。

    估计是看他平时跟鞑子走得太近,不敢得罪。

    这倒有个好处,范则他们“密谋”的时候,也不怕他们偷听。

    那还有谁呢,总不能找鞑子聊天吧。

    这女真话还没出师呢,现在就会二十来个单词。

    造个句都困难。

    逛来逛去,迎面撞上了老胡。

    算了,这个人,不想聊。

    范则刚想走,老胡却把他拦下了。

    “范老弟,不忙吧,唠两句?”

    在下不爱唠嗑儿,告辞。

    范则很想这么说,觉得挺有孙向魁的范儿。

    但也不好跟老胡闹得太僵,只好压了压这份心思。

    “有点儿忙,手头做菜的佐料不多了,想在附近采点,老哥有什么事儿?”

    老胡笑了:“好事儿,喜欢娘们儿吗?”

    娘们儿?

    在哪儿呢?

    不对,你胡说什么,我范则岂是那种人!

    “瞧您这话说的,我要是喜欢爷们儿,老哥你不害怕吗?”

第十一章 君子坦荡荡

    老胡笑嘻嘻的,倒是让范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老小子,不会是个……

    “老哥,有事说事,咱不讨论这个,再说咱这也没有娘们儿啊。”

    “谁说没有?”

    老胡抬眉立眼的,太恶心了。

    范则满脸问号,他想干啥?

    “你来。”

    说着话,老胡强拉着范则,来到札喇冯阿的营账前。

    他伸手挑开一点门帘,冲范则使了个眼色,往里面指了指。

    范则思虑了片刻,还是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风尘女,正被反绑着手脚,斜躺在皮褥子上。

    随后老胡放下了门帘,搂上范则的肩膀。

    “看见没,这个小娘们儿,喜不喜欢?”

    “你开什么玩笑?!”

    范则赶紧撤开,正色道:“这可是札爷的娘们儿,老哥你胆子可太大了,这话也能乱说?”

    你个狗日的,是想害死老子吗?

    再说我范则是个有底线的人。

    我,我,我不爱玩字母游戏。

    老胡摆摆手:“这就是主子爷的意思。”

    范则傻了,啥玩意儿?

    “主子爷说你这些天,饭食上伺候得周道,所以就把这娘们儿赏给你玩一回。”

    啊?

    这个年代,鞑子们玩得这么开吗?

    虽然这风尘女极有可能是札喇冯阿在平谷掳来的。

    但好歹算个露水夫妻。

    老札这人……太自绿了!

    不对,啊呸!

    范则啊范则,你都在想些什么!

    “这,这也不行。我,我干不出这事儿。”

    范则直摇头,转身就要走。

    “别,回来,”老胡赶紧拦住他,“这可是主子爷的恩典,咱们做奴才的本分你忘了?主子爷赏你什么,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有这规矩?

    范则有点含糊,印象里好像是。

    比如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或者赏一巴掌大用过的草纸,也得回家放祠堂里供起来什么的。

    “别磨叽了,就算你再不愿意,也得进去装装样子。你没看主子爷都不在,就是为了给你赏呢,还犹豫什么。”

    听老胡这么一说,范则才发现,从吃完饭以后,老札确实带着十来个人出去了。

    坚守底线!

    “等札爷回来,老弟我自己跟他说吧。”

    “那你就是当面打主子爷的脸了?”

    老胡嗤笑道:“到时候别说睡不上娘们儿,恐怕脑袋也要搬家喽。”

    范则感觉莫名其妙,也吃不准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老胡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进去吧,这种恩典,老哥我想要还要不来呢。”

    范则稀里糊涂地就进了营账。

    本来想赶紧转身出去,但忍不住看了风尘女一眼。

    怎么说呢……

    因为被绑着的原因,衣服不太整齐。

    多少露了一点,不多,就一点。

    范则是个母胎SOLO。

    对,笑吧,君子坦荡荡,有什么好羞耻的。

    但是吧,从平谷出发以来,过了不少天。

    鞑子在这个时代呢,也谈不上什么卫生习惯。

    就算是在大明,也就好那么一丢丢。

    这女子少说五六天没洗澡了,身上除了有点脏兮兮的,还每天跟老札待在一起。

    白天同骑,晚上同寝。

    那个味道啊……

    真让人提不起兴致来。

    但是,好歹是个女人。

    虽然入错了行,又被掳劫,但在这乱世之中,想来也是万般无奈的苦命人。

    态度别太恶劣,让人家难受。

    “呃,这位姑娘,我,我不碰你,我这就走,我,我,我不看你了。”

    说完,范则赶紧扭过头去,嘴唇嘟噜几下,振奋精神。

    那女子也没有说话。

    空气突然安静。

    范则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

    坏了,着道儿了。

    结果刚要出去,就在这一瞬间,营账掀开。

    札喇冯阿,范则,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范则赶紧在脑海里搜罗这几天学的女真词汇,但好像没啥有用的,全是吃、喝、好、再来一份什么的。

    札喇冯阿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抽出腰刀,架在了范则脖子上。

    完了,爸比球了。

    虽然也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就是老札是因为自己没接下“赏赐”,很不高兴,要砍了自己。

    但更大的概率,是老胡那孙子摆了自己一道。

    范则感受着脖子上的寒意,第二次……

    他已经考虑开始下一局了。

    但札喇冯阿却也没真的砍下去,而是叫过了老胡。

    老胡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老札说一句,老胡翻一句。

    “你看,主子爷生气了吧,问你为什么不接赏?”

    “我接了啊,这不是札爷自己进来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呐!”

    范则赶紧推脱。

    “唉,主子爷说你太不识抬举了,这回老哥也救不了你了,你要有什么遗言,赶紧说。”

    “老哥哥我拼了老命不要,也会把话儿和你的尸首,带给盛京范先生,也算老哥尽心了。”

    我他妈谢谢你了。

    真的会谢。

    “老孙,老孙!救命啊!”

    范则哪还有心思答理老胡,只想赶紧叫老孙来,跟札喇冯阿说清楚。

    老胡见状,也不演了,在那边跟札喇冯阿不停地说着什么。

    孙向魁早在札喇冯阿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对,已经在往这边凑了。

    此刻听到范则的呼叫,更是迈着大步就要往里跑,一点文人的架子都不要了。

    真仗义啊。

    但他过不来,被札喇冯阿的护卫给拦住了,急得直跺脚。

    邢远悄然脱开了绳子,不动声色地从边缘地摸了过来,看着一个鞑子的腰间,目光冷厉,蓄势待发。

    而老胡则依旧弯着腰,跟札喇冯阿回话,脸上笑意渐浓,看起来十分得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老札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刀花一挽,收了。

    这可给大伙都整蒙了。

    老孙:?

    老胡:?????

    邢远,敛住气息,险些摸到鞑子腰间的手,也无声无息地收了回来。

    范则:我&%*¥(#@!

    札喇冯阿拍拍范则的肩膀,秃噜了几句女真话,抱起地上的风尘女,往范则肩上一放。

    差点没给范则压趴下。

    费了好大劲才扛住了。

    老札又是一阵大笑,踢着范则的屁股,把他赶出了营账。

    范则后知后觉,这阵儿心跳才开始猛地加快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负重的原因。

    孙向魁赶紧过来,拉着范则的手就走。

    “小范呐,可太危险了,快走。”

    “我,我这去哪啊?”范则一脸蒙逼,“这老札是什么意思?”

    孙向魁气得一振衣袖:“先走,我慢慢跟你说,不会害你。”

    范则没办法,只得扛着风尘女,吃力地走了。

    只有老胡还在原地凌乱。

    直到他也被札喇冯阿一脚踢了出来。

    老胡:气抖冷。

第十二章 大声密谋

    回到牛车这边,范则赶紧放下女子。

    太沉了。

    倒不是说这女子有多丰腴,也不是范则身体底子差。

    但到底不是李元霸啊,一百来斤,那也是个煤气罐吧。

    “妈耶!”

    范则擦了把汗。

    孙向魁也是心有余悸:“多悬呐,小范,你以后可得多加小心。”

    “放心吧老孙,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姓胡的刚才可是差点把你害死。”

    孙向魁把刚才在营账门口,听到的一些老胡跟札喇冯阿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范则。

    范则听完,觉得跟自己推测的差不多。

    虽然中间有些搞不懂的部分,比如老虎之类的,但老胡想弄死自己,这是一定的。

    其实呢,事情是这样的。

    吃完晚饭过后,老胡忽悠札喇冯阿,说见到附近有头白毛老虎。

    老札一听,那还了得?

    这不就是钓鱼佬遇上了打好窝子的大鱼坑吗?

    白毛老虎,光听过,没见过。

    猎回来扒了皮,往家里一铺,倍儿有面子。

    送礼也行啊。

    于是老札顾不上天快黑了,生怕老虎跑掉,便带了几个人,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紧接着老胡算好了时间,设下毒计,诱骗范则。

    只是没想到,札喇冯阿竟然……

    真!的!打!到!老!虎!了!

    这不巧了吗不是?

    虽然不是白毛的,只是普通的老虎,但好歹不算白跑一趟。

    等他回来,看见范则出现在营账里的时候,只是吓了一跳而已,抽刀也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然后,他开始质问老胡。

    你不说是头白色的老虎吗,老子兴师动众过去,结果它也不白啊。

    狗奴才,你长眼睛是用来出气儿的?

    老胡惊了。

    你就不先看看眼前吗?

    你的娘们儿差点让人给睡了,还有工夫惦记老虎的事?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就是钓鱼佬进门,发现媳妇气喘嘘嘘,柜子动了,里边的人甚至还放了个屁。

    那也得先问问媳妇,我鱼包里为什么少了根5号鱼线的精神。

    老胡没办法,只能瞎扯着圆谎,一直把矛头转移到范则这边。

    随着老胡越说越清楚,札喇冯阿好像明白了。

    这算个什么事啊!

    对于札喇冯阿来讲,范则可是要献给妹夫的宝贝啊。

    一个抓来的娘们儿,让他睡睡又怎么了。

    当初还在平谷的时候,他想拉拢范则,就动过用美人计的心思。

    咱们民间秘传里,不是也有过什么《大玉儿与洪亨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之类的睡前小故事吗?

    何况就算在大明,文人之间互赠侍妾,也是常有的。

    加上这些天范则的手艺,已经让老札失去了舌头的自由。

    所以在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札喇冯阿反倒有些高兴了。

    有欲望的人,才好控制。

    啥都不要的人,大有问题。

    说不定他哪天待腻了,跑回鳌拜那里去,可就亏大了。

    而且刚刚猎到老虎,心情也十分不错。

    不就是喜欢个娘们儿嘛,给!

    于是,就发生了范则被迫负重前行的事件。

    ……

    范则挠挠头,想了想虎肉该怎么做。

    不对不对,是该怎么处理老胡。

    他的突然到来,让老胡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范则也知道这点。

    但他根本没有想踩老胡“上位”的打算,所以精力全放在稳住老札,还有伺机跑路的事上。

    没有刻意去跟老胡增进关系。

    现在看来,老胡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今天这出戏码,已经是明刀明枪地在害他了。

    所以怎么摆平老胡,成了当下的首要任务。

    “老孙,你现在什么想法?”

    孙向魁拧着眉毛,好像在苦思。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邢远从暗影中,摸回了牛车这里,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他把绳索又按原样套回了手上,不声不响地坐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别问老孙的想法了,你先看看鞑子。”

    邢远突然出声,吓了范则一跳。

    再往鞑子那边一瞅,嚯!

    好家伙,这是紧急集合了吗?

    只见一群鞑子,远远站在那边。

    有抱着膀子的,有托着下巴的,还有在地上蹲着傻乐的。

    “他们看啥呢?”

    范则有点蒙,向两位参谋问道。

    孙向魁面色尴尬,假装整理衣角。

    邢远就直接了当:“等着看你的活春宫呢。”

    范则:“啊?”

    邢远:“啊。”

    范则身体蓦地传来一阵不适,

    感觉有点恶心,打心底里的厌恶。

    他在书上看到过,知道这个年代的士兵,是多么的没有底线。

    不止是鞑子。

    即便是大明的不少官军,对待百姓,也是同样的恶劣。

    而且,更让人心寒。

    我又不是大木老师,用得着你们围观?

    范则表情凝重了,心底一股血气不停向上翻涌。

    不是因为受到了侮辱。

    而是他终于切身地体会到,这个年代的残酷与无奈。

    遑论他现在所遭受的,还不及战乱中那些百姓的万分之一。

    “邢哥,伤好了没?”

    邢远晃晃身形,松了松肩膀:“打十个没问题。”

    范则点点头:“要不,左边的十个给你,右边的十个给我,咱们干他妈的!”

    邢远轻笑一声,气势陡然涨起,无声地回应着范则。

    孙向魁听两人话风不对,顿时紧张起来。

    “冷静,冷静。”

    他按住了范则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老孙,你是不是怕死?”

    范则语气平淡地问道。

    其实今天孙向魁在营账外,担心和焦急的神情,他是看到了的,也不觉得那是装出来的。

    在范则的心里,已经有些认同这个怪异的老小子了。

    虽然还没到要鱼死网破的程度。

    范则也没真的打算现在上去玩命。

    但他想先问清楚孙向魁的态度。

    要是孙向魁不想跟着冒险,范则不会强求。

    只是后面很多事情,也不能带他一起参与了。

    “没错,我老孙怕死。”

    听孙向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虽然早有预料,但范则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但孙向魁马上又说道:“但我怕的是白死,送死,死得窝囊。若是为生民、为社稷,便是剐了孙某人,也绝无二话。”

    “可若是为了匹夫意气,害了我老孙的性命,害了那车夫们的性命,害了这无辜女子的性命,我不愿意!”

    范则一怔,这些和车夫与风尘女有什么关系?

    但他马上就想通了。

    他们会被当成同谋。

    一个不留。

    鞑子是不会讲道理的。

    宁杀错,不放过。

    至于杀了车夫谁来赶车?

    鞑子不是不会赶车,只是嫌麻烦。

    但与其在身边放着一群随时会“造反”的不定时炸弹,不如全砍了。

    想到这里,范则对孙向魁又高看了一眼。

    当然不是因为他承认怕死时的坦然。

    也不是为那什么生民社稷论,这玩意儿狗都不信。

    而是在担心连累他人时,还没有忘记那位风尘女子。

    在此时的文化背景下,这种被掳劫的女子,在大部分人,尤其是文人的眼里,应该早早自行了断的。

    她们让人厌恶。

    她们不配活着。

    没人在乎她们是如何沦落至此的。

    因为这只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记起,他们有多么的无能。

    但孙向魁没有无视她。

    把她当成了跟车夫,跟自己一样的……

    人!

    老孙这家伙,还真有点意思。

    范则暗暗颔首,看向了那女子,眼中尽显……

    惊恐!

    靠,光顾着冲动了,忘了还有个人呢!

    原来我还不如老孙呐!

    当着她的面,这样大声密谋真的好吗?

    她能听出来我们想“造反”吗?

    她要是告诉老札怎么办?

    她会不会说鞑子话啊,应该不会吧?

    要是万一会呢?

    范则脑子很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地,鞑子话地,会讲地干活?”

第十三章 活着,也死了

    那女子却不像范则这样紧张。

    她笑着,很有风情。

    范则却能看到,在她的笑脸后,正在极力隐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东西。

    凄苦。

    “贵人不必心忧。奴家只会做好本分,绝不自寻烦恼。”

    女子的声音不大,也说不上动听,很寻常,带着一丝沙哑。

    范则有些踌躇,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骗他。

    可远处的鞑子们却等不及了,有人已经吹上了口哨。

    更有看着很不耐烦的,似乎范则再不干点什么,他们就要过来帮他似的。

    范则脸色很难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向魁老脸一红,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唉”了一声,走了。

    但他马上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睡觉时,盖着的那条麻布口袋。

    只见他把口袋撕开,变成一整片,然后又同样处理了范则的那条。

    这口袋本来是用来装草料的,十分宽大。

    孙向魁把两条口袋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片,倒是不比双人大被差多少。

    “姑娘,委曲你了,小范兄弟是个君子,但此事也非他所愿。”

    “小范兄弟,孙某只能帮到这些了,你二人多少做做样子,别让鞑子起疑。”

    说罢,他拿好了布袋,站在那里等范则。

    范则在鞑子们的身后,隐约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

    狗东西,果然又是他。

    范则咬咬牙,站起身,替风尘女解了手脚的绑绳。

    “姑娘,对不住了,不过我不会真做什么的,你放心。”

    女子仍是笑着,也不说话,倒是直接推了范则一把。

    范则没站稳,躺在了地上。

    地上有草,倒也没有摔疼。

    不管范则的惊诧,女子直接跪坐在他身旁。

    孙向魁见状,赶紧甩动布袋片子,把他们两个罩在下面。

    鞑子们见有人多事,响起一阵谩骂。

    但也没有谁真的犯贱,非要过来掀开布袋,毕竟范则平时做的饭菜,他们也没少吃。

    所以更多是类似于“闹洞房”一样的起哄。

    孙向魁已经躲开了,低着头,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邢远也尽量离远了些,闭上眼睛,气息深沉。

    躺在地上的范则,心乱如麻。

    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女孩儿,比如偶尔不经意间,碰碰手什么的,还是有的。

    只是没谈过朋友而已。

    但直接用这种方式接触,让他有点遭不住。

    不过布袋虽然透光,但晚上的火光也照不了多远。

    范则庆幸,不会有人发现他现在的脸有多红。

    风尘女伏倒在范则身上,想要替他宽解。

    范则倏地伸手,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

    “姑娘,做做戏就好,真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女子倒是有些错愕。

    她自认姿色尚可,以前也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在这种情形下,如此克制。

    “贵人是嫌弃奴家身子脏吗?”

    “不是,你别多想,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我姓范,你,你住手……”

    范则挣扎了一阵,女子也明白了,这个男人,并不是在惺惺作态。

    她也就不再去“折磨”范则了。

    不过,女子还是直起了身体,有节奏地鼓动着布袋,演起戏来。

    鞑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范则可难受了。

    他紧紧攥着布袋的边角,一方面是怕袋子滑落,另一方面也是紧张的表现。

    女子自然也感受到了。

    但她没有觉得这人龌龊,反而有些钦佩。

    范则在心里默数,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装那么久。”

    女子轻笑一声,又鼓动了几下布袋后,趴回了范则的身上。

    范则早就等不及要出去了,但女子按住了他。

    两人又在袋子下面待了一会儿,女子才把衣服扯乱,掀开布袋,装作重新穿好的样子。

    鞑子那边,看见范则这么快就结束了,发出一阵哄笑。

    然后也没人再看什么热闹,留下几个值守的人,就纷纷各自休息去了。

    范则站起身来,有些拘谨,也很绅士地扶起了女子,回到了牛车旁,席地而坐。

    “那个,那个,刚才……”

    范则不知怎么说,尴尬得抓耳挠腮。

    女子噗嗤乐了:“贵人不必多言,奴家这里谢过了。”

    “唉,都说了别叫我贵人了,我叫范则。你也别奴家长,奴家短的,咱们就你我相称,要不然我可生气了。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神色一顿,欣然笑道:“就依范公子,风尘中人不敢污了公子的耳,奴家花名‘芙蓉’。”

    救命啊!

    你可千万别姓郭啊!

    欲哭无泪。

    “那现在,我要送你回去吗?”

    范则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规矩,是按钟算还是什么?

    女子摇摇头:“奴家今夜只伺候公子,明早自会回去。若是回得早了,只怕鞑子会觉得奴家伺候得不好。”

    范则点点头,因为女子也管他们叫鞑子,稍微感到安心。

    既然不用送她回去,那闲着也是闲着,就接着聊吧。

    这一聊,范则的心情便愈发沉重起来。

    在他的催问下,女子终于说出了她的本名和来历。

    她叫周怜容,今年二十二岁,本是辽西人士。

    广宁之战后,辽西土地尽皆陷入后金之手。

    怜容的父亲死于战火,母亲艰难地带她来到平谷,投靠远房的亲戚。

    但一路劳顿,再加上丧夫的打击,周母没过多久便病故了。

    怜容也随即被卖到了园子里。

    她在园子长大,先是给别的窑姐做丫鬟。

    在她十四岁那年,也被强逼着接了客。

    此后她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活着,也死了。

    她麻木地过着日子。

    直到一天,她有了伺候她的丫鬟。

    她叫麦儿。

    麦儿六七岁,跟自己刚到园子的时候差不多。

    怜容的心忽然很疼。

    难道这个十分可爱,还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以后也要像自己这样,一生都看不见一丝希望吗?

    她开始振作起来。

    虽然振作的方式,就是变得更有风情,接更多的客人。

    但她忍下来了。

    为了麦儿,为了她有一天能够走出园子,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怜容很美。

    只要她想,就能让恩客们流连忘返。

    她拼命地攒钱,想要早点为自己赎身,为麦儿赎身。

    终于,在麦儿十二岁的时候,她攒够了。

    那一天,是怜容跟麦儿一起,离开园子,离开苦海,开始新生的日子。

    那一天,鞑子来了。

第十四章 魔术大师

    范则看着怜容,感慨万千。

    原来她只有二十二岁啊。

    在后世才刚刚大学毕业,正是充满希望,迈向社会的年纪。

    可她却……

    邢远眼睛通红:“那麦儿呢?”

    “死了,就死在我的身边。”

    范则闭上眼睛,极力压抑着情绪,问道:“是……札喇冯阿?”

    怜容悲戚地点头。

    “她才十二岁啊!!!”

    范则沉声咆哮。

    他猜到了,麦儿是怎么死的。

    札喇冯阿,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整天跟他嘻嘻哈哈的鞑子,终于在范则的心里,具象了起来。

    是啊,范则从未真正融入过这个时代。

    他知道札喇冯阿是侵略者,知道侵略者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从书本里看到过。

    但他没有亲身经历过。

    在他的潜意识里,一切还都不算那么真实。

    就像一场游戏,自己只是个玩家。

    而“老札”也不过是游戏里的一个NPC。

    可是麦儿呢?

    范则醒悟了。

    没有玩家,没有NPC。

    这里发生的全部,都是真真切切的。

    自己的到来,不会改变过去,也没办法立即中止所有的罪恶。

    但他要从现在开始,创造未来。

    这个未来,或许无法达到完美。

    但至少,他要让怜容,让麦儿,让所有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这些的人们……

    有尊严地活着!

    “畜生啊!”

    孙向魁也早就凑了过来,听完怜容的故事,皱着张脸,胡子都气得飞起来了。

    “我现在都想上去,打,打,打他妈的!”

    范则摇摇头:“不,老孙,你刚才说的对。”

    说完,白了邢远一眼。

    邢远很不情愿地“哼”了一声,丢掉了手里的石头,又把手缩回绳套里。

    如同魔术大师。

    “我们不能白白送死,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

    范则认真说道。

    “我们不光要活着逃出去,还要用堂堂七尺之躯,改变这荒唐的世道。”

    孙向魁愣住了,有点惊讶于范则此时的镇静,和情怀。

    这一夜,范则跟三人说了很多。

    第二天,怜容回到了札喇冯阿那边。

    队伍依旧按部就班地行进着。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两天后的晚上,札喇冯阿美滋滋地吃了一顿老虎肉,钻进了营账。

    今天他对怜容没什么兴致,便直接用绳子,把她手脚捆上,然后呼呼大睡起来。

    札喇冯阿每次入睡前,或者外出时,都会这样处置怜容。

    起初怜容以为是怕她逃跑、行刺之类的。

    但经过数日的观察,她发现札喇冯阿每天睡前和起床后,都会在身上摸索一下,然后才会安心。

    甚至他在对怜容做禽兽之事时,都会时不时看一眼脱下的衣甲。

    说明札喇冯阿的身上,一定是带了什么对他重要的东西。

    怜容静静地等,直到鼾声均匀。

    她悄悄解开捆缚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来到札喇冯阿身边。

    要问她是怎么解开的?

    感谢魔术大师吧。

    怜容轻轻挑开札喇冯阿的衣甲,按照他之前摸索时的位置,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

    可看着熟睡的札喇冯阿,又看看旁边那把弯刀,怜容犹豫了。

    自己是为什么苟活到现在的?

    但她只犹豫了一瞬,然后把东西交到了伸进营账的一只手里。

    那只手已经等了很久了,此时才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怜容重新把自己捆好。

    邢远绕了一圈,从暗影中爬回了牛车上,像平常一样,躺在麻袋的缝隙里。

    这些都是在前天夜里,范则跟他们商量好的。

    也多亏了怜容提供了重要的情报。

    邢远本来想要一刀宰了札喇冯阿。

    范则跟他手脚并用算了一下。

    杀一个,然后打二十个,难度还是有点大。

    之所以选在今晚行动,也是因为今天扎营的地形,隐蔽性更强。

    而这么多天以来,邢远和范则等人也没什么出格的表现。

    所以鞑子们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

    邢远把那东西扔给了范则。

    果然。

    对札喇冯阿如此重要的东西,是一封书信。

    好在没有蜡封,范则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信笺。

    借着远处的火光看了一眼……

    范则,黑人问号。

    这叽了拐弯的,是啥玩意啊,女真文吗?

    倒也是,鞑子的书信嘛。

    范则看不懂,只能冲稍远地方的孙向魁使了使眼色。

    孙向魁也没睡呢,见到范则叫他,便假装起了个夜,回来时躺在了范则身边。

    “怎么了小范?”

    “老孙你来看看,这写的是不是鞑子的文字。”

    老孙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

    “唉哟我的天老爷啊……”

    “别喊。”

    范则赶紧捂住孙向魁的嘴,虽然他喊的声音也不大,但人干坏事的时候,就是心虚。

    孙向魁也赶紧压低了声音:“信上写的东西,可不得了啊。”

    “到底写的啥,赶紧说!”

    范则心里快痒死了。

    “这是鞑子大将岳托,写给他父亲代善的密函。”

    “里面说得清楚,等这次鞑子兴兵结束,回去的时候,要在洪台吉出城迎接时,刺王杀驾!”

    “他让代善做好准备,到时候接应他。”

    洪台吉就是皇太极,这个时候大明这边基本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至于皇太极这个名字嘛,有说是汉人官员为了奉承,有人说是十全老头儿御笔,反正都是后来改的。

    但这都不重要。

    范则此时有点乱。

    不对呀,这跟学到的不一样啊。

    岳托是代善的儿子不假。

    但岳托的亲妈没的早,代善给他找了后妈。

    从那之后这爷俩可是一点都不亲近呐。

    代善他爹努尔哈赤,就因为这事,专门给代善劈头盖脸一顿训,还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之后虽然关系也有所缓合,但要说密谋行刺皇帝,怕是还没缓合到这份上。

    再说岳托跟皇太极的关系,那是铁瓷。

    两人明面上是叔侄,实际上皇太极把他当弟弟看的。

    皇太极能登上皇位,还是岳托忽悠他爹,带着两红旗立挺来着。

    他哪根儿筋搭错了,要去造叔叔大哥的反?

    退一万步讲,行,他后悔了。

    那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能事先在家里商量好吗?

    这边带着大军抢劫,那边还现派大舅哥回家送信,至于吗?

    或者说原本的历史,就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岳托恰好在济南染了天花,所以才没有发生?

    “老孙,你确定没看错?”

    “这写得明明白白呢,怎么会错?”

    因为受到了质疑,孙向魁很不高兴,脸子立马耷拉下来。

    范则想不明白。

    算了,管他的呢。

    书上写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这信的内容是什么,也不重要。

    “那你抓紧时间,”范则对老孙说道,“能背多少背多少,最好跟原件别差太多。”

    孙向魁轻蔑地笑了一下。

    “你也太看不起老孙了,不是吹,倒背如流。”

    厉害了。

    看一遍就记住了,不愧是国子监的监生。

    范则:“那你倒着背一遍,我听听。”

    孙向魁:“……”

第十五章 别学那个

    孙向魁自然是没有去背。

    范则背了。

    他不认识女真文,但以前在头脑训练营里学的技巧,帮上大忙了。

    将信上的内容转换成助记符,再形成编码。

    虽然还是没有记全,但七八成总是有的。

    十分钟后,范则把书信原样装好,交到了邢远手里。

    邢远又趁鞑子们不注意的时候,摸到了营账那边。

    怜容解开了双手,把书信放回札喇冯阿的衣甲里,又把自己捆好。

    各归各位。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孙向魁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悄然写下一封书信。

    押运队伍又是数日的行进。

    在路过一片草原时,无聊了好几天的札喇冯阿临时兴起,便让队伍停驻一天,打算去游猎一番。

    最近范则一伙人都很谨慎,老胡也没找到什么机会发难。

    但他盯得很紧。

    而且从他阴鸷的眼神来看,这事没完。

    这事当然没完。

    上午,札喇冯阿带着四个鞑子,拿了弓箭,一路啸叫着就跑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范则把菜做好了。

    今天比平常做得早了一些,也没等札喇冯阿打回猎物,直接用了以前剩下的食材。

    留守的鞑子们围着大锅吃了起来。

    范则做好了札喇冯阿的小灶,在旁边歇了一会儿。

    之后孙向魁路过,跟范则闲聊了几句,范则才把饭菜送到营账这里。

    老胡坐在门口。

    “站住,这也是你这奴才能进的地方?”

    范则轻蔑道:“那上回是哪个奴才推我进去的?”

    “狗奴才你得瑟什么啊,”老胡呲着牙,站起身来,阴恻恻地说道,“就算是奴才,我也是主子爷最宠信的奴才,你是个什么东西?”

    “没准明天主子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坏了肚子,你说他是打你还是打我?”

    老胡讥笑着,似乎已经定好了下一条毒计。

    范则挠挠头,淡然说道:“打你。”

    说完一撇嘴,把菜盆往老胡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我也不稀得进去,反正里边的娘们儿我都睡过了,有什么好进的,哈哈。”

    老胡端着菜,眉毛尖都快着火了,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范则。

    “笑吧,等回了主子家,让你生不如死!”

    然后……

    老胡端着饭菜进了营账。

    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啊。

    营账里,怜容还被捆着。

    老胡把菜放下,想起范则的话,不经意间看了怜容一眼。

    虽然他平时伺候札喇冯阿的时候,进进出出地也没少看到怜容。

    今天不知怎么的,怜容的样子楚楚可怜,竟然格外诱人。

    老胡正在走神的功夫,怜容开口了。

    “胡大哥,奴家这里有些,有些……”

    “怎么了,又要净手?”

    老胡虽然鼻子眼里都痒痒了,但还是没好气地问道。

    札喇冯阿不在的时候,怜容要方便,都是他负来解绳捆绳的。

    “不是,”怜容面露羞赧,“奴家这里,难受得紧。胡大哥,您行行好,帮奴家看看好不好?”

    老胡腿都软了。

    也难怪,不是说老胡多久没碰过女人。

    光是跟着札喇冯阿到大明劫掠的时候,就做过不少禽兽事。

    可要说这种姿色的,那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

    这可是主子爷的玩物啊。

    他只是个奴才。

    ……

    妈的,奴才怎么了?

    范则也是奴才,凭什么他能睡,我不能睡?

    他老胡跟着主子爷这么长时间了,睡个娘们儿,还是偷偷睡的,又能怎么样?

    再说了,是这小浪蹄子主动勾引的,送上门的不要,那不成大傻冒了吗?

    老胡在心里一阵天人交战,最后,再也受不了了,心里骂了句“去他姥姥的吧”,一脸痴相,蹲了下去。

    “嘿嘿嘿,小娘子,你是哪儿不得劲儿?”

    怜容看着老胡的脸,心里别提多恶心了。

    “好哥哥,别急,你帮奴家把手解开,奴家指给你看。”

    老胡微一迟疑,但此时血液已经不在大脑了。

    想着怜容一个女子,让她跑也跑不了,解开了反倒方便不少。

    于是三下五除二,赶紧替怜容松绑。

    没想到怜容刚一脱困,立即用一只手绕上了老胡的脖子,另一只手开始解他的腰带。

    老胡也是急火火地,哈喇子流了怜容一身。

    就在他觉得马上就要云端漫步的时候,一阵马蹄和狂放的笑声渐渐传来。

    “啊,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怜容惊呼一声,赶紧推开了老胡,倒退着回到皮褥子上,面色惊惧。

    老胡哪会听不见,血都凉了好吗。

    他赶紧拿起绳子,胡乱给怜容捆了一下,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还没整完,怜容躺在地上,照着老胡的小腿就是一脚。

    “快跑吧,大人看见了,要你的命!”

    老胡一个狗抢屎,也顾不上别的,连忙出了营账,装成没事的样子。

    走了几步后,才发现腰带没了。

    再想回到营账里拿的时候,札喇冯阿已经到了。

    一群鞑子都围了过来,有说有笑地帮着数数,看今天打了多少战利品回来。

    札喇冯阿也挺高兴。

    虽然是去打猎,只穿了轻甲,但在马上骑了一天,又累又热,便径直进了营账,开始往下卸甲。

    起初他还没注意,等衣服脱的差不多了,看了眼怜容。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怜容的眼睛通红,泪水汩汩流出,衣服凌乱。

    札喇冯阿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他捡起怜容身边的粗布腰带,用力往怜容脸上抽了一下。

    “维,维?”

    怜容听不懂,但不需要懂,她只需要说出一个名字就行。

    “胡正才!”

    札喇冯阿大怒:“嘎林格阿!”

    他两步迈出营账。

    “胡正才,哈姆顿达比!”

    老胡这会儿刚从别处弄了条绳子,系在腰上,听到札喇冯阿的怒骂,顿时腿肚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札喇冯阿拿着腰带,看向老胡腰上的麻绳,眼睛瞪得溜圆。

    范则听得起劲,问孙向魁:“鞑子说的什么意思?”

    孙向魁摇摇头:“不是什么好话,别学那个。”

    范则坏笑着:“老孙,你哈姆顿达比。”

    “你才吃屎呢!”老孙气哼哼道。

    “那嘎林格啊呢?”

    “呃……”老孙突然沉吟了一下。

    “咱们可都欠了怜容姑娘天大的情分啊,往后的日子,她怕是不会好过了。”

    怜容?

    范则皱起了眉。

    当时怜容主动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他心里是十分抗拒的,一直没有同意。

    但怜容始终坚持。

    如今……

    但愿她没事吧。

    札喇冯阿,你最好别让她有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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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58/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 作者:内心戏贼多所写的《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为转载作品,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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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介绍:
我叫范则,被大能送到了异界的大明……

他们说我是反贼?
说的对啊!

又说我不是反贼了?
他们说了不算。

都想要我范则的脑袋,来,看看我的歼星舰。
对不起,没有,骗你的。

但火枪、巨炮、巡洋舰管够,你挑一样吧。

我范则,从来都不是反贼。

你看,世界变得更好了,不是吗?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