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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用的铅笔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txt下载     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最恶劣的支配者

    水野良感觉自己已经倒霉到底了。本以为今天跟随大家长来这里是飞黄腾达的开始,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先是差点被铃木奈央杀掉,然后大家长又变成了奇怪的东西,逃出来之后还碰到这个性格恶劣的金发少女。

    这就是福兮祸所依吗?

    他已经受够了。

    常年在街区混迹的他打地盘的时候那次不是面对比自己强上数倍的敌人,仗着一腔热血和一双拳头南征北战,从最开一个又一个原本的霸主倒在他的拳头下,打着打着,他自己就成了一条街的街霸。

    “不打过怎么知道!”

    水野良喜欢看王道热血漫画,因为王道热血满里面的主角永远不会放弃,永远都能再站起来。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蛛网般的纹路已经爬满了整张脸,就好像被打碎的陶瓷被强行拼起来,他的眼里全是血丝,浑浊无比,喘出的白气就像蒸汽机吐出来的烟路。很难想象这家伙是怎么站起来的。

    但他就站在那里,向一头饿狼盯着欺负池田朋美的橘千花。

    “嘿,还挺有骨气。”

    金发的少女笑靥如花,她喜欢有骨气的人。她拍拍手,把羽毛丢在池田朋美刚好够不着的位置,叉着腰站起来。先是看了看天空,见战局似乎进入了尾声之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粉嫩的指甲盖带着可爱的月牙白,她没有用指甲油,什么指甲油都不如健康的粉色来得漂亮。

    “不攻过来吗?”

    她随口说道,注意力却全在自己的指甲上。

    水野良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用尽全身力气像狮子一样咆哮起来。他的身体长满了黑色的鬣毛,已经快维持不住人类的外形了。他在老鼠里也是一个另类,比起擅长阴人的同族,他更喜欢用拳头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

    水野良用出相当标准的进步冲拳,同时脚底下也没停,准备用戳脚攻击对方下盘。这是街头格斗的技巧,旋转的拳头对着对方面门就招呼了过去,陷入狂暴的他看着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

    他最讨厌意义不明的,仿佛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控,所有人都是她的提线木偶一样令人恶心的笑。

    看得让人想要把那张脸揍歪。

    不同于大部分人只说不做,水野良是真的会上手揍人的。他本来就是个混混,不会因为现在穿得人模狗样了就变得文明起来。

    “我喜欢你的眼睛。”橘千花轻轻对着指尖吹了口气。“想要守护某人,为此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的眼睛,我以前收藏过很多。”

    少女的语气轻飘飘的,完全没有水野良那样的气势,却说着诡异得令人遍体生寒的话。

    “你知道吗?死前的情绪会决定眼睛的优劣,爱的眼睛、恨的眼睛、平静的眼睛、愤怒的眼睛、充满希望的眼睛、生无可恋的眼睛……生灵的情绪在死前的一瞬被眼睛保存下来,只要储存得当,这份情绪可以保存上千年。就像滴在昆虫上的树脂结成的虫珀,把万年前的昆虫定格到今天。”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这女人在说什么啊!

    水野良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醒了,水野隆留下的毒开始发作,让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他的拳头也没有停下,带着坚定不移的拳风,打向目中无人的少女。

    “死ね!”(去死)

    拳头在离她的脸还有三公分的地方停下了,任他如何用力都再也不得寸进。

    不,他用不上力了。

    无论大脑如何发出命令都无济于事。甚至大脑也开始变得迟缓,只是痴傻地看着少女那比血月还要澄亮的眼睛。那种赤红的光芒带着来自远古的恐怖,越过他的肉体抓住了他的灵魂。

    “可惜我已经很久不收藏这东西了,否则我想你肯定能摆在展柜的最上层。”

    橘千花微笑着,像女王一样昂起头。

    “跪下。”

    她的声音淡淡的,倒不像声嘶力竭的命令,而是在称述一件水野良本就应该做的事。

    咚!

    水野良跪了下去,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感觉自己像操偶师手中的木偶,随她喜欢摆出各种滑稽的姿势。他依旧拥有自主意识,橘千花并没有剥夺他的自主意识,尽管那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玩弄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毫无乐趣可言,没有什么比玩弄人心更有意思了。

    “对,就是这副表情。”

    少女露出满足的笑容。水野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对原本挥拳相向的敌人磕头,谦卑地趴在她脚边仿佛一条摇尾巴的狗。他再也叫不出声来,只能无声的流下屈辱的泪,就连流泪,也只是因为橘千花想要看他流泪罢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灵魂也落入了怪物的掌控。

    深邃的黑暗击碎了他的气势,水野良甚至连恐惧都做不到,因为那不被允许。

    立于日本顶点的妖怪都有各自不同恐怖,但要说弱小的妖怪或者人类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定是金毛玉面九尾狐。在虐菜这方面,玉藻前简直冠绝群雄。落到酒吞或者天狗手上或许还能死个痛快,倘若落在玉藻前手里,那是真的连去死都办不到。

    她是玩弄灵魂的大师,是最恶劣的支配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池田朋美趴在地上,咬牙切齿。流水形成的镣铐锁得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野良那本就已经快不行的身体做出根本不敢想的事。

    “我可是为他好,没有我帮忙他早毒死了。”

    此乃真话。

    在水野良决定站起来的一瞬间,剧毒就已经攻入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了。如果不是橘千花还没玩腻用力量压制住了剧毒发作,水野良活不过三分钟。那可是水野隆专门开发出来用来针对同族的兵器,也是他在水野家独揽大权百年之久却无人胆敢反抗的秘诀。

    不过,这份“帮助”也透着浓浓的恶意。

    水野良的命完全取决于她的心情,等什么时候玩腻了,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到时候水野良自己就会当场暴毙。在橘千花的刻意诱导下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如今的状况,能知道脱离橘千花掌控的下场。

    橘千花给了他一个选择。

    究竟是放弃一切尊严发自内心地跪在她脚边卑微地活下去,还是宁愿承受身体被毒素融化的痛苦而像条野狗一样扭曲地死在这里。

    她能救他,能救被剧毒攻心的必死无疑的他。

    这就是这份恶劣的帮助传递出来的信息。

    水野良已经逃不掉了,在生与死的岔路口不能回头。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九尾摇曳,看见了玩弄他的灵魂的,来自黑暗最深处的妖狐!

    鼠妖是最弱小的妖怪,正因为弱小,他们刻在本能里的危险的感知相较其他妖怪而言更为强大。这份感知在生死之间被无限放大,竟然是让水野良看见了那只操纵他灵魂的狐狸。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出现在他心中。

    玉藻前!

    “呀啦,好像被认出来了。”

    少女捂着嘴,笑得相当开心。

    水野良并没有说话,但他心底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都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少女眼中的红光愈发明亮,水野良不知道,就连他的感觉都是橘千花故意让他感觉到的。

    “那么,可以拜托你忘记这件事吗?”

    橘千花打了个响指,水野良的眼睛瞬间变得迷茫。他依旧记得那种被支配一切的恐怖感觉,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起掌控他灵魂的那道影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那是最彻底的掌控,最完全的支配,藏得最深的催眠。

    橘千花可不是只在意眼前快乐的类型,留着这只老鼠比把他玩坏了更有用。

    “至于你嘛,我也没时间陪你玩了,小蜘蛛。”

    橘千花走到池田朋美身前,撩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橘红色的光芒从池田朋美的眼里流入她的眼里,仿佛灵魂虹吸一样。但这并不是灵魂虹吸,只是在阅读记忆罢了,顺便洗去今天自己留下的痕迹。

    她当然有很小心没有伤到这只蜘蛛的灵魂,弄坏了她苇名真一那边可不好交代。

    做完这一切的她抬起头,伸出手对准天空中翱翔的天狗,五指虚握。

    像要把他抓在手里。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苍穹之上的风景别样的秀丽,但苇名真一无心欣赏。

    他只是注视着眼前重新恢复回来的水野隆,他下手的时候可是狠了心,总不能因为铃木奈央说要活的就畏手畏脚。就算是刚刚那种程度的斩击都没能杀死他,真的是小强一样。不过他的回复速度慢下来了,或许是因为已经回复太多次的缘故,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原本瞬间愈合的伤口,现在已经要等上半分钟了。

    当然,这和天上月也有关系。

    月早已行过中天,辉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对于水野隆的加持也没那么恐怖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已是神志不清,月辉破坏了他的精神,虽然还是活的,但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

    这里的高度早已超过五百米,已经丢失和铃木奈央的联系了。

    苇名真一有些无奈,铃木奈央只说了要活的,变傻了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是她没说不能是傻的。

劳动节给自己放三天假不过分吧……

    劳动节快乐,5.3号恢复更新~

    要和家里去九寨沟玩,我也搞不懂中老年人为啥这么热的天还喜欢往外跑。

    而且人还多……

劳动节快乐!给你们看看我的劳动成果

    虽然没更新,但是我也是在劳动的。(在本章说里)

图我发在上一条的本章说里了,因为很重要所以提醒一下!

    好多hxd看都不看就把我批判一番,哭死。

    画了角色,你们应该都能看出来谁是谁。(没错我可是会画画的,挺胸!)

    评论区也补上了。

    我没偷懒!

第九十五章 相见的两人

    一件事最多能生出几次波折?

    苇名真一不知道。

    至少他看见这个戴着兜帽的的人时,就隐约有种今晚估计没办法就这么简单结束的预感了。

    兜帽下是一张扭曲的螺旋面具,漩涡中心的左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那只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展开双翼的天狗,失去意识的吸血鬼软趴趴地被他提在手上,像拧一只鸡。

    简而言之,苇名真一被一个Cosplay爱好者截胡了。

    如果他穿的不是普通的黑色袍子而是印有帅气的红色云纹的黑袍的话,搭配上刚刚从扭曲的空间里走出来的登场方式还真有原版的几分味道。放平时苇名真一说不定还会有心情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中二家伙讨论讨论Cosplay的还原度的问题,但此时对方显然来者不善。

    而且到手的猎物被抢走,就算是苇名真一也会恼火。

    答应好铃木奈央会把那只吸血鬼带回去,铃木奈央平日里帮了他许多,这件事他可是很上心的。

    结果倒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惜这只黄雀想吃的是蝉,他也不是普通的螳螂。

    他举起刀,遥遥指着那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鸦天狗们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纷纷绕着怪异的黑袍人飞舞,如同乌云遮蔽了天空。恐怖的风暴在云中酝酿,如果那人不识好歹的话,方才的神速拔刀下一秒就会落在它身上吧。

    不知道这家伙也能不能像真的带土一样虚实转换。

    “晚上好……”

    那人单手按在胸前,刚低下头,不死斩的刀锋就贴着了他的脖颈。苇名真一可不会给这家伙打嘴炮的机会,不管是道歉也好说明情况也好展露真面目也好,从他故意抢了苇名真一的猎物开始,这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而且这人身上散发着令他熟悉又讨厌的气息,苇名真一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他仔细回想着自己遇见过的讨厌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谁,根据现在给他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不怀好意的家伙。

    总之,先砍就对了。

    乘着对方行礼低头的时候发动攻击可以说相当屑。

    在面对大岳丸这样的战士时苇名真一或许会用堂堂正正的方式,但对付这种鬼鬼祟祟的家伙实在不需要讲武德。正因为他自己也挺喜欢隐藏身份做事,所以才会很讨厌同样隐藏身份做事的敌人。

    立场决定喜恶,谁都希望自己的敌人是个不用脑子的笨蛋,最好是简单人机难度。

    如果是队友的话又不一样的了吧。

    开门的剑刃已经贴上的那人的皮肤,下一秒就会斩下他的头颅。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连话都不给他说的机会就发动了攻击,风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等到人头落地的时候,就算是他有再多手段都回天乏术了。

    他确实是见过苇名真一的。

    不,确切地说,是见过斩断不死的天狗。那把直接杀死不死之物的刀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他根本不可能忘记。如果不是仗着今晚月色正好,神器的碎片能够发挥最大的功效,他也不敢做出这种虎口夺食的举动。

    他是藤原拓也。

    被抓走到现在又出现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都可以写半本小说。简而言之的话,就是他去到了一个恐怕没有人能够活着过去的地方,见到了一些恐怕没有人能够活着见到的怪物,并和那些恐怖的怪物做了一个交易。以协助他们做一件事为代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整个过程太不真实,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的地步。

    藤原拓也同时也没想到当初藤原龙马给他的竟然是真的神器碎片,几乎拥有八咫镜的全部威能。他看不懂那个一直没看懂过的哥哥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给他如此贵重的东高西,做出这种行为,就算回去没有被那个老怪物吸成干尸,也至少要折十年左右的寿命吧。

    他想找藤原龙马当面问清楚,当然最主要的是把妹妹藤原纱织从那个魔窟里救出来。如果能送那个老怪物去见他心心念念的黄泉污秽之母就更好了——即便出卖灵魂换到了力量,藤原拓也依旧没把握杀死藤原不比等。

    从小就建立起的恐惧刻骨铭心,藤原家血脉里的恶咒让所有不比等的后裔都无力反抗他的残暴统治。

    他找老鼠也是为了得到藤原家的线索。其实他也可以问那些怪物,但藤原拓也已经不敢继续做那种舍弃灵魂的交易了。如今的他甚至有一大部分不是自己,如果摘下面具,那张脸绝对能让止小儿夜啼。更别提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身体了,灵魂的扭曲反映到身体上,让藤原拓也的肉身看起来就像欧洲信奉邪神的邪教徒一样可怕。再继续交易下去的话,恐怕就连最后的理智也会消失吧。

    这也是他根本不敢回去找自己的好友的原因。

    藤原拓也不知道眼前的天狗是苇名真一,苇名真一也不知道眼前的Cosplay爱好者是藤原拓也。但凡两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有一个没戴面具挡着脸,今晚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苇名真一没有感受到预想中斩中敌人的手感,反而是空挥的脱力让他差点没止住身形。他本来就不习惯天空中的战斗,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体掌控力极佳,此时已经脱力栽下去了。

    刚刚那是八咫镜的威能,能够交换镜中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自己,从而规避本该落在实体上的攻击,这也是八咫镜被称之为绝对防御的原因。倘若没有前往镜之世界的手段,几乎所有的力量都无法对神器主人的本体产生影响。但藤原拓也拥有的不是完整神器,所以和藤原龙马不同,藤原拓也的虚实转换只能维持不到两秒,之后便必须再次吸收月华充能。

    今晚的月色无比皎洁。

    不仅是对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对藤原拓也同样有着超强的加持。

    就苇名真一比较倒霉,如果他是神州的天狗就好了,指不定还能对这两家伙有克制效果。日本的天狗和月亮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完全吃不到场地Buff。

    两人交错而过,仿佛无事发生。

    ……

    “怎么老是大晚上叫人起来……”

    麻生恋打了个哈欠,坐在摩托后座上的少女迎着风伸懒腰。她都在床上躺好了,结果大叔又一个电话把她叫了起来。只说有很严重的事件需要解决,具体见了面再告诉她。现在见了面,话都还没说两句就上了车。

    “再快点如何?”

    虽然吹风很舒服,宝藏院大叔年轻的时候也算半个车手,技术当然是没得说的。不过这样的速度对麻生恋而言还是太慢了,她跑步都可以追上。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少女的手指亮着翠绿色的荧光,上次苇名真一那边的事就来了一出,如今准备故技重施。

    “你别搞啊,车太快我把握不住的!”

    大叔急道。

    两人的目的地是码头,苇名真一忽然丢失联系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如果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说是在海上的话还好。只要吸血鬼一上岸,混入人群之中,那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好办了。他在学艺的时候曾有幸和师傅一起追杀过一只,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还是对方比较蠢为了进食搞出不小动静的缘故。

    碰到知道如何圈养血奴的聪明的家伙,或者不那么在意狗屁血族尊严的摆烂的家伙,一直藏下去也不是做不到。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还好,既然苇名真一告诉了他,他就不可能继续安心坐在家里等结果。虽然现在联系不上苇名真一那边,但宝藏院将也同样有一些路子可以查到今晚出航的船,等到黑暗生物附近之后,猎魔人的灵性直觉会指引他去往正确的地方。

    在成为猎魔人的仪式里,师傅把一些东西刻在了他的灵魂上,让他拥有了寻觅黑暗生物的能力。这种玄妙的感觉就和圣骑士们的天启一样好用,具体原理谁也说不清楚,猎魔人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像工科里的经验公式一样,搞不懂为什么,总之按照先人的办法做就对了。

    “大叔,今晚究竟是什么事啊?”

    “吸血鬼出现了!”

    宝藏院将也言简意赅。

    “吸血鬼?哇哦,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男的女的?”

    麻生恋十分兴奋,日本土生土长的她没见过这种欧洲的怪物,对吸血鬼的印象也停留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懒洋洋地坐在后座的少女忽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了。据说吸血鬼也是以敏捷著称的妖怪,也不知道谁更快。

    麻生恋在奇怪的地方起了胜负欲。

    “不知道。”

    夜晚的东京车流涌动,颇具狂野气息的摩托在车流中穿梭。

    宝藏院将也抬头看了眼天上月,仿佛梦幻的月光带着血色。按照科学的解释,红色月亮一般是发生月全食的时候会出现。因为浓厚的大气层把紫、蓝、绿、黄光都吸收掉,只剩下红色光可以穿透过来。但水野隆知道这后面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月亮里藏着关于永生的秘密,无论是东亚还是欧洲,关于月与永生的传说竟和席卷全球的大洪水一样,都大同小异。

    师傅曾经特别警告过他不要去关心月亮的事。

    虽然也会好奇,但宝藏院将也还是明白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他收回窥视的目光,专心当起司机来。

    今夜还很长。

第九十六章 吸血鬼杀手

    七彩的灯光照亮夜空,月亮似乎都为之黯淡。不同于海上的朗朗晴空,东京的天黑得像是深海。自从人类发明电灯以来,黑暗似乎就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但雨不一样。

    看着幽深的光照不透的雨幕,深邃幽静,缠缠绵绵,就忍不住猜测大雨里面会不会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现在是凌晨四点。苇名真一坐在咖啡厅的小卡座上,端着一杯黑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等待宝藏院大叔取一件东西回来。

    他最终还是没能拦住那个劫走吸血鬼的鬼鬼祟祟的家伙,黑袍底下的东西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似乎是认识的人,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像把很多不相干的东西揉在一起,那扭曲的感觉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令人作呕,令人生理上不适。

    苇名真一好歹没有吐出来。

    邮轮靠岸后,他第一时间便联系上了赶过来的宝藏院大叔。橘千花此时坐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麻生恋。她有理由跟着苇名真一,因为还没带他见到老鼠。或者说,还没告诉他藤原家的下落。不到最后的关头她也不想回去问以前那些老朋友,都是群没办法讲道理的疯子。

    能抓住水野隆自然是最好的。

    铃木奈央回去了。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事,虽然没能逮到最关键的水野家的大家长,但她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就关于依附于人类的妖怪组织这件事对上面那些老头子发难。黑暗并不会因为臣服于光明就变得不再黑暗,在光照不到的角落,总会有令人难以想象的龌龊。

    不过豪门里面的斗争和苇名真一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想完成答应好铃木奈央的事然后去做自己的事。

    当然,在知道那只吸血鬼就是他要找的“老鼠”之后,两件事就变成了一件事。

    苇名真一看着乌黑的天和窗外的雨,麻生恋百无聊赖地往咖啡里又丢了一块糖,橘千花则打了个哈欠。咖啡店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这家店的店长是大叔的老熟人,被大叔一个电话从床上叫了起来钥匙丢给大叔让自便,这个时间点都根本找不到还开着门的咖啡店供几人歇脚。

    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

    其实硬要说也不算败下阵来,只是没有完成目标罢了。即便如此,苇名真一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心想事成,事与愿违才是常态。在才能、努力之余,运气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今晚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面对错误的敌人,最擅长的力量没办法使用而能够使用的力量被克制,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就算是开挂也救不了。

    屈辱吗?

    屈辱。

    但失败是很正常的事,苇名真一早已习惯了失败,正因为对胜利的渴望一次又一次支撑着他站起,才能够以凡人之姿从狼的剑下走出来。茫茫夜色令人神往,他忍不住在想那从他手中逃掉的家伙在哪儿,还要多久才能遇见他。

    可别被我逮到!

    修罗之火在眼底燃烧,熊熊战意化作几乎实质的烈焰,让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少女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强大的精神压力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饶是苇名真一没有刻意针对谁,两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橘千花眯起眼睛,这气息比天狗更强,更恐怖,更狂暴。这家伙平和的外表之下掩盖藏着火焰一般的心,好似脉动的熔岩,所向无敌。她还是小看苇名真一了,原本以为只有天狗才能令她重视起来,但现在看来,他身负的另一份力量有着不亚于天狗的恐怖。

    这令她更好奇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人能够使用两份神业,那多半是因为一份是附着在某件物品上,比如酒吞童子之神业与童子切安纲。

    那么他呢?

    橘千花端起咖啡放到嘴边,掩盖自己略有些肆无忌惮的视线。

    苇名真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发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别人,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他重新取出之前橘千花给的那副眼镜带上,如同宝刀归鞘,原本凛冽的气息刹那间消散无踪。

    门被人推开了,大叔摘下湿透了的头盔,小心翼翼地取下身后放在雨衣里的用白布包裹好的东西。

    “还好,这家伙还在。”宝藏院将也松了口气,“这是当初师父给我的东西,原本随着吸血鬼的消亡和隐没逐渐没用了,没想到今天它还能再派上用场。”

    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拆开缠绕在上面的白布。神圣的气息随着白布一层一层地拆开逐渐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显露出来。

    这气息非常奇怪,神圣、却又并不像教堂里的十字架那样纯洁,而是沾着血,给人一种堕天使般的美。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鞭子,鞭尾刻着鸢尾花的徽记,鞭身如同蛇一样盘绕。

    “这家伙的名字叫吸血鬼杀手(VampireKiller),是贝尔蒙特家的先祖使用过的代代相传的圣鞭,也是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的武器!”

    宝藏院将也轻声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等今晚的大雨洗去一切痕迹,到时候想要再找到那只吸血鬼可就难了。也幸好乌云遮住了血月,否则被血月加持的黑暗生物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

    血月、吸血鬼……

    他忽然感觉自己想起了什么,以前师父有给他提到过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于黑暗生物的秘辛和贝尔蒙特家的人的宿命什么的……因为太久没有发生相关事件,如今他竟一时间回想不起来了。

    “贝尔蒙特?”

    苇名真一疑惑道。

    “嗯,欧洲著名的吸血鬼猎人世家。我的师父便是贝尔蒙特家的人,他年轻时来过日本,化名为有角幻也活动过不短的时间。”

    不过贝尔蒙特家没落了,这件事宝藏院将也觉得没必要提。无非就是鸟尽弓藏那一套,随着吸血鬼的几乎绝迹,吸血鬼猎人也逐渐没有了存在价值。不仅是教会不允许拥有如此力量的家族存在,贝尔蒙特的后辈也都不愿意继承这份古老的职业。

    就像所有从上古时代传承至今的职业一样,都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扰。

    有现代优渥充实的生活,谁还愿意经受那种地狱般的修行呢?

    如今的贝尔蒙特家的后人已经看不到曾经令黑暗生物闻风丧胆的传奇风采了,都是一些挥霍家产的纨绔子弟。

    等老一辈的人死光过后,最后的吸血鬼猎人的火种也会断绝吧。

    但贝尔蒙特家族的宿命必须有人来承担,根据预言,那个结束一切人将会在日本出现。所以宝藏院将也的师父把这根圣鞭交给了他,实际上他只是代为保管罢了,为了在以后的某个时刻把这根属于主角的武器交给贝尔蒙特家的故事的主角。就像RPG里的把全村最好的剑给主角的老爷爷一样。

    简而言之,他并不是这条圣鞭的主人。

    按照那位神秘的师父的说法,宝藏院将也会在合适的时间把这件圣器给合适的人。命运到来之时,一切自见分晓。

    总之神叨叨的。

    “这东西真能帮我们找到吸血鬼吗?”

    麻生恋好奇地凑上前去,虽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但她并没有在这根鞭子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息。

    “上面刻印有很强力的退魔术,算是猎魔人用的特殊法术的其中一种。”

    大叔握住吸血鬼杀手,这根传说中的圣鞭。他用小刀划破手腕,让血在地上绘出法阵,口中念诵苇名真一听不懂的祷文。他的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落,像在唱诗。

    这是某种仪式。

    因为宝藏院将也并没有流着贝尔蒙特家的血,所以没办法发挥圣鞭的实力,只能借用前辈们在上面留下来的力量,用传承祈求鞭子给予回应。

    算是取巧。

    而且这份取巧不是没有代价的。

    连贝尔蒙特家的旁系莫里斯家族要想发挥圣鞭的威力都要折寿,更别提他一个外人了。如果不是被圣鞭承认的人,连解放它的第一阶段的力量都做不到,更别提第三阶段的火焰的力量了——传说中只有最强的吸血鬼猎人,里希特·贝尔蒙特才能自由地解放第三阶段。

    但只要使用吸血鬼杀手,只要握住这条鞭子,便承接了某种奇妙的命运。

    就像拿起胡萝卜马就自己跑过来了一样,吸血鬼会吸引吸血鬼杀手的使用者。

    也就是说,宝藏院将也在使用它的时候,就算拿着它在东京市内瞎晃悠都能碰到藏在东京里的吸血鬼。他很早之前用过一次,东京并没有吸血鬼存在。如果在这期间没有别的吸血鬼来这里,那么他一定能遇到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

    银色的荆棘从鞭子的握把处显现,刺入水野隆的手臂,刹那间变得血红。

    里昂·贝尔蒙特在制作这根圣鞭的过程中不仅使用了圣水的洗礼和祝福,还因为沾染了已经变成吸血鬼的爱人莎拉的血所以威力巨大,并且在之后的战斗中一直受到吸血鬼与各种魔物的洗礼,让这根圣鞭银白而纯洁的光芒更加妖异。

    大叔咬紧牙关,痛苦让他的太阳穴都爆出青筋。

    “没事吧?”

    麻生恋关切地问道。

    “没事,一点小代价。”

    大叔大口喘息着,说是小代价,其实付出的足有十年的寿命,还好他是个和尚没有头发,否则能在那瞬间花白的头发上见到光阴的流逝。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握住圣鞭的那一刻,他才想起师父告诉过他的,在二十世纪初被贝尔蒙特家最后的吸血鬼猎人封印在日食里的吸血鬼的传说。他听苇名真一讲述了战斗经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只沐浴血月光辉的吸血鬼使用的完全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借由月与太阳的关系从封印里泄漏出来的……

    黑暗之子——德古拉的力量。

    今夜已经快要过去了,但满月还没结束。如果没能在明晚月行天中之前抓住水野隆,恐怕魔王的一部分便能够借助这只胆敢吸收血月力量的蠢货脱困吧。

    必须阻止这一切!

第九十七章 起舞吧

    藤原拓也把还没醒过来的水野隆丢在旅馆的地上,用绳子捆了个结实,也不管这样究竟对吸血鬼有没有用,就急匆匆地冲进盥洗室去了。

    左边的脸仿佛被强酸腐蚀般的疼。他接了一整池的水,把头埋进去,埋到窒息的感觉出现才稍微好上一点点。

    沾满水的头发落了下来,遮住额头。藤原拓也看着镜中的脸,那张早就看过无数遍的、熟悉的脸上竟长满了血红色的凶恶的纹路,眼睛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陌生而冰冷的眼神同样注视着镜外的他。

    他明明痛苦无比,镜中的他却仿佛在笑。

    不,那人就是在笑。

    “让我再吃一口,怎么样?”

    ‘藤原拓也’开口道。说完舔了舔嘴,似乎在回味,看得他毛骨悚然。又不知为何忽然愤怒起来,举起拳头猛地一拳打碎整张镜子。碎片混杂着鲜血落了一地,叮叮当当的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听得耳膜发疼。

    “做梦!”

    藤原拓也大口喘息着,怒吼道。

    “呵,刚才使用我的力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镜子里的人并未离去,而是从依旧倒映着他的影子的残片中又走了出来,阴冷透骨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的碎片里同时响起。

    “……”

    藤原拓也紧紧攥着拳头,他没有接话。没错,如果不是借助这只怪物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从天狗手上逃出来。只有驾驭水的怪物才能在那样的大海里驰骋,跨越就连风都吹不到的距离把他重新送回到陆地上。

    藤原拓也回想着住在自己身体里的这只凶兽的样子——蛇身九头。

    他没见过日本传说中的最强恶兽——八岐大蛇,但他曾站在那个黑暗得连鼻子都看不世界里,实实在在感受过这只带着洪荒气息的凶兽带给他的如同大泽一样的精神压迫。即便如今出现的并不是它的本体,只不过是一缕分魂,也依旧是他必须仰望的存在。

    他不知道如此羸弱的他为什么会被这些存在看中,只是隐约感觉这件事和藤原家在准备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已经品尝过力量的滋味了。你逃不掉的,小子!”

    镜中的怪物露出仿佛下棋时即将将死对手的笑容,他不急不缓地靠近藤原拓也,蛇瞳上上下下舔舐着他的身体,从四面八方同时射出的视线令藤原拓也浑身发麻。藤原拓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左边的眼角和太阳穴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光滑细密的蛇鳞,眼瞳也变得和镜中的怪物一样,淡淡的凶恶的血痕在脸上显现,强烈的撕碎灵魂的痛楚令藤原拓也差点昏阙过去。

    “混蛋!”

    他不知道这只怪物的名字,但在他灵魂稳固的情况下,就算真是传说中的八岐大蛇来了也不可能随便夺舍他。原生的灵魂最为契合原生的肉身,除非缺少了三魂七魄导致出现了漏洞,否则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外来者绝对不可能绕过管理员权限抢占这具肉身。

    “别急着发火,你抓到的小蝙蝠要醒了……”

    只用半边脸说话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他没办法,之前的他为了得到力量交易了太多东西,那怪物已经能够自主从他身体里出来了。

    “不过这只蝙蝠不是你要的那只,你打不过它,一个照面就会被杀掉。所以我出来救救你。”

    “……”

    藤原拓也咬着牙,他不会那么简单相信身体里的这家伙,如果不是之前面对天狗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再做一次交易。

    “放心,这次免费。”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怪物嗤笑了一声。

    “……”

    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的,藤原拓也深知这点。

    “怎么,不相信?唉,难得能出来透透气,不用和那群傻逼整天呆在一起。我可不想让好不容易找到的容器被人弄坏掉。”

    话音刚落,客厅里忽然传来浓得呛鼻的血的味道。最顶级的掠食者的气息弥散开来,伴随着哗啦啦的大雨声,就像和老虎共处一室,让藤原拓也遍体生寒。那话里的真假由不得他去揣度了。诚如他体内的东西所说,如果现在不把身体交给他的话,恐怕会被刚苏醒的吸血鬼当作食物吃掉吧。

    那只吸血鬼绝对不是水野隆。

    “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怪物又嗤笑一声,蛇瞳冷冷地盯着镜子里的藤原拓也的另一只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

    ……

    “在这里?”

    苇名真一撑着伞,另一边的大叔捂着握住吸血鬼杀手的手臂,圣鞭的躁动让他十分痛苦。即便已经支付了相当的代价,这条师父给他的圣器使用起来也依旧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他本来就不是被吸血鬼杀手承认的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诺大的东京里抓住一只吸血鬼可不容易,如果不是用了非常手段,利用吸血鬼杀手的命运用完全碰运气的手段去找,想要按部就班地抓住它花的时间需要以年计。虽说是完全碰运气,但这对于握住吸血鬼杀手的宝藏院将也来说,只要东京存在吸血鬼,那么出门碰到吸血鬼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这是必然的偶然。

    已经不用他回答苇名真一的问题了,那种凶恶的气息连今晚的倾盆大雨都掩盖不住。黑暗的雨幕中藏着不止一只怪物,苇名真一笑了起来。吸血鬼似乎醒了,正在和令他遭受败北的那个鬼鬼祟祟的Cosplay爱好者战在一起。

    不,并不是之前感受过的水野隆的气息,而是更加黑暗血腥的,在用出十文字缭乱第一次斩杀水野隆之后,那只吸血鬼从只剩下头颅的状态再次复活之后出现的气息。

    之前因为战斗而不能细细分辨,如今才察觉到两者的不同。

    他把伞交给宝藏院将也,迈步向雨中走去。

    “需要帮忙吗?”

    橘千花眯起眼睛,同样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的她提醒道。先前还好奇是谁能在那种情况下抢走那只吸血鬼并从苇名真一手上逃掉,她也不好在今晚当面问心情不好的苇名真一。原来是老朋友啊,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是“相柳”的话,确实有能力在海上逃过风的追杀。

    这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降临在这里的并不是完全体,空有位格而没有力量。如果是本体降临的话,恐怕那艘船都凶多吉少。洪荒的凶手再次肆虐人间,那些人留下的后手也会随之启动吧。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连她都做不到本体降临,只能通过一点取巧的手段溜出来逍遥自在。实际上本体依旧被关在永远不见天日的里世之底。

    “暂时不用,拜托各位帮我看住路口,别让他们逃掉就好。”

    炽热的蒸汽随着苇名真一说话呼出,火焰一反常态地在他留下的脚印上燃烧,几步之后,已是一片火海。厌胜符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杀意,在修罗之业火下化作飞灰,光线被极致的高温扭曲,大雨落在他身上,蒸出浓厚如云般的白雾。

    麻生恋刚想说什么,看着大叔伸出手对她摇了摇头,也闭上了嘴。

    ……

    水在‘藤原拓也’手上如同玩具一般,时而形成刀枪棍棒,时而形成虎豹豺狼。水之形千变万化,藏着强酸和剧毒,即便是强如吸血鬼也没办法无视这样的攻击。

    不知从何处取出的鲜红披风遮住了水野隆的身体,和刚才吸收月辉时的疯狂相比,如今的他变得更加冷静。一双猩红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黑雾环绕在他身边,数不清的魔物在雾中蠢蠢欲动。

    此时此刻或许不该继续叫他水野隆了……

    德古拉(Dracula),黑暗之子,吸血鬼之王。

    除了只存在于圣经中的先祖该隐和传说中的吸血鬼莉莉丝,整个血族里就属德古拉最为强大。德古拉的名字来源于龙(Dragon),意味“龙之子”,西方的恶龙和东方的神龙并不同,是传奇的黑暗生物。而融合了龙之血脉的吸血鬼,其力量可以说是立于黑暗生物顶点了。

    但是如今的德古拉并不完整,他的一部分还被那位最后的吸血鬼猎人——尤利乌斯·贝尔蒙特,连带着他曾经的王城封印在日全食之中。现在的他只是德古拉的意志降临罢了,并没有黑暗之子所拥有的真正的魔王之力。他需要回到王城最深处取回自己的力量,然后才是真正的黑暗之子德古拉的复活。

    但下一次的日全食还要等到十多年后去了,必须想办法活到那个时间去才行。在这期间死掉的话,估计就只能转世了吧。

    到时候失去全部记忆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他并不愿意去赌那种渺茫的概率,失去记忆又拥有力量的转世体究竟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想不开自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如今的德古拉虽然不是魔王,但强大的血魔法和源自记忆的战斗经验依旧不是一般吸血鬼可以比的。随着他的意志的降临,属于魔王的支配之力也在渐渐恢复,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说来也巧,相柳的状态比他更残。

    两个残疾人在大雨中交战,第三个残疾人看不过去也准备来掺上一脚。

    火焰的流星占破雨幕,刹那间蒸干了相柳操纵的所有的流水化形,漩涡面具下的蛇瞳愤怒地看着带起火海的修罗,余烬飘飞,流刀若火。刚才他是优势,眼看那只吸血鬼就要落入他的掌控了……

    没想到被不知何处冲进来的小鬼搅了局。

    “烦人的小鬼,听本座一句劝,这里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苇名真一没有理他,大概是没认出来他就是之前的天狗。

    残躯点燃火焰的手臂,无形的领域以苇名真一为中心扩散开来,不只是相柳的控水,包括德古拉的血魔法在内,一切超自然的力量都被极大压制。就算橘千花和麻生恋来这里,在“否天”的力量下同样也没办法使用自己的力量。这也是苇名真一不让她们接近这里的原因。

    就和他没办法控制修罗带起的业火之海一样,他同样也没办法精细控制否天之力只作用于敌人。

    这也是修罗之力的副作用。

    真正的修罗,从来都只能靠自己。

    “来,起舞吧!”

第九十八章 尼给路达哟

    雨一直下,火却生生不息。

    在那种强大而诡异的压制力下,相柳感觉自己如同一个羸弱的普通人。德古拉要好上很多,和藤原拓也不同,变成吸血鬼的水野隆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远超常人,血族的战斗本能让他并没有因为如今的状况而慌乱,他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也是最强大的战士。

    两人都紧紧盯着那个露出暴戾笑容的搅局者。

    只见他举起刀,缭绕在刀身上的火焰爆燃起绚烂的炎之牙,扭曲的空气把五颜六色的光揉在一起,带来梦幻般的光景。蒸腾的战意在飘荡着星火的身躯上肉眼可见地冲天而起,这是意志强大到极点才能产生的杀气,站在这里的人每分每秒都会经受心的考验,倘若意志稍微薄弱半分,下一秒便会引来狂风骤雨的攻击。

    剑未至而心先行。

    幸亏现在不管是水野隆还是藤原拓也都是大号代打,否则怕是苇名真一的这一刀还没斩出去就已经被心剑所伤,变成心若死灰的废人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在武之一字上面对一位年轻的剑圣,也亏得德古拉和相柳都是身经百战,才有继续站在这里打下去的资格。

    即便如此,相柳面具下的笑容依旧有些苦涩。

    以相柳真身的强度,他自然是无需惧怕什么的,就算正面硬受这一刀也只是破些皮罢了。在肆虐神州,甚至逼得人皇也不得不出手的洪荒凶兽面前,这个岛国还没有人能够让他正眼相看。只可惜如今的他并不是凶兽之身,只是附身在这个被蜈蚣掏空身子的小鬼身上的幽魂罢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好,虽然大部分手段被那种诡异的压制力给废掉了,但这小鬼身上还有一个东西可以救命。

    德古拉同样不好受,业火的气息令他厌恶,支配之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吸血鬼强大的身体让他有操作的资本,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即便修罗之刃还未斩下,那种如同山岳般的压力就已经让他仿佛深陷泥潭动弹不得了。

    他竟然是想同时解决两人。

    真是狂妄!

    吸血鬼的眼睛猛地缩成针尖,苇名真一的动作在瞬间被成百上千倍的放慢,每一块肌肉的拉伸与收缩都被他仔细审视,在脑内运算出即将发生的事情。德古拉的眼角渗出血来,不只是对身体的压迫,这一式同样也是对精神的极度压榨。

    这是预读,德古拉在与贝尔蒙特的吸血鬼猎人们的战斗中学会的格斗术。

    他看见了!

    横贯天际的火刀扫出巨大的圆,连绵不绝的雨幕被斩断,仿佛时间停滞一般,隔了足有一秒才重新落在地上。火焰点燃暴雨,形成绝美的火流星,如同樱花飘落,融入火海不见踪影。

    苇名真一收刀,他并没有砍中。

    两人都用各自的办法躲过了这一次攻击,相柳依靠八咫镜的力量,在神器被极大压制的情况下抓住那不到0.1秒的刀斩过来的刹那进行虚实交换,这份判断力和反应力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得到的。德古拉则是完全预读了苇名真一的剑路,用极强的肉身性能撞破泥潭般的压力,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不死斩的刀刃。

    本来大家都是残疾人,两个残疾人因为种种限制变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正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打得不亦乐乎。忽然闯进来一个赛亚残疾人说要和他们一起玩……

    禁魔的领域搭配上剑圣的技术,打起来简直是耍赖。这种技能组恐怕也只有同样以武力著称的肉身强悍的妖魔才能和他打了。完全没办法取巧,只能用最强的力量碾压过去。不管是相柳还是德古拉,如果是曾经的身体都绝对不会怕,但现在形势逼人,不得不用出最后的绝技……

    逃げるだよ!(尼给路达哟,走为上策)

    在攻击结束的一瞬间,两个老油条毫不犹豫又很有默契地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同时逃跑。

    谁爱和那玩意儿打谁打去!

    难题又回到了苇名真一这边,他必须二选一。全都要的唯一结果就是谁都抓不住,他也没料到两个之前还打得十分焦灼的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想到了一块去。那两个老油条跑路的姿势熟练无比,如果不是没办法用擅长的术,估计还能来一个帅气又令人印象深刻的退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

    跑了黑衣黄面男最多就是因为两次被他逃掉而生一会儿气,跑了吸血鬼就得不到藤原家的线索。虽然他不知道水野隆究竟还活没活着,现在的他的气息和之前的完全是两个人,但也必须去赌那微小的可能性。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苇名真一毫不犹豫地跃起,红莲的业火在环绕其身,化为翱翔天际的枭鸟,向着逃窜的蝙蝠直扑而去。距离在瞬间被拉近,即便以吸血鬼的强大的身体素质,德古拉依旧没办法逃开身后追来的少年。

    他堪堪避开穿心的一刺,五指生出利爪,回身抓向苇名真一面门。

    已经逃不掉了,只能置死地而后生。

    比起被贴近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藤原拓也’,‘水野隆’的肉搏能力要强得多。德古拉操纵者这具身体在燎原烈火般凶猛的斩击下辗转腾挪,猩红的眼睛好似天空中的鹰一样死死锁定着对方。他在预读苇名真一的动作,并尽全力跟上他的速度。

    苇名真一的剑技如同舞蹈,又像升腾的火焰般生生不息。

    “巴流秘传·炎舞”

    这是樱舞的变种,瑜伽美人所传承的樱舞本是祭祀樱龙的神乐,从神乐的舞蹈种诞生了这种绝美的剑技。不同于涡云渡那般,炎之舞虽然伴随着火焰舞动,但剑路要柔和得多。一如其名,本身是神乐改编而来的剑舞。

    苇名真一对巴流的钻研并不比苇名流弱,和单纯为了取胜和杀伐而存在的苇名流不同,巴流的剑技更多地体现了剑的另一个用处——悦己。

    优雅,美丽,自在,轻如浮樱。

    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强。

    就连巅峰时候的剑鬼苇名一心都曾差点被巴的剑舞迷住而落败。其美丽的舞蹈下蕴含着凌冽的杀机,一不留神就会被牵入舞蹈之中,心神被斩而破绽尽出,最终败下阵来。

    这是斩心的剑舞,不杀而杀。

    他要杀死‘水野隆’的反抗之心,降下名为完全败北之剑。

    ……

    “战斗很激烈呢。”

    橘千花开口道。不同与满脸凝重的宝藏院将也和十分无聊的麻生恋,她的心思要复杂得多。战斗发生的位置在晚间无人的公园,而三人则找了个高一点的地方,既不会接近苇名真一的领域,也能够看清空旷的公园内的战况。

    “苇名小哥真是厉害啊……”

    大叔感慨道。

    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只能站在旁边看着那位少年去战斗的自己有多么无能。尽管手握吸血鬼杀手这样的圣器也依旧改变不了这样的现实。想来当初碰到大岳丸那次也是,刚一见面就失去意识,最后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苇名真一不肯说,他也只能猜测一些事情。

    宝藏院将也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橘千花,总觉得这位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面容有些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既然是苇名小哥的朋友,应该是能信得过的吧。

    他想着。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要逃掉了噢。”

    “嘿,我去拦住他!”

    麻生恋早就按捺不住了,苇名真一那边她帮不上忙,去了也是碍手碍脚。但今晚来都来了,又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她不是喜欢撑着脑袋看别人打架的类型。比起当一个看客,她更喜欢亲自上场。

    没人能拦得住她,青色的肋差和白色的小太刀滑到她手心,夜叉临身的萝莉双腿踏上栏杆,带起音爆击碎雨幕,仿佛一颗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莲足踩在空中,淡淡的波纹在足底荡开,仿佛踩在水面上。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起落,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我跟去看看吧,大叔你没问题吗?”

    橘千花笑道,她一眼就能看穿宝藏院将夜不强,这位大叔身上没有强者的气息。她当然记得这大叔,见面就被大岳丸秒了,连一招都没撑住。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似乎不记得自己,大概是根本没看清吧。

    弱者。

    这是橘千花给宝藏院将也贴上的标签。

    实际上宝藏院将也并不弱,即便在如今的日本神官里也是T1.5(Tier,级、阶)甚至T1级别的战斗力,但和T0的实力明显能在协会里拿到S级的几人相比,自然是不够看的。完全沦为了边缘辅助角色。

    “我这老东西还有几颗牙。”

    宝藏院将也自嘲地笑了笑。实际上他也不老,才三十多岁,但在这几位强大又年轻的后辈面前确实体会到了岁月催人的感觉。不只是苇名真一和麻生恋,这两个怪物自不必多说,就连橘千花都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看着跟着跳了下去,没入黑暗的橘千花,大叔摸了摸腰上的左轮。

    他从出场后就一直在打酱油,也许该做点事情了。

    “后生可畏啊。”

第九十九章 另一边的战斗

    藤原拓也扶着墙,剧烈地咳嗽起来。落在地上的血液中有细小的蜈蚣不停扭动,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不死蟲的巢穴,一到雨天,感受到湿润环境的不死蟲就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兴奋躁动,这种事情他早习以为常了。

    地上的积水倒映着相柳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幅冷静的样子,似乎刚刚跑路的不是他一样。

    “收手吧。”

    水中的怪物如此说道。

    藤原拓也咬着牙,他也明白至少今晚自己是很难插手进这件事了。他体内这只不知名的怪物是对的,他确实应该收手。那个吸血鬼身上的麻烦一点也不小。虽说原身是水野家的大家长水野隆,但感受过那种恐怖的血魔法之后和那双魔王般的眼睛后,不可能还继续认为那人是水野隆。

    如果是他在控制身体的话,恐怕连两招都撑不过吧。

    更别提后面闯进来的那只怪物了。

    修罗……

    藤原拓也回想着那张熟悉的脸,不同与学校时的温文尔雅的样子,充满了狂气与杀意。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好友一无所知,藤原家虽然隐于幕后,但消息称得上灵通。因为家里养的忍者和死士们的缘故,日本发生的事情几乎都能得到第一手情报。虽然他如今脱离藤原家了,但曾经的他也从未听过苇名真一的名号。

    也就是说,拥有如此力量的怪物竟然在日本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默默生活了十七年……

    “你似乎认识他。”

    相柳饶有兴致地观察者藤原拓也的表情,两人并不共享记忆,所以他也只能猜测什么。

    “和你没关系!”

    藤原拓也并不想让这只怪物知道苇名真一的存在。好友就是好友,尽管今晚阻止了他的行动,但他并没有生气。不如说,能见好友一面,看到他如今生龙活虎的样子,反而高兴起来了。

    苇名真一知道藤原家的事情。

    如果他再知道那只吸血鬼的价值的话,一定能够得到藤原家的下落。藤原拓也不知道苇名真一是不是也在寻找藤原家,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不过若两人的目的真的相同的话,他也许能够通过苇名真一去得到如今的藤原家的下落。

    只是看到自己如今这副姿态的好友,究竟还会不会把他当成朋友呢?

    藤原拓也不敢给自己回答。心中的期盼只是期盼罢了,在真正的现实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前,谁也不知道答案。

    “你似乎很讨厌我。”蛇一样的眼睛隐约能看到笑意,“不过你没得选,只能依赖我。小鬼,多少人为了得到本座的力量不惜舍弃一切,如今力量就放在你身边,唾手可得,你竟然还处处怀疑……唉,真是蠢货。”

    相柳惋惜地摇摇头。

    “有人追来了,你会来求我的。”

    他不急不慢地转过身,往水镜深处走去。

    藤原拓也再看向地上的水洼时,已经是普通的他的样子了。他哼了一声,带上漩涡的面具,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继续自己的宅兴趣了。以前也算是一个Cosplay爱好者,每年冬ic(日本冬月末举办的全球最大型的同人志即卖会)都必到的。

    身后传来破空声让他警觉,蜈蚣从体内破出,沐浴着鲜血向来者咆哮。

    配上这身衣服,看起来倒不像宇智波带土,更像蝎。

    不过他也管不得还原度的问题,本来就只是中二病犯了,他既没有重要的人被好友杀死也不想毁灭世界,只是一个想要把自己妹妹救出来,并且结束家族的悲剧的死宅男而已。

    藤原拓也或许真的如藤原龙马所说有相当的天赋,是八咫镜最合适的主人。能将一块碎片的力量发挥到几乎神器所有功能,只有威力欠缺的程度可以说是相当强了。

    他体内的藤原家的血比藤原龙马更加浓郁。

    就和十分注重血统的源家一样,藤原家也对自身的血脉无比看中。

    但这家伙绝不是努力派,而是看见黑暗的未来而选择逃避的那种人。当初年幼的时候没有选择成为强者而是随波逐流,放弃了八咫镜放弃了藤原家世代相传的术式,为了逃避藤原家的宿命而躲到谁也到不了的幻想世界中去。不想伤害谁而埋起头来做实验,想要黑化又被拉了回来,最后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实验品。

    他从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或者,就算没有选择如今的路,他也不会成为强者。拥有天赋背负宿命,却没有强者之心的人是没办法成为强者的。

    曾经身处轮回中的苇名真一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停下对修罗挥刀的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才有如今这份强大。那个轮回空间里发生的事他从未和人提起,不死会扭曲人的灵魂。从不死的世界里走出来的他,灵魂也被某种程度地扭曲了吧。只是这份扭曲被名为亲情的枷锁禁锢住,让他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

    就像橘千花所想的那样,神业的力量对他而言更多的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神业之力和不死斩,拥有鬼神一般的剑技的苇名真一也是十足的怪物。

    论天赋和才能,论出生,藤原拓也绝对比苇名真一更强。

    苇名真一就像成为了薪王的灰烬,而藤原拓也则是法兰不死队的逃脱者霍克伍德。

    直到现在也一事无成。

    他因为自己的懦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他又活到了现在,甚至见到了里世之底的黑暗也没有失去性命。不管是和怪物们的交易,不管是相柳的附体还是藤原龙马给他的八咫镜碎片,都极大地帮他提升了力量。让他可以参与到这局游戏里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的成长总是有很多人帮助,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推着他前进,尽管得到力量的代价相当惨重,但那都是未来的事情。

    而苇名真一则完全和藤原拓也是两个情况,学业因为妹妹的事情搁置,原本想学的法术因为自己的天赋很难学会,即使现在也在坚持铃木奈央教他的最基础的冥想去感受地脉律动。好不容易用一只手的代价换来了“否天”的力量,也是在限制敌人的同时限制自己和队友的招式。

    他想做的事总是很难做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这些藤原拓也并不知道,如今的他只需要思考即将面对的敌人。体内的怪物警告过他,有人追来了。

    他退了一步避开飞来的肋差,青色的光在高楼中弹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麻生恋的脚就碰到了他的面具。藤原拓也甚至没来得及使用八咫镜的力量,踩在他脸上的萝莉就毫不留情地把白色的小太刀刺进他的眉心,脑浆撒了一地。

    她太快了,连风都追不上她的脚步,直到攻击结束之后才带着骤雨扑面而来。

    藤原拓也并没有倒下去,脊柱支撑住了整个身体,发出嘎嘎的仿佛生锈的齿轮摩擦的声响。他就那样承受住了麻生恋整个人的重量,虽说和她本身十分娇小也有关系。蜈蚣向前噬咬,这样的攻击落在麻生恋眼中和毛毛虫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脚蹬在面具上,她就借力往后跳了开来。

    “什么鬼东西!”

    麻生恋惊道。

    她皱起眉毛,不死的蜈蚣她也见过,在那只现在不知道被怎么样处理了的河童那里。她不擅长对付这样的东西,虽然不死之物在拥有不死斩的苇名真一面前就和普通怪物没什么两样,但在没有针对这种特性的力量前,不死几乎可以和不败划等号。

    藤原拓也笑了起来。

    只要她没有对付不死的办法,他甚至连八咫镜的虚实转换都没必要用,直接硬抗对方的攻击就好。毕竟神器的力量也需要补充,先前乘着血月时积攒的月华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已经只能支持继续用不到三次了。

    面对天狗他唯唯诺诺,面对这只追过来的萝莉终于可以重拳出击。

    黑色的诅咒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无比邪恶的感觉看得麻生恋露出嫌弃的表情,她拔出落在地上的肋差,小太刀正握肋差反握。夜叉的鬼面下,青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没有动作的藤原拓也。

    她绕着藤原拓也缓步走了起来,这里是一条双车道的街道。街边从别人院子里长出来的树枝伸到人行道上,让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更加狭窄了。

    两旁的房屋静悄悄的,静得就像麻生恋的脚步一样。

    她就那样缓步走动,好似锁定猎物的猫。忽然间,娇小的身影仿佛融化了一样走入黑暗,藤原拓也猛地瞪大眼睛,视野里再也看不见夜叉的身影。

    她消失了……

    不!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她太快了!快到藤原拓也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他的身体被切开,整根蜈蚣被剖了出来,缠绕在他的裸露的脊柱上爬个不停。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切成块并不是一件良好的体验,精神力稍微弱一点或许会直接疯掉。而且藤原拓也不只是被切成块那么简单。

    手,脚,胸,腹,头……整个身体被分成整齐的十七块,却又因为不死蟲的链接没有哗啦啦散落一地,而是怪异得仿佛劣质拼装玩具一样。他努力瞪大眼睛,精神因为目睹了自己的惨死而变得虚弱,在这样下去,蜈蚣就要接管失去意识的他的身体了。

    虽然可能会变得更强,但藤原拓也可不想再体验那种失去意识的感觉。

    麻生恋面无表情地振去小太刀上的鲜血,回身打量那个令她感到棘手的怪人。

    “闪刃·十七分割”

    能在静止状态突然加速,在极高的速度下转向,虽然在与修罗的一战中并未建功,但那完全是因为苇名真一太强的缘故。对于藤原拓也而言,如果不是不死蟲,他完全没有让麻生恋刀刃相向的资格。

    不过命运就是如此。

    拿不死没办法就是拿藤原拓也没办法,就算麻生恋能杀他十次,百次,他也依旧能站在这里和麻生恋打下去。

    尽管在夜叉的速度下他只是个木桩。

    藤原拓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体内的怪物离开之前说的话让他十分不爽。如今既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也想证明自己可以独自面对眼前的敌人。蜈蚣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战意,喷出强烈的毒瘴遍布他的周身。

    既然挡不住那种速度,甚至连八咫镜的虚实转换都来不及使用,那么就在环境上限制对方就好了。

第一百章 事与愿违

    德古拉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棘手的敌人。

    和另一边麻生恋拿藤原拓也没什么办法不同,他能在苇名真一身上感觉到真正的威胁。尽管他的不死性是更加高等的,即便是消灭了身在现实世界的他也会在混沌中再次复活。只要黑暗依然存在,德古拉就不会死亡。不过他也不想刚出来太阳都还没见着就又被送回去。

    连绵的剑舞有着一种妖异的美,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想要与之共舞。

    换个人在此的话,或许已经被苇名真一带入他的节奏而败下阵来了吧。但他是德古拉,最强的吸血鬼,黑暗之子,从来都只有他用精神力攻击别人,还没有人敢用精神力对抗他的。苇名真一的举动让他暴怒难当,虽然这毛头小子并不知道他的真身,但也。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自己被小看了!

    他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他好好讲讲当年纵横欧罗巴大陆而不败的故事。在精神的比拼里,他不相信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会输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

    德古拉放开精神,主动撞了上去。虽然水野隆的肉身不尽人意,但德古拉的精神可是能发挥几乎全部实力的。

    在他看来,对方用这种手段对付他完全是因为情报错误而打错算盘了。

    全盛时期的德古拉可是令欧洲大陆闻风丧胆的存在,多少猎人和圣骑士听到他的名字就丧失战意,黑暗生物无不匍匐在他脚下,俯首称臣。尽管黑暗之王不复当年,但也不是随便一个日本高中生就能碰上一碰的。

    德古拉的笑容狰狞无比,在心与心的战斗中,他没理由会输。

    赢了!

    现实中两人旋转着起舞,看起来就像排练好的话剧。

    在旁人看不见的领域,更为凶险的交锋让两人都不敢大意分毫。心与心的胜负下,败者会比死更难受,苇名真一敢用这种办法对付德古拉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的。

    尽管他自认为不会败就是了。

    两人都有着无比的自信,都是站在世界顶点的强者,也都没能得到对方的全部情报。当心像世界中的恶魔之城和修罗战场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输不起的战斗。

    ……

    “真的是老了啊。”

    大叔抚摸着腰间的左轮,点上一支烟,隔着重重雨幕观赏远方悦动的火焰。这里没有其他人,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似乎是从缭绕的烟中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回想起了以前风流倜傥的时光,胡渣遍布的嘴角勾起怀念的笑容。

    良久,他站直了身体,吸血鬼杀手盘在手臂上,如同血色荆棘。这并不是它本来的姿态,因为宝藏院将也并不能发挥这件圣器的力量,所以只能用献祭驱动这件圣器。

    “一个个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也许我这样的老东西早该退出舞台了……”

    他自嘲道。

    这里是一个高点,距离战斗的苇名真一也有千米左右,并不受修罗的否天之力影响。大叔取出银色的左轮,认认真真地,一个一个把子弹按进弹巢中去。自人类发明火器以来,冷兵器就逐渐被时代抛弃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手打短手本就是天然优势。比起需要相当天赋和刻苦才能练成的冷兵器,就算是普通人拿到热兵器也能很轻易杀死一个冷兵器高手。

    也正是因此,传统武学的没落是必然的。剑技还好,日本的各种剑道赛事让许多剑士得已在现代也有一条谋生之道,能够把自己的本事传承下去。即便如此,因为剑道是竞技体育而非真正的战场搏杀的缘故,许多强大的古剑法也逐渐失了传承。

    宝藏院家的家传枪法更是惨,如今只剩下“兵法书”存在了。

    日本的兵法书并非真正的兵法,而是对武功秘籍的统称。比如剑圣宫本武藏留下来的二刀流剑技,其秘籍的名字就叫《五方之太刀道序》、《兵法三十五固条》以及《五轮书》,合称为“兵法二天一流三兵书”。

    也就是说,如今的日本第一枪法已经实质性失传。只留下一本谁也看不明白的武功秘籍,静候未来的某个天才重现宝藏院家的先祖宝藏院胤荣的无敌风采。

    目前还在习练家传枪法的只有他侄女,算是宝藏院家三生有幸才等来的一个天才把传承隔代勉强续上。不过女孩子在力量上天然就有劣势,枪比剑要重得多,宝藏院枪术从创立之初就没考虑过给女性使用。

    大叔越看越觉得苇名真一这家伙简直是个怪物,那种剑法,那种动作,即便他没有站在敌人所处的位置也能感受到如同泰山崩于前的压迫感。

    这种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如果他真的年迈了还好说。身体机能下降,力不从心,到时候就算让他上他都做不到。但现在并不是,单纯是因为苇名真一更强罢了。如今的他也才三十多,正值经验和身体最为均衡的当打之年,说老了完全是自嘲罢了。年轻一点经验不够老道,年迈一点身体不够强壮,现在的宝藏院将也可谓是他最强的时候。

    能够隔着大雨站在千米之外看清苇名真一和吸血鬼的战斗,大叔的力量也不远不是普通人能达得到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办法插手苇名真一的战斗。

    “真不爽啊……”

    他嘟囔着,将弹巢推回去的手一点也不平静。

    明明他才是猎魔人。

    要做吗?

    他想着。

    不是他不相信苇名真一,而是大叔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混下去。他不允许自己在可以做事的时候不去做。那样会样成习惯,然后就真的废了。

    苇名真一没有和他说“老鼠”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苇名真一没有下杀手单纯是因为还想赌一赌水野隆依旧活着而已。宝藏院将也并非剑技的大师,他看不穿苇名真一的剑技,自然也没办法看到两人激烈交锋的心中之景。

    在大叔眼中,修罗和吸血鬼打得有来有回,虽然很好看,但也代表了战况十分焦灼。

    而他有打破局面的能力!

    于是他就做了。

    他就那样举起枪,像美国淘金热时代准备决斗的牛仔,身体无比放松,甚至还有闲心嘬一口烟。

    左轮手枪的射程一般在50m,少数加装了加长枪管能达到200m,这已经是这种老式手枪的极限了。就连疯子都做不出这种千米之外拿左轮射杀敌人的事,更何况现在外面雨夹风,这种情况下的子弹射出去后会飞到哪里去,就连上帝都不知道。

    但宝藏院大叔就是做了。

    愿力在枪口绘出密密麻麻又排列得无比整齐的金色文字,仿佛在枪口安了一个转经筒,伴随着他的念诵声旋转着往远处延申,形成七重七象的庞大咒文。咒文节节旋转,神圣而庄严的气息让大叔看起来倒像一个以慈悲为怀的和尚。

    大叔也不知道为啥自己一个和尚会和完全不相干的猎魔人搅在一起,并且传承下猎魔人的技艺。

    只能说一个人的命运不仅要考虑到自身的努力,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当宝藏院将也做出开枪的决定的时候,一种很玄奥的感觉出现在他心里——他注定要在这里射出这一枪,并且他知道子弹一定会扭转战局,贯穿敌人的太阳穴,杀死那只和苇名真一打得“不相上下”的吸血鬼。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还没到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年轻人的时候呢!”

    吸血鬼杀手的圣力被激活,源源不断地灌入已经填充好的银弹之中,在银弹表面刻出繁杂的花纹。

    很多人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吸血鬼怕银器。

    实际并非如此。

    银是相当优秀的魔力载体,在对魔力的承载和储存上仅次于黄金。而在对神圣之力的承载上甚至表现出比黄金更为优异的性能。吸血鬼并非会被银所伤到,而是被银所携带“神圣”属性的魔力所伤到。

    普通的银器吸血鬼是并不怕的。就好像他们不怕水,怕圣水一个道理。

    “这就是,我的全身全霊!”

    大叔咆哮道,眼角渗出鲜血。

    手指扣动扳机,撞锤激发火药,将银色勾满奇异花纹的子弹打出比声音更快的速度。强烈的音爆在枪口炸开,发出震雷般的声响。银色的流星带着绚烂的尾曳划过夜空,留下金光点点。

    画面仿佛定格了一般,不管是苇名真一还是德古拉都因为精神全部用在对抗上而没能反应过来这一发子弹。

    水野隆死了。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得不能再死。那颗带着吸血鬼杀手圣力的子弹根本不是他这具普通吸血鬼的身体能够扛下来的。他的瞳孔放大,身上燃起没有一丝温度的银白色圣火,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仿佛那颗子弹的每一次旋转都带着卑鄙。

    不只是他,就连苇名真一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没能抓住水野隆,这条线索又断了,而且也没有完成答应好铃木奈央的事情。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在他和德古拉精神碰撞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今晚是不可能如愿以偿了,那只吸血鬼体内住着相当恐怖的黑暗,实力比大岳丸只强不弱。对方不是他不下死手就能活捉的垃圾,只不过换了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结束战斗罢了。

    他收起刀,往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累瘫在地的大叔给了他一个“搞定”的手势,笑得相当开心。他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和大叔说过藤原家的事情和与铃木奈央的约定,大叔都不知道自己需要留这吸血鬼一命。今晚这事与愿违的一幕似乎早就写好了剧本,苇名真一发现最近他总是做不成事,无论什么事。

    大概是水逆了。(诸事不顺)

    应该慢一点,提前沟通好。自从妹妹出事之后,他好像做事就变得很急。苇名真一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又拿出手机给铃木奈央发了条消息。

    【他死了,没能抓住,很抱歉。】

    【没关系,幸苦了。】

    铃木奈央这个点竟然也还没睡,秒回了苇名真一的信息。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苇名真一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铃木奈央倒也真的不怪他,本来抓住水野隆对她而言只是决定性的证据罢了,如今证据没了,证人还在呢。

    影响并不大。

    没想到当初没杀那只老鼠和蜘蛛还真是正确的决定。

    在离开邮轮的时候,她就派人控制住了水野隆和池田朋美。知道是铃木奈央找他们的两人也没有反抗,这边的事情倒是很顺利。

    今晚最倒霉的大概是德古拉了。

    无论是藤原拓也还是苇名真一都只是没有办成事罢了。德古拉则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好不容易逃离了封印,尽管只是精神,但也能够享受现实世界的自由时光。结果第二天的太阳都还没见着就又死了。

    他死了,但没全死。

    比起回到混沌之中等待什么时候复活,他更愿意去赌转生的那一点微小的可能性。尽管转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失去记忆,但他也相信,命运会指引他回到自己的王城,然后重新君临黑暗世界。

    刚好附近的居民楼里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为繁衍而努力,这个点都还没睡觉,似乎是搞了个通宵。男是日本人,女方则明显能看到斯拉夫人的血统。斯拉夫人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公认的盛产美女,既有西方人的金发碧眼又有东方人的细腻线条,兼具异国风情和本国特色,怪不得这男人这么猛。

    来须……

    德古拉从女人的叫声中读出了男人的姓氏。

    很稀有的姓。

    不过他也没得选,就这家吧。

    吸血鬼之王的精神认准方向撞了过去,苇名真一有所察觉,但这种转生的秘术十分隐蔽,他也只是感觉和他战斗的那家伙没有死而已。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模糊无比,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甚至他连真正和他打的那只吸血鬼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只能等一下再拜托大叔过来看看了。

    今晚的闹剧就此结束。

    八个月后,一个名叫来须苍真的婴儿在东京出生,夫妇为了让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搬到了远离城市风景宜人的的白马镇。

    至于失去记忆的德古拉还能不能回到他的王城……

    那是二十年之后的故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保持内心的宁静

    “真烦啊,下辈子转生成小强如何?”

    麻生恋已经有点累了。

    不死之力这种东西是真的恶心,就算被斩掉头颅也依旧生龙活虎,只是动作相较之前要僵硬得多了。

    不死面具男的主要攻击手段是毒和蜈蚣,还有一手简易的控水术,但并不强。也是麻生恋对法术没什么研究,如果是铃木奈央在这里就能看出来,藤原拓也使用的控水术本质上是相当接近根源的术,只不过他不会用罢了。

    毕竟是传承自相柳,而这只传说中位于大泽中的凶兽也是水神共工的臣属。对于水的掌控自然是不差的。

    麻生恋倒是不怕这家伙,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精密,她都全方位碾压。但是对方就是不死,很是烦心。特别是这会儿老天爷也不开心,大雨倾盆让身上湿透了黏糊糊的不舒服,使得麻生恋更加难受了。

    藤原拓也也很难受,他打不过这只萝莉,但又跑不掉。

    远距离的空间移动需要消耗很多充能,当时能够去海上抢下老鼠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回去都必须依靠相柳的力量。八咫镜如今的充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使用这样的能力了。

    再打下去他依旧不会输,但意识会逐渐接近模糊,然后被蜈蚣接管身体。

    藤原拓也不喜欢蜈蚣,但也不想把体内的怪物叫出来帮忙。

    这次它可没说免费。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原本消失不见的相柳此刻又跑了出来,被雨滴打得浪荡不已的水面诡异地变得平静。它依旧是那副藤原拓也的容貌,不同的是脸上布满的细密而光滑的蛇鳞和让人看了便不舒服的黄色竖瞳。

    “真是狼狈呢。”

    相柳嘲讽道。

    麻生恋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看不见那一滩平静地仿佛不在这个世界的水。只有藤原拓也能感知到这只怪物的存在。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再拖下去的话你就走不掉了。”

    “……”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这次只是逃跑不打架,给你打一折怎么样。”

    “这次怎么不免费?”

    这句话是在心中说的,藤原拓也知道那只怪物听得见。

    “做生意嘛……”

    水中的怪物就像一个奸猾无比的商人,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地把他的客人引入深渊。他给的选择其实没有选择,藤原拓也如果不想被赶过来的苇名真一抓住的话,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和他做交易。

    他也确实同意了。

    毕竟对方给的条件很诱人,虽然不是免费,他本来就已经做好答应下来的心理准备了。出卖灵魂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相柳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毫不意外地接管了藤原拓也的身体,帮他脱离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作为交易,藤原拓也灵魂的一部分归他。

    麻生恋感觉自己的对手变得不一样了。至于如何不同她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像蜈蚣忽然变成巨蟒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让她忍不住全身心地戒备。危险直觉疯狂地发出预警,她弓下身,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如同满弓,好似扑食的猎豹,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就能在第一瞬间做出反应。

    不过这只老虎似乎对她没什么想法,面具下的蛇瞳冷冷地看着她,忽然化作一滩水,唰啦啦地拍在地上,碎得再也找不到人影。

    竟然是用水遁直接走了。

    之前如果不是修罗的否天之力实在太过霸道,相柳在见到苇名真一的第一时间说不定都溜了。这样的大雨天,就算是铃木奈央在这里也没办法抓住一心只想跑的他。不得不说藤原拓也运气真的好,先前是海上,现在是暴雨。都是能够让相柳随性发挥的环境。

    夜叉的气息逐渐消失,回归正常的麻生恋用手捻起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搓开,望着夜色发呆。

    心中的烦躁之意尚未消去,不死之力的存在让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或许她该找苇名真一请教一下怎么对付这种鬼东西,他看起来很擅长来着。

    麻生恋不知道苇名真一也只是仗着能力克制才能对付不死。如果没有不死斩和修罗之力,他也拿不死蟲没什么办法。不死之力看起来对提升战斗力没什么用,一个普通人并不会因为得到了不死之力就能一拳打穿50m厚的钢板,该是什么样依旧会是什么样,但不死能够给人无限的容错率,即便是当世剑圣,也拿一个不死的普通人没什么办法。

    它本质上是非常恐怖的力量。

    相柳的遁速相当恐怖,虽然依旧比不上夜叉的极速,但在水中遁形更为隐蔽。他感觉到麻生恋并没有追上来,看来是没有应对这种局面的手段。暴雨凝结在一起,形成刚才化成水碎了一地的藤原拓也。

    不等相柳把身体交还给这具身体的主人,一道倩影撑着伞,从远处走来。少女的脸上带着白玉做成的狐面,血一样的红色在狐面上绘有魅惑人心的妖纹,九条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虚尾在身后飘荡,她穿着普通的便装,一点也没有掩盖自己气息的意思。

    相柳眯起眼睛,蛇瞳伴随着这样的动作显得更为阴冷。

    “又见面了,相柳。”

    来者开口道,像是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寒暄。但相柳十分清楚,这只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狐狸绝不是来找他叙旧那么简单。这只狐狸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能以理性人的思维去揣度,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九尾。”

    ……

    苇名真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铃木奈央发了消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会去忙家里的事,让他自己最近多加小心。又叮嘱了苇名真一拜托他督促惠的修行。惠在跟随铃木奈央学习法术,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并且还颇为羡慕。自从那天被抓了现行以后,少女现在啥事都不敢瞒着哥哥,每天都会发消息给苇名真一汇报情况,弄得苇名真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掌控欲太强的坏兄长了。

    实际上只要惠别去做危险的、或者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他向来是不愿意管妹妹在做什么的。不过惠怂的像只仓鼠一样,深怕他因此生气,执意要这么做,他也就由得她去了。

    妹妹自己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每天花一点时间听家里的小可爱碎碎念也不麻烦,有时候晚上不在家里,兄妹两也会打一通电话互报平安。

    今天不是双休日,惠还在学校上课,不过社团那边已经不去了。

    玉龙旗高校剑道大会邻近,马上剑道部的部将就要组团去山里进行魔鬼集训。虽然以惠的实力应该能稳坐大将位置,在那种苇名真一眼中玩闹性质的比赛里即便不训练也可以乱杀,但这种团队项目不去的话是会被人排挤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苇名真一当初在学校时那样自我主义。在日本人心中,被人排挤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虽然和苇名一起生活这么久,但惠依旧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也不像苇名真一那样即便不融入集体也能活得很自在。

    不过,就算惠真的不去,身为部长的源步美肯定也能把社团里的风言风语压下去就是了。对这只一年级的后辈她可是爱护得紧。

    没有人会不喜欢天才。

    只是惠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就像唐僧一样很容易遭遇灾祸或者被妖怪袭击。但苇名真一还是很支持妹妹参赛,给高中的三年留下美好回忆。大不了他当一回猴子,在比赛期间时刻跟在妹妹身边严加看护。就算苇名真一没有分辨妖怪的能力,但根据铃木奈央所说,惠已经学会相应的术了。

    这让苇名真一又是欣慰又是羡慕。

    而且身为家庭成员的他本来就该到场给妹妹应援,只是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和队员们住在一起,如果不能的话还有点麻烦。

    为了给妹妹应援,身为哥哥的他还专门去研究了玉龙旗的赛制。

    玉龙旗的制度在剑道比赛里是很神奇的存在。不强调排兵布阵,不强调平均实力,强调的是队伍中是否有一两个非常强的选手。

    一个队伍五个人,先锋、次锋、中坚、副将、大将。

    赢家永远在场上,平的话两边滚蛋。但大将除外,大将有两条命。也就是说如果你队伍里有一个最强的,那么直接放到大将,就算队伍从第一个人就开始连续的输给对方前锋也没关系,大将只要从对方前锋开始一直斩下去就好。

    玉龙旗制度是为了让各大高中都有机会招收“剑道特长生”,为剑道在学校中的开展奠定基础——比如说某一个私立学校,校长并不打算招收大范围的体育生进入,那么适当的只要引进一两个剑道比较强的学生就有可能取得玉龙旗的较前排名成绩。

    寻找藤原家的事他打算放一下。

    昨晚的战斗让他发现自己心境出现了一点问题,最近做事情都太急躁,在没有拿到情报的情况下就动手,以至于一事无成。自从知道惠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就愈发难以静下心来,越急躁越容易出现纰漏,然后饱尝失败之苦。

    但这也不全是因为现实中发生的事的原因。

    随着他对修罗之神业的使用频率增加,力量了解更为深刻,修罗同时也在影响着他的心神。虽然还达不到副作用的程度,但已经有一些苗头显现了出来。“否天”是随着愤怒程度加深而逐渐变强的力量,在他使用这份力量的同时,力量也在影响着他。

    苇名真一需要安静一段时间,好好消化觉醒了“否天”带来的后遗症。

第一百零二章 晚饭之后

    “明天?”

    苇名真一放下筷子,兄妹二人的晚餐一如既往。犬生这段时间刚好回去了,铃木奈央那边的事情有点麻烦,苇名真一还在为自己没办法跟着惠一起去学校保护她而苦恼来着。没想到竟然晚上回来惠就告诉他明天社团要组织集训的事情。

    果然运气守恒,一段时间的倒霉会换来另一段时间的走运。

    直接解决了他的心头之患。

    以家属的名义跟过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出去旅游“碰巧”遇上了自家正在魔鬼集训的妹妹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只要不打扰其他队员就好。

    “嗯嗯,学姐已经研究决定了,比赛的时候就由我来当副将。”

    “诶,副将啊,我还以为惠是大将。”

    这是实话,以惠的实力,完全有资格胜任大将或者先锋,没想到只是副将。整局比赛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大将和先锋,这两个位置一般都会安排强手。大将是兜底的,稳坐阵中安如泰山,一般是队内的最强者。先锋则是用来打出士气,旨在首战告捷,所以也是安排一些猛人担任。

    如果先锋能连斩对手的话,给对手的心理压力会非常大。

    日本人很看重气势这样玄乎其玄的东西。实际上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气势确实很重要。当然,前提是实力相差不大。否则就像日本和中国的乒乓球竞赛一样,认你赛前多么中二多么热血沸腾,结果是不会变的。

    “大将的话,一般是三年级的前辈担任啦,我资历不够。学姐因为赛制没办法参加,这次的大将是由三年级的高坂小百合学姐接了下来,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劲的前辈呢!”

    一说起社团里的事情,少女的眼睛都亮了。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把饭咽下去——小时候嘴里包着饭说话被苇名真一教育过,然后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次樱兰的剑道部的参赛人员。

    惠把所有人都夸了个遍,在她口中似乎人人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上了战场千人斩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听得苇名真一一愣一愣的,心想原来剑道部如此藏龙卧虎,而就连这样的剑道部都没能夺得前几年的优胜,日本新一代剑道少女当真是恐怖如斯!

    “还有替补的小秋奈和花子酱……”

    “和惠比起来呢?”

    苇名真一忽然插话道,笑眯眯地看着忽然害羞起来的少女。惠被他看得怂巴巴地低下头,她又不想说谎,只能地圈起食指和拇指,稍微比划了一个距离。

    “我还是……还是强上那么一点点啦……”

    苇名真一乐呵起来,恐怕强的不只是“一点点”。不过他没有戳穿薄脸皮的少女,不喜欢在人前夸耀自己是好事。

    “所以,是想把惠作为秘密武器来用吗?”

    确实也有这样的奇招,在次峰、中坚和副将的三个位置中藏下这次比赛的杀手锏。一般这个位置是赛程非常靠后的副将,让前三人去试探对手的打法和强弱,并消磨体力。不过副将的话是拿不到“敢斗赏”的。

    这个奖项又称之为“人斩”,拼的是你全部比赛中一共单挑了几个,也就是所谓的一穿几,是玉龙旗里最高武力的证明。因为打完五个人之后下一个队伍的五个人会接着上来,所以基本上只有前锋才有可能获得这个奖。

    源步美刚入学那年的玉龙旗曾一穿十八,打破并保持记录到现在,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玉龙旗决胜的路上。她的体力不是无限的,连斩的情况下不能休息,对手在见识到你的武力之后也会用各种防守策略来消磨体力,所以能够连斩十八人在女子组里已经是如同鬼神一般的存在了。

    因为其他人并没有哪怕一位足以在源步美倒下后接过局面的强手,所以樱兰只能惜败于那年的冠军翔凛高校。但源步美修罗一样的历战给那一届的观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让樱兰的剑道部成为了虽未夺冠人气却更盛一筹的无冕之王。

    只是那一次的玉龙旗却是源步美心中永远的遗憾了。

    胜负就是如此无情,在竞技规则的极度限制下,她和普通人的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而这一次出征的队员比之源步美那一次整体质量要高很多,除了苇名惠能够完美顶替不能上场的源步美的存在,其他队员经过修炼,也有一位成为了相当能打的强手。今年的樱兰从出征开始就是奔着冠军才能拿到的玉龙旗去的。

    源步美也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把秘密武器藏在了并不显眼的位置,并且让惠在两轮比赛之间有足够的时间(前锋、次峰和中坚的战斗)回复体力。

    虽然很对不起惠——因为没了拿敢斗赏的机会,但这样布阵无疑让胜率高了三成不止。

    “哥哥怎么知道!”

    惠傻乎乎地问。

    “肯定能猜到吧,笨蛋。”

    苇名真一对妹妹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除非前锋和大将是比惠更强的人,否则这样的不止只可能是藏招。

    “嘿嘿。”

    被说成是秘密武器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可不敢在哥哥面前骄傲自满,虽然自从曾经教她剑技之后,就再也没和哥哥切磋过,但惠自认为自己是打不过哥哥的。没有为什么,单纯是武者的直觉罢了。

    “这样安排其他人有意见吗?会不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学姐有好好按照基本流程来啦,大家都同意的。”

    “这样啊,我会到场给惠应援的。”

    苇名真一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看着已经化作雪白的头发满眼心疼。妹妹自从觉醒了那什么仓稻魂命的力量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虽然白发让少女变得更有魅力了,庞大的生命力让人本能地想要亲近,就连最近家附近的小动物都多了许多,但苇名真一还是希望妹妹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就好。

    少女享受着短暂的亲昵,忍不住拿头往他的手上蹭蹭,像只小猫咪一样。

    “特训是在哪里?”

    “哥哥要跟过来吗?”

    惠很轻易猜到了苇名真一的想法,毕竟是兄妹。

    “放心不下,你的情况你也清楚。”

    放在少女头上的手划了下去,轻轻捏了一把惠的脸,似乎是觉得一只手捏着不过瘾,他竟然还伸出另一只手左右开弓起来。也幸亏惠作为妹妹脾气真的好,一边被苇名真一揉出各种可爱的表情,一边嘟囔道。

    “是在富士山脚的静冈县那边,具体位置不知道啦,学姐会包车送我们过去的……”

    “能一起吗?”

    “大概不行,学姐会很难办。”

    惠沮丧地说,估计是觉得哥哥来不了了,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苇名真一心都要化了。

    确实,剑道部的人苇名真一并不熟,也就男子组那边的三年级的副部长,森下大辅同学有点印象,毕竟他没少坑这位。想要一起坐车过去的话,就算源步美能决定,估计也会把场面弄得很尴尬吧。

    影响到惠的合宿就不好了。

    “别担心,我会跟着惠过去的。”

    大不了到时候花钱包车跟在惠做的车后面,带上野营用的装备,就在惠合宿附近的野外过一整子。这种魔鬼集训最长也就半个月,最短一星期,只要备足物资,在野外过一星期并不困难。

    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嗯嗯。”

    苇名真一松开手,也不能老是和惠打闹,她饭还没吃完呢。这顿饭是久违的苇名真一做的,正宗的中华料理,标准的川菜,麻辣鲜香。惠的小嘴辣得通红,又舍不得哥哥做的她最喜欢吃的美味的麻婆豆腐,只能一边被辣得快哭了一边还大口大口吃下去。

    看得苇名真一乐得不行。

    日本人是著名的吃不得辣,不知道是基因的关系还是饮食习惯的原因。落在惠身上,就算他从小想要培养少女吃辣的习惯,都一直没能成功。

    他就那样看着惠吃,也不下桌。

    惠也已经习惯了哥哥的坏毛病,以前还会非常害羞,现在不会了。

    “惠。”

    苇名真一忽然道。

    “怎么啦,哥哥?”

    “想不想要特训?”

    在竞技规则下,惠面临的局面和源步美一样。有力无处使,剑道比赛中有禁打的地方,在实战中是一个好机会的时刻在竞技中也许并不是。如果惠的实战本能被激活而不小心犯规的话,那就问题就大了。虽然惠在源步美那边肯定有接受过相关训练,规则下的竞技什么的。

    但他想要交给妹妹的,是更简单直接的东西。

    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能够一击必胜的东西。

    “本当に?”(真的吗?)

    少女眼中期待的光芒如同太阳下的湖面般跃动。

    哥哥的一对一特训!

    欸嘿……

    发觉自己在不恰当的时间陷入幻想中的惠赶紧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偷偷瞟了眼苇名真一,发现哥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方才的失态,依旧是那副撑着脑袋的笑眯眯的表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真的噢。”

第一百零三章 山的名字

    看样子运气是真的变好了。打破了每逢大事必有雨的高中传统,在这个樱兰剑道部出发去魔鬼集训的日子竟然出人意料的艳阳高照。

    暖风带来海洋的湿气,烘在苇名真一身上,像蒸桑拿一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没办法,本来已经提前拜托好了宝藏院大叔送他一程。但大叔忽然有急事必须去办,只能临时换了个司机。

    机车的高度对于麻生恋而言还是有点太过分了,小短腿要踮起来才能够到踏板,至于踩着地更是别想。如果不是开车前苇名真一帮忙用脚撑着让她可以坐稳,她想要把这俩机车发动起来都不容易。

    甚至苇名真一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两人开车前的配合实在神奇……

    总之,这辆吞油怪还是如愿以偿地在临海的公路上跑了起来,就像一匹黑色的奔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剑道部部员们乘坐的大巴后面。

    也是因为苇名真一还未成年,不被允许驾驶机动车辆,否则他肯定自己来体验一把飙车的感觉了。

    哪个男人不喜欢重机呢?

    令苇名真一感到诧异的是,身前这只五短身材的合法萝莉竟然还真的有驾照。当初麻生恋一脸臭屁地把证件掏给他看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惊掉了苇名真一的下巴。

    她怎么考过的!?

    麻生恋开得速度不快,甚至还有心情哼歌。如果不是因为个子太矮挡不住风,乘坐体验会更好一点。他就像当初麻生恋坐宝藏院大叔的后座一样没有搂着她的腰,而是往后仰去,苇名真一的动作相当危险,正确的姿势应该是俯下来。

    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两人一个敢开,一个敢坐,吹着海风哼着歌,忽然就被一辆酒红色的玛莎拉蒂追了上来。

    嘹亮的口哨声吸引了苇名真一的注意。带着墨镜的少女面露微笑,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撑在车窗上,风吹起她的金发,在太阳下闪动着撩人心魄的光泽。虽然这姿势很有镜头感,但妥妥的危险驾驶了。

    这条路上的车并不多,为了跟上前面的大巴,麻生恋的速度一直稳定在七十码。这种速度下的两车并行,稍不注意就是一起惨绝人寰的交通事故。

    口哨很明显是对车后座的苇名真一吹的,他也不明白橘千花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她那副冲自己来的样子,显然不是“偶遇”就能解释清楚的。苇名真一没给橘千花说要出门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只告诉了铃木奈央和大叔,但坏女人还是知道了。

    消息渠道值得深思。

    麻生恋也认出了橘千花,那头耀眼的金发实在令人记忆深刻。不过她和橘千花也只是认识的程度,两人连话都没说几句。她有些生气,这样并行已经是挑衅了,更别提那女人还撩坐在她车后座的男人(?)。

    这能忍?

    如果是平时麻生恋或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苇名真一严格来说和她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上了路多少会有点失智,特别是亲自驾驶着这台公路怪物,听着如雷般的引擎轰鸣,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它带来的力量感之中。

    这和速度没关系,如今的速度在麻生恋眼中和去公园里开碰碰车没啥区别。

    单纯是因为环境影响罢了。

    日本有很浓厚的暴走族文化,本土车好还不贵,年轻人工资也不低,努努力拥有一台自己的重机并不是难事。当初昭和时代的暴走族都是一人一车一把刀,原装的车能改到设计师他妈都不认识的程度,不要命地追求速度和刺激。硬要说的话本质上和鬼火少年没区别,但人家是玩的可比鬼火要大得多。

    日本警配的原厂警车最高开到190,警察也喜欢磨洋工,追不上就不追了。当初的暴走族都以让警察跟在屁股后面吃灰为荣。而且就算被抓住也没事,暴走族大多都是社团背景,治安不好的年代里,小地方的警察还真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

    自由,激情,无法无天,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用生命赋予了机车别样的含义。

    这份特别的文化也一直影响到今天。不过平成的暴走族就太拉胯了。只能烧个胎炸炸街来维持存在的样子,飙车是不敢飙车的,这辈子都不敢飙车的。大部分暴走族已经脱离了黑帮的性质,变成了单纯的摩托改装爱好者组织。扰民被投诉都不敢上门威胁了。

    但是机车这东西就和樱花特攻机一样,一坐上去昭和魂就燃了起来,不来一句“天闹黑卡,板载!”然后撞向美国航母都觉得浑身不舒畅。

    事后归事后,检讨归检讨,开车的时候总是失了智的。

    所谓机车一响,爹妈白养。

    车头一翘……

    麻生恋还真拉了个车头。或许是平时老是坐大叔的车,而大叔又开得太稳了的缘故,她竟然“呜呼”地喊了一声,油门拧死,轮胎在公路上拉出青烟,引擎发出猛虎的咆哮,再次提速,瞬间和玛莎拉蒂拉开了距离。

    但后者同样是性能优异的超跑,无论是速度还是加速度绝对是不输麻生恋的重机的。苇名真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俩女人开启公路竞速模式,也不知道咋就在奇怪的地方较劲起来。

    也幸亏这里已经出了城,车流稀疏。

    惠乘坐的那辆大巴只是普通的大巴,自然是没办法和这两女人身下的座驾比的,瞬间就被超了过去。司机师父只听到两声拉长的呜——,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快得好像从未出现过。

    苇名真一死死抱着麻生恋的腰,伏在她背上,平时这样的姿势可以说相当暧昧了。如今的他心里没有一点感觉,甚至在后悔,今天坐上这辆车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开始看麻生恋开得那么稳还以为这家伙开车风格和她的力量是相反的类型,没想到只是还没失去理智还记得要跟紧惠乘坐的大巴而已。也是他没看见麻生恋坐宝藏院将也的车时用自己的力量给他加速的样子,上车的时候还想着她是个女孩子从而抱有侥幸心理。现在失了智本性暴露了无疑,这时候想要下车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的马萨拉蒂仿佛红色的幽灵,紧紧咬着麻生恋的车尾。从后视镜里甚至能看到少女嘲讽的笑容。

    橘千花这家伙也是,上次坐她车可不是这样开的!

    苇名真一上当了。

    “无路赛!(烦死了)”

    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后车让麻生恋气得吼了出来,就好像秋名山上的GTR被送豆腐的AE86贴着一样令人气愤。她挑衅地冲后面挥了挥小拳头,竟然是松开了右手!

    看得苇名真一整个人都卧槽了。

    还在高速行驶啊喂!这速度都上200了啊!

    这都敢松的吗,恋姐?

    还有那边那个也是,方向盘握紧啊,单手撑着脑袋是Cos秋名山车神吗!说起来你也是未成年吧,为什么就能开车?!

    坐在麻生恋后座的苇名真一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坐在拓海副驾驶的阿木的感受。他不是快不起来,只是不喜欢把自己置身于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去,特别是掌控方向盘的还不是自己。如果是苇名真一自己来开又另当别论。

    开快车和坐快车是不一样的。

    好在麻生恋虽然超了大巴,但还记得要去静冈,没有偏离原本的路线,不然开到大阪去了苇名真一哭都没处哭去。

    逐渐靠近城区,车流也多了起来,麻生恋不敢再维持那样的高速,慢慢把速度降了下来。可惜到最后都没甩掉橘千花,也是她胜负心上来了,没有用盘外招,否则夜叉的力量能让橘千花尾灯都见不着。

    “啊,好像忘了什么!”

    减速下来的麻生恋忽然喊道。

    “你给我好好跟着啊喂!”

    苇名真一气得叫出声来。

    “欸嘿~”

    这家伙还想蒙混过关!

    “找个地方停车等一下吧……”

    这也不知道甩了多远,路上没有很特别的岔路口,大方向应该是没错的。如果等不到的话,就只有等晚上惠拿到手机的时候再联系她了。因为是很严肃的集训而非玩闹性质的合宿,白天的时候是不允许用手机的。

    麻生恋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一个帅气的侧飘把速度拉到0,苇名真一赶紧伸出腿帮她把这台机器支楞住。橘千花紧随其后,超跑在路上拉出胎印,刚好停在了苇名真一和麻生恋身前。

    “有点实力嘛!”

    她刚一下车,麻生恋就抄起手,愤愤不平地说。

    现在倒是冷静下来了。

    “什么时候再飙一局也可以噢。”

    “等之后你两自己约去!”苇名真一十分不爽,又对橘千花质问道,“跟来干嘛?”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橘千花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听得苇名真一愣住了。

    “知道啥?”

    橘千花指着白雪盖顶的富士山,这里离静冈县不远,富士山已经很近了。这座日本精神、文化的经典象征的神山照应着蓝天白云,与少女纤白的玉指相衬,更加美得动人。

    “富士山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噢。奈良时代编撰的《常陆国风土记》中,首先将富士写成‘福慈’。之后的《万叶集》里描述它曾使用了‘不尽山’、‘布士’、‘布二’等。不管怎样,它们的发音都是‘ふじ’……”

    橘千花还没说完,名真一瞬间明白了。

    然后面如寒霜。

    “不死……”

    他呢喃着。

    橘千花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

    “不死山,这也是这座圣山的另一个名字。”

第一百零四章 童谣

    明天是集训开始的第一天。

    苇名真一现在只期望惠能够平平安安度过这段日子,这期间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等惠回去了之后,他再好好来这边探查一番。

    “藤原家如今就藏富士山里,但具体什么位置并不清楚。”

    这是橘千花的原话。

    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到的消息,但她信誓旦旦地样子也由不得苇名真一不相信,这女人的情报渠道比他要灵通得多。剑道部的合宿安排在这边究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吸引,亦或者不可告人的阴谋?总之,他没忘记橘千花曾留下过字条告诉他惠的存在对于藤原家而言相当重要这件事。

    还好自己跟来了,否则倘若集训期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远在东京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苇名真一本以为还要很久之后才能得到藤原家的消息,毕竟自己努力寻找也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这些家伙就和不小心落在家里的硬币一样,主动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想找的时候反而自己跳了出来。

    虽说橘千花给了他大概的范围,但富士山很大,横跨在日本静冈县与山梨县,占地面积约120万平方米,足有10万个标准足球场铺开那么大。如果不是运气倒霉得逆天,大概率是很难碰上的。

    麻生恋已经回去了,除非她把书店的工作辞了——但那不可能。

    除了她自己,公寓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死宅女等着她接济,前段时间卡普空发售了《生化危机》的续作,又有不少手办刚补完尾款,算是榨干了竹岛美绪的钱包,眼看这段时间泡面都要吃不起了。

    她再不去投喂,估计得饿死在家里。

    至于橘千花。

    苇名真一看不懂她在想什么。涉及到藤原家的事情,对坏女人还是谨慎点比较好。估计橘千花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没有说出诸如“可以留在这边帮忙”之类的话。而是和麻生恋约了竞速,跟着她一起乘着夜色走了。

    就好像追了这么久单纯是为了提醒他富士山的事一样。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手机联系也可以吧?橘千花有苇名真一的联系方式,没必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

    只是临走时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总是让苇名真一难以静下心来。

    “让那孩子离神社远一点。”

    还留下了这样的话。

    苇名真一最讨厌谜语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说,就是玩。

    集训的地方离镇上比较远,是一个叫做药罐乡的小山村,算是穷乡僻壤。两边农田长满了绿油油的刚播种下去的小麦,鸡鸣狗叫之声不时响起,路过的行人脸上都充满了朴素的乡野气息。

    村边有一个温泉旅馆,里面据说有座敷童子。

    与通常带有不详意义的妖怪不同,座敷童子在日本有着幸福、吉利的象征意义,据说拥有座敷童子的家会家道兴盛。也正是因为有着座敷童子的传闻存在,这家旅馆尽管在穷乡僻壤也能经营得不错,经常会有怪谈小说的作家跑过来取材。

    和乡里的混凝土建筑不同,旅馆是传统的和居。

    环境清幽,风景优美,离村里也有一段距离但交通又十分便利,药罐乡没什么特产也没什么特别的景点,所以并不喧嚣。就和所有普通乡村一样,有能力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了,留下的全是老人和孩子。

    对于城里来的高中生们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不得不说集训选的地方相当用心了。

    如果不是富士山就更好了……

    即将入夜,苇名真一背着旅行包,乡村旁边在山里寻找合适的安营地。

    因为这边只有一家旅馆还被包场的缘故,他只能去野外露宿。日本的山里没有老虎,但有狼也有野猪,还有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熊。熊是一种很恐怖的生物,比起狼和野猪更加恐怖,同样也会袭击人类居住地。

    著名的三毛别罴事件就是一起惨绝人寰的日本史上最大最悪的熊害事件。

    起因是巨熊因为无法顺利冬眠,忍受不了饥饿闯入村里,和受惊吓的村民多次冲突,并负伤逃走。大概因此激起棕熊向人类报复的念头,之后的棕熊潜入了第一个受害者太田家,吃掉了太田的幼子和妻子。

    但这远没结束。

    就和吃过人的老虎绝对会再次食人一样,这头猛兽的食人癖被引发,开始了此后几天内的疯狂作案。次日夜里这头熊再次来到村庄,攻击了明景家。明景家收容了一些来避难的妇女及小孩,齐藤和明景两户的妻儿都在此躲避。棕熊疯狂破坏屋子,屋中的几个妇女和孩子慌乱的拼命往外逃,然而却再没有机会逃出这死亡地狱,杀戮过后,五个妇女儿童被熊杀死,三人重伤逃走。

    事件遇难者全是女人和孩子,这头杀人熊因为吃过女人和儿童,所以对妇孺最有兴趣。因为这头熊有个明显的标识,肩膀上有道大伤口,像是被刀斜劈过一样,日本人称为“袈裟悬け”。

    这起惨案后来多次被创作成小说、漫画、舞台剧和电影,使三毛别罴事件在日本众人皆知。

    实际上因为业障过重的缘故,这头熊已经是实打实的妖魔了。

    也正因如此,当时陆军第七师团的士兵和警察足有600人严阵以待四处搜寻了许久也没能抓住它,并且被它返回村子再次屠杀。还是时候专业人士出动才彻底解决了这件事情。

    苇名真一并不怕熊,虽然还没和熊打过,但寻常的熊应该干不过他。

    熊被杀就会死。

    他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村口的岔路右转,直接上山去随便找了个靠近村子的地方,准备等明天再进村去看看。药罐村给他的第一印象还是安静祥和,没有什么诡异的气息。也有旅馆和医院学校存在,表示这里并不封闭,而且欢迎外来人。

    也由不得他不多想。

    以封闭乡村为背景的恐怖故事多如牛毛,特别是把乡村和“不死”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更容易滋生一些奇怪的信仰。不说欧洲的印斯茅斯,就算把副本难度放简单点,水生村这种地方都有够恶心的。

    因为是山脚,生态系统丰富多样,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找到一块可以扎营的空地还是花了苇名真一不少时间,他的手法称不上娴熟,甚至帐篷都要依赖说明书。躺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小窝里别样舒适,明天是合宿的第一天,刚刚再手机上和惠约好了,她会再源步美那里请一个小时假,过来特训。

    苇名真一躺在睡袋里,思考着最近以及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深思渐渐飘远,似乎听见远方有歌声传来。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ここはどこの细道じゃ”(这是哪里的小道)

    “天神様の细道じゃ”(这是天神的小道)

    “……”

    苇名真一皱起眉头,温度有点低,他拉开帐篷的拉链,不知何时已经起雾了。雾中回荡着似有似无的童谣,从古时候传下来的童谣——《通りゃんせ》(通行歌),几乎所有日本人都知道,因为这首歌是过红绿灯时会放的歌。

    “ちょっと通して下しゃんせ”(轻轻通过到对面去)

    “御用のないもの通しゃせぬ”(如果没有要事就不需通过)

    “この子の七つのお祝いに”(为了庆祝孩子七岁生日)

    “お礼を纳めに参ります”(请笑纳钱财保我平安)

    “……”

    声音逐渐清晰了,似乎唱歌的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是尚未长成的少女的声音,明明甜得像蜜,苇名真一却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正如这首歌怪异的歌词一样。

    “行きはよいよい帰りは怖い”(顺利出行难以归来)

    “怖いながらも”(虽然害怕归途)

    “……”

    他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拉开拉链,走出了帐篷。

    呆在视野狭窄的帐篷内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怪物可不会因为你盖上了被子就不杀你。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大雾,三步之外一点也看不清。

    只有歌声轻轻回荡。

    “とおりゃんせとお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ここは冥府の细道じゃ”(这是冥府的小道)

    “鬼神様の细道じゃ”(这是鬼神的小道)

    “……”

    声音越来越近了。

    苇名真一找准方向,举起手电筒给这里打上光,轻轻闭上眼睛,静候雾里的东西。他没有放出气息,因为他想要见见这份怪异的源头。

    声音越来越近了……

    “ちょっと通して下しゃんせ”(轻轻通过到对面去)

    “贽のないもの通しゃせぬ”(如果没有供品就不能过去)

    “この子の七つの吊いに”(为了凭吊孩子七年忌日)

    “供养を赖みに参ります”(想要供养而前来祭拜)

    “逝きはよいよい还りは怖い”(活着还好死后生还就很可怕)

    “怖いながらも”(虽然害怕归途)

    “……”

    以前的日本人很穷,土地贫瘠,没东西吃,小孩子不像大人们一样较耐得住饥饿。父母们不忍孩子受苦,便把小孩子带去深山里杀掉,以减少吃饭人口,提早让他们投胎,别再过苦日子。

    孩子们因为以为要出门去玩而很开心,而妈妈回程的时候觉得很恐怖(因为小孩子的魂魄都会附在妈妈身上)。虽然觉得恐怖,但还是要杀了孩子们。每当祭日一到,去供养时的妈妈总是心里默默期许,如果孩子们在某处还活得好好的当然是最好。但想着,如果成为鬼魂跟著回来的话,便感到恐怖。

    虽然觉得恐怖,但还是要去祭拜孩子们。

    《通りゃんせ》有一句歌词是“この子の七つのお祝いに”,即“为了庆祝这孩子七岁生日”。“7岁”这个时间点在过去的日本很特殊,曾有“7岁之前的孩子是神的孩子”这种说法。七岁之前杀死孩子,能让他回到神的国度。

    所以看似没有任何问题的儿歌,其实是为了消除罪恶感而创作的。

    这就是这首童谣想要表达的感情。

    “……”

    温度降低了,已经近到仿佛就在他五步之外。依旧是那种少女的,木然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像是单纯的朗诵,但仔细听又能听到语调的起伏。

    “とおりゃんせとお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第一百零五章 深山中的神社

    世界安静下来了。

    苇名真一睁开眼,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再故弄玄虚。不过那声音消失的地方就在身前,他干脆也懒得等了,迈开脚步走了过去。他的身体很放松,甚至肩膀有点耷拉着,一点也看不出强者的气质,反而像个常年不运动的死宅男。

    “喂,有谁在那里吗?”

    苇名真一把手放在嘴边,向着声音消失的地方喊道。

    这种行为放到恐怖片里是再经典不过的作死,不跳出来个怪物干掉他都对不起观众的那种。苇名真一似乎觉得这样作死还不够,又提起灯,对着前方使劲晃了晃。光照不透白雾,到处都是朦朦胧胧。

    “喂——”

    他又叫了一声。

    “我要过去咯?”

    说着还真走了过去,鞋子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异的声音。苇名真一还真担心藏在雾里的东西不出来见他,山野见有一些魑魅魍魉是很正常的事。既然碰上了,为了不让这些东西影响惠的合宿,还是清除掉比较好。

    “とおりゃんせとおりゃんせ”(通行了,通行了)

    “……”

    声音又响起了。

    依旧是少女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就在他前方来回飘荡,似乎触手可及。可是无论苇名真一如何加快脚步都没办法追上,他摸了摸下巴,看样子对方并不想出来见他,而是打算把他引到奇怪的地方去。

    有点意思。

    苇名真一重重地踏了一脚,黑色的业力如同被打入地下的承重柱一样牢牢地钉在他落脚的地方。他留了一手,一路走来沿着路做了很多标记。这些业力能够维持最多一天的时间,不只是用来帮他找到回去的路,也可以让他明天白天过来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苇名真一拿出手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

    这边的后山并不大,或许是药罐乡的人不时会上山来的缘故,有一条乡间小道。苇名真一就是沿着这条小道走的。按理说这么久,以他的脚力足够走到很深的山里去了。

    等进了山,想要找出来就麻烦得多。

    苇名真一倒是不怕山里的怪物或者豺狼野猪,就是担心迷路,剑技可不能帮他找到出来的路。除非使用神业的力量乘风飞到天上去,才能勉强认清方向。不过现在是夜里,一座藏在山林钟的小乡村不是那么好辨认的。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不知是否巧合,声音也在这一刻终止。

    路断了,雾散了。

    出现在前方的是层层叠叠的千本鸟居,暗红色的高大梁木沿着台阶蜿蜒着向上延申,不知通往何处,充满神圣的压迫感。

    苇名真一回头,身后依旧是大雾迷茫,似乎不打算让他回去。

    有意思。

    手电的光照亮脚下的路,少年沿着台阶上行。红漆像新的一样,木头倒是有些年份了,散发着独有的香味,道路两旁的狐狸铜像诡异无比,那一双双石头雕刻成的眼睛似乎是活的,当苇名真一看去的时候,总感觉这些狐狸也在看他。

    注连绳像蛇一样盘旋在鸟居的梁木上,在神道教中,这样做的目的是生成结界以阻止灾厄通过。苇名真一伸出手仔细摩挲着比人还粗的注连绳,这里的结界究竟是让灾厄不进去呢?

    还是……

    让里面的东西出不来?

    鸟居在神道教文化中有特别的含义,代表神域的入口。其背后不一定是神社,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总之,穿过神明的小道,去往的就是神的国。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自然也不会有地上神国。

    石阶好似无穷无尽,就像进入了无限循环的迷宫。他隐约听到有节肢类昆虫爬行时候发出的特有的咔嚓咔嚓的声音。随着他愈发往上,那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

    歌声依旧,从上面慢慢荡下来,引导踏上鸟居的人继续前进。

    ……

    入眼是一座荒凉的神社,幽幽的灯火照亮通行的道路,藏在黑暗里的神殿没有寻常的圣洁,反而给苇名真一一种十分污秽的感觉。主殿门口,穿着白衣绯袴的小巫女拿着比她大了不少的扫帚机械地挥动。似乎是注意到来人,她抬起头,墨色的大眼睛里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晚上好。”

    苇名真一很礼貌地打招呼,说着还挥了挥手。

    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了苇名真一,瞳孔没有焦距,看不出是在想什么。隔了莫约半分钟,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才蠕动一下,发出了苇名真一之前听到过的的声音。

    那首《通行歌》是她唱的。

    他找到了。

    “晚上好。”

    她回应道,说着还鞠了一躬。

    苇名真一乐呵起来。鸟居,神殿,打扫的巫女,他想起橘千花走之前叮嘱他的话——让那孩子离神社远一点。虽然橘千花老谜语人了,但苇名真一也不是头铁的家伙。她如此叮嘱自然有她的理由,不管那是什么,还是不要去踩雷比较好。

    这段时间他会看着惠的。

    不过他也不用去找橘千花问理由了。

    在夜间深山的神社,这个时候依旧在打扫神社的巫女,还有神殿里的不祥的气息。尽管苇名真一没有办法确定眼前的巫女是人是鬼,这里供奉的是哪位神灵,但根据环境合理推断……

    如果这座神社没问题苇名真一当场把鸟居上的注连绳吃了!

    他走上前去。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此问道。

    “神社。”

    巫女答道。

    这简直是废话。不过苇名真一也是随便问问,就没真的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他略微环视一下,如此庞大的神社肯定会在附近的村庄里留下相应的传说,不管他如今看到是真实还是幻影,等明天去村子里打听都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去问问橘千花,她铁定知道些什么。

    除非这只巫女傻乎乎地全告诉他了。

    巫女的容貌随着他的靠近逐渐变得清晰。

    她和惠差不多年纪,比苇名真一矮了一个头还多,漆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五官精致得像一个人偶。见苇名真一过来了,她也没别的动作,既没有回避也没有发动攻击,反而像一个真正的巫女一样伸出手,轻声问道。

    “大哥哥,是要参拜吗?”

    “不。”

    连这里供奉的神是谁都不清楚,苇名真一是不会贸然参拜的。他虽然在作死,但是是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有限度地作死,有些行为在神秘学里是非常危险的,其中就包括向不明真身的神灵参拜。

    天知道里面是不是供奉的章鱼怪?

    “失礼了。不打算参拜的大哥哥,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少女再次鞠躬。

    “我循着声音来的。”

    “声音?”

    “唱歌的声音。”

    这位巫女真的是妖怪吗?

    他看不太出来。

    不过肯定不是正常人。

    苇名真一警觉性拉满。对方没动手,他也不想主动打破现在的局面,。他现在距离巫女只有三步之遥,全身放松,看上去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是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如果对方真的在这时候发难的话,下一秒不死斩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他有这样的自信。

    就算让对方先攻,也能后发而先至。

    不过苇名真一大概要失望了。少女依旧呆愣愣地站着,因为身高的缘故,她不得不稍微昂起头才能看到苇名真一的眼睛。上身的白衣有些松散,似乎是大了一号,借着微弱的光,苇名真一甚至能看到如同雕刻上去的精致白皙的锁骨。

    “大哥哥,能听到啊……”

    少女呢喃道,眼睛稍微亮了一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露出了不该她的诧异和惊喜,仔细看去,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忧伤。她放下扫帚,动作总算灵动起来了,不再是以前那样僵硬,给人一种人偶的感觉。

    她主动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双臂,似乎是想要抱上来。

    “姑娘请自重。”

    苇名真一很轻易地避开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女,他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敌意,准备拔刀的手收了回去,窜动的火星瞬间熄灭。

    大概真的是只想要个抱抱?

    不过这也是不可能的。她看起来愣愣的,天知道是想做什么。现在姑且也算是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了,神社理论上等同于破庙,虽然没有大雨但是有大雾,苇名真一好歹算是半个俊秀书生,综合下来约等于是非常经典的荒郊女鬼剧情。

    人家小倩好歹作案之前也要撩半天,再问上一句“月夜不寐,愿修燕好”,这时候如果苇名真一是正人君子,就会回答“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

    虽然宁采臣最后还是当了亡灵骑士,但苇名真一没这方面的爱好。

    “纱织……”

    “什么?”

    苇名真一看着转过身来的少女,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刚刚扑了个空而尴尬。他能看出来她绝对不是类似于橘千花那种厚脸皮,反而是真的很渴望抱住他,就像妹妹找哥哥单纯要一个抱抱一样。

    惠以前也会这样和他撒娇,长大后就越来越少了。

    “大哥哥叫我纱织就好。”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总算能看到一点失落的情绪。尽管苇名真一也不懂自己是怎么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里看到情绪的。

    她就像坏掉的人偶,只是存在就给苇名真一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兄长大人走之后,大哥哥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她呢喃道,忽然抬起头。

    “大哥哥……”

    “可以陪我玩游戏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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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得苇名流的少年穿越到异世界妖魔横行的东京,本想过平静生活却被迫卷入一系列事件。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东京斩断不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东京斩断不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