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明末:你说谁是反贼?TXT下载明末:你说谁是反贼?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全文阅读

作者:内心戏贼多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txt下载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自刎谢罪(求追读!)

    其实范则一直在等待的,就是兵备佥事无罪的消息。

    正如他分析的那样,以兵备佥事四品官员的身份,如此明目张胆地与鞑子勾结,还有些勉强。

    既然他上面有人,那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大家都懂,通常下面的人犯了事,上头的大伞,第一时间都会选择将事情压下来,因为压下来了,就等于无事发生。

    只有在没办法的时候,才会把下面的人卖掉,以图自保。

    茅元仪和宋应星两人,也不是为佥事的无罪而难过,而是对鞑子已经把手伸到了按察司,甚至是更高级的部门深感失望。

    如果这个国家被鞑子渗透到这种程度了,连几千里外的福建都逃不过,那他们再努力,还能有什么指望?

    大家很快收拾好了行装,也不再啰嗦,即刻上路。

    好在茅元仪家在城外,跑路也方便。

    他们先是向北,找了船家将人马渡过九龙江,然后转东,朝泉州赶去。

    范则的本意,是从泉州坐船到登州,然后再找船回朝鲜。

    可茅元仪却有点小问题。

    他说想回趟苏州,把两房小妾接上,一起去朝鲜。

    范则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人家还有家有业的呢,光顾着拐人了,忘了这事。

    再说茅元仪能想到接走家眷,说明他是打算扎根朝鲜了,何不成人之美?

    范则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又问宋应星有没有想带的人。

    宋应星婉拒了,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家,老母也已故去,无需照顾。

    只是要写几封书信,一是向大哥宋应升告知前往朝鲜一事,让大哥派人将他汀州家中的物品取走;二是向汀州府说明辞官一事;三是告诉十几位好友,自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凭缘份联系吧。

    好嘛,十几位好友,宋应星原来也是个交际花啊。

    再说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去朝鲜又不是一辈子都回不来,搞得跟去黑煤窑打工似的。

    范则又问茅元仪要不要带上子女,茅元仪说他只育有一女,如今已嫁为人妇。正妻早年间病逝了,只剩老家的两房美貌小妾,再无牵挂。

    真行,小妾就小妾,还非得加上美貌二字,老色胚!

    当范则问孙向魁,要不要把他的小妾也带上时,孙向魁正义凛然。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靠双手吃饭,女人太累赘,不需要!

    好的,如您所愿。

    之后,从漳州到泉州的一路上,宋应星抽空就写几封信。

    一直写到泉州,还没写完。

    最后范则愣是留宿了两天,专门等他写信。

    然后宋应星抱着三十多封书信,在泉州寻了一家可靠的商会,让他们代为转呈各地。

    为什么不找驿站递送呢?

    李自成:对啊,我也想问啊!

    等大伙都准备好了,打算出发之时,邢远不干了。

    “兄弟,我,我真不行了,胃疼得要命,咱们走陆路吧,一千多里地嘛,也没有多远,哥求你了行不?”

    范则有点嫌麻烦,但一想现在是冬天,刮北风,行船本来也不是很方便,就问了伙伴们的意见。

    伙伴们表示无所谓,走陆路还能看看大好河山。

    范则暗笑,你们就庆幸这边没有什么反贼吧。

    不过此时年关将近,范则算了算路途,应该刚好在年前赶到苏州,一路上便走得很急,让原本想游览一番的几人叫苦不迭。

    腊月十三的时候,一行人马来到金华,离苏州还有六百多里的路程。

    这回大伙可不干了,说什么也要在这休整两天。

    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吧。

    祝均这些天在马上,磨得腿都肿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怜容把他扶下来,恶狠狠地瞪了范则几眼。

    第二天早上,范则还在睡觉,茅元仪突然闯进房里,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走啊,范老弟。”

    范则一脸蒙逼,这是哪儿,今天周几,上班吗?

    足足缓了一分钟,范则才清醒过来。

    “茅老哥,上哪儿啊?”

    茅元仪刚从脸盆里洗了手巾,正打算糊在范则脸上,帮他清醒。

    “没人跟你说吗?从这往西北六十里,有个诸葛村,听说整个村子都是按八卦布局的,我们打算去瞧瞧,就差你还没起呢。”

    “啊!!”

    范则抱着脑袋,很痛苦。

    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昨天还说赶路太辛苦,非要在这歇两天,刚转过天来,就兴冲冲地要去旅游,这都是群什么神仙啊!

    茅元仪可不管他,直接把他拉到地上,开始帮他穿起衣服来。

    范则赶紧把他推出去,洗了把脸,又漱了口,再蹲了个大号,这才来到院子里。

    只见其他人真的早就准备好了,搞得范则就像旅行团里最后一个到场,而且还迟到的人一样,被集体鄙视。

    范则也不废话,出发!

    到底是江南温润之地啊,都腊月了,很多树还郁郁葱葱的。

    遥想辽东和朝鲜,现在正是看树挂的时候。

    众人一路有说有笑,在入夜前到达了诸葛村。

    因为天色已晚,不适合游览,大伙便在村子里找了个富户借宿。

    向富户借宿,倒不是说范则他们贪图舒适,只是因为人家屋子多,免得分开几家去借宿而已。

    这户人家本身也很好客,见范则一伙人都是气质不凡,赶紧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

    范则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人家请客,不去更不礼貌。

    众人先来到堂屋,向这家主人见礼。

    没想到从里屋出来的,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范则是领队,自然得先去打招呼。

    “晚生范则,见过老夫人,今日冒昧求宿,惊扰了老夫人休息,罪过,罪过。”

    老太太笑得很和善,只是看着这个光头,自称晚生,稍微有些诧异。

    随后大伙都跟老太太见了礼,这才分别就坐。

    “诸位不必客气,我们乡野人家,礼数不周,若是有怠慢贵客的地方,还望海涵。”

    嚯,范则暗挑大姆哥。

    这位老太太的言谈举止,一看就是大家出身,没准她家老爷子,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想到了老爷子,范则有点好奇,小心地向老太太问了一下,家中是否还有老爷子。

    老太太笑道:“本来也该是我家老爷亲自迎接贵客才是,只是他……唉,不提了,倒让贵客们见笑,老身向诸位赔礼。”

    这话说的,让范则不由得抓耳挠腮,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不住老夫人,是晚生多嘴,不知道老爷子已经……”

    得,越描越黑,范则已经想自刎谢罪了。

    没想到老太太“噗嗤”一声,乐了。

    “先生说得哪里话,我家老爷可硬朗着呢,老身只是气他,又去跟人比剑罢了。”

第七十七章 太下作了

    哈?

    比剑?

    范则更糊涂了。

    老太太都七十多了,那老爷子也小不了啊。

    这岁数还出去跟人比剑,瘾头可太大了。

    莫非是个剑仙?

    范则本来想去看看,结果老太太说老爷子已经等了三天,都没见人来,估计是不会来了,去了也难免扑空。

    算了,那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碍于礼数,就不再出来坐陪了,所以范则他们吃得比较随意。

    风卷残云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年纪大一些的,早早就躺下睡了,比如孙向魁、宋应星和茅元仪。

    这三人还等着明天一早,登高俯瞰诸葛村全貌呢。

    可年纪小的,精神头太足,根本睡不着。

    范则一合计,那不如出去逛逛。

    刚才老太太提到了,老爷子与人约在村西北的一个寺庙比试,离村子也就二里多地。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就当消化食了。

    范则问了大伙,都谁想去,反应最强烈的是念义,然后是祝均。

    邢远表示一个乡下把式,估计没什么看头,不想去。

    而怜容则是劝祝均也别去凑热闹,刀剑无眼,溅一身血还得洗衣服。

    这把范则给气的。

    你不去就不去,在家等着给我们洗衣服!

    说完,范则强拉着很不情愿的邢远,带上祝均和念义一起出门了。

    二里地一晃就到。

    这里确实有座寺庙,范则抬头看了看,发现并没有牌匾,估计是个荒寺。

    从庙门进去,走过一段幽径,大伙见到一座大殿,殿前的广场上,有两个身影。

    嘿,抄上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这两人应该就是老太爷跟他的对手了。

    范则没有上去打扰,而是绕着广场,走到了十几米外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想要静静观瞧。

    念义和祝均都很兴奋,尤其是念义。

    他听以前寺里来过大明的师长说过,在大明有很多侠客,武艺高强,行侠仗义,念义一直十分向往。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颤抖起来,脸上尽是期盼之情。

    祝均的两个随从,将祝均护在了身后,只留了一道缝隙,让他在后面观看。

    虽然祝均很不乐意,但随从们是知道轻重的人,说什么也不让开。

    而邢远嘛……

    他本来一付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没正眼往广场上瞧。

    等他跟范则走过来,站定了以后,刚一抬眼……

    “兄弟,我肚子疼,先走了,你回头跟谁也别说起我来,记住!”

    说完,邢远悄无声息地往后倒退,想顺着后面的林子溜走。

    “站住,待会儿再收拾你!”

    谁?

    范则听见一声怒喝,从四面八方飘来,像环绕声一样,惊得他菊花登时一紧。

    “范大哥,我们是不是打扰人家了,要不还是走吧,这样不太礼貌。”

    祝均小声跟范则嘀咕着。

    范则有点舍不得,念义更舍不得。

    但是人家明显是不高兴了,再赖在这里,不只惹人厌烦,恐怕还会招来麻烦。

    你想想,能在大晚上约人出来比剑,还一等就是三天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啊。

    范则点点头,想让大家安静的撤退。

    没想到邢远长叹一声,摆了摆手:“都待着吧,不是收拾你们,看吧,不都想看吗,这回想走也走不了了,看!看!”

    邢远越说语气越差,最后自己在旁边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范则很纳闷。

    但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一阵晚风拂过。

    微风卷起一片落叶,飘荡到广场上,正停在比试的两人中间。

    霎时间,两声龙吟暴起,直冲天际。

    今日腊月十四,万里无云,月光照人。

    范则此时才看清场中的两人,具是长须老者。

    其中一人身着长衫,仙风道骨。

    另一人短打模样,紧趁利落。

    二人宝剑同时出鞘,两道剑锋划过落叶,然后剑指对手,蓦地身形交错,已然过了一招。

    范则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是没看清这一招是怎么交手的,只听到短促的兵刃相击之声。

    长衫老者一招过后,迅速转身,向短打老者连刺三剑,招招攻向要害之处。

    短打老者也不含糊,身形一晃,躲掉第一剑,然后挑动剑尖,十分写意地化解了长衫老者的攻势。

    此时长衫老者剑势用老,正是难以抽身之际。

    短打老者看准时机,右手剑花一抖,反手持剑,躬身转体,剑刃向长衫老者腰间划去。

    但长衫老者只是佯装受制,右足踏地,猛地向侧后蹿出,同时左足向前一踢,正中短打老者的手腕。

    短打老者长剑立时脱手,连忙闪身后撤,以防对手趁机攻杀。

    果然,长衫老者刚一落地,便又是一剑,刺向短打老者背心。

    眼见短打老者将要中剑,只见他忽然身子一沉,伏在地面上,躲过了致命一击。

    不止如此,他趁长衫老者收剑不及,以两手抵地,双脚向后交替踢击,逼得长衫老者连连后退。

    短打老者趁机接住下落的长剑,转身便是一道半月斩下。

    长衫老者来不及闪身,只能以剑身格挡。

    不想短打老者只是虚晃一剑,却是伸手抓住长衫老者的衣摆,向后一拉,拉得长衫老者身形不稳。

    短打老者占得先机,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右手持剑平刺,只待长衫老者自己撞来。

    可长衫老者双膝一弯,借势使出一式铁板桥,不只避过了短打老者的长剑,还用一个滑铲,将短打老者的双脚劈开,然后从他的胯下滑过。

    而长衫老者在滑行之时,还不忘将长剑竖起,直直割向短打老者的机要之地。

    这下短打老者可不干了,赶紧松开了手,可他的足下无根,身体不受控制地下落,眼看子孙根便要不保。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长衫老者剑锋一收,剑尖堪堪划过短打老者的裤裆。

    万幸,无人受伤。

    这一切说起来很快,实际更快。

    果然高手对决,只是瞬息之间,能打上三天三夜不人胜负的人物,那得等到一九五九年,在《明报》上才能看到。

    范则眼力有限,加上夜晚光线不佳,从他的视角来看,两个老头只是“叮叮当当”几下,然后就结束了。

    长衫老者得胜后,将长剑入鞘,负手而立。

    短打老者则缓缓从地上站起,显然刚才不小心,劈了大胯,有些别扭。

    等他好容易站稳,连剑都顾不上收,气得先在原地蹦了个高。

    “下作,太下作了,这次不算,咱们再来比过!”

第七十八章 我本布衣

    长衫老者一听,连忙轻咳几声,走到短打老者身边,想跟他耳语几句。

    短打老者一脸嫌弃,却怎么也推不走他,只能忍着听完。

    然后两位老者,纷纷把头转向范则这边。

    范则愕然。

    什么情况,看个热闹这么大罪过吗?

    也不知刚才是谁说的“等会儿再来收拾你”,这个收拾,该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眼看两个老头越走越近,范则赶紧小声嘱咐伙伴们,让他们见机逃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同时他也有点后悔。

    果然看热闹这种事,风险很大啊。

    对了,邢远!

    往常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主动站出来,掩护大家跑路的吗?

    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呢?

    范则一回头,发现邢远还坐在后面,看起来老大不乐意。

    “邢哥,要不你上去帮我们顶会儿,我们先跑?”

    邢远白了范则一眼:“跑个屁,你们死不了,我就说不好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

    此时两位老者也来到了范则面前。

    而祝均的两个随从,将祝均死死护在身后,同时已经运起气息。

    虽然明知不是这两位老者的对手,但若是对方发难,那他们拼死也是护住祝均。

    就在范则觉得场面有些紧张,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邢远无奈站了出来。

    准确地说,是跪了下来。

    “兔儿监输。”

    ???

    范则蒙了,这是什么新的道歉方式吗?

    兔儿监输是什么暗语?

    长衫老者眉头皱起,声音低沉。

    “逆徒,跪好了,好好说话!”

    邢远本来跪得弯腰驼背,不太正经的样子,此时只能极不情愿地跪直,抱拳拱手。

    “徒,儿,见,过,师,父。”

    噗——

    范则喷出一口老血。

    真是好一幅师慈徒孝的景象。

    场面十分尴尬,长衫老者的脸也是铁青色的。

    范则不敢说话,只是用焦急的眼神,示意邢远给介绍一下。

    邢远扁着嘴:“我师父,李墨白。”

    还行,这句虽说也说得又快又含糊,但好歹能听懂了。

    不过邢远这态度,怕是违反了九六版《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第四条:尊敬师长,见面行礼,主动问好,要用尊称,不直呼姓名。

    范则赶紧抱拳,正色道:“晚辈范则,见过……老……老仙长?”

    李墨白还没说话,短打老者倒是笑出声来。

    “李仙长,打算何时飞升啊,别忘了带老朽一起。”

    李墨白冷哼一声:“本人便是得道,也不带鸡犬升天!”

    接下来,范则就看着两个老头,在那里一个冷脸,一个热喷,不带脏字地对骂了半天。

    邢远倒也不等他们骂完,早早站起身来,双手掐腰,就站在那看着,好像早就习惯了。

    直到他们骂够了,邢远才开口。

    “你说说你们,加在一起都快两百岁了,有意思吗?”

    短打老者闻言,走过来想摸邢远的头,却发现有点吃力,得把手伸得老高。

    “小邢远,几年不见,长得可真快。你是专程过来看望方爷爷的?”

    邢远赶紧把短打老者的手扒拉开:“哎哟喂,我要知道是您家,早绕着走了,哪会来触这个霉头。”

    李墨白一巴掌拍在邢远后脑上,好悬没把脑子从鼻孔里拍出来。

    又是一阵笑闹后,短打老者也自我介绍了一下。

    老者名叫方成仁,就是村里老太太的老伴儿。

    范则也说了自己一行人在村里借宿,还有从方老夫人口中,得知方老在这里比武,这才想过来看个热闹,没想到还算是熟人了。

    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方成仁便让大伙先回村里,慢慢再聊。

    李墨白本来想走,方成仁死死拉着,硬把他拽回了方家。

    刚进家门,方夫人迎了出来,结果一看见李墨白,脸子立马就掉下来了。

    然后她很不高兴地阴阳怪气了几句,让李墨白和方成仁都很难堪。

    “墨白,见过嫂夫人,呃……多有打扰。”

    方夫人不太买账,似乎对李墨白有很大的成见。

    不过她见到范则他们的时候,又是慈详无比的模样。

    随后众人围坐在客厅里,东一句西一句地拉起家常。

    话题的起点,自然是万众瞩目的邢远了。

    一番交谈过后,范则这才清楚,原来邢远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不过当李墨白和方成仁,听完邢远与范则他们一路的故事,也颇为感慨。

    尤其是范则提到在朝鲜组建义军,以图救国救民时,目光更是深邃起来。

    这时范则也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被鞑子掳走时,邢远明明可以自己溜掉,却还是留了下来。

    除了邢远跟范则他们建立了深刻的友谊以外,大概……

    压根没想跑。

    他怕是把这一路的旅程,都当成玩了。

    这可比待在家里,天天对着一个冷面老头有意思多了。

    至于他说自己是捕快的事,就跟范则说自己是和尚一样,大家早就明白,那都是胡说八道,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现在范则却有些担心,他怕李墨白把邢远带走。

    抛开友情不谈,邢远这一身本事,可是帮了范则大忙啊。

    不管大事小事,没了邢远的话,都很难办。

    “李前辈,晚辈想求您件事儿……”

    李墨白喝了口茶,淡然道:“可是求我放过邢远,让他在你帐下效力?”

    哟,是个老人精,一眼就看出范则的心思。

    甚至能说出“帐下”这种词,这是连范则未来的打算都知道了。

    “正是,望前辈能够成全。”

    范则坦然承认。

    跟这种聪明的老头,不能耍心眼。

    “好。”

    好?

    这就完事了?

    范则是没打算耍心眼,但是据理力争还是准备了一下的。

    “多谢前辈……”

    “不急,待我说完。”

    李墨白打断了范则的话,站起身来,衣摆无风自荡。

    “我本布衣……不懂什么剑道。”

    范则吓了一跳,差点跟了句躬耕于南阳。

    “当年学剑,只是想救苦难的百姓。但我手中之剑再利,毕竟所救有限。”

    “范小子,你不一样。你能救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只此一点,李某不及你也。”

    范则听李墨白这样说,十分感动。

    他懂我!

    “前辈谬赞了,晚辈只是想尽一份匹夫之力而已。”

    李墨白点点头:“邢远在我膝下,不过是个顽劣之徒。如今既得明主,也是他的造化。”

    呃……

    范则觉得事情开始离谱起来。

    明主是几个意思?

    我拿他当兄弟,您老却让我做他的老板?

    “邢远,以后你便在范先生麾下听用,若有不从,生死由范先生定夺,你可知晓?”

    这下不光范则傻了,连邢远都傻了。

    他歪着头,想了半天。

    “不是,这事儿,就没人问问我乐不乐意吗?”

第七十九章 广俊

    事实证明,邢远说了真不算。

    不过什么明主、效力这种东西,范则也没当回事。

    估计是李前辈三国看多了,有点魔怔。

    想到此处,范则又动了个心思。

    邢远都这么厉害,那他的师父,得牛成什么样啊?

    要是能把他……

    “李前辈,小子还有一事……”

    “行了,不要得寸进尺。”

    啧,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算了,能保住邢远,已经是万幸了。

    眼见时间不早,方成仁也让大伙早点休息。

    李墨白却执意要走,谁都留不住。

    众人也拗不过他,只能来到院中相送。

    这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念义,却一脸纠结的样子。

    范则问他怎么了,他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李墨白,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似的。

    李墨白自然看出他的意思,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让他有话直说。

    念义狠下决心,抱拳施礼。

    “晚辈念义,乃是朝鲜万佛寺的僧人。方才在庙中,有幸得见前辈的剑法。”

    “其中第一式,竟与晚辈寺中师长所教授的刀法一般无二。晚辈实在糊涂,斗胆请前辈解惑。”

    范则一听,稍微有点膈应。

    念义这孩子,按说不是这样的性格啊,怎么会跟后世某国的习惯一样,见了啥都想说是自己的?

    连李墨白也沉吟起来。

    范则见势不妙,想要出来解围,没想到李墨白却开口了。

    “小和尚,把你学过的剑式都使一遍,让老夫瞧瞧。”

    “是!”

    念义闻言,精神一振,接过方成仁借出的佩剑,在院中舞弄起来。

    不得不说,如果刚才李墨白和方成仁的战斗,是一出写意的山水,那念义舞的这段,只能说是用草杆子在沙地上瞎划拉了几下。

    虽然其中几招,看起来跟李墨白刚才用的剑式差不多,可无论是招式的力度,还是施放的水准,都没有任何可比性。

    当然了,就算是这两下子,也能秒杀范则。

    要不是范则时间比较紧张,他都想拜李墨白为师,去学上几年剑法了。

    哪个男孩子的心里,还没个武侠梦呢?

    念义会的招式不多,很快就展示完了。

    李墨白点点头。

    “不错,确实是老夫的剑法。你所说的师长,法号叫做广俊吧。”

    念义喘着粗气,眼睛却瞪得溜圆:“是的,前辈见过广俊大师?”

    “不错,此剑法,正是老夫亲授,广俊和尚,他还好吗?”

    没想到念义却“扑通”跪倒,流出两行热泪。

    “师祖,受念义一拜。”

    说着话,念义行大礼,连磕三个响头,都磕迷糊了。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广俊大师,他……已然圆寂了。”

    李墨白微微一怔,说广俊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身体十分强壮,没道理早早故去。

    念义将广俊的事情一说,大伙这才明白。

    原来广俊在早年间,曾经来到大明游历。

    他在旅途中,巧遇了李墨白,双方曾经辩论了三天的佛法。

    李墨白对广俊的佛学极为欣赏,得知广俊在少年时,还参与过万历朝鲜战争,以单薄的身躯抵抗倭寇,更是生出怜爱之情。

    于是李墨白主动传授给广俊一套剑法,本意是让他在大明的旅途中,多一份自保的力量,毕竟那时的大明,已经显现出乱象,并不太平。

    广俊回到朝鲜后,将这套剑法中比较实用,偏向于战阵的部分,改成了长刀招式,传授给了寺中的僧众。

    并非广俊不珍惜李墨白的剑法,而是他深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些僧人依然要拿起武器,帮助百姓抵御外来的侵略者。

    念义也是因此,学到了这些招式。

    他曾经向广俊求问,这刀法很精妙,大师是如何创造出来的。

    广俊没有隐瞒,将在大明游历,并结识一位侠客的故事,讲给了弟子们。

    广俊说,在他的心里,一直将这位侠客视为恩师。

    如果弟子们日后有幸,也可以去大明游历的话,见到这位侠客,要以师礼相见。

    广俊本人,也一直希望能再有一次机会,去大明见见这位良师益友。

    可随着战乱的到来,广俊再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天启七年,丁卯之役中,广俊率领僧兵,英勇抵抗满清的入侵,失去了自己的左臂。

    崇祯九年,丙子之役中,广俊以残躯起兵,同样迎向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不过这次,他没能活下来。

    广俊倒在了战场上,没有遗言,甚至连遗体都不知所踪。

    但他的遗志,被继承了下来。

    念义和无数义军,仍然奋战在前线,视死如归。

    只是无奈,他们的力量相对于兵锋正盛的满清,显得太过渺小。

    朝鲜王李倧投降后,义军们又遭背叛。

    如果念义没有遇到范则,恐怕此时已经死在了鞑子的刀下,再也没有机会像广俊一样,看一眼这心心念念的大明了。

    所以当念义喊出这声师祖时,似乎看见了广俊大师。

    他正站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满怀欣慰地向念义挥手。

    李墨白也沉默了。

    良久,他长叹一声。

    “小和尚,起来吧。我与广俊平辈论交,无需行此大礼。”

    念义摇头,不肯起来。

    李墨白没办法,只能稍微厉声道:“老夫本来还想赠你些宝贝,你若不起,那便不传了。”

    没想到念义很轴:“前辈,念义不要宝贝,只为还广俊大师一个心愿。”

    范则笑了,你不要宝贝,倒是起来啊。

    这小子,是把后世过年时,跟家里老祖要红包的手法,学了个通透啊。

    不过念义倒真没想这么多,他只是一时激动,觉得唯有一跪,才能表现出对这位侠客的尊敬。

    李墨白没什么耐性,直接足尖一挑,踢在念义的膝盖上。

    念义吃痛,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了。

    李墨白告诉方成仁,今天不走了,另外备下笔墨纸砚。

    方成仁倒是高兴,应了声“好”,便让下人去收拾客房。

    李墨白跟念义说道:“小和尚,老夫原也想传你一套剑法,但你的根骨比起广俊,那是远远不如的。”

    “再者,广俊之事也让老夫明白,仅凭剑法之利,不能救民于水火。”

    “今天老夫便传你一套战阵之法,希望你能以此法,助范先生成事,以救天下万民。”

    念义深知战法的价值,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后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不会辜负师祖的厚意。

    范则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趁机蹭到李墨白身边,一脸媚相。

    “前辈,您还缺徒弟吗?”

第八十章 第二轮

    李墨白瞟了范则一眼,笑道:“老夫命薄,可收不起你这徒弟。”

    说完,他领着念义,朝客房走去。

    范则是一点都没听懂,这跟命贵命薄有啥关系啊。

    “前辈,我啥都能干,还会捏脚,要不您好好考虑一下?”

    祝均正打算回房休息,见范则臭不要脸,也是一笑。

    范则有些怨怼地盯着他:“瞅啥,我真会捏,要不我给你捏捏?”

    祝均肩膀一抖,一阵恶寒。

    “范大哥你瞎说什么呢,真是……”

    然后祝均也走了。

    这一夜,范则休息得不太好。

    倒不是因为他掂记人家李墨白的东西,而是从隔壁屋,总能传出阵阵噼啪之声。

    别瞎想啊,这可不是开车。

    念义一个晚上,不知道挨了李墨白多少戒尺。

    显然他对于战阵之法的理解速度,没有达到“师祖”的要求。

    早上,范则顶着黑眼圈,吃力地从床上爬起。

    邢远见他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样子,拍了拍他。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去了吧,我跟你说,李墨白那人,多少有点毛病,你看他跟你客客气气的,要是收了你当徒弟,那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

    啪——

    邢远没说完,后脑着了一记重击,整个人扑倒在地,好像连气都不喘了。

    范则吓得脖子都缩起来了,僵硬地转头,见到李墨白领着念义,正站在刚才邢远的身后。

    “还想当老夫的弟子吗?”

    李墨白冷声问道。

    “不不不不不不不!”

    范则嘴唇打了个嘟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现在就是李墨白给他捏脚,他都不想拜师了。

    再看后面的念义,手和半边脸全肿了,表情苶呆,可见昨夜过得有多惨。

    看来李墨白的精神确实不太稳定,大概有狂躁症什么的吧。

    吃完早饭,李墨白又问了念义一些战阵的问题。

    念义虽然战战兢兢的,但似乎记得很牢。

    李墨白总算是放心了,也不容方成仁挽留,一个纵身跃上墙头,转瞬不见了踪影。

    范则有点蒙。

    先不说这个好像撑杆跳,但是不用杆的身法。

    咱们不是有门吗?

    高手都不用走门吗?

    难怪邢远老从窗户往里跳,赶情是师门传承啊!

    哎呀,对了,金刚线锯,怎么忘了问这事了!

    范则赶紧追出去,哪里还有李墨白的身影。

    算了,回头问问邢远他们师门在哪,以后有机会,上门去问吧。

    趁着天还早,几位老先生在方成仁的陪同下,一同参观了诸葛村。

    据传说,诸葛村乃是诸葛武侯的后人建立,整个村子借着山势,呈现出八卦的形态。

    范则有点困,没去看,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又在方家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众人出发,继续前往苏州。

    方成仁送他们走出了十几里。

    分别前,范则为了表示谢意,拿出五斤人参,送给方老前辈,岁数大了,晚早用得上。

    方成仁也不客套,收下了人参,目送他们离开。

    路上,范则问念义,那套战阵之法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

    念义大体讲了一下,内容晦涩难懂,范则也不大明白。

    不过念义懂了就行。

    接下来的路途都很顺利,大伙终于在腊月二十九的时候,赶到了苏州。

    按照范则的想法,是大伙一起,在茅元仪的家中过个团圆年,然后再出发。

    可茅元仪到了苏州,却没想着先回家。

    他一脸淫笑,说要带范则他们先去个好地方。

    别人都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有宋应星脸色乌黑。

    “止生,你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茅元仪笑道:“人生在世,不就图个酒色财气。这一去朝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若不趁现在及时行乐,只怕日后悔之不及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范则可不糊涂了。

    之前就听说茅元仪在早年间,娶了两房小妾,都是秦淮名妓,没想到现在一把年纪了,临走之前还要去逛窑子。

    这老同志,身体可真棒!

    可是吧……

    范则的心里也有点痒痒。

    虽然他作为后世人,偶尔也跟朋友去过一两次夜店,见过很多疯狂的事情。

    但古代的风流场,他还真没见识过。

    得,咱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涨见识。

    说话间,众人来到太湖边。

    范则本来还想先找个客栈,把东西和马匹存放一下。

    茅元仪笑着说他多余。

    果然,一到太湖边,只见茅元仪一招手,便有路边客栈的伙计过来,把行囊和马匹都拉走。

    范则有些纳闷:“茅老哥,你就不怕东西丢了?”

    “放心,丢不了,”茅元仪十分确定,“他们吃的就是那碗饭,随便丢了客人的东西,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范则恍然大悟。

    对,这是古代,正经做生意,是要讲诚信的。

    尤其是风月场所附近。

    能来得起这种地方的,那可都不是一般人物。

    于是,这群风尘仆仆的旅人,刚从马上下来,就被茅元仪拉着,上了一条花船。

    范则问怜容,要不要换个男装。

    怜容笑了,说这种地方不是你想的那种腌臜之地,文人雅士们带女伴前来,也是常有的,所以不用乔装。

    范则一副土鳖相,上了船后四处乱看。

    这条花船不算太大,只有一层,他们十来个人坐进去,差不多就满了。

    范则又跟茅元仪打听一下,为什么船上没有其他客人。

    茅元仪告诉他,这种花船是小生意,基本上只接待一拨客人。

    不多时,便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各自抱着大阮,向客人们行礼后,自顾弹唱起来。

    怎么说呢,这曲子吧,倒是有些古韵。

    可范则听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什么新鲜的地方,只是身前摆上了酒水吃食,大家就在这里边吃边听曲。

    “这也太无聊了呀!”

    范则没忍住,抱怨了一声。

    茅元仪抬手,示意范则不要着急。

    “再等等吧,咱们来得有些早,姑娘们都没到呢。”

    见范则有些不耐烦,祝均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这位范大哥,确实没来过这种场合。

    祝均向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一声,随从应声下船,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范则都困了,合计着不行的话,就先回去睡觉。

    茅元仪还劝他再等等。

    这时那名随从回来了。

    他站在船舱门口,向祝均点头。

    祝均会意,站起身来。

    “范大哥,诸位好友,咱们也别在这等了。小弟为大伙准备了些节目,咱们换个地方。”

    嗯?

    范则精神一振。

    还得说是这位小老弟,他可太会来事了。

    这是要来第二轮了。

    茅元仪倒不太高兴,感觉祝均有些折了他的面子。

    可是祝均再三相请,他也只能踱步出来。

    出来以后,茅元仪傻了。

    在他之前出来的,范则傻了,邢远傻了,大家都傻了。

    祝均见到眼前的场面,也略一惊讶。

    这随从,似乎把场面搞得大了点。

第八十一章 缘份呐

    只见一艘三层高的楼船,停在范则所在的花船旁边。

    两条船上已经搭好了跳板。

    但因为船体间的高度差太大,跳板虽然搭得很长,但也显得有些陡峭。

    好在跳板上用木条做了梯凳,大伙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了楼船之上。

    这下范则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代人喜欢上花船。

    刚才他们上的那个,就像路边的洗头房。

    而现在这条楼船,那就是豪华会所。

    且不说这些装饰有多精美,我也不愿意水字数,你们自己想。

    光是船上的美女,就有好几十位。

    而且看她们的打扮和举止,似乎只是服务生而已。

    “老弟,你这排场可太大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范则下巴都快惊掉了,眼光在不同的侍女身上流转,感觉无论哪个,都有一怜之姿。

    对不起了怜容,用你做个衡量单位,千万别往心里去。

    祝均笑了笑,领着范则他们上楼。

    来到二楼,范则脚步一滞,连带着后面的人都堵在了楼梯口。

    邢远在后面扒拉了范则一下。

    “兄弟,看着啥了,给你吓成这样?”

    范则哼了一声,闪身让开道路,使了个眼色,让邢远自己看。

    邢远不屑地上来,然后脚步一滞。

    天下……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

    没错,这跟范则刚才心里想的,是一模一样。

    只见眼前有两个女子,都是十六七岁的样貌。

    左边的女子一袭白衣似雪,脸蛋圆润光洁,生得倾国倾城,让人看上一眼,便会映在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右边的女子身着粉色罗裙,也是天姿国色,但比起白衣女子,略逊一筹。

    当然,这个逊,也是相对而言。

    不管怎么说,这两位俏丽的佳人,当真是人间绝美,令人心神摇荡,目眩神驰。

    茅元仪在后面又扒拉了邢远一下。

    “邢小子,看着啥了,给你吓成这样……”

    于是,范则土鳖团,一个接一个地上楼,再一个接一个地愣神。

    甚至等到怜容上来时,都是呼吸一顿。

    她对自己的相貌,向来是很自信的。

    虽然年纪稍长一些,但风韵更甚。

    这是她第一次在容貌问题上,感觉到了压力。

    祝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将众人安排入座,然后轻一挥手,示意二位姑娘自我介绍一下。

    粉裙女子先走上来,做了个万福礼。

    “奴家秋烟儿,问贵人安。”

    此女声如泉水,一礼下来仪态万千,看得众人一片痴色。

    随后是白衣女子。

    “奴家陈圆圆,问贵人安。”

    嘶——

    此女声音温柔婉转,似是一记绵掌,直打进人的心窝里,轻轻抚揉,让人酥麻不止。

    但是,这不重要了。

    范则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

    陈圆圆!

    她就是陈圆圆?

    会是同名吗?

    不,不会。

    世上不可能再有如此娇美的女子,又恰好也叫陈圆圆。

    天呐,这就是让吴三桂和李自成争风吃醋,冲冠一怒的陈圆圆?

    当然,范则只是想起了鹿鼎记。

    他心里清楚,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全都是屁话。

    可是眼前的陈圆圆,单从姿色来讲,绝对有这个实力。

    一旁的祝均见范则有些异样,轻推了他一把。

    “范大哥,别人见了美人,都是色眯眯的,你怎么好像见了鬼似的?莫非……你真像怜容姐说的那样,有龙阳之好?”

    “嗯?什么龙阳之好?”

    范则回过神来,瞪了对面的怜容一眼:“你跟个孩子瞎说什么呢,一点大人样都没有。”

    怜容笑了:“你这个年纪,平日里却不好女色,让文光安送了几个美女过来伺候,却连一个都看不上,还怪我乱猜喽。”

    那能是一回事嘛!

    范则很气。

    为了缓解气氛,祝均赶紧安排了一下,有几位琴女搬了古琴和其他乐器上来,在角落里远远地演奏,声音不大,不会打扰到客人们的交谈。

    不错。

    这个氛围,比起刚才茅元仪找的那条花船,可真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

    所以,令文人骚客们流连的,是雅,而不是洗头房。

    再解释一下,没有对洗头房不敬的意思,请勿介怀。

    随后,陈圆圆和秋烟儿入座。

    她们不像常见的花楼女子那样,会依偎在客人身边。

    而是像朋友聚会一般,独坐在自己的方桌前。

    这种场合,范则不太熟悉,但茅元仪可熟。

    甚至宋应星和孙向魁,也都不觉得陌生。

    他们三人一会儿吟诗,一会儿作对,高兴时再唱上几句,局面一下就热闹起来。

    不过船上终归不止他们三人,作为花船上的姑娘,有义务照顾每一位来宾,至少都要敬酒一杯,以表谢意。

    你问谢什么?

    当然是嫖资啊。

    哦不对,船资。

    这种级别的姑娘,虽然名声不好听,但身子大都是干净的。

    她们只是想等一位有缘人。

    陈圆圆拿着酒杯,正在挨桌致意,然后礼貌地询问一下客人的姓名,等下次再来时,便不会陌生了。

    邢远坐在范则旁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范则笑着问道:“邢哥,你看上哪个了,说一声,兄弟帮你一把。”

    邢远一听,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这还是范则第一次见他脸红。

    他低着头,偷偷往那边瞟了一眼,范则立即会意。

    知道了,陈圆圆!

    兄弟眼光可以,这忙必须得帮,让李自成和吴三桂靠边站吧。

    很快,陈圆圆到了邢远面前。

    她徐徐跪坐,为邢远斟了酒,说道:“承蒙公子赏光,圆圆不胜荣幸,唯用薄酒一杯,聊表心意,还望公子不弃。”

    邢远赶紧拿起酒杯,一口闷了。

    “不,咳咳,不弃,不弃。”

    陈圆圆莞尔一笑,倒是真心的,不是嘲笑,显得有些可爱。

    她平时见到的,大多是文人墨客。

    这些人虽然礼数周全,也能装模作样,总免不了酸腐之气。

    偶尔有几个气质不俗的,还大多像茅元仪一样,早早成了家,连妾室都一大群,不是安身立命之所托。

    今天见到邢远这样窘迫,倒是个真情实感的汉子。

    况且邢远一米八几的大个,小伙子长得也精神,十分容易博人好感。

    “圆圆斗胆,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邢远好容易把喝呛的酒压了回去,赶紧回道:“我,在下,邢远,我叫邢远!”

    说完,他因为在陈圆圆面前失了方寸,感到十分懊恼。

    没想到陈圆圆却没在意,反而被邢远勾起了一些兴致似的。

    “公子说的可是真心话?”

    邢远糊涂了:“自然是真心话,我,不能叫邢远吗?”

    陈圆圆赶紧摆手。

    “公子误会了,奴家本姓邢,原叫邢沅,不想竟与公子相近,自然有些欣喜。”

    邢远一听,登时喜上眉梢,对着范则嚷道:“兄弟,你看,她也姓邢,我也姓邢,名字还差不多,这,这不就是缘份吗?”

    范则笑了:“还真是,要说这缘份呐……”

    咯噔!

    范则心里忽然漏跳了一拍。

    不对啊!

    邢远……邢沅……

    这难道……

    是德国骨科?!

第八十二章 穷

    范则看着仍是一脸花痴相的邢远,不禁打了个寒颤。

    “圆圆姑娘,在下冒昧一问,你原本姓邢,因何改为陈姓?”

    其实这样直接发问,有些不礼貌,但范则不想看邢远闹出伦理问题,也顾不上那么了。

    陈圆圆微笑道:“奴家父母早逝,是由姨母抚养,所以便随了姨父,改为陈姓。”

    “哦,原来如此。”

    陈圆圆在后世名气虽大,但一般人只在乎她的花边新闻,对她本人的身世,还真都不太了解。

    范则也是一样。

    “那你家中除了姨父姨母,可还有什么亲人,比如……兄弟姐妹之类的?”

    陈圆圆终于现出一抹狐疑,觉得范则这人问得有些多了。

    “父母故去时,奴家年纪尚小,不甚清楚,还望公子见谅。”

    这就有点麻烦了。

    范则在陈圆圆这里问不出什么,本来还想问问邢远。

    还没等他开口,刚在邻桌敬完酒的秋烟儿姑娘,笑着来到范则面前。

    “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奴家也有故事呢,不如来问问奴家?”

    因为范则没穿僧衣,又戴了帽子,所以秋烟儿还是以公子相称。

    只是秋烟儿这一搅局,范则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只能转回身来,应付一下。

    “在下范则。”

    秋烟儿一听,噗嗤乐了。

    “可说巧呢,奴家原本也不姓秋,而是姓范呢。”

    呵,那还真是巧。

    范则敷衍地笑了笑,也没有继续问她为什么改姓了范。

    因为他压根就没听过秋烟儿的名字。

    这姑娘要么名声不显,要么就没记在史书上,所以范则对她的身世,完全没有兴趣。

    范则甚至有点疑惑了,莫非这是个套路?

    姑娘们今天姓邢,明天姓范,后天指不定姓什么呢。

    算了,不打听了,果然风月场上,没有真情实意。

    之后大伙又热闹了一阵,时间已然不早,便下了船,往客栈走去。

    陈圆圆和秋烟儿自然要相送一番,最后站在船边,目送贵客们远去。

    “秋姐姐,你说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啊?以前便是名动天下的才子过来,也没见掌班这样着急,还嘱咐咱们一定要好生侍候。”

    秋烟儿轻摇团扇,阵阵香风环绕。

    “谁知道呢。”

    范则回到客栈,问茅元仪的家离这里多远,明天要不要早起赶路。

    没想到茅元仪大手一挥,让范则放心休息,他家就在太湖边上,十几里路眨眼就到。

    好家伙,吃花酒都吃到家门口来了?

    怎么说呢,抛开道德不谈,范则还真是有些敬佩这位茅老哥了。

    不过就范则今天的见闻来看,茅元仪和其他文人喜欢的,应该不是普通花楼的那些苟且之事,而是这种更高级的精神享受。

    他们不图一时身体的欢愉,更在意佳人的交流,吟吟诗,作作赋,小酌一杯,气氛暧昧,尺度刚刚好。

    然后……

    看上哪位姑娘,就娶回家里当小妾。

    呸!

    范则摇摇头,人家的事,少管。

    但是兄弟的事,还是得上心。

    他来到邢远房里,见他坐在圆凳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时抬起手来,闻闻衣袖上残存的一缕香气,发出一声痴笑。

    “瞅你那傻样,还有心思乐呢?”

    范则没什么好气,倒了杯茶递给邢远。

    “嚯,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范则惊了。

    这还是我那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屋只翻窗户的邢哥吗?

    “唉,有个事吧,作为兄弟我得提醒你一下,哎哎,注意听着点!”

    邢远被范则打断了思绪,不太高兴。

    “有啥事赶紧说,别耽误我练内功。”

    范则白了他一眼,你练的这是痴汉功吗?

    “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你是个孤儿,这事儿不是忽悠我吧?”

    邢远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还记得自己父母的事情吗?”

    “父母?”

    邢远想了想:“没啥印相,我记事的时候,就跟着李墨白混日子了,他说我是捡来的,那应该算是孤儿吧。”

    “那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

    “李墨白啊,”邢远不假思索,然后又迟疑起来,“呃……应该是他给起的吧,我不知道,反正从小他就叫我邢远。”

    范则越听越犯愁。

    这事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以李墨白的身份和性格,大概干不出独臂神尼那种事吧。

    邢远有点纳闷:“你问这些干啥,你……你?你!你你你,你不会是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脑子终于有点清醒过来的邢远,总算是知道范则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她,她是我的,妹妹?”

    范则扁了扁嘴,缓缓点头。

    邢远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绕着桌子开始拉磨。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没道理啊……”

    范则被他转得头晕,几次想拉他坐下,都没拉住。

    “邢哥,你别着急,现在只是有这种可能,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呢。”

    邢远都没答理他,还在那嘟嘟囔囔的,然后忽然站定。

    “既然是我的妹妹,那我得带她走,怎么能让她做那种不正经的营生,以后还怎么找个好婆家?”

    “哎哟喂,您想得可真远。”

    范则气笑了:“刚才你犯花痴的时候,可没嫌弃人家,怎么一变成你妹妹,就不正经起来了?”

    “那不一样,不行,我得去问问她!”

    邢远说完,迈步就往外走。

    范则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拦住,好一番劝解。

    首先,这事现在只是猜测,陈圆圆说不清楚,邢远也说不清楚,两人一起抓瞎,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其次,如果逼问得太紧,反而会让姑娘多想,觉得邢远是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再想跟她接触就难了。

    不如等以后有机会,找李墨白问清楚,或许他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而且陈圆圆是歌妓,卖艺不卖身,平时接触的大都是文人骚客,除了名声不太好听以外,倒也吃不了什么亏。

    邢远还是不太乐意,但范则说的也没什么毛病,最后纠结了半天,只能暂时作罢。

    范则从房里出来,有些苦恼。

    为什么呢?

    因为他原本可以把陈圆圆赎走,带到朝鲜去的。

    可范则又有几个担心。

    一、陈圆圆过惯了江南的锦玉生活,去到朝鲜那种穷乡僻壤,大概不会开心。

    二、这样强行扭瓜,如果她跟邢远真是兄妹还好,万一不是,肯定会与邢远心生嫌隙,就算硬逼着她嫁给邢远,没有感情的生活,也是不会幸福的。

    三、虽然陈圆圆在历史上的痕迹,大多来源于不靠谱的野史。但范则不敢确定,她对于历史进程,到底有多大的推动作用。

    范则现在的实力还很孱弱,不想冒太大的风险,去触动这根极有可能改变历史的琴弦,他不想失去这唯一的一根金手指。

    四、穷。

    对,前面那三条,都不重要,第四条才是根本。

    这些天如果不是靠着祝均,范则早就没钱了。

    如今他除了不到一百两的碎银,只剩十多斤人参。

    总不能抱着一堆人参,去找人家赎陈圆圆吧?

    何况以陈圆圆的咖位,身价必然不菲,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的好。

    就在范则唉声叹气的时候,祝均过来了。

    “范大哥,什么事啊,让你愁成这样?”

    范则也没多想,脱口而出。

    “女人!”

第八十三章 买房

    “什,什么女人?”

    祝均不解,有些狐疑地看着范则。

    “陈圆圆呗。”

    范则说完,才猛地醒过神来。

    对了,能不能……跟祝均借点钱?

    算了,不合适。

    因为没法确定,邢远跟陈圆圆到底是不是兄妹关系,也就没有充足的理由跟祝均张嘴。

    总不能直接说,“哎,小子,我邢哥看上了个妞,你给掏钱买一下呗?”

    这也太不是人话了!

    “哦,这样啊。”

    祝均听完,也没有跟范则继续讨论的打算,一路点着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得,现在更没法张嘴了。

    就这样吧。

    要是范则没记错的话,陈圆圆还能在江南过两年好日子,然后才会被人带到京城,送给崇祯。

    不过崇祯那时内忧外患,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这才便宜了吴三桂。

    等以后实力壮大了,至少不愁银钱的时候,再派人过来,提前把陈圆圆赎走就是了。

    行了,心结已解,睡觉。

    次日,大伙跟着茅元仪,一起来到了茅家。

    今天是除夕,茅元仪家中虽然只有两位妾室,但仍是张灯结彩,一副喜庆的景象。

    家中下人见到是茅元仪回来,赶紧将众人让进院中,通知二位姨娘出来迎接老爷。

    茅元仪先整了整衣装,还没走两步,便听后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两位如夫人一见老爷归家,眼泪登时崩落,一齐扑向茅元仪怀中。

    三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范则看得直摇头。

    您这牌打得也忒儿好咧。

    要是放到后世,少不得是个老戏骨。

    难怪昨天非得在客栈多住一晚,原来是等身上的脂粉味散掉呢。

    算了,大过年的,茅老哥开心就好,等到了朝鲜,少不得要苦些日子。

    等他们哭完了,茅元仪请大伙进到厅堂,给小妾们挨个介绍了一下。

    两位姨娘听到是范则他们救了老爷的命,双双拜倒在地,向众人行了大礼。

    范则有点不知所措,想上去扶吧,又觉得男女有别,让她们起来吧,她们还不起来。

    没办法,只能由怜容上前,把二位姨娘扶起。

    其实也不怪范则。

    如果这两位姨娘,都跟茅元仪差不多岁数的话,他也就上去扶了,好歹算是个长辈。

    可是她们俩,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范则都不知该叫嫂子,还是妹子了。

    要不有个词叫嫂妹子呢。

    茅老哥当真吃得一手上好的嫩草。

    简单寒暄了一下,范则也懒得看茅元仪秀恩爱,干脆给自己找了个活,去厨房做起菜来。

    邢远本来还有点沉浸在昨天的失落里,一听范则要做菜了,马上来了精神,拉着念义去街上采买起来。

    买的都是他们爱吃的。

    怜容去厨房给范则打下手,祝均也想去,被怜容劝走了。

    孙向魁和宋应星,在屋里跟茅元仪聊着闲天,三人岁数相差不大,又都是读书人,自然不缺话题。

    茅府上下一阵喧嚣,好不热闹。

    忙活了半天,范则终于把菜做完了。

    大伙也没讲什么规矩,不分宾主,随意落座。

    不过范则进来时,发现只有主位是空着的。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让茅元仪去坐,大伙却直接把他按在了那里。

    范则有些糊涂。

    别人可不糊涂。

    在他们的心里,与李墨白的想法是一样的。

    范则,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同时,也是这个团队的领袖。

    虽然范则自己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点,但他早就用自己的诚意,深深打动了这些伙伴。

    作为回报,伙伴们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范则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

    所以,当范则终于体会到了这些,手里举起酒杯,准备向大伙致新年贺词的时候,不免有些激动。

    “朋友们,过去的一年,咱们风雨同舟,未来的一年……”

    “开吃开吃!”

    邢远早就忍不住了,没等范则说完,直接风卷残云起来。

    大伙一阵哄笑,示意范则也别端着架子,赶紧吃吧,再耽误会儿可就要被吃光了。

    范则气哼哼地坐了下来,一口闷了杯中的美酒。

    然后,他也笑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

    在去年这个时候,范则曾经许下心愿,希望在今年新春,能与朋友们共渡佳节。

    如今他不只实现了这个愿望,还结交了更多的朋友。

    也正是这些朋友,支撑着他,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一步一步,扎实地走下去。

    朋友们感谢范则,范则又何尝不想感谢朋友们呢?

    而此刻,他们不再需要向未来许愿。

    他们勠力同心,必将终结这个乱世,还百姓一个安康,还宇内一个清平!

    这些话,就是范则刚才想说的。

    现在,他已经不用说了。

    因为,要是再不吃,菜可就真没了!

    好家伙,二十来道菜,一眨眼的工夫,空了五六盘了。

    咱们这是过年,又不是吃席,用得着抢着往自己碗里划拉吗?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大家送走了崇祯十二年。

    大年初一,大家互相拜过年以后,开始帮着茅元仪收拾东西。

    茅元仪本是戴罪之身,此次离开福建,理论上属于出逃。

    虽然他百忙之中,还要去吃一顿花酒,但是非之地不容久留。

    用了一天时间,茅元仪总算整理了紧要的物事,给下人们发了遣散的银钱,在初二早上,一行人马离开苏州,前往宁波。

    宁波港曾经因为倭乱,封闭过一段时间,但此时的倭寇,随着日本幕府的闭关锁国,已经不再猖獗,所以港口也逐渐恢复了运作。

    众人坐船北上,经过数日航行后,在登州上岸。

    到了这里,祝均终于没法再跟着范则了。

    在等船的几天里,他几度欲言又止,想跟范则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把话咽回肚子里。

    范则也曾试探性地,问祝均要不要跟自己回朝鲜。

    虽然他知道希望不大,可是这个孩子真的很讨人喜欢啊。

    而且祝均很聪明,范则教给他的东西,他都能很快地理解。

    但是不出范则所料,祝均这次十分坚决,明确表示没有办法跟范则一起去朝鲜。

    那他还在纠结什么呢?

    祝均只说此次一别,只怕日后再难相见,心中不舍。

    这小子,这是咒我呢?

    范则有些好笑,看来祝均以为他是打算在朝鲜扎窝呢,没准以后都不回大明了。

    “傻小子,谁告诉你咱们以后就见不着了,等我平了辽东的鞑子,就会回来了。”

    祝均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然后又皱起眉来。

    “可是范大哥一走,咱们就断了联系,等你平虏归来,不知何年何月,我怎么能不难过呢。”

    范则笑道:“就这?不叫事啊!”

    “我在登州买个房子,回头派人常驻,你要是想联系我,带封书信过来,他们再送往朝鲜,我就能收到了。”

    祝均闻言,登时高兴起来。

    “那可太好了,范大哥,我一定常给你写信,你也要记得回信啊!”

    范则摸摸他的头:“你放一万个心吧,只是……现在有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借我点钱,我好去买房。”

    祝均:……

第八十四章 江洋大盗?

    于是,范则十分无耻地从祝均那里借了银子,然后让孙向魁找了个房产中介,转了一整天,在登州城置业成功。

    没过几天,釜山的船到了。

    是该真正分别的时候了。

    祝均与范则等人相对而立,眼圈都是红的。

    “别难过了,好歹是个大小伙子,像个什么样子!”

    范则调笑着,然后把一个包袱塞到祝均手里。

    “范大哥,这是?”

    “人参啊,我马上回朝鲜了,一路上净花你的钱,也就没卖,现在便宜你了。你出来也挺久了吧,回去的时候不得带点东西,孝敬一下老人啊?”

    祝均捧着十多斤重的包袱,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范大哥,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说完,他也不管范则怎么抖着自己的鸡皮疙瘩,让随从们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口袋。

    随从们走过来,同时把口袋往范则手里一递。

    哗啦——

    范则本来以为只是祝均给他的临别礼物,随手一接。

    可是这口袋重得出奇,他又没使劲,口袋直接落地,砸到他的脚面上。

    “哎哟我地妈耶!”

    范则赶紧把脚抽出来,跳起了踢踏舞。

    祝均连忙蹲下,看看范则伤没伤到。

    “范大哥,你怎么样,疼不疼?”

    范则不想露怯,只能硬挺着,深吸一口气。

    “不疼。但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均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狠狠瞪了随从们一眼。

    两个随从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好像跟他们没啥关系似的。

    “唉,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祝均突然起身,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突然转变了话题。

    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支双股的金钗,将其中一股拆下,交到范则手里。

    “范大哥,这件东西你收好,希望咱们还有再见之日。范大哥、怜容姐、邢大哥、念义师父、孙先生、宋先生、茅先生,咱们后会有期,请了!”

    说罢,祝均十分英气地抱拳,转身上马,带着随从,头也不回地走了。

    范则一时愣在那里。

    这……反差有点大啊。

    “臭小子,前脚送我个娘们叽叽的东西,后脚又学起绿林人物了,啥意思啊?”

    范则自言自语着,怜容从后面敲了他的脑壳。

    “你呀,是真傻还是傻假?人家姑娘看上你了,也不知道和人家说句体己话,还是不是个男人?”

    啊?

    啊??

    啊啊啊???

    范则彻底蒙圈了。

    难道,祝均他不是个小奶狗,而是个花姑娘?

    这,这这,这可真是孩子找不着妈,丢了大人啦!

    以前看电视剧,还老吐槽那些女扮男装的,瞎子都能看出来。

    一不小心,自己居然丢了视力?

    虽然仔细想想,祝均的脸蛋确实有些阴柔了,可就那个要不起的对A身材,谁能想到是个女孩啊。

    范则拿着钗,陷入了沉思。

    虽然说不准祝均的实际年龄,但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肯定不会超过十七岁。

    因为在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女子,过了十七岁差不多都嫁人了,怎么可能出来满世界乱跑?

    对啊,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出来瞎跑啥啊?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孩子呢。

    范则一个后世人,面对这种事情,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刑法规定是十四岁还是十六岁来着?

    不敢想不敢想!

    算了,先把钗收好吧,毕竟是个小女孩的心意。

    大不了等几年嘛,总会合法的。

    再说了,估计这只是孩子情窦初开,还是单相思,未必有什么结果,用不着现在就开始担心未来。

    范则当着怜容的面,小心地收好了金钗,这才让怜容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然后他蹲下来,看看刚才那俩随从用来“袭击”他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随着口袋慢慢打开,范则的嘴也在同步运动。

    “哇,银子!”

    银子,全是银子!

    “厉害了,这得是多少啊?”

    范则转过头去,向身后众人问道。

    大伙也都有些惊讶,纷纷上前围观。

    宋应星拿起一个,放在手里掂了掂:“五十两一锭,上好的敲丝足银。”

    孙向魁也点头道:“不错,不只是足银,还是库银呢。”

    范则不太明白,问他们什么叫敲丝,啥又是库银。

    但是没人答理他。

    宋应星把银锭子放回口袋,又重新扎紧,提了一下,还挺费劲。

    “加在一起,不低于两千两。我说,咱们赶紧走吧,估么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官兵该来了。”

    “啊?”

    范则更糊涂了。

    宋应星也不等他,让邢远和念义一人提了一袋,架着范则就上了船。

    等船开出去以后,经过几位老先生的解说,范则才搞清楚了这些银子的问题。

    “祝均她……难道是个江洋大盗?!”

    范则一个激灵,直接喊出声来。

    这小兄弟,啊不对,这小姐妹,胆子也太大了。

    那可是官府的库银啊,市面上都没人花的,她是从哪里搞来的,还大大方方地送给了范则?

    宋应星却摆摆手。

    “别喊了,未必是赃银。祝丫头家世不凡,必是看你缺钱缺得紧,所以动用了关系,从登州府库借了银子送你,你可得感念丫头的一片情意啊。”

    这……

    范则可愁了。

    她不会是拿这个当嫁妆了吧?

    又是送钱,又是送钗,以后可怎么收场啊?

    唉,孽缘啊!

    先收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船只在海上航行着,就像范则的心情一样,上下漂浮不定。

    现在邢远不孤单了,他在想起陈圆圆的时候,就会来找范则互诉衷肠。

    范则直嘬牙花子,心说咱俩那也不是一回事啊。

    一路又无话。

    到了釜山以后,范则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开始办起正事。

    他先去了趟倭馆。

    倭馆主事渡部光次,对于范则的再次到访十分欢迎。

    范则趁他拿出茶具以前,先跟他谈起了生意。

    他问渡部能不能搞到硝石。

    渡部想了下,说对马藩与朝鲜之间的贸易,多是布料和土产,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加上对马藩是个小藩,很少涉入日本的战争纠纷,自然也没有火药和相关原料的储备。

    不过在九州岛南部有个萨摩藩,藩主岛津氏是日本最早玩火铳的,他们在大明和吕宋,都有进口或走私硝石的渠道。

    如果范则实在想要,渡部可以帮忙联系岛津氏,看他们愿不愿意出售。

    只是硝石一物,向来贵重,而且对马宗氏与岛津氏也没什么交情,难保岛津不会坐地起价。

    范则想了想,眼下硝石是急需之物,就算贵点,也可以接受。

    “渡部君,以你的见解,从岛津氏手中购买硝石,大概是什么价格?”

    渡部光次反问道:“不知道范桑打算以何物交换?”

    “我手中只有白银。”

    “嗯……”渡部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范桑,我日本向来不缺白银,若是以白银交易,只怕价格会更高一些。”

    “更高是多高?”

    渡部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大概二两银子,换一明斤硝石。”

    噗——

    范则:吐血。

第八十五章 选择

    范则有点心疼。

    祝均的嫁妆一共才两千两,照渡部给出的价格,也就能买一千斤硝石。

    当然,明朝一斤比后世略重一些,可也重不了太多。

    可是眼下确实急用,被人敲竹杠在所难免。

    他让渡部尽量压价,另外再让岛津氏附送一些硫磺和铅。

    日本不产硝石,都是从海外进口,贵一点可以容忍。

    但是它产硫磺啊。

    就那几个岛上,到处都是火山,硫磺跟白捡的一样。

    其实在朝鲜也有硫磺,只不过范则现在地盘小,没地方搞。

    于是范则留下了六百两银子的定钱,让渡部从岛津氏买八百斤硝石,再送二百斤硫磺,铅看情况,尾款等到货了再结清。

    渡部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帮范则往死了砍价,而且绝对不会从中间赚一分钱差价。

    范则笑笑,我信你个鬼子。

    然后范则又在釜山买了处房子,用来以后与登州方面的通信。

    二月初的时候,范则一伙人经历了大明半年游以后,终于又回到了茂山。

    宋应星和茅元仪看着这个一穷二白的镇子,都有些唏嘘。

    尤其是茅元仪。

    他现在都想顺着海水游回大明。

    不就是诬陷我通倭吗?

    认了,砍头也比在这种地方受苦好。

    范则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老哥,安心住下吧,好日子会来的。”

    之后范则帮众人重新安顿了一番,都住进了茂山镇内原有的空房里。

    虽然这些房子条件也都一般,但比起鸡屎台村来说,好歹是个正经房子。

    得知范则归来,留守的念直和范家父子,跟老村长一起来到镇上,好一通嘘寒问暖,连林老爹这样的性子,都红了眼睛。

    范则也很感动:“老爹,怎么还要哭呢,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林老爹抹了抹眼角:“是啊,我以为你们死在海上了呢。”

    ……

    您还是哭吧,少说话。

    等念直开始汇报情况时,却是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些羞愧。

    范则一问才知道,原来念直在这半年里,又收拢了一百多名义军,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保证靠得住。

    另外,营地里还收留了三百多名从辽东逃出来的大明难民。

    范则听了这事,皱着眉毛思考起来。

    林老爹见状,以为范则因为念直自作主张,有些不高兴,赶紧过来解释。

    “范……范先生,收留辽东出逃的百姓,是老汉的主意,你要是怪,就怪老汉吧,要杀要剐都行,别治念直的罪,他也是好心……。”

    范则闻言一愣,这都哪跟哪啊。

    “老爹,瞎说什么呢,你们这是干了件大好事啊!”

    原来范则刚才皱眉,不是怪罪念直。

    本来他也打算在回来以后,扩编一下队伍,否则就靠那一百个僧兵,能成啥大事?

    念直这个举动,简直与他不谋而合。

    老话说得好,正愁没人招,天上掉下个黏豆包。

    范则思考的是,一下进来了这么多人口,粮食怕是不太够吃了。

    想要更多的粮食,是不是就得……

    范则把想法跟念直和林老爹一说,这爷俩才算放下心来,而且都很高兴。

    然后念直又说了一下镜城的情况。

    在范则刚离开的两三个月里,镜城都很老实。

    但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茂山周围。

    念直没有大动干戈,而是适时秀一秀肌肉,展现一下军事力量,以图稳住镜城,再多撑一阵子。

    军事力量?

    范则说咱们这哪来的什么军事力量可以展示啊?

    林老爹笑了,让范则亲自去阅一下兵,就知道了。

    于是范则带着大伙,跟着林老爹和念直,来到棱堡。

    念义从回来以后,就先去了棱堡,原来是在准备阅兵式呢。

    范则站在城墙上,不由得虎躯一震。

    迎面走过来的队伍,是义军代表队。

    他们在念义的带领下,各个精神抖擞,身怀绝技,敢于拼搏,永不服输!

    看,他们迈着矫健的步伐,宣告着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相信他们在战场上,一定会有出色的表现,为义军争光,为茂山阵营添彩!

    随着城下二百余人的方阵,以英武的姿态,从范则眼前走过,范则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激动。

    范则赶紧来到城下,挨个打量这些看起来有甚至有些陌生的义军们。

    这还是那些骨瘦如柴的义军吗?

    只见现在这些义军,虽然身高没什么长进,但个个身形壮硕。

    显然他们不只营养充足,而且在还不停地锻炼打磨身体,才能变得这么孔武有力。

    最关键的是,二百人全都顶盔掼甲,手持着一丈长的钩镰枪,走起路来哗哗作响。

    “老爹,这么多的铠甲,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林老爹笑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有多少铁匠了。咱们收留的难民里,有不少都是被鞑子掳走的匠户,我把会打铁的那些,都安排到了铁匠坊里,现在除了他们身上穿的二百多套,库里还放着几百套呢。”

    范则不可置信,没想到他们竟然将工坊运作得这么好。

    林老爹没有居功自傲,而是把这份功劳,都推给了他的儿子。

    林佑。

    范则暗笑,这不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这倒不是林老爹偏私,而是林佑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

    对呀,林佑去哪儿了,怎么没出来?

    范则问林老爹,林老爹也是哭笑不得。

    “那孩子,现在魔怔了,整天在工坊里,研究你做的那些水力设备,还经常不眠不休的,我都说不动他。范小子,你可得替我管管了!”

    范则这才知道,原来是林佑改进了水力锻锤,使得甲片的加工提升了近一倍的速度,再加上工匠也多了,才能生产出数百套铠甲。

    不止如此,辽东难民里会做针线活的妇女们,也被编成了女红队,一直在奋力赶工。

    范则点点头,然后着重跟大伙说明了一下,进度虽然重要,但是一定得保证工匠们的食物供应和休息时间。

    林老爹说这些人都是自愿的,干起活来都很起劲。

    范则笑道:“若是哪天他们不自愿了,干活没有这么起劲,只是正常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您会不会觉得他们懒惰了?”

    林老爹思忖了一下:“老汉不说假话,谁要是没了这份劲头,我肯定不会高兴。”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范则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他们明明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却因为没有做得更多,就要承受指责,这样公平吗?”

    林老爹怔住了,一时想不明白。

    不止是林老爹,在场众人都不太清楚,范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范则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们在朝鲜兴建义军,不只是为了驱逐鞑虏。”

    “大伙仔细想想,在鞑子起兵之前,我们大明的百姓,过得就好了吗?”

    “他们为什么过得不好?”

    “天下的百姓,无论是农民、工匠还是商人,他们都只能遵从着固有的规则,终日周而复始,所图不过两餐一宿。”

    “他们被规则裹挟,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想法。”

    “当这些规则发生改变,变得对他们更加苛刻的时候,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为什么?”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本来应该有一种权利。”

    “选择的权利!”

    “遗撼的是,这个最基本的权利,却是由规则赋予的。”

    “我们现在还很弱小,无法改变他人的规则。”

    “但在茂山,我们有幸成为了规则的制定者。”

    “所以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去建设和维护一套良好的规则和制度。”

    “这一切的起点,将从一个简单的‘选择’开始。”

    “人们将会知道,他们可以选择,也有权利选择。”

    “到了那个时候,规则的制定者们,便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心意,去肆意改变它。”

    “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重新走上历代王朝的老路。”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范则说了很多,但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

    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良久,大伙才纷纷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不过,他们中有的人懂了,也有的人没懂。

    但范则懂了,他知道了自己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下去。

    见到伙伴们都是一脸兴奋,但不知如何表达的样子,范则笑了。

    “如果听懂了,可以来点掌声。”

    随后范则带头,开始鼓掌。

    大家有样学样,也都鼓起掌来,声音越来越响,气氛也越来越热烈,甚至相互较起了劲。

    “停!”

    范则挥手,止住了众人的掌声。

    “第二课,这个叫做形势主义,同样要不得。”

第八十六章 天下为公

    其实范则这些话,不只是对伙伴们说的,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不能迷失在力量带来的幻象中。

    虽然这个力量现在还很孱弱,但要防微杜渐。

    如果等到权利失控,再想去寻求改变,那将是非常困难的。

    正如现在正焦头烂额的崇祯一样。

    作为一个帝王来说,他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可真正压倒这个王朝的,却是那些经历了二百余年,已经腐朽到根部,但却仍然无法撼动的枯树。

    他不想改变吗?

    他当然想改。

    可如果他铲了这个根,那些早已没了叶子的枝干,就会把他活活勒死,然后再换一个皇帝。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崇祯做了件事。

    他向自己的远房表舅逼捐,然后五皇子就在宫里生了病,最后被活活吓死。

    这就是在明着告诉他,今天能弄死你儿子,明天就能弄死你。

    能做皇帝的人很多,我们只要懂事的。

    所以这位表面上很铁腕,想罢黜谁就罢黜谁,想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的崇祯帝,却始终无法将手伸向那个糜烂的根源。

    于是他只能是徒劳地,近乎于发泄一般,去砍伐这棵枯树枝桠。

    那又测有什么用呢?

    连范则都不敢确定,如果他坐上了崇祯的位置,是否能比他做得更好。

    幸好,他现在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成为了一名开拓者。

    作为开拓者的领路人,范则需要将方向摆好,才能不把路走歪。

    感怀得差不多了,接着办正事吧。

    范则来到了工坊里,见到蓬头垢面的林佑,吓了一跳。

    这还是那个虽然不算帅气,但至少干净立整的小伙子吗?

    只见他蹲在一个长长的木制水槽前,盯着一个手工制作的水力设备模型,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

    “怎么会不行呢?是哪里不行呢?”

    就连范则等人走到他的背后,他都没有反应。

    “嘿,栓子!”

    范则叫了林佑一声,吓得林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范,范大哥,你们回来啦!你们没死在海上啊?”

    范则白眼一翻,真是虎父无犬子。

    只是还没等范则开口,林佑便十分兴奋,拉着范则来到自己改进的水力锻锤前,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范则也很惊讶。

    这个没有学过数理化的孩子,竟然能靠着自己的理解和摸索,巧妙地改进了水车和水锤的传动。

    不止提升了速率,还提升了力度,并且使水锤变得更加容易操控。

    “不错啊栓子,脑子够灵的!”

    林佑听到范则的夸奖,也是赧然一笑,然后又把脸皱了起来。

    “我想把水锤再改得更好一些,做了很多小样,却怎么都不起作用。”

    范则笑道:“这是正常的,哪有一口就能吃成的胖子。我给你介绍两位先生。”

    说完,范则带林佑过来,分别见过宋应星和茅元仪。

    “以后有什么不懂,尽管找两位先生讨教,他们都是很有学问的人。”

    林佑一听,很是兴奋,当场就跪下磕头,认了师父。

    宋应星和茅元仪都是外向的人,都欣然接受了。

    范则想了想,这老哥、老弟和徒弟的,以后还得各论各的。

    从工坊出来,范则看到棱堡里又新建了不少营房,看来就算在这里驻守个四五百人,也没什么问题。

    之后,范则分别亲切慰问了养殖场,织造坊和铁匠坊。

    养殖场的规模扩大得很快,现在已经有各色家禽将近四百只,如果不是因为冬季禽类不怎么产蛋,还会发展得更快。

    而且养殖场现在还细分成了养鸡场和养猪场,划分了不同的区块,分开养殖。

    在织造坊里,数十名女工在小石头以及几个朝鲜美女的带领下,工作效率也是极高的。

    织造坊外,还有大量正在晾晒的兽皮。

    这些兽皮有的用作冬季御寒的衣物,有的则会搓成皮绳,用来连接铠甲上的铁片,或是加固长枪的枪头和手柄。

    铁匠坊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是真正的热火朝天。

    数不清的熔炉,从早到晚不停地炼化着铁矿,十几台铁砧上,“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搞得范则都不由自主地在卡点。

    营地内的成果都看完了,大家又回到了茂山镇。

    在文宅里,范则听取了大伙的意见,开了个讨论会。

    会议的主题,是为这个营地和义军,定下一个称号,否则日后发展起来,没个旗号,不好招揽人才。

    邢远第一个发言。

    “要我说,不如就叫无敌军,别说鞑子了,谁听见了不得害怕?”

    众人一片哄笑,孙向魁说那还不如叫仁军呢,仁者,他才能无敌啊!

    邢远自然是嗤之以鼻,听着就酸。

    然后是林老爹发言。

    “老汉我觉得,咱们既然在茂山起事,不如就叫茂山军,咋样?”

    这个名字中规中矩,不是不行,但又不是很行。

    在随后的轮流发言中,大家又提出了很多名字。

    比如孙向魁的“大明偏师”,宋应星的“平虏军”,念义的“范家军”,还有怜容的“好人军”等等……

    直到茅元仪说出“太平军”的时候,范则赶紧让他打住。

    茅元仪还十分不解:“这名字多好啊,取天下太平之意,有何不妥?”

    范则摇摇头:“倒是没什么不妥,就是不想用,个人原因,老哥你别在意。”

    说实话,这些名字都不太符合范则的预期。

    “诸位,有个成语,叫星火燎原,你们觉得如何?”

    “星火燎原?”

    几位老先生挑着眉毛,一边想,一边暗暗点头。

    邢远却撇起嘴来。

    “什么玩意啊,火燎军?那可太难听了。”

    范则隔空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还火烧军呢,是星火军!”

    “我们就像星星之火一样,虽然实力弱小,但只要方向正确,便能将火焰传播至整片草原!”

    范则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就在他以为可以凭借“星火军”的良好寓意,一举夺下第一届取名大会的时候,大伙却纷纷摇起了头。

    “星火军,也不好听啊……”

    “念着拗口,字型也不美观……”

    “不够霸气,不能威吓敌军……”

    范则被他们气得半死,思来想去,那就换个立意吧。

    “要不,天下为公,怎样?”

第八十七章 做始皇

    “天下为公……”

    众人又是一阵思索。

    范则觉得这个会越开越长,不过是取个名字而已,没什么重要意义。

    不如赶紧选个名字结束算了,实在不行,叫“好人军”也不是不可以。

    没想到这次大伙倒是逐渐统一了意见。

    “好啊,天下为公,我赞成。”

    茅元仪首先表态。

    宋应星想了想,也附议道:“这的确与我等所求,不谋而合,我觉得这个名字可以。”

    其他人虽然说不出什么,但是也都觉得不错。

    只有孙向魁,苦着脸思忖了半天,说道:“天下为公,本为传贤不传子之意,是否,略有不妥?”

    范则见大家好不容易快要统一意见了,结果孙向魁又出来整事,赶紧开口劝说。

    “老孙,我本来也没指望传给我儿子,再说我还没有儿子呢,你就别瞎合计了。咱们统计一下,同意天下为公的,举手!”

    大家愣了一下,然后纷纷举手,表示赞同。

    孙向魁也没办法了,只能无奈接受。

    但是叫“天下为公军”,实在有些太长,大伙又想讨论一下。

    范则一拍大腿:“别想了,就叫天公军,这事就这么定了。”

    人家卢象升有“天雄军”,咱们天公军,也不落下风。

    雄的就是公的,一回事!

    就这样,在范则的拍板下,原茂山镇不明势力集团,正式更名。

    “天公军”,诞生!

    最后还是由学问最高,手艺最好的孙向魁,亲自手书了三个大字,等以后有时间,做成牌匾,挂在聚义厅里。

    啊呸,挂在议事厅里。

    只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大家都好像集体失忆了一般。

    他们只想道“天公军”代表了“天下为公”,却忘记了曾经也有一个人,自称“天公将军”。

    那个人,可是华夏历史上,名列前茅的大反贼!

    ……

    之后,范则又给义军定了名称。

    这次范则学精了,不再让大伙共同商议,玩起了独裁。

    二百四十名义军,被定名为“义字营”,同时设立新的“忠字营”和“勇字营”,只是暂时空置,等日后再进行补进。

    这些名字,主要是为了照顾同伴们的习惯,所以听起来有些老气。

    要是依着范则,少不得来个“龙组”、“狼牙”什么的……

    至于铁匠坊,织造坊,养殖场,狩猎队,渔猎队这些,还没有必要改名字,怎么方便就怎么叫了。

    倒是那一百多人的朝鲜劳工队,范则给他们起了个新名字,叫“卷字营”。

    这是纯属恶趣味,反正别人也听不懂。

    之所以把劳工们也编成“营”,范则是做了打算的。

    不过这个打算,现在还不能让劳工们知道,所以卷字营的名号,也就没有正式通知下去。

    处理完这些,范则给伙伴们安排了工作。

    邢远随便干啥,范则也管不住他,只要他高兴就好。

    怜容继续管理织造坊,并且在老村长夫妇的协助下,兼管了养殖场。

    念义回去带义字营,负责操练事宜以及周边防卫。

    在此之前,先挑选四名会说大明官话的义字营战士,委托孙向魁进行培训,然后在孙向魁的陪同下,前往登州,驻扎在那里。

    等孙向魁帮他们解决了居留问题后,设法联系一些购买硝石的渠道。

    然后再利用孙向魁的人脉,从登州定期送一些大明的情报和邸报回来。

    到时再找两名战士,驻扎在釜山。

    这样,从登州到釜山的通道,就算是打通了。

    等这些都办完了,孙向魁还是得返回朝鲜的,很多事离了他还真办不了。

    轮到宋应星和茅元仪的安排时,范则有点迟疑了。

    因为范则对于这二位先生的定位,是种子,而不是工具。

    只靠他们两个干活,恐怕干到死,也搞不出基础工业。

    所以想要发展,范则需要先将自己知道的知识,与他们的知识相互融合,然后再经由他们,教授给更多的人。

    在起步期,可能要以教授成人为主,因为需要即战力。

    等到中后期的时候,就会转变成以青少年和儿童的教育为主,为未来的科学发展,积蓄力量。

    不过眼下时间紧,任务急,只能先熬一下这两位种子,吃饱了饭,才能去耕种。

    好在这两位老先生的身体状态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寿命应该都挺长的。

    只要管住茅元仪,少给他喝点酒就行。

    范则将宋应星和林老爹安排到一起,开始用天工开物中的方法,建设洪炉,也就是大型熔炉,可以直接炼化铁水的那种。

    按照宋应星所说,这种洪炉,一次可炼铁矿两千斤。

    范则让宋应星跟林老爹和矿工们,交流一下选矿经验,尽量提高效率。

    另外考虑到建造洪炉,也有一些残次的概率,为了不影响生产,范则大手一挥,要建二十个。

    宋应星让他赶紧打住,告诉他有四个炉子就足够了,多了纯属浪费。

    行吧,正经专家的话,还是要听的。

    接下来,范则还得当一回秦始皇。

    如果不先统一度量衡,以后做什么都费劲。

    因为范则是个现代人,最熟悉的,自然是从小用到大的公制单位。

    那么,该怎么复原这些单位呢?

    范则考虑了一下,决定先从长度单位下手。

    他在后世的时候,每年都坚持体检。

    从二十二岁以后,他的身高就十分稳定,基本保持在一米八三到一米八三点二之间。

    虽然在民间谚语里,也有“二十五,鼓一鼓”的说法,但范则不考虑那么多了,就按一米八三来。

    为了更准确一些,他没有在起床时量,而是等到临近中午时,让人用木制卡尺,记录了他的身高。

    然后再用现有的尺子,算好比例划出刻度,得到标准的一米尺。

    虽然这跟后世的长度单位,肯定存在一些误差,但总体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而且也没有必要十分精准。

    因为比起精准,更重要的是统一。

    长度完事了,该到重量单位了。

    现在有了标准的长度单位,他便找来了陶匠,做出了边长三十厘米的方形陶制盛具,烧制后再精修尺寸和找平。

    之所以做得这么大,主要是为了降低误差。

    而且陶器不比瓷器,有着较高的吸水率,所以在尺寸正确后,还要在内部涂蜡,然后放到范则精心制作的天平上,两边等重后,向盛具中蓄满水。

    现在,只要用形状规则一些的石块,让天平完全平衡,就得到了接近二十七公斤的重量。

    之后的事情从原理上来说,已经很简单了,只是比较的过程复杂了些。

    最后得出一公斤的标准重量,由资深的铁匠打造铁块,经过反复修剪和打磨后,终于制成了标准法码。

    范则看着手里的铁法码,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林老爹看着范则手里,那个自己苦哈哈地敲打了无数次的法码……

    想骂娘。

第八十八章 短一点

    度量统一了以后,范则先是好生安抚了一下林老爹,然后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新工作。

    那就是加工一批精度较高的测量工具,最好还能做出游标卡尺。

    林老爹对于这个工作,到是没怎么抱怨,反而很有兴致。

    经过数日的努力,做出了一批在肉眼条件下,基本看不出差别的铁板尺。

    不过游标卡尺这个东西,靠煅打是做不出来的,林老爹表示无能为力。

    煅打不行,那不是还可以铸造嘛!

    铸铁太硬,估计不好加工,那就铸铜。

    范则找宋应星商量了一下,觉得用翻沙法,应该就可以做出合格的铸件,加上后期打磨修整,精度应该不差。

    说干就干。

    茂山虽然是个铁矿,但铁矿周围一般都有伴生矿,其中一种,就是铜。

    早在卷字营开始采矿的时候,范则就嘱咐过小队长们,遇到长得不像石头,也不像铁矿的,一率采回来,同样计算工分。

    所以,范则不必出去找铜。

    虽然他知道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大铜矿,但现在用不上。

    在范则的协助下,宋应星很快就搞好了翻沙用的木箱,并且调制出了结构相对细腻的粘土沙。

    然后范则又从文宅中,拿了个木质细腻的椅子,找了手艺最好的木匠,做出了尺寸精准的模具。

    接下来的过程,就由宋应星接手了。

    他忙活了好几天,到处找些能用的东西,甚至还自己出去刮了些硝土,回来提纯,然后找林老爹做了个新熔炉,终于炼出了合格的铜水,完成了铸造。

    按照宋应星的说法,因为手头的资源有限,铸出来的铜,只能说接近青铜,不过对于卡尺这种没有什么严重磨损的工具来说,够用了。

    经过了细心的打磨以后,林老爹亲自在主尺上,仔细地划出刻度,然后将游标与主尺组合。

    就这样,一把精度达到半毫米的游标卡尺,诞生啦!

    范则把玩着卡尺,有点头疼。

    半毫米的精度,怎么说呢,有点用,但用处不大。

    算了,聊胜于无吧。

    不过宋应星倒是对卡尺很感兴趣,已经在琢磨怎么改进,继续提高精度了。

    看,这就是为什么要用了半年时间,去找宋应星,是真的省事啊。

    因为洪炉那边还在等待风干,范则不能闲着。

    他带着画好的设计图,找来茅元仪和林佑,一起研究用于水车的齿轮机构。

    之所以让茅元仪来研究,是因为范则在之前跟他交谈时,得知他曾经在《武备志》里,记录了一种齿轮结构。

    但是《武备志》跟《天工开物》不同,它是一本兵书,记录齿轮这事,纯属茅元仪个人爱好。

    好在经过范则详细了解以后,发现茅元仪之所以将齿轮之事写入兵书,也是因为他对齿轮这东西,多少有些心得。

    于是范则便用设计图作为教材,给师徒二人上了一节物理课。

    课程内容很简单,一是如何利用齿轮变速,二是怎么用锥形齿轮改变力的方向。

    茅元仪岁数大一些,学起东西来很扎实。

    而林佑年轻,思维比较灵活,很容易产生天马行空的想法。

    比如在他打算用一百个齿轮组,做一台无敌风火轮机组时,范则敲了他的脑袋,然后跟他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扭矩。

    范则告诉茅元仪和林佑,他给出的这个设计图,只是个指导方案,并不一定要完全按照这个进行施工。

    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先制做模型进行试验。

    为了加快试验进度,范则还专门给他们配了个木匠,制作各种小巧的木制零件。

    这些事都安排完了,范则又把附近几个村长召集起来,确认了一下春耕的准备情况。

    各村已经按照去年的划分,重新为村民分配了土地,对于耕牛的使用,也有详细的时间表。

    新收留的辽东难民中,没有特长的,也都在各村安了家,并且参与到了耕种计划中。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至此,范则终于空闲下来,开始思考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枪!

    天公军现在的战斗力量,只有二百多人的义字营。

    即便再从辽东难民和卷字营中选拔一些,估计也不会超过四百人的规模。

    士兵少,就注定没办法使用大规模瞎蒙式武器。

    比如火铳,也就是滑膛枪。

    众所周知,抛开滑膛火铳的发射速度和安全性不谈,它的主要缺陷,就是准头过低。

    如果手里的人多,又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那就利用现有的资源,做出几千杆火铳,往战场上一摆,管他射不射得中的,靠数量弥补精度。

    然而不行啊。

    一是火铳加工费时费力,现有的工匠往死了用,做出上千杆火铳,也得猴年马月。

    二是范则一共就这么几个宝贝兵,哪舍得往死了用啊?

    既然数量不行,那就玩质量。

    范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米涅弹和线膛枪。

    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完善的线膛步枪,要到工业时代才能够生产出来。

    但范则现在不需要,或者说没有条件完成那么精密的加工。

    在他的短期计划内,这杆枪只要比火铳打得准,就行了。

    米涅弹是一种锥头的圆柱形铅制子弹,在十九世纪初,由一个法国人设计制造的,后来一个叫米涅的人改进了它的工艺,所以便以他命名。

    因为铅弹的弹体较软,所以预先做好铁模,或浇铸,或压制,都可以生产出相对粗糙的米涅弹。

    然后再用符合枪管尺寸的模具,对子弹进行冲压,使其尺寸相对标准化。

    子弹的尾部,是一个凹陷的结构,可以在这个凹陷的地方,塞入木塞。

    当枪管内的火药被引爆时,冲击力迫使木塞将子弹撑大,使得子弹与膛线可以更紧密地咬合,令子弹旋转飞出。

    这样一来,不仅能增加子弹的稳定性,同时也加强了气密性,提升了射程和威力。

    所以,米涅弹的制作并不难,给枪管拉膛线也不是做不到。

    真正难的地方在于公差。

    现在这个时代,枪管依然只能靠铁匠手工锻造。

    比如大明的火铳,就是铁匠用打制好的铁片,在铁棍上包裹一圈,然后用煅焊的方式,将接缝连接在一起。

    接着再用钻头,将枪管内部打磨光滑。

    这个过程既枯燥,又漫长,按照宋应星的说法,一个熟练的匠人,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打制一根合格的枪管。

    一个月?

    那可太久了,都够生产十分之一个人类了。

    范则等不了。

    但是他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就是茅元仪和林佑两人正在研究的东西。

    水力钻床。

    水力钻床其实一点也不稀奇,不敢说有狗那年就有它,但有它那年肯定有狗。

    可是水力钻床存在着很大的弊端,比如动力不稳定,无法精确保持钻孔的位置,尤其是钻制枪管这种深孔,很可能半路从侧边打穿出去。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范则从很早就开始行动了。

    现在工坊的动力来源,就是之前在图们江弯道处,挖掘的那条水渠。

    因为水渠深度和宽度都足够,而且利用了水的惯性,不仅提升了动力,还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水量的稳定性。

    至于钻深孔的事嘛,范则想了想……

    既然太长了不行,那就短一点!

第八十九章 自尊心

    当然,这个短也是有限度的。

    虽然线膛枪管可以提升一些子弹的稳定性,但太短了也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手枪又短又偏,步枪又长又准的原因。

    范则经过考量,将枪管的长度,设计成六十公分左右。

    从理论上来说,有点短了,但是勉强对付一下,也是够用的。

    然后就是击发装置了。

    范则在燧发和火绳之间,最终选择了火绳。

    其实燧发的工艺也不算复杂,但它对于火铳的提升比较有限,而且击发成功率并不如火绳。

    所以范则还是采用了火绳,作为这支步枪的击发装置,毕竟这只是一支过渡产品。

    至于火绳和枪机的结构,还有准星照门这种东西,范则就不费心了,回头让两位老哥和林老爹他们去搞就行。

    范则用了几天时间,完成了粗略的火枪设计图。

    他看了看手里的小炭头和有些脏污的图纸,去找了孙向魁。

    “老孙,教得怎么样了?”

    孙向魁拿着个小茶壶,坐在椅子上,正优哉游哉地晃着脑袋。

    “差不多了,随时可以走。”

    范则也搬了把椅子,跨坐在上面,笑嘻嘻道:“那敢情好,我看今儿天还早,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咳……”

    孙向魁呛了一口水,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鬼主意就说,我自会择吉日出行。”

    范则乐了,不愧是老孙,用不着点他,他自己就明白了。

    “也不是什么鬼主意,就是这趟去山东,除了找找硝石的门路,还得带点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

    “石墨,还有铅。”

    孙向魁撇了撇嘴:“石墨也就算了,铅那东西也是咱们能买的?你当孙某人有几个脑袋。”

    哎?

    原来铅也是管制品吗?

    范则倒真不知道,但是这不重要啊。

    “哟,瞧您这话说的,好像买硝石就不掉脑袋似的。这两样东西是急用,一个都不能少。至于怎么搞嘛,就看你老孙的本事了。”

    孙向魁白了范则一眼:“你想要多少?”

    范则想了想:“我给你四百两银子,你再带些人参和皮货过去,加在一起,怎么也值一千多两了。你看着花,每样都买一些,能买多少买多少。”

    “知道了,”孙向魁点点头,“但是买不买得到,我可不打保票。”

    范则收起了笑容,抓着孙向魁的手,语重心长。

    “老孙,咱们天公军的未来,都系在你身上了,我不许你说你不行!”

    “行行,”孙向魁被恶心到了,“你先撒开手,我肯定给你买回来。”

    范则没有松手,继续说道:“咱们手里还有一批铜,你顺便联系联系,看有没有买家想要。”

    孙向魁听了,倒是一愣。

    “咱手里啥时候有铜了?”

    范则故作神秘:“不远的未来……你只管问就是了。”

    孙向魁却不屑道:“那还用问,大明就没有不缺铜的时候,只要你卖,就有人买。”

    “那就好。”

    范则满意地笑了,终于放开了孙向魁。

    第二天一早,孙向魁带着四名义字营战士和邢远,踏上了前往登州的旅程。

    没错,范则昨晚可是求了邢远大半宿,邢远才答应前去护送,免得他在打听硝石和铅的时候,真出点什么意外。

    毕竟是要掉脑袋的。

    以范则的估计,孙向魁大概只有一个脑袋,掉了就没了。

    接下来范则将图纸交给了宋、茅二人,他们对外形倒是没有什么疑问,只是谈及膛线和扩张型子弹时,似乎有些不解。

    范则找了块木头,简单劈砍一下,修成了梭形。

    然后他往出投掷了几次,有些加了旋转,有些没加旋转。

    两位老哥都是懂行的,一看就明白了,大呼神奇,直问范则是怎么想到的。

    范则心虚,只能以“空气动力学”掩饰过去。

    只是在与茅元仪谈论改造水力设备的时候,范则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除了这些核心团队的伙伴以外,其余的工匠们,普遍看不懂图纸。

    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懂,他们可以按照图纸上的外形,尽量仿制,可一但涉及到精确的尺寸和角度,就会出现较大的偏差。

    果然在经验主义的大背景下,只靠统一度量,是不够用的。

    范则又花了几天时间,做出了内外量角器和其他简单的测量工具,配合游标卡尺,给工匠们做了基础扫盲。

    这些工匠们,因为刚刚加入天公军阵营,正是一个工作和学习劲头都十分火热的时期,所以对于这些新的知识点,态度相对端正,接受得也很快。

    这点就比大明和鞑子的工匠,要好上不少。

    大明的工匠,长期遭受盘剥,早就没了心气。

    而被鞑子掳劫的工匠,更是整日提心吊胆,连生存都很难保证。

    若是给他们讲述新的知识和工作标准,只会遭受严重的抵触,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经验,觉得做出来的东西能用就行,何必那么较真。

    所以,经验主义对于还在启蒙阶段的天公军工业系统,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能看懂设计的情况下,可以纯靠手工,完成一些略微跨越时代的产品。

    坏处是,经验这个东西,要靠时间积累,也需要个人的悟性,没法实现标准化,更谈不上量产。

    从更宏观的层面来讲,经验主义如果不加以引导,终究会发展成教条主义,对于科学技术的进步,是极为不利的。

    正是在范则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才决定要趁着同志们热情高涨,提早引入标准化和量化的作业流程,以免积重难返,给未来的生产带来阻碍。

    解决完这些,范则花了几天时间,琢磨玻璃的制造工艺,因为不管是化学研究,还是仪器仪表,都需要用到玻璃。

    但就在此时,念义那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南边的镜城,好像越来越不安分了。

    范则思量了一下,还是去找了茅元仪和林佑,帮助他们完成钻床的设计。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想玩一手抛砖引玉,用一个简单的设计结构,启发师徒二人,让他们发散思维,自己创造出更好的结构,这样除了能锻炼和转变固有的思维模式,也能增强信心和成就感。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范则大包大揽,用自己的知识帮助他们完成全部的工作。

    久而久之,这些人对范则的依赖就会越来越大,相对于自己去思考解决方案,会更偏重于直接采用范则的理论和体系。

    到那时,科学发展就会变成新式八股,断绝了进步的空间。

    但随着镜城方面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范则只能先亲自上阵,大不了多费点心,用巧妙的方法,引导他们设计出成品。

    一举两得嘛,既锻炼了人才,又保护了他们的自尊心。

    可是当范则看到眼前那个结构复杂,运转流畅的设备模型时,他惊呆了。

    “这,这是你们做出来的?”

    茅元仪笑而不语,林佑则是很兴奋。

    “是啊范大哥,还很简陋,让您见笑了。”

    范则直在心里骂人,你管这叫“简陋”?

    自尊心严重受损。

第九十章 东西不对

    范则仔细研究了一阵,发现师徒两人设计的钻床,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一些传动结构,连他都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用。

    这就激起范则的好胜心了。

    三人经过几天的研究和探讨,又去掉了结构中的冗余部分,使得整个设备变得更加简洁有效。

    现在的钻床,采用了垂直结构。

    为了方便固定,范则在设计枪管时,仍然采用了八棱的外形,所以枪管可以很牢靠地被固定在基座上。

    在范则之前的方案中,是枪管在下,钻头在上的结构。

    但令范则惊喜的是,茅元仪意识到了枪管在下,碎屑无法排出,需要频繁取出枪管清理。

    所以他便将结构调转,还设计了一个夹具,使得枪管不会从基座中掉落。

    因为现在还没办法生产麻花钻头,三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使用扁平形状的钻头。

    这个钻头有点像后世的扁口螺丝刀,只是将前面磨成一个V字形,再打磨好刀刃的角度就可以了。

    这样在钻制的时候,碎屑便会自然掉落,极大地加快了加工速度。

    考虑到钻头需要钻通长达六十公分的枪管,为了避免偏差,林佑提出了一个支架结构,从三个方向用铁钩拉住钻头,提升钻孔时的稳定性。

    林佑能想到这一点,范则也很欣喜。

    不过使用铁钩拉拽,会对钻杆造成较大的磨损,最好的办法是使用轴承。

    比如滚珠轴承。

    范则很无奈,想让我吃屁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抛开材质不谈,光说滚珠,那是现在能做得出来的吗?

    让林老爹手工一颗一颗去磨?

    活着不香吗,何必急着去寻死呢?

    但是吧,这事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方案。

    范则想起了上大学的时候,在一场机械竞赛中,学到的一个知识点。

    铜套轴承!

    这东西很简单,就是个铜,做成套子,套上需要保护的轴上。

    利用铜的耐磨性和良好的自润滑性质,加上石墨的辅助,用在这套设备上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铜的材质,回头让宋应星每种都做上一些,可以通过测试,找到最合适的,然后将试验过程,尽量用量化指标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范则还提出了很多修改建议。

    比如把钻头的支架结构,改成更加稳固,而且可以滑动的设计。

    还有考虑到钻杆需要十分平直,手工打造十分不易,为了节约钻杆,在钻杆头部留出四棱套筒。

    这样在钻头磨损时,只需拆下钻头进行打磨,或者更换新的钻头,而不用拆卸和替换钻杆。

    只是这个四棱套筒的设计,又让林老爹抄起木屐,追着范则跑出好几里去。

    好在林老爹的手艺,还是靠得住的。

    他像打造枪管一样,先做出四棱的冷芯,然后将铁皮包在上面,慢慢敲打,再用煅焊法,接上长杆,敲直校正。

    然后用焖钢法,对钻杆进行渗碳,接下来淬火,修直,淬火,再回火……

    钻头的制作也是同样的过程。

    总而言之,用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钻杆和钻头,已经接近工具钢的品质了。

    这个时代的枪管,还是使用熟铁打造的。

    当然,这个熟铁其实算是低碳钢了,不过硬度肯定不如工具钢。

    所以用工具钢进行钻制,虽然也不容易,但比起人工队来说,机械队可是大幅提高了加工速度。

    至于齿轮的材质问题,范则觉得生铁过脆,而且也没法进行精加工,所以在需要稳定性和吃力的地方,还是使用了铜制齿轮。

    设计基本完成,范则对这一切,都十分满意。

    令人振奋!

    然而,他还是振早了。

    就在范则打算离开工坊,去春耕现场视察一下。

    结果茅元仪又拉住了他。

    “范老弟,你上回说的那个膛线,老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范则不由娇躯一抖,这话听着可耳熟啊。

    “成不成熟的咱先不管,有想法是好事,老哥你先说说看。”

    茅元仪点头,然后一边在虚空里比划,一边给范则讲解。

    范则虚惊一场,看来这个设计,应该是茅元仪刚想出来不久的,还没有绘制图纸,也没制作模型。

    尽管如此,范则还是被这个设计给惊到了。

    因为他原本是想做一个类似于千斤顶的东西,把三角形的冲刀和半圆的木头塞子,从枪管里一边旋转,一边顶出来,经过反复操作,挤出几条阴膛线出来。

    只不过这种千斤顶,还得再设计一套复杂的齿轮结构。

    没想到茅元仪直接想到了更妙的办法。

    膛线床!

    虽然他的构思还处在一个原始阶段,对于如何实现往复操作,以及控制旋转速度等等,都没有解决办法。

    但是范则听了以后,可是大受启发。

    乐高机器人,我谢谢你!

    没错,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想起了原来摆弄乐高机器人时,那一个个精巧的设计结构。

    灵感一来,那可真是机思如泉涌啊。

    他拿了个碳块,开始现场画图,一边画还一边跟茅元仪和林佑商量。

    很快,一个由转轮带动传动杆,传动杆带动滑块,滑块推动正弦尺,正弦尺带动直齿条,直齿条带动齿轮,齿轮带动转杆,转杆上面夹个膛线刀的机床,粉末登场!

    呼,差点憋死。

    不过,这个膛线床听着挺玄乎,实际很简单,而且缺陷明显,就是慢。

    慢也不要紧,反正现在人手多,大不了多做几条,拉就是了。

    另外还得改进一下长管拉膛时,刀头的抖动问题。

    但这些都是小事了,交给茅元依和林佑处理就行,范则对这对师徒组合,充满了信心。

    之后范则又将钻床和膛线床上的一些支撑和受力结构,从木制改成了铁制,进一步加强了设备稳定性。

    至此,钻孔和拉膛线的设计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按照三人的估算,只要枪管和耗材供得上用,这条生产线每天能够生产四根成品枪管。

    这时范则也收到了倭馆的来信,渡部已经从岛津氏那里,完成了硝石的采购,只等范则过去结尾款了。

    范则拉着宋应星,一起前往倭馆。

    渡部光次办事倒是挺快,还现场给范则称量了硝石,保证份量没有问题。

    另外赠送的二百斤硫磺和二百斤铅,也都如数送到。

    因为范则对这些实物没有概念,所以验货的事情就交给宋应星办了。

    只见宋应星打开存放硝石的木箱,眼神却是一滞,随后捻出几粒,放在嘴里舔了一下。

    “范老弟,这东西不对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58/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 作者:内心戏贼多所写的《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为转载作品,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末:你说谁是反贼?介绍:
我叫范则,被大能送到了异界的大明……

他们说我是反贼?
说的对啊!

又说我不是反贼了?
他们说了不算。

都想要我范则的脑袋,来,看看我的歼星舰。
对不起,没有,骗你的。

但火枪、巨炮、巡洋舰管够,你挑一样吧。

我范则,从来都不是反贼。

你看,世界变得更好了,不是吗?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你说谁是反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你说谁是反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