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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用的铅笔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txt下载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被神诅咒的少女

    “该你了,大哥哥。”

    苇名真一闻言,无奈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红色的结绳,挂在手指上翻出网一样的花式。

    他真的在和她玩游戏。

    不是奇奇怪怪的恐怖故事里的那种游戏,而是最简单的翻花绳。

    苇名真一没有感觉到奇诡的气息,偶然初碰到的她的小手也有着属于人类的温度。虽然不知道用温度来判断究竟准不准确,但是幽灵是没有体温的,至少可以判断她不是幽灵而是活着的生命。

    之前在神道上听见的节肢类爬行的声音消失了。

    世界安安静静,只有他和纱织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花绳。苇名真一偷偷观察着这只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上的少女。她的眼睛依然空洞,表情麻木,就好像坏掉的芭比娃娃一样,让苇名真一十分不舒服。

    她说她有一位“兄长大人”,但苇名真一没有感觉到这里有生活的气息。反而随着夜渐深,蛰伏在地底的阴冷渗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纱织穿得很单薄,而且没有穿内衬。随着小小的身子蹲下去,衣服在牛顿爷爷的力量下垂下来,以苇名真一的身高很自然地就看到两颗诱人的小樱桃。他很绅士地移开眼睛,刚刚那一瞬间完全是不可抗力。

    现在的女孩子对男女之防都这么不重视的吗?

    如果是惠的话恐怕又要被他教育了。

    可惜虽然这孩子和惠差不多大,但两人才刚见面,苇名真一也不好说什么。这种时候最好闭嘴装作没看到,否则被当成变态就不妙了。

    不过现在重中之重并不是这件事。

    “纱织。”

    刚从他手中接过结绳的少女抬起头,只是看着苇名真一。

    “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少女衣衫单薄,这时候问她冷不冷,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苇名真一是真的感觉到冷了,这很不正常。以他的血气即便光着上身站在雪地里也不会有什么事,现在却起了鸡皮疙瘩。

    这股寒意仿佛来自亡者的国度,带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大哥哥,冷吗?”

    纱织疑惑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巴喔成一个恍然大悟的形状。

    “没关系,等一下就不冷了。”

    这话听着同样很奇怪。

    死了确实就不会冷了,但苇名真一总感觉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也确实不是那个意思。

    纱织踏着小碎步走到神殿前方,双手叠放在身前,很有礼貌地对着神殿的方向鞠了一躬。

    “请安静一点!”

    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说是请求,其实更像是命令。

    苇名真一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地底涌出来的寒意渐渐消失了,那种来自冥府的气息逐渐褪去,又变回了正常的温度。只是外面依旧大雾弥漫,让人看不真切。做完这一切的少女回到苇名真一身边。

    “好了,大哥哥,我们继续吧。”

    她期待地说。

    “不,太晚了我得回去了,纱织。”

    苇名真一也站了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留意少女的表情。提防万一她被刺激到之后黑化,然后抱着只要杀了苇名真一就能永远陪她玩这样的想法率先发难。毕竟纱织怎么看都不正常,忽然心理扭曲是很合理的事。

    确定这个神社和自称纱织的少女有问题之后,他就打算先溜回去调查情报再图后计。之前吃了情报的亏,无论是吸血鬼还是面具男都没能达到目的。

    他的力量本来就不是泛用型,攻击性倒是拉满功能性就太弱了,他适合当个受雇于人的杀手,说杀人就杀人的那种,不去管杀人之后的事。但是很多问题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反而杀人容易让一个小问题变成更大的麻烦。

    他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这样吗……”

    纱织情绪低落地低下头,头发遮住了那双本就空洞无比的眼睛。无处安放的小手紧紧攥着绯袴,小巧的足尖对在一起,罗袜下的玉指不知所措地打架。她的精神看上去很不稳定,肩膀一直在颤抖。

    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哥哥,还会来陪纱织吗?”

    “会的吧。”

    苇名真一答道。

    少女出乎他意料没有当场发作。

    他肯定还会再回来至少一次,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准备万全了。这座深山中的神社处处透着诡异,惠就在不远处的药罐乡边的旅馆集训,为了妹妹的安全,这种危险的地方肯定是最好清除掉的。

    橘千花那句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不要让惠靠近这里。

    他准备明天好好和惠说清楚这件事,让她离神社之类的地方远一点。然后去药罐乡里打听一下和神社有关的传说。

    可惜那个谜语人这段时间估计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了。

    “纱织不一起回去吗?这么晚了。”

    苇名真一忽然问道。

    纱织摇摇头。

    “纱织啊,是被神诅咒的孩子,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如此说着。

    明明如此说着,却露出了笑容。

    这是苇名真一第一次看这孩子笑,冷清而淡薄,嘴角的弧度仿佛上帝用尺子测量好的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美感,如同微笑的蒙娜丽莎。看得他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大哥哥,约定好了噢。”

    纱织伸出小拇指,期待地看着他。

    约定,就和参拜一样在神秘学里也是必须慎重对待的东西。随便立下约定是很可怕的事。但苇名真一还是打算答应下来,只不过是再次回到这里罢了,他本就打算之后再回来一趟。而且立下约定也代表了“结缘”,虽然苇名真一沿路做了许多标记,但如果这个办法失去了作用,苇名真一也可以依靠“缘”的力量找到这里。

    思路客

    他伸出手。

    “约好了。”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

    “指切りげんまん、嘘ついたら针千本饮ます。”(拉钩钩,说谎话的人要吞下一千枚针。)

    纱织轻轻唱着。

    ……

    阳光从未像现在这么刺眼过,透过帐篷照在苇名真一脸上,让他不得不醒过来。

    睡袋里的苇名真一翻了个身,慢悠悠地爬起。他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揉了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睡袋当然不比家里的床舒适,结果就是他落枕了。不过问题不大,只听一声骨节爆响,苇名真一把自己的头正了回来。

    左手小拇指冰寒无比,指根有一圈黑色的、不知是什么草编织成的指环,寒意便是从那上面发出来的。

    昨晚上拉钩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等他沿着神道返回,回到那片雾已经散尽的森林之后,这个虚无的连手机都拍不出来的怪异的草戒就已经在那里了。不知道是谁给带上去的,但是即便是幽灵这样的无形之物也不可能瞒过他的直感。

    苇名真一更倾向于它是诅咒的显化。

    “一定要回去。”——它代表了和那个谜之少女的约定。

    在日本,关于“拉钩”的来源有一种说法。

    “指切り”

    早在江户时代,日本妓女们活跃的地方“吉原”地区流行着一种神秘的仪式。传说,妓女们会将小拇指的第一关节切下来送给喜欢的男性,以示自己此生认定他这个人,希望嫁给他。就像古代青楼女子给喜欢的书生抛绣球一样。

    不过实际上真的切手指的妓女并不多,大多数女人会去找工匠打造自己小拇指的模拟物送给恩客。

    因为古时候消息不灵通,所以经常会出现同一个女人送了很多节小拇指出去然而收到信物的男人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却又互不相知的情况。

    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这个简单的道理女人们在古时候就明白了,而且屡试不爽。

    八十年代的日本女权运动轰轰烈烈,更是因为虚假的金融泡沫达到了顶峰,那个时候女性把追求她们的男人分为四中类型——“跑腿男”,顾名思义,就算专门用来开车接送或者跑腿取东西的;“付账男”,出门的时候带上一起负责买单的男人;“礼物男”,节假日送礼物的男人。最后就是“本命”,也就是真正喜欢的男人。

    那个时代追求女孩光有钱可不行,还得长得帅。最关键的是花钱的机会还不一定有,你得抢着花钱,否则就被其他人抢了去。

    婚后丈夫也得顺着妻子,妻子不想要孩子就不要,日本的少子化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也是日本女性地位最巅峰的时候。

    然后……

    然后平成废宅就躺平了。

    无消费欲望、无结婚欲望、无生育欲望,抱着纸片人就能过日子,又不用花钱又不会被嫌弃,不需要费尽心思去社交也不需要担心追到手之后出轨之类的问题,纸片人的性格多样还都很爱自己。因为日本是高收入国家,靠着每天打零工的钱能过得很舒服,等哪天得了重病没办法治疗就找个地方自杀。

    再然后,再然后日本女权就自动爆炸了。

    先是各种贬低,把废宅们的社会地位压到最底层。可是人家不在乎,都已经摆烂了,指不定哪天就卧轨自杀的人怎么会在乎这种闲言碎语。虽然社会一直在打击宅文化,但是越打击宅男越多。

    最后日本女性的择偶观从三高(高收入、高学历、高个子)变为三平(平均收入、平凡外貌、平稳性格)再到如今的四低(低姿态、低风险、低依存、低消耗)不过是短短五十年不到的时间。现在甚至很多肉食女,女追男,宣扬女生要主动抓住自己的幸福,宣扬“女子力”这种女权看了都会气吐血的东西。

    不得不说现实真是魔幻。

    纱织和苇名真一的“指切り”当然不可能是原本定情的含义,而是单纯的约定用的俗语。说是约定,或许诅咒的意味会更浓一点。

    至少草环上的比业力更为不详的气息他还是能感觉到的,冷得好似来自九泉之下,死人之国。

    苇名真一仔细研究了一阵,发现自己看不出什么明堂,准备等中午休息的时候联系一下铃木奈央,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循着昨晚的标记回去找找看,虽然他打下去的业力痕迹足够维持一天的时间,但天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给弄没了。

    他收拾好自己的小营地,背上包,感应了下方位,循着痕迹再次往森林里走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看得最透彻的人

    “再来一碗。”

    苇名真一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穷乡僻壤找到如此好吃的乌冬面,这种以小麦为原料制造的美食已经是日本国名级别的料理了,地位几乎可以等同于番茄炒蛋这种堪称传奇的食物。

    “哟西!”

    大叔的声音猛地拔高,又给客人做拉面去了。

    寻找神社的过程并不顺利。就和苇名真一预想的一样,走到很深的位置之后业力印记就消失了,只能原路返回。

    回到药罐村刚好是上午九点,药罐村并不大,苇名真一很快就绕着整个村子走了个遍。说是乡村,其实这里也有混凝土结构的学校和医院,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二层的小洋房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并不拥挤。

    “大叔,村子附近有没有神社或者寺庙之类的地方?”

    苇名真一问道。

    这会儿店里没别的人,学生们正在上课,老人们要么去地里劳作,要么就聚在一起下棋或者打牌。只有几条不知是谁家的狗从店外的路边跑了过去,不时汪汪地叫上两声宣示它们的存在。

    “小哥你是外面来的吧。”

    苇名真一松了口气,他很怕大叔来句“外乡人”。

    “是神社爱好者,在书上读到这边有很大的神社,所以过来看看。”

    这个理由并不牵强,日本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者都有,相较那些东西,喜欢神社的人简直太正常了。大叔也没有多疑,或许是村子外面的旅馆的缘故,经常会有外面的人来这里,一来二去也习惯了。

    这位小哥是难得的豪客,一口气吃了四碗,是他开这家一乐拉面店以来见过的最能吃的。

    做餐饮的,最开心事的就是客人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

    “那小哥你要失望了,打咱出生就没听过这边有神社。”

    大叔的笑容有着乡下人特有的朴实和快乐,看得苇名真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本来还因为最近碰到很多事而积累了不少焦虑,现在呼吸着带着乡土气息的空气,吃着美味的拉面,和不认识的拉面大叔愉快地聊天,自己的生活也仿佛变得轻松闲适起来。

    怪不得城里人都喜欢去乡下度假。

    “诶,但是书上说这后面的山里有大神社,有千本鸟居和狐狸铜像,就是村子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苇名真一大概形容了一下昨晚见到的东西,包括层层叠叠的鸟居,遍地的狐狸铜像,巨大的神殿和偏殿。虽然他没有说得很详细,但只要见过的话,是一定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的。

    “多半是把地方搞错了吧。大神社的话,最有名的是静冈县的本宫浅间大社,主祭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命(浅间大神)……”

    大叔说话的时候苇名真一一直观察者他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情绪波动,是真的对他刚才的发言没有一点感触。

    “招待不周。”

    大叔端上一碗新的拉面,先是净手,又用围裙擦干,想了想又接着说了下去。

    “千本鸟居的话,肯定是伏见稻荷大社了啊。我年轻的时候还去过一次,那种压迫感,走在神道上话都不敢说,深怕惊扰了神明大人。咱这种小地方怎么可能有那么宏伟的建筑,小哥你肯定是记错了。”

    大叔信誓旦旦,如果苇名真一不是亲眼见过,说不定就真的信了他的话了。

    “我开动了。”

    他先是双手合十,在家里都懒得这么做,不过现在是外面,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苇名真一吃了一口拉面,等食物咽下去了,才回应道:“可是这附近的铜像和书里一模一样,应该不会错才对。”

    “铜像?嗯……”

    大叔沉思了一会儿。

    “在我爷爷出生之前这些铜像就已经在村里了。小哥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学校的图书馆里找找看以前的杂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妖怪杂志相关的记者来这边调查过这件事。”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谢谢。”

    苇名真一拿到了第一个线索。

    他其实挺讨厌解谜类的游戏,有时候找半天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何况完全开放的现实比制作者规划好的游戏更难。不过他还是打算抽时间去学校看看,也不知道他一个外人能不能混得进去。

    这碗拉面吃得并不快,一边吃一边和拉面店的大叔侃大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正午了。

    ……

    洁白的毛巾落在和毛巾一样雪白的少女的皮肤上,吸干刚运动完后渗出的香汗,不等它仔细品味如绸缎一样的皮肤,就被随意丢在了一旁的篮子里。

    如果有人偷掉它拿去网上卖的话,肯定有不知道多少变态会争抢吧。倘若偷偷拍下白发的少女完美无瑕的侧颜和擦汗时的动作当作配图放在旁边的话,卖出上万円的价格也是轻而易举。

    不用怀疑日本人的变态程度,连女子高中生原味内裤都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收购,更别提这种小物件了……

    自从觉醒了自己的力量后,惠落得愈发水灵。

    庞大的生命力支撑着她的身体,将她定格在青春最美的年华。特别是刚运动完之后,本就白里透粉的皮肤露出诱人的红色光泽,在一旁的源步美看了根本把持不住,直接扑了上来。

    “步美姐!”

    惠惊叫道,虽然这样的打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很不习惯和哥哥以外的人这么亲密。

    “让我捏捏嘛,小惠,又不会少块肉。”

    虽然这么说,但源步美根本没打算征求惠的同意,直接上手。

    这里是专门用来给队员们休息的地方。现在其他队员都吃午餐去了,只有不太适应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换衣服的惠还在这边。这家旅馆有不错的温泉,不过泡温泉是晚上的事。结束一天的训练,去温泉里泡个爽,然后喝上一杯热牛奶,做二十分钟柔软操,绝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对于剑道部即将出征的队员们而言,休息与训练同样重要。

    女孩们闹腾了一阵,惠推开手已经快摸到奇怪的地方去的学姐,然后死死捂着自己的胸。

    哥哥都还没碰过呢!

    “前辈!”

    她羞愤地叫道。

    “咳!”

    源步美移开视线,刚刚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谁让眼前这只含苞欲放的小可爱太诱人了,幸好上天给了自己女儿身,否则别说袭胸,连捏脸蛋的福利都享受不到。她的名字“步美”本是一个很中性的词,男性女性都可以用。寄托着父母希望她像男孩子一样勇敢强大的祈愿。

    小时候,身为女孩子的源步美在源家的小孩子里是处处受欺负的。

    源家是第一武家,女性在以武士为核心的源家被认为是弱者的象征。历史上的源家出来的传奇都是男性,那尊贵无比的血脉也多是男性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尽管哥哥经常替她出头教训一些欺负她的熊孩子,但源步美不想一辈子躲在源义辉身后。

    然后她就用实力让所有人闭了嘴。

    源自并不美好的童年,源步美不喜欢和男孩子交流。不过没有达到恐男症的程度,只是在公事之外会尽量减少与男生往来罢了。借用她曾读过的一本古典名著中的话就是——“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我见了女儿就觉得清爽,见了男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惠在学校里也基本上和男同学没有往来,她没有相关需求。这妮子现在满脑子想着哥哥还在等她,就连源步美还想打闹一阵都忍不了了。

    “步美姐,早上和你说过的事……”

    惠换了身运动的衣服,她不想脏兮兮地出现在哥哥面前,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的话,她甚至想去洗个澡。

    “是是是,快去吧。”

    源步美也知道这妮子耐不住了,再逗下去要炸毛。

    她心中,苇名真一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了解了惠的身世之后,源步美很理解她对她哥哥的感情,亦兄亦父,是她最重要的家人。

    不过那份孺慕之情似乎有点变质……

    或许是因为名义上的监护人的那位远野老大爷并没有实质性地行使监护人的权利的原因?

    这是苇名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深究。

    看着雀跃着背上木刀,开心得快要跳起来的少女,源步美微笑着目送她离开了这里。

    虽然不喜欢大部分男性,但源步美并不讨厌苇名真一,特别是在惠在对练之余和她说过苇名真一小时候努力把她带大的事之后。比起那些只会欺负女孩子的男生,即便去掉惠言辞中的美化因素,苇名真一也是一个很早熟很有责任感的人。

    只是惠这样下去……

    那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理论上可以。

    但……

    源步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苇名真一休学之后这个月,她和惠相处的时间比苇名真一要多得多,学校里也是源步美在保护愈发可爱的惠不被发情的蠢货骚扰。或许是同为女性并且经常亲密的原因,对于惠如今的心理状态,她竟然是看得最透彻的。

    这样下去不行啊……

    会出事的。

第一百零八章 苇名家的兄妹

    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看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可爱少女带着期盼向你跑来。

    原野上的芦苇被风压低,在日本,找到这么一片芦苇荡并非难事。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中,神明们居住在高天原,而人类则居住在名为“豊苇原中国”的土地上,意为,芦苇上的国度。

    惠一个飞扑落在苇名真一怀里,虽然昨天上午走的时候才见过,但她还是嫌和哥哥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好了好了,还有正事。”

    苇名真一摸摸她的头,像安抚自家粘人的小猫一样。

    “不要嘛……”

    惠耍赖一样把头埋到他胸口,死死搂着他的腰,就是不抬头看他。苇名真一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任由这家伙撒娇,好一会儿才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乖啦。”

    或许是哥哥能量补充够了,惠也没有继续粘着苇名真一。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也明白今天哥哥在这里主要是为了之后的玉龙旗高校剑道大赛为她进行“特训”。因为不能耽搁集训的进度,所以只能借用中午休息的短暂时间。如果这时候再把时间浪费在唧唧我我上,就太对不起哥哥的一片苦心了。

    惠强忍住想撒娇的心思,从背后的剑袋里取出两把木剑——这是苇名真一要求她带上的。

    “好像还没和惠交过手呢,让我看看我可爱的妹妹如今到什么程度了吧。”

    苇名真一接过惠呈上来的木刀,笑道。

    此乃谎言,早在源步美带惠去体验死斗的时候教育过不听话的坏孩子了。不过那之后惠又成长了很多,虽然因为时间关系和苇名真一不允许的原因没有再去参加那种死斗级别的地下擂台,但还是在平日的历练中稳步变强。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苇名真一对惠的保护同样是束缚住天马的缰绳,他也一直有纠结自己是否攥得太紧。因为惠的天赋在那里,不管是源步美还是铃木奈央都曾当着他的面夸奖过惠的才能。他也想看看惠如今到了什么程度,以决定是不是该让她自由地驰骋。

    如果没有令他满意的话,即便扼杀惠的才能,他也不会放她去独自面对危险。

    苇名真一的眼神十分认真,带着老父亲般的宠溺和严厉,惠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收起先前撒娇时的样子,深深地呼吸。

    少女娇小的身体随着呼吸颤动,强大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伴随着这股震颤从四肢百骸中涌出。在苇名真一的直感中,惠的气息陡然攀升,就好像从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变成了可怕的大老虎。

    这是铃木奈央结合仓稻魂命的力量帮她开发出来的技巧。

    “武者震い”

    在日语中,这个词被用来形容精神高度集中而身体抖擞的样子。

    武者在面对至关重要的胜负时会偶然出现这样的动作,以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这种状态下的人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天人合一,能够发挥十足的实力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但就像不是每场考试都能完美发挥一样,武者震い不是光靠想就能出现的,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即便是宗师级的人物也不能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多通过日复一日的锻炼让身体逐渐保持最佳状态从而提高武者震い出现的概率。

    但惠可以。

    得益于仓稻魂命庞大的生命力和铃木奈央亲自开发的术式,惠可以牵动自己体内的深藏的力量从而让生命力强行冲开人体的桎梏,并将这种战力倍增的状态一直维持下去。

    少女的白发无风自动,在阳光下泛出绚烂的华彩。庞大的生命力外显,在脸上形成红色的狐一样的神纹。

    她的眼睛变得如今日的天空般湛蓝,这是生命力强大到极致后本源回归的表现。

    每一位现人神的力量都足以令普通人仰望。

    然而,不是每一位现人神都能够合理运用自己的力量的。

    在以前现人神多是被神社的神官们当作神灵供奉起来。就比如,倘若伏见稻荷大神社的神官知道了惠的存在肯定会千方百计把她请回神社去供奉,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正因如此,以前的现人神除了特殊的几位,如源家的须佐命,大都是被保护得很好。

    但保护同样也是束缚。

    当侍卫和神官们抵挡不住灾厄,因为被保护而没有力量的现人神被灾厄袭击后,结局可想而知。

    况且相较与其他神,司掌丰收的神明实在太过弱小,过低的战斗力换来了几乎永生的力量,永生却又吸引灾厄相随。以至于惠之前的所有仓稻魂命最后都落得个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徘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少女长长的呼出一口细细的白气,战意升腾。

    “请多指教,哥哥。”

    苇名惠同样非常期待和哥哥的对决。

    哥哥很强,非常强,不只是交给她苇名流剑术,那天更是一招把她从难以战胜的怪物口中救了下来。关于苇名真一的剑术惠也在教她术法的铃木前辈那里有所耳闻,不过铃木前辈从来都不告诉惠她哥哥的剑术究竟达到了多么离谱的程度,只是说非常厉害。

    惠如今见过的最强的剑士便是源步美学姐,而随着她的成长,也已经能够和学姐在单纯的剑技对练中有四六开的胜率了。

    “三年级的源步美学姐?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实力究竟怎么样,但肯定是不如你哥哥。”

    少女回想着铃木前辈曾对她说过的话。

    她想要知道哥哥究竟有多强!

    同样,她也最想让哥哥见证自己的成长,没有比被憧憬的人承认更令人振奋的事。

    苇名真一退开数十步,站在远方的芦苇荡里站定,因为地势并不平坦的原因,从惠的视角看去,背对着太阳的苇名真一如同一座等着她去攀登的高山。他单手持刀,转过身,就那样随意站着。

    “上啊……惠!”

    他喝到。

    “全力攻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苇名流!”

    “请小心,哥哥。”

    风把少女的声音送到苇名真一耳里,同样送过去的,还有流水一样的剑光。

    惠的直刺精准而优雅,像是从深海中杀向猎物的白鲨,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她的身体素质如今在强大的生命力的加持下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等到玉龙旗的时候当然是不能用这个技巧的,但现在苇名真一是想要看惠的真实实力。

    这也是实力的一环。

    不过以苇名真一的实力,如今的惠就像幼儿园挥舞木棒的小孩子一样,他很轻易拨开少女的剑,那双如同深渊般漆黑的充满压迫力的眼睛。

    两人交错而过,惠止住身形,顺势转身回斩。

    少女的剑舞美妙而流畅,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毫不间断,强大的压制力如同海浪一般。如果换个人恐怕在这种密不透风的攻势下会露出破绽,然后败下阵来吧,但她的对手是苇名真一。

    吸收了和心中的只狼一战的记忆后,他的剑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就像一块厚重的大陆,任由海浪拍击也不动分毫。

    为毛真一没有攻击,而是单纯地防御,惠的每一次踏步每一次斩击都被他看穿,他的每一次挥剑都恰到好处。惠的剑势变得迟缓,在一次又一次剑与剑的碰撞中,一点又一点微小的错误被积累下来,最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再也维持不住连续斩击了。

    苇名真一就像一位年迈的宗师,急如风,猛如火,徐徐如林,不动如山。他的动作大开大合,没有惠那般力量和速度,纯粹是以无与伦比的技巧在和如今的惠交战。他也没用苇名流的上位剑技,他用的都是他曾经交过惠的东西。

    “登鲤”,“下鲤”,还有“流水”之型。

    惠总算理解一向温柔的哥哥为什么曾经在学校里被称之为魔王了。

    作为对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种粘稠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好似有一只大手像你抓来,认你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也逃不出去。

    现在是她不敢结束自己的连斩了。

    因为斩击结束的瞬间,哥哥手中的木剑必定会刺破她的剑势,直指眉心。惠毫不怀疑这个结局的真实性,就和强大的乒乓球选手在一握手就知道自己赢了一样,在和哥哥刀剑相交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明白了哥哥的剑技是怎样的存在。

    “你的剑钝下来了,惠!”

    苇名真一喝道,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他挑开惠的剑,垫步举剑,攻守互易。

    这是标准的苇名一文字,势大力沉的下劈不可硬接,但惠感觉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哥哥手中那把木剑和自己的眉心,无论她如何闪避都逃不开下一次斩击。就好像被枪指着,令她毛骨悚然。

    “还没完呢!”

    惠咬牙,发出狮子般的咆哮。

    “爆!”

    猛烈的空爆把苇名真一炸得飞了出去。一文字被强行打断了,他在空中如同飞燕般轻巧地转身,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地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做得很好,看来我教你的苇名流的奥义你还记得。”

    他笑道。

    “是啊,哥哥……”

    少女站直了身体,刚刚那一瞬间的胜负被她用取巧的方式规避了。不过她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要拘泥于剑的形式,只要能获胜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

    惠复述道,这是苇名真一当初问她学到什么之后的回答,一字不差。

    “我一直记得呢,哥哥。”

第一百零九章 无心

    原野上的风激起芦苇浪,分割相隔而立的少年少女。

    木刀点在地面的石块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刀尖传来的反震让苇名真一的手腕有点酥麻,但没关系,他这全身放松的姿势本就都是破绽。

    他在等着惠攻过来。

    “怎么了,惠!”

    见少女迟迟没有动作,苇名真一厉声道。

    在真正的战斗中畏手畏脚可不行。即便是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也要有挥出自己手中的剑的勇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停下斩击。

    这就是亮剑精神。

    “只是在想……稍微做得过分点没关系吧?”

    惠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蛋。虽说是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但她刚刚的办法总归是取巧,单论剑技对拼已经是输了。

    不过苇名真一并不介意,甚至颇为欣赏惠的临场反应。

    刚刚那把他炸开的不知名的法术是惠目前为止做出的最令他满意的应对。如果在那一瞬间惠没有把他推开而是选择防御的话,他毫不留情的一文字会毋庸置疑地连着她手中那把木刀一起斩断。

    即便是闪避也无济于事,她是躲不掉的。

    法术和剑技的同时修炼极其容易杂而不精,想要将两者完美地糅合在一起,靠的不只是对法术和剑技各自的参悟程度,更是需要极其优异的战斗本能。换句话说,能够在战斗中能够将自己所学所会全部融会贯通灵活运用,而不是拘泥于某一招某一式,这样的人本简直就像是为了战斗而生一样。

    就如同狼和一心。

    在毫厘之差就足以改变战局的决斗里,一个剑客能摒弃熟悉的剑招而找到最佳的解法,是需要无与伦比的沉着和对瞬息万变的局势的感知力和判断力的。

    “无妨!”

    “那就稍微过分一点啦……小心咯,哥哥大人。”

    她相当少见地用了敬语,然而并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反而像是兄妹间的玩笑话。冰蓝色的风缠绕在左手之上。惠侧对着苇名真一,右手持刀合与身后,左手按住木刀的刀刃,满头雪发如柳絮飞舞。

    “我亲爱的妹妹哟!”

    苇名真一伸出手指,嘴角的笑容像是恶魔。看样子下一次的攻击是认真起来了,但还不够,他所感觉到的惠的求胜心还不够。

    所以他决定加码。

    “现在……不,集训期间如果你能战胜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任何事。”

    少女握刀的手抖了一下,战意升腾。如果是动漫或者漫画的话,这样的状态已经爆发出肉眼可见的斗气了,然后再来个肌肉膨胀身体变大一圈。可惜美少女没有肌肉,就和美少女不需要上厕所一样。

    为什么忽然这么有干劲……

    事情有些出乎苇名真一意料,不过本来也是为了让惠有干劲才做出这样的承诺,只是没想到效果好过头了。

    “岚切!”

    少女暴喝,极速的拔刀斩带起巨大的气刃,看起来竟然像是苇名真一从未教过她的龙闪。

    但这不是龙闪。

    龙闪是存粹的剑技,而惠所用的是法术和剑技的结合,形似而神非。

    当初天狗的真龙闪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惠所见过的最强的剑招。曾经地下擂台的时候,在天狗鸦羽的加持下不受控制地释放出劣化版的龙闪从池田朋美手中夺走胜利的她,不断回忆着那时的感觉,并创造出了自己独有的剑技。

    “苇名流奥义·岚切”

    “好!”

    苇名真一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惠这招的本质,但他还是不吝夸赞。如今的惠已经摸到了一点无心流的门槛,对剑有自己的理解又不完全依赖于剑。

    惠结合法术独创的剑技说是苇名流也行,说是“我流”也可以。

    毕竟这样的剑招没办法模仿,想要学会首先需要学会法术,而同时拥有两者的天赋并能够融会贯通二者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以“我”为中心创造的剑技,并且只有自己能够使用,说是“我流”毫不为过。

    在日语中,我流一般用来形容自成一派,或许招式并不强大,但一定独特。

    贯彻天际的风刃切开大地,直奔苇名真一面门而来。

    还真是不留手,笨蛋。

    他温柔地看了眼因为自己的剑技而面露喜色的少女,手腕转动,剑刃直面狂风。其实他完全可以用右手的咒腕直接破除掉这个术,但没必要,这可是亲爱的妹妹送给哥哥的礼物,不好好收下怎么行。

    苇名真一举剑踏步迎了上去,在巨大的狂风之刃面前,渺小的身躯又如蝼蚁,但蜉蝣也可撼树。

    他切开了风。

    只不过是一次平平无奇的下横斩罢了,平平无奇到仿佛只是一次挥剑练习。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苇名真一的剑带起的风在刹那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流之墙,风之障壁和风之刃撞在一起,竟然双双消散,炸开满天白云。但他可没用什么法术,单纯的是用剑技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正午的太阳热情得就像酒吧里的兔女郎。

    惠来不及惊讶,她明白哥哥做了什么,但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哥哥的的剑技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但她还是想赢!

    那个承诺对这只对自家兄长心怀不轨的家伙诱惑太大了,特别是哥哥现在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源步美学姐还好,铃木奈央前辈和橘千花前辈怎么看怎么可疑。之前还在医院里见过一位虽然是萝莉体型但却实实在在是成年人的名为麻生恋的女孩子,看她来探望哥哥的样子似乎关系也很不错。

    虽然妹妹的身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越性,但过近的距离让苇名真一从未把惠当成一个女孩子看过,尽管如今的她已经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了。

    只要能得到这个承诺,以哥哥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她面前反悔。

    就像一张通向胜利的门票,拿到它就代表着可以在接下来一定会出现的残酷修罗场中高枕无忧。自家哥哥可是个香馍馍,从苇名真一在学校里的人气就能看出来,从小到大苇名真一把惠看得紧紧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好妹妹把他也看得紧紧的。

    日本的女孩子都是表面很可爱但实际上天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类型,满口“卡哇伊~”(好可爱)、“哦以西~”(好好吃)、“斯国一~”(好厉害)、“呆死ki~”(好喜欢)实际上全是为了受欢迎在男生面前装出来的,只有女孩子才知道女孩子的真面目。她们用可爱伪装自己,把弱小当作武器,如果男生同情心泛滥保护心激活,那就真正落入了她们的陷阱。

    和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不像惠,她只会心疼哥哥。

    但现在优势还不够大,惠现在只想看到立即结……

    跑偏了!

    少女赶紧调整心情。岚切的风刃已经散去,苇名真一正以普通的跑步速度向她跑来。惠再次举起剑,双手反握着猛地刺入大地。

    “地卷!”

    明黄色的光芒在剑上亮起,芦苇荡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涌动的土浪卷起海啸一样的沙石,带来漫天飞絮。

    出于相性原因,她所学会的攻击性法术主要是地水风火四种属性的力量,其中最擅长的水属性作为杀手锏直到现在还没用过,地风火三者并没那么熟练,更多的是开发出来远程攻击用。

    这样的土浪并不能阻止苇名真一。

    他借势跃起,在空中飞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竖斩落在惠摆出格挡姿势的剑上。苇名真一并没有用力,否则这一剑下去惠肯定直接趴地上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旁人看来相当激烈的战斗对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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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以防御为主,不时抓住惠进攻的间隙让她很难受地回防。

    苇名真一的步伐平稳,呼吸安定,剑势游刃有余,根本就是未尽全力的表现。惠当然明白这点,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想要正面战胜哥哥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只有出奇招了!

    “焰闪!”

    瞬间完成的居合斩过苇名真一,只见惠的身影一闪,再次出现时已是在苇名真一身后。狂暴的火焰就像装了喷气式发动机一样让惠的速度骤然拔高一个台阶,这种毫无征兆的速度变化在紧张的刀剑乱舞中极容易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哥还是她哥,苇名真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继续强迫调皮的妹妹练起打铁的基本功来。

    “不愧是哥哥……”

    惠不满地嘟囔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招式毫无作用,无论如何都是不开心的。

    苇名真一从容不迫地接下惠所有的攻击,他的剑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令惠难受的位置,就好像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都早已被他读到了一样。

    “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

    苇名真一叹了声,战斗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了,大部分时间是他在逼着惠对斩。

    本以为她应该能够在这样连绵不断的攻防中察觉到的,察觉到两人所使用的苇名流的不同。但是果然还是太高估惠了吗?毕竟当初他和修罗的战斗也是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明悟的真正的苇名流的诀窍。

    以及苇名真一老年时技艺通神所创立的剑技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

    “……”

    惠咬着牙,哥哥一瞬间的失望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少女的心仿佛被针刺一样疼,就好像考砸了辜负了最喜欢的人的期待一样,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如果能更努力一点……如果能更聪明一点……

    说不定就……

    抱有这种想法的少女斩出的剑变得弱了很多。

    “笨蛋。”

    苇名真一轻声说,妹妹的情绪变化他自然是很轻易就能感觉得到的。

    这样下去万一失去最重要的自信就不好了,这不是他这次和惠对战的目的。他更多的是想看看她到哪一步,然后以此为基准为她安排接下来的特训。对惠的实力,总体而言他还是满意的,她的基本功挑不出毛病,能和他对斩如此久而剑路依旧流畅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换一个人来,苇名真一自信让对方练剑都不知道怎么挥。

    “是我太严格了。”

    “哥哥没有……”

    惠刚想说什么,就被苇名真一的喝声打断了。

    “看好了,惠!”

    伴随着喝声的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竖斩,普通得就像一次再简单不过的素振。苇名真一手中的木刀并不快,但就是非常奇怪地突破了惠的防御,轻轻落在她的小脑袋瓜上。

    惠呆住了,尽管集中全部精神去看这一剑,她还是没办法回忆起哥哥刚刚挥剑的样子。

    不带一丝一毫杀气,没有一点一滴预兆。

    他只是挥剑,然后剑就落在了她头顶,而她的身体对这一剑根本毫无反应。

    不是意识没反应过来的问题,完全就是在不知道多少次战斗中磨砺的本能和她武者的内心并没有把这斩向她首级的一剑定义为攻击。

    这超越了她的理解,颠覆了她对剑技的认知。

    “意图太明显了。”

    苇名真一再没有问她看明白了吗,看妹妹那傻乎乎的呆瓜样,多半是没看明白的。

    “你的每一次踏步,每一次斩击,都被你的心出卖得干干净净。就算不用眼去看我都能知道你会斩向哪里,下一步又要到哪里去。”苇名真一伸出手指,弹了弹小呆瓜的额头,“从刀剑相交的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剩下的无非是我选择怎么赢罢了。”

    “心?”

    惠傻乎乎地抱着脑袋,她到现在还懵着,

    “对,心。”

    “你的剑还停留在眼与身的层次,惠,你如今依旧是见到敌人挥剑,然后才判断接下来要怎么做,看到敌人踏步,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而我接下来要教你的,是耳与心的剑。”

    “耳与……心。”

    惠品味道。

    苇名真一点点头。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希望接下来半个月的特训能够让妹妹明白,只要学会了,对付玉龙旗全国高校大赛那些菜鸟“菜鸟”简直轻而易举。

    “身由己,己由心,至无心无己,无招无式,自然无敌。这便是……”

    时隔多年之后,惠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烈日之下,哥哥轻轻抚着她的头,严肃而庄重地说出那个名字时的震撼感。

    “苇名无心流。”

第一百一十章 还记得多少?

    集训第四天。

    和训练得热火朝天的剑道部的少年少女们不同,在药罐乡里背着手像个老头子一样踱步的苇名真一可以说是大闲人了。他没忘了那家神社的事情,给惠特训的时候只有中午,其他时候都是他自己四处走动。已经过去四天,虽然拉面店的老板大叔给了“去学校图书室找旧报纸”的线索任务,但苇名真一对如何才能进去学校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现在的苇名真一没有如前几天那样到处溜达,而是在拉面店中,和拉面店的老板大叔聊刚刚发生的事情。

    “学校吗?咱闺女刚好在那读高中,等今天晚上放学回来,我看看能不能拜托她帮你一下。你小子这也太惨了吧,竟然被当成小偷……噗哈哈哈哈……”

    一个生面孔连续几天绕着学校转悠怎么都会被人注意到的。农村里的大家都相互认识,在家长里短的闲聊中将苇名真一的行踪捏得死死的。这情报能力FBI都自愧不如,苇名真一毫无自觉,直到今天还去外面溜达被大爷大妈们团团围住才意识到自己被当成怀人了……

    好在他眉目端正,一看就不像偷鸡摸狗之人。苦口婆心地用“神社爱好者”这个借口再次为围住他的“热情”的老大妈们解释过后,比苇名真一更闲的老人们并没有过于为难这个外来的帅小伙。

    反而给苇名真一说起媒来……

    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不多见,还是从东京来的。在村里的老人眼中,东京是相当厉害的地方,要是自己家闺女能嫁到东京去那简直是积了八辈子福。反正相亲的是她们家闺女不是她们自己,什么事都问什么事都说,一些大胆的话听得苇名真一都脸红了。

    这些老人蹉跎了大半辈子,看人那是一个比一个准。

    像苇名真一这样拉风的男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全世界的中老年妇女都一个样,苇名真一也不知道她们在愁啥,虽然按照日本如今的婚恋市场行情,确实是男性地位极高,女性想要找老公需要费尽心机地去抢。能从残酷的婚恋市场杀出来的都是女中豪杰,是真的能做出给老公喂慢性药等他五十岁自然死亡之后继承家产的猛人。

    这种女人一般人把握不住的。

    但现在才哪儿跟哪儿啊,他自己都还未成年,如果不是因为别的事在高中都还没毕业呢……最离谱的是还有家闺女还在上小学,在跟苇名真一说要不要定个亲。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他还是高估了这些老人的底线和脸皮……

    他怀疑那老婆子是想把他送进去。

    如果不是出来放风的老板大叔刚好看到苇名真一,过来帮他解了围,恐怕他今天不挑家闺女带回去是别想走了。

    大叔姓上原,

    “哟,大叔,你还有个女儿啊?”

    苇名真一现在听着“女儿”这词就心虚,不过大木大叔比他更心虚。

    “你想干什么小子,别想打咱闺女主意!”

    “没有没有,就是问一句。”

    苇名真一连连摆手,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啊……

    看大叔那五大三粗的模样,遗传了他基因的女儿是什么样子也不难想象。估计和胖虎他妹有的一拼……不过就算大叔的女儿来个基因突变长得国色天香他也不会感兴趣。比起天降系他更喜欢青梅竹马,时间积累下来的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大叔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这是不是引狼入室,见苇名真一满脸正直也不像到处骗女孩子的人渣才稍微安点心。

    两人的闲谈没多久,转眼已过正午了。

    就像前几天一样,结束半天集训的妹妹会来他这里特训。苇名真一有考虑过这是不是太辛苦了,但比起到时候比赛时因失利而懊恼悔恨,不如现在多努力一点。在规则限制的竞技体育里惠的实力不算稳定,就连源步美都遭不住连番的车轮战和对手针对性的研究,能站在那个舞台上的没有弱者,除非是以绝对是实力碾压,从头斩到尾。

    而苇名真一如今就是打算帮惠获得绝对的实力。

    单纯的身体素质压制是不稳定的,受运气和气势这些虚无缥缈的潜在因素影响非常大,比赛当天对手爆种上演黑马奇迹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苇名真一现在做的,是把惠的实力拉到和普通高中生有质的差距,完全的位格碾压。

    就像他和惠的战斗一样,根本不需要消耗过多体力去相互试探,惠的每一步都被他看穿了。

    如果惠能学会无心流的话,玉龙旗上没有人能是她的一合之敌吧。什么时候结束战斗,怎样结束战斗,完全是由她自己掌控。其余的人连研究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学会了无心流和普通的剑技有本质上的不同。

    当然,前提是能学会。

    依旧是那片芦苇荡,原野上的风景兄妹二人已经十分熟悉了,不同的是今天的惠身后跟了个人。

    源步美怀抱木剑,如同坐镇本阵的武士大将,似乎在此静候多时了。她的气势节节攀升,来者不散的样子看得苇名真一一头雾水,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原因——惠最近的状态不对,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学习剑道的时候,每一次斩击都要经过大脑思考才行。她的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缓,有时候甚至会打到自己的头。

    这种状态源步美还不找上门来那才是奇怪。

    “苇名君。”

    源步美睁开眼,厉声问道。

    “我需要一个解释。”

    惠在身为苇名真一妹妹的同时也是剑道部的成员,她必须要对每一位成员负责。如今惠在经历过她哥哥的“特训”之后忽然不会用剑了,这由不得她不多想。剑道部的出征就在眼前,如今集训时主力出了问题,对整个团队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且莫说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就是在惠的剑技成长过程中她也算半个师父,现在惠出了原因不明的问题,源步美的内心也是焦急无比的。

    苇名真一当然明白这点,他也没和源步美针锋相对。

    “请学姐放心,惠没问题的。”

    见苇名真一态度不错,源步美也收起了那副来势汹汹的样子,语气也软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强硬。

    “请问我能旁观吗?”

    源步美说得相当客气,对方毕竟是惠的哥哥,她才是那个“外人”。就算她以惠的剑道师父自居,但源步美也明白,如果她和苇名真一起了冲突,身旁这只小笨蛋肯定毫不犹豫地就站到那边去了。

    “请便。”

    苇名真一并不介意多一个人看,就像苇名一心当初把苇名流秘籍随手丢给刚见面的狼一样,后面更是把苇名无心流秘籍也送了出去。他也不介意多一个人传承这套来自异世界的剑法。

    如果她能学得会。

    每个人的苇名流都是不一样的,它更多的像一套剑理而不是剑法。惠能从苇名流中参透水之奥义,苇名真一能够在苇名流里明悟被他戏称为“风灵月影流”的强大之路。源步美自然也能从苇名流里明白一些她自己的东西。

    不管那是什么,是否强大。

    当然,这需要相当高的天赋,就和太极拳一样,都是易学难精的武理。

    张三丰当着那么多武林高手,甚至敌方势力的面现场演示武当山镇山秘籍太极拳,但只有张无忌忘明白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明悟太极之理,当场用太极拳对敌。

    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源步美环抱木剑站到一边去,给两人腾出位置。惠的改变一定和苇名真一有关,自从第一天去苇名真一那里回来之后她就愈发不对劲,到昨天第三天,甚至如何挥剑都忘了,并在平时绝对不会落败的社内对局中败下阵来。但她自己却浑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仿佛中了魔咒般。

    她倒要看看,苇名真一究竟对惠做了什么!如果那所谓的特训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话,即便是惠的哥哥,源步美也不会放任兄妹二人继续这样下去。

    苇名真一领着惠走到一块大石头前,这是特训开始时他从山里专门挑出来的。

    “今天也要试试吗?”

    “是的,哥哥。”

    只有在面对这块石头时惠的眼睛才灵动了许多,仿佛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出来,气势如虹横贯天日,源步美甚至被这份气势惊到了。现在的惠仿佛骤然间回到了巅峰的时候,不,甚至比巅峰时候的气质更强。

    她举起剑,如同瀑布般斩落。

    反震让少女的手颤抖不已,抖动从手上传到身上,直至发梢。

    源步美心疼地想要说什么,但看到苇名真一严厉的表情,还是闭了嘴。木刀斩石头什么的就连她都办不到,不过她有听她哥哥说过与之相关的事,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境界。

    惠再试了一次,石头依旧纹丝不动,当她还想试第三次的时候,苇名真一终于挥手拦下了她。

    “今天就试到这吧。”

    少女有些沮丧,合宿的半个月时间已经快要去了三分之一,而她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苇名真一倒是没有刺激她,因为他也知道想要练成无心之剑并不简单,甚至可能穷极一生也摸不到门槛。而只要踏进去,和普通的剑士那就是天差地别。

    “惠,我教你的苇名流还记得多少?”

    苇名真一问道。

    “哥哥,我只记得一小半了。”

    惠愧疚地说。

    一旁的源步美差点没晕过去,忘记自己学会的剑不亚于终结剑士的生命。现在惠说自己只记得一小半了,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两天是不是就该忘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用耳去听,用心去斩

    源步美很是疑惑,苇名真一给惠演示的并不是多么深奥的东西。不,与其说并不深奥,不如说过于简单了。他只是一板一眼地演示着唐竹(当头直劈)、袈裟斩(右斜切)、逆袈裟(左斜切)、左雉(左横切)、右雉(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逆风(从下而上)、还有突刺。

    这是日本剑道最基本的九个动作,所有的剑技都是以此位基础演变而来。

    苇名真一的动作都非常慢,慢得好像老年人撑着拐杖走路一样。可是惠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事情有点诡异,源步美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什么,这对兄妹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所教所学的在她眼中都是相当基础的东西。

    她看不出名堂。

    苇名真一瞥见她的目光,略微有些遗憾。看样子源步美和苇名无心流是无缘了。还是自家妹妹聪明,虽然学会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慢一点,但显然是看明白了的。不过无心流并不是靠学就能学会的东西。

    最后的顿悟过不去,前面学了再久也是白搭。

    惠走到她先前想要斩断的石头前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今天的冥想。这是苇名真一给她布置的功课,让她试着“听见石头的脉动”,然后“杀死它”。当初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可是傻了好久,要不是这句话是从苇名真一口中说出来的话,恐怕会把对方当成疯子吧。

    杀死石头什么的……

    但那是从她最喜欢也最崇敬的兄长大人口中说出来的,由不得惠不信。而当苇名真一当着她的面用她的木剑随手斩断巨石之后,留在惠心底的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然后就跟着苇名真一练成了现在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如今惠坐的位置就是苇名真一当初斩下那一剑的位置,只不过变成两半的石头太碍事,苇名真一把它弄走了换了块新的。

    她闭上眼,仔细聆听剑的余韵。

    “学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苇名真一趁休息时间走过去。

    “苇名君,可以放弃这样的特训吗?”

    源步美目光坚定,她看不懂这种奇怪的训练方法究竟是要做什么,但现在造成的结果就是苇名真一这边的“特殊训练”实实在在影响到了惠的实力,让她变得弱得像一个普通人。或许之后能变得更强,但玉龙旗临近,这种不稳定的特训在剑道部里是被禁止的,就连训练强度也不敢拉得太大导致队员受伤。

    就和高考前一个星期一样。

    “很遗憾。”

    苇名真一回答得也斩钉截铁,惠正在相当关键的时刻,这会儿停下了就真的废了。坐在巨石前的惠外显的气息游离无比,宛如风中残烛,但苇名真一所能听见的她的生命鼓动随着冥想的加深变得愈发旺盛,甚至逐渐有和世界融为一体的趋势。

    真是天资惊人。

    源步美咬着牙,她也知道只要苇名真一不松口,不管她说什么惠都不会听。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剑就那样看着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满是战意,苇名真一很轻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用胜负来决定吧。”

    其实他可以拒绝,但苇名真一还是愿意给源步美这个机会。省的这位一根筋的学姐老是放心不下,来这边打扰惠。

    “学姐,到这边来吧。”

    他伸出手,领着源步美走到另一边的空地上。

    “苇名君……”

    “学姐,用胜负来决定吧。”

    苇名真一转过身,不等源步美把话说完就主动提出了邀请。风吹动他的头发,认真的眼神看得源步美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

    “正合我意!”

    她喝道。

    ……

    原野上的风依旧喧嚣,两人持剑而立。

    并非武士决斗,也不是那种繁杂并且拥有一堆禁打部位的竞技体育规则。两人都是对自己手中的剑无比自信甚至可以说自负。

    源步美没见过苇名真一的实力,除了源义辉那个有野心的家伙,源家的人大多都不主动插手妖魔鬼怪相关的事情。抛去身体里流淌着的源氏血脉,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三年级学生罢了。

    没有护具,没有规则,只要一交手,胜负只有分晓。

    苇名真一装模作样地摆出中段架构。左手握刀柄端部,对准自己的腹部中央。右手握刀柄上部,刀尖正向前方,对准敌人咽喉。和源步美打他还不需要认真,连无心之剑都没领悟到是无法战胜他的。

    不过对方于情于理都是前辈,更是帮忙照顾惠的恩人,应有的尊重还是必须要有的。

    尊重归尊重,涉及到真剑胜负,他也不会放水。

    “学姐不攻过来的话,我就过去了。”

    见怀抱木剑的源步美一点进攻意思都没有,苇名真一笑道。主动进攻在剑道胜负中被认为是示弱的表现,日本人十分推崇“不动如山”,只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于色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面对来袭的利刃迎面而上是实力更强的人的特权。

    换句话说,源步美认为她的实力比苇名真一更强,让他先攻。苇名真一到是不在乎这份傲慢,某项技能达到一定高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这毛病,很正常。傲慢源自无知,源自无畏。

    反而是真正登上顶峰,见过前方的风景的人会更加谦虚。

    真正的大师永远都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苇名真一自己都还没能达到那种境界,他依旧傲慢,只是那份傲慢藏得很深。就像大多数日本人一样,被表面的礼貌和谦让给掩饰得很好。他毕竟在这个国度活了这么久,几遍坚持一些东西,但或多或少也会被同化。

    不过他的傲慢并非源自无知无畏,而是源自失败,源自跨越无数次死亡之后所见到的风景。

    木剑带起流光,少年的身体滑过原野。

    源步美看不清他的动作,就像是站在自动扶梯上,双腿没有移动般,那种诡异的步伐让她的眼睛没办法判断他的动向。

    来得好!

    她认真起来,收起轻视,光是看到这份动作苇名真一就有让她重视的实力了。很少有女孩子的眼睛能像她这样锐利,鹰瞳凤目,像是利刃割得人面部生疼。如果不是女孩子的话,恐怕在古代战场上会是光靠瞪眼就能把普通的足轻吓破胆的猛将。

    滑步竖斩,这是苇名一心最喜欢用的技能。

    如今苇名真一用出来,没有那份从容不迫,大开大合的宗师之风,反而凌厉无比,坚定、不可阻挡。

    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出现在源步美心底。少年的眼睛幽黑温润,神萤内敛,看不到一丝情绪,他只是挥刀,简单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挥刀,但她就是无法预估到苇名真一下一步的动向,甚至无法判断这一刀的落点。

    在源家的典籍中记载着这样一件事。

    就像围棋中会有“神之一手”这种连自己也没办法复刻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在亿万分之一种偶然中下出来的必然一手一样,武者也会在某个时刻斩出天人合一的一剑。

    苇名真一的剑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源步美动了,怀抱着的木剑仿佛抽帧一样出现在她手中,堂堂正正地横斩,准备迎上即将到来的攻击。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两人交错而过,少年随手振刀,当然是不会有一点血迹的。

    她不是惠,苇名真一可没心情陪她玩。而且他每天给惠训练的时间并不多,没心思耗在这边。

    “学姐,这样可以了吗?”

    苇名背对着源步美,看着天空问道。

    无心流的剑技其实并不重要,就和太极拳一样,都是需要去明悟其后之“理”的易入难精的武学。碰到天赋不够,缘分不够的人,就算当着她的面给她演示,她也看不明白。

    源步美保持着举剑的姿势,表情呆滞,就像先前的惠一样。

    木剑与皮肤接触的冰冷感觉让她浑身发麻,那是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如果是真实的战斗,此刻她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就算还有那么多招式没用,还有那么多秘剑还藏着,但战斗和那些都没关系,死亡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她输了,胜负已分。

    而她连自己输在哪都还没弄明白,换句话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一个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的还是她哥哥,源义辉,源家真正的最强之人。和苇名真一一样,只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斩击却完全没办法防御,仿佛她要做什么,想要如何应对,都早已被对方看穿了。

    中二一点的话就是,这一击穷尽了一切变化,把她所有的后路都封死了。无论她做何应对都改变不了被剑斩中的结局。

    这种被人看穿自己的意图的感觉并不好受,就像在苇名真一面前果体裸奔一样,没有羞红脸都是她内心强大了。而之所以她不愿意面对源义辉,就是在一次对练之后从她哥哥那里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那个笨蛋妹控还在纠结源步美究竟是为什么不搭理他,殊不知但凡他放点水也不至于……

    所以苇名真一面对惠的时候根本没有展现出这样的压迫和气势,他只是被动防守,即便进攻也内敛而深沉。

    “这是什么……”

    源步美的声音有些苦涩,她能明白两人的差距。当初倔强的她没有去问自己哥哥,如今面对苇名君没有那样的压力,她便顺势问了出来。

    她的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傲慢,对方是她不可企及的强者。

    苇名真一转过身,把手中的木剑递了过去。

    “学姐,用耳去听,用心去斩。”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天下武功殊途同归,苇名无心流的秘诀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知道和学会是两码事,就像老子早就把得道秘诀写在《道德经》里了,但千年来却没人能真正领悟它的真谛一样。即便他告诉源步美,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就算他说破嘴皮子也依旧学不会。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总得有那么个作死的

    温泉是药罐乡的特色,不得不尝。

    结束了一天训练的剑道少女们脱下被香汗打湿的罗袜和白衫,大球小球一起被水淹没,白雾蒸腾,仿佛云中仙宫,里面自有无穷奥妙。可惜无人得享眼福,三年级的学姐在外面巡逻,但凡男生胆敢干出偷窥这种事,抓住就直接社会性死亡了。

    “花子,你有没有发现会长今天回来之后,也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北原秋奈说着,闭着眼睛抬起头,享受着温热的蒸汽带来的放松的感觉。

    身为一年级的替补选手,北原秋奈实力自然是有的。她算是武士世家出来的女孩子,打小修习家传的剑技,一身剑术在上高中前,同龄人里少有敌手。但没想到樱兰剑道部藏龙卧虎,竟然出了苇名惠。

    她甚至不明白这种性格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是如何拥有那么可怕的剑术的。

    樱兰本就是私立的贵族学校,除了苇名真一这种特招生,能来这边的家世都不差。真要往上追溯,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或者武士大将的后人。

    二年级的学姐里也有三位强手。三年级的学姐里面,会长本人不能参加这次比赛,剩下的三高坂小百合学姐虽然实力并不算强,但资历足够,是随源步美学姐征战了两届玉龙旗的元老,在日本这种地方资历有时候比实力更加重要,综合起来大将之位是跑不了的。

    替补这位置,说白了只是去混个奖励的,如果运气坏可能直到最后也上不了场。

    但现在身为副将的苇名惠的状态出了问题,或许她会有一些上场机会也说不定。但比起这个,北原秋奈更关心惠状态的一点。当初惠和苇名真一说得非常谦虚,其实她的实力是远不如惠的,在和那流水一般的剑光正面对决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赢过。无论是自由乱斗还是竞技规则。

    所以出于团队考虑,显然是惠上场夺冠希望更大。

    “这么说是有点。”

    被叫做花子的女孩子伸手点着脸颊,回想着源步美下午的样子。虽然这么说会显得不尊重前辈,但确实表情僵硬而呆滞,看起来傻乎乎的,像失了魂一样。

    “我很好奇!”

    北原秋奈忽然抓住花子的手,给她吓了一跳,带起不小的水花。

    “小秋奈……”

    “学姐和惠究竟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吗?!”

    北原贴了上去,弄得花子满脸通红。少女忍不住往后怂了一下,因为手被抓住的原因,反而带着北原秋奈失去重心。乒乓球和篮球相撞,撞得花子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两只少女栽倒下去,一起在水中吐出咕噜噜的泡泡。

    “小秋奈!”

    花子撞出水面,羞愤地喊道。篮球上下晃个不停,看得秋奈移不开眼。

    “重点不是这个啦,花子你就不好奇吗?”

    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北原秋奈赶紧转移话题。

    “好奇什么?”

    “为什么学姐和惠变成了这样!”

    “唔嗯,确实……有点……”

    “那就对了!”

    北原秋奈再次抓起花子的手,因为有过一次了,这次少女倒是没有再被吓一跳。虽然也颤抖了一下,但好歹是稳住没有再往后倒下去了。

    “我们去查明原因吧!”

    “会不会太……”

    花子怂巴巴地捂住胸,北原秋奈肆无忌惮的眼神实在令她尴尬。虽然都是女孩子,但就算被女孩子看也是会害羞的嘛。

    “花子酱!”北原秋奈贴了上去,眼里闪着星星,“昨天晚上我在老板娘那里听到了一个这附近的恐怖传说噢。”

    “传……传说?”

    花子咽了口唾液,这种时候提个……

    “被神明大人诅咒的神社。”

    北原秋奈邪恶地笑了起来。

    “被神明大人……诅咒的……神社?”

    “唔姆,我怀疑小惠和会长的变化和那个有关!”

    ……

    合宿自然是没有单间给女孩子们住的,女子组的部将们根据年级分出几个房间。一年级因为人比较少,偌大的房间里只睡三个女孩子,相当宽敞。

    惠经睡下了,听哥哥话的乖孩子很少熬过十一点,加上最近身心的疲惫,更是让她的小脑瓜一沾上枕头就失去意识。一年级的女孩子就三个人,剩下两个这会儿穿好了衣服,像小贼一样弓着身踮起脚,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

    走廊上的灯并不明亮,女孩子们住的地方在比较里面的位置,靠近酒店据说是特色的一个名叫人偶之间的小房间旁。想要出去的话就必须路过男子组住的那边。

    相比女孩子们,男生们睡得要拥挤得多。

    为了防止这些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大晚上溜出去,前辈后辈睡在一起,肩靠着肩腿搭着腿。二、三年级的大哥哥们两两一组把一年级的小弟弟们夹在中央,汗味和脚臭味混杂在一起,月光照在一排光头上,让室内比室外都还明亮。

    每逢大赛剃光头已经是日本人的传统了,用这样的举动来表达一往无前的决心。

    因为会长和副会长不对付的缘故,男子组的成员和女子组的成员无论是训练还是住宿都采用的不同的管理方式。比起那边因为担心阵前受伤故刻意压着的训练强度,这边才是真的“魔鬼集训”,撑不住的人在入社的时候就淘汰掉了一批,社内选拔的时候又淘汰掉了一批,能够来到这件旅馆进行集训的都是被选中的男人中的男人。

    森下大辅环手闭眼,矗立在门口,像一桩门神。

    给自己手下的小兔崽子们守夜是他每天必做的事。

    开始还有男生感动得五体投地,信誓旦旦要来陪副会长一起守夜,结果没有人能在那样的训练强度后依旧像森下大辅这样还留有精力。第一天人还挺多,后面越来越少,到现在,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月光照在他身上,照亮他愈发魁梧的身体,却照不亮他痛苦的心。

    森下大辅此生最大的痛就是打不过身为会长的源步美,明明是一介女流却压倒性的强大,开始他无法接受自己败给一个女人的事实,经历了魔鬼般的训练后再次挑战却依旧败下阵来。连续三次之后森下大辅也认识到了源步美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好不容易接受个事实,打算在对后辈的培养上超越源步美,却又碰到了苇名惠。

    又是苇名!

    那个当着所有一年级的面打败他让他丢脸的男人也是这个姓。

    苇名真一!

    每每想起,森下大辅就忍不住攥紧拳头。

    他并不怨恨苇名真一,这个浑身上下就差把“昭和”两个字刺在身上的家伙就像昭和那群马陆一样崇尚强者。对于能够打败他的人,那是抱有最大的尊敬的。

    但尊敬归尊敬,昭和还有个光荣传统“下克上”,打败定为目标的那个人并将对方踩在脚下,这才是这群傻〇表达尊敬的方式。打和苇名真一那一战之后,森下大辅再次开始了地狱般的训练,用汗水和肌酸打磨肉身,最终从地狱里爬回来准备再次面对那个带给他屈辱的男人。

    结果却听到了苇名真一休学的消息……

    他越想越气,好歹忍住没有一拳砸在墙上,心里暗骂几句懦夫却又觉得不过瘾,举起手像猩猩一样咆哮起来。懊恼中的剩森下大辅并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鬼鬼祟祟的黑影一闪而过。

    ……

    苇名真一还不知道这边有两个好奇宝宝打算作一波大死。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预计接下来至少还有一周半的时间得和它呆在一起,得好好亲近亲近。今晚大叔已经和她闺女说明情况了,明天刚好是周末,苇名真一可以去见上一面。

    他举起手,借着帐篷里台灯的光看着自己的小指,不管是惠还是源步美,他这几天接触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发现它的异常。散发着黑色雾气的草指环紧紧地贴着指根,冰凉无比,但又触碰不到。苇名真一仔细观察了一下,结成指环的还不是普通的杂草,而是小麦穗。

    他联系了铃木奈央,不过看样子那边特别忙,到现在还没回消息。

    至于橘千花,不到最后的时刻他实在不想去找这女人。

    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总不能是定情信物吧……那奇怪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没来找他,今晚就是第四夜了。不过他也不急,关于神社的调查还没进展,最好等他这边准备万全再来。

    夜深了。

    山林中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嚎叫声,听起来像狼,但更为低沉嘶哑,没有孤狼啸月那么嘹亮。

    如果换个人或许此刻心里已经会发毛了,毕竟这个小营地虽然有火,但只有一个人在这里,人气衰弱,容易招惹山精野怪。也是苇名真一艺高人胆大,不仅不怕,还特别期待来点狼啊什么的,让他撸一下。野猪就算了,又臭又笨,一点也不可爱。

    不过灵觉敏锐的动物大概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就算他不放出气息,动物们也能够隔着老大远察觉到这里有危险。只可惜这种危险气息对没有智力的蚊虫没用,苇名真一还是得手动对付蚊子,否则当一个人形自走驱蚊器那可太棒了。

    “花子酱,那边有光诶~”

    帐篷外面传来少女的声音,刚翻了个身正准备睡觉的苇名真一睁开眼,六感拉到极致。

    两个人,女性,一个一米四的矮个子一个一米五七,高的那个胸很大,细皮嫩肉,实力都不强。如果不是妖怪的话,多半是闲得蛋疼的傻〇。

    他留了个心眼。

    “真的能找到神社吗,秋奈。”

    神社?

    苇名真一瞬间精神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心的天狗大人

    “要不我们回去吧,秋奈。”

    花子保住秋奈的手臂,女孩子本就胆小,走了没几步路她就后悔了。温泉里就不该答应她一起溜出来,听着山野中的虫鸣兽嚎,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她哪儿见过这些东西。

    秋奈到是走得很自在,一般而言山林中的猛兽不会接近人类聚居地。日本是一个多山的国家,她小时候因为住在老家的道场的缘故,没少往山上乱跑。

    进了林子就像回到家一样,那里的空气又清晰又甜美,超喜欢的。

    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反而是秋奈这样的自认为很了解大山的家伙更容易在山上遇难。而花子这种女孩子,如果不是好友拖着她来,自己是半步都不敢靠近这里的。

    这边还能看到镇子里的点点灯火,两人是沿着苇名真一之前走过的那条大路走过来的,只要不刻意往林子里钻,在山上绕一圈就会从另一边下去了。

    “真的有神社吗?……”

    花子怀疑地问道。

    再往前面走就要下山了,走了这么久,别说神社,连放在路边的供奉小神的神龛都没见到影。就算神社荒废了,至少也要有一点遗址或者痕迹留下来吧。

    “老板娘讲的呀。被自己的神官杀死的三狐狸之神(稻荷神在民间的俗称)诅咒妄图窃取神的力量而背叛神明大人,贪婪的神官们分食了神的骨肉,饮尽了神的血液。神诅咒说……”

    秋奈模仿着老板娘吓唬她时候的语气。

    “你们将得到梦寐以求的不死,在此世永受万虫噬体之刑!”

    她的声音忽而高昂忽而低沉,奇诡怪异,虽然只是在模仿老板娘的语调,但还是给花子吓得不轻。

    “据说神明大人的骸骨现在还供奉在神社的正殿里,分食了神明大人骨肉的神官们变成活死人一样的东西。被从神明大人的骨肉里长出来的蟲不停折磨,噬其血啖其肉,不会死亡,却也永远无法解脱。但因为神明大人赐予的不死之力是祝福而不是诅咒,即使是最厉害的神官也没办法祛除掉它们。”

    秋奈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凉。

    不死究竟是诅咒还是祝福,当时她问老板娘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答案。不过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恐怕那些活在永远的痛苦中无法闭眼的早该死去的人们,死亡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祝福吧。

    “但是……但是这和小惠还有会长有什么关系呢?”

    “‘徘徊不去的活死人渴望生者的魂血,会在神不在的夜里用雾迷住人的眼睛,用歌牵走人的。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层层叠叠的鸟居为迷途者指引方向。其后是庄严的神殿,不死者在神殿中恭候来人。’老板娘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不过她说这个传说即使在药罐乡也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知道了。”

    北原秋奈伸出一根手指,解释道。

    她打小就比较讨大人喜欢,经常会从大人口中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自己也对这些神怪传说很感兴趣。老板娘给她讲的这个贪得无厌的人类触怒神灵的故事她记得还蛮清楚的。

    “那小惠和会长……”

    “没错,很可能就是花子你想的那样。”

    那种状态,简直就像是得了失魂症!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越是信鬼,越是怕鬼的人,越容易撞鬼。反而是什么都不信的家伙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脏东西。

    缺乏科学素养和唯物主义精神的笨蛋女子高中生们特别容易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是邪祟作怪,不管事实是否如此。虽然在这个神怪存在的世界里确实有真的邪祟,但大部分事件都是能够用科学解释的。秋奈和花子想的东西和事实天差地别,然而又莫名其妙地遂了某个尾行变态的愿。

    虽然苇名真一没有从狼那里学会忍者特殊的行动技巧,但以他的能力,想要不被这两个普通女子高中生发现还是轻而易举的。

    北原秋奈的话不仅清清楚楚落在花子耳中,同样清清楚楚落在苇名真一的耳里。

    传说吗?

    这种东西很难拿来当作事实依据,传说之所以叫做传说,便是因为它是由一代又一代人口耳相传下来的。但信息一旦经过三次中转就会失真,传说到了现代,基本上已经能够当作单纯的故事来看了。

    不过,一些东西依旧有相当的研究价值。

    女孩子们的聊天里提到了“蟲”。

    苇名真一相当在意这个词。

    三狐狸之神是指稻荷神,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仓稻魂命的能力是……

    根据那个平胸矮子的话合理推断,很可能曾经有一位仓稻魂命的现人神被供奉祂的神官们背叛,妄图杀死祂来得到他永生不死的力量。他们成功了,分食了那位现人神的身体,用特殊的仪式从永生的力量中得到了不死,但这份鲜血浇灌的不死带来了恶报,现人神的怨恨和血肉中诞生了蟲,永远折磨不再是人的他们。

    且不论真假,这个传说是苇名真一现在听到过的唯一一个和藤原家的不死蟲有关的消息。

    他姑且记下了。

    刚好藤原家据橘千花所说也在富士山这边,如果不死蟲真的是从那个神社里来的,那么藤原家和仓稻魂命的渊源或许比他相得要深得多。

    而仓稻魂命的现人神,自家就有一位。

    温度降下来了。

    小拇指上的草环竟然一反常态地发烫,苇名真一眼睁睁看着大雾从远方弥漫而来,随之一起到来的,还有尺八的潇潇声。这日本古典乐器吹起来丝毫没有疾风剑客的潇洒快意,反而是说不出的凄凉和哀婉,让苇名真一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一些虽然没见过真货,但当初实实在在把他恶心得不行的东西。

    他走上前去,等雾漫过来,就很难再把那两个女孩子救出来了。

    今晚的歌并非少女唱的童谣的《通行歌》,苇名真一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要是循着声音去了神社,见到的会是什么东西。大概率不会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位奇怪的巫女,更有可能是传说里的等待迷途者前来的不死人。

    虽然他蛮好奇,想去看看,但当下还是救人要紧。听他们谈话,似乎是惠的朋友,于情于理苇名真一都没办法坐视不管。

    也幸好是他在,否则的话,这两个作死的家伙估计要上演重口味本子剧情了。

    日本女高中生干出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最著名也在女高中生中流传最广的笔仙游戏,铃木奈央以前和他闲谈的时候说的,每年都要因为这个出几次人命。但是笔仙不算妖怪,更多的是仪式失败后的反噬,这东西沾上了很麻烦,基本上就和狂犬病一样发作就只能等死。

    明知道很危险,但越危险越有人玩……

    这种心理就很奇怪。

    两只不懂事的少女也听到那个奇怪的仿佛鬼哭的声音,看着逐渐变得浓郁的雾气,又想起了恐怖的传说,吓得抱在一起,连站都站不住了。

    “……”

    不只是花子,就连北原秋奈都被吓住了。尽管夜晚的林中起雾是正常的自然现象,但这次的雾气来得实在太快太冷,怎么看都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那个诡异的乐器的声音,从远方飘荡而来,仿佛在催人过去。

    她强作镇定,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要是乱跑的话更加危险,指不定就钻到林子里去了。

    在她的想法中,惠和会长多半就是遇到了这东西,才变成了那样子。

    因为家里虽然是武士世家,但祖上荣光,传下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的缘故,她小时候也学过一点驱邪的手段。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北原秋奈自认为比会长和惠那两个“普通人”要强多了,这也是她敢独自来这里的依仗。

    或许是她家里人教她的时候没有教会她敬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越是菜的人越是无畏。

    她提起勇气,挺了挺并不存在的小胸脯,拉住花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安抚她。

    “没事的花子,我会保护你的!”

    她大声说着,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壮胆,迈开颤抖的腿往前走去。

    黑色的影子在前方的雾气里渐渐出现,是一个高大的男性的身影,就站在那里,等着她俩过去。他的影子非常宽阔,两片看上去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张开,不等两人靠近,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沙石,吹散浓雾。

    花子和秋奈不得不遮住眼,没挡住的沙石还是刺激得眼角流出泪来。

    少女们只觉得身体撞入了一个宽大厚重的怀抱,还没等她们睁开眼睛,就被风托着向着天空飞去。双脚离开地面的恐慌占据了大脑,让思维变得迟缓,耳畔呼啸的风声撞得她两脑子晕乎乎的,再次回过神来,已经是站在最初上山的地方了。

    “刚刚……那是什么?”

    秋奈怔怔地问道,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没想到好友还真给了她答案,这只看起来柔弱的大胸少女竟然强行睁开被沙石迷住的眼睛,甚至酸涩得感觉要被磨出血来都要看清那影子的模样。

    花子将手按在胸前,望着那道黑影离去的方向,回忆着刚才听见的重鼓似的心跳。

    那心跳令人安心。

    “是好心的天狗大人。”

    她答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全忘了

    私立赞咲良学院,药罐乡唯一一所普通高等学校,虽然是私立,但和樱兰这种庞然大物差远了。药罐乡稍微有点成绩的学生都跑到城里去了,也只有成绩本来就不好,家里还没钱的孩子勉强在这里混个三年,毕业后直接接手家业。

    日本的高中生大多都是这样。

    不过私立赞咲良也辉煌过,曾经还是有一个考上东大的,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之后再也没出一个可以全村老小等上菜的牛人。

    苇名真一拉了拉领带,这身校服还是大叔年轻时候的。大叔姓大木,和樱兰他当时班上的体育老师一个姓。只不过同姓的人多如牛毛,两家人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苇名真一当初听到大叔的名字时可是惊为天人,大木一乐,多一个字就快无敌了。

    一乐拉面店也是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他闺女倒不是叫辉夜,否则苇名真一真要怀疑这家人的血统。

    私立赞咲良虽然学校不太行,校服倒还是设计得蛮前卫,日本的校服风格受欧洲,特别是英国影响很严重,藏青色的男生西装被苇名真一宽阔结实的肩膀撑起,帅气的面容和眉目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英伦贵公子的味道。

    不过苇名真一自己不太喜欢这样,他更喜欢打扮得朴素一点。

    “嗯……”

    大叔上下打量着他,沉吟道。

    “不错小子,有我当初八分帅了。”

    苇名真一没有理会这个自恋的家伙,而是转头看向一旁脸颊微红的大木诗音小姐。对于让女孩子脸红这件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初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找不到路问过几次,自从有三年级的学姐打算乘他不认路领他去天台之后,他就理解了为什么都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要不……要不就这样?”

    大木诗音眨巴眨巴眼睛,男生喜欢看美女,女生也都喜欢看帅哥。

    她老爸问起她这件事之后她可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是带一个男生进学校而已,而且还长得那么帅,说不定能乘机把line号要到。

    听老爸说,这位苇名君是城里人?

    “真的吗?”

    苇名真一又打理了一下衣服,他总觉得穿这身衣服想混进学校去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不行!”

    大叔厉声否决。

    “当初我毕业后,赞咲良就再也没出过美男子了。苇名君要是穿成这样去的话,随便谁都能一眼认出来吧。”

    理确实是这个理,苇名真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长得帅而发愁。

    好在大叔也不是没有经验,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经验,他找了瓶发胶,给苇名真一的脑袋弄成鸡窝,又搞了副眼镜,帮他调整了下姿势还给衣服弄得皱巴巴的。最后塞了个书包让他夹着。

    邋里邋遢,佝偻着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社交圈最边缘的四眼田鸡。

    苇名真一自己倒是不介意扮丑,不过看大木诗音不开心的样子,显然等他走了之后又得大叔好受了。

    大木家到学校的路并不长,日本的学校没有住宿的说法,没到早上,学生们就像干鸭子一样拉成一条长龙陆续走进学校并不大的大门。苇名真一混在人群里,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木诗音走在他前面半步的位置为他领路。

    事情很顺利,还在打哈欠的门卫大叔和守门的体育老师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生面孔。或者说即使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但看到这副阴郁的样子都下意识地认为那种陌生的感觉很正常了。

    毕竟学校里偶尔有一个这样子的边缘化没存在感的学生也是常事。

    私立赞咲良学院并不大,放旧报纸的图书馆就在教学楼旁边,现在是早读时间,不过图书馆全天都对外开放。诗音直接翘掉了第一节课,因为没有学生证是没办法翻阅旧的资料的,虽然小地方的学校管理比较松散,但表面流程好歹要做到位才行。

    如果她是男生还能直接把学生证借给苇名真一用,但是女生的话太明显了……

    就像小屁孩借爷爷的身份证去上网一样明显。

    “旧报刊?”

    管理图书馆的不是梦想中的文静黑发美少女,而是中年烫染老大妈。不过美少女最终都会变成老大妈,说不定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无数宅男梦中的文静黑发美少女来着。

    “全部丢到那边的,自己去找吧。”

    老大妈头也不抬随手指了个方向。两人谢过之后没有多留,毕竟苇名真一算是外来户,而且没有正当理由潜入学校,被抓住了大概会直接扭送到警署。

    “就是这里了……”

    大木诗音她说着,熟练地跑到另一边的书柜上取下一本漫画,找了个苇名真一视线内的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她属于看到过多的文字就头晕的经典学渣少女,虽然很想帮苇名君找报志,但实在爱莫能助。

    “要找什么苇名君自己找可以吗,我就不帮你了,在那边等你。”

    “非常感谢。”

    苇名真一还是道了谢。

    能把他带到这里来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如果那栋神社真的如昨晚那两个少女所讲的传说中描述的那样,有不死人引诱迷途者前往神社吃掉,绝对会在新闻或者某些记载里留下蛛丝马迹才对。

    比如离奇始终的村里人,或者家喻户晓的传说。

    但根据他昨晚偷听的,贫胸女孩说这个传说是在“老板娘”,大概率是旅店的老板娘口中听到的。而仅仅是几步之遥的药罐村,不只是一乐大叔,还有其他老人苇名真一也有问过,统一都说不知道这附近什么神社,他们说这话时的表情根本做不得假。

    大雾、歌声,千本鸟居和宏伟的神殿,除了等候迷途者的活死人换成白衣绯袴的小巫女外,其他细节都对应得太好了,完全不像是旅店老板为了吸引游客特意编造的。

    药罐乡,和那家温泉旅馆,两个当中必有一个有问题。

    苇名真一随手捡起地上的报志。扉页上报道了两年前的一起凶杀案,报刊的日期显示是去年,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看了眼小山般的报纸堆,工程量很大啊。

    ……

    惠手中的剑被挑飞,早上的对练中她再一次败给了北原秋奈,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北原秋奈很清楚地知道,并不是她自己变强了,她想要达到惠曾经的高度至少还要十年,完完全全是因为对方变弱了而已。

    而且弱得不是一点半点。

    惠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在回忆什么,她一点也没把这次的胜负放在心上。完全无所谓的模样让北原秋奈气不打一出来。

    “够了!”

    她咆哮道,声音低沉如同猛虎。

    “秋奈……”

    一旁观战的花子正想说什么,却被北原秋奈的眼神瞪了下来。

    “你想保持这副模样到什么时候,惠!”

    北原秋奈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惠的衣领。她比惠矮上半个头,这样的动作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显得颇为滑稽。不过这并不妨碍惠感受到好友的愤怒,她低下头,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依旧呆愣愣的,看上去像失了魂一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点笨笨的眼睛忽然灵动起来。

    “没关系的,小秋奈,马上就要忘掉了。”

    “忘掉什么?你倒是说啊!”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北原秋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了一个或许还算是她的竞争对手的女孩子生这么大的气。大概是今天和她交手的时候那种令她恶心的感觉愈发明显了吧——苇名惠已经不会用剑了。

    她忘记了如何挥剑。

    被她当作自己一身的对手的天才少女,竟然忘记了如何挥剑,这种因为别人的原因而得到的施舍般的胜利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

    “别这样,秋奈酱。”

    花子还是鼓起勇气冲了上来,分开两人。

    “但是……”

    “给惠一点时间,我们要相信她,对吗?惠酱。”

    花子微笑着问道。

    “嗯……就快了……再等等……”

    惠点点头,她的精神已经几乎完全用去抵达那个如同梦一般的境界去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天才,仅仅是靠感受苇名真一斩开顽石留下的剑意,就借此看见了哥哥跨越无数死斗领悟到的东西。

    无心无几,无招无式,以至无敌。

    不过,由一位老师教和自己从零开始领悟完全是两种概念,尽管苇名真一教的时候相当意识流,但那也比他当初完全是靠自己总结和狼的战斗并用身体感受狼的剑而偷学来得要快得多。

    如今的惠只需要一个契机,只差临门一脚。

    但是这个契机非常难得,不知多少惊才艳艳之辈卡在这一步动弹不得。或许半生,或许一刻,完全取决于上帝何时让苹果砸到你头上。

    “我相信你,惠酱,不管你现在怎么了。总之,加油!”

    花子鼓励道,拉着还想说什么的秋奈跑到一边去了。

    “加油……吗?”

    惠看着自己的手。

    就在刚刚,她已经全忘了,把所有的剑招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在医院跑了一天,更新放到明天补

    还有上一次欠的更新,这都两章了。

    唉……

    被医生警告,耳朵再熬夜就无了,现在不敢熬夜。

    尽量抽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界的心跳,你的心跳

    剑技是什么?

    苇名惠从未真正去想过这个问题。

    今天的特训也一如既往,盘坐在顽石前冥想的她一直在试着聆听石头的心跳,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感受不到半点哥哥所说的声音。

    惠不想让哥哥失望。

    苇名真一嘴里叼着半截狗尾巴草,妹妹修行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这种涉及到内心的修行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最是凶险,外在的极静所带来的是内心的极动,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惠的情绪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波澜。她会因自己的进步而窃喜,会因自己的失败而悔恨,之所以表现出傻乎乎的模样,只不过是因为心力憔悴罢了。

    而如今惠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心跳也变得不似以往那般沉着。

    她急了。

    但顿悟这种事急不来,越是焦急,离自己所想达到的终点就越发遥远。

    苇名真一站了起来,也许该让惠休息一下,至少现在是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虽然他教的都是很好的东西,但教学方式相当意识流。当然,照本宣科有照本宣科的好处,意识流也有意识流的优点,如果不是他没有过多约束,只教会基本功,甚至连苇名十文字都没传授给惠的话,惠也没办法开发出属于她自己的苇名流剑技。

    苇名流本就是自由的流派,是汲万家之长在战斗中成长的技巧。虽然也有按部就班的教学办法,但那种办法只适合教普通人,不适合天才。

    惠是天才,她的天分就连源步美也不能企及。

    至少源步美还没琢磨明白苇名真一最后斩下去的那一剑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惠在他点了一句后瞬间就理解了。

    苇名无心流所渴望抵达的终点就是“无心”,是忘记一切招式技巧的寻求最完美的斩落的剑理。迄今位置能够达到苇名真一所认为的真正的“无心”境界的只有心中的只狼,一招一式都合乎于理,回归到剑技最朴素的模样,甚至连苇名一心本人都离“无心”还差得远。

    流派的创立者并非就一定是最强,随着时代的进步后人是一定会超越前人的。

    无论什么运动都是如此。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如果以此简单划分,惠和源步美都还停留在“人”的层次,修习前人的技巧并活用。曾经的惠勉强摸到了“地”的境界,这也是苇名一心的境界,能够将目光超脱剑招,看到流派背后的东西,并以此为根基开发属于自己的剑技。

    到了这一步已经可以称之为宗师了,但剑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依旧是身之剑。

    而苇名真一所处的“天”与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对于他而言,手中之剑是心中之剑的外显,只要心中之剑能够斩到的地方,手中之剑就能斩到。虽然听起来相当玄学,但剑技——“秘传·极·一心”就是完美解释这种心剑的技巧,它直达世界的根源,即便大岳丸的神剑所拥有的绝对防御也抵御不了。

    跨越无数世界将曾经所斩出的剑集为一瞬,心之所至,剑之所及,天人合一,即心即佛。

    “唯此一心即是佛”,这就是苇名真一所处的境界。

    但能够达到“道”的境界的,只有曾经出现在苇名真一心中的只狼。如果不是在完全唯心的心中世界里,苇名真一连一丝战胜他的可能性都没有。也只有在那个“我相信我能战胜敌人”就真的能战胜敌人的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方,才能在数千万条世界线中找到唯一通往胜利的结局。

    即便如此,苇名真一也付出了整整一条手臂的代价,还差点交代在那里。

    右手轻轻拍在惠的脑袋上,特制的手套遮住了贴满手臂用来阻隔修罗之火的密密麻麻的厌胜符——为了让普通人看到这只咒腕不至于恐惧。

    他毕竟还需要社交,早上去学校前换衣服也是避着大叔和他闺女,这种东西没办法解释,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不详。

    头顶传来的温暖感觉将惠从心的世界里拉了回来。少女睁开眼,看着哥哥温柔的脸发呆。一阵清风吹过,把她耳畔的发丝吹到鼻尖上,挠的痒痒的。她忽然打了个可爱的喷嚏,看得苇名真一乐呵呵地笑。

    “休息会儿吧,笨蛋。”

    他说着,撩起惠的额发,俯下身去额头碰在一起。惠瞪大眼睛,苇名真一很少会对妹妹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鼻息交织在一起,哥哥的气息熏得她头更晕了。

    这就是对努力的妹妹的奖励吗?

    少女的小脑瓜急速发热,喷地一下炸出一朵蘑菇云。

    “但是……”

    “休息会儿。”

    苇名真一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惠嘟着嘴,虽然她觉得自己还能再试试,但她并不想违逆哥哥。苇名真一不仅是她最爱的兄长,也是最敬佩的师傅。

    少女拉着苇名真一的手起身。

    “陪我走走吧,惠。”

    苇名真一指着不远处的树林,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微风下轻舞,发出好听的树叶摩擦的唰唰声。

    他想让惠放松下来。

    只有放松下来才能感受到平常没感受过的东西。

    惠的想法错了,她太过纠结于内心,而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惠感受内在,感受她自己心中所想之物,但又不完全是这样。由外及内,最终还是要由内及外。看清自己的心中之景只是过程,更重要的还是回归外在,听见世界的声音。

    我心即世界,世界即我心。

    苇名真一在天守阁里听见的是火与风的声音,是血与喊杀的声音,是刀剑交鸣的声音。

    他的世界是铁与火的模样,是尸山与血海的作品。所以他的剑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和毁灭之意,是专为杀而存在的剑,是为敌人带去死亡的剑。

    如果在古代,他绝对是肆虐战场的鬼神,是无可匹敌的人间修罗。

    但现代社会不能随便杀人,苇名真一没心思去挑战社会秩序和公众良俗,否则以他的实力只要肯费尽心思操作的话,建立一个不小的组织并非难事。或者倘若愿意投靠某方势力,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在日本基本上也可以横着走。

    至于为什么没这么做?

    他笑着把手指插进惠的头发,轻轻拉出来,感受着如丝般顺滑的秀发穿过指缝的瞬间,绝妙的刺激通过手掌上的受体传达至中枢神经,令每一个脑细胞都High到不行。

    苇名真一感觉摸头就像撸猫一样,会上瘾。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和惠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他不是什么修罗或者天狗,她也不是苇名真一之前根本都没听过的劳什子仓稻魂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兄妹罢了。

    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

    兄妹两无言地在林间行走,苇名真一身上散发的气息让鸟兽都不自然远离,但惠体内庞大生命力又令它们想要亲近,矛盾的感觉造就了百鸟朝凤的奇观。

    惠抬起头,哥哥的侧颜像梦中一样帅气。

    上一次和哥哥单独来林子里散步,已经是小学还在乡下的时候了。她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小手悄悄滑进哥哥宽厚的掌心。

    只是牵手罢了。

    苇名真一没有多想,对于兄妹而言,牵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惠没有得寸进尺,虽然很想十指紧扣,但做事情要循序渐进。即便是妹妹,太过得意忘形也不可以。

    掌心传来的厚重让她安心,久久难以成功的焦虑被哥哥的温柔驱散,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脉动,那脉动是那样清晰,像是江河奔涌。沿着哥哥的手传达到她的心。

    嘭嘭!

    心跳。

    惠眨眨眼,难以置信的神采在大大的眼睛里回转。

    她听见了!

    从身旁的哥哥胸中传来的,怪兽般的心跳。那声音像是晨钟,又似暮鼓,厚重悠长,久久回响。恍惚间,她看见了一座山峰,看见了山峰上古朴而怪异的禅院,空无一人,遍地浪迹。她看见了横贯山谷的白蛇尸体,她看见了那座燃烧着业火的城。

    最后,她看见了那座城中央的天守阁上,交织在一起的刀光剑影。

    那是……

    哥哥?

    惠就那样看着,看着少年拿起那把插在老人身边的剑,笨拙地挥舞。

    被卸下双手,被剖开胸腹,被刺穿心脏,被斩掉头颅……对方是无情的修罗,是杀戮的机器,是只会夺走生命的死神。强烈的共鸣让惠看见了少年曾经所经历的一切,她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幻象,但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像真的,听起来像真的,便也是真的。

    世上方一瞬,心中已千年。

    她见证了最初与最末,见证了少年从挥不动剑的普通人到剑圣成长。她明白了哥哥强大的理由……

    那份强大跨越死亡,源自不屈的心。

    这是生命的鼓动,仓稻魂命庞大的生命气息和强烈的情感所带来的独有的神视让她看见了本不该让她看到的东西。眼泪不知何时从眼眶里逃了出来,花了脸。哥哥的心跳是那样清晰有力,就在她身旁,触手可及。超越死亡的恐惧却让惠害怕得颤抖,她不敢伸出手去,担心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

    苇名真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哭了,刚才还好好的。

    他不是神,不可能看见一念之间。

    慌了神的少年笨手笨脚地抱住惠,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抚摸着,就和无数次惠哭泣的时候他所做的一样。泪水湿透了胸膛,怀中的少女僵硬的身体缓缓变得柔软,少女变得大胆起来,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耳朵贴在他左胸上。

    世界开始跳动。

    树的心跳,花草的心跳,石头的心跳,鸟兽虫鱼的心跳,风的心跳云的心跳大地的心跳……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耳中只剩下他的心跳。

    他就是她的世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另一边的进展

    “这是什么啊……”

    北原秋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对手,白发的少女那双可爱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同样恢复的,还有那令人绝望的剑技。

    不,不只是恢复,北原秋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惠手中的剑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但她本人实力太弱,没办法分清现在的惠和曾经的惠究竟有何不同,或许只有剑道部最强的部长能够看明白惠的变化。

    啪啪啪的鼓掌声在场地一旁响起,源步美走了上来,她竟是一直在观战。

    “你参透了啊,小惠……”

    源步美的语气中有种五味杂陈的味道,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想什么。

    “是的,学姐,已经参透了。”

    惠礼貌地点头鞠躬,这是面对前辈应有的礼节。尽管私下里很亲昵,但在人前源步美还是需要保持部长的威严,她也会配合学姐。

    两个人在这儿说谜语,听得一旁的北原秋奈一脸懵逼,不过她至少明白自己恐怕替补席是要坐穿了。惠恢复了正常,这是难得的大好事。只要惠在,今年的樱兰绝对是玉龙旗优胜的有力争夺者,而且作为杀手锏的她能打所有队伍一个措手不及。

    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实际上参加玉龙旗的除了几位强打以外,剩余的大部分是混。说是混也不对,准确说应该是上去消耗对方强打的体力并摸透对方战术的炮灰。不能说炮灰没作用,当初源步美就是被炮灰海堆没了体力,被对面养精蓄锐的主力击面拿下。

    反正升学只看荣誉,人家可不管你是混的还是作为主力打出来的。

    日本的大学也有体育特长生的制度,甚至优秀的大学还对体育有不低的要求,而剑道作为日本传统运动更是吃香。

    只要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别去和真正的主角计较那么多,生活就能过得既开心又滋润。

    不过……

    真是羡慕啊,那么强。

    没有人不羡慕强者,没有人不想成为强者,虽然表面上是条咸鱼,但身为剑士不能失去渴望胜利的心。

    看样子前些天的担忧也是多余的,不过关于那个被诅咒的神社的传说……

    “还在想那件事吗?秋奈酱。”

    花子走到她身边,惠和源步美学姐正在交流一些东西,离两位一年级的学生比较远。

    “花子,你说那场雾……”

    “不要去探寻那里的事情了,秋奈酱。”花子的表情相当严肃,“天狗大人救了我们,但那也是警告。”

    在日本,天狗是亦正亦邪的妖怪,有护国的天狗,也有灾厄之源。天狗们在传说故事中中从来都是以我行我素的高傲形象出现,它们也确实值得骄傲,天狗是和鬼一样立于日本妖怪顶点的种群。

    对于天狗,人们不只是畏惧,同样还有敬仰。

    但无论如何,不要违逆他们是大家的共识。激怒天狗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只是好奇嘛……”

    秋奈嘟囔道。

    因为家里的缘故,她有知道一点那边的东西,但仅限于一点点。如今真的天狗就出现在她眼前,她必须考虑这是不是此生唯一的机会。

    北原秋奈还想要再见一次天狗!

    仅仅是从好友的描述里想象那晚的事情她是不会满足的。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不得不佩服日本女高中生的作死精神,不知道多少恐怖片或者**剧情都是她们自己做出来的。

    她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圈,随即被花子一个手刀斩在头上,只能痛苦地捂着头蹲了下去。

    眼泪都打出来了。

    “别动歪脑筋。”

    花子警告道,她的思维难得正常。

    苇名真一如果知道的话,或许会感谢她给自己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天狗大人?”

    不远处的惠的耳朵就像警觉的兔子一样忽然竖了起来,她还在和源步美讨论修行的感触和细节,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自从觉醒那日用过一次蕴含天狗大人业力的鸦羽之后苇名惠就发现,明明被使用过就消失掉的黑色鸦羽,每晚都会在自己床头出现一根新的,简直就像游戏里每日发放的道具一样!

    不管她有没有使用过都会刷新,每天一根绝不间断。

    要么是在晚上,要么是在她出门的时候……

    总之只要一走神,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鸦羽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上了,就像每次哥哥推开门都会出现在玄关说一句“欢迎回来”的她一样。

    之前还在担心自己用完之后这种蕴含业力的道具该如何去找。毕竟这是提升战斗里最直观也最基础的方式,便利又好用。没想到现在不仅不用担心,惠反而需要考虑家里收藏的一柜子鸦羽该如何处理的问题。

    太多了……

    天狗大人有这么多羽毛吗?

    惠并不知道这是存粹的业力凝结成的东西,只感觉这份恩情已经大到不知道该怎么偿还的地步了,可以的话惠希望把它们还回去。但天狗大人一直不露面,她也找不着。

    没想到现在从好友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

    虽然天狗并非只有一位,甚至药罐乡距离东京也有相当远的距离,但……万一他们认识呢?天狗在传说中是群居的妖怪,有社会架构和等级划分,只要自己展示“天狗大人”的庇护——也就是黑色鸦羽,对方应该不会过于为难她才是。

    哪怕有一点机会也要试试不是吗?

    况且现在自己的实力进步神速,万一对方不是善茬,面对险境应该也有一定自保之力了……

    惠如此想着,打算晚上找好友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苇名真一知道这妮子竟然在想这种事,恐怕当场就会气得把她按在沙发上打屁屁。

    剑技进步了飘了是不是?

    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没解决就想着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善是恶的存在……

    简直胡闹!

    不过苇名真一现在根本不可能管得了惠。

    上午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的旧报刊里找到了一些令他颇为在意的消息——十年前发生的一起神隐事件。受害者之后又回到了药罐乡,但对那次事件的始末闭口不提,大木大叔提到的妖怪报刊前来采访也吃了闭门羹,最终也只是草草记下一笔。

    受害者名叫岩本圭佑,住在药罐乡最喜欢边的独栋小屋里,神隐的时候媳妇带着儿子跟人跑了,老母亲急火攻心去了世。对于当时还是年轻小伙子的岩本圭佑而言,短短三天时间里整个世界都变了,之后一直都精神不正常,也不和村里其他人往来。

    精神不正常才是对的。

    这种事谁来能接受得了。

    苇名真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本人,但他隐隐有种预感,那个叫做岩本圭佑的男人知道很多重要的事情。

    药罐乡并不大,问过大叔之后,他很轻易就找到了岩本家。

    在日本乡下经常能见到这样的房子。破旧不堪,墙上破开的大洞被简单修补,门窗紧闭,有些窗户上订上了木板,根本看不见里面。院子外的铁栅栏被氧气锈蚀出骇人的红斑,看起来就像血一样。杂草丛生,灌木茂密,一颗歪脖子树因为没人修剪,长得扭曲而怪异。

    苇名真一刚靠近就闻到了奇怪的刺鼻的气味,像是汽油。几声凄厉无比的虫鸣在院子里想起,似乎是在提醒里面的住户有人来了。

    他皱着眉,如果不是大门外的铭牌上实打实写着“岩本家”,恐怕他会以为这里早就被废弃了。

    里面真的有人住吗?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三楼的窗帘似乎被拉开一角,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似乎站在窗户后偷看他。等他望过去刚想说什么时,对方已经走了,只留下窗帘还在晃荡。两声恰到好处的鸦啼渲染出诡异的气愤,如果这会儿临近黄昏,灯光到位就更好了。

    什么鬼片剧情?

    强烈的既视感让苇名真一的嘴角抽了抽,是不是他进去过后大门会自动紧闭,然后回过头就发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锁上了。这时候天气应该瞬间变换,大雨倾盆而落逼得他不得不走进那栋看上去就不正常的屋子……

    剧情都写好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发生。

    苇名真一还蛮想试试的,真实的密室逃脱,可比人工制造的游玩性质的强多了。不过他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高中生。恐怖故事里为了限制主角,一般都不给配备攻击性武器,而苇名真一是真的能随时从裤裆里掏出两把刀子的男人。

    到时候指不定谁当鬼呢。

    药罐乡的乡里人都对这边讳莫如深,甚至连小孩都不愿意靠近岩本家的屋子,情报这块根本指望不上。苇名真一的单一力量体系决定了他这次还是只能莽,希望能莽出一片天。

    “岩本先生!”

    他叫了一声,除了惊奇几只飞鸟以外并没有回应。

    “岩本先生?”

    屋子里传来腐朽的木门的吱嘎声,又有人移动的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声,但苇名真一并没有等来开门的人。对方并不待见他,不过他不打算就这样回去。

    一楼的某扇窗户被风吹开一角,不知是不是里面的人的遗漏,那扇窗户恰巧没有被木板钉牢。苇名真一能清晰地看到一个可以供他这种体型并不庞大的人钻进去的小缝。

    他笑了。

    真是“自然”,一点都没有刻意的痕迹。

    所以他更好奇对方是想做什么,如果完全拒绝外人,何必留下这种如此明显的破绽呢?

    自己算是未成年,就算闯进去对方脑子没坏掉叫了警察的话,他也能用“以为这里是废弃住宅”搪塞过去。未成年闯入别人住宅这种事日本年年都有,是完全管不到的。就算抓个正着,只要没偷东西,事后态度好的话最多赔礼道歉教育两句就完事了,也不会真的把人怎么样。

    如此想着,反正当初藤原家老宅一日游给里面的鬼玩意儿杀了个赶尽就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了。

    有铃木奈央这层关系在,只要说明“正当”缘由,不过分的事情她都能摆平。当特权阶级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特权阶级就变成了好的特权阶级。

    而且……

    苇名真一看了眼那个窗户。自己这也算受到屋主人“邀请”了。

    他喊道。

    “岩本先生,我要进来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主

    门关上了。

    苇名真一不明白被锈蚀成那样的门轴究竟是如何回弹得那么顺滑的,还顺便把门锁带了上,但它就是在刺耳的吱嘎声中坚定地履行了它的责任。从他踏入这片小院开始就感觉不对劲。就好像从日式热血体育漫画忽然穿越到了美式神经病恐怖漫画一样,整个画风都变得不一样了。

    日本不是土地国有,农村里的房子只要是在你家的地上,修多大都没人管你。

    岩本家的屋子并不小,说是普通住房,其实更像是公寓。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绕着这栋L型的公寓楼走了一圈。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有小腿高了,让苇名真一想起曾经见过的粘稠滑腻的恶心水草。

    关于河童和它口中的“荒川”以及背后的东西苇名真一不想去深究,这件下面绝对藏着一条大鱼。反正那只奇怪的河童已经被他抓住了,剩下的事情交给铃木奈央和协会里面的人去头疼吧。

    专注这边的事就好。

    屋子的外壁爬满了壁虎和其他他不认识的带刺植物,并不美观,反而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像是紧紧缚住整栋房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两层楼高一字形的木制梁柱式结构建筑在日本这种地震频发的地方相当常见,传统的日式建筑都以空间利用率高、占地面积小、房屋低矮等著称。它也一样。可以看出当初设计这栋房子的人相当用心。

    说起来……

    一个家庭住的话需要用到这么多房间吗?

    苇名真一扫了一眼外墙,就他目前看到的这一侧房间两层楼加起来都至少有十六个,每层楼左右各四个,共八个。这还不算偏楼和另一侧,真要加上的话,拢共加起来估计三十多个房间。

    什么样的人会把住宅设计这样?

    又不是东京城区可以当作公寓楼租出去。药罐乡如此偏僻的地方少有游客前来,唯一能吸引人的也就那家以怪谈著称的温泉旅馆了。

    围墙修得很高,上面拉满了铁刺,如果是普通人想要靠翻墙从这里进出的话是基本不可能。按照一般恐怖游戏流程,多半楼里的某个地方——可能是楼梯后有一个通往地下的密道,然后从密道里可以去往外界。

    不过苇名真一根本不需要按流程走,只要他想,不管是飞出去还是把这里全砍了都轻而易举。

    他现在更好奇那个叫岩本圭佑的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栋屋子被人工加固过的痕迹相当明显。围墙上的铁丝网、钉起来的窗户、墙壁上加固的早已被锈蚀的钢板、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情况,处处都表明这栋房子的主人时刻警惕着什么东西。

    他在防范什么?

    丧尸是不会有的,苇名真一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听到过半点消息。

    不过丧尸这种生物其实很弱鸡,就算是变种,在钢铁的洪流面前也太脆弱了。就算是真的有“暴君”这种生化兵器,碰到美军现役的M1A3主战坦克也一样歇菜。几乎所有丧尸相关的电影或者游戏里,人类军队要么集体失踪要么变成战五渣,比生化武器更恐怖的毁灭兵器一个都不用,就是玩。

    熊?

    日本的山林里有熊。但岩本家虽然地处药罐乡最外围,距离其他村民居住的地方其实并不远,如果不是饿得慌,熊一般是不会骚扰人类聚落的。现在是夏天,也不存在冬眠的熊储备粮不够的情况。

    苇名真一觉得有必要当面问问岩本先生。

    他走到先前观察到的可以钻到房子内部去的那扇窗户旁,忽然抬起头,看向左手边二楼的某个房间。

    藏在那里的人似乎没想到苇名真一直接发现了他,他有好好藏在窗帘后面,以苇名真一的视角如果不刻意抬头的话应该根本看不到他在偷窥才对,更何况对方像是一眼就知道了他在这里。黑暗中的人“嘁”地咂嘴,暴怒地抓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就地砸了下去。

    嘈杂的声音落在苇名真一耳中,他略微挑眉。

    对方并不欢迎自己。

    “岩本先生,我是妖怪报刊的记者,想要采访您!”

    苇名真一喊道,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老稳了。

    “滚出去,你们这些怪物!”

    歇斯底里的男声咆哮道。

    “我不是怪物,岩本先生!”

    “滚!”

    这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任由苇名真一再说什么也没回应了。不过这话让他更加在意十年前那次神隐发生了什么。

    怪物?

    更重要的是“你们这些怪物”。

    有意思。

    苇名真一当然不会真的像十年前的那位记者那样就这么回去,肯定也不会从窗户那个小小的缝隙往里面钻。

    他是体面人。

    体面人就该从正门进。

    突如其来的黑风将锁上的铁门切成豆腐大小的碎块,哗啦啦落在地上,砸出巨大的声音。可惜是下午,光线太亮了,丁达尔效应让飘散在空气中的灰尘如星星般美丽。

    如果临近黄昏,或者正值深夜,气氛都会合适得多。

    阳光穿过一些窗户照亮这个不大的走廊,房间里散发着十分难闻的刺激性味道,像医院停尸间里特有的福尔马林的臭味。地面上湿腻腻黏糊糊的,踩到狗屎一样触感让苇名真一相当不爽。

    他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而且刚刚换过,弄脏了很麻烦。

    两侧墙壁的抹灰落了一大片,露出混凝土粗糙的表面上用暗色的颜料涂有一个英文单词——Fu.ckOff!(滚!)

    看样子对方还是个说唱爱好者。暗色的涂鸦颇有艺术气息,狂乱的笔触显示出对方涂上这样的带有强烈情绪的骂人的话的时候精神或许不太正常。他也理解为什么明明是日本人却要用英语骂人……

    毕竟日语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楼上有人走动,就在他头顶。皮鞋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和木质地板被踩下去发出的吱嘎声混杂在一起,然后是下楼的声音。

    苇名真一忽然听到一句咒骂——“老子跟你拼了,怪物!”

    他忽然侧开身,看着子弹呼啸而去的方向轻轻砸了砸嘴。

    对于剑圣而言躲子弹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除非拿机枪扫射,否则光凭对方手上那把非法持有的格洛克手枪还不够看。

    苇名真一没有还手,尽管取下楼梯上那个双眼通红的普通人的头颅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随意处置弱者的权力,而是拥有弱者冒犯你时选择宽恕的权力。

    岩本圭佑比他想象得要瘦弱得多,像十年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一样,气息仿佛风中残烛,当场咽气死掉他都不奇怪。

    苇名真一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就能见到正主。白瞎了这栋楼这么好的环境,他都做好过流程和躲猫猫的准备了,偶尔玩一玩恐怖游戏也不错。

    对方是普通人,非是他想的杀人狂。

    神经病杀人狂一般都用刀子或者大锤,用手枪也太不敬业了。

    躲子弹的动作显然震慑住了岩本圭佑,他只是拿枪指着苇名真一,迟迟不敢扣动扳机。

    “岩本先生您好,其实我是调查神隐事件的特别科专员,还请您不要激动。”

    苇名真一随口胡诌道。

    铃木奈央和他说过,大部分日本人都相信日本官方藏有“特别科”或者“超自然事件对策组”这样的东西。就和海对面的许多人都还相信“龙组”这种传说中的机构一样。

    实际上并没有。

    日本官方本来就是古世家们养的狗,哪儿有狗管主人的道理。如今就连天皇都被架空,变成了一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世家们的势力更是空前强大,如果不是有几家相互制约,怕是会实质性地回归封建了。

    实际上履行所谓的“特别科”的责任和义务的是“协会”。而且作为各大家族达成共识后的产物,协会拥有的权力并不强,就好比联合国与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一样。没有协会世家还是世家,没有世家协会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协会拥有一些强制执法权,但必须请示长老会——由有资格的大家族指定的代言者组成。总之实际操作起来流程繁杂无比,从事发到多方扯皮再到通缉令发出来恐怕一两年都过去了。就喜欢开会与扯皮这点东亚三国都一个样,其中日本的开会文化一点也不比隔壁轻。

    屁大点小事都要把一群人叫过来讨论一番,以表示这是“大家讨论的结果”,所以“我没有任何责任”。

    实际上大部分事情都早已内定好了,开会只是做做样子。

    所以协会本身等同于没有权力,或许只有对那些小家族和个人,才是需要重视的存在吧。像铃木家或者源家,土御门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出来的人,做事是根本不理协会规矩的。

    不过“关东祓禊交流协会”这个不知道哪位想出来的名字根本镇不住人,处理突发的超自然事件时有时候当事人根本不愿意相信,所以后面协会里的人都干脆自称“特别科”或者“超自然事件对策组”了。

    反正协会给的铭牌做工非常不错,也没有落下关东祓禊交流协会的款。正面是信息和等级,背面则印十六瓣菊纹。掏出去拿是相当唬人的。

    十六瓣菊在日本的意义非同寻常。

    日本官方没有明确表明国花。但如果让非日本人选择一种能够代表日本的花朵,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是樱花。然而在日本本土,樱花虽然凄美浪漫,但不如菊花尊贵,民间对于菊花是国花的认同度相当高。

    因为菊花是日本皇室的象征,而十六瓣菊纹则是天皇家的家纹。

    能在铭牌印下这个纹路,其含义不言自明。

    所以苇名真一这样自称也不算完全胡诌,有一半是对的,只不过他不是调查这件事的专员而已。他有些庆幸自己前段时间加入了协会,否则现在还真的挺难办。至少当他手持铭牌给岩本圭佑看的时候效果相当不错,不如说效果好过头了,对方看到背后的十六瓣菊纹的时候直接跪下痛哭流涕。

    即便发表过了《人间宣言》,表示自己不是神而是人,天皇在普通日本人心中依旧是相当有威严的。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整整十年啊!!!”

    “岩本先生,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到你?”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岩本圭佑喘着粗气,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让他本就骨瘦如柴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甚至差点背过气去。

    “我是特殊科,我不会怕,你请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通电话

    “我敢发誓,这是我那三十五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派人过来找我,用高昂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回应,否则便会被抓去!好在那些狗杂碎行动的时间并不长……”

    “……一些小杂种,想要闯进来……闯到我家里……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借口!什么棒球!他们绝对是想……绝对是想抢……”

    他的声音越来越奇怪,忽然赫赫地咳嗽起来,说话疯疯癫癫,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

    他忽然吼叫道,声音非常大,震得墙面上的抹灰飒飒作响。

    “……”

    恐怕没有人比现在的苇名真一更能理解“今天咱俩总得疯一个”这句话的意思了吧。

    药罐乡里的人都是怪物?

    听着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歇斯底里地说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话,苇名真一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他没开口反驳什么,结合他这些天在药罐乡四处晃悠的见闻和此刻这位岩本先生的精神状态来看,他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刺激这个看上去精神失常的家伙。

    药罐乡极大概率是正常的,他没有遇到什么细思极恐的事情也没有察觉到监视或者充满敌意的目光,以他的灵觉,即便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都能够很清晰地捕捉到。

    药罐乡的村民们热情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闲适缓慢。最重要的是药罐乡的人会和外界互通有无,并非封闭的山村。和苇名真一想象中的那种恐怖故事多发的地方相去甚远。

    苇名真一暗暗整理男人嘴里透露出的细碎的情报。

    比如会有人每天巡查来查看岩本圭佑的状况——他猜多半是小警署里的公务员。

    虽说日本普遍人际关系淡漠,但在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村,人与人之间还是能够走得很近的。就和所有乡村一样,药罐乡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大部分家里都只留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自。所以警署的几位公务员除了每日的工作以外,还会挨家挨户询问老人是否健康,有没有需要是什么帮助。

    这也是一种人文关怀。

    而岩本家多半是顺带捎上的。

    又比如之前应该有小孩子打棒球不小心把球打到岩本家的院子里了,想要过来找,但被这个有被害妄想症的男人给赶跑了。

    还有些别的琐碎的事,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但苇名真一还是得听着,想要套出他最在意的“十年前的神隐事件”和“被诅咒的神社”相关的消息,得有耐心才行。

    他观察了一下这栋楼。

    天花板上的霉菌散发出难闻的臭味,角落里积攒下来的污渍黏糊糊得令人恶心,不时有两只肥大的老鼠从视线的盲区跑过,被他灵敏的五感捉了个正着。这位蓬头垢面的穿着破旧T恤的中年男子眼里布满血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岩本圭佑似乎是想要靠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苇名真一缓步移动。他的瞳孔溃散,身体忽然抽动了一下。

    这种熟悉的毫无征兆的抽动令苇名真一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一瞬,最终还是忍住了。

    “岩本先生!”苇名真一厉声道,“请停步!”

    “专员先生,你会帮我的,对吧?”

    岩本圭佑喘着粗气,像看到美女的色中恶鬼,让苇名真一脊背发凉。倒不是害怕,就是被一个男人这样看着总感觉很恶心,除非那个男人是金轮。

    “你会帮我的,对吧!”

    岩本圭佑大吼。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岩本的左眼忽然爆开,残破的眼珠被一根奇怪的节肢顶着从眼眶里钻了出来,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不停晃动。

    苇名真一看到岩本的这副姿态反而有些高兴。

    看上去最不正常的人其实是最正常的那个,这种套路其实非常恐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代表着苇名真一这几天接触到的所有人,无论是拉面店的大木大叔还是她闺女,又或者之前围住苇名真一要给他说媒的老头子老奶奶,都其实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他还在大叔的拉面店吃了不知道多少碗拉面……

    还好,现在岩本当着他的面自爆了,那他说的话也都可以当成精神病人的痴语。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苇名真一其实不太愿意去想那种可能……

    现实不是非黑即白,“岩本圭佑是怪物”和“药罐乡的其他人是怪物”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比如著名的末日游戏《求生之路》里就有着这样一种怪物,由感染了病毒的幸存者变成的丧尸,他们并不会攻击玩家扮演的角色,而是会在玩家遇到他们之后直接逃跑。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玩家才是“丧尸”,而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也会避开其他怪物,并携带大量物资。

    如果可以和他们沟通的话,恐怕幸存者丧尸也会对玩家说出“周围全是丧尸”这样的话吧。

    不过应该不至于,除非他从来到药罐乡开始就中了某个高明而隐蔽的幻术,否则即便能瞒过五感,剑圣的直觉也会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苇名真一皱眉。修罗的烈火在刹那间覆盖全身,头发化作业焰向上飘起,双眼一片赤红。竟然是直接进入了“否天”形态。如果他本人中了相当高端的幻术而没办法在灵觉层面上察觉到不对劲的话,在否天开启的一瞬间,他应该能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外在力量被业火破除才对,无论那是诅咒还是祝福。

    他松了口气,并没有察觉术法被业火破除的感觉……

    不,还是有的!

    意识到什么的苇名真一立即结束了否天的状态,只是短短一瞬间,小拇指上的草环就已经被烧得快要看不见了。

    差点忘了这茬!

    这份约定将他和那个奇怪的少女的命运嫁接在一起,它相当于一把主人亲自给他的钥匙。如果他之后需要回去祓除那里的邪祟的话,即便那栋神社的准入机制再特殊,命运也会指引着他再次回到那里。

    虽然约定已经化为了诅咒,但目前来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综合考虑下还是留着它用处更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岩本忽然发疯似地叫起来,嘴里的涎液在张开的嘴巴里拉出一根根恶心的丝线。目不转睛地盯着苇名真一举起来的小拇指。左边烂掉的眼球挥舞不停,尚且完好的右眼里露出贪婪、嫉妒以及憎恨的神色。

    “那是我的,是我的!”

    砰!

    他手上的火枪再次喷出火舌。苇名真一没有动作,因为岩本圭佑这次的射击完全偏离了他所在的方向,除非子弹会拐弯,不然根本连擦都擦不到苇名真一。枪火惊动周围的鸟群,屋外传来扇动翅膀的声音。

    看样子今天来对了。

    这个被神隐过的人绝对知道些什么!

    怀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人在这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

    苇名真一踢开扑上来的岩本圭佑,他如今的姿态非常怪异,从左眼眼眶里顶出来的节肢看着像蜈蚣的节肢一样,让他想到当初在藤原拓也身上见到过的蟲附体。尽管如此,他的力量和被蜈蚣操纵的藤原拓也相比可差远了。

    至少藤原拓也不会被他稍微用力的一脚踹飞出去,撞破木制的楼梯,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喂?”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不善。

    这通电话是橘千花打来的。苇名真一有些摸不清楚她是完全知道这边的事情,还是单纯的碰巧……但一想到那女人这会儿说不定正露出“我什么都知道噢,但我就是不说”的笑容,心里就火大。

    “我想你遇到了麻烦。”

    开门见山,没有和他拉家常,很不错。

    “你监视我?”

    “没有。我这会儿还在北海道呢,怎么监视你?”

    北海道?

    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到处跑……

    不过别人的私生活他也管不着,他又不是她爹,啥破事都要问两句。

    “看样子我猜对了。”

    不等苇名真一回话,电话那头就又传来了少女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远在千里之外的那边,靠在床头的橘千花从旁边的托盘里摘起一颗草莓,把粉红色的果实放进比果实更粉嫩的唇瓣里。

    这次溜这么远是为了避风头的。

    铃木奈央那边开始动作了,东京马上要迎来一次绝无仅有的大变革。如果真的被铃木奈央做成功,改掉几千年的规矩,不再接受依附于人类的妖怪而是彻底和妖怪划清界限的话。恐怕东京地下的下水道都会积满鲜血吧。

    反正她这段时间不想呆在那里,应该要在北海道度假很久,等事情结束再回来。

    和可以完全不管这事儿的目前在神官的圈子里依旧属于默默无闻级别的苇名真一不同,真要出事儿了,身为S级的她肯定是必须站队的。

    橘千花忽然叹了声,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其实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我有些消息灵通的‘老朋友’,不过他们给的情报有一大半都不可信,告诉你的都是我甄选过的。”她没有问苇名真一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是先解释起来,“那个神社和藤原家有很深的关系。我这边有一些消息,但真真假假理不清,就不告诉你了。”

    “至于我是怎么猜到你遇到麻烦的?”她顿了下,嘿嘿地笑出了声,“很简单……”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苇名真一不认识的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叫橘千花的名字。

    “啊,抱歉有些急事,晚点再说!”

    嘟嘟的声音终止了这通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挂断”,苇名真一相当无语。橘千花的行为让他想起了

    你TM多说两句会死啊!

抱歉今天只码了一章

    抱歉今天只码了一章,最近因为耳朵的问题太多事了。

    本地医院检查出来的是神经性耳鸣,永久听力损伤。我妈不太信邪说要去好一点的医院……周末要去外省一家医院看耳朵,来去路上很费神大概是没更新了。

    我尽量抽空码字。

    听这边的医生说这个好像是常见病,但是没办法治,一般是老年人得病,我这种年轻人还蛮少的。心里倒是接受了现实,就是蛮折磨人的,耳朵旁边一直有像是指甲刮玻璃的那种声音,睡觉都不会停下来。这两天有点神经衰弱,今天稍微习惯一点了。

    总之大伙儿还是少熬夜……

    我就是前些天晚上熬夜,然后忽然耳朵就开始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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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京斩断不死介绍:
习得苇名流的少年穿越到异世界妖魔横行的东京,本想过平静生活却被迫卷入一系列事件。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