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我逼男主当卷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逼男主当卷王全文阅读

作者:歌以勇者     我逼男主当卷王txt下载     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倩影幽魂

    “有你在啊,不怕的。”

    周小渡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来,斥道:“小鬼,不许撒娇。”

    芝麻眉头轻蹙,委屈道:“没有撒娇……我只是说实话。如今我们处于被动,再这么拖下去,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何不主动出击?反正你武功高,万事有你兜着,总好过错失良机。”

    柳泱泱深感赞同,“韩家这底细越摸越黑,祎祎又生死不明,我们不能一直被韩文则牵着走,韩文则敢和我们耗,可我们耗不起!我只想尽快知道我妹妹的消息……周小渡,你答应过我的!你快想法子啊!”

    周小渡对上这婆婆妈妈的念叨,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她这人说话又向来是夹枪带棒,从不懂安抚讨好,面对担忧亲人、满心焦虑的柳泱泱,一时也不好开口回绝,就怕从嘴里冒出两句风凉话来,无措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一潭深水,终究还是要率先丢颗石子下去,激起水花来。

    从这一天开始,韩家庄园开始闹鬼。

    起初是一个小丫鬟撞见,在韩文则院子附近,有一个青衣女子在夜色中游走,待她走上前去询问,那女子却又倏地不见了踪影。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那个青衣女子。

    她头发披散着,一身飘逸的青色衣裙,来无影去无踪,所到之处连脚印都不曾留下……没有一个人能抓到她。

    有那么一回,晚风吹起她的黑发,远远看去,竟像是柳祎祎的面容!

    那张脸煞白煞白的,全然不似生人,韩家众人皆以为是夫人的鬼魂回来索命了!那一夜,夫人果然是被霍颜小姐害死了!

    花园内,看见女鬼面容的两个丫鬟齐齐尖叫了一声,转身便跑,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少年。

    芝麻奇道:“两位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个丫鬟带着哭腔喊道:“鬼!有鬼!”

    芝麻瞪圆了眼睛,夸张地问道:“鬼?哪里有鬼呀?”

    “是夫……”

    另一个丫鬟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对芝麻强笑道:“不是鬼不是鬼,哪里来的鬼呀?天太黑了,她眼花看错了……哎呀!我都说了,那是只飞过的大鸟,你眼神不好,怎么还偏不信了呢!”

    “哦……是大鸟啊!”芝麻道,“那是什么鸟啊?在哪儿呢?我也想看看!”

    “嗐,早就飞没影儿了!我们先回去干活儿了,小郎君你自便……走吧,快走!”

    芝麻看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隐隐约约听到那个丫鬟在数落另一人,“你是不是蠢?!那是柳家的下人!这事儿你也敢跟他说!不怕家主知道,把你皮给扒了……”

    芝麻冷冷地笑了笑,转身绕过芭蕉树,脚步轻快地回了落脚的小院。

    周小渡刚回来,正坐在厅中喝茶,那身青色的衣裙被她随手丢在一旁。

    芝麻满眼惊奇地凑过去,端详她那张结合了柳祎祎替身、柳祎祎画像、柳泱泱描述的易容假面,竖起大拇指,叹道:“牛逼。”

    周小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也是读过书的人了,说话怎么还这么粗鄙?”

    芝麻笑眯眯道:“你我这交情,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说着,就想上手去摸周小渡的脸皮,“这个是怎么弄的?”

    周小渡轻轻晃头,避开他的爪子,“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芝麻点点头,眼睛晶亮,“想学!”

    周小渡见气运之子不再摆烂,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来,柳眉轻扬,“改天教你。”

    芝麻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好生自然,看不出造假的痕迹……你平时给我看的那张脸,不会也是假的吧?”

    周小渡沉默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对啊,是假的。”

    “真的啊?!”少年瞪大了眼睛。

    “都说了,是假的……”周小渡无语。

    “诶,那你本来长什么样啊?”

    周小渡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迤迤然道:“又老,又丑,所以才要扮作俊俏少年啊!”

    芝麻摇摇头,“我不信。”

    周小渡轻嗤一声,“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易容啊,用猪皮做假面为次,用人皮做假面方得佳品……像你这样雪白漂亮的小娃娃,最讨我们这些老妖怪喜欢了,扒下皮来做人皮面具,绝对是极品哦~”她摸了一把芝麻光滑的脸蛋。

    芝麻顺势握住她那只细嫩的手,目光流转,调侃道:“哪个老妖怪能有这么年轻的手?”

    “我练的就是手上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然保养得当。”

    柳泱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进了屋来,此时忍不住插嘴道:“周小渡,能不能把我妹妹的脸换下来,再说鬼故事吓唬小孩儿啊?你这样我看着好难受啊!”

    “哦,不好意思,这就去换。”她从善如流。

    短短几日,青衣女鬼的传闻在韩家庄园愈演愈烈,人心惶惶下,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韩文则的耳朵里。

    韩文则沉思了一会儿,不止没有勒令下人们瞒着柳泱泱,反而特地派了一个心腹去,大方地将此事告知,并令其与柳泱泱商议应对之策。

    那护卫神情郑重地对柳泱泱道:“家主的意思是,打算请个神婆来与那鬼魂沟通,看看是否真是夫人遇害后所化,若真发生了不幸,还需问清原委,为夫人洗去冤屈才是。”

    韩文则这般坦诚的态度,让柳泱泱迷惑不已。

    柳泱泱道:“可是世上何来鬼神?你们怎知那不是人为作祟?你们都说亲眼看见我家祎祎被歹人掳走,下落不明,如今怎么便敢认为她已殒命化鬼?”

    那护卫道:“歹徒凶戾,官府又不作为,过去这许多时日,那歹徒也未再露面,夫人的处境想来也……而那鬼魂,打扮与面容都与夫人十分相似,府上众人每每想追,一到跟前,她便莫名不见了踪影,不是鬼魂是什么?”

    柳泱泱正和那人掰扯些半真半假的话,另一头,芝麻正坐在廊下喂狗。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护卫,腰间佩刀、眼含精光、下盘稳健、声如洪钟——是个高手。

    韩文则如果是要谈事情,事关柳祎祎,他自己亲自上门方显诚意,如今为何却派了手下一个高手来?这不像谈话,更像是某种牵制,是要绊住柳泱泱,方便韩文则另外行事。

    可如果是柳祎祎鬼魂的事情让韩文则坐不住了,打算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他为什么不瞒着他们?反而要特地告知此事,难道韩文则发现这件事与他们有关?故意做戏撇清嫌疑?

    还有,韩文则如果是要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仅仅只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话,其实派人暗中看住他们就是,如此明目张胆地绊住柳泱泱,不惜打草惊蛇,更像是有必要要阻止柳泱泱做某件事情。

    那么,柳泱泱能做什么事情?

    芝麻摸了摸剂子背上的软毛,思索起来。

    他低头,看着剂子津津有味地啃烧饼,忽然意识到关键的一点:周小渡不在!

    少年脸色大变,起身便走进厅中,打断柳泱泱和那护卫的谈话,“二爷,您忘了您约了几个朋友要会面的么?”

    韩文则此举,可能是要防止柳泱泱支援周小渡!他知道韩家闹鬼和柳泱泱几人有关,更知道,周小渡在跟踪他!

    柳泱泱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啊,对,你瞧我,这聊着聊着便给忘了!那柳某这便出门会友去了,有什么事情,等柳某回来再详谈吧!”

    那护卫阻拦道:“柳二爷在南石县也有朋友?正好在下需要下山办事,便让在下护送您过去吧!”

    “不必!”柳泱泱冷脸拒绝,“我见我的朋友,不劳你费心。”

    “柳二爷说笑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若是韩家刚闹完鬼,柳二爷便独自会友行事,难免让人多想,这闹鬼一事与您有什么干系……所以,还是让在下跟着吧,若有人非议,也好有个交待。”

    “你这话好生奇怪,我见个朋友而已,如何就和你们家闹鬼这事扯上干系了?我外出会友,反倒被你家护卫监视囚犯般一路押送过去,这才惹人非议吧?!”柳泱泱冷哼一声,推开他便要往外走。

    那护卫再次拦道:“柳二爷莫要为难小的,您大人有大量,行个方便。”

    柳泱泱不依,与他争执起来,二人竟动了手,一来一回地在厅中互相拆招。

    芝麻见柳泱泱这不中用的无法脱身,再也等不住了,直接掉头而去,捡起自己带来的那把砍柴刀,提着破刀就冲出院门。

    那护卫见他是个孱弱少年,难以成事,也便不管,由他去了。

第32章 蝶谷被围

    芝麻很快便找到了周小渡。

    那是一处隐于密林的山谷,位于千溪山的深处。若非有人指点,芝麻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此地的。

    他原以为,韩文则安排了大量人手,布下天罗地网来设计周小渡,谁知,见到的却是此番静谧偏僻的景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穿过重重树林灌木,他看见了周小渡的身影。

    周小渡不知道已经陷在此处多久了,韩文则反正是早已不见踪影了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原形毕露”的周小渡。

    眉头紧锁,嘴唇微抿,表情阴狠又凶戾,眼里满是嗜血的杀意。那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此刻板成手刀,正霍霍有声地劈砍削刺。

    但他并不知道,周小渡攻击的目标在何方——眼前人目光闪烁不定,通身精纯内力化作一道道风刃,漫无目的地飙射,飞沙走石,碎叶裂木,连山谷中翩翩飞舞的美丽蝴蝶,也被风刃斩成片片残骸……

    飞溅四散的尘土碎片中,她像发疯的野兽,像地狱之门逃出的恶鬼,全无理智般地宣泄着自己的力量,本该宁静祥和的山谷中,此刻是一派混乱。

    难怪韩文则把人引过来便早早离开,留在现场简直就是找死。芝麻躲过一道飙来的劲力,看着断裂的树枝,心有余悸地想道。

    这道风刃刚躲过去,下一道风刃立时又袭来。

    芝麻闪避不及,下意识举起手中那把砍柴刀格挡——“铛!”

    响亮的一声,刀面上竟留下一道深痕!

    芝麻被震得虎口发麻,骇然间,便见周小渡身影如电,表情凶狠地朝他袭来。

    芝麻大叫一声:“老大!是我!”翻身滚过一丛矮灌木,狼狈不堪地在树木间逃窜。

    周小渡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紧追不放,似乎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韩文则到底给这家伙下了什么迷魂药?!芝麻咬着牙,又是绕树走,又是滚草地,手中那把砍柴刀挡下了好几道攻击。

    幸亏此时的周小渡好像眼神不太好,攻击总是偏离目标,不然他早便小命休矣。

    但眼神不好的疯猫周小渡,也不是他能抵挡多久的,很快,芝麻便被周小渡纵身扑倒。

    砍柴刀被周小渡一把夺走,反过来压在他身前,钳制住他的动作,而周小渡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是曲成手爪,自高处,挟着劲风凌厉落下,直冲他的头盖骨挖去。

    那爪风刮得他额前皮肉生疼,但在最后一瞬,周小渡的手止住了下落的动作。

    芝麻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周小渡,简直吓得魂不附体。

    几只暗红色的蝴蝶自周小渡耳旁飞过,她看着芝麻,眼中闪过疑惑之色,绷紧的手爪渐渐放松下来,指尖凝汇的真气也缓缓散去,转而化作一点轻柔的触碰。

    泛着肉粉色的指尖,印在了少年额间那颗朱砂痣上。

    周小渡看着眼前秾丽的眉眼,好似想起了什么,两眼开始清明起来。

    “……小芝麻?”她轻声发出疑问。

    芝麻躺在草地上,粗重地喘息着,似乎是被吓坏了。

    周小渡意识到自己方才着了韩文则的道,神志不清下险些杀了小芝麻,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连忙收回手,想将芝麻扶起来。

    不料,芝麻双手才得了自由,下一瞬便是抓起地上的砍柴刀,反手就朝周小渡砍去!

    周小渡闪身躲避,但仍是被他划伤了手臂。

    左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迅速流出血来,周小渡抬脚将他手中刀踢飞,感觉到意识又有些混乱起来,忙在伤口上狠捏了一把。

    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来,将她整条左臂染红,疼痛让周小渡恢复了意识的清醒。

    她看着地上的蝴蝶残骸,心中暗骂:原先的想法没错,这些蝴蝶有致幻的毒性!韩文则那狗东西,从哪得来的这种邪物?她竟从未听说过!

    芝麻两眼阴沉地冲上来,挥拳便要攻击周小渡,周小渡右臂旋绕化解他的拳势,而后包住他的拳头,将他两手一并锁住。

    周小渡正待给他点穴定住,芝麻竟张开一口白牙,低头要去咬噬她的咽喉!

    周小渡连忙抬起伤臂,揪着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扯开。

    温热的血液自她衣袖上滚落,淋到少年扭曲的半边脸上,而后滑落濡湿他的衣襟。两个人都沾染血污,好不狼狈。

    周小渡忍不住骂道:“跟谁学的狗咬招式?!”

    芝麻听不懂,犹自杀气腾腾地挣动着,像一只困兽般试图噬人。

    二人正纠缠着,忽地,自远方传来一道劲风,一支利箭倏地朝他们射来,看走向,竟是想一箭双雕。

    周小渡扯着芝麻避开这支暗箭,紧急之下,差点没把芝麻的脑袋给扭下来。

    箭矢没入泥土里,很快,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无数箭矢自四方山林间射下。那是韩文则布下的人马,意图将二人绞杀在此。

    韩文则在暗处窥视着下方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柳泱泱他不方便动,但这两个给柳泱泱出谋划策的狗奴才,他还动不得么?只是他没想到,柳泱泱身边的人武功竟如此之高,害得他临时增调了许多弓箭手。

    周小渡忙乱中将芝麻的穴道点住,搂着他的腰,在箭雨间四处躲避。她捡起那把砍柴刀,将无法躲开的箭矢一一挡开,但她先前被幻觉所乱,此时已是有些体力不支,再这么拖下去,肯定撑不住。

    周小渡举目四顾,试图寻找出路,可是周围都是树木,各个方位好像都有弓箭手埋伏,往哪走都可能是自寻死路。

    周小渡深吸一口气:不想了!管它前路是一人阵还是百人阵,举刀杀过去了再说!

    她将少年扛到肩上,寻了个方向,提着刀便迎着箭雨,一路直冲。

    或许是她运气好,越往前冲,射来的箭矢便越稀少,仿佛她找准了箭阵的突破口。

    但韩文则怎么可能留个突破口给她呢?除非,前面根本行不通——

    周小渡看着前方的悬崖,以及悬崖下滚滚的波涛,沉默了:……果然。

    身后传来强烈的地面震动,一大队人马迅速追了上来,看架势,这是要围剿他们了。

    周小渡当机立断,将芝麻放下来,扒下他的外衣,将之撕咬成长布条,将少年绑到自己背上。

    她也不管芝麻听不听得懂,兀自道:“臭小子,带你感受一下‘猿攀鱼潜’。”

    语罢,她飞身跃下,落到半空时,抬手旋刀,狠狠刺入山壁。

    山壁上无数碎石飞溅起来,周小渡的脸庞被这些碎石划出道道血痕,她面不改色,手上力道不减,刀锋狠狠嵌进山体,在火花与碎石间,延缓二人下坠的冲势。

    手腕被反作用的力冲击,很快便麻痹无力起来,周小渡及时换手,握住刀柄将刀拔出,脚掌“啪”地踏在山壁上,腾空一滞,而后再次将刀锋插进山壁之中。

    如此轮番操作,周小渡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喉间止不住涌出一口鲜血来。

    所幸,他们二人最后平安地落进了水里,周小渡甚至还有力气凫水……不然以山崖的高度,若直接垂直下落,生生砸到水面上,肯定得当场双双毙命。

第33章 伤心旧事

    周小渡将半残的刀丢进了流水中,手脚划动,顺着水流向前游动。

    那把砍柴刀经历了它惊心动魄的一生,终于在悬崖峭壁间完成最后的使命,光荣下岗,“折戟沉沙”了。

    与她后背相贴的芝麻也随之扎进冷水里,彻底清醒过来,看着那把烂刀迅速下沉,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有些念旧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挺珍惜这把刀的,就这么丢了,心里有点不得劲儿。不过现在这状况,也确实不好带着它碍事儿。

    周小渡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叹息声,一面游泳,一面对他说道:“小鬼,清醒了?”

    “清醒了。”他仰望着如洗碧空,“什么东西?怪上头的。”

    周小渡推测道:“你还记得山谷中那一大片暗红色的蝴蝶吗?它们一靠近我,我就闻到奇怪的味道,而且只要盯着它们飞舞的样子看,就会感到眩晕恍惚……我怀疑,那些蝴蝶有致幻和致人狂躁的毒性。可惜我当时退得不够及时,还是中了计。”

    “嗐,这招太阴了,我不也着了道?”芝麻安慰了一句,而后又道:“不过,你发起疯来是真骇人,逮着我穷追不舍,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周小渡嗤笑道:“你也不赖,有刀用刀,没刀用手,没手了就上嘴,一副不死不休、玉石俱焚的架势。”

    芝麻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周小渡亦是眼含笑意,像鱼儿一般,带着少年朝远方游去。流水泠泠没过周身,虽十分冰凉,却洗去了满身躁郁。

    他们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在幻觉里都看到了什么……这一刻,澄空静好,山川醉人,便让心事随水飘远而去。

    周小渡游了一段距离,双臂实在使不上劲儿了,便放松了身体,任由滚滚河流将他们往前推。

    两个人背贴着背,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像一对殉情未遂后就地思考人生的断袖,总之场面有些滑稽怪异。偶有水鸟低头俯瞰,都不禁对其感到疑惑。

    沉默良久,周小渡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如果没有他唤醒自己,自己可能真的就栽在那山谷里了。

    芝麻似乎在沉思些什么,听到周小渡的声音,他如梦初醒般,“嗯?你说什么?”

    周小渡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之前遇到的那个韩家的小丫鬟,她不是说愿意帮助我们么?我当时便去找了她,没想到她真的在暗中关注韩文则的动向,并且给我指了道路。”芝麻解释道。

    “那个受了柳祎祎恩惠,所以主动反水的小丫鬟?”

    “对,就是她。”

    此前就是这个小丫鬟和芝麻暗中联络,不怕韩文则降罪,告知他们韩家内情的。只不过她当时所提供的信息,周小渡几人早已知晓,也便没有特别在意,没想到危急时刻,芝麻竟能想起这号人来,还顺利得到了她的指点,及时赶到蝶谷相救周小渡。

    他们受柳泱泱所托追查柳祎祎下落,又得感念柳祎祎恩情的小丫鬟相助。看来,种善因,结善果,冥冥之中是真的存在的。周小渡更加笃信“因果报应”这一铁律了。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眼前的景色熟悉起来,周小渡知道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段,振作起来,将芝麻拖上了河岸,并给他解了穴道。

    她实在太累了,浑身酸软地躺到河边的草地上。此时已是暮色沉沉、残霞如血,远山勾勒出一片黛色,汀花芦苇目送鸟儿归巢。

    芝麻趴在周小渡旁边,眼瞳沉静地盯着她的侧脸,伸出手指,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她脸上的小伤口。

    他小声问道:“疼么?”

    周小渡半阖着眼,用半死不活的语气道:“没感觉。”

    芝麻有点不信邪,想去戳她的伤口,又怕把她戳疼了,止住了这个念头,只是盯着观察了片刻,“你这是真伤口。”

    “……不然?”碎石崩到脸上,划出伤口来有什么奇怪的?

    “你的人皮面具呢?你其实没有易容,对吧?”他为自己戳穿了周小渡的一个谎话,而感到些许兴奋。

    周小渡没精力跟他胡扯,遂解释道:“人皮面具戴久了,会损伤自身皮肤,何况本来便很像了,只需要略微调整五官,所以我没戴面具。”

    芝麻下意识问道:“很像?像谁?”

    周小渡垂下的眼睫惊动了一瞬,喉咙哽住,半晌后,才闷声答道:“……像俊俏少年郎啊,我说过的,我喜欢年轻漂亮。”

    芝麻凝视着她,见她眼睫间隐有泪光,有些歉疚起来,柔声道:“你自己本来的脸,肯定也很好。”

    那些幽暗的心事霎时将她淹没,周小渡心烦意乱,一把将少年推远,把脸偏向另一面去,嗔道:“用什么脸,是我的事,要你多嘴?”

    芝麻也不恼,黏糊糊地又靠了过去,拍了拍周小渡的肩膀,道:“触及你的伤心事,是我不对,不然,我给你讲讲我的伤心事?你幸灾乐祸一番,这气儿说不定就顺了。”

    周小渡无语地转回头来,蹙眉道:“你想要跟我吐苦水就直说,何必暗讽我刻薄?”

    “嘿嘿,你听出来啦?”他咧开嘴笑。

    “有屁就快放。”周小渡掐住他的脸用力扯。

    芝麻由着她胡来,待她松了手,才揉着脸颊述说起来,“韩家这古怪的蝴蝶,让我想到一桩旧事……”

    周小渡很给面子地应和道:“什么事?”

    “五年前,有一户人家,一夜之间上下七十口人,全被神秘杀害,而后又被焚尸灭迹……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除了满园焦尸,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望着渐渐黑沉的苍穹,语气悠远。

    “惨案发生前并未有任何预兆。那户人家是武林家族,府上不乏高手豪杰,那一夜,竟是悉数陨落,无一逃出。而尸体都被浇油焚毁,难以看出是死于何门何派的武功,至多验出是死于利器、死后被烧。”

    周小渡道:“无头冤案。”

    芝麻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接着说:“可是,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人是府上的一个老奴,因为心脏位置与旁人不同,生在了右边,所以,本应致命的一击并未令他死亡,他后来甚至逃出了火海。”

    周小渡问:“他知道凶手是谁么?”

    “他疯了。”芝麻垂下眼帘,眉头攀上苦恼之色,“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面目全非、身体残疾,整个人浑浑噩噩地流浪街头,与野狗抢食。问及当年惨案细节,他便癫狂起来,激动地喊着‘女鬼索命’、‘红色蝴蝶’、‘鬼婴儿’等字眼,别的,便再问不出了。旁人都说,那桩惨案是厉鬼行凶,可是,鬼怪又何必用大火来掩盖罪证?”

    “红色蝴蝶?”周小渡一下子精神起来。

    芝麻点点头,神情严肃,“我原先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杀人现场的‘蝴蝶’可以有不同的解释,饰品、纹样、武器、秘语等,但是今天山谷里那些有毒的蝴蝶,是我至今遇到的,和线索最吻合的一项!”

    “你想知道真相?改日抓两只回去,拿到那个幸存者眼前问问,说不定他脑子就清楚了。”周小渡提议道。

    芝麻苦笑着摇摇头,“他死了。他的旧伤太严重了,我跟着他半年,直到看着他死掉,也没能再套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

    周小渡忽然笑了一下,“他死之后,你就继续当乞丐了?”

    芝麻点了点头,面色稍稍晴朗了一些,“当乞丐挺好的啊,我就继续当咯,后来还有剂子作伴,直到遇见你才……不过,遇见你之后的日子,也没有很坏。”

    周小渡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默了默,“你不觉得我很讨厌么?我总是逼迫你、威胁你,动辄打骂,还压着你不放你走。”

    她自己想想,如果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自己会一刀送那人上路。

    “可你是个好人,”少年黑色的瞳仁里,盛了两泓月色,笑意温润,“我对好人一向很宽容,所以我不讨厌你……虽然,有的时候,你是有点烦啦,但我大人有大量,可以原谅你。”

    周小渡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嘴里蹦出两个字来:“奇葩。”

    竟然说她是个好人!真是人间奇葩、在世活佛……难道以德报怨也是龙傲天的基本素养之一?

第34章 宵行自明

    芝麻不满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难道你希望我说,我对你厌恶之至吗?”

    潺潺的流水声中,周小渡冷笑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无所谓。”

    少年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周小渡听到他这句话,不悦地抬起手来,力道不轻不重地掐住了他的脖颈,“我从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因为你们,比我弱。”

    芝麻无奈地扒着她的手,软声哄道:“行行行,你强你牛逼,你说了算。”

    周小渡莫名觉得更不爽了,手上更用力了一些,额头挨着他,眸光清冷,“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不会因为你几句讨好,就纵着你。你最好是如你所言那般包容,否则你只能一直忍着我,直到将来你能打败我的那一天。”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宿主冷静,本来这气氛挺好的,正适合缓和矛盾、培养感情,千万不要意气行事啊……”

    周小渡没听清它在唠叨什么,因为芝麻问她:“你希望我将来能打败你?”

    周小渡坚定道:“对,变强,至少强到可以打败我。”她这人实在不喜虚与委蛇,这些真心话憋到现在已算她万分克制了。

    系统感觉形势有些不妙,疯狂在她脑子里轰炸警告:“注意!不可以向任务对象透露任务信息!否则会导致世界崩坏!注意!不可以向……”

    周小渡烦躁地打断了它,“我知道!我没那么蠢!”

    少年人白玉般的面庞浮起一层困惑来,“为什么?”

    周小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我想造神。我想用我这双脏污的手,亲手打造一尊金光闪闪的神……那一定,会很有成就感。”

    “唔,所以,我是你选中的那块……泥巴?捏吧捏吧,最后塑成一尊神像。”

    “不,你是和璧之石,万里挑一的天纵奇才,我的眼光不会错的。”周小渡竖眉反驳道。

    他可是气运之子!是她要养成的龙傲天!不是那些路人甲乙丙丁可以比的。

    万里挑一的气运之子眨了眨眼,呐呐道:“你臭着脸称赞我的样子,挺……清新的。”

    “谁称赞你了?”周小渡脸色一变,翻了个白眼,将手从他脖子上放开,“自作多情。”

    芝麻想到他说要自己强过他才能自由,不由有些头大,就他们目前的武力差距,这得耗费多少年?别将来周小渡死了,自己还得和他同棺椁、死不休……

    周小渡见他发愁,也不禁后悔起来。她一遇到芝麻,就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力无处使一样,莫名其妙就开始脑子抽风,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一连说了一堆屁话。

    她找补道:“那个,你刚刚跟我说的那桩灭门惨案……你告诉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帮你么?你乖一点儿,我帮你就是了。”

    芝麻眼睛一亮,没想到周小渡这么上道,都不用自己开口请求,“真的啊?”

    “嗯……”周小渡不尴不尬地点点头,“你不就是好奇那红色蝴蝶的事儿嘛?等此间事了,我把韩文则逮到你跟前,任你亲自审问就是了。”

    芝麻喜上眉梢,道:“虽然强者不需要弱者的认同,但我还是想说,现在的你真讨人喜欢。”

    周小渡骂道:“只有废物才需要讨人喜欢!”但脸颊却在夜色草影间,悄悄染上了红霞。

    “啊!萤火虫!”

    日落后不久,正好是萤火虫最活跃的时间。萤光自四周的草丛间漫了上来,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像是浸过碧水的星辰,也像云间洒落的明珠。

    少年兴奋地坐了起来,抬起手指默数流萤,周小渡看着他无瑕的侧脸,忽然深切体会到,面前人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她与他不同,她是个老气又无趣的成年人。萤火虫在少年人的眼里,是人间星辰、是如梦美景、是传说里腐草化身的精灵,但在周小渡眼里,只不过是屁股会发光的虫子而已。

    芝麻扭过头来,眼睛是少年人特有的晶亮,“有几十只诶!你旁边就有两只,它们是不是一对啊?”

    周小渡意兴阑珊,扯了片草叶叼嘴里,“你和柳泱泱一样,第一次见萤火虫吗?少见多怪的样子。”同样的地方,不同的人,如出一辙的大惊小怪。

    “不是啊,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有很多萤火虫的。”芝麻面带笑意,“那里特别黑,唯一的光亮就是这些宵行客,所以我特别喜欢它们,将它们视作我最好的朋友……既是故友重逢,自是喜不自胜。”

    “萤火虫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天,你的故友们早就死了,眼前这波可不认识你。”周小渡煞风景地说道。

    “那便当新朋友。”芝麻双手后撑看着萤火飘飞,洒然道,“‘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不过是渺小的生灵,却能如日月星辰般,生出光辉、耀夜自照,岂不为天地一大美?管它们认不认识我,反正我喜欢,它们就是我的朋友了。”

    周小渡随手抓了一只萤火虫,将它困在掌心,沉默地看着。

    她听到身旁那个年轻人对她说:“所以很多时候,只是做自己,就足以令人喜欢了。就像这小小流萤,纵是转瞬即逝的光,也会有人珍惜。”

    周小渡蓦地将手掌张开,看着那只笨虫子慢悠悠地飞走,道:“说人话。”

    “嘻嘻,意思就是,我也喜欢你,管你怎么想,反正我都当你是我的朋友了。”他张开双臂,怀抱湿润的夜风,想象自己是河边芦苇中的一棵。

    “……奇葩。”她闭上眼睛,懒得再看他。

    少年反击道:“怪人。”

    奇葩交怪友,江湖寻常事。

    ……

    周小渡和芝麻二人跳了悬崖,韩文则虽不相信他们能活下来,但以防万一,还是安排人手沿着河道搜寻二人的尸骸。

    周小渡二人虽藏得足够好,但一直找不到机会上山,在山脚下蹲守了一天一夜,才终于迎来执意下山的柳泱泱。

    柳泱泱自芝麻离开后便一直担忧不已,觉都没睡过,精神恍惚下,被两个“鸡窝”强行劫走,也是差点儿被吓到猝死。

    周小渡和芝麻头顶着鸡毛,从草丛里忽然蹦出来,将柳泱泱扯到隐蔽处,终于实现会晤。

    柳泱泱诧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日未见,变成山精野怪了?”

    “不是,刚刚一起吃鸡呢。”周小渡解释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不放心柳泱泱,也就没有下山,在山里就地取材,凑合解决了一顿。

    当时正好遇到一只肥美的野鸡,这山里的野鸡会飞,又机警得很,一不小心就容易让它溜掉。

    所以周小渡就安排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令芝麻驱赶野鸡,她自己则负责躺在草丛里埋伏,等那只野鸡慌不择路地飞过来,她就抬起一脚,“夸嚓”将那只野鸡踢了个脑震荡。

    然后她就功成身退,坐看芝麻拔毛放血,烹饪出一道不正宗的“叫花鸡”。

    芝麻补充道:“头发有点黏,堆地上的鸡毛被妖风一吹,就这样了……因为急着来找你,所以没顾得上收拾。”

    听完,柳泱泱很感动,苦脸道:“我还以为我要孤军奋战了……韩败类死活不承认你们失踪是他搞的鬼,我玩不过他们,又打不过他们,好不容易才下了山来,想搬救兵,又怕来不及,好在你们没事……”

    芝麻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振作起来!你的救兵这不就大难不死,回来帮你了嘛?!”

    周小渡亦是鼓励道:“你能有自知之明这是好事,我们本来还担心你和韩家硬刚,都不敢下山……只要你没犯蠢,那便万事大吉。”

    柳泱泱咂摸了一下,“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怪怪的?”

    “别多想,反正是夸你。”芝麻捏了捏他的肩膀。

    周小渡自顾自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番虽然险象环生,但结果却是好的,我们不但没死,反而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柳泱泱的注意力瞬间便转移到她的话头上,“什么信息?”

    周小渡和芝麻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话——

    “柳祎祎没死。”

第35章 霍颜呓语

    柳泱泱为之一喜,雀跃道:“只要人还活着就好,那你们知道我家祎祎在哪儿吗?”

    周小渡沉吟道:“我猜,应该就在韩文则眼皮底下,至少,在韩家庄园内。否则,韩家闹鬼之后,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第一时间便将源头锁定到我们身上,这恰恰就暴露了,他知道柳祎祎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女鬼,他很清楚柳祎祎的状况。”

    芝麻有些忧虑,“韩文则生性多疑,他迟迟找不到我们的尸首,我怕届时,他会对柳祎祎做些什么,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找到柳祎祎。”

    柳泱泱心急如焚,“韩文则已经大张旗鼓地安排了众多护卫把守韩家,我也是觉得气氛不对才执意闯出来的,如今若想杀回去,恐怕难了。”

    周小渡道:“杀回去难,要想不打草惊蛇、保全柳祎祎,更难。这样吧,我轻功好,你们在山下等我,我独自潜进韩家打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韩文则应该是将人,藏在了他家的暗道里。”

    芝麻忽觉心头一紧,忍不住劝阻道:“他们人多势众,庄园暗道错综复杂,就算你武功好,难保不会遇到危险,你独自一人前去,届时又没有个照应……”

    蝴蝶谷的惊险,让原本信任周小渡实力的他幡然醒悟:周小渡再强大,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凡人都会有筋疲力尽、伤重难支的时刻,双拳难敌四手,遇到阴谋诡计也会栽跟头,其实他和其他人一样,有可能会轻易地死在某个瞬间。

    周小渡打断他的话语,“我当然知道其中有危险,但情况紧急,我们不能拿柳祎祎的安危去赌。我会加倍小心的,你别担心。”

    少年眸光一黯,下意识便想说“带我一起”,转念却想到自己武功不济,去了也只是个拖累,遂弱弱地劝道:“那你带上柳大侠吧,好歹有人搭把手……”

    柳泱泱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对啊,你一个人怎么行?大不了我答应你,万事听你差遣,绝不贸然行事。”

    周小渡推拒道:“不必,人太多了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你轻功那么烂,我不想带你。我一个人怎么就不行?我不行,你们去找个行的来啊。”

    她这一下,把两个人都给问住了。

    周小渡接着说道:“你们到山下等我消息,如果三天之后我没出来,你们再凑够人手上来救我。”

    说完,周小渡朝芝麻招了招手,令他附耳过去,轻声道:“替我盯着柳泱泱,我不信他,不论是脑子还是人品。”

    芝麻挑了挑眉,见她没有下文,不由回道:“不用交待别的么?这么看得起我?”

    周小渡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没有再说什么。这孩子虽然武功不好,但是脑子好使,遇事也拎得清,她相信他能处理好突发状况,也相信如果遇到意外,他首先会选择保住她。

    她还记得这小子提着把砍柴刀来救自己的蠢样。

    但柳泱泱不一样,柳泱泱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为人处世又莽撞随性,她可以冒险,但做不到把后背交给他。

    柳泱泱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们咬耳朵,“说什么呢?”

    周小渡回答道:“让他乖一点儿,我不在时要听你的话。”

    柳泱泱难得得到周小渡的认可,不由有些高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万事小心,我们等你好消息!”

    芝麻乖巧道:“嗯!我会听话的。”

    周小渡在潜行上的功夫练得不错,柳泱泱和芝麻不过走了两步,再回过头时,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只见漫山翠微,林鸟不惊。

    少年置身于茫茫苍色前,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忧愁来,他呆愣了半晌,才在柳泱泱的呼唤下转身离开。

    “叮咚!系统提示,激励值+3,当前激励值为15,恭喜宿主,提升了任务对象的上进心,要再接再厉哦!”

    周小渡穿行于树影间,不由心想:肯定是我神出鬼没的轻功惊艳到他了,看来以后要多在气运之子面前耍耍帅。

    韩家庄园内。

    男子一身闲适的素袍,正坐在廊下看书,他的对面,是一片被翻掘的花地。

    那些娇弱的虞美人被移到了一边,无精打采地在日头底下曝晒,两个护卫一边翻土,一边用长柄钳拾取土中的累累尸骨。

    土腥味和腐臭味在院内弥漫开来。

    两个护卫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廊下的韩文则却是置若罔闻,甚至时不时浅啜香茗,仿佛看不到面前那触目惊心的场面。

    护卫们的手脚很麻利,一个时辰后,那些腐烂程度不同的尸骸便被转移到好几口大箱子里。

    “家主,已悉数装进箱子里了,请家主示下。”

    韩文则放下书册,起身走过去,单手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俯身盯着里面的两三个骷髅头,缓声道:“坠上石头,找一处隐秘的河段,沉到河里去。”

    “是。”

    韩文则恋恋不舍地将箱盖放下来,叮嘱道:“不要丢得太远,他们很有意义,看不到他们,我心里不痛快,知道么?”

    “……是,小的明白。”

    看着两个护卫将箱子抬走,韩文则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他望向某个方向,内心又纠结起来。

    忽听下人来报,说霍颜似乎是醒了。韩文则遂将思绪放到一边,前往霍颜的院子。

    霍颜此刻的面目很不妙,头发被齐根铰得好似斑秃,浑身上下都是毒蛇咬过的痕迹,虽然韩文则将伤口处理得很好,但毒性太多太杂,紫黑肿胀一直消不下去。

    她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说是醒了,意识却不大清楚,一会儿睁眼一会儿昏睡,哼哼唧唧个不停,闹得满头冷汗。

    韩文则取了湿帕替她拭汗,柔声安慰道:“小颜莫怕,表哥在这。”

    他爱慕柳祎祎那样纯洁温婉的女子,对霍颜并无男女之情,但自小一起长大,韩父将霍颜视如己出,韩文则也便将她视作亲妹妹,哪怕霍颜经常胡闹,他也百般纵容,毕竟,霍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虽无男女之情,但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妹妹,内心有个幽暗的声音一直在劝自己:霍颜是他的亲人,对她好、包容她、纵容她,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霍颜心理扭曲、杀人取乐又如何?这不更加说明,他们是一家人吗?他们这些流着韩家血液的人,生来便与旁人不同,他是如此,霍颜亦是如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有意无意地将霍颜越带越坏,利用少女的满腔依恋,打压、引导、诱惑、怂恿,将这个妹妹变得和自己一样阴暗变态,从中得到诡异的快乐。

    因为他以此证明了,在这个家族里,所有人最终都会变得面目可憎,没有人能躲过这样的命运,所以,他不是一个孤单的怪胎,他只是顺应天命罢了。

    韩文则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他不顾霍颜可怖的模样,毫不嫌弃地紧紧搂着她,“小颜莫怕,你会好起来的,表哥会把你治好的。你告诉表哥,是谁害的你?表哥将他挫骨扬灰,替你报仇……”

    他碎碎念着,情真意切的模样,一旁伺候的几个丫鬟,看了却只觉得心里发凉。因为她们太清楚韩文则是什么秉性了,如果说,韩家是一棵被蛀烂了根的大树,那韩文则,必是其中最凶恶的蛀虫。

    霍颜迷迷糊糊地说了几个词,“鬼……女鬼……贱婢该死……”

    “什么?”韩文则捕捉到这几个词,“女鬼是什么?”

    “女鬼,害我……好多蛇,好痛,这是报复呜呜呜……你和柳祎祎一样该死,贱人……”那一夜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走马灯式轮转,霍颜痛苦万分,口齿不清地哭骂了起来。

    韩文则还待细问,却见霍颜吐出一口黑血,再次晕了过去。

    女鬼……柳泱泱三人到来后出现的女鬼,难道在霍颜出事的那一夜,也出现过?“贱婢”、“报复”,难道霍颜说的是施青青?施青青跑出来了?

    韩文则不由得眯了眯眼,眼里流露出杀意来。

    霍颜以为施青青这个替身被他杀了,但其实没有。一夜夫妻百日恩,韩文则又喜欢她温婉柔顺的性子,舍不得杀她,便用毒针使她昏死过去,骗过霍颜后,又给施青青解了毒,送她到密室里伺候夫人,当个端茶倒水的婢女。

    他太忙了,没时间时时陪伴夫人,若安排个人在其左右聊以解闷,想必夫人会开心一些吧。韩文则贴心地如是想道。

    但如果施青青不安分,跑出来作乱,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第36章 把门锁上

    那个男人又来了。

    像每一夜都不会缺席的噩梦。

    施青青缩在角落里,她把头埋在膝盖上,两手捂着耳朵,静默得像一尊泥偶。

    男人的喘息声像妖魔进食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很压抑,但每一声都能凿出一道伤口。

    柳姑娘说了,不要听,不要看。

    她还说,不要叫她夫人,叫她柳姑娘就好。

    青青一直乖乖遵守。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披上衣裳,炫耀似地,讲述起自己将柳二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光辉事迹。

    没有人应答,他早已习惯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又或者说,他喜欢这种气氛。

    男人将施青青唤了过来,吩咐她,“给夫人擦身,再照顾她吃饭喝药,不可怠慢。”

    “是。”施青青匍匐道。

    男人走了,他很忙,每次在这里逗留过后,便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施青青取来热水和巾帕,跪在床边替女子擦身。

    她是那样美丽,烛光在她的肌肤上摇曳,莹莹如玉,却布满了累累伤痕。她微微抬起眼,眼神空洞地瞥向施青青,那一瞬间,施青青觉得她好像一只濒死的白鹤,下一刻便会化作烟雾散去。

    施青青鼻头一酸,缄默地替她擦拭身体。

    女子抬起手,抚了抚她疤痕凹凸的脸颊,轻声问:“怎么哭了呢?”

    施青青赶忙将泪水拭去,“柳姑娘,我知你心中苦楚,但你不要灰心丧气,柳家既然派人来寻,便不会任你在这被人磋磨,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我的家人,都是刚直仁善之辈,不比韩文则奸狡诡谲,我只求他们平安,莫要被我牵连便好……终究是我自己瞎了眼,天下好儿郎那般多,怎便非这奸人不嫁了呢?也是自讨苦吃。”柳祎祎叹息道,“青青,我已然是个废人了,你若哪日找到了出路,便快逃走,不要管我,知道吗?”

    施青青抓着她伶仃的手腕,柔声道:“我会带你出去的,找大夫来看你的腿,说不定还能治好呢?”

    柳祎祎苦笑道:“都说久病成良医,我病了十多年,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自己清楚……韩文则当时下手的时候,便没想过让我再站起来。”

    “那便以车马代步,总会有法子的。柳姑娘你博学多才,模样生得美,家中还有亲人帮扶,你看我这样毁了容的蒲柳,还巴巴地苟且偷生呢,你又何苦自轻?”

    柳祎祎握了握她的手,“青青,谢谢你。”

    “既要谢我,那便起来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吧。”施青青帮她把衣服穿好,然后扶她起来吃饭。

    柳祎祎对喝药很抗拒,每次喝完药都燥热反胃,但施青青知道,柳祎祎体弱,不用这些补药吊着,迟早会被韩文则折腾死,所以每次都劝她喝完。

    看柳祎祎乖乖地喝了药,施青青起身朝房门走去。

    这间密室从外面被锁了起来,这种锁比较少见,不是挂在门外单独的一把,而是内置在门中的,只要有钥匙,内外都可以上锁和解锁,韩文则每次离开都会稳妥地锁上。

    巧合的是,施青青从前在青楼时,曾出于好奇,和一个恩客学过两招开锁的技能,正好可以用上。将耳坠钩子烧热掰直之后,她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将密室打开。

    她忘不了那天是如何喜极而泣,以为可以逃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直到她背着柳祎祎在门外的暗道里转了半个时辰,仍然找不到出口。

    柳祎祎彻底失望,也是在那一天。

    那一天之后,施青青再也没见过她落泪哭过,她好像完全放弃了求生的意志,做好了死于囚笼的准备,眼神灰暗又麻木。

    但施青青从未放弃,每次韩文则离开后,她都会偷偷将锁解开,然后走出密室,寻找暗道的出口,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

    除了某一次,在暗道遇到两个人,站后头的那个她没看清,只看到前头那个黑脸的持刀青年。

    当时施青青以为那是韩文则的心腹手下,惊惧地逃走。惶惶不安地度过了一日,再见到韩文则,见他没有异样,才猜测那可能不是韩文则的人。

    韩文则说,柳家二少爷到了韩家。那两个人会不会是柳家的人呢?

    可惜,她再没遇到那两个人,柳祎祎状态又脆弱,施青青怕她乱想,也就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只是在心中祈祷,柳家的人能再次出现,将她们救出去。

    想着,施青青取出自制的钥匙,再一次,打开了门锁。

    “啪嗒。”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却见一个人挡在了她面前——韩文则看着她,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好一场姊妹情深。”他赞道。

    施青青面色顿然煞白,战栗起来。

    男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扯到地上,拖行进屋。那力道好大,施青青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裂开了。

    她听到柳祎祎在尖叫,“韩文则!你放开她!你要对她做什么?!”

    “做什么?不听话的狗,当然是要打死的。”韩文则将施青青按倒,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磕到地上,“夫人如果喜欢这个贱婢,那便将她制成人偶,摆在夫人床头,时时陪伴,好不好?”

    “韩文则你这个疯子!你给我住手!你不许动她!”柳祎祎情急之下,抓起周围的枕头、香炉朝他砸去。

    但这显然无法对韩文则构成威胁,男人揪着施青青的头发,语气危险地问道:“真聪明啊,青青,竟然还会开锁,我真是小看你了,多亏你的提醒,我明天就把锁换了……

    “对了,还有小颜的事情,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暗道的出口的?”

    “奴,奴没找到出口……奴没有出去,霍颜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奴不知道,奴知道错了,求您放过奴这一回,奴以后一定会安安分分,求家主相信奴……”

    额头上的伤口涌出鲜血来,将施青青疤痕遍布的脸染得更加可怖,韩文则见到她涕泪俱下的扭曲表情,只觉丑陋恶心,半分柔情都不剩了。

    “你不说?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你死了,你就再也没有威胁了……”

    施青青打了个冷颤,哭叫起来,“不是的不是的,奴没有出去,真的!奴要是出去了,又何必回来这里……”

    韩文则全然不相信,只觉她是在狡辩,“你不逃,肯定是因为你躲不过韩家那些护卫们,你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飞檐走壁,只要一露面,肯定会被抓住,所以你就回来了。

    “你在我面前假装安分守己,实际上却背着我装神弄鬼、兴风作浪,还以为我抓不到你,是不是?青青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想来,这可能就是你们这些下九流的本性吧,真是又蠢又坏,让我恶心。”

    韩文则揪着她的头发,将施青青一下又一下地砸到地上,“咚!咚!咚!”他表情冷漠,动作凶狠不留余地。

    柳祎祎看得心惊肉跳,再这么下去,青青会死的!

    “不要!”她翻身滚落到床下,两手扒着地面,匍匐爬向韩文则,“文则,不要!文则,我求你,住手,好歹留她一命,我求求你了文则……”

    韩文则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她,看着她那张泣涕涟涟的脸,问:“夫人,你为了这么个东西,竟然哭了?”

    自从柳祎祎彻底厌恶他之后,便没在他面前落过泪,她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不屑于给他,可如今,柳祎祎竟然为了一个贱婢,哭着求他?

    多可笑啊,在他妻子的眼里,他连一个贱婢都比不上。

    韩文则爆发出一个狠戾的表情,“我要你看着,背叛我到底是什么下场!”

    他掐住施青青的脖子,手背青筋凸起,施青青瞪大了眼睛,痛苦地张开了嘴巴。

    柳祎祎迅速地爬上前去,一把将他扑倒,照她记忆中父兄切磋时的动作,将韩文则锁在地上。她对意识不清的施青青吼道:“青青!钥匙在他腰上!”

    施青青因为缺氧,眼前阵阵发黑,她来不及思考,本能地照做,爬起来将韩文则腰间的那串钥匙扯下来。

    柳祎祎声嘶力竭地喊:“你快跑!把门锁上!快跑!”

    施青青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门外跑去。

    “把门锁上!快跑!不要回头……”

    身后女子的叫喊歇斯底里,施青青面无人色,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她跑了出去,将大门合上前的那一瞬间,她看到韩文则将柳祎祎掀翻在地,朝自己追了过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迅速将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两圈。

    “啪嗒。”

    男人气急败坏踹门的声响近在咫尺,她看着锁孔上震颤的钥匙,泪水汹涌而下。

    她把柳祎祎也锁在里面了。

第37章 天降正义

    施青青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敢耽搁,转身在暗道内寻找出口,一边四处摸索着往前走,一边无助地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柳姑娘……”

    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眼泪鼻涕和鲜血淌满了脸。

    “出口呢,出口……出口到底在哪里……”

    越是慌乱,便越是不得要领。施青青找不到出口,心下又急又气,愈发崩溃地哭了起来。

    她不想死,她这条命是柳祎祎拼死换来的,她要逃出去啊。

    施青青在长长的幽暗甬道内狂奔起来,好似背后有恶鬼追杀。

    “啊!”一声惊呼。

    拐角处,施青青竟撞到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晦暗之中,却见那人十分面熟,好像是当初挟持过她的那个少年。

    周小渡辨认了一番,“你是那日那位……你原来没死,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记得。”她疯狂点头,倏地跪下,扯着周小渡的衣角哀求道,“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帮帮我……”

    密室之内。

    男人两眼阴沉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简直要七窍生烟。

    他恨恨地转过头,冲过去踹了柳祎祎一脚,暴跳如雷地骂道:“贱人!”

    柳祎祎面色一白,倒在地上,疼到无力言语。

    韩文则犹不解气,扬起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掌掴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对你不够好么?你屡次三番地背叛我、忤逆我,如今,竟为了一个奴婢和我动手!”

    柳祎祎只觉耳鸣嗡嗡,脸上火辣辣地疼,整个人瘫软在地,满目天旋地转。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么?”韩文则冷笑道,“你不知道吧,这个门锁只要用特殊的手法操作一番,没有钥匙也可以打开……对了,我在出口处都安排了人手,就算我不去追,施青青她,也根本逃不出去!呵,这里可是韩家,你们两个女人还想跟我斗?笑话。”

    柳祎祎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清泪来,“畜生,你会有报应的。”

    闻言,韩文则掐住她的下颌,悲愤地质问她:“你叫我什么?畜生?我是你的夫君啊祎祎!你居然这么骂我?你忘了么?我们在花前对诗、在亭下躲雨,你赠我香包,靠在我的怀里让我上门提亲……

    “洞房花烛夜,我掀开你的盖头,你冲我笑,告诉我,要和我一生一世,要永远陪着我的呀!你怎么,变得这么快……我都认不出你了……”

    那些美好甜蜜的记忆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他们的初遇,是一位医师的药堂内。

    那位薛大夫说,他有位药商朋友,家传医术很是高超,或许有能力治好她的先天不足。

    她心下不信,但为免辜负好意,还是同意与那人见面。

    当时,那人掀开帘子走进堂内,一身白衫,俊眼修眉,容颜如玉,恍然间竟觉满堂生光。她惊觉,对方不是皓首老翁,而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俊美男子。

    他盯着她看,她羞红了脸。

    才子佳人,应是天作之合,花前立下山盟海誓,择定良辰凤凰于飞。她满心雀跃地坐着花轿,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被抬进了韩家的门,在心上人掀起她的红盖头时,抬头朝他甜甜地笑。

    一切都像戏文里描写的那般浪漫动人……直到洞房那天晚上,他狠狠地伤了她。

    她哭着哀求她,问他,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掌掴。

    次日醒来,她的丈夫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自言醉后癫狂,悔不当初。

    她原谅了他,她安慰自己,她被毁掉的新婚夜,不过是一个意外。

    可后来她明白,那不是意外,那是她婚姻的常态。

    羞辱、暴力、控制、监视……君子的伪装迅速剥落,露出青面獠牙的本相。

    她憧憬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原来竟是一场骗局,她被骗了!

    她要离开,要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可是男人不同意,他将她关了起来,派人看守着她,不许任何人跟她说话。

    她开始学着变乖,强忍着痛苦去接受他的摧残,抛弃自尊,扮演着一条被驯化的狗。

    男人很快便在她无条件付出的爱里,放松了警惕,“夫人,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一个人,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

    她知道,只要她一直这么乖顺下去,她总能找到机会逃走。

    但她只是一个被娇养长大的深闺女儿,她见不得血,连蚂蚁都不忍踩死。面对丈夫得意洋洋展示的作品——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种毒药,她当场呕吐了出来。

    她吓哭了,不敢再看那个被绑起来试毒的人一眼。

    她的丈夫犹在说着“还有三个时辰,他才能死透,届时把他埋到花地里肥土,夫人不是说喜欢虞美人吗?我们在上面栽种虞美人,好不好?”

    她再也沉不住气,她一刻也待不住了,连夜就要逃走。

    可是,逃跑失败,她被抓了回来。男人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腿,将她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将她彻底变成一条被拴起来的狗。

    “夫人,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不许反悔啊。”

    后来,青青来了。

    青青不嫌弃她是个废人,每日细心地照料她,总会对她笑,夸她美丽、有才情,会为她唱歌、跳舞,讲奇闻异事哄她开心,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逃生的出路。

    可是她们,都不过是囚笼里的玩物罢了。

    她好想念阿爹阿娘、哥哥们,还有垂柳绕湖的柳家山庄,和蔼又严厉的乳娘,做饭好吃的仆妇,毽子踢得漂亮的小丫鬟们……

    她闭着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再睁开时,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火焰,“我变了?是你逼我的!韩文则,是你逼我的!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就是个疯子!你有病,你脑子有病你还出来祸害别人,你迟早不得好死你个畜生……”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祎祎你不许这么说!你不可以!”他癫狂地又扇了她两巴掌。

    “我偏要,说……你这个疯子,你必将,不得好死……”她满脸青肿,勉强地吐出两句诅咒来。

    幽幽烛火的映照下,韩文则用怨毒的目光剐她,“我的祎祎不是你这样的,她最温柔了,她那么爱我,不会说这种话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我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这样你就不会再伤我的心了……”

    他起身,翻找出针线来,寒光闪闪的绣花针贴上柳祎祎的脸颊。他柔声道:“夫人,你知道错了没有?你认个错,你保证下次不会再伤我的心,我就原谅你了。”

    “哈哈,”柳祎祎笑了,“你算什么东西,你的原谅,狗都不要!”

    “夫人,你好让我寒心啊!”韩文则痛心疾首,“不要怪我心狠,这是你逼我的,我只是希望你能乖一点……”

    那根尖利的银针抵着柳祎祎的唇下,扎破了肌肤。

    “砰——”

    周小渡打开密室的门,看到眼前这一幕,想都没想,冲上去就是一脚,把韩文则踹飞两丈远。

    韩文则飞着砸到墙上,才堪堪止住了冲势,整个人反弹到墙根处,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周小渡:……没刹住力,应该没那么轻易死掉吧。

    施青青跟在她后头进来,“柳姑娘!你没事吧?”

    “青青?我没事……”柳祎祎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清秀瘦削的少年单腿立于她面前,缓缓收腿站正,而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她又看到远处犹如死狗一样的韩文则,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青青,他是谁啊?”

    施青青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把她脸上那根针拔了下来,“韩文则真是个疯子……你别怕,这位少侠是好人,他是你家二哥请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柳祎祎喜极而泣。

    “是真的,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是,”柳祎祎忽然担忧起来,“韩文则说外面都是他的护卫,我们怎么逃出去啊?何况我又这个样子。”

    “这有何难?贼头子都在我们手里了,还怕那些小喽啰?”周小渡随手从梳妆台上挑了根簪子,将韩文则拖起来,簪子抵着韩文则的咽喉,“跟我走就是了。”

    周小渡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施青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眼含期盼地点点头,将柳祎祎背起。

    周小渡瞥了一眼柳祎祎无力的两条腿,眉头略微一皱。

    暗道肯定不止一个出口,但周小渡只知道韩文则院子里那一个,那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出口,由韩文则手下武力最高的几个心腹守卫。

    周小渡抬脚把出口的门踹开,她们走过七拐八拐的通道,终于再次见到了阳光,以及前方,拔出刀来的几个韩家护卫。

    周小渡将簪子抵住韩文则的脖子,冷声喝道:“都往后退,不然老子扎死他!”

第38章 家人团聚

    “把我们家主交出来,饶你们一条生路!”

    闻言,周小渡一瞪眼,“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她手起簪落,狠狠刺进韩文则的肩头,“让路!”

    韩文则痛呼一声,痛醒了过来,看到周小渡的侧脸,咬牙道:“你没死……”

    周小渡的回答,是又一刺,“让路!”

    韩文则此前被她用了全力一踹,此刻整个人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又因为身量太高,周小渡只能拖着他走,他两条腿都耷拉在地上,狠狠摩擦。

    那几个护卫不敢轻举妄动,为首的往天上放了道旗花,金蛇般摆尾窜上半空,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院子外涌进一大批护卫来,细数竟有一百来号人。

    周小渡笑道:“……好多人啊。”

    手中簪子噗噗几下,对着韩文则的肩膀又是一通输出。

    韩文则:你捅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摇来的人!

    那些护卫一个个举着刀,凶神恶煞地和周小渡几人对峙着。

    周小渡冷笑,“你们当我真不敢拿他怎么样?再不让开,我就把他眼睛刺瞎!”

    韩家护卫们犹豫之际,只听他们的家主勉强提起一口气,命令道:“让开……”再不让开,他真的要废了。

    护卫们得到命令,哗啦啦地悉数往后退。

    周小渡对身后的施青青道:“跟紧我,我们要下山,你坚持住。”

    施青青表情坚毅,“放心,我体力很好的。”柳祎祎本来也不重,她背着并不吃力。

    几人一路往庄园外走,那些护卫紧张地追了上来,却不敢离得太近,怕周小渡气急败坏当真把韩文则的眼睛刺瞎。

    她们如履薄冰地走到庄园的大门处,跨过门槛,往石阶下面走。

    谁知,那一旁的石狮子后,竟蹿出个人来,纵身扑向施青青二人,想要以牙还牙,也抢个人质过去。

    周小渡手头挟持着韩文则,来不及去救,急中生智,抓起韩文则的胳膊往后一折——“卡啦”一声,韩文则胳膊骨折了,与此同时,一支暗箭从他袖中飞出,正中那偷袭者的胸口。

    偷袭者往后一倒,当场便被那暗箭毒死。

    “谁敢上前追,下场有如此人!”周小渡放了句狠话。

    众护卫在她的警告下,俱是心生惧意,只好眼睁睁看着周小渡带着人下山去了。

    几人一路奔逃,终于来到山下,在山下一间茶寮处,碰见了在此等候的柳泱泱和芝麻。

    “二哥……”柳祎祎看到柳泱泱,顿时泪如雨下。

    柳泱泱连忙上前,将柳祎祎接到怀里,“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柳祎祎扑到他怀中痛哭,“韩文则把我的腿打断了,二哥,我再也站不起来……我好想家,二哥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柳泱泱也忍不住哭了,兄妹二人抱在一起,万般伤心。

    周小渡将韩文则随手丢到地上。她注意到,柳泱泱身旁出现了两个陌生人,正目光不善地盯着韩文则,一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模样。

    那是两个体格健硕的青年,腰间各自配了把大刀。

    芝麻带着剂子,凑到她身边,对她解释道:“这是柳家派来的护卫,一个叫柳寒,一个叫柳冰,据说柳家大少爷带了人马正往南石县赶,路上实在不放心,就先派他们两个人打头阵,赶来这里帮柳泱泱。”

    周小渡闻言,替柳祎祎感到庆幸,虽然遇人不淑,但她的家人都是真心爱护她,先是孤身前来的柳泱泱,后是长子带队的柳家小分队,她甚至怀疑,如果柳祎祎人还找不到,柳家可能倾巢出动来临川找人。

    想着,周小渡偏过头,正好看到施青青满眼的羡慕。

    她就那样看着柳祎祎和家人团聚,再不敢上前一步,和周小渡、芝麻一样,与柳家人隔绝成不同团体。

    不是所有人都能出生在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也不是所有人在遇到苦难时,背后都能有强大的支撑。

    人生不如意才是常态,活着,总是要缺少什么或者失去点什么的。

    施青青是如此,周小渡是如此,遇到不幸婚姻的柳祎祎,其实亦是如此。

    柳祎祎一边哭,一边跟家人讲述她婚后所遇到的事情,讲她如何被韩文则虐待,讲韩文则以活人试毒,讲她逃走失败后又被打断腿囚禁起来。

    周小渡招呼施青青和小芝麻到一旁坐下,一边吃东西喝茶一边听,表情平淡冷漠,仿佛把柳祎祎当成个说书的,看得柳寒和柳冰恨不得朝她翻白眼。

    “如今能逃出生天,和家人重逢,还是仰仗了青青和这位少侠。”柳祎祎看向施青青和周小渡,“我站不起来,无法行礼,唯有躬身以表感激。”

    她俯了俯身,又看向柳泱泱,殷切道:“二哥,我们须得报答人家啊!”

    柳泱泱摸了摸妹妹的头,温声道:“这个你莫操心,我们肯定会安排的,你安心休息便是了。”

    周小渡喝了口茶水,顺势道:“此番艰险,柳泱泱,要加钱。”

    此前他们约定,只要柳泱泱教芝麻一些入门的武功,周小渡便帮他调查韩家的事情,当时也没想到,韩家堪比虎狼窝,周小渡都差点栽跟头。

    柳泱泱点头称是,“加加加!再付你二十两黄金!”

    柳寒柳冰觉得有点给多了,但看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也不好吝啬,也便对视一眼,没有多话。

    “青青,你过来一下。”柳祎祎将施青青唤到身前,柔声道,“青青,如今我们已然逃出来了,你以后,可有何打算?”

    施青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你愿意,随我回柳家么?”柳祎祎面上泪痕未干,露出一个清丽的微笑,“你曾说过的,很喜欢宜春。我的家人都很好,如果你愿意,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施青青眼睛一亮,“扑通”一声跪到她身前,“我愿意!柳姑娘,我会照顾好你的,只要你愿意收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如今身无长处,容貌又被损毁,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柳祎祎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一下,摸了摸施青青的头,“起来吧,你就像之前那样,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就好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以后怕是不好出门的,有你陪我,我很开心。”

    施青青点点头,笑道:“姑娘开心,我也开心。”

    柳祎祎身子不适,不能过多颠簸,他们就在附近租了一个农家小院,以作休养,顺便等柳家大少的人马到齐,再和韩家好好清算。

    这期间,韩文则醒了过来,柳泱泱几人审问了一番,知道了更多细节。

    比如,用活人试毒并不是韩文则开创的,而是他们韩家传了至少几代的传统,而那些尸骸,韩文则没有销毁,而是沉到了某处河底。

    再比如,韩文则常会到异宝阁出售自制的毒药,也就是因为如此,他知道异宝阁还可以挂单子雇佣江湖人士办事。

    所以,韩文则将柳祎祎囚禁于地下密室后,为了永绝后患,便想到一个办法——他到异宝阁挂单雇佣了铁腿仙张大牙,匿名请他绑架韩家新妇柳祎祎。做戏做全套,他还提前找了个替身,也就是施青青。

    他将施青青伪装成柳祎祎的模样,只待张大牙劫走施青青后交给他,他再以柳祎祎丈夫的名义上报官府、通缉张大牙,通过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所以那一天,他还提前安排好,将护卫调走,方便张大牙入室劫人。

    谁知,张大牙竟认错了人,将年纪相仿、装扮类似的霍颜当成柳祎祎。所幸霍颜平安归来,韩文则也便将错就错,将被劫走的霍颜说成是柳祎祎,按照原定计划那样报了官。

    而施青青,没派上用场,本是要将她送走做一个外室的。可惜霍颜心气不顺地上门来闹,将施青青毁了容,韩文则倒了胃口,索性便令施青青假死,而后将人送入密室,做柳祎祎的贴身侍女,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交待完这些,韩文则涕泗纵横,哭着说要见柳祎祎,说是要亲自赔罪。

    毕竟他们夫妻一场,此间的恩怨情仇,终究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才是。柳泱泱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第39章 菩萨挥刀

    周小渡在一边旁观柳泱泱审问韩文则,正欲随柳泱泱他们去找柳祎祎,便见芝麻走进柴房里来。

    周小渡随口问道:“怎么了?”

    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我去附近买了些伤药,你手臂不是受伤了吗?先前没空,现在快处理一下吧!”

    “没事儿,它都没流血了。”周小渡心不在焉道,“你先放着吧,我待会儿自己弄。”说完,便跟在柳泱泱和韩文则后头出去了。

    “干什么去啊……”芝麻皱眉,“你不怕伤口流脓啊?”

    “我得去盯着他们,免得柳泱泱一个冲动,把韩文则给嘎了,你不是还有话要问他吗?”

    闻言,芝麻手上拿着伤药和纱布,一道跟着去找柳祎祎。

    “叩叩!”柳泱泱敲响了柳祎祎的房门。

    “谁呀?”

    “祎祎,是我。那个,韩文则说要见你,他说有话想跟你说。”

    里面静默了片刻,“带他进来吧。”

    几人进到朴素整洁的房间内,只见柳祎祎坐在床上,正在给施青青的脸抹药膏。

    施青青对这张脸其实不甚在意,美貌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不过是谋生工具罢了。皮囊再美,也是要在淤泥里挣扎着才能活下去,如今她已经得到了平静的生活,这张脸对于她来说,便是可有可无了。

    甚至于,她暗暗地希望这张脸永远不会恢复。

    因为她很害怕,柳祎祎如果看到自己原本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会就此厌弃自己。

    周小渡和芝麻随意坐到桌边的凳子上。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记得不要碰水,知道吗?”柳祎祎对施青青嘱咐道。

    施青青点了点头,识趣地出去了,临走前留下一个担忧的眼神。

    待施青青走了,柳祎祎微微侧过头,抬眸瞥了一眼被捆住的韩文则,眼神冷淡。

    “祎祎,他有话要对你说。”柳泱泱将他带到妹妹的床前,自己则是把着刀,隔在他们之间,谨防韩文则有什么动作。

    周小渡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动作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看戏。

    少年顺手将她的胳膊捞过去,挽起她脏污的袖子,帮她上药包扎。周小渡瞥了一眼,没有拒绝。

    “祎祎,我知道错了!”男人上半身被紧紧捆住,一到柳祎祎跟前,“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我是爱你的,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爱你,我承认我坏、我卑劣,但我对你的爱是毫不掺假的!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韩文则跪在柳祎祎床前,情真意切地哭着,“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怎么爱人、怎么对一个人好,我怕你不接受如此丑陋的我,怕你离开我,我太怕了,所以才失去理智,做出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

    柳祎祎看着他这副低三下四的模样,眼中浮起一层悲悯来,“文则,你别这样,站起来跟我说话。”

    昔日狂傲孤高的男子此刻卑躬屈膝、尊严扫地,苦苦地哀求着,“祎祎,你原谅我好不好?祎祎,我们已经拜过堂,成了亲,夫妻一体,你难道真的要和离吗?你一个弱女子,过门不过三月便要和离,传出去别人怎么议论你?怎么议论柳家的家风?日后柳家在宜春怎么抬得起头……”

    柳泱泱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呸!格老子的!我家祎祎啥都没做错,也就是点儿背遇着你了,有什么好议论的?给你狗胆子了,攀扯到我家家风上!老子告诉你,我们柳家脸面光鲜着呢,你家这些污糟事爆出来,有没有‘日后’这就说不定了。”

    韩文则被踹了个乌龟翻,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不敢再生拉硬扯,而是膝行至柳祎祎手边,用脑袋蹭着柳祎祎,“祎祎,你就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一定对你好,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

    柳泱泱骂骂咧咧地将他扯开,“你他娘地离我妹妹远点儿,恶心谁呢你?”

    “文则,你先起来再说。”柳祎祎眉头微蹙,低声道,“你这个样子,我看了心里实在不好受。”

    柳泱泱不满道:“祎祎,你对这种人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周小渡喝了口水,津津有味地跟芝麻点评道:“热闹。”

    好热闹的一出戏,一地鸡毛,就适合她这种刻薄人士观看。

    芝麻无语地摇了摇头:之前跟他们哭天抹泪的也不知道是谁,现在见了这混球,竟又开始心软了,这是记吃不记打吗?

    韩文则见事态出现转机,连忙站了起来,拾起几分过往的风度,深情款款地承诺道:“祎祎,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改过自新,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文则,你说爱我,是真的吗?”柳祎祎嘴角扯出一个凄苦的笑容,问他。

    韩文则语气坚定,“自然是真的,祎祎,我对你的心意若是有假,那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文则,你曾说,最爱我的温婉善良,爱那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菩萨心肠……”女子怔怔地说着,语气幽幽,仿佛在出神,“后来我才知道,你爱的,其实将柔软撕碎、将纯白玷污、将平和摧毁的快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比高大,可以肆意将别人玩弄在掌心?”

    她忽然咧着嘴,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佛,有菩萨低眉,慈悲六道,”她忽然伸手,从兄长腰间铮然拔出刀锋来,“亦有金刚怒目,降伏四魔——”

    她语气铿锵,手腕急转,带着一往无前的愤怒,狠狠劈下,寒光如长虹,无声出惊雷。

    “啊啊啊!”韩文则惨叫一声,两条腿自膝盖处被整齐地砍断!

    鲜血四溅,泼洒了一地。雪白刀刃上,红珠成串,颗颗落地。

    柳祎祎白玉般的脸上绽开几朵血花,犹如白雪映红梅,冷意刺骨,“还不起的债,还敢妄谈原谅?”

    柳泱泱看着地上惨叫连连的韩文则,低头,又看到自己半身衣裳都被溅红,那些血液热意未散,蒸腾着腥气,让他恍惚起来。

    眼圈这个手起刀落、眸光冷冽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妹妹吗?

    芝麻被惊呆了,屏住了呼吸。

    周小渡被呛到了,“咳咳……”见芝麻转过头来看自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刺激。”

    芝麻心有戚戚,“确实,刺激。”难怪柳祎祎非要让韩文则站起来呢,原来在这候着呢!可不得让他站起来,不然砍起来不顺手……

    这还真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脏了二哥的刀,对不住了。”柳祎祎神态自然,信手将刀递回给柳泱泱。

    柳泱泱怔怔地接了过去,下意识道:“没事儿,我常拿它杀猪的,差不多。”

    周小渡顺过气来,如梦初醒,一下子蹦了起来,招呼道:“哎呦,先给他止个血、包个扎,别真给折腾没了,要死等我们问完话再死啊。”

    “哦哦……”柳泱泱手忙脚乱,和周小渡一人抬一头,将韩文则抬猪似地抬了出去。

    芝麻看他们在忙,遂对柳祎祎道:“柳姑娘,我帮你打扫一下屋子?”到处都是血,简直是凶案现场。

    柳祎祎愣了一下,随即绽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来,柔声道:“不用了小弟弟,你帮我喊柳冰柳寒他们来做就好了,让你来做这些粗活,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芝麻点点头,“好。”心中却不免嘀咕,他看上去那么显小吗,怎么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周小渡更是一口一个小鬼、小兔崽子的,喊得他都要自卑了,感觉跟他们有代沟一样。

    屋外传来周小渡的喊声:“小鬼,把你的药拿过来,刚好派上用场!”

    芝麻小脸一皱,嫌弃地嘟囔道:“那是给你买的,干嘛要给那个人渣使啊,怪膈应的……”

第40章 柳二中毒

    周小渡潦草地往韩文则的断腿上撒了些金疮药,而后用纱布胡乱绕了几圈,做完这些,大马金刀地坐下,问道:“山谷里那些暗红色的蝴蝶,从何而来?”

    韩文则痛到呼吸困难,“是……是几年前从一位朋友那里,得来的幼虫……”

    周小渡和芝麻对视一眼,“朋友?什么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郡何县哪条街?”

    “广陵剑君,盛羽驰……”韩文则嘴里吐出一个人名来。

    周小渡挑了挑眉,“广陵……含章剑盛家的家主盛羽驰?”她看了看芝麻,对方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韩文则道:“是他。两年前,他私下里向我买一棵千金藤,我不大愿意出手,他便用这惑心蝶的幼虫与我交换……至于其他的,我便一概不知了。”

    “这位盛大侠,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君子啊,怎么会跟你这种人是朋友?”周小渡微含嘲讽地笑道。

    韩文则听到这话,不屑地冷笑起来,“这江湖上,谁不是披着一层皮在行走?你不也是吗?”

    “你说的没错。”周小渡歪了歪头,随即踩着他的伤口狠狠碾磨,笑得开怀,“但是,我不喜欢你攀扯到我。”

    韩文则惨叫起来,“住手!啊啊啊……”

    二人把韩文则锁在柴房里,往外走。

    周小渡两手叉于胸前,问芝麻,“你要接着查下去吗?广陵盛家,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府上高手众多,和各大势力也有着不错的关系往来,如果想查下去,恐怕不容易。”

    “叮咚!系统提示,激励值+2,当前激励值为17,恭喜宿主,提升了任务对象的上进心,要再接再厉哦!”

    周小渡已然知晓了答案。

    芝麻坚定地回答:“我想查,我想知道真相。”

    周小渡轻描淡写地道:“可以,那我陪你走一遭就是了。”

    “你愿意帮我?谢谢你!”少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愿意帮你是一回事,你也需要迅速强大起来,不能事事指着我。”周小渡斜睨了他一眼,“江湖容不下废物,我也容不下。”

    说完,她飘然前行。

    少年快步追上她,雀跃道:“我会努力的!绝不让你失望!晚上我就让柳泱泱教我练功!”

    “叮咚!系统提示,激励值+3,当前激励值为20,恭喜宿主,提升了任务对象的上进心,目前进展良好,取得阶段性胜利!要再接再厉哦!”

    几人住在农家小院内,又过了两日,和匆匆赶来的柳家小分队碰了头。

    柳家一行二十几个人,被柳冰、柳寒领进小院内时,柳泱泱正被周小渡按在地上暴揍。

    他抱着头缩在地上,嘴里嚷着:“不是你让我自由发挥,该怎么教就怎么教的嘛?!”

    周小渡拿着个锅盖狠敲他的头,骂骂咧咧,“我是让你来教武功的!不是让你把我家孩子晒成包公的!你丫是不是自己黑,就瞧不得别人白?!”

    芝麻已被周小渡赶到树荫下练刀去了。

    柳家一行人:“……”

    好尴尬,我们是不是该劝阻两句?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银白圆领袍、腰系蹀躞带的青年,腰间大刀插在金边玉白刀鞘内,俊朗雍容,举动端方。见到这副鸡飞狗跳的画面,青年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周小渡和柳泱泱闻声转过头去,柳泱泱:“大哥?!你们到啦?”他先是一喜,随即想到自己这副窘况,只觉颜面扫地,恨不得当场用脚趾抠出一座地宫来,与世长绝。

    眼前这名俊朗青年,正是柳家长子,柳泱泱和柳祎祎的大哥。

    周小渡眼睛一亮,道:“柳泱泱没说谎,你们家果然只黑他一个!”

    青年:“……”

    “你叫什么?柳啥啥?”她又问。

    “……在下柳苍苍,敢问小兄弟姓名?”青年抱拳微笑道。

    “周小渡!幸会幸会。”周小渡回了个礼,“敢问你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啊?”

    柳苍苍心中叹息,彬彬有礼道:“家中三子一女,我和二弟底下还有一个三弟,大名荡荡,取浩浩荡荡之浩大意,舍妹祎祎是家中幺女。”

    柳荡荡……

    周小渡憋住笑意,赞了一句,“令尊令堂取名很有一套!”

    周小渡:我接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系统:“宿主,你取的名字好像更不符合人类的大众取向吧……”

    柳苍苍苦笑道:“过奖,很多人都这么说。”

    柳家人带来的都是精锐,兼之韩文则在他们手上,很快便攻上了千溪山,控制了韩家山庄,一行人总算不用挤在那个小院子里了。

    韩家可谓变了天,那些护卫和仆从,有的被遣散,有的被关了起来,一直昏迷着的霍颜也是被锁在房间内,任其自生自灭。

    柳苍苍将妹妹接到韩家庄园内养病,然后着手善后工作,柳泱泱则带着搜集到的罪证,拖着韩文则去报官。

    因为柳泱泱承诺过要教芝麻武功,周小渡就拉着芝麻一起住进了韩家庄园,彼此也方便。不光是下榻到贵客厢房,周小渡支使柳家护卫帮忙洒扫、抬物也是毫不客气。

    小芝麻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果又看到,周小渡大喇喇地溜进韩家各处库房,翻箱倒柜,搜刮珍贵药草,一副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那些柳家人见了虽不大高兴,却也不敢置喙,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脸皮修炼不到家。

    “不拿白不拿,我可是救了他们家小姐的人,拿走点东西算什么?何况本来也不是他们的,是韩文则的。谁逮住了韩文则?我呀……”周小渡拿着个麻袋,往里丢那些价值千金的宝贝草药,“就算官老爷后面把韩家这些家产判给柳祎祎,那也是未来的事儿。”

    韩家本来便子嗣单薄,三代单传,当年还是断绝了所有关系,隐姓埋名逃到南石县另起炉灶的,韩文则这回犯的可是杀人重罪,韩文则到时死了,韩家户绝,再加上柳家暗中疏通,这些资产最后大概率是要归柳祎祎的。

    芝麻趴在架子上看她,“你怎么连毒药都拿啊,不怕吃错药啊?”

    “你才吃错药!”周小渡白了他一眼,“万物皆有阴阳两面,良药用之不慎便会催命,毒药用之有方也可以救人……何况,我自己不吃,下给别人吃也可以啊!反正不拿白不拿……”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倒霉……”芝麻嘀咕了一句。

    周小渡咧开一口白牙,“说不定就是你。”

    二人正在此扯皮,忽然听到有人来寻,说是柳泱泱一行人在路上出了事,邀周小渡过去商谈。

    二人俱是眉头一皱。周小渡:“押送一个废人去官府,这能出什么事儿?难道韩家有帮手出来袭击?”

    那个柳家护卫回道:“柳冰柳寒两位大哥说,周少侠您去了便知道了。”又见芝麻跟着周小渡,阻拦道,“此事紧要,柳冰他们说,让周少侠一人独自前去。”

    周小渡和芝麻对视一眼,道:“既然只叫我一人去,想必是些小孩子不能参与的话题,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芝麻抿了抿嘴,“知道了。”

    周小渡被带进韩家议事的大厅,便见柳冰、柳寒坐在厅中,脸色便秘似的纠结,韩文则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柳泱泱呢?”周小渡问。

    柳冰怒道:“二少爷一时不察,被韩文则这厮用毒簪暗算了,此时已是昏迷不醒,我们只好原路返回。”

    周小渡怪道:“韩文则被捆得好好的,如何暗算于他?”

    柳寒尴尬地说:“他说闹肚子,二少爷怕臭,就给他解开了让他解决……”

    周小渡直言不讳:“……活该。”

    “二少爷昏迷前,说怕家人操心,不让我们告知大少爷和小姐,可我们如何能放任他毒发不管?韩文则又不肯交出解药……您和二少爷是好友,又见多识广,可否帮我们看看这是什么毒?”

    周小渡接过柳寒递过来的毒簪,看了看,嗅了嗅,“不知道,韩家的各种毒基本都是他们家自制的,我没见过,更搞不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冰柳寒见周小渡起身要走,忙拦住,“二少爷命悬一线,如何等得了?听说少侠在审讯上很有一套,不若帮我们审审这韩文则?”

    周小渡挑挑眉,“也行。”

    她对折磨人那是颇有心得,没几个好汉能在她手下撑下去,但此次轮番刑讯,韩文则竟坚若磐石,闭紧了嘴巴,愣是不肯交待解药是什么。

    周小渡接过柳冰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这厮嘴硬,问不出来,不能拖了,我看,你们还是找你家大公子商议吧……咦,我怎么有点儿……晕……”

    她一下子昏倒于桌上。

第41章 一段插曲

    看着不省人事的周小渡,柳冰握了握腰间的刀柄,缓缓拔出刀来——

    柳寒按住了他,“要不、要不还是禀告大少爷后,再做决断?这毕竟是救了小姐的恩人,我们如今反手就是背后一刀,实在有违道义。”

    “你也知道他是救了小姐的人,按照大少爷和小姐的脾性,必不会同意我们动他!”柳冰面沉似水,“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二少爷死于毒发吗?”

    柳寒恨得牙痒痒,转身踹了韩文则一脚,“都怪这厮狡诈,竟真的如此嘴硬,用了刑也死咬不松嘴,非要逼我们拿周小渡的性命去换解药,害我们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当真可恨!”

    “你也知道他狡诈,似他这样的卑鄙小人,当初便该盯紧了才是!如今闹成这样……”柳冰叹道,他看向苟延残喘的韩文则,“若我们为你杀了周小渡,你可会信守承诺,将解药交给我们?”

    “呵呵,”韩文则笑了笑,眼里俱是疯狂,“我已是穷途末路,不做他想,只想拉着这个小子下去垫背……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代价我受得起,你们可受不起!”

    如果不是这个姓周的小子突然出现,自己的一切,也就不会这样惨烈地毁掉,都怪他!反正结果都是个死,那至少要杀了这个小子报仇,才能消解自己的心头之恨!这也是韩文则方才承受种种酷刑,还能坚持不松口的原因。

    柳冰怒目圆睁,挥刀劈裂一张桌子,喝道:“你说的没错,二少爷的性命在你手上,我们只能听你摆布,但你若敢欺骗我们,我们定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柳寒亦是不再劝阻,而是背过身去,愧怍地叹息道:“事已至此,你我二人届时,便各自斩断一臂,以偿此孽债!”

    柳冰高高地举起大刀来,上下嘴唇不断哆嗦着,缓缓走向周小渡,“周少侠,对不住了!”

    刀锋闪过寒芒,霜雪般锃亮。

    “诶!等等!”一人忽然叫住了他,“看看这是谁?!”

    柳冰动作一顿,回身望去,只见那人拖着另一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竟是周小渡那个弟弟劫持了柳祎祎!

    “小姐!臭小子,你这是做什么?把刀放下!”

    芝麻横刀架在柳祎祎肩上,下巴微抬,冷哼了一声,“那你先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们……”柳冰羞愧难当,“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二少爷危在旦夕,我们做属下的心急如焚,为救主人,也只能昧着良心做一回恶人了!”

    柳祎祎眼里含着浓重的失望,“柳冰、柳寒,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这般恩将仇报,仁义礼智信都抛于脑后了是吗?”

    她方才在屋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柳冰、柳寒和二哥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犹如同胞,但实在没想过,他们竟敢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真是丢尽了柳家的脸!

    芝麻眸光如寒霜,“你们有什么苦衷,是你们的事,若为了这苦衷要害旁人的性命,那大家就只能撕破脸、斗一斗了。”

    “哎!你把我们小姐放下,我们不动他便是了!”柳寒急道。

    芝麻道:“不行,我们就在这耗着,什么时候周小渡醒过来,我就什么时候放人!”

    柳祎祎腿脚有伤,被他一路强行拖拽过来,实在不好受,“我已让青青去请我大哥来了,你莫担心,我们柳家最重信义,这件事必定给你们一个说法。”

    芝麻抿了抿唇,“抱歉,我现在可不敢再相信你们口中的所谓信义了,我不能把你放开,我得等周小渡醒过来。”

    话音刚落,白袍男子从门外跨步进来,朗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便刀剑相向了?”

    柳冰、柳寒见是柳苍苍到来,对视一眼,唯有硬着头皮,禀明前因后果,“属下随二少爷前往县衙的路上,二少爷不慎被韩文则的毒簪所伤,这姓韩的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解药,以此要挟我们杀了周少侠,为他解气,才肯交出解药。

    “我等遂瞒着主人们,私自给周少侠下了迷药,想要对他下手,谁知,周少侠的弟弟竟挟持了小姐做人质,这才对峙起来。”

    柳苍苍听完,抬起脚就将柳冰和柳寒一一踹翻,二人倒到地上,面色痛苦,却不敢有怨言。

    “家仆无状,实在失礼!惭愧惭愧!”柳苍苍拱手致歉。

    “一句失礼,便想轻描淡写地盖过去?”芝麻蹙眉道。

    柳苍苍颔首,“自是要郑重赔罪才是。”

    他转过身,铮然一声,从腰间拔出那把银白的大刀来,正声道:“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败坏吾家惇信明义之家风,我柳苍苍以柳家长子的名义,惩戒尔等,可有异议?”

    柳冰二人爬将起来,双膝下跪,恭敬道:“属下甘愿受罚,没有异议。”

    柳苍苍的刀很快,浮光掠影般惊鸿一现,将之收回刀鞘时,柳冰二人的左臂皆已齐齐断于地上。

    满地猩红。

    柳冰痛得面色惨白,一边呻吟着,一边流泪问柳苍苍,“我等纵是身死亦不足惜,但是大少爷,二少爷的毒该怎么办啊?”

    “我自有办法,谁让你们自作聪明、擅作主张的?”柳苍苍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冷声道,“带韩忠上来!”

    一旁的韩文则惊愕道:“韩忠?”

    一个小眼睛、其貌不扬的男子被带了上来,正是韩文则的心腹之一,韩忠。

    柳苍苍将桌上的毒簪丢给他,“这是什么毒?”

    韩忠举着簪子,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了看,又闻了闻,而后问柳冰二人,柳泱泱中毒后是什么症状。

    二人回答后,韩忠说:“此毒名叫‘七日绝’,中毒者会在七日内渐渐衰竭而死,解药好像在西库房的第三个架子上。”

    柳苍苍立刻派人去找。

    韩文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韩忠!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韩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帮您整理书册、药物时,也就跟着看了些,不知不觉就懂了不少。”

    韩文则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他娘的不是不识字嘛?!”

    韩忠一脸的老实巴交,如实交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俗话说得好,学到老活到老,技多不压身,做人总该有点上进心才是。”

    “你骗我!你不光骗我,你还背叛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破口大骂。

    韩忠:“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也是弃暗投明啊家主!”

    韩文则愤然喷出一口老血来,晕了过去:他从前居然真的相信韩忠是个笨嘴拙舌的呆子!合着搁这扮猪吃老虎呢!

    柳苍苍派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大少爷,找到了。”

    韩忠看了看那个小盒子里的丸药,“对!就是这个!这个就是七日绝的解药!”

    柳苍苍眄视着柳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们去救二弟?”

    柳冰、柳寒二人点头哈腰地领着他们走了,一行人呼啦啦地退去,大厅内瞬间就只剩下芝麻、柳祎祎、周小渡、韩文则。

    顿时安静了下来。

    芝麻:???没人搭理我吗?我可是挟持了柳祎祎!

    柳祎祎:我还被刀架着呢!没人管我吗?!

    没有观众,这出戏也没必要演下去了,少年将柳祎祎放到椅子上坐好,“多谢柳姑娘仗义相助了。”

    柳祎祎颔首道:“不谢。”反正我又不是自愿,是你忽然闯进我屋里,强行把我架过来的。

    柳家人要动周小渡,是因为想给柳泱泱解毒,如今解药已经找到了,那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周小渡也算脱离了危险。

    芝麻将外面担忧的施青青叫过来,让她送柳祎祎回房去,自己则扛着周小渡,将她送回房间躺下。

    这边刚给周小渡脱完鞋摆好,抬头便见周小渡睁着眼睛看向自己,目光清明,古井无波般平静。

    “你没晕?”他有些错愕。

    周小渡坐起身来,迤迤然道:“我又不蠢,茶里有药味还要往下咽。”

第42章 不见高山

    芝麻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一直在装晕?”

    “对啊,全靠这个东西。”周小渡抬起手,从袖中抽出一块叠起的棉布来,棉布上洇湿了一块,是她当时吐掉的茶水。

    “以后也给你备一块,虽然照你这个手速,大概率是用不着的,但有备无患嘛!总之呢,无论是敌是友,对人时刻保持戒心,都是很有必要的。”

    芝麻叹了口气,在她床边坐下,有些郁闷道:“那我出现后,你还继续装晕?”留我一个人在那跟他们对峙半天,都快被吓死了。

    “那我都装晕了,当然得在合适的时机发动偷袭才划算呐!虽然后来没必要蛰伏了,但是就这样,让他们误以为差点得手,也挺好!”周小渡理所当然道,“江湖就像一个赌场,越招摇的人越容易被坑,若想不输,便要保护好自己的筹码,轻易不亮牌,知道吗?”

    可你现在就是在亮牌给我看啊。芝麻想了想,“你告诉我这些,是把我当自己人咯?”

    周小渡矢口否认,“不,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教会你更多东西而已,免得哪天你蠢兮兮地又栽别人手里。”

    “我知道,无论对任何人,都要时刻保持戒心……”他略微偏了偏头,“唔,也包括你吗?”

    “当然也包括我。”周小渡一本正经道,“不过,你暂时可以相信我,因为就目前来说,你,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

    芝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虽然他说过,不管周小渡怎么想,他都会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朋友,但人是利己的动物,他还是无法避免地期待对方能给予他正向的回应。

    交朋友总是这样的,面对对方的冷漠时,会在嘴里说着包容和习惯,心里却永远在希望,能得到同等的甚至更多的回报。

    柳泱泱服下了解药,很快便苏醒了过来,芝麻随柳祎祎他们去看他。柳家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讲,芝麻便主动给他讲了这段插曲。

    听到他说柳冰、柳寒被韩文则要挟,要对周小渡下手,柳泱泱“腾”一下坐了起来,惊问道:“他俩没死吧?”

    坐在一旁的柳祎祎:???你不该担心周小渡的吗?

    柳苍苍解释道:“没有,他们给周少侠下了迷药,我赶到的时候,周少侠的弟弟正和柳冰他们对峙着,谁也没受伤。不过,我后来惩罚了柳冰柳寒,断了他们一臂。”

    芝麻想到那天周小渡睁开眼睛,眸光清冷的模样,不由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柳泱泱比我更了解周小渡。”

    “哦……他们没死就好,大哥你罚得对!这是该让他们长长记性的!至于周小渡,他要什么赔偿就都给他好了,这人小性儿得很,我可不敢得罪他!”柳泱泱心有余悸道。

    柳苍苍并不知道弟弟经历过什么,只好矜持地点点头,“你放心吧,我省得的,安心养伤,万事我来安排。”

    想来他们柳家人和临川的风水犯冲,这残的残,伤的伤。柳苍苍都有点害怕轮到自己,出了门就吩咐人去买柚子叶回来洗手。

    几人走后,就剩芝麻留了下来。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泱泱,“我觉得我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学习了。”

    柳泱泱嘴唇泛白,拍了拍身上盖的锦被,“……可是我不可以,我需要再躺两天。”

    少年两手一拍桌面,沉声道:“时间就是生命!你这是在浪费你我的生命!有意义的生命是怎样的?它不该是躺着的,而该是不断学习、不断进步、不断实现自我价值的!”

    柳泱泱一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周小渡又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芝麻摇摇头,坚定道:“不是迷魂汤,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这个江湖容不下废物,要想在这个江湖行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不能事事依赖别人,我必须迅速强大起来,这样我才不必束手束脚、畏首畏尾,才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寻自己想知道的真相。”

    柳泱泱恹恹道:“虽然这个道理是没错,但是欲速则不达,我们也要讲究一个节奏,就是要循序渐进……”

    “这个节奏我适应得很良好,你不必担心!”

    “不,我是说,我需要循序渐进,不是说你——我现在需要休息。”

    芝麻默了片刻,退了一步,“你可以边休息边口授,我就当预习了,具体操作等你好些了再跟我演示。”

    “……那我给你讲讲内功的基本修炼要点吧。”柳泱泱感到一个头顶两个大,“看你这么热情,我不得不给你泼点冷水,说实话,你现在修炼武功年纪已经有点大了。”

    见芝麻没有什么反应,他接着道:“先前练习刀法拳脚时,可能感觉还不甚明显,等你开始修炼内功心法,便会感觉走脉比较滞涩不畅了。

    “这是正常的,因为内功入门最合适的年纪,是十岁以前,若是智力悟性超凡者,五岁以前做到入门,则更为上乘。在幼年身体清灵时循经走脉,打下基础是最牢固最容易的,年纪大了、体内杂气多了,再想修炼便不易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少年点点头,眼眸沉静地望着他,不为所动,缓声道:“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柳泱泱忽然觉得,对方眉间那颗红痣骤然绽放出智者的光辉。

    ……

    周小渡乘机跟柳家又要了三十两黄金,作为精神损失费,弥补此番受到的心理创伤,而后,半点精神损失都没有的样子,泰然在庄园内继续住着。

    这天夜里睡不着,周小渡便起来逛园子赏花,路过芝麻的门外时,却见小芝麻半夜不睡觉,独自坐在屋顶上打坐。

    他面朝人间、背靠星海,被薄雾似的月光模糊了轮廓,夜风吹得衣袂飘飞,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化为天上人。

    很出尘,但也很有病。

    她迷惑地歪歪头,脚下聚起真气,如飞鸿踏烟般腾起,落到房顶上,“小鬼,你这是在干嘛?吸收月之精华?”

    “柳泱泱说了,没有日月精华这种东西。”芝麻睁开眼睛仰头看她。

    周小渡点点头,“确实没有,所以你在干什么?”

    “静观天地,明心广思。”他曼声道。

    周小渡摇摇头,哀叹道:“完了,学疯了。”她是不是给他太大压力了?

    “……换个说法,”芝麻道,“打坐累了,放空歇会儿。”

    “哦,懂了。”

    周小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瓦片玩儿。

    芝麻想到了什么,问她:“老大,你是几岁开始修习内功的?”

    周小渡出神地回忆了一下,“忘了……十几岁吧?反正是十岁之后的事,听了几句口诀就稀里糊涂地入了门,后来又得了本劣等心法,胡乱练起来,渐渐的就悟通了一些。”

    芝麻道:“柳泱泱告诉我,内力修习一般都是十岁前入门,十岁往后再入门,因为体内杂气入侵,练起来会困难许多。”

    “是吗?这个我不清楚,没人跟我讲这些。”周小渡双手枕于脑后,躺到他身侧,“你怕了?”

    “不是怕,我只是想知道,我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芝麻道,“我不喜欢做无头苍蝇。”

    “能走多远啊……”周小渡看着遥遥星月,语气幽幽,“这种事情,谁能告诉你正确答案?老天爷都不能,何况凡人?从前有人说我最多只能活三天,可是,一个月后,我还活得好好的,而他自己却死在了我的剑下,好笑吧?”

    芝麻“哈”了一声,笑了,“莫欺少年穷!”

    她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我再问你,石头和砂砾哪一个比较大?”

    “当然是石头了。”

    “可砂砾经过漫长的风吹雨打,最后也可以成为高山,而有的石头却永远只是石头,眼下你看它坚硬沉重,好似顽固碍眼,日后再看,其实也不过微尘……世人不见高山,往往只是他们等不起,你又焉知你等不来?”

    芝麻失笑道:“你这是自比高山么?”

    周小渡坦然道:“那倒不至于这么自大,我呢,不过是一颗奋斗成石头的砂砾,我的终点估计也就到这里了,我也懒得再向前奔走了。可你不一样,你的前路比我长,且还刚刚开始。”

    少年皱起脸,道:“啧,你究竟几岁?说话动不动就老气横秋的,跟半截入土似的。”

    周小渡忽然感觉有些许困意涌了上来,一边打哈欠一边道:“我是千年老妖怪,生平最爱吃小孩儿……”

    “呵,又来了又来了……咦,那是什么人?”他忽地话锋一转。

    周小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夜色里,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暗处走过。

    她伸长脖子细看,却见是熟人,一个秃头、一个断腿,“霍颜和……韩文则?”

    他们怎么逃出来了?

第43章 乐极生悲

    周小渡朝芝麻眨了下左眼,招招手,示意他一起跟上去。

    白日里,霍颜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间,蓦地无端生出些许清明来。

    她听到些动静,凝神细听,原是窗外有人闲谈。

    那个陌生的声音说:“……韩狗竟敢对二少爷下手,虽然后来找到解药了,但大少爷是真的动了气,我也是难得见大少爷这般恼怒,当即便命人对韩文则动了严酷私刑,那厮叫得跟杀猪一样,我去看时已是不成人样,就剩下一口气了,当真是解气。”

    另一个声音道:“是啊,祎祎小姐和二少爷多好的人,遇上这厮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在也是有惊无险,明天天一亮就能把他押去官府,这一次是大少爷带头押送,料那韩文则是再没机会耍心眼了。”

    韩文则……表哥……

    霍颜听着那些幸灾乐祸的话语,心里念着表哥的安危,竟气力横生,挣扎着醒了过来。

    柳家人对她百般嫌弃,除了每日施舍她一碗稀粥,这段时间都是绕着她的房间走,因她伤重濒死、奄奄一息,也不曾派人上心。待夜深人静时,霍颜竟格外顺利地跳窗逃了出来。

    她像只耗子一样,屈辱地溜进自家的后厨,怀着满腔恨意,往嘴里塞了半肚子的冷饭。

    娇弱的胃囊抽搐着发出抗议,她宛如未觉,手里和脸上黏满了冰凉的饭粒,眼神阴翳,如两潭幽黑的深水,望之状若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胃里填了东西,虽然有些坠痛,却给她带了行动的体力。

    霍颜离开后厨,来到临近的柴房外,门口有一个柳家的护卫正在看守,看来她表哥真的被关在了这里。

    那个柳家护卫正打着瞌睡呢,霍颜往远处丢了颗石头,那护卫登时惊醒,大喝一声“什么人?!”,被石头引开了。

    霍颜乘机窜到一处拐角后的阴影里。

    未查出异样之处,那护卫一脸迷惑和困乏,打着哈欠走了回来。

    霍颜举起一根铁棍,冲了出来,对着那护卫的后脑狠敲了好几下!

    待那护卫昏迷倒地,她从他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柴房的门。

    韩文则听到动静,被惊醒了过来,倏而便见那扇木门被打开,夜风灌入这间柴房,来人背着月光,一张肿胀脏污的脸表情扭曲,通身气息阴沉。

    男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畏惧道:“什么人?!”

    霍颜身体一僵,盯着眼前狼狈的男人,干涩的喉咙震动起来,声音嘶哑破败,“表哥,是我,我来,救你。”

    “小、小颜?”韩文则万万没想到,霍颜这个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人,此时竟还没有死,甚至还能赶过来相救自己!

    他激动道:“小颜,你快带表哥离开这里!”

    霍颜一言不发,走上前去,将断腿的韩文则背到背上,往外走。

    柳家人不多,无法如韩家从前那样安排护卫处处巡视,但庄园的出口还是有人把守的,韩文则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们该怎么逃出去。

    霍颜两腿发软,四肢百骸传来阵阵锥心般的疼痛,她唇色透着紫黑,一边走一边粗重地喘息着。

    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仿佛生命熊熊燃烧时的火光。

    一个将死之人,在此刻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将一个成年男子背在身上一路前行。

    周小渡和芝麻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们。

    芝麻疑惑道:“这是要去哪里?”

    “我记得这个方向的尽头,好像有个偏僻的小门,他们可能是想从那个小门出去……”周小渡勾起嘴角,眼里闪着恶意的嘲讽,“那我便发回善心,让他们如愿好了。”

    她施展身法,甩下芝麻一个人,从霍颜、韩文则一旁的屋顶上疾掠而过,很快便超过了他们。这二人专心逃命,无一抬头,也便未觉。

    周小渡率先来到池塘后的这个小门,和守卫在此的柳家护卫打了个招呼,“刚刚撞见柳泱泱,他说要见你,我就过来帮他带个话,你知道啦,他还在养伤,不能走动的……你快过去吧!”

    “嗄?这个时辰,二少爷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啊?”那人抬头望月。

    “谁知道呢,可能是半夜做梦梦到你,想你了吧?”周小渡耸了耸肩,“你快去快回,这里我替你守着,不会让你出纰漏的。”

    “哦哦,好的,多谢周兄弟了,改天请你吃酒!”

    周小渡见那人被自己支开了,轻笑一声,纵身飞上了一旁走廊的横梁上,整个人倒吊下来,像只蝙蝠一样,坐等看戏。

    不久之后,霍颜背着她的亲亲表哥如期而至,紧随其后的是芝麻。

    芝麻顺势躲到廊下的柱子后,观察那二人的动向,忽然觉得脖子痒痒的,转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垂下来一个人:两腿勾着横梁,脑袋朝下,半个身子正在幽暗中,悠哉悠哉地一荡一荡。

    因那衣袖略微擦过他的后脖,所以他刚才才会觉得发痒。

    周小渡对他笑了笑,芝麻和她的眼睛近距离对视了一瞬,整个人被吓得一个哆嗦!

    他两眼圆睁,瞪向周小渡: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周小渡眨了眨眼睛,回望他:瞪我干嘛?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互盯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霍颜已然带着韩文则从小门逃了出去。

    周小渡一个利落的翻身,落于地上,拉着芝麻的衣袖往门外跑,“追。”少年拍着心口压惊,无奈地跟着她。

    韩文则见柳家人疏于防范,竟让他们从最偏僻的小门逃了出来,欣喜若狂。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小颜,你再坚持了一下,等到了山下,我们去邻县,邻县有位富商是我的至交好友,他一定会收留我们的,等我们养好伤卷土重来,定要柳家那些人千倍万倍地偿还!”

    霍颜闷声问道:“表哥,你还喜欢那个柳祎祎吗?”

    “那个贱人!”韩文则听到这个名字,心脏便如被蚂蚁啃噬般痛苦万分,“就是她断了我的双腿!那个毒妇!我要将她千刀万剐,要把她的皮剥下来,制成灯笼,挂于床前夜夜欣赏……”

    霍颜低着头,张大了嘴巴,无声地笑,“我早便说过,柳祎祎这个贱人,配不上你的爱……表哥,你如今才明白,也不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韩文则欣慰道:“小颜,表哥没有白疼你,果然世上只有亲人之间,才是永远不会发生背叛的。”

    “表哥,你会娶我么?”霍颜忽然问道。

    韩文则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这流亡之际,表妹眼里还是只有情情爱爱,实在惹他厌烦,“怎么又说这些孩子话?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活下去,复仇,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小颜,你懂事一点好不好?别胡思乱想了,不论如何,我们是至亲啊,我们只有彼此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啊。”

    霍颜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有如鬼哭狼嚎,让韩文则听得心惊胆战,“哈哈哈,胡思乱想……或许你说得对,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胡思乱想……”

    “你,你笑什么……”韩文则战战兢兢地问道。

    霍颜的双脚忽然生出更强的力道来,她泄愤般大踏步,向山野里狂奔,如同一头疯掉的野牛。

    她嘴里尖声叫喊着:“表哥你一直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眼下我这副样子,你心里肯定更嫌弃我!不过没关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表哥,这是你说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韩文则被霍颜带着,一下子没入黑黢黢的树林里,茂密的枝叶擦过身体,划破皮肤,刺痛起来。

    他心脏狂跳,面如菜色,抖着嘴唇厉声问道:“霍颜,你要做什么?!你发什么疯?!”

    霍颜笑得癫狂,她只觉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从未如此亢奋轻快,眼前那一大片黝黑树影,如同幼时母亲温暖的怀抱,让她充满了向往。

    “表哥!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要死了!我活不了两天了!你知道的!哈哈哈哈,你跟我许诺以后,你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哈哈哈,可笑哇……”

    “疯了,你疯了!你快停下!你这个疯婆子!”他目眦尽裂,用尽力气狂锤少女的心口,而后又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停下!放我下来!!”

    周小渡和芝麻并肩跟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着两人,因为霍颜只顾往前冲,他们直接连隐蔽身形都免了。

    周小渡道:“啧,本来就疯疯癫癫的,没想到中了回毒,直接狂化了。”

    芝麻眉头微蹙,“前面好像是,悬崖。”

    “哦豁,”周小渡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他们有余党呢,原来是要殉情啊,没劲儿……”

    霍颜背着韩文则,像滚雪球一般势不可挡、一往无前,向着悬崖边冲去,韩文则哀嚎道:“不要!求你!停下来,我不想死啊,不要!不要……”

第44章 请勿打脸

    霍颜像一个自愿献祭的狂热信徒,飞蛾扑火般奔赴悬崖而去,韩文则的惨叫响彻山间。

    芝麻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种场面,简直头皮发麻,下意识便想追上去把他们拉回来。

    周小渡见状,第一反应是伸出脚去把芝麻绊倒,免得他多管闲事,但刚一伸出脚去,莫名其妙的,硬生生偏了几分。

    她就势将脚一扭,大喊一声,“啊呦!”

    芝麻不由顿住前进的动作,转身看她,错愕道:“怎么了?”

    “我崴脚了。”周小渡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芝麻还欲说什么,忽然想起来另一头还有两个人,转过头去,刚好看到霍颜拖着韩文则齐齐坠下悬崖的画面。

    芝麻:“……得,不用救了。”

    以这山崖的高度,霍颜和韩文则这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跌下去,只有粉身碎骨这一个可能。

    周小渡站直了身体,翻了个白眼,“救他们干嘛?本来也是该死的人。”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不该如此。我想看到的,是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审判与惩罚,而不是像这样凌乱如麻,以闹剧草草结尾。”芝麻叹息了一声,走过去扶起周小渡胳膊。

    周小渡挣脱开他的手,“干嘛?”

    “扶你啊,你不是脚崴了吗?”

    “我好了。”周小渡不耐烦地转身离开,“不知道你在纠结些什么东西,横竖不都是死?本质上就没区别。他们能不脏旁人的手,自觉地消失在这世上,也算最后一桩功德,我觉得挺好。”

    芝麻看了一眼那静谧的悬崖,跟上了周小渡的脚步,“你根本就是装的吧?哪有崴脚后瞬间就好的?”

    “对啊,我就是装的。”周小渡摆着张臭脸,“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多管闲事,我就一脚踢断你的腿!哼!”

    二人回了庄园,庄园内因为霍颜和韩文则的失踪,已经惊动起来。

    周小渡找到柳苍苍,告知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次日天亮后,柳苍苍便派了人手去崖底搜寻。

    那处山崖底下不是河流,而是石块横生的地面。他们找到了霍颜和韩文则的尸体,摔得支离破碎,但各自的双臂仍是纠缠着对方,就像是死前对对方立下的怨毒诅咒。

    柳家人带着一点唏嘘,将他们的尸骨收拾了。

    后续的事宜,横竖都有柳苍苍兜着,周小渡懒得关心,每天窝在庄园内,一心一意关注任务对象的成长进程。

    其实她很想现在就带小芝麻前往广陵郡,查一查他追寻的真相,因为她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激励值可以捞,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桩灭门惨案和芝麻有什么关系,但佛系如气运之子,难得对一件事这么上心,想必是切身要事。

    可惜,气运之子现在的武功实在太差了,新手村还没出去呢,强行拉他打怪,可能周小渡一个没留神,他就被怪秒杀了。

    所以她只能耐心地待在千溪山,像个教导主任一样,每天背着手,就干一件事——看柳泱泱教到哪里了,还有芝麻学到哪里了。顺便时不时发表一下教学建议。

    柳泱泱:如果我觉得后背发凉,那一定是周小渡又来了。

    周小渡(盯——):“你不能这么教,你听我说,你还不如这样……”

    柳泱泱:毁灭吧。

    柳泱泱也是第一次教徒弟,芝麻学得怎么样,他心里其实也没个数,只是自我感觉好像学得还不错,遂将芝麻丢到护卫堆里,让他和自家护卫切磋。

    用他爹的话说,就是“只有在战斗中得来的,才是真正的武功。”他自己也是在和护卫们过招对打中长大的,自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柳泱泱忘了,之前芝麻为了救周小渡,劫持柳祎祎为人质的事情,再加上周小渡平日里在众人面前行事嚣张、贪婪霸道,柳家这些护卫老早就看他们两人不顺眼了。

    是故,小家伙初次以武对决,才撑了十招,就彻底落于下风,开始被对手按在地上狂殴。

    等柳泱泱反应过来,出声终止比试,少年那张漂亮的小脸已经是鼻青脸肿,身上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去。

    柳泱泱举目四顾,果然看到周小渡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两手叉胸看着这里。

    他不由悲从中来,认命地跑到周小渡跟前,横躺到地上,慷慨赴死般闭上了眼睛,“你揍回去吧,我不还手,别动我家护卫。”

    周小渡跳了下来,走近他,见柳泱泱抖了抖,她睨视着他,“……你有病?”

    “你不替你弟弟报仇吗?”柳泱泱睁开眼睛。

    周小渡怪道:“报什么仇?练武有个磕碰是常事,我是多疯才会找你报仇?”

    柳泱泱:“……所以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没问题,把他晒黑却有问题?”

    “那当然!”周小渡抬头看了看太阳,振振有词,“皮肉伤是会好的,晒伤可能就白不回去了,万一像你一样黑不溜秋,那多痛苦啊!”

    芝麻忍着腰腹上的疼痛,爬将起来,看他们二人在那插科打诨,抬手揩拭脸上渗出的血珠,无声地笑了笑。

    他直起腰背,目光一凝,望向眼前那几个目含嘲讽的大汉,扬声道:“再来,请勿打脸!”摆出对敌的架势来。

    “这小白脸,还挺臭美!”护卫们哄笑起来。

    ……

    周小渡晚上煎了些补气的汤药,带去给芝麻,见他有好好上药,遂放了心,而后又道:“虽说我们走江湖的,身上的武功最重要,但蒲公教你的诗书文章也别落下,知道吗?”她交了不少学费呢。

    “嗯,知道了。”芝麻苦着一张脸,把这碗汤药干掉了。

    “我知道你急着去广陵……”

    “没有啊……”

    周小渡被噎了一下,“不必说这些违心话,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急切。”

    “其实还好啦,毕竟都过去五年了,现在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我努力练武只是不想虚耗光阴而已。”

    “……不,你急!”周小渡道。

    “……”少年无奈地看着她,“好的,我很急,你继续说。”

    周小渡收拢了一下思路,“我是说,你能如此用功奋进,我很欣慰,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然后我们就敲定个时间,这两个月内就出发去广陵。”

    “唔……我努力。”他忽地话锋一转,“可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没有户口,办不了‘过所’,过不了关。”

    周小渡眉头一皱,“那你一个浮逃户,怎么来到临川郡的?”

    芝麻也是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临川人?”

    周小渡:“我听你口音猜的……过段时间,我花些钱帮你落个户就是了。”

    芝麻有些不放心地问:“别是给我落个奴籍吧?”

    周小渡粲然一笑,“嘿,你这个思路不错,把你登记为我的奴,你敢跑,我就去报官抓你!”

    “你做个人吧!”他趴到桌上,哀嚎道。

    “不想入贱籍,就让我看到你的长进,哄得我开心,我就让你当我手实上的……”周小渡忽地顿了顿,“弟弟。”

    她再歹毒,也不可能真的让对方去当贱民。

    少年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周芝麻?”

    “听着怎么像,馊芝麻……”周小渡咂摸了一下。

    “那改一个?”

    “唔……”周小渡想了想,“我叫周小渡,那你就叫周小……”她一拍桌面,“强!我希望你变强,要不你就叫周小强吧!寓意好!”

    “算了吧,我觉得叫芝麻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小强这个名字莫名抵触。

    “其实我也觉得芝麻这个名字挺好,”周小渡支颐看他,语气轻快,“主要是咱俩到时写在一张手实状上,你的名字要是太好听,我会很没面子的。”

    她这么实诚,芝麻反倒忍俊不禁起来,“你开心就好。”

    闲谈了一番,周小渡忽然叹了口气。

    她侧过脸去,望着窗外那轮明月,道:“我明日要下山去办一件事,过几天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不可懈怠,知道吗?”

    芝麻问:“什么事啊?”

    “私事,”她眨眨眼睛,“保密。”

    次日一早,周小渡带了一个包袱,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就下山去了。包袱里是她在韩家搜刮到的一些草药。

    没人知道周小渡此行去了哪里,三天后,周小渡再次回到了南石县。

    她本想径直上千溪山,看看小芝麻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谁知人还在半道上,便撞见了芝麻和柳泱泱。

    柳泱泱正满面春风地拽着芝麻往一处走,周小渡抬眸望向那披红挂绿的阁楼——怡红院。

    她磨了磨后槽牙,眼神阴鸷,大喝一声,“柳黑炭,受死吧!”

第45章 破茧重生

    柳泱泱转头便见周小渡拔拳冲过来,状若杀神,他想都没想,抡起两条腿就跑。

    周小渡跟在后头追,“嗖”地一下擦过芝麻身边。

    芝麻望着他们的背影,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周小渡掉过头来,骂了一声“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我收拾完他我再收拾你!”,扯住他的后领继续去追,芝麻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人拽着跑、要飞不飞的风筝。

    柳泱泱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你追我干嘛?!”

    周小渡一边追,一边大喊道:“那你躲我干嘛?!”

    柳泱泱扯着嗓子,“你让我受死,我他娘的都听到了!”

    周小渡嫌芝麻脚步慢,干脆将少年人单薄的身子挂到臂弯,夹着带走,“你听到了你还敢跑?还不停下乖乖受死!”

    “可我不想死啊!”柳泱泱轻功狂运,一路被撵上了千溪山。

    周小渡道:“我可不关心你的意愿!”

    “难道是我带小芝麻上怡红院,你才发脾气的?”柳泱泱不顾一众护卫的瞩目,蹿上了院内的一棵大桑树上。

    周小渡把芝麻丢到地上,气急败坏地想踩着树干追上去,却见枝头桑葚累累,紫红诱人,正是她这些天,最喜欢的那棵极其懂事的桑树,一时间有点舍不得,止住了脚。

    “柳黑炭,你给我滚下来!刚刚想带坏我家小孩儿,现在又来祸害我的桑葚!”她眸光阴沉,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柳泱泱抱着树枝,像条成精的毛毛虫,埋怨道:“发什么火啊你?小芝麻年纪也到了,我特地带他去见见世面,也是为他好啊,过两年都能成亲的人了。”

    芝麻趴在一旁的草地,无语地看着他: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去好不好?!非要把我也拉上!

    周小渡朝他啐了一口,“呸!见世面要到青楼里见?那我送你下去见见阎王爷,也算请你见世面,你可别太感谢我啊!”

    柳泱泱争辩道:“不是,人家正经打开门做生意的,有人卖就有人买,多寻常的事,你别整得跟我杀人放火了一样!”

    “没人买,就没人卖!你觉得这是寻常事,是因为你是脏男人!”周小渡叉着腰,一副骂街的架势,“你自个儿脏自个儿的,我本管不着,但你要把我家清清白白的小郎君也带脏,我就跟你没完!”

    周围聚过来几个柳家的护卫,八卦地看着他们,柳泱泱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嘴硬回道:“什么脏不脏的,自古以来阴阳互补,男人爱女人是天性。我只是出于慕艾之心,想去玩玩儿,顺便带上小芝麻而已,我想小芝麻应该也挺感兴趣的。”

    有个和他交好的护卫高呼一声“二少爷说得对!”,鼓起掌来,另外几个护卫也嬉皮笑脸地应和起来。

    他们这边正玩笑着,岂料周小渡猛然回过头去,冷冷地睨视他们,眼神煞气深重,跟要吃人似的,吓得那几个护卫身子一抖。

    护卫们:“啊,今天天气真好!适合晒被子!”“啊对对对,我要回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我也晒,我也晒。”“……我,我帮你们晒。”

    一个个状若无事地转身离开了。

    柳泱泱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大骂:……你们也太没出息了吧?!不就是被周小渡瞪了一下嘛!至于嘛?!

    低头一看,周小渡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唔……好像是怪吓人的……所以啊,来个人救救我吧呜呜呜……

    芝麻:这草地怪舒服的,别看我,我只是一朵无辜的小蘑菇。

    周小渡对柳泱泱咧开一嘴白牙,“玩玩儿?那我也玩玩儿你好不好?正好我还没玩儿过男人,挺感兴趣的!”

    “你不要胡说!”柳泱泱抱着树枝,哆嗦了一下,“周小渡,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带他去就是了,至于这样吗?把我和青楼女子比。”

    “怎么不能比了?”周小渡嗤笑一声,“怎么她们可以卖,可以供人玩乐,你柳泱泱就不行?因为你富贵的出身?因为你过人的武功?还是因为,你是个黑炭脸的臭男人?!”

    “我,我……”

    周小渡轻轻拍打着桑树的树干,阴恻恻地道:“爷有的是钱,爷今儿个就要玩儿你,柳二少,你给爷下来,爷绝不亏待你!”

    柳泱泱欲哭无泪,“哎呦,我跟你赔礼道歉成不成?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祖宗!”

    “别啊,赔什么礼?你只是去玩玩儿而已,又没有错。爷就喜欢你刚才那副刚烈的样子,带劲儿,玩儿起来一定刺激得很,下来吧!”周小渡朝他招招手。

    “我不下,我打不过你!”柳泱泱打定主意不下树,“您就放过我吧大哥!”

    正僵持着,忽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啊呀,这是怎么了呀?”

    三人齐齐望去,却见是蒙着面纱的施青青,她问道:“二少爷,这是和周少侠闹矛盾了吗?”

    柳泱泱和施青青不太熟,在一位陌生异性的面前,自然不愿掉架子,遂讪笑道:“啊,我们就是开开玩笑,打打闹闹而已。”

    “真的吗?”施青青眼含担忧,“可是您都躲到树上去了,多危险啊!不若我去通知大少爷或者小姐,帮你们调和一二。”

    柳泱泱顿时不自在起来,红着脸制止道:“不用不用,多大点儿事还要惊动他们!真没什么,你看,我这不就下来了嘛!”

    柳泱泱哪好意思让哥哥和妹妹知道自己带人逛青楼不成,还被人家的哥哥撵上了树,这不得嘲笑他二十年!以后每次忆往昔都被拉出来充当话题!

    他战战兢兢地爬了下来,“你看,我们好着呢!你说是吧,周小渡?”

    “谁跟你好着呢?”周小渡皮笑肉不笑地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柳黑炭,受死吧!”

    施青青朝周小渡郑重地行了一礼,柔声道:“既是朋友间的打闹,那青青就不做打扰了,告辞。”

    挨了周小渡一拳的柳泱泱:???你哪里看出来这是朋友打闹了?所以我当时为什么爬下树来着?啊呀,好痛,想不起来了!

    施青青对柳泱泱凄惨的状况视若无睹,事了拂衣去。

    她走在庄园的小径上,四周是花果的馨香,阳光打到身上,通身暖洋洋的。

    其实她早便到了,也将周小渡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

    每天夜半,她总是辗转反侧,想着自己一无是处,唯一的本事,便是轻歌曼舞、娇音媚态地讨好男人,但这正是许多人所不齿的……待时日渐长,那些共患难的情谊,在柳祎祎心中还能剩下多少呢?若柳祎祎厌恶她了,觉得她下作、觉得她丑陋、觉得她无能,届时她又当如何自处呢?

    她心乱如麻,总觉得刀尖悬于头顶,终有一日会将她毙命。

    但施青青今日听了周小渡那番话,忽然就释怀了:从前深陷泥沼,唯有一腔无可奈何,所有的气力都用来求生,如今她既然重见天光,那便是上天有意让她好好地活一回,生来为人,有谁一定不如谁呢?又有谁是活该下贱的呢?

    从前她是被外力困住了,如今,她受尽磨难才活了下来,绝不能再作茧自缚!

    她会好好报答柳祎祎收留庇护的恩情,但若是有朝一日连柳祎祎也抛弃了她,那又如何呢?人与人之间本不就是聚合离散的么?能如何呢?谁没了谁是一定活不下去的?她若继续意志消沉、自轻自馁,那才会活不下去。

    施青青想通这些,忽然觉得身心舒畅,回了房陪柳祎祎说话,玩笑似地将其方才的见闻告诉柳祎祎。

    柳祎祎听完,眉头一拧,“二哥怎么回事儿?肯定是他在外面交的狐朋狗友给带的,不行,我得去找大哥谈谈,让大哥好好管教他才是!不然真的愈发不像话了!”

    当天晚上,被周小渡暴揍了一顿的柳泱泱,被自家大哥叫去谈话,一瘸一拐地走进去没一会儿,又被柳苍苍暴揍了一顿,然后,跪着背了一宿的柳家家训。

    “哥,听我说,我真的是第一次去,而且连门都还没来得及进呜呜呜……”

    “你还想进门?没门!”

    远在庄园另一头的小芝麻: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周小渡罚抄了一宿的《道德经》,我问他,为什么要抄这个,他说他不知道《道德经》讲的啥,但是听着书名就很讲道德、很清心寡欲,刚好让我洗涤一下柳泱泱带来的肮脏思想。

    柳泱泱,听我说,我谢谢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359/ 第一时间欣赏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 作者:歌以勇者所写的《我逼男主当卷王》为转载作品,我逼男主当卷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逼男主当卷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逼男主当卷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逼男主当卷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逼男主当卷王介绍:
退休女杀手意外触发了“龙傲天养成系统”。

周小渡:气运之子?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乖崽,卷死他们!
系统:孩子进步很大,宿主请查收奖励!
周小渡:美颜丹?气运之子长青春痘,给他祛痘用;灵药?宠物最近不精神,给它滋补用;绝世功法?垫桌脚用;神兵利器?修剪花草用……
系统: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们的奖品。
气运之子:原来她对我好,只是为了得到任务奖励QAQ。

【女强+系统+女扮男装+亦师亦友七岁差姐弟恋+男救赎女+欢喜冤家】我逼男主当卷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逼男主当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逼男主当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