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交个朋友
范则一听东西不对，连忙问道：“老哥，这硝石有假？”
宋应星摇摇头：“假倒不假，确实是火硝，只是品相很差，甚至往里掺了杂质。”
掺东西？
范则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向渡部。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本地的帮会太没有礼貌了！
渡部听不懂汉话，但看见范则表情不对，也是有点紧张。
“渡部君，这些硝石，有问题。”
范则沉声问道。
渡部顿时愣住：“范桑，何出此言？”
范则从木箱里抓出一把硝石，递到渡部面前。
“你自己看，这种硝石，值二两银子一斤吗？”
渡部接过硝石，学着宋应星的样子，在手里捻了几下，似乎有些苦恼。
“范桑，在下对硝石一物，确实不甚了解。不过此次前来交易的萨摩藩众，现下仍在倭馆，在下这便请他们过来，与范桑当面对质。”
说完，渡部吩咐了手下，去找岛津氏的人过来。
范则从渡部的表情上，看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他既然敢叫人来对质，估计问题出在岛津身上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等了半天，范则才听到外面一阵喧嚣，随后从门口进来一个日本人。
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十分傲慢，似乎对渡部叫他对质一事，非常不满。
“渡部桑，到底是什么事，还要让我亲自过来？”
渡部光次皱着眉头，沉声道：“桦山桑，这位是此次交易的买方，范桑。范桑，这是卖方，岛津氏家臣，桦山贞久。”
桦山贞久？
范则听了这个姓氏，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登时厌恶起来。
因为在范则的记忆中，后世还有一个鬼子，也是这个姓氏，叫桦山资纪，是个纯纯的狗东西。
渡部介绍完了，看向桦山贞久：“桦山桑，范桑对于硝石品质一事，有些疑问，希望你能做出解释。”
桦山贞久却挑起眉毛，扯着嗓门对范则喊道：“就是你要买硝石？哪来那么多问题，快点交易，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本来范则还想正经谈一下硝石质量的事，可他见到桦山这副嘴脸，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知道你不是哑吧，用不着那么大声！”
说着话，范则抓了一把硝石，扔在桦山的身上。
“你管这玩意叫硝石？”
桦山贞久看都没看，直接抽出刀来，指向了范则。
“混蛋，下贱的朝鲜人，我大老远把东西送来了，你是要反悔，不想给钱吗？”
随着他的大吼，立刻从屋外蹿进来六个鬼子，看起来都是桦山的手下。
他们纷纷抽出长刀，显然是想用武力逼范则认栽。
可范则也不是只带了宋应星来。
都不用他招呼，便有四个义字营战士，飞身挡在范则和宋应星的面前，同样亮出兵刃，跟鬼子们对峙。
“去泥马的，杂碎，有种你就动手，看看谁先死！”
范则也不惯着鬼子，直接开骂。
不是范则不想骂得更狠。
可是日本话里，骂人的词实在是太少了，在范则学过的有限几个词语里，杂碎大概是最狠的一个了。
去泥马的这四个字，说的还是中文。
而他带过来的战士，身手也都很好，加上念义这段时间教了他们一些李墨白传授的临敌战阵，就算对阵十几个鬼子，也不在话下。
只是现下身处倭馆，若是渡部偏帮岛津氏，恐怕多少有点麻烦。
早知道不派邢远出去了，这种场面简直就是邢远梦中情场。
他好，我也好。
现场的空气极度紧张，站在两伙人中间的渡部光次，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只见他眼珠乱转，似乎是在决定，到底要偏向哪一边。
桦山贞久也没有冒然行动，他在等。
看来这个鬼子虽然表面蛮横，但在倭馆的地盘，还是有些忌惮。
好在渡部没有犹豫太久。
“桦山桑，在我对马藩倭馆的领地，请收起武器。”
说完，他又转向范则这边，小声道：“范桑，请给在下一分薄面，在下保证给你一个交待。”
有点意思，这个渡部光次，倒是让范则刮目相看了。
既然渡部愿意做和事佬，那就没必要非去拼个你死我活，这次出来的目的是硝石，不是打架。
先看看渡部想怎么做再说。
于是范则也不啰嗦，告诉渡部，谁先拔的刀，谁就得先收刀，这是规矩。
桦山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渡部又跟他们说了些狠话，甚至带有威胁的意味。
显然桦山也不是真傻，毕竟倭馆里还有对马藩的守卫，真要闹起来，就算他萨摩藩实力强大，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万一渡部一生气，把他们七个砍了，再跟岛津家扯谎，说他们掉海里喂鱼了，那就成了狼粑粑。
白死。
在渡部的调停下，双方终于收了兵刃，也都让护卫先去外面等候。
渡部先问了桦山，硝石到底有没有掺假。
桦山肯定不承认。
渡部又问范则，想要怎么处理此事。
范则跟宋应星合计了一下，这些硝石虽然不纯，但回去提炼一下，也能剩下五六百斤火硝。
而且眼下确实急需硝石，不能光靠孙向魁那边去联系，万一没有找到路子，恐怕一时半会都用不上火器。
范则告诉渡部，硝石可以收下，但是得砍到半价。
桦山不愿意降价，坚称这些硝石没有问题，何况还附送了硫磺和铅，必须原价出售。
眼见局面又僵持住了，渡部没办法，只能从倭馆内，找来一个对火药稍有了解的人。
那人验看了硝石以后，跟渡部耳语一番，然后就出去了。
这回渡部下定了决心。
“桦山桑，这批货物你留下吧，请去前面支取银钱。”
桦山贞久虽然有些不爽，但只要能拿到钱，其他事也无所谓了。
于是他撇着大嘴，十分神气地走了。
现在只剩下渡部光次和范则他们，渡部叹了口气。
“范桑，此事是我倭馆的责任，所以在下做主，由倭馆支付剩余的尾款，同时也将这批货物送与范桑，以表倭馆的歉意。”
渡部这个决断，倒让范则有些意外。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月代头，竟还有些魄力。
“既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对于渡部的大方，范则自然不会客套，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去玩你推我推小游戏呢。
而渡部见范则欣然接受，也没有表现出后悔或不快的意思，反而像是有些高兴。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并非想用这招来试探范则。
这就奇怪了。
“渡部君，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愿意自己承担损失吗？”
渡部光次闻言一笑。
“范桑多虑了，只为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第九十二章 孤岛
渡部说交朋友的话，范则是不信的。
至少从范则的角度来说，他没看到自己展示出什么特质，值得渡部光次花这么大的代价，过来结交。
当然，范则不是渡部，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既然事情办完了，那就赶紧带着东西回家吧。
范则让军士们将装载货物的箱子，搬上自己的两条渔船上，然后跟渡部告辞。
渡部带了倭馆的护卫，一路护送，直到范则的渔船走远。
回去的路上，范则还在琢磨渡部光次的事。
“宋老哥，你说那个倭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宋应星捋着胡子，淡然道：“能有什么意思，遇到你这种花二两银子买一斤劣硝的冤大头，谁不想巴结啊？”
“啊？”
范则挠了挠头，茫然不解。
直到宋应星告诉他，在大明朝，一两银子能买几十斤配好的火药时，范则傻了。
“大爷，亲大爷，你再说一遍，是多少？”
宋应星讥笑一声：“几十斤，如何，知道自己有多‘阔气’了吧？”
范则简直要哭出声来。
我地妈呀，这哪是冤大头，这是纯纯大冤种啊！
“老哥哎，那你之前怎么不拦着我啊，就算这一千两尾款没给出去，那也花了六百多两呢，这可是祝均那个小丫头的嫁妆啊！”
宋应星笑道：“你不是急着用吗？急用的东西，就别管它贵不贵，买就是了。”
“那也太冤了。”
范则有些气恼，只恨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物价一无所知。
“老哥，依你的意思，那倭馆是不是在中间加了不少价码，就算六百两，他们也赚了不少吧，不然怎么会轻易就免了这笔尾款？”
宋应星听了这话，倒是摇了摇头。
“未必。我早先在大明时，就听闻倭国不产硝石，所用火硝都是吕宋购买，而吕宋的硝石，则是大明的商人，借贩货之名，走私到吕宋的。”
“经过两重加价，又是冒险走私而来，价高也属正常。如果我估算的不错，火硝在倭国，一斤也值个一两多银子。所以倭馆那边，应该有些损失的。”
原来是这样。
听了宋应星的解释，范则心里好受不少。
不过宋应星又补充道：“只是在这硝石之中掺假，多半是那些萨摩倭人所为，因为其中所掺的杂物，并不是硝石原有的。”
范则点点头。
看来对马藩倭馆在这次事件里，可能确实替范则买了一部分单，至于渡部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
可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萨摩岛津氏……
范则的心眼虽多，但都不大，走着瞧吧。
回到茂山以后，范则跟宋应星一起，开始熬制硝石，重新提纯。
本来依着范则的意思，是要将硝的纯度再提高一些的。
因为在他的知识里，硝的纯度是可以靠多次熬制来提升的，纯度越高，火药的威力也就越大。
但是宋应星否定了他的想法，并提出了两个理由。
一是硝石经过多次提纯，虽然提高了纯度，同时也缩减了份量。
二是现有的煅铁枪管，承受不住太高的膛压，火药威力过大，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范则这才了然。
于是两人忙活了数日，最终熬制了五百多斤火硝出来。
不过这个是明斤，折合成公制，差不多有三百公斤。
按照那个不能说的比例，配制成火药的话，成品约有四百公斤。
宋应星按照范则设计的步枪口径以及铅弹重量，建议将装药量控制在十五到二十克左右。
这个药量，既能保证有足够的冲击力，又能降低炸膛的风险。
按照这个用量，如果全都用来打枪，理论上能打一万六千发子弹。
范则打算在第一阶段，先给义字营全员装配新式步枪。
一万多发，听起来不少，可是这二百多人，他们得训练啊。
就算省着点，每人只练二十发，火药一下就没了四分之一还多。
何况后面还要打仗，这点火药根本不够用。
现在跟岛津氏的交易已经断了，再说从日本进口硝石，也实在太贵。
唯今之计，除了盼着孙向魁带回好消息以外，只能启用备选计划。
刮厕所。
可是现实终究还是辜负了范则。
朝鲜这个地方，厕所是真的少啊！
不是说人们不拉屎，只是大部分的屎，都被堆起来做肥料了。
而堆肥的地方，砖石结构比较少，只能从周围的土壤中刮取少量的硝土。
再加上茂山本来也没多少人口，发动老乡们刮了一圈，只收集到了一百多斤硝土，经过提纯以后，得到十七八斤火硝。
不够看啊。
范则倒是想建个硝田什么的，但他跟宋应星交换了一下各自的知识和经验，发现实现的难度较大。
总结起来，就是对温湿度都有要求，而且周期漫长，产量也不高。
范则不知道的是，即使是主要靠硝田产硝的欧洲，一英亩硝田，每年也只能产出六百公斤火硝。
而茂山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多空地，可以用来做硝田啊，再说生产周期也太久了。
没有火药，那生产步枪有什么用，不如烧火棍好使。
范则为了硝石的事情发愁，吃晚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
怜容见他食欲不振，便问他是什么事情，至于急成这样。
“咳，还不是那个火硝的事情。”
范则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怜容思索了一下，问道：“就是你前几天来养殖场刮的那些东西？你弄了那么多，还不够用啊？”
“可说呢，那点哪够使啊。可惜茂山太小了，只有几个村子，硝土这东西长得又慢，不能天天刮，愁死我了。”
怜容却有些不解。
“茂山小，去别的地方刮呗，那东西又没什么用，轻易也没人去刮它。”
“哎？”
范则一听这话，突然惊醒过来。
对啊，怎么聪明了半辈子，却倒在这个问题上了。
茂山是小，可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茂山。
一直以来，他都将茂山当成了一座孤岛，时间久了，思维居然固化了。
“怜容啊，你可真是太聪明了，以后你就是天公军的军师了！”
说完，范则便飞奔而去。
怜容糊里糊涂的，好像帮上了忙，又好像没帮什么忙，在那里自言自语。
“天公军……可太难听了。”
第九十三章 用人不疑
怜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一句话，将范则的思路打开了。
不仅是硝土的获取，还涉及到后面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按照范则的估计，镜城那边应该快要忍不住了，早晚会对茂山下手。
在此之前，范则一直想着与镜城博弈，不管是守住茂山，还是先拿下镜城，总之都是在这两点之间活动。
但怜容这一提醒，让他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镜城……或许不急。
范则快步来到棱堡，找到了念义。
他让念义挑选二十名军士，分成四人一组，乔装改扮一下，去到各地收集硝土。
为了增加他们携带硝土的数量，每组军士还可以从卷字营里，选出四个劳工，一同行动。
范则按每人背负六十斤的标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四十人一次就可以带回近两千五百斤硝土，大概能产三到四百斤火硝。
虽然也不算太多，但总算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而且范则现在转变了战略方向，对火药数量的需求，不如之前那么迫切了。
让范则意外的是，卷字营里最杰出的劳工代表，那位最先投靠范则的小机灵鬼郑根，竟然主动找到范则。
范则发现郑根的体格壮实很多，肤色也很……健康，其实就是黑。
比起之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看起来爷们儿多了。
郑根见到义字营的军士去选拔劳工外出作业，身为先进分子，自然主动请缨。
当他得知是去收集硝土的时候，更是来了精神，说什么也要见范则一面。
“大人，小人知道一个地方，可能存有硝土，只是需要出海，望大人能容许小人，带领一只小队前去，一定能收获很多的。”
出海？
范则不太明白，难道海上还有厕所？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郑根的老家，就在清津村北方一百五十里的一个叫做罗津的村庄。
从罗津出海向南不远，便有一个很大的海岛，名为大草岛。
每到夏季，就会有很多海鸟，在这里繁衍生息。
既然有鸟，那就得拉屎。
那个岛上的鸟粪，多得数都数不清。
郑根小时候帮家里务农，每年都会跟着家里的大人，去那边拉很多鸟粪回来，当做肥料使用。
郑根记得很清楚，在那海岛的很多地方，都有硝土的存在。
如果能去那边采集，想必能够满载而归。
范则一听，那还要什么硝土啊，直接拉鸟粪回来它不香吗？
啊不对，它不臭吗？
也不对……
算了，反正好用就行了。
那到底好在哪儿呢？
要知道后世可是有一场战争，就是为了争夺鸟粪而打的。
而鸟粪中的某种物质，可以与另一种寻常物质反应，生成适用于黑火药的火硝。
所以这些鸟粪，可都是宝贝。
另外鸟粪也有很强的隐蔽性，可以假装成肥料，偷偷运往茂山。
这样范则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这些出去收集硝土的军士，碰到不开眼的朝鲜官军，再折损了人手。
不过郑根提出这个要求，还有另一种可能。
就是他想趁机出逃。
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小，范则也稍微犹豫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便释然。
如果他们不回来，那就随他们去，反正过不了多久，还会补充进来大批的劳工。
如果事情再狗血一点，就算他们跑了，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再次回到范则这里，重新成为劳工。
到时候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但是，如果范则猜对了，他们没有跑，那就可以考虑给他们提提身份。
比如空置的勇字营和忠字营。
总不能一直靠义字营的二百多人打天下吧？
这是一个机会。
既是郑根的机会，也是范则的机会。
只要郑根不跑，就是双赢。
希望他的眼光不会太窄吧，范则暗忖。
“批准了，你自己挑一个小队，如果不够，可以多带一个小队过去。如果硝土不够，就把鸟粪背回来，我另有他用。”
郑根闻言大喜：“谢大人，小人这就去准备了。”
得到范则的首肯，郑根连忙退下，急着回去挑选人手。
念义却有些担心。
“范先生，要不要派些义字营军士去看着他们，万一……”
“没事，”范则摆了摆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念义有些困惑。
范则接着说道：“但是有个前提，就是要留后手。”
“哦！”
这回念义总算明白了，原来要先有对策，才能不疑。
几天后，宋应星通知范则，炼铁的洪炉已经完成了干燥，只有一个出现了瑕疵，剩下的随时可以开工。
范则来到炼铁的工地，看着三个完好的大炉子，别提多高兴了。
本来他还想剪个彩，做点鞭炮，可一想到现在手里那点可怜的硝石存量，还是算了吧，能多打几发子弹也好。
只见这些炉子，都是依着山体建造的，上面留了不同的孔洞，除了可以排除废渣，还能将铁水分别流向生铁和熟铁两个池子。
林老爹正指挥着工人，往炉中装填烧好的焦碳和矿石。
这些矿石都经过了简单的破碎和挑选，烧炼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按照宋应星的介绍，这些炉子熔铁很快，大概一两个时辰就能产出一炉。
范则算了一下产量，想起当初要建二十个洪炉的事，确实很烧包。
之后的过程，有宋应星和林老爹两人把关，十几个工人分成两组，轮班拉动大风箱，过程十分顺利。
生铁直接被浇铸到了较小的模具中。
而熟铁池这边，工人们拿着长长的木棍，将宋应星调配好的石灰和泥灰撒在铁水上，快速搅拌起来。
等铁水稍微冷却时，便有工人拿铁铲刀，将池子里的熟铁划成方块，再用铁钳将铁块夹出，就是熟铁了。
不过这种熟铁，含碳量较低，杂质也多，还需要与生铁一起放到小一些的熔炉中，继续熔炼渗碳，经过反复的敲打与熔炼，最后成为低碳钢。
这就是团钢法。
范则参观完整套的炼钢流程，只有一个感受。
慢！
生铁和熟铁的生产速度确实快，但团钢的操作，实在是太繁锁了。
看来要改善这个过程，只能等石墨到位，研究出坩埚再说了。
之后，林老爹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打造出来一只枪管粗胚。
范则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很重，估计就算钻完孔，也得在十斤左右。
林老爹的手艺很好，枪胚十分平直，煅打技术过硬。
范则问林老爹，他手上现有的铁匠，一天能打出多少根枪胚。
林老爹拍着胸脯保证，最少十根！
范则琢磨了一下，觉得可以接受，至少能在短时间内，给义字营快速装配起来。
至于勇字营嘛……
范则用胳膊捅了宋应星一下：“老哥，大炮你会铸吗？”
宋应星沉吟道：“方法倒是知道，只是没有实际铸过，你想铸炮？”
“嗯，我想铸五十门大炮，一个月造得完吗？”
宋应星：@#￥%&*！
第九十四章 不是孬种
被宋应星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以后，范则笑嘻嘻地把数量降为三十门。
只不过范则只要五门可以打的真炮，剩下的二十五门，铸一个薄薄的铁壳子就行。
那五门真炮，范则跟宋应星探讨了一下，决定铸成三百斤左右的轻型小口径炮。
这样做有几个原因。
一是范则需要在短时间内，得到这批大炮。
二是朝鲜山地多，如果炮体太重，就很难运载，会大大降低行军速度。
三是朝鲜的城墙通常都不太厚实，小口径炮已经足够击垮城墙。
另外范则还让宋应星再铸四百杆生铁火铳。
宋应星听了差点又想打人，你是想拿这玩意去自杀吗？
范则只好又说了用途，这才免了一顿打。
而林老爹那边，已经得到了范则给出的图纸，开始组织工匠，制作机床上需要使用的部件。
另外还要抽空铸一些适合大炮使用的炮弹。
等这些都做完，范则又在林老爹的帮助下，亲自操刀，铸成了一批米涅弹的模具。
然后范则给义字营的战士们，演示了子弹的加工方法。
首先用小铁锅将铅熔化，因为铅的熔点只有三百多度，所以直接用柴火烧就行。
将铅水倒进铁模中，等待冷却后，打开铁模，得到子弹粗胚。
然后将子弹放进冲压模具中，用锤子和铁钎将子弹顶出来，再简单修剪一下子弹的毛边。
这样，一个符合标准的米涅弹就生产出来了。
因为有了游标卡尺，子弹的模具都比较标准，公差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至少不会出现子弹直径与步枪口径相差太大的问题。
这个加工很简单，范则就让义字营的战士们，利用闲暇时间，轮流交替制作，严禁同一人长时间工作。
之所以有这个要求，是因为人体长期接触铅，会出现慢性中毒，对脏器和组织造成损害。
他将这些危害讲给了战士们，战士们自然也都注意了自我保护。
之后范则抽了一天时间，去茂山周围四个村子转了一圈，看看春耕的情况。
在路上的时候，有些许认识范则的农户，见到茂山的头子过来，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惴惴不安地跪在路边。
范则喊他们起来，他们也不敢。
看来最近的事情忙完以后，得着手处理一下百姓们的问题。
为了不妨碍农户们干活，范则只能每个地方草草看上几眼，或者简单问几句，确定没有什么困难或问题，再迅速前往下一片农地。
中午时分，范则有些饿了，掏出干粮啃了几口，噎住了，赶紧来到江边最近的一户人家，想要讨口水喝。
院子里，有个体态微胖的男子，正在晾晒渔网。
“老乡，我路过这里有点口渴，能跟你……”
范则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男子见了范则，惊惶失色，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
“小，小人见过阿迭大人！”
噗——
范则顿时喷出了那口还没咽下去的干粮。
怎么这么巧呢，随便找了户人家，居然碰上了文光安，就是原来在茂山做小地主，又被判官崔伊赫推出来挡雷的胖墩儿。
他比起以前，倒是瘦了不少，也更壮实了。
“你先起来，给我整碗水，快点……”
文光安赶紧称是，回到屋子里，挑了个最干净的碗，又从罐子里倒了水出来，递给范则。
“大人，这是您说的熟水，放心喝，不会坏肚子的。”
范则抄起碗来，几口就喝了个干净，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谢了，文光安，你们现在每天都喝熟水吗？”
文光安躬着身子，在旁边战战兢兢，对范则还是十分惧怕的。
“不敢当大人谢，自从大人传下令来，要乡民们将水烧熟再喝，小人无有一日敢不听命，果然身子轻快多了，干起活来也更有力气。”
范则失笑一声，这文光安还挺会拍马屁的。
喝熟水这个事，确实是范则交待下去的。
原本他以为古代水质好，没有污染，直接喝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可后来范则慢慢发现，虽然没什么污染，可是细菌和寄生虫还是有的。
因为很多农户都有过排泄出死虫的经历。
加上范则又在茂山开了矿，这下连污染都会越来越重了。
为了百姓们的身体健康，范则就下了死命令，要求所有人必须把水烧开了再喝。
这样除了能解决一部分卫生问题，同时也是让人们开始养成喝开水的习惯。
毕竟……
开水包治百病。
对了，还有桃罐头，等以后能做玻璃了，得先把这个神药做出来。
范则让文光安不要太局促，拉着他来到江边坐下。
可能是宽阔的江水使人平静，文光安也逐渐放松，跟范则聊了起来。
范则这才知道，自从去年他选择打渔以后，也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的。
那时候附近的村民们，还有些忌惮他原来的地主身份，都不敢过来招惹他。
这样虽然能让他清静一些，但也有麻烦的地方，就是他想主动跟别人来往，别人也不答理他。
就这样，他打不到鱼，就得饿肚子，渔网坏了，也不会修，还得饿肚子。
虽然老婆和孩子分别在织造坊和养殖场工作，白天都能混两顿饭吃。
可是文光安没有收获，只能靠老婆孩子从外边偷偷给他带点吃的回来，勉强度日。
这时候的文光安有点自暴自弃，干脆也不干活了，每天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忍着，甚至想着干脆饿死算了。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种不安从他的心头升起。
他正在逐渐失去妻子的尊重和孩子们的敬慕。
这是文光安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危机意识，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感受。
惭愧。
是啊，文光安，你本该是替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才对。
现在这棵大树萎了，站在树下的妻儿们不只失去了庇护，还要为这棵大树操心。
文光安也不蠢，他知道妻儿们不是怨恨他不能再养活家人，而是对他放弃生活的态度，感到失望。
不行，我文光安绝不是个孬种！
想明白了这些，文光安终于开始收拾精神，不再颓丧。
他来到隔壁的渔户家里，跪在地上求人家教他打渔，教他补网。
他学得虽慢，但很用心。
直到他靠自己的努力，打上了第一网鱼的时候……
“夫人，儿子，咱们今晚可以吃鱼啦！”
文光安笑了，真正开心地笑了。
第九十五章 成了！
范则听了文光安的讲述，沉默了很久。
在文光安身上发生的转变，让他很意外，也很高兴。
一开始安排文光安出来劳动，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劳动的辛苦，甚至是想惩戒他一下，算是为之前受他盘剥的百姓们出一口气。
没想到文光安的心路历程，居然还挺精彩的。
他现在的身体结实黝黑，院子里堆满了丰富的渔获，江上正在打渔的渔民，也用亲切的笑容向他打着招呼。
这些都确确实实地证明，文光安真的变了。
挺好。
范则站起身来，刚想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你之前好像说过，老家在咸兴府吧？
文光安点头称是：“大人因何问起此事？”
“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听范则这样问，文光安思索了一下，答道：“回大人，咸兴文氏族人很多，小人一时也难说清。”
嚯，还是个大家族呢？
范则向文光安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文氏家族，势力可还真不小。
尤其是他有一个堂兄，在咸兴府任兵马佥节制使，负责卫戍咸兴府城防。
“哦，这么说来，你对咸兴的守军，应该也有些了解了？”
范则摸着下巴，思忖着问道。
文光安一听这话，倒是沉吟起来，不知在犹豫什么，半晌才下定了决心。
“大人，小人有一事想问，若是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赎罪。”
范则有点糊涂：“什么事，说就是了。”
文光安一闭眼，问道：“大人，其实……您不是女真人吧？”
“对，我是大明人士。”
范则坦然答道。
“啊？”
文光安有些惊诧，但他惊的不是范则大明人士的身份，而是范则竟然如此轻松地将此事坦露出来。
“既如此，小人便如实向您说明……”
接着，文光安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咸兴府的情况，给范则介绍个通透。
他说得十分细致，细到连范则都有些狐疑起来。
这文光安，该不会是瞎编的吧？
他不只讲明了咸兴的城防，甚至连那位官居兵马节制使的堂兄是什么性格，都完整地讲了出来。
有意思，看来文光安此人，也不简单啊。
当然，范则也不会傻乎乎地，去问文光安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那倒真是一件好事。
离开前，范则拍了拍文光安的肩膀，问道：“你觉得当地主舒坦，还是打渔舒坦？”
文光安老实答道：“回大人，肯是做地主舒坦。”
范则哈哈大笑，辞别了文光安，回到棱堡。
他找来念义，让他撒些探子出去，探明镜城、咸兴和东北六镇的情况，再绘制一张咸镜道的地图。
念义领命而去。
几天后，茅元仪找到范则，说机床组件已经做好，就差安装了。
范则很开心，一路蹦跳着来到工坊。
只见工坊的地上，摆放着一堆编好号码的零件。
号码都是范则图纸上标明的，这样组装起来，自然就简单很多。
范则、茅元仪和林佑三人，对设备结构都很熟悉，没用太久的时间，便将钻床和膛线床都组装完毕了。
经过了简单的空载调试，两个机床都能正常运转。
范则又检查了一下钻头和膛线刀，确认了刀刃的打磨方向都没有问题，从铁匠那边送来的枪胚中取出一根，夹在了钻床上。
范则很兴奋，感觉小腹一阵鼓涨感，是那种因为激动而想要尿尿的感觉。
茅元仪和林佑也差不多。
“呼……那咱们就开始喽！”
范则深吸一口气，拉动了钻床的操纵杆，齿轮应声而动，与水车的传动机构咬合在一起。
随着动力的输入，钻头开始快速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上方夹着枪胚的基座，也在范则的控制下，缓缓地下降着。
嗞——
随着一道金属磨擦声的响起，枪胚的孔洞开始扩大，并且有金属碎屑掉落下来。
三人围着设备好一顿检查，确认所有运转流程都没有问题，接下来只要控制好枪胚下落的速度，就能见证时刻的奇迹了！
只是这个过程比较缓慢，中途三人还要仔细地校正和维护钻床的运转。
两个半小时以后，钻头终于从枪管的另一侧露出头来。
“成，成了吗？”
茅元仪大受震撼，原本要由匠人钻制几十天才能做好的枪管，现在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完成了？
范则将枪管从夹具上取下，先用肉眼观测了一下。
直，太直了，比我都直！
林佑之前想到的那个稳定钻头的结构，真是帮了大忙。
虽然枪眼看起来还是稍微有一点偏，并不在枪管的中心，但范则在设计之初，就做好了这个余量，只要再打磨一下枪管外壁，就可以让四周的厚度均等了。
范则又赶忙拿来卡尺，仔细测量了一下。
漂亮！
这个枪管的设计口径是十八毫米，卡尺上显示的，大约是十八点二到十八点三毫米。
这个精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是唯一遗撼的一点，是加工时间略久，而且钻头损耗很大。
首先是在钻孔的过程中，要不时暂停一下，进行散热。
每钻进五公分左右，还要重新打磨钻头。
按照这个磨法，一个钻头也就能钻两支枪管。
好在林老爹那边专门安排了人手，专门负责打造钻头，应该还供得上用。
范则又拿着枪管，来到铁匠工坊，在脚踏砂轮上对枪管外壁进行打磨，直到尺寸达到了设计标准，枪孔也在枪管的中心，才又回到机床这边。
下面到了膛线床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这支步枪能不能行，就全靠它了。
因为膛线床是人力摇动的，所以范则将这个活交给了体力更好的林佑。
年轻人嘛，得煅炼。
林佑就在那里，摇啊摇，摇啊摇……
又是两个小时以后，范则用木棍卷着油布，对枪管内壁进行了清理，然后来到室外，看着枪管里的膛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了！
因为枪管是四面八角的形状，所以里面只拉了四条膛线。
但膛线的质量，已经让范则很欣喜了。
“茅老哥，快取些火药和子弹来，我要试枪！”
茅元仪看着正在傻笑的范则，哼了一声。
“你就拿个空筒子，要射啥啊？”
范则：哎？
第九十六章 新步枪
茂山城外，一处比较直的河道旁。
范则带着一群伙伴，站在这里，表情凝重。
前方五百米的路上，由近到远，每隔五十米便摆下了一个大木靶子。
靶子上还用白漆画了准星。
在昨天下午的时候，范则终于拿到了第一批成品米涅弹步枪。
他先在一个安全环境下，对五只步枪进行压力测试，结果报废了一支枪管。
可是范则却很高兴，因为那只报废的枪管，可是多塞了不少火药的。
另外几只在超出百分之十药量的情况下，也都十分稳健，没有出现炸膛或报废的现象。
现在，范则给这些步枪设置了最后一个考场。
他先将步枪装好弹药，摆放在固定架上瞄准，然后拉开扳机，点燃火绳，躲在安全距离外，让伙伴们都堵好耳朵。
砰！
巨响过后，步枪的枪口处，升起一团烟雾。
范则快步跑到五十米的靶子前，在离靶心三十多公分的地方，找到了弹孔。
宋应星和茅元仪也很快来到近前，看着那个圆圆的弹孔，有些惊讶。
“这子弹打出的孔洞，竟然如此圆滑，只是准头似乎差了一些。”
茅元仪一边用手摸着弹孔，一边评价道。
宋应星却不是这么想的。
“止生，这才第一枪而已，照门还没有调好，等调好以后你再看，肯定比这个强。”
范则不管这两位老哥现在是什么看法，只是赶紧回到枪械处，重新装弹，按照刚才的偏移量，调整了准星和枪口位置，再次试射。
砰！
正中靶心。
砰！
又中靶心。
砰！
还中靶心。
这时大伙可都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来到鞑子前，看着不到苹果大小的弹孔分布，惊叹不已。
这还不算完，范则又如法炮制，开始对更远距离的靶子进行射击。
现在大家已经不是震惊，而是震怖了！
宋应星整个人怔怔的，向身边的茅元仪问道：“止生，你以前是不是说过，鸟铳者，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茅元仪也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是说过，我还写到了《武备志》上，回头我就把这段改了。范小子这支枪，百步之内，枪枪可取人项上之头，可怕，着实可怕！”
这回与伙伴们的惊讶不同，范则却有些失望了。
从试验的结果来看，在五十米和一百米的射程内，步枪的命中率是有保证的，最少能保证命中人形范围。
然而从二百米的靶子开始，弹着点变得更加散乱无序。
到了三百米的靶子，五发子弹只命中了三发，而且有一发只打到了靶子边缘。
至于三百五十米以后，范则就没再测试了。
看来三百米是这支步枪的极限。
本来正常的米涅步枪，射程应该在五百米以上，并且能保证相当程度的精确性。
然而范则为了加快生产效率，缩短了枪管的同时，也降低了射程和稳定性，导致这支步枪只能实现二百米以内的精确射击。
另外，由于范则不知道膛线缠距的计算方式，加上膛线床的加工工艺并不完善，这些也可能是步枪精度不足的原因。
二百米……
算了，勉强够用了。
范则在之前的时候，跟茅元仪和念义打听了一下。
朝鲜方面使用的鸟铳，射程普遍在一百二十米左右。
而朝鲜的弓箭，虽然向来号称射程无敌，但最远也只能射到一百三四十米，还因此损失了不少力道和精度。
所以范则手上的米涅步枪，相对朝鲜方面的远程武器，已经有了七八十米的战场纵深空间，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了。
在精度测试以后，就到了力度测试环节。
这个环节嘛，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因为弹药重量和火药的装填量都比较大，远远超出鸟铳，所以在二百米以内的距离上，铅弹可以洞穿一层铁甲，而在一百米内，则可以洞穿两层，威力相当可观。
看来只要不是碰上鞑子身穿三层铁甲的摆牙喇，这支步枪可以说是无视护甲的。
这是什么，这是百分百穿甲！
什么最后的轻语，靠边站吧您了！
射击完毕后，范则检验了枪支的磨损状态。
这回又让范则不太高兴了。
在试验过程中，一共使用了四支步枪，每支枪都发射了三十五发弹药。
根据目测，枪管内已经有了积碳，并且膛线除了挂铅以外，还出现了少许磨损。
如果不进行保养，持续使用下去的话，估计在发射到一百发弹药的时候，就会出现严重损伤，导致枪管面临报废。
所以这个结果，让范则很难高兴起来。
看来得省着点用了。
众人回到棱堡，范则又开了个研讨会，跟伙伴们一起商议了步枪后续的改良方案。
首先是继续改进膛线。
因为范则在设计膛线床时，已经考虑了缠距的问题，但苦于没有公式无法直接计算，便留了个心眼，在膛床上加装了正弦尺。
只要调整正弦尺，就能改变缠距，然后进行“经验主义”试验，再将结果反推，看看能不能搞出计算公式来。
然后是火药的颗粒化以及定装弹药。
颗粒火药对于茅元仪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他可是将领出身。
而米涅弹的定装也比较简单，用纸筒包裹铅弹，在上方装入称量好的火药，封好口后，将下方的子弹部分，在猪油中浸泡一下。
在装填时，只要用嘴撕开纸包，将药撒入枪管，然后把子弹塞进去，用通条压几下就行了。
因为子弹是膨胀形设计，本身小于步枪口径，再加上有猪油做润滑，所以装填速度很快。
最后一项是枪管材质和工艺的改进，这个要等孙向魁回来了，希望他能带回石墨吧。
在散会之前，大伙让范则给新步枪命名。
这可难坏了范则。
上次“好人军”、“太平军”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加上范则又是个起名废，一说起名，他脑袋就大了。
果然，经过一轮讨论以后，什么“茂山铳”、“大明冲天铳”、“神机铳”、“霹雷铳”、“好人铳”之类的名字，又开使围着范则飞舞。
好人就应该被人拿枪指着？
怜容，下回给大炮起名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叫好人炮？
幸亏孙向魁不在，要不然还得多出一个“崇祯十三铳”来。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们了。”
范则头都快要炸了，最后还得自己出来拍板。
“就叫天公一号吧，散会！”
第九十七章 三百斤
大伙对这个名字吧，倒也没什么异议。
只是范则在说完以后，才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
但是想不起来了，就这样吧。
第二天一早，范则来到义字营，让念义派人去军械库领了十支崭新的“天公一号”，给战士们演示起步枪的装填和射击要领。
义字营的战士中，原来也有人打过鸟铳，所以对于火铳的操作，并不十分陌生。
范则就先教授了这些有基础的战士，然后再由他们给剩下的战士们讲解和操练。
当然，现在只是没有火药的装填，目的只是让战士们模拟操作一下，增加少许熟练度。
就像后世练车的时候，拿脸盆假装方向盘是一个道理。
在等待步枪生产的时候，外出采集硝石的队伍，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
基本每个小队都超额完成了目标，甚至还相互比较成果。
不过等到郑根回来的时候，其他小队都傻掉了。
只见他带领的两个卷字营小队，每人都背负了近八十斤的硝土和鸟粪，二十四个人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两千斤了。
范则大喜过望，连忙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告诉所有收集硝土的小队，都跟着郑根一起，去大草岛扒粪。
当范则把这些东西堆在宋应星面前的时候，差点没给宋应星熏个跟头。
但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为火硝的事情发愁了。
宋应星将熬硝的工作交给了工人以后，拉着范则，神秘兮兮地来到工坊。
范则有点纳闷：“老哥，这大白天的，你咋还偷偷摸摸的，影响多不好啊！”
宋应星没答理他，走到一个台子旁，扯下了蒙在上面的布。
哗啦！
随着棉布被掀开，一门虽然不是闪闪发光，但依旧亮瞎范则眼睛的火炮，出现了！
范则张着大嘴，绕着火炮走了三圈，呆呆地看着宋应星。
“老哥，这……也太小了吧？”
“啊？”
宋应星满脸问号：“不是你说要铸个轻炮吗，怕太沉了抬不动。”
范则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话是这么说的不假，可是我也没想到，三百斤的炮，它居然这么袖珍啊。”
宋应星听了这话，不太高兴，走到一边生起了闷气。
其实这门火炮，也不算太小，大概有一米四五的长度，口径七厘米左右。
只是范则出现了印象偏差，一直以为古代的火炮，都是挺大的个头。
可仔细一想，三百斤铁，它能大到哪去？
“哎呀老哥，怎么还生上气了，老弟给您道个歉，咱们这就出去试试炮如何？”
范则赶紧上去一顿笑脸输出，总算是让宋应星消了气。
然后二人带了十几个义字营战士，来到了上次试射步枪的场地。
只不过这次不用立那么多靶子了，早在数日以前，便有工人在三百米的地方，夯制了一面土墙。
土墙的高度和厚度，参照了茂山的标准，提高了一倍的强度。
虽然宋应星在火炮上设置了炮耳，但因为是打固定目标，所以范则还是使用沙包作为固定装置，然后又在火炮四周，多围了一圈沙包，作为防备炸膛的掩体。
宋应星有些不屑，告诉范则这些大炮虽然是铁铸，但都是他精心监制的，而且为了安全，还增加了管壁的厚度，绝对不会炸膛。
范则连声称是，但还是在指导战士们完成装填以后，让所有人都撤到安全位置。
然后范则点燃了特意加长的引信，快速离开危险区域。
没过多久，一声巨响传来，炮口处烟尘滚滚。
范则手搭凉亭，朝远处望去，只见土墙纹丝未动。
“呃……老哥，是打偏了，还是火炮的力道不够？”
范则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只能向宋应星问道。
宋应星说肯定是打偏了，若是打中，虽然不能一下轰倒，至少能留下痕迹。
范则觉得有道理，便骑上马，跟宋应星一起，沿着道路去找弹着点。
还多亏有个战士眼神好，给范则指了个方向，说他当时看见炮弹朝那边飞了。
范则一路过去，找了一会儿，才看到疑似炮弹落地的弹坑。
这个位置，已经越过了土墙，看来刚才炮口抬得有些高。
范则现在无比悔恨，当初怎么就没多看几遍亮剑呢？
回到火炮处，重新设置了仰角，再次装填，发射！
又没中……
再去检查，发现这回弹道又低了。
好在第三炮的时候，终于命中了。
范则来到土墙前面，看着被打散的一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威力确实不小，如果同一个位置遭受三次以上的炮击，大概率会垮塌吧。
可是，怎么才能让三次炮击，都击中同一个位置呢？
呵呵呵，再试试吧。
有了之前的经验，现在大炮的仰角设置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命中率仍然堪忧，五发只中了两发。
最后范则一生气，将火炮往前抬了八十米，停在了二百二十米的位置上。
这回倒是不错，经过调试后，大炮已经能实现打五中四了。
虽然弹着点依然有些散，不过有五门大炮一齐发射的话，估计轰垮一面土墙，要不了太久。
“老哥，这玩意行，够使了，也挺安全的，剩下的四门什么时候交货？”
宋应星对于这个成果也是很满意的。
“如果你急着要，我就还用湿砂铸造，做出来的炮，跟这门一样，估么着半个多月，就能做出来。”
“你要不急着用，我就用更好的法子，能造出更好的炮，只是时间久一些，四门炮怎么也得两个月。”
范则合计了一下，摆摆手：“算了，就铸这个吧，先把剩下的四门铸出来，然后再多铸一些，后面有用。对了，咱这炮也能射散子吧？”
“当然能，五十步之内，一炮可毙敌十数人。”
宋应星非常有信心地保证着。
“行，那就辛苦宋老哥了，等大炮铸完，我亲自下厨，给你加两个硬菜！”
范则说完，刚想开溜，宋应星又把他拉了回来。
“别急着走，这门大炮也得起个名字吧？要不要我把大家伙叫过来一起商量？”
范则一听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叫‘三百斤炮’吧，简单好记，不用商量，回见！”
第九十八章 过劳死
试完“三百斤炮”的威力以后，范则还叮嘱了宋应星，别忘了剩下的二十五门炮壳子和二百杆生铁火铳。
然后他又找到念义，让他自行安排操纵火炮的人手，进行模拟演练。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范则就不停地在工坊和义字营之间来回奔忙。
直到工坊里生产出来五十支天公一号，范则开始为义字营列装，正式进行实弹射击演练。
二百个义字营战士，分为四组，轮流练习，装填和射击精度也提高得非常迅速。
因为现在还达不到人手一枪，所以每个人对准星的掌控都不太到位。
既便如此，当五十名战士进行齐射的时候，那气势和命中率，也是相当喜人的。
等到以后将步枪列装整齐，每个人都能完全熟悉自己的步枪，估计准头还能再提高一些。
又过了几天，出去打探情报的战士们回来了，经过念义汇总以后，一起送给了范则。
范则看了以后，也对周边形势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首先是镜城。
镜城全称镜城都护府，是咸镜道东部的主要城池，有四米高的石面城墙。
城中原有守军一千二百人，其中二百人已经进了范则的口袋。
而镜城不敢声张，也没有补进这部分兵力，反而美滋滋地吃起了空饷，所以镜城的守备力量在一千人左右。
东北六镇那边，除了最大的会宁镇驻有二百人以外，其余五镇在一百人上下，都是夯土城墙。
咸兴府那边，因为更靠近朝鲜的繁华圈，所以有一千五百守军，并且城防也相对坚固一些。
范则研究了地形图以后，在上面写写画画，又思考了很久，才确定了方案。
等到郑根又一次返回时，范则没有再派他出去，而是叫他过来聊天。
郑根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事情办得不好，让范则有些不满，一进来就十分忐忑。
范则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把他按在了凳子上，还倒了杯茶给他。
“郑根，你在茂山，也有不少日子了吧？”
郑根闻言慌忙站起，躬身答道：“回大人话，就快有一年了。”
范则挥挥手，让他坐下。
“不用紧张，今天叫你来，就是随便聊聊。”
这话范则说得轻松，可郑根却更紧张了。
通常领导跟你说这种话，后面绝对没什么好事。
范则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拉拉家常。
“你之前说老家是在罗津，小时候还种过田，家里是都是农民吗？”
“是，小人家里世代务农。”
“那你家里有地吗，平时收成怎么样？”
郑根想了想：“小人家里都是佃农，给地主种地，年景好的时候，饿不死，若是年景不好，只能上山挖菜。小人的爹娘和姐姐，都是饿死的，家中只剩小人一人。小人也是为了活命，才去投了军。”
“哦……”
范则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觉得茂山这里的农户，过得怎么样？”
郑根一听这话，神情倒是一正：“回大人，好，真的好。小人只恨没有生在茂山，不然也不会全家……也就不会去投军了。”
“那如果让你在我手下当兵，你还愿意吗？”
“在……大人手下，当兵？”
郑根有些糊涂，不知道范则想要做什么。
“对。”
范则肯定道，然后给郑根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郑根听完以后，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激动地问道：“原来大人，您不是女真人？”
范则赶紧抬起手来，往下压了压。
“你别喊，就说愿不愿意。”
“愿意，小人愿意！”
郑根面露喜色，一边起身向范则行礼，一边连声答应着。
范则无奈，又按着他坐了回去，给他讲了下转为士兵，都需要做些什么。
首先，他把“卷字营”的名号，告诉了郑根，并且让他做卷字营的总营官。
之后郑根要自己从卷字营中挑选可靠的人手，成为他手下的士兵。
剩余的人，继续做劳工。
而成为士兵以后，待遇也相应提升了，从吃穿用度上来讲，虽然比不上义字营，但比做劳工强得多。
只是提升待遇的代价，就是训练的艰苦。
范则会从义字营派下教官，去卷字营负责操练。
同时也会做出一套考核标准，取优劣汰三等。
优等享受更好的待遇，劣等待遇稍差，也要进行更大强度的训练。
汰等嘛，就踢出队伍，还是回去做劳工。
当然，范则对郑根的期待，是最好不要有人被淘汰。
这就要靠郑根去督促他们了，郑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范则问郑根，大概能从劳工中，选出多少人进入卷字营。
郑根略作思索，说保证至少有一百人，实际可能更多。
这个结果已经让范则很满意了。
虽然这一百多人还不能拉出去作战，但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还是可以的。
不过范则告诉郑根，这一切安排，还要再等些日子才能兑现。
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郑根去办。
送走了郑根，范则又让人给棱堡外墙糊上粘土。
之前建设棱堡的时候，为了图快，也因为缺乏资源和人力，不得已使用了木制结构。
木头的东西嘛，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容易着火。
所以棱堡的结构虽好，但很怕火攻。
好在现在工人多，而且春耕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大伙一块劳动，又有范则安排的加餐，工程进度很快。
范则又从辽东逃来的难民和工匠中，挑选了七八十个年轻力壮的，由念直负责进行基本的训练。
不要求他们有多强的战技，只要知道武器该怎么用，盔甲要怎么穿就可以了。
然后范则找到怜容，让她开始准备干粮，要那种梆梆硬，能砸人，放个几十天也坏不了的。
等这些事情终于都搞定了，范则也哭了。
这可太累了啊！
范则只恨孙向魁不在身边，要不然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他去办。
果然得快点进行扩张了，然后组建一套行政班底，否则再这样累下去，迟早得过劳死。
老孙，邢哥，你们啥时候回来啊。
好想你们啊！
特别是老孙！
第九十九章 他瞎
范则好好歇了几天，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今天又没什么事，便在茂山镇里逛了一圈。
走到府衙门口的时候，两名义字营的战士向范则点头行礼。
“辛苦了，最近怎么样，里边的人还安分吗？”
“回大人，这些人整日就是吃饭，睡觉，没有什么异动。”
范则撇了撇嘴，便宜他们了。
他进了府衙后院，这里还有四名义字营战士看守。
“你们从牢里，把那个叫全正川的提出来，我有话问他。”
范则说完，转身回了院中。
守卫应了一声，然后去牢里，把一个身形瘦长，满脸胡子的汉子带了出来，送到范则面前。
“大人，人带到了。”
“多谢。”
范则看着这个汉子，也是不由感叹。
果然吃得不好，就会掉称啊，减肥减不下来的主要原因，还是管不住嘴。
哎不对，好像跑题了。
那这个汉子是谁呢？
还记得范则当初在茂山伏击镜城过来的官军，其中有些不愿意投降的硬骨头吗？
这个名叫全正川的汉子，正是当时那个身材魁梧，视死如归的家伙。
不过他们当时不愿意归降，范则其实也有些佩服这些有风骨的人，所以没舍得杀他们，也不可能放他们走，就一直关在了府衙里。
当然，这群人也不是很老实。
在开始的一个月里，他们就策划了两次越狱，还好念直派了不少人看守，才没让他们得逞。
后来念直一生气，就把他们的口粮减半，每天只给一餐，虽然饿不死，但也没什么力气。
直到前些日子，范则才把这事想起来。
都说了茂山不养闲人，这些人吃得虽少，但那也是粮食啊。
于是他就来了，找到领头的全正川，想再看看他的态度。
“全先生，你在我这里，也待了不少日子了，有没有什么新想法，可以跟我说说。”
全正川闭着眼睛，对范则毫不理会。
范则也不生气，坐在身边的石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看来你的气性还真不小。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加入我的麾下，为我效力？”
全正川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里不自主地“哼”了一声。
“真是个臭脾气。”
范则笑道：“咱们上回谈话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不是女真人了吧，你对我的身份就不好奇吗？”
全正川上唇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不屑，但终于开口了。
“无非是又一个妄图奴役我朝鲜百姓的强盗，再问你是何人，又有何用？”
范则嗤笑一声，有些不爽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性子差也就算了，眼神还不好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奴役朝鲜百姓了？”
这回全正川又不说话了。
范则摇摇头，对身边的义字营战士说道：“你告诉他，我们茂山有没有百姓被奴役？”
那名战士正色答道：“大人对百姓，如父母一般，茂山百姓如今能吃得饱，睡得好，全赖大人照拂。”
“呸，走狗！”
全正川睁开了眼，狠狠瞪着那名战士，就像盯着一个无耻的卖国贼。
战士很愤怒，因为他不只侮辱了自己，还侮辱了范则。
尤其是范则，他对义军有再造之恩，岂能被这狗官军如此中伤？
看到这位战士有些忍不住了，想要上去教训不知好歹的全正川，范则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不用跟他生气，毕竟他瞎。”
范则又站了起来，来到全正川面前。
“既然你有骨气，那就随你。不过想在我这继续吃白饭，那是不可能的。”
“从明天开始，你们也要去劳动，干多少活，吃多少饭，我是个讲理的人，也得教你学些道理。”
说罢，范则懒得再看全正川的嘴脸，转身离去。
之后他叫来郑根，让他负责安排全正川这群人的工作。
郑根手脚也麻利，当天就把他们赶到矿山干活。
这群硬骨头，持续营养不良的状态，已经有半年多了。
矿山的活重，但他们咬牙也要坚持，偶尔还四处瞟上几眼，好像已经开始谋划出逃路线了。
就这样过了数日，因为全正川他们需要干活，所以郑根给他们的口粮，肯定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虽然没有肉蛋奶，但饭还是勉强能吃饱的，也在慢慢恢复体力。
这天上午，范则安排义字营战士，在矿山附近打靶射击。
战士们的武器已经基本列装齐全了，二百人齐射的阵势，着实令人震撼。
上午射击，下午也不能闲着，范则又让人拉来大炮，进行操练。
正在矿山干活的全正川，一整天下来，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义字营那边。
等到天色有些暗了，义字营没有收兵，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不多时，他们每人抱着两杆火铳，送进了棱堡，然后又出来。
本来全正川已经有些吃惊了，这些人怎么这么多的火铳？
而且从上午的射击来看，好像不只比鸟铳射得远，而且装填还快，准头似乎也很高。
可当他见到战士们开始将一门门火炮送进棱堡时，全正川再也崩不住了。
“老天爷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全正川不是没见过火炮，朝鲜也不是没有火炮。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朝鲜的火炮，大多是小炮型，类似于大明的虎蹲炮，几十斤，适合野战。
而大火炮呢，只是用在城防方面，而且因为朝鲜铸炮技术不好，不是从大明购买，就是自己花高价铸铜炮，铸造的工艺还很拉胯。
拉胯到什么程度呢？
连铜炮都炸过膛，属于典型的花钱找罪受。
就算是这种没什么用的炮，也只在汉城和平壤等几处大城，才能摆上那几门，充充门面。
而鞑子前后两次入侵朝鲜，更是连这点门面都给薅走了。
现在的朝鲜，还能有鸟铳，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至于大炮？
梦里都不敢想。
现在范则亮出三十门大炮，还有数不清的精良火铳，你说全正川的心里，得是什么感受？
那肯定是七上八下，焦虑得不行。
跟他一起干活的硬骨头们，也大都跟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不行，这事得弄清楚！
否则……
我朝鲜，不是要亡了吗？
第一百章 择日不如撞日
当然，说亡国有点夸张，但震惊是一定的。
以咸镜道的城防水准来讲，几十门大炮一起轰，用不了三五天，就能把任何一个城池，打成大开间。
全正川很着急，他趁看守松懈的时候，拉了几个硬骨头中的核心人士，商议对策。
可是这些人呢，平时把技能点都点在了忠义上，心眼就没那么多，合计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于是他们只能转换目标，想从其他劳工口中打探点信息。
不过这些劳工表示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有郑根与上层走得最近。
全正川虽然厌恶郑根，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郑……郑大人，在下……有些事，想向您请教一下。”
郑根见来人是全正川，也没有摆架子。
“全哨官，别叫我大人，咱们现在虽然身陷敌营，但您是我的上官，郑根不会忘记的。”
全正川在镜城的时候，正是从九品哨官之职，是官中最基层的指挥人员。
郑根这个态度，倒是出乎了全正川的意料。
在他的眼里，郑根只是个阿谀献媚的小人，现在一时得势，应该对他极尽羞辱才是，全正川也是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拉下脸过来的。
没想到郑根还挺客气，让全正川安心不少，便开始拐弯抹角地打探起来。
果然，在这种精妙的旁敲侧击之下，郑根透露了不少消息。
经过了全正川的总结，他终于确定了范则的意图。
“他们要打镜城？！”
郑根一听，赶紧捂住了全正川的嘴。
“哨官，别喊，还要不要命了？”
全正川也赶紧收了声，但思绪依旧搅动不停，感觉得赶紧把这个消息送回镜城，以免被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又有些顾虑，面前这个最早投敌的郑根，真的信得过吗？
因为眼下情势已经很危急了，全正川也顾不上太多，干脆单刀直入，问郑根当初为何投敌。
郑根心里苦啊，这人也真是耿直。
他告诉全正川，如果没有像自己这样，主动投诚的人，那大伙不是被全体关押，就是被砍了脑袋。
与其白白送死，不如留得有用之身，先保住弟兄们的命，再徐图后计。
否则大家都去赴死，现在又有谁能去镜城送信呢？
为了能够在敌人的鼻子底下监视他们，便是承受一些污名和指责，也心甘情愿。
就算全正川今天不来找郑根，郑根也打算找机会逃走，将敌人的动向带到镜城。
全正川听完，惊叹不已。
真是好一出忍辱负重，郑根，真义士也！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直接聊正事吧。
全正川拉着一群硬骨头，给他们讲了郑根的事，然后大伙一起商量逃离虎穴的办法。
郑根听他们谋划了半天，结果出的都是馊主意，不光跑不了，还很玩命，只能无奈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那就是……趁着晚上直接跑就行了，哪那么多花花肠子？
全正川不太理解。
郑根说他之前故意让劳工们非常安分，已经降低了敌人的戒心，现在基本没什么人来看守他们，想逃走很容易。
全正川恍然大悟，不由得对郑根又多佩服了几分。
人才，想得真远！
择日不如撞日，出逃行动就定在今晚。
不过为了增加行动的成功率，无法带着所有俘虏逃跑。
全正川也明白这个道理，便跟硬骨头们商量了一下，最后选出十名死士，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证消息顺利到达镜城。
夜里，范则坐在棱堡的城头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直到月上中天，才从城下传来一阵呼喊声。
“有人逃跑了！”
范则晃晃脑袋，精神了一下，招手叫来了念直。
“去吧，不用着急，远远地坠在后边就行。要是他们跑得慢了，就放两枪吓唬一下。对了，冲天放，万一赶巧了，打死了不该死的，还真有点麻烦。”
念直领命而去。
不多时，就听远处山间，零星传来几声枪响。
搞定，睡觉。
第二天一早，范则就把卷字营召集起来。
这些人都是郑根之前挑选好的，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人。
范则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支钩镰枪，两只“伪天公一号”，让他们抬着灌了沙子的“三百斤炮”壳子，往西边的甲山都护府进发。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范则让二十名义字营战士，带着正经的武器，在路上护送他们。
等念直回来以后，范则开始整队。
他留下五十名战士和先前训练好的几十名民壮，一起负责棱堡的守备。
又安排了十名探马，在咸镜道范围内进行侦察，随时汇报情况。
范则带领其余一百五十名义字营战士，外加五十名劳力，带着粮草和辎重，沿着图们江，向东北方向进发。
这是范则第一次亲自指挥队部。
虽然战斗方面是由念义和念直负责，但战术参谋也必不可少，毕竟范则只是理论大师。
于是深谙兵法的茅元仪当仁不让，成为了范则的参谋长。
范则这次出兵的目标，正是守备废弛的东北六镇。
这六镇是朝鲜早年为了与女真部落争抢地盘而修建的。
但是随着鞑子起势，加上现在已经成为满清的属国，所以六镇的功能已经名存实亡。
不过六镇中还是留有少量驻军的。
这有两个原因。
一是咸镜道东北这片地方，在朝鲜朝庭之中，向来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所以懒得管。
二是有人想在这里喝兵血，只要还留有六镇，就能源源不断地领到军饷和物资。
那范则为什么要打起六镇的主意呢？
因为这些军镇虽然没用，可附近的耕地和农户还在。
要扩充部队，就得先有稳定的粮食来源。
而且想动镜城的话，六镇是个绕不过去的麻烦。
先不提镜城守军众多，就算范则硬吃下了镜城，也要面对六镇的压力。
因为茂山和镜城两地，是六镇通往朝鲜内地的必经之路。
虽然六镇守军都是混吃等死的货色，但你要真断了他们的吃，那他们就未必要等死了。
到时六镇饿兵齐出，不管是茂山还是镜城，都很难应对。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拿下六镇，再取镜城，这样范则只要守住两座城池，就能拥有一片稳固的大后方。
而朝鲜当初修建六镇的布局，也有点意思。
茅元仪看着地图，很纳闷。
“这些军镇……到底是给谁修的啊？”
第一百零一章 武德呢？
不光茅元仪糊涂，范则也糊涂。
本来他对于六镇的攻伐，还有些担心。
因为六镇虽然半废，但城防还在，就算只是夯土墙，也不能靠宝贝一样的义字营去强攻。
所以想要攻城，就得用大炮。
三百斤炮打土墙和石墙都够用，可这炮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有三百斤呐！
五六个人一起抬，倒也抬得动，但行军速度就别想了。
朝鲜东北又全是山，没法用驮畜拉着走，等范则打完六镇回来，估计都快过年了。
然而，六镇的地理位置，那是相当优秀的。
简述一下，六镇中有五镇，是沿着图们江修建的。
你看，困局一下就解开了。
图们江是从长白山发源，一路由西向东流动，最终入海。
从茂山出发，只要顺着江水，就能在五镇逛上一圈。
于是范则临时调用了几条渔船，让大炮上船，部队在河道上轻装前进。
这速度，风驰电掣啊！
队伍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行进了六十公里，来到了此次旅行的第一站，会宁镇。
会宁是个重镇，也是六镇中守兵最多的。
早期的会宁，还兼具着朝鲜与女真部落贸易的功能。
不过随着鞑子人口逐渐西移，这里也没什么女真人出没了。
在茅元仪的指挥下，义字营将会宁城围了起来，然后开始搭建工事。
不过范则没有让义字营把城围死，而是只围了两面，留出了西面和北面两个城门。
因为西面靠近江水，没有战场纵深，不好围。
而北面是通往下一站钟城的必经之路，所以要给守军留条生路，免得他们以死相拼。
毕竟会宁还有二百守军，真要靠强攻，可能得折损不少人手。
义字营经过数日演练，对围城的流程十分熟稔，很快就将大炮架在了离城二百五十米的地方，又在二百米处建立了防范鸟铳和箭矢的木墙。
这一切的布署，都是在白天进行的。
会宁城里的人不瞎，自然早就看见了。
范则站在阵地后方，远远地观瞧，就见城上一片慌乱，直到义字营这边都准备好攻城了，那边还是乱糟糟的。
那就别客气了，打吧。
范则一声令下，五门三百斤炮齐发，巨响过后，有三发命中了城墙。
炮兵经过调整，又是一轮齐发，这次效果很好，四发命中，而且有一发还打在了刚才击中过的地方。
不过会宁的土墙比茂山高，大概三米左右，而且也更坚固一些。
只靠两轮炮击，还是无法击垮的。
那就接着轰！
反正现在火药管够，炮弹之类的资源还在从茂山源源不断地送出，只要愿意，能把城轰平。
当然，按照茅元仪的估算，这种土墙在同一个区段内，最多也就能承受十几炮。
可让范则意外的是，才刚刚炮击过两轮，第三轮还没有发射呢，会宁城里居然举了白旗。
他娘的，你是朝鲜，又不是法国，举这么快干啥？
范则摇摇头，本来还想试试大炮的威力，真让人失望。
念义在范则的示意下，让义字营战士推着盾车，来到城下喊话，让守军放下武器开城，可免一死。
没想到念义还没喊完，城上突然冒出十几杆鸟铳，外加几十名弓箭手，对着念义就是一顿暴射。
“卧槽！念义，快回来！”
范则吓了一跳，你们的武德呢?
还不如法国，至少人家是真投降。
好在茅元仪对此早有准备。
念义身前的盾车，由三层木板制成，侧翼也有保护。
在木板的外侧，钉上了砸实的棉花板，外面又堆了沙袋，可以有效防范鸟铳的攻击。
不过这种设计也有个弊端，就是实在太重了。
好在盾车防护足够，十余名战士躲在后面推动，也不会有被射中的危险。
就在念义指挥盾车缓缓后退的同时，范则也向工事中的战士们传达了命令。
“给老子射！”
砰，砰砰！
八十多名战士，站在工事中，向城上露头的守军齐射，顿时见到对面一片骚动，城头上瞬间就没了人影，还有几个因为刚才在探身射击，从城上摔了下来。
范则估算了一下，这轮射击至少让敌军损失了二三十人。
看，这就是技术的力量。
天公一号在二百米的距离上，出色地完成了精确打击。
如果没有城墙做掩护，这一轮还能消灭更多敌人。
既然对方没礼貌，那就别慎着了。
“放！”
……
要知道，打炮这东西，它上瘾啊。
那些刚发射过两轮，明显意犹未尽的炮兵，见到对面投降的时候，跟范则是一样的心情。
反正就是心里痒，难受。
现在可以撒开欢地射了，那一个个别提多精神了。
不过战士们还是非常严格地，按照规范去操作，毕竟念直手里的棍子，打人是真的疼。
又是几轮炮击以后，会宁守军居然又打起了白旗。
这种行为，连念义都有点脸红了。
范则脸上都出现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茅元仪给他解释了一下，朝鲜官军嘛，历来如此，不必大惊小怪。
那就不答理他们，继续。
五门三百斤炮，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射击了一下午，终于在天黑以前，将会宁城墙的一段击垮。
城墙这种东西，对于守城的人来说，就是一道很强的心理防线。
但这个防线也十分脆弱。
在城墙被击破的情况下，守军斗志会迅速下降。
再加上步枪手又消灭了一些试图在城墙上冒头的敌人，让会宁守军十分惊惧，全都缩回了掩体内，再也没人敢当出头鸟了。
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感觉，那是相当难受的。
所以在天黑以后，东侧的战士来报，说北门已经有大量守军开始溃逃。
范则组织了一百名战士，让他们在敌军出逃的路线上进行袭扰，但是不要把敌人打回城内。
夜间，念义又安排好了守卫人员，大家安心入睡。
第二天清晨，范则站在会宁的城头，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这就是战争吗？
城中摆放了六十多具尸首，有在城头上被消灭的，也有在逃跑时被射杀的。
看来步枪手消灭的敌人，比想象中的要多。
战士们从城中搜缴了一番，除了粮食以外，还有不少火药和铅弹。
只不过这些铅弹是鸟铳用的圆弹，不能直接放在天公一号里使用。
好在范则带了制作米涅弹的模具过来，可以在攻打下一个城池时，利用空闲时间制作。
这也是范则为什么不急着弄铅的原因，他估计六镇的守备力量之中，肯定会有鸟铳。
有鸟铳就得有铅弹，只要重铸这些铅弹，就足够步枪手使用了。
至于火药嘛，范则就没这个打算了。
朝鲜的火药，估计跟大明一样，质量并不稳定，需要花时间进行筛选和颗粒化，这个很难在战斗中完成。
现在会宁已经没有了敌军，范则也不着急带走物资。
等义字营整备完毕，大炮也上了船，范则挥了挥手。
“出发，下一站，钟城！”
第一百零二章 给个痛快吧
为什么范则没有尽量全歼敌军，而是故意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呢？
这还得归功于茅元仪，他可是打过仗的。
之所以在战前就留出了会宁北门，是因为路线上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北边四十公里处的钟城。
溃退的敌军不能迎着范则的军势逃跑，只能往钟城方向退去。
从理论上来讲，这一百多名溃兵，能够加强钟城的守备力量。
但实际情况嘛……
范则站在钟城的城头上，掐着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你说我这还没开炮呢，他们跑什么啊？”
茅元仪闻言笑道：“换我我也跑。”
……
范则如法炮制，封存了钟城的物资，又往稳城而去。
来到稳城时，城内加上之前的溃兵，已经有将近四百人了。
这次他们倒没有直接开溜，除了人多壮胆以外，也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二百多人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范则的兵锋。
那就给他们显摆显摆。
不久后，范则又站上了稳城的城头，过了一天，换成了庆源的城头。
“唉，这仗打的，憋屈！”
范则气得跺了跺脚，埋怨道。
茅元仪气乐了：“你也别狂，这几座城拿得轻松，是因为他们疏于军备，战力低下而已。若是你以为天下的仗都这样好打，那离吃亏，也就不远了。”
范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感谢了茅元仪，能在这种时候出言警示，茅老哥果然靠得住。
下一仗，就没这么好打了。
两天后，庆兴镇城下。
范则同样摆好了阵势，但这次他没有再网开一面，而是将城池的三面都包围起来。
因为庆兴是图们江上的最后一镇，敌人若是再逃，只能强行突破义字营的阵线，向镜城方向去了。
范则不愿意过早让镜城得到消息，也不想让镜城得到更多的人员补充，所以就将义字营分成三队，每队四十人，各自阵守一个城门。
如果有人想要突围，不要吝啬子弹，往死里射！
庆兴镇内聚集了将近五百人，其中三百多人，是之前四镇的溃兵。
这些溃兵在逃跑时，自然不会带着武器，尤其是火器，那玩意太重，发射又慢，只会减缓跑路的速度。
不止如此，这些人里，还有很多人连盔甲都扔了，就为了能跑得快点。
要不怎么有个词叫丢盔弃甲呢。
成语来源于生活。
所以庆兴的远程火力，并没有得到增强，而那些丢了盔甲和武器的守军，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范则的战术也很简单，就是炮兵轰，炮兵轰，炮兵轰完炮兵轰。
对，没有步兵冲的环节。
咱们玩的是远程压制，要是往上堆人命的话……
现在还堆不起。
城内守军战意全无，但又无处可逃，只能躲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瑟瑟发抖。
直到庆兴的城墙被击垮了两段，城内守军依然没有投降。
当然，白旗还是举了的，只是范则不信而已。
为了防止焦灼太久，范则让随军的五十名劳力，开始砍树，搭建高台。
因为庆兴位于六镇的边角，平时不会直面敌人的进攻，所以城防一般，土墙只有两米多高，宽度也差不多是这样。
而三座五米多高的射击台建成之后，十五名守军爬了上去，不间断地向城里射击。
这回可乱套了。
庆兴镇很小，单边城墙才四五十米。
所以对高台上的战士来说，简直就是无死角射击。无论你躲在哪面城墙下，都会被另一侧的火力覆盖。
虽然台子仍然架射在二百米外，以防有敌军拼死还击，但咱们的天公一号又不是只能射到二百米，只不过距离远了，没那么准罢了。
守军们没有办法，只能放弃城墙，开始往建筑内躲避。
范则当然不能让他们躲得这么轻松。
他让炮兵调整了位置，顺着垮塌的城墙，向城内的建筑射击。
虽然命中率不高，但只要打中一炮，里面的人就是一阵抱头鼠窜。
这可太吓人了。
要真是一枪打死，或者一炮轰死，那也就算了。
可这种要死不死，不死还要死的煎熬，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终于，有一些守军顶不住压力，拿起武器，向城外发起了冲锋。
当然，他们没有组成什么阵列，单纯就是疯了。
封锁城门的步枪手，通过一轮齐射，就消灭了大半出城的敌人。
剩下几个侥幸没死的，再也受不了了，直接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求求你们了，给个痛快吧！
范则似乎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呼声。
差不多了，收网。
范则一招手，先让战士们停止攻击，然后有劳力送来了一个大铜喇叭。
这是范则找宋应星定制的，打磨得很光滑，又考虑了声学传播，所以能把声音传得很远。
哦对了，所谓的声学传播嘛……
无非是抄袭后世的喇叭，就是喊你“下楼做核算”和“收冰箱洗衣机”的那种。
范则拿着喇叭，鼓足一口气，大声喊道。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跪地出来，可免一死！”
一声过后，没什么反应，范则怕他们听不清，又多喊了几遍。
战场就这样突然安静下来。
最早打破沉寂的，是那些突围失败，跪地求死的守军。
他们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呆滞地等了半天，发现确实没人朝他们开枪。
然后……
“弟弟，快出来吧，扔掉武器，不杀我们了！”
随着一人最先开口，剩下的几人也都回过神来，玩命朝城里喊去。
然后范则就看着对面，一些高举双手，连盔甲都不敢穿的守军，一步三哈腰，胆战心惊地往城外走着。
等他们也都安全了以后，城里可就待不住人了。
大批幸存者一边脱着盔甲，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然后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范则怕他们使诈，便扔了绳子过去，让他们自己相互捆好，然后坐在地上不许乱动。
这些守军哪还有胆子使诈，能活下一条命来，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赶紧各自把身边的人捆了个结实。
最后剩下一个没人捆的，甚至自创了一招日本技法。
范则让战士们小心前去，把降兵们押了回来，留了二十人看守。
剩下的战士则由念义带领，各自手持简易盾牌，组成了十二人一组的小队，向城中缓慢推进。
进城以后，每面墙城上留下两队警戒，其余人对建筑进行搜查。
果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投降的。
在清理建筑的过程中，战士们搜出了十余名依旧躲藏在城内，想要暗中偷袭的敌人。
还有一名义字营战士，肩膀中了一记暗箭，由范则亲自为他进行包扎。
他也成为了这场五镇攻伐战中，唯一受伤的战士。
哦对了，还有一名战士，在发射步枪时迷了眼，眼睛有点红，不过已经快好了。
随后有战士清点了俘虏，共计四百一十九人。
范则让大伙在庆兴休息了一晚，然后留下二十名战士在后面押送俘虏。
其余人继续出发，走水路入海，沿海岸线向西南进发，数日后到达清津。
没错，图们江是个半圈，一路走过来，正好来到清津村。
从清津向北四十公里，就是本次行程的最后一站，富宁镇了。
到富宁的路上，虽然也有一条河，但因为是逆流，所以便由战士和劳力们拉着船，用了四天时间，来到富宁镇下。
攻城的流程，战士们都很熟悉了，不用范则过多参与。
而范则的心思，也逐渐向远方偏移。
不知道郑根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第一百零三章 良才
镜城都护府中，府使看着跪在下面的郑根，脸色不太好看。
“你是说，全正川他们，已经投靠了反贼？”
郑根不敢抬头，身体也有些发抖，颤声说道：“回大人话，小人不敢在背后说全哨官的坏话，但从小人在茂山所见……全哨官投贼，确定无疑。”
“嗯……”
府使长吟一声，手指敲着大腿，仔细琢磨起来。
几天前的深夜，郑根带着全正川等人，一路逃亡，回到了镜城。
全正川自缚来到城下，通报了自己的身份，跪求城门守卫放他进去，说有紧急军情，要尽快向府使禀报。
守卫看不出真假，不敢轻易开城，只能向军中查证了全正川的身份，又找来与他相识的官兵，这才算是确认，将他们放进城中。
府使正搂着美妾，做着一些不能写出来的事情，听到有人求见，本来是不想答理的。
但来人自称是从茂山逃回的镜城军，府使心中一震，兴致全无，登时就举不动了，只能无奈地接见了全正川。
全正川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请府使立即整备防务，以免被茂山的贼人，打个措手不及。
其实府使一直在派人盯着茂山的动静，范则最近在大肆操练的事情，早就有人回报过了。
但在府使的心中，一直觉得茂山应该只是单纯地练兵，而不是想打他镜城的主意。
这也是府使的一种自我麻痹。
因为他派出去的探子，还带回来过另一个消息。
就是茂山的军队，并不是女真人。
关于那伙贼人的身份，一直是萦绕在府使心中的一片疑云，当初派全正川他们去试探，也是想要证实这件事情。
可试探的结果，让他吃了大亏。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想再去管茂山的事情。
是女真人也好，是大明人也罢，只要自己不再去招惹他们，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因为女真人没必要来打一个穷苦的咸镜道，而大明人嘛，肯定是要去打女真人的，何苦跟朝鲜较劲呢？
可随着探子带回的情报越来越多，府使便慢慢坐不住了。
原来盘踞在茂山的，既不是女真人，也不是大明人，而是朝鲜的反贼？
啊？！
真是反了呀！
我堂堂镜城都护府使，治不了别人，还治不了你们这群反贼？
这也是为什么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茂山附近多出了许多陌生面孔的原因。
也正是府使派出的这些探子，让范则觉得镜城有不好的想法，才会急着攻打六镇，再图镜城。
现在全正川跑回来了，府使结合之前的信息，终于算是确定了茂山阵营的构成。
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大明贼人，带着一群朝鲜的反贼，在那里秣马厉兵，原来是想造我朝鲜的反啊！
这下府使可忍不了了。
他让全正川退下，然后将他们分开软禁起来，又找来城中的官员，商讨对策。
有人提出先发制人，直接从镜城出兵，一举平了茂山，以绝后患。
有人说贼人应该早有准备，不如紧缩兵力，备足粮草，在城中死守。
府使听得直嘬牙花子。
按全正川所说，茂山现在有兵士数百人，人人手中都有超越鸟铳的火器，还有几十门火炮。
这样的实力，你说打就能打，说守就能守？
可打又打不了，守又守不住，又该如何是好呢？
府使感觉头都要炸了。
这时原来的茂山判官，崔伊赫先生，出了个好主意。
要不咱们直接跑呢？
府使一个趔趄，差点没当场砍了他的脑袋。
你一个小小判官，跑也就跑了。
我身为府使，放着都护府不管，连敌人的人影都没见着，就吓得抬屁股走人，以后这官还做不做了？
算了，贼人势大，不宜强取，唯今之计只有固守。
那他为什么不先向其他城池求援呢？
因为敌人来或不来，还是未知之数。
叫来了援军，就得负责人家的粮饷。
万一敌人没来，这钱粮不就白花了吗？
所以府使便命人严守城池，又把探子撒到了更大的范围，如果敌军来了，那就先守，守不住了再摇人。
做完这些安排，府使的紧张情绪才刚刚舒缓一些，没想到郑根又要求见。
按照郑根的说法，全正川等人很可能已经投靠了反贼，并且给镜城送来了假情报。
也就是说，反贼的目标，并不是镜城。
而是……甲山！
好一招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妙计啊。
府使心中暗恨，这群贼人真是不简单。
他们这是怕我得知甲山受围，发兵前去援助，所以就设下奸计，让我固守城池，贼人好顺利拿下甲山。
但是再一琢磨，郑根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话。
不管了，先把郑根关回去，然后派人到甲山附近探查一下，事情不就清楚了吗？
结果还没等他往外派人，那些之前出去的探子，就带回来了让他不安的消息。
现有贼兵百余人，人手两杆火铳，另有二十五门火炮，已从茂山出发，方向正是甲山都护府方向。
府使暗骂一声“奸贼全正川”，又在心中夸赞了郑根。
幸亏朝鲜还有这种忠义之士，否则若是让贼人拿下甲山，以后想要剿灭他们，恐怕只能让朝庭出兵了。
这件事情一但上报朝庭，那最初供养了贼人的本府使，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行，绝对不能让贼人得逞！
府使一声号令，城中整备出八百官军，令他们星夜前往甲山，替友军解围，并伺机消灭敌军。
同时府使也放出了郑根，让他给官军们说说贼人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弱点之类。
可郑根一听府使打算派兵去甲山，便直呼不妥。
府使不太高兴，问他为什么阻拦。
郑根说贼人武器好，又有大炮，如果正面援助甲山，肯定会折损不少人手，而且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如去偷贼人的老窝。
“你是说茂山？！”
“对，”郑根连连点头，“以小人在茂山的见闻，在他们的城堡之中，应当还存有大量武器和火炮。”
“如今他们大军去了甲山，茂山定然空虚，我们如果能趁机拿下，不止毁掉了他们的据点，还能得到他们的武器，再从后面与甲山夹击，必能一举歼灭敌军！”
府使登时茅塞顿开，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拍着郑根的肩头，十分赞赏。
“郑根呐，真乃良才也！”
第一百零四章 赢了
富宁镇是六镇之中的第二大军镇，城防和实力仅次于会宁。
因为范则在庆兴府一战中，没有放走溃兵，所以富宁的战况，有些类似于当初的会宁。
城中的守军经过几次尝试性的反击以后，损失了一些人手，然后就龟缩不出了。
不过在大炮的轰击下，城墙还是如期垮掉。
就在范则打算继续施加压力的时候，一名义字营探马来报。
镜城方面已经出动，兵力在八百人左右，有鸟铳兵二百，刀盾手一百，长枪手五百。
这下范则就没有心思慢慢来了，直接加强了进攻的火力，然后开始喊话。
城中剩余的九十多名守军遭受不住，纷纷扔掉兵器，出城投降。
范则又留下十名战士在此看押，等待后面押送大队俘虏的队伍，在富宁会合。
然后又派十人，带着五十名劳工，把五门火炮运到镜城外五里处，隐蔽起来。
剩下的一百多名战士，快速整顿了军备，维护好了枪械，在范则的带领下，火速朝茂山进发。
但富宁到茂山一线，山路崎岖，只能顺河道前进，所以稍微耽误了行军的速度。
等范则带人赶到茂山时，棱堡已经被镜城军围困起来，据探马所说，双方大战三日有余。
范则很担心城中守军的情况，便带了几个护卫，摸到棱堡这边。
远远看去，棱堡依旧完好，城头上戍守的士兵，精神也都很足，看来问题不大。
此时已经是傍晚，范则回到义字营这边，让战士们好生休息，等黎明时分，要有一场大战。
茅元仪对此倒是有些想法。
“范老弟，依我之见，咱们不如夜袭。镜城军已围城三日，正是困顿之时。而且义字营兵力太少，若不趁乱击敌，恐怕难有胜算。”
范则也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采纳茅元仪的建议。
不是他觉得自己比茅元仪会打仗，而是之前的一些安排，不能在夜间进行。
“放心吧老哥，他们不只在晚上困顿，早上也一样困顿。老弟我自有安排，这回你就安心等着大胜吧。”
范则说完，倒头便睡。
茅元仪虽然有些担心，但范则向来鬼点子多，也只能看他到底有什么妙计，能以少胜多了。
次日凌晨，天色微微放亮，范则带着早已准备充份的义字营，来到了棱堡战场，悄悄地摆好了阵势。
他是从茂山东南方向切入的，利了灌木隐藏，而山体的坡度，既形成了与敌军的高低差，又能在需要的时候，从山上突击敌军。
镜城军攻了三天城，吃了三天憋，正是疲惫的时候。
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棱堡，只有百余名守军，居然有如此强的防御力，八百人的部队攻了这么久，居然连云梯都架不过去。
而一向以城门杀手著称的攻城车，也无法靠近对方的城门。
这种攻城车，是用兽皮加棉花，蒙在车体外围，内部有一根撞木，由数人推行到城门前，再拉动撞木冲击城门。
外面的蒙皮不光可以防箭矢，也能防火铳，而且还浇了水，连火箭都不怕。
可是没想到对方的火铳，竟然能射穿蒙皮，连死了几波推车人以后，竟然没人再敢上去推了。
不只如此，就连刀盾手的盾牌，也无法抵挡这些子弹。
本来镜城军还想靠远程抛射火矢，制造火攻。
但棱堡外墙早就糊好了粘土，那玩意哪烧得着？
没办法，镜城军的指挥官，只能让士兵们去砍树，一部分做成厚重的盾车，另一部分做成抛石机，双管齐下。
所以劳作了一天的镜城军，为了缓解疲乏的身体，除了值守的士兵以外，都纷纷脱下战甲，睡得那叫一个香啊。
范则看明白了敌军的布置，从怀中掏出一只二踢脚，用火折子点燃，对着天上放了出去。
砰——啪！
这一声响雷过后，镜城军营一阵骚动。
范则见敌军迷迷糊糊地乱转，站起身来，吹了个很响的口哨。
这下可就热闹了。
埋伏已久的战士们，立刻从草丛中现出身影，击发了火绳，登时一阵白烟飘起，弹丸破空而去，打入敌营之中。
不只如此，在棱堡那边，也同时发出一阵齐射，稍晚一点的时候，还传来几声炮响。
镜城军立刻乱成一团，有人在穿盔甲，有人在找武器，只有少数脑子清醒的，发现了范则埋伏的方向，开始装填鸟铳，准备还击。
可是范则的袭击太过于突然，这些人一时间又得找枪，又得找火药，还没完成装填，范则的第二轮射击又来了。
现在就容不得他们再去装填鸟铳了，因为短短一分钟内，镜城军已经倒下几十个士兵，而且看这个频率，马上还要迎来第三轮。
剩下的镜城军人人自危，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往西南方向的路上逃去，先脱离这些伏兵的射击范围再说。
趁他们还没逃远，范则让战士们又发射了一轮，放出了另一只二踢脚，等战士们装填完毕后，在念义的带领下，朝敌军发起了冲锋。
此时的棱堡，也是城门大开，四十几名义军拿着步枪，带着数十名手持钩镰的民壮，配合范则将敌军合围。
而西边的路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卷字营，分成两排，前排端着钩镰长枪，后排手持伪天公一号，将去路死死封住，如果对方不怕死，那就往上撞吧。
这些溃败的镜城军，本来以为西边是条坦途，至少能逃个活命。
哪知道这边也有敌军，而且还有大量火铳，眼见无路可逃，不少人没有办法，都开始往图们江里跳了。
这时范则放出了第三只二踢脚，随着爆响过后，义字营和卷字营的战士们，齐齐发出高喊。
“放下武器，跪地免死！”
三个方向的战士将镜城军困在中间，一些试图反击的人不是死在天公一号的子弹下，就是撞上了卷字营的长枪。
很快，便有机灵的镜城军，放下武器，并且高举双手，喊着“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这种情绪迅速蔓延到整个镜城军，没过多久，地上已经跪满了一片。
至于剩下那些还敢站着的，不管他们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想要以死相拼，但这么明显的目标，又怎么能躲得过精准的米涅弹呢。
范则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
这场最难打，也是最没有把握的仗，终于……
赢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夜袭
等到战场局势完全明朗以后，卷字营拿着长枪，开始捆缚俘虏。
但范则没有在战场等待，而是直接回到了棱堡，他要确认伙伴们都安然无恙。
还好，因为范则之前都有做过安排，留在茂山的伙伴在，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躲进了棱堡内，所以并没有人受伤。
半小时以后，战场清理完毕，各营各队的指挥也都聚到了棱堡，向范则汇报情况。
此战共计歼敌二百六十余人，其中有近一百人是在攻打棱堡时，由棱堡守军击杀。
俘虏四百多人，剩余溃兵，应该是趁乱逃入江中，或是沿山路逃跑。
但最让范则难受的，是义字营和民壮们，都出现了战损。
守卫棱堡的五十名战士，有一人死于敌军的箭矢，一人颈部中箭，另有轻伤三人。
而帮助守城的民壮，也伤亡了十多人。
这些伤亡，都是出现在镜城军第一次攻城的时候。
当时敌军不知道义字营的火力范围，所以出动了不少弓箭手，在一百米的范围内，向城墙上抛射，这才导致了伤亡的出现。
不过等敌军摸清了天公一号的射程，并且损失了攻城车以后，就没再进行这种无谓的尝试。
还好他们没再尝试，否则虽然拿不下棱堡，但会给义字营造成更大的伤亡。
而范则在六镇攻伐战中，也因为各种原因，损失了三名战士。
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范则命令一半卷字营将俘虏押送到茂山镇关押，另一半人手去富宁，通知看守的义字营战士，让他们去镜城与范则会合。
然后范则快速整理了军械，准备好干粮和弹药，带着义字营全员，向镜城进发。
队伍行军速度很快，比溃逃的镜城军，更早到达镜城。
范则先在城外列阵，构筑工事，随后火炮和富宁的战士也都来到了战场。
镜城府使得知城外来了贼军的时候，起初是不敢相信的。
难道那些贼人，没有去打甲山？
还是说他们这么快就拿下了甲山，又直奔镜城而来？
不对啊，不管怎么算，时间都来不及。
可范则不会给他机会。
如今镜城只有二百名守军，除了城墙稍显高大坚固，城池规模更大以外，与攻打六镇没有太大区别。
随着火炮轰响，府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急忙叫来了郑根，上来就是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你不是说贼人去了甲山吗？怎么会出现在镜城，难道说你才是贼人派来的奸细？”
郑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人呐，小人冤死了，贼人去甲山的事情，还是大人告诉小人，小人才知道的，怎么敢用此事欺瞒大人呢？”
府使顿时一怔，对啊。
贼人打甲山的事，是自己分析出来的，情报也是自己派出的探马汇报的，怎么也赖不到郑根的头上。
可事到如今，贼人兵临城下，已经不是甩锅的时候了。
他只能挥手，让郑根退下。
但郑根却还有话说：“大人，小人在茂山时，见全哨官与贼人走得很近，二人……还曾以兄弟相称。若是大人实在为难的时候，也可以试试用全哨官作要挟，或许能有些作用。”
“嗯？还有此事？”
郑根语气恳切：“小人以人头担保，句句属实。”
“知道了，滚吧。”
府使打发走了郑根，眉头紧锁，认真思量了起来。
而城外的战场上，范则正让人向城内喊话。
“镜城守军听着，现在开城投降，只杀官员，不杀兵士，若不开城，片甲不留！”
“镜城府使听着，现在投降，给你个好死，若不投降，死得更惨！”
连续喊了多次以后，确定城内都听清楚了，范则按部就班，开始炮击。
义字营的步枪手们，也不时地射杀敢于出头的守军，已经消灭了十余名敌军。
就这样轰了几天，这些连续使用了多日的三百斤炮，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怕是有炸膛的危险。
好在宋应星那边，又送来了四门新造的火炮。
这些火炮在棱堡守卫战的时候，还轰击过镜城阵地。
范则将新炮摆好，但也没有撤下旧炮，而是好好养护了一下，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偶尔也会射上一炮。
府使不敢上城，只是听着手下来报，说贼人又多了四门火炮，城墙恐怕难以持久。
对于府使来说，他当然不知道其中五门炮已经到了报废边缘。
他只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既然死守不行，那就试试突围。
对方不过是仰仗火器犀利，如果趁夜偷袭，只要能杀入贼军之中，未必不能取得战果。
只要能再守一阵子，等攻打茂山的军队回来，就可以里应外合，将贼人尽数歼灭，以泄心中的怨气。
可是……
在茂山的军队，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府使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但不管怎么说，先试试夜袭。
是夜，镜城军中选出三十名骑马死士，趁月黑之际，从城中偷偷杀出，向范则的阵地袭来。
可范则哪是等闲之辈，或者说茅元仪哪是等闲之辈。
因为白天炮击和射击并用不了太多人手，所以在茅元仪的安排下，义字营始终有两班人手轮换，保证在夜间的时候，依然有极强的封锁能力。
果然，城门内才刚有异响，就被夜间的哨探发现了。
这些哨探每到天黑，就会匍匐前行，来到城下安全的位置，专门盯着城上的动静。
不管是有人用绳索滑下，还是从城门出来，哨探都会发出鸟鸣声预警，然后快速撤离，以免被城上守军攻击。
等骑兵从城门内出来的时候，步枪手们早已端起枪来，开始装填弹药。
之所以不能预先装填，是因为火药容易受潮，尤其是春夏的夜间，湿气太大，离开油纸的包裹，很难保证击发。
不过幸好有哨探的报告，而且敌人的骑兵出城后不敢立即冲锋，而是先缓步前行，防止敌人过早发现，等到了百步以内，再全速冲击。
而正是这点空闲时间，已经足让步枪手完成装填。
就在敌军骑兵刚刚发起冲锋的时候，第一轮射击已经完成了。
这些骑兵虽然阵型分散，但义字营战士的枪法更好。
尽管今晚没什么月光，但战士们在长期的营养补充下，夜间视力极佳。
只要有一丝人影晃动，他们都能及时捕捉。
三十名骑兵，立时有十多人坠马，另有几匹马中弹，失去了行动能力。
还能继续向前冲杀的骑兵，只剩下十来人。
这回可是来不及进行第二轮装填了。
念直也不含糊，直接大喝一声。
“长枪准备，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