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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再见神乐     大明剑尊txt下载     大明剑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5、陋室

    世界上贪心之人不少,尤其是这些赌徒,若非深信自己能够一夜暴富,若非深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走上大运,哪里还能在赌坊之中拼了身家性命。

    这些人因为贪心而不能收手,久而久之便成了心魔。

    而林谢却在自己心魔未成之时悬崖勒马,放弃这偌大的赌坊不要,只要这区区的五百三十四两三钱的银子。

    这些银子有零有整,对于普通人农人而言,这些钱财或许要赚上一辈子,而对于巨贾豪绅、达官显贵而言,也就是一口吐沫星子的事。

    坊主有点错愕,更有些不可置信,实不相信竟只要这点。

    “大师,咱们赌的可是我这大三元的赌坊,您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林谢淡淡笑着,再也未看一眼,将坊主奉若珍宝的赌坊视如粪土。

    “小僧只要这些银钱,因这些乃是小僧欠这姑娘的,多一钱不要,少一钱也不成。”

    坊主略微想想,再看两人神色极其坦然,当即鼓掌大赞。

    “痛快!痛快!来人啊,将银钱拿上来!”

    便在林谢刚说完五百三十四两三钱之时,早有人便将这些银子备好,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三十四两三钱的银子,有零有整不多不少,用一个红色的绸布盘子端了上来,毕恭毕敬。

    林谢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取过银子转身欲走,忽被那坊主叫住。

    “还未曾问大师法名,好让小人铭记于心。”

    “我叫林谢,是个剃度未赐法名的和尚。”

    他躬声说道,谦逊有礼。

    坊主也随着他双手合十的拜了拜。

    “今后大师若有银钱上的困难,尽可来找我大三元,就算赔了我赌坊的基业,也定满足大师要求。”

    自古以来,侠义之人不少,林谢本就赢了一座大三元的赌坊,却只要了区区五百余两,他虽做的高风亮节,那坊主又怎肯落于人后,也将自己的赤诚露了出来。

    两个男人,一少一老、一僧一俗,此刻却有许多惺惺相惜之感。

    那大三元赌坊遍布大明各地,可以说这钱袋子随时随地跟在了自己身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林谢抱拳还礼,又道一句‘多谢’,带着慕容渊行了出去。

    慕容渊暗地里打量着林谢,心里又好奇又敬佩,赌桌之上那种情况连他也收不住心,却不知林谢有何等大的毅力,能驾驭起自己的心魔,竟只取那一毫,且是欠自己的那一毫,当即心中敬佩暗生。

    不过他脑海之中却有着诸多的疑问,譬如自己为何必输那坊主,譬如他口中所说的‘傀儡术’又是什么,再譬如他究竟如何胜过的坊主,这些都是个迷。

    他虽听得清楚,却在心中笼了一层浓雾,旋即问将出来。

    林谢将马车停到附近的一家客栈之中,让那店小二好生看管,自己孤身前往大三元。客栈距大三元尚有些距离,便跟慕容渊说了起来。

    他本在门外用‘他心通’听得赌师的心声,一切都是慕容渊占上风,这才一直在马车里呆着。

    但从那坊主并赌神、赌圣出来之后,‘他心通’便失灵了,只能用‘天耳通’从他们心跳中判断。

    为了全神贯注,不能有一点疏漏,这才将马车停在附近的客栈旁,自己施展轻功飞速赶来。

    那坊主并不是什么赌术高明之徒,而是会一种叫做‘傀儡术’的功夫。

    这门功夫来自于东瀛,乃是将内力化成细线牵引在人偶机关的各关节处。

    连傀儡都能隔空驾驭,要想驾驭几个骰子岂不是轻而易举,所以坊主才会提出对自己十分不利的赌法。

    这一切林谢本是不知道的,直到他入了大三元的门,拉近了自己与坊主的距离,这才将‘他心通’用的自如,知晓了一切。

    慕容渊一声惊呼,竖起大拇指,“大师可真鸡贼的很!”

    林谢尴尬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论及赌术小僧可是丁点不会。”

    慕容渊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胜他的?”

    林谢又继续给慕容渊解答疑惑。

    那坊主靠着‘傀儡术’操控骰子,不论骰盅在谁手上,又是谁猜点数,到最后只要自己手指轻轻一拨,都能随自己心意去改。

    但那坊主并非武功高强之人,也没有深厚内力,加之林谢‘荡心魄’的功夫小有所成,瞅准时机,在更改骰子点数的时候将他心神慑住,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施展了‘傀儡术’,这样便轻轻松松的赢了这赌局。

    慕容渊嫣然笑道:“看来他本不能输的,毕竟你这‘荡心魄’的功夫天下没几人会,他也预料不到。”

    林谢笑而不语,算是认了下来。

    两人并肩行路,忽然林谢面色大变,遥盯着车马,愣在原地。

    慕容渊道:“你怎的这副神情?”

    林谢悄声道:“车里有强人!”

    画面一转,在送走慕容渊和林谢之后,那坊主走上了三楼,在自己书房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

    他大三元极尽奢华,而他自己的书房却简陋的不像个样子。

    破木烂凳、简易装饰,一张硬木板床腐朽严重,被褥更是打了许多补丁,全看不出一点天下第一赌坊管事的样子,更不像是一个视五百多两银钱如一毛之人。

    他房屋用具虽然简陋,但墙壁上的陈列却书卷气十足,满墙之上皆是名家真迹。

    且不说颜真卿、皮日休这等大家书画已是千金难求,便是连蔡邕的拓本也被放在了角落的位置,倒是给他这见破屋在暗处增加了许多文人墨客气息的同时多了些低调的富贵之气。

    诸多书画之上,挂了一副字,乃是前代明太祖时期开国第一任宰相李善长亲手所书的“陋室”二字!

    这两个字乃是这间书房的点睛之笔,有道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便是说不论这屋子有多么破旧,便是屋子主人德行高尚,便成了一间闻名天下、令天下人向往的房屋。

    坊主子承父业,已有三代,也不知那李善长跟大三元是什么样的关系,竟会给一个赌坊的坊主写这样的字,倒是夸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现任坊主倒颇有些君子之风,也不算玷污了这‘陋室’的题字。

    坊主拿着一个满是茶渍的茶壶倒了一杯,细品之后问道:“那人如何?是你要寻的人吗?”

    自书房暗处一个幕帘之后传出一个浑厚粗壮之声,“倒是我永夜城的‘荡心魄’,看来此人应是我寻求之人。”

    “若不是你,我岂会故意输给那小和尚,可怜了我大三元的名声啊。”

    那坊主说的似是悲苦之事,但语气却平淡的很,倒像是再说别人的事般。

    那人道:“咱们之间的关系倒不用说的这般见外吧。”

    坊主道:“是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但是你下一步要如何?将那小和尚带回去?”

    那人似在思索,沉吟片刻道:“毕竟他母亲乃是永夜城的叛徒,不过......念及往日情分,还是再等等吧。”

    坊主点了点头,仍旧悠悠道了句,“可怜我大三元的名声啊。”

    那人笑了,笑的略微尴尬,着实不知坊主到底是怎的了,怎就揪住自己这大三元的名声不放。

    按理说,他没找慕容渊和林谢的麻烦,反而大方承认自己赌输的事实,不失为江湖好汉的行径。

    虽然输了,输的坦荡,不仅不会有损大三元的名声,更能博得一片赞誉,怎也不会这般怨天尤人。

    如此这般的表现,倒是另有说道。

    想到这里,那人便道:“坊主有什么事便直说吧,不必这般吞吞吐吐的,咱们之间的关系,用不着这般见外。”

    那坊主嘿嘿一笑,十分狡黠,“五百三十四两三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报账吧!!”

    “......”

    那人无语了一阵,忽而迸发出爽朗的笑声。

    说回林谢、慕容渊。

    他们两个驻足在马车前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林谢使尽了‘天耳通’的神通,却听不出丁点的动静,甚至连马车内的呼吸和心跳声也听不到。

    也只有在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己的时候才会这般,这才告诉慕容渊有强人在马车之内。

    他低声对慕容渊言道:“小心。”

    说话间‘龙鳞宝典’潜运掌中,一股真力涌了上来。

    慕容渊看他面目倏忽转冷,当即也重视起来,‘斗转星移’功夫施展出来,两人并身而立,相互对了个眼色,分向马车之内攻去!

    就在两人即将攻到的一瞬间,赵无钱竟走了出来,令两人猝不及防,赶忙收回招式。

    “小杂毛是你??!”慕容渊道惊道。

    林谢也惊的不行,“赵施主,你怎有......”

    他本想说‘你怎有这般修为’但说出来又觉无礼,便将后半句生生吞了回去。

    赵无钱道:“我随萧涵和三师兄找到你们的!”

    话语落后,从马车之内出来一个中年大汉,生的分外粗狂,一股狂野之气扑面而来,向两人拱手。

    “听小师弟一路说起你们,百闻不如一见,倒是令贫道大开眼界。”

    他又瞧了瞧林谢道:“施主修习佛法,又修‘龙鳞宝典’,一正一邪之间可要把握好方寸!”

    他素来是这个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倒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那林谢又哪里有的选择,这‘龙鳞宝典’的心法乃是他母亲传给他的,怎能割舍的下。

    看着林谢尴尬,赵无钱也不敢多说话,他三师兄本是好意,只是这说话的方式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本以为林谢会一笑了之,谁料他竟入到了心里。

    只见他辩驳道:“这位施主此言差矣,人世界正邪本就难分,更别说武功修行,修行邪功但行好事也是江湖好汉,正派弟子也没少有为非作歹之人,譬如前些日子碰到的孟彪、公孙春两人,即便‘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再正大,也抵不过两人的邪念!”

    他三师兄被这话说的一愣,饶有深意的瞧了瞧林谢。

    赵无钱心知自家师兄最恶拂逆,怕他火气上来,收势不住,刚想出言劝慰,谁料他三师兄恶面一改,居然投来颇为赞赏的目光。

106、大还丹

    在赵无钱错愕的眼神中,他三师兄拍了拍林谢的肩膀,充满了暖意。

    随后,又转头对赵无钱说道:“小师弟,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赵无钱恭敬一礼,“请三师兄示下。”

    “你将李孤行形貌简单画下,好让我去寻他,也省了你们不少事。”

    赵无钱心头大暖,他跟三师兄素少交集,却怎想自家三师兄关心至此。

    白萧真人不仅武功道法堪称顶尖,那一手书画也是世上第一流,比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不知高了多少。

    赵无钱得白萧真人真传,自学得一手丹青妙笔,从地上抄起石子在泥土之上画了起来,简单几笔便将李孤行的容貌神态画的惟妙惟肖,便似真人在此也不遑多。

    慕容渊啧啧称奇,着实没料到赵无钱会有这样的妙笔,不禁鼓起掌来。

    他三师兄早就见怪不怪,白萧真人博学广记,医卜星象、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若不是出家修道,白萧真人任何一门技艺便能震烁当世,门下弟子也只学他一门手艺便可成为一时人杰。

    赵无钱乃是他亲传,学的虽然不精,却也比江湖中大多人要好得多。

    他仔细瞧了一会儿,将一笔一划记在心头,眉头逐渐锁了起来,记忆深处他仿佛见过这个面容,但却绝非是北武林王李四顾!

    再细一想,他并没见过李四顾的妻子,倒也不知道画上的面容为何会给他这般熟悉之感。

    又瞧了一会儿,他心中猛然一惊,想起了陈年旧事,直看李孤行长得和一人十分相近,那上扬的眉眼既正也邪,更带着几分王霸之气,令他心头震颤!

    他心中兀自嘀咕着,“怎跟汉王朱高煦生的这般像??”

    但转念一想,他母亲身世也颇为复杂,或许跟那乱臣贼子朱高煦有些血脉,当即将这件事压在心头不表,又交代了一些琐碎之事后转身要走。

    赵无钱等刚要行礼相送,忽又见他三师兄折身而回,笑嘻嘻道:“小师弟,你此番下山走的匆忙,我也有要务再身没去寻你,更未曾给你送过什么礼物,此番碰到你更不能在拖沓了!”

    赵无钱当即推辞了起来,更不敢要他三师兄任何东西。

    他倒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昆仑山上谁人不知他三师兄侠肝义胆,最见不得百姓受穷,自己的钱财早就被他散给穷人,出门在外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且他又是那种豪爽大方的性子,他既能送出手的东西定是极其贵重之物,又让赵无钱怎敢领受。

    只是,赵无钱还未开口,便被他三师兄瞧破了心思,板起脸来,略带训斥。

    “怎的?你大师兄送你钱财你就要,嫌弃你三师兄吗?”

    赵无钱哪里是这个心思,苦笑道:“三师兄,你知道......我......”

    三师兄摸着他的头,一脸宠溺的说道:“不用说,我都懂,你看起来整日没大没小的,实际上内心敏感的很。倒不用跟我客套,咱们师兄弟间交心就好。”

    他伸手向自己胸口摸了摸,拿出一块粗布,那粗布甚有年头,也不知随身带了多久,除了边角处有些散乱还算叠的齐整。

    他将粗布小心翼翼的拨开,漏出发黄的粗糙油纸,再开一层便见四个被蜜蜡包裹的药丸。

    从中挑出三个,极其不舍的甩到赵无钱手上。

    “快拿走,哎,心痛!!”

    这三个药丸虽然不重,但拿在赵无钱手上却倍感沉甸,因他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

    当即大惊道:“师兄,这‘大还丹’乃是你心血,我怎敢要?!”

    他三师兄瞪了赵无钱一眼。

    “让你拿着就拿着,赶紧收好!江湖不比山上,世间险恶,你留着可应个急!”

    这大还丹乃是他极其心爱之物,早些年他偶然得了一颗野山参,少说也活了千年,现了人形。

    以他三师兄的武功尚且追了这人参一日两夜,足可见这野山参恐已然具了灵性。

    为了不浪费这得来的天材地宝,他三师兄求了白萧真人半个月,求得了炼丹之术,闭关修习五年。

    他做事素来心无旁骛,闭关期间苦修炼丹,五年之后已有所成就,便是昆仑山上几善于炼丹的几位师叔也未必能比他强过多少。

    其后又花费一年的时间便查典籍,走遍大江南北,寻到三十六天罡之数的药材同那人参一齐炼制。

    经过文武火反复打磨雕琢,在炼丹炉旁苦苦守候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练成了五颗‘大还丹’!

    这丹药炼制不易,有生者延年、起死回生的功效,连白萧真人向他要一颗也要废许多口舌,江湖之中各大派掌门更是豪掷万金求取一颗。

    他三师兄一次给了赵无钱三颗,足可见他对赵无钱的偏爱。

    赵无钱知他师兄的性子,已是覆水难收,恭敬行了一个礼,将这三颗‘大还丹’收入衣襟之中。

    他三师兄笑的宠溺,眼神之中依旧有不舍的情绪。

    “孙三败将死之时便给他服下,虽不能将他治好好歹能续些时日,了却他最后一桩心愿,也算尽了你朋友之谊。出门在外,有一些肝胆相照的朋友,可比这三颗药丸要好得多。”

    赵无钱呆立许久,又是深鞠一躬感激不已,跟大师兄何赛子相比,三师兄更像是个严父,山海之恩润物无声。

    三师兄又摸了摸他的头,呼喝一声,那斩马刀又自天际飞来,踏刀飞走,寻李孤行而去。

    说李孤行和骆大狗两人,血刀老祖不知为何总在远处观望着他们,自丐帮以后总共见到了两次。

    江湖传闻,血刀老祖恶贯满盈,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他武功虽强,却也敌不过整个江湖,故而鲜少有人在江湖之中见到他的踪迹,更有传闻,见到他的人都死在了他的血刀之下。

    李孤行见他两次,两次之中血刀老祖虽未下杀手,却令两人觉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坐立难安,细细想来还需尽早逃遁。

    李孤行倒在树下躺了一阵,恢复些气力之后将‘魑魅魍魉’被俘获的一人绑在大树之上,伸手点了穴道为他止血,带着骆大狗寻记号而去。

    春风吹拂,大为舒爽,却带不走两人阴郁。

    此刻两人未敢有丝毫怠慢,心中更有急躁,因他们心中始终有着牵挂,也不知赵无钱和萧涵情况如何,更不知林谢和慕容渊究竟逃出来没有。

    两人瞅准唐门的方位,遁入市井之中,顺手偷了一匹骏马,向唐门疾驰而去。

    又经一日夜的苦行,终于见到了林谢留下的记号,这才心头略宽。

    李孤行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看来终是平安无事。”

    骆大狗道:“你倒是该相信他们,林大师‘荡心魄’和‘佛门六神通’实是江湖之上的异数,慕容姐姐又久走江湖,两人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小杂毛和萧姐姐,这两人你更不用担心了,区区一些官兵而已,又怎能奈何的了他们?小杂毛的武功不弱于你,随身又带着那么多钱财,这世道钱能通神,甩点银子买通官兵,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这般一说,李孤行倒是放下了心来,一点也不担心了。

    他好奇的瞧着骆大狗,这个小小的男娃子心思细腻至极,想想几年前的自己,就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思。

    即便有了些许心机,能够算计别人,却总抵抗不过少年人心中的那一团火热,那一股冲劲。

    此乃天性使然,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纵使圣贤如孔孟,少年时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却不知骆大狗是怎么将这股冲劲放在脑后的,成熟干练的令人心底生寒。

    骆大狗见他呆呆的瞧着自己,面目逐渐泛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既找到了林谢所留下的记号,倒也不用这般奔命,停了下来拴好马匹,走到小溪边上痛饮了一番。

    这一日夜都在行路,只略微垫了口干粮,口中燥的不行,仿佛炙热的沙地。

    骆大狗也是如此,马背颠簸更显困顿。

    况且他还是个孩子,没甚武功更没甚内力,不像李孤行还有强大内力支撑,早就混混欲坠了。

    此刻走下马来,顿觉两股生疼,屁股好似被颠的裂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但那春风和溪流却令人精神一振,不禁伸出手臂,拥抱着溪边的风。

    双手捧起一湾清泉扑打在脸上,略带冰凉的溪水伴着温暖和煦的春风令他精神一震,又捧过一些大口痛饮之后,顿扫路途阴霾,似乎所有疲惫在这一瞬间消散殆尽。

    他用泉水拍了拍脸,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白皙嫩滑的肌肤倒映在水中显得格外动人,瞧了一会儿不由得痴了,初具我见犹怜之感,不禁面上又泛起一阵红晕。

    他用眼角偷偷瞧了李孤行,见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大有少年男子的气概,内心忽有一些悸动。

    也不知自己望了多久,忽而狠掐自己大腿,心中痛骂自己道:“骆大狗,你个混蛋!怎能将杀父之仇抛在脑后!!他是你杀父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用手挖了些溪边的泥土,将这些大自然的芬芳涂抹在脸上,又将那面目弄得脏兮兮的。

    忽见身边几株含苞待放的小花,禁不住心中喜爱之情,俯下身去采摘一朵捧在手心,顿觉欣喜无限,又放在鼻前嗅了又嗅,尽显小女儿的神态。

    这一切全在李孤行眼中,但他并不想戳破,混作不见,有些时候身不由己,更有许多情非得已。

    便有着天大的冤屈也只能吞在自己肚子里,又哪里能将事情桩桩件件说的清楚。

    譬如他义父骆勇,乃是他今生今世也解不开的结,更想要逃避的现实。

    两人在各自思绪之中徜徉了一阵,竟沉沉睡去,待得醒来天已将晚。

    李孤行轻轻推醒骆大狗,言道:“该上路了!溪水就在身边,你倒不用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骆大狗瞥了他一眼,面上又红,低下眉头,羞涩道了一句,“要你管!”便站起了身来。

    李孤行憨憨笑了笑,情不自禁在他脸颊上捏了捏,将他扶上马背,自己也跃了上去。

107、以石为剑

    天色将晚,两人休息许久,体力渐复。

    看着天边的夕阳,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担忧,担忧朋友们的安危。

    他们分别的匆忙,也不知朋友们究竟如何。

    心念所动,当即骑上马去、

    恍惚间,两人又见那身影,既熟悉又陌生,腰间仍旧胯着一柄长长的大刀,遥遥注视着。

    骆大狗问道:“这血刀老祖到底什么来路?怎的总跟着咱们?”

    李孤行道:“我若知道便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好在他没什么恶意,咱们赶路要紧。”

    骆大狗没说话,抓紧了李孤行的腰间,双手不自觉哆嗦了起来,那血刀老祖浑身满是杀气,便是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身上散发的血腥味。

    正欲走时,但见远处身影几个闪烁,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两人面前,速度之快、轻功之好,世所罕有!

    这多时日,李孤行远远见他两次,却都不知他生的什么面目,直到此刻才见到他本来模样。

    都说相由心生,那血刀老祖但从面目上看倒不失清秀,许是做了几十年的恶人,令他眉眼大变。

    他整个人瘦弱的仿佛一个竹竿,甚至他腰间垮着的那柄长刀都要比他躯干粗壮几分。

    枯柴一般的手臂之上满是青筋,既充满了力量又有些风烛残年的感觉。

    他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硕大而又深邃的眼睛占据了一多半的面目,令人看之不禁胆寒。

    而面目的另一半则是突兀的颧骨和一个秀美的鼻子、一张极为精巧的嘴,似乎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便是要让他所有的五官都为突出这一对恶狠狠的眸子。

    李孤行心忖他大多没有恶意,翻身下马,拱手道:“前辈在上受晚辈一拜,不知前辈三次前来有何等事?”

    血刀老祖见他有礼,嘴角略勾算作笑容,这一笑有种说不出的恐怖,令人悚动。

    他伸手摸了摸李孤行的手腕,像是鉴赏一般,摸了半晌才道:“小子,根骨不错!”

    李孤行怔了一下,后背已冒冷汗,“谢前辈夸赞。”

    血刀老祖摇了摇头,目光瞟向骆大狗,“你是不错,你后面那小孩子也很不错!”

    李孤行一惊,身体挪了挪,挡住血刀老祖的视线。

    骆大狗更是惊恐不已,骇的连头都低了下去,身子尽量蜷缩着,躲避着他的目光,仿若血刀老祖的目光能杀人!

    血刀老祖道:“不过老夫没打你的主意,倒不用这般害怕,倒是你,随我走吧!”说话时目光又看向李孤行。

    李孤行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前辈要去哪?恕晚辈不能从命,我有要事再身,前辈且......自去吧!”

    他那‘自去吧’三个字还未说出口,血刀老祖便来了脾气,伸手打了过来,一面打一面道:“老夫那劣徒死在顷刻,今生没个传人,后生晚辈便见不得老夫武功,着实着恼,看你根骨不错收你为亲传!”

    他这一手来的既快且狠,看似随意的一个巴掌内里却有着变化万千,足可见其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也难怪江湖正邪倾力追杀他多年无果,这身绝代武艺便是他逍遥自在的资本!

    李孤行见这一掌大惊失色,赶忙运起招式以‘百花掌’应对。

    两掌交汇之间,李孤行气血翻涌后退五步。

    而血刀老祖却如定海神针般未挪动分毫,若非他掌上冒着丝丝热气,便似他从未出手过一般。

    血刀老祖眼前一亮,赞道:“还有这般深厚的‘金刚不坏神功’,小子机缘不浅啊!”

    李孤行神功潜运,缓过气来。

    “你收徒怎收我头上了?就因为根骨不错?”

    血刀老祖狂笑一声,手掌又起,李孤行不敢怠慢依旧以‘百花掌’应对,谁知他掌在自己面前画了个弧,竟径直缩了回去,搔了搔头。

    “老夫收徒岂看你愿不愿意?老夫想收便收,不想收就算你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送给我也没用!况且老夫帮过你一次,救了俩性命,这救命之恩也够让你拜我门下了吧。”

    李孤行听的真切,却不知自己何时受了他恩惠,又不知他怎的救了自己和骆大狗的性命。

    血刀老祖见他疑惑,将王岳之事跟他说了,他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那王岳用的是‘金蝉脱壳’的计策,他本来未死,更不可能轻易死在骆大狗的手上,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摆脱东厂的掌控。

    他仗着自己会一身匪夷所思的功夫,这才有恃无恐,若非血刀老祖赶了回去,那王岳可就对自己和骆大狗痛下杀手了。

    李孤行不免有些后怕,骆大狗更是连打十几个寒颤,未曾想到,他心中百般计策却都在那王岳的算计之下,所谓一力降十会,诸多阴谋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仍旧如纸片般不堪一击。

    血刀老祖见这两人震惊,单手持刀施展了一套刀法,那刀尚未出鞘,但拿刀上却有无上威力,悍勇绝伦,力道更是强悍无比,一刀斩过,潺潺溪水瞬时截流。

    有道是抽刀断水水更流,这一刀之威胜过寻常人万千想象,也不知他这刀是如何施展的,竟能以区区人力对抗自然!

    “这刀法不错吧,只是我三成功力。想学吗?学会之后加上你体内深厚的内力,再也不怕仇人追杀,今后也不必这般藏着掖着的过活!”

    李孤行干笑两声,默然不语。

    于恩血刀老祖救了他跟骆大狗俩个人性命,若没他在,那王岳找上门来自己万难抵挡。

    于私,他这刀法实乃天下罕见的绝奇刀法,神妙之处恐不弱于‘洛神剑决’,便是武林名家见着刀法也会趋之若鹜,更别提他这种被人追杀却无神功傍身之人。

    血刀老祖看着他面上神情变化,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能将李孤行收入门下。

    他生来便比别人更容易体察人性,这些年作下诸多恶事更令他对人性了如指掌,否则又怎会被人称为恶极。

    旁人所做恶事大多为一己私欲,而他却总做出些常人想象不到之事。

    譬如将最为贞洁最为高贵的烈女变成荡妇、又譬如逼着旁人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爹........

    所做之恶事已是常人想之而不敢想,听之而不敢听。作恶做到天马行空突破人力之想象也是难得!

    他期待的看着李孤行,嘴角逐渐勾勒出笑意,因以他的了解,李孤行心中已经答应了他!

    再此之上他还要加一把火!

    “你欲替父沉冤昭雪、你欲替父报仇,没有武功可不行。就你这半吊子的武功,你这只学了一半的剑法,一流中手便已难敌......”

    他见李孤行神情惊变,语气稍软。

    “投我门下吧,以你根骨天资,苦修三年便可传我衣钵,到时报的仇去,岂不快哉?况且你身如浮萍,名声没比我好到哪去,拜我为师也损失不了什么。”

    说完这些话,他便已可以断定李孤行会跪下来,磕头、拜师。

    可李孤行仍旧思索,目光自犹豫逐渐便坚毅起来。

    血刀老祖心感不妙,方才自信的心又沉了下去,直至李孤行神情变得极其桀骜,他才明白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拜师?我虽不是什么涯岸自高之辈,但若要我拜你为师却是不行,我心中自有品德,自有道义,断不会拜你这玩弄人性、专看别人痛苦为乐的秃子!”

    他讲话说的极重,便是现在死了也绝不后悔!

    血刀老祖面上显过一抹狠色,甚也不说,刀脱鞘中,一抹血亮的刀影跃然眼前。

    也不知这是这惨红夕阳的映衬还是那刀身本是这般颜色,下一个瞬间,但觉刀风凌厉,直劈面门。

    李孤行早有防备,但那刀法却是凌厉,自己也难抵挡,心中更是惊惧。

    万急之下,他使了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金刚不坏神功’大作,一抹金光闪耀两掌之间,便在两掌触碰到长刀一瞬,金光瞬碎而去,落了一地金黄尘光。

    “好强的刀法!”

    单这一刀,便让李孤行手臂酸麻,疼到骨髓里。

    好歹永觉大师毕生功力,堪堪接下这一刀,还未缓过,刀法急变,自劈改削,直斩腰间!

    李孤行万不敢再接,瞅准架势,使了步法,足下轻灵一动,堪堪矮身避过。

    那刀又自削改挑,自李孤行身下直向上劈。

    他尚在空中,哪里躲得了这一刀。

    旁边骆大狗壮起豪胆,拿着匕首想要刺去。

    李孤行似乎早已知道,大喝道:“别动!”

    话音未落,骆大狗被他喝住,当真不动了,李孤行在空中伸掌在怕背一拍,使了个鹞子翻身,长刀擦面而过,算是躲了开去。

    那马经他一拍,当即吃痛,长嘶一声带着骆大狗向远处飞奔!

    血刀老祖,拖刀悍笑,“小子,心思挺快!”

    李孤行大口喘息,心有余悸,血刀老祖何许人,既能识破王岳装死,又怎能不提防着骆大狗,只怕那匕首刚捅过去,便会被他强大内力震碎了经脉,轻则瘫痪、重则死亡。

    他俯下身子,捡起几块石子。

    剑法极致便是草木竹石均可为剑,此地没什么利刃也没什么竹子,凭借自己施展指剑的经验,希望这石头可以暂代长剑一用。

    血刀老祖见此,心中赞赏的不行,大敌来临之际,居然用自己尚不完全的修为来战,古往今来或也只有李孤行才有这般胆气。

    “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怎的用石子施展剑法!”

    说罢,长刀又劈砍而来。

    李孤行躲也未躲,脑海之中想着‘仙决无量’的招式。

    剑招大体只有五个动作,‘刺’、‘劈’、‘撩’、‘挂’、‘云’,无论何等精妙剑招皆以这五个动作为基础。

    李孤行只觉面前罡风重重,脑海之中剑招闪耀而出,已有虚幻人影手持长剑,直挺挺刺去,快若闪电。

    他摆开架势,石子捏在手中,动作逐渐与那人影重合。

    “啵”!

    石子从人影剑尖激飞而出,速度尤比那人影更快。

    血刀老祖面露惊诧,猛然撤刀回护。

    只听得“砰”的一声,石子打在长刀之上让他退了小半步!

    两人各自惊异,竟谁也没有动作,良久过后,天空中飘来一连串掌声,“看来我小师弟要赶上你得费些时间了!”

108、情愁

    也不知是血刀老祖跟李孤行斗的激烈,还是这人武功奇强,竟谁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头上何时多了一个人。

    两人停了争斗,循声望去,但见一穿着破烂道袍的道人双足踩着一柄两人长的斩马刀自天空缓缓而落。

    那道人面上风霜之色甚浓,眉宇之间更透着一脸悍色,全没修道之人的那份慈爱淡泊之感。

    血刀老祖心中戒备,将拖着的血刀挺在胸前。

    “你是何人?”

    那人微微欠身算是行礼,朗声道:“昆仑白萧真人坐下第三弟子,刘汉!”

    李孤行听到‘白萧真人’、‘昆仑派’等字眼,顿时松了口气,想来此人便是赵无钱的同门师兄。

    昆仑门人武功奇高,有刘汉在,这血刀老祖倒也不甚可怕了。

    就算敌不过,最起码也能带着自己和骆大狗用他那硕大的斩马刀飞入空中,便是血刀老祖武功再高一倍也望尘莫及!

    那血刀老祖上下打量了刘汉一阵,仍旧面不改色,野兽般紧紧盯着李孤行,眼神充满了狠戾!

    思索一阵,那眼神缓和一分,问道:“你是刘汉?本是边军的刘汉?”

    刘汉将胸膛一挺,不卑不亢道:“正是!”

    “你来这里作甚?老祖我要收徒,碍你昆仑派什么事了?”

    刘汉瞧了瞧李孤行,缓缓走到他身体右前侧,以自身将他护住。

    “你血刀老祖常不管旁人愿意不愿意,只看自己心情做事,即便这少年不愿拜你为师,你仍旧要强迫他,到时候免不了像那唐三彩一般将唐门上上下下百余口尽数屠戮。我昆仑派为天下正道,岂能容你乱来?”

    血刀老祖冷哼一声,“既知我屠了唐门百余口,也知道我这长刀之威吧!”

    说罢将长刀提到面前,在夕阳的照耀下长刀变得更红了。

    刘汉浑然不惧,单掌立住,向前一推,“轰隆”一声,便似打了个霹雳,在空气之中荡开波纹,那斩马刀也被他召唤起来,立在头顶!

    “前辈还未知晓我这斩马刀的威力,要不咱们今天比试比试?”

    血刀老祖暗中思忖,面前这两个人联起手来也必定不是自己对手,且胜算仍不少于六成。

    但他并不敢轻易出手,依昆仑派的实力和对本派弟子的呵护之心,他若真动了刘汉,恐昆仑派上上下下倾巢而出,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心中虽这般想着,可威风却丝毫没有落下,甚至面上狠戾之色更甚,向刘汉问道:“咱们都是用刀之人,平心而论,你自己对上我,能有几分胜算??”

    刘汉笑着,眼神也凌厉起来。

    “前辈诡计多端、心肠恶毒,便是武功比我弱上几分,我也决计不是对手。况且凭前辈刀法而论,我或许只有前辈四成!”

    血刀老祖点点头,“说的倒还算中肯。”

    他又看向李孤行,问道:“要是你们两个加在一起呢?”

    刘汉道:“这少年剑意虽强,却无剑心,对剑法的领悟也没他施展的那般高绝,堪堪领略了一些绝顶剑道,勉力可用石子为剑,至多抵的过前辈两成武功。”

    血刀老祖将长刀抗在肩上,饶有趣味的瞧着刘汉,彼此实力两人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他的面上仍旧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反而越发的凶狠,便好似有必胜的把握一样,也不知他究竟还有什么依仗,竟能这般胸有成竹。

    便是他现在立即施展手段召唤同门,也必会成为他刀下亡魂。

    血刀老祖想了一想,心中起了戒备,神态却越发的放松。

    而刘汉却并未被他这副假装的模样所扰。

    兵者,诡道也。

    在做边军的时候,那些瓦剌人时常诈降,若真信了他们,那离全军覆没便不远了。

    血刀老祖用的也是这计策,让敌人以为他收了手,在思绪松动之时突然发难,令敌人身首异处。

    不过他心中确有撤退的心思,同时也存了将两人一刀砍了的想法,就看刘汉是否放松戒备。

    很显然,全神戒备的刘汉并没有给血刀老祖更多的机会,但他仍旧呆在这里,伺机而动。

    “既然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也只有六成可能胜我,为何还这般有恃无恐,莫非还有旁的手段?”

    他素来作恶,摆弄心机,但本性却是个直爽的汉子,况且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没甚必要去隐瞒,倒也衬的他恶的坦荡。

    但凡刘汉流露出一点虚张声势的意味,那肩上的长刀便会毫不犹豫的砍向两人。

    刘汉轻轻摇了摇头,只觉这血刀老祖恶的可爱。

    他拍了拍李孤行的肩膀,单指一勾,无风自动,一根枯枝飘到手上递给李孤行。

    “你且将你剑招演示给他看,看过他便明了了。”

    李孤行初时一愣,转瞬便明白了过来,心道刘汉精于算计。

    他用手拔掉枝杈,留下一根拇指粗的枝干,随意甩了甩倒也趁手。

    风气、云涌,夕阳西下,少年枯枝飘飞如仙,看得人如痴如醉!

    他自‘洛神剑诀’第一式开始舞起。

    摘叶飞花、忽焉思散、婉若游龙、左倚采旄、乍阴乍阳、飘忽若神、若往若还、含辞未吐、冯夷鸣鼓、女娲清歌、俨其齐首、足往神留。

    十二招剑法舞完,那血刀老祖眼里满是贪婪神色。

    呆立品味了好久,方才开口道:“这般精妙的剑法就是‘洛神剑诀’?单以剑招便有如此威力?!”

    李孤行道:“我练的不好,若练好了,光用剑招便能敌你!”

    他说的乃是大话,没边没际,但血刀老祖听到耳里却信了一半,一来这‘洛神剑诀’名头太大,二来这剑招着实精妙名副其实。

    刘汉道:“他以石为剑只是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若是手里有根枯枝,便是丐帮帮主方定风也未必能胜他,现在你我胜负之数又当如何?”

    血刀老祖愣了愣,竟这般轻易的便让李孤行得了兵刃,当即摇了摇头,自认倒霉,恶狠狠的盯了刘汉一会儿,心绪逐渐松懈。

    “老夫这次算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竟真的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刘汉见他走远,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李孤行明白过来,他一直在虚张声势,好在血刀老祖多疑,否则还真骗不到他。

    他忽而一愣,大叫不好,略一拱手,道了声谢,足下生风,便要去追骆大狗。

    刘汉一把将他拽了过来,“莫去了,惊马被我拦下,不多时便会回来,我也怕血刀老祖擒那孩子做要挟,故而让他兜个大圈子。”

    李孤行竟不知他有这等算计,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一人便将所有的事都做好了,桩桩件件想的滴水不漏。

    他方才还担心骆大狗被血刀老祖所擒,现在忧心全无倒也落的清闲,当即对刘汉拜了拜,道:“多谢刘兄出手相助!”

    刘汉道:“你既是我小师弟肝胆相照的朋友,也便是我昆仑派的朋友,不必这般见外,倒是你......”

    话未说完,刘汉仰头栽了过去,“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李孤行心中大骇,心中忐忑,“莫不是那血刀老祖用了毒?”

    当即抓起手腕细细把脉,但见他脉搏虽弱却是四平八稳,乃是累极的脉象,又运过内力走遍他周身大穴,见畅通无阻后这才长抒一口气,放下了心。

    过了半刻钟不到,一连串马蹄声起,骆大狗果然坐在马背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李孤行心中悸动,赞道:“刘汉,你真神了!”

    刘汉仍旧沉沉睡着,什么也不知。

    说回赵无钱等,他们一行人在客栈休息了一夜,近些时日几人各有遭遇,都掀起不小的风波,好在几人颇有智慧,终是安然无恙的又聚在了一起。

    不过昨夜倒是令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尤其是萧涵,她听着三败喃喃低语,越来越小喘息也越发微弱害怕了起来,立马唤来赵无钱。

    赵无钱医道颇精,微一把脉便知孙三败油尽灯枯,恐难挨过,最多两个时辰定会撒手人寰。

    好在他三师兄刘汉给了他三颗大还丹,送水服食后发挥神效,欺了阴间的鬼神,又为他续了几日性命。

    也不知李孤行何时归来,此番情况紧急,倒也不能这般等着,翌日一早便启程出发,一路上依旧留下记号,飞向蜀中唐家堡赶去,又经一日夜劳顿,终于来到了巴蜀之地。

    赵无钱经过徐念之事,已全不信丐帮诸人,给了诸葛正爷孙俩一些钱财,安顿在一间客栈之中,等唐家堡事了,再将他们送回诸葛家,寻那诸葛玄策帮助。

    巴蜀之地,温润富饶,近些时日,花儿已盛开,便成了天下美景、钟灵毓秀之所在。

    漫山遍野开着芬芳花朵,五颜六色、美不胜收。

    偶有几个女子行过,俱都生的无比俏丽,引得赵无钱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禁学着本地乡音道了一句‘巴适!’

    他本不是这副痴缠之人,怕是江湖走的久了,沾染了世俗气息,倒像变成了好色之徒。

    萧涵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恼怒不已,但他并未跟赵无钱表露心迹,只将一切情愫深埋心底,暗中吃着飞醋,一路上横眉冷对,更没跟赵无钱说过一句话。

    赵无钱哪里知道萧涵这等心思,且他素来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倒也没甚稀奇,依旧我行我素。

    又行了半日,几人来到市井之中,慕容渊看来看几人穿的破烂,不住晃头。

    他们好歹拜访的乃是江湖之中毒药暗器第一的门派,穿的这般破烂倒容易让人轻视。心中一横,豪掷纹银三百两,替几人采买了衣衫。

    几人没过过几天富贵日子,哪里会挑选衣服,选了半天没选出个合适的来。

    慕容渊倒有耐心,一件件替他们选着,只是选到李孤行衣服的时候,不禁将心中甜言蜜意表露出来,小女人神态尽显,脱口而出道:“也不知道他穿的合不合身。”

    这一句被赵无钱听到,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反倒是萧涵开起玩笑来,“看你这醋坛子的劲,倒不像个修道的人。”

109、胖阿姐

    何为情?

    有道是山无棱天地合。

    或言道君当做磐石、妾当如蒲苇。

    但私以为,所谓爱情只存在于青葱少男少女之间,纯粹无暇,不带任何功名利禄、也没有半分世俗偏见。

    萧涵心知赵无钱爱恋慕容渊,他却又不肯向赵无钱表明心迹,只能白白吃着飞醋。

    而赵无钱也白了萧涵一眼,将自己对慕容渊的情愫隐在心底。

    换做平日他定要跟萧涵斗口一番,今时被他撞破了心思,怎也提不起斗口的兴致。

    林谢无奈摇头,想着几人情愫勾连令他大感头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寻个凉快的地方径自呆着去了。

    几人各有情愁,忽听门外一个粗狂声音。

    “我觉得慕容姑娘选的一定合身!”

    几人同时回头,但见刘汉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不是李孤行和骆大狗还能是谁?

    刘汉将李孤行和骆大狗送到,趁众人不注意,跳上长刀飞走了。

    赵无钱见到李孤行大为兴奋,一蹦老高,抱住他转起了圈,“老李,你可终于赶来了!”

    李孤行给了他一个好大的白眼,面上红的不行,“男女有别,我被你这般抱着,别人看了还以为咱俩有什么断袖的癖好......”

    赵无钱被他说的满面飞红,使了大力给了李孤行一掌,将他推出门外,怒道:“老李,你忒不厚道!”

    骆大狗笑道:“你们两个,若有一个是女儿身倒是般配的很。”

    他这一说,两人同时脸红,尴尬的谁也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就好像真有什么不明不白的情愫一般。

    慕容渊咳嗽两声岔开话题,盈盈走过,拿着衣服在李孤行身上比量一番,无限甜蜜的道了一句,“倒也合身!”

    她说的轻柔,眼神里微光荡漾,那李孤行和赵无钱都不相同,久走江湖哪里还不懂儿女情长,心中当即猛然一震,竟不知如何自处。

    骆大狗瞧着两人,心中大为难受,嘴嘟的老高。

    “我的呢?怎没有我的新衣服?”

    林谢瞧着几人,头疼的更甚,竟连听都不愿去听了。

    好好的氛围被骆大狗破坏掉了,惹得慕容渊好不着恼,但他又不能对骆大狗生气,忍着脾气又为他选了件衣衫。

    至此,众人可算都换了件衣服,虽然不显富贵,却也不会被人瞧之不起。

    李孤行琢磨一下,对众人道:“诸位稍等,我去去便来!”

    赵无钱忽觉势头不对,扯住李孤行,“这次你可别去了,唐家堡不同于枫叶寺。”

    上次李孤行夜探枫叶寺,差点陷进去,若不是枫叶寺那三个老僧留手,再加上永觉大师毕生功力,就凭他们几个,基本留在枫叶寺当个剃度的和尚。

    蜀中唐家堡乃天下毒药暗器第一,其戒备森严据说比之天牢也不遑多让,李孤行孤身前去有九成九的可能出不来。

    林谢走过来,一同劝解。

    “咱们一行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堂堂正正的从正门进去,料想孙施主也想在死前重入唐家堡,偷偷摸摸的反倒做了贼,这样不好。”

    如此一说,倒是李孤行欠考虑了,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也不知唐家堡会不会将自己直接抓起来,这一层倒是也要考虑进去。

    正思忖时,门外忽而闪过一串铜铃般的娇笑声。

    “你们这群人还想去唐家堡嘞,开开玩笑罢嘞,那唐家堡岂是你们说去就去的地方?也不怕被唐家堡的人穿成糖葫芦。”

    循声望去,但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手拿一串糖葫芦,身后背着一个足跟他身高一般大的包裹,站在门口不远处。

    他乡音很浓,一听便是本地人。

    李孤行略感诧异,行了过去,面上带着不压于春风般的笑容,问道:“小妹妹,唐家堡为何去不得?”

    那小姑娘生的甚是可爱,便是改扮一番的骆大狗也远远不及,蛋白般的肌肤吹弹可破,轻轻一捏便好似能捏出水来。

    那小姑娘瞧了李孤行一眼,给他一个好大个眼白。

    “为撒子去不得?还不是怪那唐三彩?他这个小娃娃杀了唐家堡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呢!”

    “小娃娃?”

    李孤行想了想孙三败,再看看面前这个小姑家仅有七八岁的模样,想来孙三败反出唐家堡之时怕不是还没有这小女孩的父母,怎的这小女孩却叫孙三败小娃娃?

    那小女孩瞧李孤行瞧自己的眼神疑惑,捏着糖葫芦,双手叉腰道:“怎的?瞧不起我?”

    李孤行笑了笑,缓解尴尬,伸手擦去小姑娘嘴角上的糖渍,直起身子向他行礼道:“多谢小姑娘好意。”

    说罢,招呼了一声,便要带着众人离去。

    那小姑娘跺了跺脚,整个人气的不行。

    “走走走!有人要去阎王爷那报道,还有这么多人跟着!早死早超生!喂,你们别走,喂!!”

    小姑娘见他们越走越远,心急了起来,快步跟上,一跃而起,趴在李孤行的背上。

    李孤行愣道:“你......小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带着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唐家堡!”

    “你??!你去唐家堡做什么?”

    小姑娘道:“他们欠我一个糖葫芦,我要找他们要去!”肉嘟嘟、白嫩嫩小脸向旁边一撇,甚是可爱。

    李孤行暗中猛翻白眼,倒不知自己怎被这小姑娘缠上。

    赵无钱心情繁杂,对这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起了疑,那骆大狗也是这般可爱,却时时刻刻想着杀害李孤行,这小姑娘倒不知是受何人指示,大多没按什么好心。

    纵使真是一个胡闹的孩子,也不便带着他闯入唐家堡,毕竟自己几人生死未卜,又何必带着这样的一个女娃子冒险。

    他正想着说词,让这小姑娘别再缠着几人,却没想到骆大狗先他一步走了过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做了个鬼脸。

    “女娃子,听哥哥的话,你都说唐家堡危险,就别去凑热闹了。”

    小姑娘冷冷瞟了他一眼,嘴巴一鼓,怒气冲冲,扯着嗓子大骂:“非礼啊!”

    骆大狗被这小姑娘弄的一愣,转瞬怒气,脑上暴起青筋,又拍了拍他肩膀,压住怒火。

    “谁他娘的非礼你了!”

    小姑娘回头怒怼道:“就你!你是谁哥哥,谁又是你妹妹,长相猥琐的登徒子,人家是你阿姐,快叫姐姐!”

    他说的严厉,令骆大狗一阵晕眩,纵使平日里嘴厉逞凶也被他说的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众人‘噗嗤’一笑,尤其是李孤行赵无钱和萧涵,从来都只有这几人吃骆大狗的亏,却从未看到过骆大狗如此吃瘪的时候。

    骆大狗现在恨不得给这小姑娘一个耳光,可又想想,自己比这小姑娘大上几岁,便跟李孤行和自己差不多。

    他倒是时常做些坑害李孤行的事,却从未见李孤行对自己不好。

    想到此节,不由得心绪飞起,看了一眼李孤行,再也不管这小姑娘了。

    那小姑娘见骆大狗沉默了下去,更来了精神,趾高气昂起来。

    “我叫胖阿姐,以后你就当我小弟弟,有事报我名号!”

    “......”

    骆大狗瞧着阿胖姐,心里止不住的骂娘。

    胖阿姐却浑然未觉,自得其乐,将手中糖葫芦用嘴巴舔了舔,递给骆大狗道:“不亏你,给你吃撒!”

    骆大狗两条眉毛立了起来,气鼓鼓的样子倒像是个河豚,背过头去再也不理胖阿姐。

    李孤行倒是觉得有趣,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像骆大狗这样的孩子,倒也只有胖阿姐能降的了他。

    “行了,反正咱们也要去唐家堡,这小姑娘想跟着咱们一道去,倒也不怕麻烦。”

    胖阿姐用那浑圆而又白嫩的小手拍了拍李孤行的脑袋,纠正道:“是胖阿姐,不是小姑娘。”

    说完,他又嘻嘻笑了起来,撇下糖葫芦,伸手向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唢呐,吹了一声。

    “走着!我带路!”

    那唢呐很是刺耳,又破又难听,吵得众人头脑发胀。

    李孤行都这般说了,旁人也没办法,只得让胖阿姐跟着他们走。倒是赵无钱心里提防了起来,趴在李孤行耳边道:“这孩子不同寻常,你可得小心些。”

    李孤行看向林谢,道:“你没瞧林大师都不拦着吗?那‘荡心魄’的功夫还看不透一个小丫头?放心吧!”

    林谢道了声阿弥陀佛,凑了过来低声道:“那小姑娘虽有事情瞒着咱们,但却对咱们没有恶意,倒无伤大雅。”

    赵无钱无奈,再也不敢说些什么,倒是旁边的慕容渊看出端倪,对赵无钱小声道:“多想想是对的,我也担忧,咱们且看看。”

    萧涵上了马车照看着孙三败,骆大狗讨厌胖阿姐,也随他坐在车内,独自生着闷气!

    孙三败吃了大还丹后身体转好,不再时时刻刻念叨着邢蓉蓉的名字,只是睡的过于深沉,全没了神志。

    萧涵心中痛苦却也无可奈何,倒令他腾出些手脚,看骆大狗一个人气鼓鼓的在那里,像极了吃醋的模样,当即笑道:“没想到你跟老李关系这般亲密。”

    骆大狗愣了愣,回过头,“你怎觉得我们亲密?”

    “看你神态啊......”

    骆大狗仿若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当场,什么也不敢再说,连萧涵这等不谙世事的人都瞧了出来,那其他人岂不是早就发现了。

    他想了想,强压心头震颤,试探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萧涵道:“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但经过一些事,总该明白他对你如何,或许在你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了大哥吧。”

    “大哥?”

    骆大狗愣了愣,心中突然开心了起来,“是啊,他对我是好,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挂在父亲坟上!!”

    萧涵摇了摇头,“你啊你,就会瞎说大话,这次你们经历了什么,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九死一生?”

    回想前几日,那还真叫一个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不寒而栗,骆大狗刚要打开话匣子,突见外面杂乱声起,拉开车帘一看,竟又是一群官兵!

110、罪人

    远见这一群官兵,骆大狗若有所思。

    他体会到这其中的异常,那‘魑魅魍魉’和王岳都是东厂的人,看来自万友客栈海迎春失利之后,朝廷又择新人对李孤行下手,且形势比之以往更加严峻。

    要都是这般样子,恐怕接下来将永无宁日。

    江湖中人尚且好办,只比谁的拳头硬,最起码也可撒丫子走人。

    但大明境内满是官兵,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以逃过这些官兵的追捕。

    他倒是想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民不与官斗,若非能够结识位高权重之人,又哪里能躲得了这些官兵?

    脑中正思索间,眼见那些官兵围了上来。

    看这些官兵的装束,倒跟以往不大一样,乃是朝廷的精锐。

    满身银甲迎光闪耀、手中长枪熠熠生寒,领队之人骑着一匹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背上披一件血红披风,迎风烈烈,气氛肃杀!

    这身行头他倒是见过,心中暗道不好,嘀咕道:“莫不是惹上了边军!怎将他们给调过来了?”

    那些官兵只有不到百人,然这百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李孤行等人不禁心头耸动。

    倒是林谢表现的不慌不忙,淡然上前,问道:“诸位军爷,可否行个方便?”

    那为领队的军官手挺长枪直刺而来,距林谢喉头半寸处停下,面目冷峻又带着许多鄙夷。

    “你这和尚也要做钦犯?”

    林谢道了声‘阿弥陀佛’,丝毫没将这杆森森长枪放在眼中,神色极其淡然。

    “小僧从未做过违法乱纪之事,为何会成为钦犯?难道朝廷没有王法吗?”

    那军官仰天一笑,于骏马之上居高临下,字句对林谢道:“对付你们这样的乱民,我就是法!”

    林谢双掌合十,又诵了声佛号低下头去,转瞬间,真气鼓荡,雪白僧衣无风自动。

    慕容渊欲拦林谢,生怕他跟这些军官起什么冲突,可李孤行却一脸玩味的瞧着,面上甚至带着浅浅的微笑,似是满不在乎,拦住慕容渊道:“林大师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父林枫便是跟错了人,被扣上了顶乱党的帽子,以至于在永觉大师面前自刎谢罪。

    林谢虽早已记不起父亲模样,但每每想起此事仍旧痛心不已,又岂能留下把柄给朝廷这些人口舌?

    他再抬起头来之时,两眼已经变得血红,乃是‘荡心魄’的功夫,一一扫过众多官兵面目,近百骁勇善战的官兵瞬间被他功夫摄了心神,彼此之间互相打了起来。

    李孤行走上前去,宽慰道:“林大师,这些官兵不讲理的很,别想了。”

    林谢苦笑一声,看向李孤行,“当初你也是这般奉命行事?”

    李孤行愣住,当初正是他闯入枫叶寺中,害得他父亲自刎而死,不论有如何说辞,自己都逃不脱这罪过,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谢道:“你看着眼睛。”

    李孤行依言照做,两眼对了上去,一瞬之间,失了心神,仿佛被从头到脚扒光一般,赤条条的站在林谢面前,连心底最隐秘最不愿被人瞧破的事情也被林谢看的清清楚楚。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林谢缓口道:“李施主,你倒是很坦然,多谢!”

    他收了神通,李孤行那悬垂于空中的心也落到了地上,踏实了下来。

    在这一炷香的功夫之中,那些官兵互相打的脱了力,摊在地上不断喘息,有几人甚至干脆倒在地上睡着了。

    胖阿姐一直悄眯眯的看着他们,心中好奇之心大起,蹦蹦跳跳走到林谢身前,围着他转起圈来。

    “我滴个乖乖,你这弄的是撒子嘛?怎的看他们一眼就这样嘞?”

    林谢道:“阿姐施主,这是小僧的功夫,没甚神奇的。”

    胖阿姐睁着他那浑圆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瞧着他,“教教我,快教教我!我也想学!”

    林谢推辞,“这本事阿姐施主你可学不了。”

    胖阿姐像是生了气,嘟了嘟嘴,白了他一眼。

    “有甚可稀罕的,阿姐我还不学了呢!”

    他气鼓鼓的走了,身形有些落寞,忽而回头道了一句,“你们等撒子嘛,快跟上嘞!”

    几人着实拿这个小姑娘没有办法,赵无钱时刻提防着,提防一个骆大狗还不够,此刻还要多一个胖阿姐,倒是挺劳心的。

    几人行了许久,直到天色见晚,这才到了唐门。

    唐门又称唐家堡,乃是江湖之中十分神秘的地方,素闻唐门之中有一项规矩,本家功夫唯嫡唯强,便是掌门之女想要修习这名动天下的暗器与毒药功夫也是不行。

    且唐家堡手段狠辣,与之交手极少有人生还,故而在江湖之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手段。

    譬如那孙三败施展的‘噬心雷’,便是连永觉大师那一身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神功’也挡不了,更别提其它的江湖悍手。

    看着像碉堡一样的唐家堡大门,李孤行心中惴惴。

    他依旧想着那海东青所带来的消息,极少见的让他们打退堂鼓,也不知此番去得唐门会有什么波折。

    正欲敲门时,却听马车之内有人喊道:“且慢,这大门你碰不得!”

    回头一瞥,竟不知孙三败在何时醒了过来,他面容依旧憔悴枯槁,但整个人却充满了精神。

    众人心知,他余愿将了,此刻乃是回光返照。

    人终有离别,却到了永生离别的那一刻,心头的悲伤才涌现出来。

    回想往昔种种,孙三败为众人做了许多,更为李孤行献出了生命。若非因为自己,他依旧活的逍遥自在。

    孙三败瞧了瞧李孤行,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他身重奇毒,每动一下伴随着钻心剧痛,从马车到大门只有区区不到十步,却在这十步之中浑身似从水中捞出一般湿碌。

    走到大之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李孤行道:“贤侄,多谢!”

    他磕了个头,头到血溅,运起最后一丝真气传入门内。

    “罪徒孙三败向掌门师妹领罪!!”

    这一句包含千言万语,万千情绪融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往昔千万恩仇都包含在这‘领罪’两个字中。

    唐家堡大门没有动静,依旧那般森严冷漠。

    孙三败道一声‘领罪’便磕一个头,几乎黑色的血液流了满地,常有蚂蚁出洞觅食,碰这血液死了一地。

    萧涵不忍,伸手欲扶,想了想又像触电般缩回手去。

    孙三败一生荣辱自唐家堡而起,也应自唐家堡而落,便是磕死在大门之前,也算是落叶归根。

    虽做了那无门无派的游魂,也比做血刀老祖门下厉鬼要好!

    “咔”!

    孙三败又磕了一个,前颅骨头已经碎裂,眼前漆黑一片,急火攻心,几要立时丧命。

    他似一片燃烧着的红叶,在风中孤独飘零,近乎要燃烧殆尽落到地上。

    可他仍是强撑着身体,虽已直不起身来,却依旧无比坚定的磕着头,一下、两下.......

    就在几乎要磕死的时候,忽有一道身影飞入众人之中,这身影来的奇快,众人只觉一阵劲风吹得睁不开眼,待睁眼瞧时,却见一把明晃晃、暗红红的长刀架在了孙三败脖颈上。

    “血刀老祖道?!”

    几人惊叫一声,各自防备,他却满面不解,眼眶湿润。

    “徒儿,你何苦如此?!”

    孙三败惨然一笑,看向血刀老祖。

    “师傅,我最后叫你一次师傅,今后咱们师徒恩怨既清,我愿以一身鲜血洗刷我的罪孽!”

    血刀老祖怒不可遏,长刀划过他的脖颈,流出鲜血,“三败,你知我性情,你可想死?”

    此刻的孙三败哪里还有半分惧怕,连看都没看血刀老祖一眼,更不管那长刀是不是会要了自己性命,仍旧固执的磕头到地,“碰”的一声,血流如注。

    血刀老祖终究没有杀他。

    诚如他所言,他这一身刀法近乎通神,却没人继承他的衣钵,唯一的传人还要在临死前叛出师门重新投入唐家堡!

    看他这般坚毅,血刀老祖心中不忍,长刀一提,轻灵一刀将唐家堡大门劈的粉碎。

    “进去吧!咱们师徒情分尽了,算是为师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孤行等愣住,未曾想那无恶不作的血刀老祖居然有这般温情一面。

    可孙三败仍旧不为所动,唐家堡大门能以强力破开,唐家堡门人心也能用强吗?

    幽门森森,屋影幢幢,他仍旧挪也不挪,向着极深的院门磕头。

    血刀老祖冷哼一声,长刀怒砍,将唐家堡大门拆个稀巴烂,算是出了心中的闷气。

    他转头看向李孤行,“小子,你小心些,唐家堡处处有机关、时时有毒药,可别遭了暗算!”

    李孤行又愣,也难怪孙三败不让自己碰那大门。

    却也不知血刀老祖为何会相助自己,或许是出自一番好意,或许仍旧打算强收自己为徒。

    不管哪种想法,这好意提醒都让他留了一条性命,当即向他拱了拱手,道:“多谢!”

    血刀老祖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提着长刀转身而走。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回头望着,而孙三败那磕头之声坚强有力,一往无前。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自此之后便是天人永隔,

    萧涵隐忍不住,孙三败再这么磕下去,这命便不复存在了。

    思索片刻,竟提了一口气,飞身入门,纵声喊道,“唐家堡掌门,我们有事找你,还请现身相见!”

    话音落后,在唐家堡幽森庭院之中久久回荡,竟无一人回应。

    萧涵气恼,出言再说,边听远处“簌簌”之声甚剧,破空而来。

    这声音李孤行相熟,在大墓之中那些机关箭矢激发而出之时便是这般声响。

    细细瞧着,隐约可见月光下那些箭矢闪耀墨绿光亮,乃涂了剧毒之物,不禁大惊失色,“萧美人儿,快躲开!”

    这动静萧涵岂能不知,翻身一跃,翩然飞舞,闪转腾挪间将那些剧毒箭矢躲的干干净净。

    岂料,那箭矢一轮而过又来一轮,比之前密集一倍,便是轻功身法绝顶高绝之人也绝难安然无恙!

    萧涵怒起,周身佛陀之光大盛,“‘不动明王金身咒’!!”

111、入门

    满身佛光洒向前院,佛光正中,萧涵不怒自威,真力鼓荡、长衣飘飞,令慕容渊看的呆立。

    他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慨叹,“好厉害的女子!”

    无数箭矢打在萧涵身上,她却动也未动,有如清风吹拂,单手轻挥,强弩劲矢竟有三成倒飞了回去,钉在房屋木梁之上。

    漫天如雨的箭矢未曾伤他分毫。

    慕容渊问道:“萧妹妹武功这般了得?”

    李孤行道:“他武艺一直不错。”

    萧涵这一身‘不动明王金身咒’的神功着实难破,唐门自机关箭矢之后再无动静,前院又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萧涵挺直身子,丹田运力,凝气出口。

    “诸位唐门前辈,那孙三败虽与你们有血海深仇,好歹也曾是你们唐门的人。他愿以一身鲜血洗刷自己罪孽,要杀要剐、要砍要打全看你们,怎你唐门之人却对其视而不见?!”

    平心而论,此事李孤行等人做的甚无道理,屠戮亲族的罪孽岂是他一人一命能轻易可抵。

    就算唐门中人将他当成畜生般视而不见,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全怪不得旁人。

    他们自己也清楚,所以才任由孙三败在唐家堡的大门前不断磕头。

    只是对于他们而言,这样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孙三败于他们有恩,救命的恩情,几人能好端端的从丐帮君山全身而退,靠的正是孙三败舍命护救,他们又怎能让恩公遭人这般欺凌。

    再加上萧涵乃是个直爽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热血翻涌之下,不免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来。

    过了许久,自唐门深处传出一声幽怨的叹息,叹息过后便有人言,凌厉如刀。

    “唐三彩手染唐门弟子鲜血,岂能再入唐家堡大门玷污逝者,诸位速速离去,否则我唐家堡弟子定叫你们血债血偿!”

    话语出口,诸人耳中‘嗡嗡’作响,被其中蕴藏内力所慑。

    听那声音,乃出自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之口,应是孙三败口中的掌门师妹,唐家堡素来传男不传女,恐当年那劫难对唐家堡打击甚大,连祖宗的规矩都改了。

    萧涵体会着话语之中蕴含的磅礴内力,心中没了底气。

    单从那声音听来,其中内力已不弱于李孤行。

    李孤行得了永觉大师毕生内力,又得丐帮帮主方定风的一股‘降龙十八掌’的真力,单以内力雄浑而论,几可横行江湖。

    那唐家堡掌门有这等内力,其武功定是匪夷所思。

    江湖传闻,唐门之人钻研各类毒药暗器,于武道一途不够精深,如此看来倒是他们讹传讹了。

    唐家堡掌门是想显示武功令众人知难而退,可他们这一行偏偏又是那种又臭又硬的脾气,纵使被喝破了胆也仍旧一往无前!

    萧涵用素白的纤手轻轻捋顺头上略微杂乱的青丝,白皙无血的面容上闪过几分坚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向唐家堡深院高墙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我等万不敢令掌门宽恕孙三败的罪过,但他于我有救命之恩,纵舍了性命也要替他完成心愿,还请掌门见他一面!”

    说罢,也随着孙三败一同磕头,一个接一个的响头掷地有声,霎时红了一片。

    李孤行等叹息一声,被萧涵情绪所染,也在门外跪了下去,“咚咚咚咚”磕头之声此起彼伏!

    唐家堡掌门自在屋内心中忐忑,一双素手将衣角捏了又捏,卷了又卷,他心中何尝没有煎熬。

    早年间,他多承孙三败照顾,两人互相搀扶一同成长,也是那时打下的坚实基础才令他有今时今日的成就。

    只是光阴似箭,转眼间这多光景,早已物是人非,再见面时,当年的唐三彩已经命不久矣,纵有万般恩怨,又何苦为难一个死者?

    只是......他实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犹豫之色在他颇有风霜的眉眼之间逐渐散去,转而带着许多哀怨,更有许多无奈。

    “用毒吧,将他们迫出去!”

    “是!”

    手下弟子得了命令,正转身出屋。

    “且慢,用最缓的毒烟,都是一群有情有义的人,不可伤了性命!”

    那弟子略微一怔,“不杀他们吗?”

    掌门一听,忽而愣住,立马转头,自那精干的眼神之中闪过几分难以置信的波光。

    “你们何时?......”

    那弟子笑盈盈作了个揖,“湿婆大人的命令,区区唐家堡掌门也敢违抗?或者,你嫌弃自己命长,唐蝶。”

    唐蝶面色犹犹豫豫,全没了之前的气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受人欺凌,独居深院的寡妇。

    唐家堡嫡传血脉被血刀老祖近乎屠尽,经过近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有了东山再起的势头,却又迎来了灭顶之灾。

    冥宫手段神鬼莫测,绝难一个门派之力与之对抗,再加之其恩威并施,唐家堡诸人十之八九成了冥宫的走狗,少有几个对唐蝶忠心耿耿之人也被处以极刑。

    唐蝶宁死也不愿沦为冥宫的走狗,但想到唐家堡数百年的基业,他忍了下来,跟冥宫虚与委蛇。

    都说生难死易,相对于引刀成一快来说,卑微的活着要比死亡难上百倍。

    尤其像他这种心气甚高之人,更是不不肯将自己的尊严、将唐家堡的尊严丢弃在冥宫淫威之下。

    但唐家堡确实不易,多少先人经过血与火的打拼才有了今天的基业,数百年的基业毁于己手又有何等面目面对唐家堡的列祖列宗。

    所以唐蝶学了韩信,忍辱负重,只盼有一天能够重振唐家堡,用冥宫的鲜血洗刷今日的耻辱。

    相对于唐家堡数百年的基业而言,那些道义、那些屈辱、那些规矩都不值一哂。

    忽而他又宽了心,面目上流露出点滴笑意,既然忍辱负重是自己的选择,那昧着良心又有何妨?

    但是他笑的实在可怖,一瞬之间令他冥使不寒而栗,悄悄运起内力防备起来。

    唐蝶笑过之后面目转冷,“敢问冥使,如何杀他?”

    “......先将他们引入唐家堡中!”

    冥使一时错愕,竟乱了思绪。

    唐蝶直起了身,冷目在冥使身上一瞥,犹如刀刮般令人生出彻骨寒意,竟有一瞬间想要逃跑。

    他呆呆的看着唐蝶的背影,直到他转身出了屋才缓过一口大气,惊人的压迫感令他近乎窒息,后背生出岑岑冷汗,几乎浸湿了衣衫。

    正要直起身之时,却发现双膝早已发软,动也动不了了。

    好在徐念乔装改扮成唐家堡的弟子,时刻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走了进来伸手搀了他一把。

    “尊使,你怎怕成了这样?”

    那冥使仍旧心有余悸,嘴唇哆嗦了两下,“我......我说不好。”

    徐念心中耸动,这冥使乃是湿婆近侍,常伴左右,以他见识能却仍能如此惊惧,唐蝶之可怖可见一斑。

    众所周知,与毒药暗器相比,唐门中人的武艺实在不够看,但那唐蝶却有这般实力,可想而知他在毒药和暗器上的造诣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或许已经掌握了唐门绝学‘噬心雷’,便是强如永觉大师那等‘金刚不坏’的神功也难抵挡。

    冥使虽然厉害,但论武艺而言,却还不及永觉大师。唐门施展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哪里能知道自己何时死在唐蝶手下。

    方才唐蝶漏了真正的杀气,也便是这杀气令他胆寒。

    徐念心知唐蝶虚与委蛇,又身负绝顶杀招,若不除去恐难完成大任,心中暗忖,要想个办法将他完全拿捏,如若不行则杀之,永绝后患!

    唐蝶信步而出,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无比的心痛。

    人之初、性本善,他又岂是那种湮灭良心之人,即便知道要跟做些丧尽天良之时,可真违拗本心去做时,心中那份凄苦有有谁能承受得住。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强烈的自责,强大的心灵仿佛架在了炙热的火炭上烘烤,备受煎熬。

    直到他走到了前院,见到了那一颗颗印着血液的头颅,见到了那一张张坚毅而又纯真的面庞,他心中的煎熬才去了几分。

    “是啊,这些可爱的孩子们难道不能帮我吗?我要打败冥宫需要求得一个变数,这些孩子不正是变数吗?”

    也就在这一刻,唐蝶心中豁然开朗,开始打了别的主意,要借李孤行等人的手拯救唐门的主意。

    他遥遥立在众人前面,无声无息。

    众人极其虔诚,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响头,全没主意道前方多了个人来。

    唐蝶轻轻咳嗽两声,长身挺立,面容冷峻,目光更是凌厉,刀刮般扫过众人面目,最终定在门外孙三败的身上。

    那一刻他的脑海之中一定闪过无数个念头,惋惜、痛恨、亦或是感激,种种情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每个情绪都是那般强烈、每个情绪都是无比的刻骨铭心,可当这些情绪一同涌出的时候竟不知道该表现出何等表情。

    是的,唐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诸多思绪、诸多激烈的情感都没在他那张看似颇有风霜的脸上造成一点涟漪,最终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话。

    “进来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饱含了千言万语,更如一个霹雳打中了孙三败那颗本就破碎不堪的心灵。

    那一刻,仿佛有阳光照进了他的心海。

    孙三败浑身剧烈战栗不止,摇摇欲坠的身躯又变得那般挺拔有力。

    唐蝶快速转过身去,生怕眼角的泪滴滑落下来,他走入屋内,带来一片希望。

    孙三败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入这阔别几十年的大门,这个曾经无比熟悉、无比自豪的大门。

    他的脚步自虚浮变得坚定,罪孽的枷锁仿佛在那一刻破碎开去,一个重生的唐三彩破茧重生!

    李孤行注视着唐三彩,眼中噙泪,萧涵更是哭了出来,喜悦的泪水挂满他那张冰冷的有些惨淡的绝美容颜。

    几人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了地,登时轻松。

    李孤行瞧了瞧骆大狗,见他满是灰尘的小脸上沾染了血渍心中不忍。

    但见胖阿姐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手里多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将剩下放在骆大狗的手里,“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赵无钱愣了愣,问道:“你去哪里买的?”

    胖阿姐道:“市集啊,难不成我跟你们一起磕头噻?”

112、列祖列宗

    胖阿姐用那一对满是激灵的眸子白了赵无钱一眼,好似在看一个傻蛋。

    赵无钱心生闷气,胸中酝酿诸多辞藻,想要发挥他昆仑山上第一吵架王的实力。

    可他忍了又忍,终将这股念头压了下去。

    胖阿姐年纪幼小,还不懂事,更不通事故,若是真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幼稚了。

    他一个修道之人,内心本该澄澈如水,却在入世之后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倒是耽误了他一颗求道的心。

    他无奈的笑了笑,像是自嘲、也像是宽慰。

    忽而,赵无钱神色惊变,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胖阿姐。

    他们这一行人哪个不是身负绝技之辈,哪一个又不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便是这样的一群人竟没听到胖阿姐的脚步声。

    就算几人心绪飞荡也决计能听出身边的细微声响,可那胖阿姐离去之时却无声无息,甚至瞒过了所有人,这等武功可着实不弱。

    “他究竟是何人?!”

    赵无钱心中暗想,身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胖阿姐这般年纪,便是他师尊白萧真人在同样幼小时也没有此等厉害的轻功!

    一个身怀绝技的孩子,死缠烂打的追在众人屁股后面,也不知他存的是善意还是歹心。

    正思索间,一股不好的念头充斥心海,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一开始几乎被他们认为生死之交的兄弟——徐念!

    他武功很强,但原本也只比萧涵高出一些,甚至还不是李孤行的对手。

    可在几月之间,他的武功进步神速,已经到了几人一拥而上才堪堪能敌的地步,却也不知有了何等奇遇,才能有这般神速。

    并非赵无钱自夸,他们几人的武功已可以算是江湖之中年轻一代的顶尖,且天资也是常人所不能及,能在短时间超过自己一行,又稳稳压住他们一头,这等事情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少有。

    结合之前的事看,或许跟那冥宫脱不了干系,十有八九是修行了冥宫的功法。

    既然冥宫有武功神奇如此,那胖阿姐有这样高的武功倒也顺理成章。

    如此一想,赵无钱已经不寒而栗,越发肯定胖阿姐乃是冥宫的人,要对自己一行不利!

    “我得设法将冥宫之事告诉老李,好让他提前有防备。”

    这一路之上,几人忙着赶路,心中时刻想着孙三败的伤势,没甚机会将徐念投身冥宫的事告诉李孤行,这才让自己一行这般被动。

    他正思索着,眼睛四下查找,却发现胖阿姐又没了踪影,像原地消失了一般。

    一抹恐惧涌上心头,心中暗忖,“莫非他要动手了不成?!”

    忽而,后脑吃痛,但见胖阿姐竟现在自己脑后,手里拿着一个木槌,冲着自己后脑就是重重一锤。

    “小牛鼻子,看你眼睛滴溜溜乱转,琢磨什么坏心眼噻?!”

    赵无钱回头,张口开骂,要将自己所会最恶毒、最刁钻的话语尽数骂出来。

    只是他刚一张口,就再也骂不出了。

    胖阿姐手脚利索,直接在他嘴里塞了个包子,硕大的肉包填满了他整个口腔,便似被绑匪塞了东西,张不开口、吞不下去!

    胖阿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关切道:“哎呀,小牛鼻子鬼心眼就是多,多吃点点补补噻,猪肉大葱馅的,巴适的很!”

    “呸!”

    赵无钱猛晃了头甩掉包子,他一时气极,竟忘了用手去拿,刚要指戟骂人,却见胖阿姐自先哭了起来,飞速跑到李孤行身后,哭的梨花带雨。

    “小帅哥,他凶我!”

    李孤行道:“小杂毛,别闹了,跟个孩子见识什么,快进屋吧。”

    赵无钱欲哭无泪,这次可算碰到了对手,比骆大狗更难缠的对手。

    看着胖阿姐跟着李孤行,时不时的回头冲自己做着鬼脸,赵无钱心中愤恨难当,狠跺了跺脚,钢牙紧咬,下定决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几人被唐家堡的侍女带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之中陈列简单,都是些寻常物件。

    曾听闻唐家堡家大业大,渝州城中几乎都是唐家的产业,乃是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富庶门派,却也不知这几十年怎的经营,变成了这副模样,普通的跟乡下的土财主没甚分别。

    李孤行左右瞧着,看着这些颇有年岁的桌椅茶具,一种莫名的悸动自心底涌现。

    他随手拿起一件茶杯,但见茶杯之上擦痕甚重,饱经风霜的样子,不由得心头震颤!

    这里是他母亲邢蓉蓉生活过的地方,或许这个茶杯便是他母亲曾经使用过的,看到这些东西不免令他回忆起了自己的血脉亲情。

    只是......人世间有太多的离合和无奈,非人力所不能改。

    在他极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便已仙逝,几乎对自己母亲没有什么印象,现如今便是想在脑海中勾勒出母亲的样貌都做不到。

    母亲的样貌模糊到不能再模糊,几如水中弯月,无论如何也碰不到。

    如此血脉亲情,此刻却连母亲的眉眼都忆不起来,又怎不让人伤神落泪。

    房间之中,有两名唐家堡的侍女随侍身侧,他想张口去问,可看到两人的年纪又将这脱口而出的话语吞了回去。

    那两个侍女年纪甚轻,比自己大不上几岁,几不可能见过他的母亲,问了也是白问,倒是徒增旁人的担忧之情。

    无数思绪转过脑海,最终只变做一声无奈的叹息。

    房屋之中谁也不知道李孤行的心思,唯独骆大狗一直在他身边,小声安慰道:“老李,放心,都到了这里,怎么也能知道你母亲的事,更有可能找出你父亲被冤枉的线索。”

    李孤行双眼含泪,泪水模糊了视线,转头看向骆大狗,见他白嫩的小脸充满担忧的神色,心头大暖,“多谢。”

    骆大狗脸突然红了,低下头去,用手挫着衣角,扭扭捏捏起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孤行一时之间倒也不甚难过了,调笑道:“你好端端的怎么扭捏的像个大姑娘家了,莫非跟萧美人儿相处久了?”

    此话一出,骆大狗脸红的更多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丝毫没有曾经跟赵无钱斗口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李孤行随意笑了笑,宠溺的摸着他的头,言道:“我该多谢你,看来你也相信我了......”

    话还没说完,骆大狗“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同时伸手搪开李孤行的手掌,啐了一口骂了出来。

    “谁他娘的信了你,我才不信,死活都不信!我这么说只是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不给你半分辩驳的机会,就算见了阎王,也绝别想逞口舌之能!你也休想让我信了你!”

    他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溅了李孤行一脸,朋友们一脸惊讶的瞧着他们,连唐家堡的两个侍女都被骆大狗给惊掉了下巴。

    然而他们并非为骆大狗情绪激动而惊讶,而是他所表现出的神态、动作,活脱脱一个气极女娃儿的模样。

    骆大狗心中慌乱,瞬间没了分寸,手足无措。

    便在他无计可施之时,林谢走了过来,飘飘纯白僧衣本令他有种超脱尘世的感觉,但他此刻面上挂着的笑容,却又那般和爱可亲,好似邻家的兄长。

    他俯下身去,轻轻捏了捏骆大狗的脸蛋。

    “小孩子嘛,该顽皮些才是。以前在枫叶寺中,永觉大师总说我心思太重,倒不像是个少年人了。”

    说着说着,他暗自哀叹了一声,纵使他从来不说,但那永觉大师在他心中也有着极重的分量,在他心里,永觉大师便是他自家爷爷,这一声哀叹倒也不是作伪。

    听得林谢话语,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在他们眼中一直见骆大狗诡计多端,心地虽然良善但却从不少心狠手辣,小小年纪手上已经沾染上了两条人命,都是江湖之中成名已久武功高强之人。

    且他处事素来冷静,江湖经验极多,能孤身一人在福威镖局跟尚三财做交易,以苦肉计保全自己性命,实乃一等一的勇敢狠辣。

    这样的人便是许多久走江湖之人也远远不及,譬如赵无钱的几个师兄师姐,除了何赛子和刘汉之外,赵无钱自忖在心机和智计之上谁也别想胜过骆大狗。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让众人忽略了骆大狗的年纪,谁也没有将他当做孩子一般看待,直到林谢点破,众人才幡然醒悟,这些表现本就是在他这般大的孩童身上应该有的。

    骆大狗无限感激的瞧了林谢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林谢依旧冲着骆大狗笑着,笑容带着些不可名状的神色,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说回孙三败,跟众人分别后,他随着唐蝶来到了唐家堡的祠堂,祠堂之中满是先祖灵牌,代代掌门人灵位摆满了屋子,唯独一人的灵牌没写名字,正是前代唐家堡掌门的灵位。

    唐蝶轻声道:“师兄,这些年难为你了。”

    孙三败道:“为了唐家堡,舍我一人名声又有何妨?!”

    他说的极其虔诚,更带着许多坚韧,只是言语之中的苦楚却令人心胆发颤。

    唐蝶道:“昔日,前代掌门败于你手,至死都没有名字。”

    孙三败恨声道:“他就不该有名字!他这个叛徒!”

    唐蝶低首轻叹,往昔种种浮现眼前,那时他还不明白,但经历了几十年,他现在已经完全体会到唐三彩当初的心境,如若换做是他,大抵也会如唐三彩那般做。

    “师兄,对不起,是我无能。”

    孙三败摇了摇头,“毕竟跟血刀老祖一同杀了百余名血亲,手上的血今生今世是洗不干净的了!”

    “不!师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江湖传闻你是为唐蓉姐冲冠一怒,可我知道你是为了唐家堡,为了唐家堡的光明!”

    孙三败跪在地上,望着列祖列宗的灵牌,重重磕了一个头,鲜血喷涌而出,长跪不起。

    唐蝶躺着他,心中如刀绞般疼痛,“师兄,你别......是唐家堡欠你的,他们应当跪你!”

113、往昔之事

    往事已矣,对故人而言,有些事情却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伤痕,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令他人生一片黑暗。

    孙三败并非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当年之事骇人听闻,内里却有隐情。

    若非当初孙三败以一人之力挽大厦于将倾,江湖之中恐再无唐家堡这个门派。

    那是一个血夜,红月初生,红日却未能落下。

    一连三日,日月同天、高悬头顶,这样的天象也注定了这一天的不凡。

    当时的孙三败还叫唐三彩,乃是唐家堡中最有天资也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掌门之人,老掌门甚至在私下里跟旁人说过多次,要将唐三彩立为掌门。

    能得掌门之位,自然惹得人人艳羡,唐家堡众多弟子向他投来倾慕的目光,而他却没有半分的高兴,甚至极度悻悻,整个人几乎沉沦了下去。

    他并非不知好歹,更非不在乎唐家堡的掌门之位,只是与一个人比起来,这掌门之位便显得微不足道,这人便是他今生最为珍视、最为爱慕之人——唐蓉。

    唐三彩自幼爱慕唐蓉,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提起唐蝶的名字,他整个人都变得光亮起来。

    他自小便将自己整副心思用在了唐蓉的身上,她笑就跟着一起笑,她哭便陪着一起哭。

    老掌门膝下无子,唐三彩本是唐家堡没落偏家子弟,年幼之时过继给了掌门,算是作嫡传血脉。

    故而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血缘上却相差很远。

    他们两人喜结连理虽稍稍有违伦理纲常,但也勉强说得过去,尤其是他们这种氏族大派,再以老掌门在江湖上的地位,说一声亲女义子亲上加亲,谁人还不道一声喜上加喜??

    唐蓉也是这般心思,唐三彩对他有情,他又何尝对唐三彩无意,两人私下里早已定了终生,直想着将来一起比翼双飞,成一对璧人。

    这也是唐三彩时常幻想的场景,继承掌门、迎娶师妹,人生至乐岂不快哉!!

    所以他拼命练功,拼命修行,便是要让自己在众多义子之中凸显而出,好成为下一任掌门接班人。

    一年之前,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兴冲冲的去寻老掌门表露心迹,却没想到竟被老掌门一头冷水泼了下来。

    在那个时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知老掌门顾虑些什么,无论唐三彩如何哀求,老掌门便只有两个字‘不行’!!

    他苦求了一日夜,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可那老掌门心硬如铁,竟丝毫不为所动。

    为何不行,老掌门没有说,自也不会说。

    总之从那一天起,唐三彩便开始酗酒,终日郁郁、整个人瘦脱了相,唐蓉便是他的命,没了唐蓉他的命变没了,要这掌门之位又有何用?

    也从那一天,他的心境开始了变化,也从那一天开始,他再也没见过唐蓉。

    再见唐蓉之时乃是一年之后,唐蓉已经嫁为人妇!

    女儿回门,老掌门春风拂面。

    也就在那一天,老掌门放下了顾虑向江湖散布了消息,将唐三彩定为下任掌门之事公之于江湖。

    可是对于唐三彩来说,面对昔日的爱人,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年以来的酗酒令他心绪癫狂,一年以来的情劫令他备受煎熬。他质问唐蓉,为何不辞而别,为何嫁给了旁人,而唐蓉只是一味的哀叹,双目含泪,说不出半句话。

    待到情绪稍缓,唐蓉才向他吐露了实情。

    原来她并非掌门的亲生女儿,而是瓦剌女子。

    当时瓦剌部动乱,瓦剌百姓流离失所,唐蓉父亲战死,母亲化妆成汉人混入大明。

    长久以来的动荡加之水土不服令唐蓉母亲染上重病,堪堪挨过几个月,颠沛着行到渝州城唐家堡附近。

    她虽在战乱之中保全了性命,却无力在太平天下生活下去,只可怜肚子之中的孩子,也无命见这人世。

    她坐在地上,双眼无力的望着天空,肚子之中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那一晚唐蓉出生,也正是那一晚,掌门夫人难产,为了夫人掌门做了艰难的抉择,可怜那女婴还未曾见到过太阳。

    老掌门心中郁郁,仿佛整个人生都没了光彩,步履蹒跚的走出了门,希望喧闹的人群能稍稍驱赶他心中的阴霾。

    刚出了门,便见到一群人围成一团,言语纷杂,声调或高或低,但所有人的嘴里都吵嚷着一件事,一个女乞丐当街生了。

    老掌门痛失爱女,遥遥听到这消息,心不免揪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但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奄奄一息的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跟他母亲瘦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奶白的面容,肉乎乎的小脸,十分惹人怜爱。

    婴儿在哭,哭的十分响亮,好似知道自己母亲命不久矣。

    他那一双小眼时不时的看向人群,就在看到老掌门时,那婴儿止住哭声笑了出来,笑的十分灿烂!

    四目相对的一瞬,老掌门心中仿佛被雷击中了,再也挪不开目光。

    他身份尊贵,围观之人甚有眼力,见到他面带欣喜纷纷让开一条路。

    仿佛受到了召唤,老掌门的心被那婴儿牵着,竟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轻轻将他抱起。

    那一瞬间,婴儿笑的更开了,洪亮的笑声响彻整条街道!

    爱女新夭,老掌门的心无处寄托,恰好碰上了这个新生的女婴,便好似是命运的安排,将这女婴连同他母亲带回了唐家堡。

    那女子在交代唐蓉身世之后就与世长辞了,但那婴儿却再也不会孤单,他有了新的父母,更有了一个身份,唐家堡的大小姐。

    老掌门将爱女夭折的事情隐藏了下来,将死去女儿的名字给了这个女婴身上,自此以后悉心教导,长大成人,唐家堡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知道唐蓉并非老掌门亲生。

    只是他心中仍旧存在亲疏。

    唐蓉毕竟是瓦剌人,对于唐家堡这种极重血脉的江湖世家来说,怎可能让未来的掌门娶一个异族女子,哪怕这人是被自己自幼抚养也不行。

    为了斩断唐三彩的念头,一年之前老掌门将唐蓉的身世告诉了他,并寻到了他在瓦剌的亲人,将他送了过去。

    也在这一年之中,唐蓉心知自己不配,再也不敢去想唐三彩。

    但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岂是说望就能望的了的?每日每夜,以泪洗面。

    为了彻底断了自己念想,他给了人,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人比他大上几十岁,连妾都没做,只做了他的通房丫头,或许只有这样折磨自己才能令自己的内心少受煎熬。

    唐三彩却又哪里接受的了这些,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但这些事还并不能令唐三彩做下那等逆天大罪,唐蓉接下来告诉他的事才将他变成了家族的罪人。

    唐蓉并非瓦剌普通人家之女,而是瓦剌部族首领也先的后代。

    前代掌门竟通过唐蓉联系上了瓦剌部,又通过瓦剌部勾结上了当时的汉王、现在的叛贼朱高煦。

    他要带着唐家堡所有人,为朱高煦的帝王霸业添砖加瓦,成了功成名就、命垂千古,败了遗臭万年,唐家堡覆灭。

    唐三彩听到这个消息兀自震颤,整个人几乎颤抖了起来。他心中明白这件事的厉害,更明白老掌门会将唐家堡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他一人一力又能做些什么,又怎能阻挡老掌门?

    爱慕唐三彩的不止唐蓉一人,在唐蝶的心目中,唐三彩也有着非一般的位置。

    这一年来看着他日渐憔悴、自暴自弃,唐蝶心中万般难忍。

    今日唐蓉回门,他怕唐三彩再遭重击,便偷偷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偷听他们谈话。没想到,竟听到了这般重大的事情!

    他心绪激荡不免惊呼出声,唐三彩何等武功,当即飞身出屋,亮了杀招!

    “师兄!是我!!”唐蝶只敢头顶掌风呼啸,惊呼出声。

    唐三彩认出唐蝶,紧撤掌力,四下瞧了瞧,低声问道:“你怎的来了?都听到了?!”

    唐蝶吓的面色煞白,慌乱点了点头。

    唐三彩面上凶光一闪而逝,旋即无奈的瞧着唐蝶,摇了摇头,将他扶了起来。

    “你看看你,多大人了,怎还能被吓得做到地上。”

    温热的体温从唐三彩手掌之上传来,惹得唐蝶心中涟漪阵阵,更有许多甜腻。

    他极富神情的看了看唐三彩,忽而顽皮一笑,调皮道:“我胆子小,以后师兄还得多护着我。”

    唐三彩略微笑了笑,心中断了凶狠的念头,带着他进了屋子。

    “事情你也知道了,你也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嘴巴一定要严!”

    唐蝶瞧着唐蓉,醋意暗生,面目颇为冷峻,唐三彩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机械性点了点头,就算唐三彩现在让他吃屎他也会照点头不误。

    唐蓉知他心意,微微笑了笑,柔声道:“师妹还有所不知吧,我已经嫁人了。”

    话语刚落,唐蝶驻足呆立,竟不自觉张开了嘴,一时之间他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他为了追赶唐三彩一心之中除了少许青丝只有武功,没日没夜的修行心无旁骛。他虽知唐蓉回了唐门,却忽略了已经嫁人,这才令他一颗芳心满腹仇怨了起来。

    唐蓉嫁人对他来说乃是好事,最起码没有人再跟他抢最爱的师兄。可转念一想,唐三彩与唐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唐蓉嫁人他师兄唐三彩心中是何等的难受,一时之间自己脑海也被这情殇所侵,倒也不太在乎去了一个暗中的情敌。

    唐三彩道:“师妹,你既已知道这件事,道也帮师兄出个主意,为了挽救唐家堡,咱们该做点什么?”

    唐蝶脑筋飞快,低首思虑一阵。

    既然是掌门的决定那唐门之中大多数人已经应了朱高煦,宣宗在位,民生富足、人民康泰,既不迫害亲族也不妄杀忠良,朱高煦反叛必败无疑,更是不忠不仁之举,定遭世人唾弃!!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114、师徒生死

    唐家堡老掌门的心思谁也摸不准,但有一件事唐家堡所有弟子都心知肚明,就是那掌门性情执拗,就算有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况且此等叛逆之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决定,定是老掌门筹谋已久反复思量,更不可能改变心意。

    三人妄想劝阻老掌门,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无计可施。

    唐蝶秀手托腮,弯着两眉,也跟着他俩仔细思索起来,忽而想到了一个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太过大胆,大胆到刚一触碰便自心底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这或许是拯救唐家唯一的办法,也是他最不情愿、也最不敢做的事情。

    这想法被唐蝶打入到了心底,想要彻底将他忘却。

    可不知为何,这想法总是挥之不去,稍不留神又从心底生出。

    最后逼的唐蝶用尽全部心思也难以遏制,满脑子里就剩这一个念头,只因为这是拯救唐家的唯一途径。

    勾结异族,悖主弑君,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相比于这等大罪比起来,一切罪孽都显得微不足道。

    唐蝶犹犹豫豫,一会儿叹息一会儿顿足,反复思忖反复衡量,却终究拿不定主意。

    “小师妹,你在想什么?莫非是......”

    话说到一半唐三彩声音已经变了,说到最后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说不出半句,他跟唐蝶想到了一起,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唐蝶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下来,面目突然变得通红,蹲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唐三彩仰天叹息,叹息声中既有愁苦也有无奈,更有许多无力之感。

    “别哭了,事已至此,哭已没什么用了。”

    唐蓉不明所以,更不知这两人心中的打算,但看这两人的反应显是极为重大之事,不由得担忧起来。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唐三彩惨然笑着,笑声逐渐变得凄厉,痛彻心扉。

    “釜底抽薪!”

    唐蓉大惊,一瞬之间头脑混胀,便似有无数个霹雳同时打进了脑中,眼前景色逐渐模糊,两眼一黑径直栽了过去。

    唐三彩知他心绪飞激,眼疾手快,连点他周身两处大穴,手掌轻碰,一股雄浑热力自掌心打入。

    过了片刻,唐蓉悠悠转醒,声嘶力竭,却怎也说不出半句话。

    唐三彩知道他惊讶过度所致,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变得狠戾!

    唐蝶见他神情如此,心知他下了决心,当即劝道:“师兄,师恩之重有如山海,咱们需要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行事!”

    唐三彩苦笑着摇头,眼角已经泛起泪花。

    “太平盛世怎容小人窃居,师父助纣为虐,当诛之!”

    他又转头看了看唐蓉,眼神变得那般温柔,那般依恋,可想到他已经嫁为人妇,忽又变得怅然若失,悲痛难当。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了两口气,堪堪定了心神。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唐蓉师妹今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唐家堡的大小姐。唐蝶师妹,烦你去查查唐家堡本家之中还有谁响应掌门,今日之事谁也不能提及,一切罪孽有我一人承担!”

    话一说完,他竟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孤独而又坚定的身影。

    谁也不知他今后的生活会如何,谁也不知他未来的人生会怎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今后必定会被整个江湖所唾弃,被整个正道所追杀!

    第二日,血月依旧高悬,日月同天的景色竟在白日也没有消散,这等奇观百年难得一见,也注定了这又是不平凡的一日。

    当天夜里,唐蓉不辞而别,连书信也没留,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自此从人间蒸发了。

    而唐三彩则做了一件武林之中谁也没做过的事,他以继任掌门的身份向老掌门发起了挑战,生死之战!

    这消息不胫而走,一个上午的时间,惊动了方圆三百里的武林人士。

    仅过了三个时辰不到,五百里内的大小门派蜂拥而至将唐家堡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正邪两道竟在这一刻停了刀兵,纷纷想看到底是怎样的逆徒贼子竟向自己的师父约起了死战。

    在这些看热闹的江湖人中,便有当年已经恶贯满盈的血刀老祖。

    他这一生全在作恶,几乎没做什么好事。

    二十岁以前寂寂无名,但二十岁之后却开始兴风作浪。

    二十岁至二十三岁这三年时间,他一人灭了大大小小七个门派。

    上至八十多岁老妪、下至未满月的娃儿,全都被他屠戮了干净,成了刀下亡魂。

    二十三岁后又做起了采花的行当,只是旁人采花只为了一己色心,他采花却只是为了杀戮,为了杀戮助兴!

    这样堪堪又过了十五六年,血刀老祖将过不惑,寻思作恶半生却没个徒弟,没个亲手教导的衣钵传人不免在百年之后令江湖忘却了自己的威名。

    只可惜他名声太恶,向他求学之人不少,要拜师的却是一个没有。

    几月下来,未免有些郁郁,自此改换妆容,敛了恶性,一路向南,来到了蜀中渝州城中。

    当日听得唐家堡继任掌门唐三彩跟自己师父约了死战,当即拍手称好,心里动起了要收唐三彩为徒的心思。

    晚风吹动,吹在老掌门的脸上,将那修剪的光洁齐整的胡须吹乱。

    比那胡须更乱的则是他的内心,他自己认为自己对唐三彩不薄,甚至可以说恩义深重,却不知唐三彩究竟为什么要这般对待自己。

    在他饱经风霜的眼睛之中流露出愤恨的神色,同时也带着些许不解和一丝怜爱。

    若不是唐三彩亲口所说,他决计不信这个由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儿徒要将他置于死地!

    即便是现在,他仍旧不信。

    “三彩,你要掌门之位我给你便是,你又何至于此让江湖同道看咱们唐家堡的笑话!”

    唐三彩心中起起伏伏,仍摆脱不了心中那股难以自抑的悲伤,他甚至不敢直视老掌门的眼睛,哪怕眼光沾染一点那股莫名的悲伤就会将他整个人湮灭。

    他用手掐了掐大腿,剧烈的疼痛令他恢复了些许冷静。

    叫来这么多江湖同道正是他的手笔,要让唐门洗脱罪孽,必须要将这件事做狠、做绝、做到惊心动魄。

    只有这样才能震动江湖,也只有这样才能令朱高煦等逆贼舍弃唐门这颗棋子。

    所以他必须将这等惊骇的事传扬出去,传的鼎沸!

    想到这些,唐三彩抬起了头,目光迎了上去,向老掌门拱手行礼,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师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唐门唯嫡唯强,您老今日要么退位让贤远走偏家,要么便跟弟子我一决生死!”

    此言一出,场中哗然,有些急脾气的已经骂出了口,呵斥之声山呼海啸、辱骂之声不绝于耳,这一刻江湖正邪倒是又一个鼻孔出气了。

    老掌门心中五味杂陈,实不想跟自己的爱徒为敌,他想不通,到底唐三彩被谁人灌了迷魂汤,非要跟自己斗上这一场。

    或许是他见了唐蓉之后内心挣扎,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才做出这等忤逆的事,又或许......

    想到这里,老掌门不寒而栗,心底发颤,仔细回想唐三彩方才话语,略微察觉出不好,更有一种可能,他们所谋之事被唐三彩知晓了。

    他所做的大事极其隐秘,这几日更是将自己的心腹调入唐家堡本家,都是自己嫡传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无半分泄露消息的可能。

    没有告诉唐三彩,乃是老掌门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唐三彩为人太过刚正,这等谋逆的大事断然不会参与,还有可能成为绊脚石。

    另一方面,唐三彩天资绝代,乃是不世出的奇才,留他也算给唐门留后,今后事迹一旦败露,依照亲疏或可留命,到时凭他能力,可让唐家堡东山再起。

    只是不知何人,将自己所谋大事泄露给了唐三彩,乱了自己的计划。

    想着想着,唐蓉的面容浮现在老掌门的脑海之中,一瞬之间,各种疑惑尽数想通,不禁怒从心起,狠声骂了一句,“混账!!”

    “嘶!”

    老掌门吼声比之炸雷还响、还烈,便如一个惊雷打在众人足下,一瞬之间止住喧闹,吓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场中之人哪里知道老掌门这一声混账骂的乃是唐蓉,还以为老掌门终于发威,要以霹雳手段结果面前这个逆徒。

    沉默过后又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颇有一同讨伐逆贼的意味。

    老掌门做最后一次试探,用尽了毕生的耐心与脾气。

    “徒儿,在等我一些时间不行吗?少则数月,多则个把年,我定将这掌门之位传给你!”

    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同唐三彩说话,可内里却有着不容反驳的意味,其中积威甚重,骇的唐三彩心跳大起,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此时此刻,木已成舟,哪有退的道理,纵使千难万难,要救唐家堡,这一战也必须打。

    “师父,废话少说,动手吧!”

    老掌门轻轻点了点头,心头明澈,原来一切的一切都被唐三彩知道了,这才当着江湖中人的面做出这等忤逆的事来。

    “孩子,难为你了!”

    他心中说着,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自古忠孝难两全,他这般做也是被逼无奈。

    唐三彩也不愧是自己多年悉心教导的徒弟,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刀兵相向而感到悲伤,反而为教导出这样一个舍小为大、敢于隐忍的大义的徒弟而感到自豪。

    唐三彩动也不动,忽而跪了下去,重重向老掌门磕了头。

    “师父,这一头感谢您教导养育之恩,便是今日你惜败身死,也怨不得别人。”

    他喉头哽咽,这一句狠话也是拼尽了全力才说了出来,话语虽狠,但声音却在发颤。

    老掌门道:“不必,今日比试,功夫上见真章!”

    江湖拼斗,长者为尊,后学晚辈需让出一招半式以示恭敬,老掌门心有大事,不能容情,单手一翻,两道暗箭自袖口机扩飞射而出。

    夕阳下,暗箭莹莹碧绿,淬了剧毒。

115、自寻死路

    唐门武功在江湖之中享誉已久,以阴险毒辣著称,跟苗疆十万大山的蛊术毒虫并驾齐驱,号称万防难当。

    唐门之人通常不善武功,纯以暗器毒物便可令天下群雄闻风丧胆。

    其暗器之精妙实非人能所想。

    很多人甚至未曾看到唐门之人出手便以死在了他们的暗器之下。

    老掌门轻一抬手,便似搔了搔头。

    实则袖箭已经飞了出去,破空无声难以寻觅,若不是夕阳余晖恰好将袖箭上淬炼的毒物映了出来,恐场中众人谁也看不到这袖箭。

    唐三彩说自己不躲不闪,白白让出一招。

    可这一招万分厉害,他又着实让不得。

    眼见那袖箭飞来直扑面门,若不躲闪便会立时成为袖箭下的亡魂?

    场中诸人不忍再瞧,闭紧了眼,好似已经看到了唐三彩惨死时的面容。

    但听“当”的一声脆响,好似有了结果。

    众人缓缓缓睁眼,但见唐三彩满嘴是血,口中衔着那枚袖箭,竟生生用钢牙将他咬住!

    这一手功夫着实漂亮,竟不知他用了何等方法能将这快如闪电的袖箭准确无误的接到口中。

    即便这些人将唐三彩视为仇敌,可这样的功夫又不免真心为他叫一声好。

    唐三彩将头一甩,“叮铃”一声,将袖箭甩在地上。

    “师父,一招已过!”

    他口麻不已,两颗门牙近乎被打掉了,方才用尽了全力才说出一句话,现在便是再让他说半个字都难如登天。

    要不是他临敌机敏随机应变,早早在腹中存了口气,对准袖箭将这口气吐了出去缓了力道,恐怕现在早已被袖箭穿头而过成了一具死尸。

    唐门之毒天下无双,唐三彩虽极其小心,但牙齿免不了沾染上了毒物,没过几个呼吸嘴唇已经变得漆黑深紫,黑色逐渐蔓延,近乎占据了他半张脸。

    老掌门道:“徒儿,你败了!”

    唐三彩说不出话,但那倔强的眼神告诉众人他仍未服输。

    伸指连点自己三处大穴,又从衣襟出拿出药丸吞服,几个呼吸后面容之上的毒黑已然散去,除了漆黑的血液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毒来的快,去的更快,更令人称道!

    老掌门略微惊讶,心头暗自称赞,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竟有这样能耐,足以慰藉平生。

    但他面目依旧冷峻,冷到令人发寒,因他饶了唐三彩一命,再也不想留手!

    唐三彩拱手道:“师父,承让了!”

    话音未落,老掌门转身飞闪,神情悚惧,又听“簌簌簌”响声不停,尘烟不断,显是唐三彩在施展暗器。

    可这大声势之下,众人却见不到那暗器分毫身影,直骇的众人冷汗直冒。

    老掌门在地面上闪转腾挪,始终快那暗器一步。

    片刻过后,老掌门奔速略减,竟被那射出的暗器逐步追上,近乎如影随形。

    眼见就要倒在暗器之下,老掌门忽而一声清啸,纵身而起,飞上屋脊。

    又听“砰砰碰碰”裂响不断,所过之处片瓦难存,直毁了三间房屋。

    老掌门躲的气喘吁吁,步履越发迟滞。

    就在暗器即将打到他身上的一刹那,“叮叮当当”金属碰撞之声大起。

    凭空之中竟冒出阵阵青烟。

    白烟过后,暗器止息,掌门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老喽,不中用了,还想试试你这‘十指弹’的功夫如何,却差一点死在了这功夫上。”

    唐三彩也是略微气喘,强压喘息。

    “师父,生死之战,不必再让着弟子了。”

    老掌门“嘿嘿”一笑,在破败的房顶上坐了下来,双膝微盘,食指深入鼻孔挖起了鼻屎,活脱一个慈爱长辈的模样,倒好似没将这些前来唐家堡的江湖豪侠放在眼里,跟他话起了家常。

    “三彩啊,我教你功夫的时候你才八岁,那时候这‘十指弹’的功夫你怎也练不好,为师可是说你差在了什么地方?”

    唐三彩低头思索,许多回忆涌现脑间,最后定格在一个夕阳下。

    “师父说过,我太过注重威力,忽略灵巧,所以才练不好!”

    “对喽!暗器伤人要的是无声无息,怎能掀这般大的动静,暗器上都是淬了毒的,速度够快、藏匿行迹便可,要那声势威力又有何用?”

    唐三彩低着头沉默不语,并非他不知这道理,只是唐门暗器厉害非凡,却总是不漏声色,在江湖之中闯荡不出响亮名头。

    譬如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一掌打过,山呼海啸,但凭威势便可令人神往。

    故而,他故意将这‘十指弹’的功夫练出声势,为的就是让江湖众人听到声响便感惊惧。

    不过,这招终究没有练到位,若是敌人功夫强于自己,听到声响不免躲避,这暗器也便不叫暗器了。

    他这般沉默不语,老掌门似了却了一桩心事,拍了拍手掌站起了身,两足微微轻点自房顶落下,有恢复那一派掌门的气概。

    只是这一起一落之间,暗器又已飞出。

    唐三彩左躲又闪,狡兔般腾跃,这才堪堪躲过。

    老掌门道:“三彩,这才叫‘十指弹’。”

    唐三彩惊魂未定,兀自喘息,点了点头道:“弟子谨记!”

    老掌门面对众人拱手行礼,却见众人如临大敌,纷纷退了开去。

    原是他们两人拼斗,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里。

    他们见识过唐门暗器隐秘可怖,不由得杯弓蛇影了起来,这才有了这般举动,同时心中想着,以后遇到唐家堡的门人还是躲远一些。

    老掌门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之中的成名人物,不至于此。不过......还请诸位再后退五步,余下对拼或可波及众人。”

    他面上虽是笑的,话语之中所藏的威胁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场中众人中,不论是自诩不畏生死的江湖豪侠,还是标榜以命换命的武林败类,此刻都乖乖的退了开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有些甚至都跑到了大街上,距离唐家堡老远,生怕被波及到,哪怕是一分一毫。

    若不是怕退的太难看,说不定会造成人踩人的事情,也不免闹出些笑话。

    老掌门心中耻笑,更坚定了信念,若是辅佐汉王朱高煦登顶,哪里还有什么南北武林王之说,南南北北,不都要看他唐家堡的脸色,到时大明皇帝姓朱、江湖武林可要姓唐了。

    他向唐三彩道:“三彩,唐门暗器毒药数不胜数,咱们在此一一拼斗也不是个办法,但在诸多唐门功夫暗器之中,谁才是最强杀招!”

    唐三彩略微思忖,唐门之中杀招不少,每一个都能令江湖群豪闻风丧胆,但论及最强却只有一个,那便是唐门公认的武功——‘噬心雷’。

    此功之强既不在毒,也不在狠,而在于他的隐秘,修行极致,随心而发,无药可解!

    不论是隔空施展,亦或是轻手抚摸,目力所及、心念所动,无有不中、无有不死,这便是‘噬心雷’!

    想到这里唐三彩近乎脱口而出,“‘噬心雷’!”

    这也是江湖众人第一次听到‘噬心雷’的名字,登时好奇之心大起,目光耸动,眼漏精光,贪婪的神色似乎要将两人吞噬!

    那些方才被老掌门骇退的那些人重又走了回来,想看看这‘噬心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是他们不清楚‘噬心雷’不祥至极,再出江湖之时,有一位德高望重、武功超绝的高僧死在了这门功夫上。

    老掌门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唐三彩,此刻他心中已经发生了变化,一颗心变得无比的纯粹,要与唐三彩一拼高下!

    “既如此,咱们就比试比试这唐门最强杀招!”

    话语落、狂风起,晚风伴着夕阳吹拂而来,所有人心头一凛,目不转瞬的瞧着两人。

    唐三彩也同那些人一样,心中害怕的很,连手掌都开始颤抖。

    这‘噬心雷’的功夫他已经练得纯熟,很大程度上他能夺得这继任掌门之位靠的便是这‘噬心雷’。

    但若是跟面前这位唐家堡掌门相比,‘噬心雷’的功夫定是远远不及,这也是他为何认为老掌门一直相让的原因。

    ‘噬心雷’便是有这样的威力,就算唐门所有的毒药暗器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这满是毒瘴简简单单的一掌。

    风来得也快去的更快,就在风停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出掌。

    只不过老掌门动也未动,而唐三彩却声势巨大的携掌劈来。

    跟旁的武功不同,唐门武功讲究隐蔽,所有人都看的明白,在声势上虽然唐三彩先拔头筹,但论威力还是老掌门更胜一些。

    就在两掌相触的一瞬间,老掌门面目变了几变,一抹坦然的,极度轻松的神情浮现眼前。

    唐三彩一怔,想要撤掌,却被老掌门以内力引了过来,径直拍在了自己心口。

    “噗!”

    黑血喷涌,在夕阳的照耀下透不过半分光亮。

    老掌门微笑的瞧着他,口中赞道:“好徒儿,再有二十年,武林之中,南南北北未必不姓唐!”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突然到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唐三彩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一股悲戚自心底涌起。

    弑师。

    这等大罪便是万死也难赎万一。

    可老掌门为何要自己寻死?今后自己又何去何从?

    前方道路迷茫,满是荆棘,唐三彩跪地拗哭,悔恨不已!

    胜负已分、高下立判,江湖正邪本要上前为唐家堡清理门户,此刻见得唐门毒药暗器这般狠辣哪里还敢言语半分?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狠话之后纷纷转身离去。

    唐三彩至死都不明白老掌门为何会自寻死路。

    或许那一刻老掌门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唐门走向极盛的希望。

    谋逆乃是一条险路,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但有唐三彩此等天资这等修为,过得二十年,这江湖未必不是唐家堡的江湖。

    所以老掌门甘愿赴死,为了将来,为了唐门。

    只是他不知,唐门之事未了,唐三彩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116、继任掌门

    血月依旧,第三日仍是那副日月同天的景色,一连三天都是这般,不由得让人心感压抑,但更令人窒息的乃是老掌门的死。

    唐家堡老掌门死在了自己亲手教出的徒弟手里,虽成就了唐三彩的名声,却令自己晚节不保。

    在江湖人眼中,老掌门一代名宿却教导出这样的弑师的逆徒,可以说是他毕生的污点,少不了被江湖中人耻笑。

    一夜之间,唐门仿佛清冷了许多,唐家堡门人敛了老掌门的尸体,紧锣密鼓的布置了灵堂。

    唐家堡财力雄厚,弟子又颇有孝心,将渝州城中大大小小的丧葬用品尽数买来,灵堂虽然布置的仓促,却不失体面。

    老掌门败的磊落,唐三彩赢得也算正大,唐家堡众弟子心中虽对唐三彩抱有恨意却不得不认他这个新任的掌门。

    只是,那件大事迫在眉睫,却不知新任掌门该如何决断。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布置完礼堂之后,纷纷来到新任掌门的门前跪了下来。

    这一幕唐三彩早有料到,也是他最为头疼的事情。

    本以为老掌门身死可以让这些密谋叛乱的人放弃谋逆的想法,却终究连自己都无法置身事外。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仰望天空,“师父,您真是给徒弟出了个难题。”

    便在此刻,唐蝶前来,见唐三彩门外跪了一排人,瞬间明白来意。

    这些人仍旧做着功成名就的春秋大梦,想要靠着犯上作乱谋求金银地位,眼见老掌门身死,群龙无首,便跑到新掌门的门前逼迫唐三彩带领他们。

    他头脑聪明,口齿也伶俐,眼珠转了转便有了计策。

    他佯装自己也被功名利禄熏黑了心,颇废了一番唇舌,将他们苦劝回去,说是独留自己一人谈谈唐三彩的口风。

    掌门更迭,新人胜旧人,以往老掌门的心腹已经不吃香了,唐蝶作为新掌门的心腹说的话可能比这些人加在一起还重。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略微思忖之后纷纷告辞,将此等大任交到了唐蝶的身上。

    唐蝶略微整了整衣服,顺手捋顺头发,瞧着他们尽数走了,确保无一人偷听这才进了房屋。

    唐三彩一见唐蝶,如遇大赦,快步前来,拉着他的手道。

    “师妹,这可如何是好?”

    唐蝶也愁,更不知该如何办了,经他调查,唐家堡本家之内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全都参与了反叛,唯独他们两个保持着清醒。

    这些人早就被功名利禄熏黑了心,话语已然无用,甚至有言,若是新任掌门不能带领他们,便废了唐三彩,再寻一人继任掌门。

    当不当这掌门唐三彩倒是不看重,只是整个本家之人都是如此,又该如何令他们回心转意。

    唐三彩苦思冥想,忽而心头发狠,问向唐蝶,“不如,咱们将这些人尽数杀了!”

    唐蝶一愣,连连后退,心中震颤不已,惊道:“唐家堡们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全杀了?”

    唐三彩道:“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唐蝶低头思忖,眉头越锁越深,他们似乎被逼到了绝境,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它办法。

    可是,唐家堡上上下下百余口,自己跟唐三彩只有两人,就算真将他们杀了,两人又哪里敌得过百人?

    若用是下毒倒是可以将他们一举放倒,可这里不是别处,而是唐家堡,毒药暗器谁人不懂,谁人不精,哪里还有下毒的机会。

    两人正苦思之时,忽听房梁之上一声奸笑。

    “小子,这事可包在老祖身上!”

    只见一个秃头秃眉,斜跨长刀的老者自房顶翻身而下,一跃落到两人面前,匪气悍然。

    两人如临大敌,后撤两步,摆开架势。

    “血刀老祖,你来此地作甚?”唐三彩状着胆子问道。

    “作甚?自然是帮你们。”

    唐三彩和唐蝶对视一眼心感不妙,但此刻两人走投无路,且血刀老祖武艺高强,既然他不跟自己为难,自己也不至于这般惶恐。

    唐三彩道:“你如何帮我们?”

    血刀老祖憨憨一笑,将长刀拿在手中。

    “我倒是想用你唐家堡弟子的脖子试试我的刀!”

    这句话令两人心中悚惧,但转念一想,血刀老祖正是个极强的助臂。

    他武功又高、出手又狠,对付唐家堡百余名弟子绰绰有余,若有他肯相助,此事或可水到渠成。

    只不过,唐三彩此刻仍在犹豫,不知那血刀老祖所求何物,竟能相助自己。

    他与唐蝶眼神交汇。

    两人甚有默契,轻灵一眼便知心意。

    唐蝶思忖一阵,眼珠一翻,趴在他耳边轻说道:“我觉此事靠谱,他肯来此,说明他真心相助,否则便不会现身。”

    唐三彩略微想想,面上仍挂着顾虑。

    血刀老祖看不下去,拿起随身的酒壶猛灌一口,伸出长刀笔在唐三彩脖颈上。

    “我平生最为痛恨男人做事磨磨唧唧,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否则砍了你,再去享受着娇滴滴的美人儿!”

    血刀老祖面上凶悍,瞟向唐蝶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欲望。

    那是人类最本真的欲望,比烟花之地的男人们的目光更加纯粹,也更加邪恶。

    唐三彩又思虑一阵,两指捏着刀刃,轻轻将长刀从脖颈处拿了下来,小心翼翼。

    血刀老祖问道:“你应了?”

    “是!不知......你要作何报答?”

    血刀老祖爽朗笑笑,颇为赞赏,拍了拍唐三彩的肩膀,笑的更灿烂了。

    “倒是个通透人,实不相瞒,我缺个徒弟,今后你就是我徒弟!”

    “我?!”

    唐三彩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血刀老祖看上,更不知自己为何会被他看重。

    一想到自己做这恶贯满盈之人的徒弟而遭到江湖中人的追杀便不寒而栗。

    但,这或许是天意。

    自己亲手杀了师父,还要将唐门本家上下百余口亲族屠戮干净,这样的人又有何面目奢求自己善终,又有何面目继续留在唐家堡。

    他所作所为无论出于本心或是逼迫,血粼粼的罪已经坐下,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抵不过这杀害亲族的罪孽,就算剥皮实草、凌迟抽筋,也是罪有应得!

    思虑了这些,唐三彩面容变得坚毅,“我应了你!”

    血刀老祖道:“好!你既已归入我门下,今后便不能以唐家堡弟子身份自居,今夜你要纳个投名状,屠戮唐门之时你也要跟我一起!”

    “是,师父保重!”

    唐三彩单膝跪地,向血刀老祖行了一礼。

    他所行的并非是真正的拜师礼,只因事情未了,这般行礼也算给血刀老祖吃个定心丸。

    血刀老祖眯眼瞧着,略微放下心来。

    “日落时分我再来寻你!”

    说罢,踏出门去,纵身一跃,竟平地消失,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唐三彩跌坐在地欲哭无泪,面目不时抽动,无声啜泣。

    他哭的像个孩子,孤独而无靠,谁能想到两日之前他还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少年,两日过后竟变成了身负亲族血债的魔头,此等境地不免令人唏嘘不止。

    见他痛苦,唐蝶心头也免不了抽痛,陪着他,一点一点将这份悲痛融化在思绪之中。

    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也许他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

    他靠了过去,一把将唐三彩搂在怀里,像一个母亲怀抱着失魂落魄的孤儿。

    又不知过了多久,唐三彩稍稍恢复神情,直起身来,眯着眼睛瞧着唐蝶,甚有威仪。

    唐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唐三彩道:“我以唐家堡第三百一十二代掌门的身份发令,任命唐蝶为唐家堡第继任掌门,自此以后唐门兴衰尽交你手,希望你砥砺前行、继往开来、继承历代掌门遗愿,将唐门发扬光大!”

    唐蝶磕头叩领,接过唐三彩手中的掌门铁指环。

    唐家堡自南北朝时起,历经千年,经三百多代传承,最终落到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身上,此等担子不可谓不重、不可谓不难。

    而唐三彩也成为了历代在位时间最短的掌门,也只一天。

    但也就这一天的光景,他却做了列祖列宗谁也未曾做过的事情,保留了唐门血脉,救唐家堡于覆灭,单以功绩而言,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唐蝶掩面哭泣,哭声惨厉。

    “唐蝶......接令!”

    唐三彩道:“师妹,唐门传承唯嫡唯强,诸多武功你未曾学过,都在师尊房屋密室之中,但这‘噬心雷’的功夫却是口耳相传,你现在务必记好,切不可让唐门绝技失传!”

    唐蝶止住哭泣,郑重点头,一字不落的将唐三彩口述武功铭记于心。

    经一个白天的功夫,唐蝶已经将‘噬心雷’的心法记得一字不差,于其中晦涩难懂的部分也被唐三彩一一点明,算是传承了下来。

    唐三彩看了看窗外,但见血月高升,红日渐落,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当即踏步而出,等待命运的降临。

    便在此刻,唐家堡大门轰然碎裂,一个秃头秃眉,腰胯长刀的男子闯了进来,肩上扛着一个硕大牌匾,上书金色三个大字——唐家堡!

    “嘿嘿,唐家堡小儿们,你们爷爷来啦!!”

    须臾之间,各种毒物暗器纷至沓来,唐家堡百余名弟子悉数到场,各展手段!

    血刀老祖全然不惧,不管毒物暗器还是武功招式,一刀杀一人、两刀杀一双,几个呼吸间,唐家堡弟子死伤十余人!

    唐三彩半哭半笑的走了过去,心头五味杂陈,每走一步都带着无比的悲戚。

    血刀老祖见他踯躅前来喜不自胜,但他也知道唐三彩心中难处,仍旧装作一派傲慢。

    “你是何人?”

    “唐家堡新任掌门,唐三彩!”

    “你便是杀了老掌门的弟子?!”

    “正是!”

    血刀老祖笑道:“好!你这忤逆之举也合我脾气,我愿收你为徒,你跟我走吧!”

    唐三彩轻蔑笑道:“我堂堂掌门,岂能拜你这无耻败类!做你的春秋大梦!”

    “嚯,脾气还不小,咱们对上三招,若是赢了,你便拜我为师!”

117、幕后推手

    血刀老祖虽穷凶极恶,但却不失江湖恶汉光明磊落,让唐三彩接他三招乃是公平之举。

    江湖中人成王败寇,以武功定输赢,强就是强、弱便是弱,输则输矣,光明正大。

    于唐家堡而言,便是血刀老祖不提,也该由这新任掌门亲自出手驱除外敌。

    唐三彩默然不语,目光逐渐泛红,既已踏到了深渊又如何出的来?

    他向后看了看,目光扫过唐家堡众人,将他们的容貌一一记在脑海。

    或喜、或悲、或惊、或惧,不论何等神情,都要随着死亡永远变成过往。

    待他回过神来,怒目瞧着血刀老祖,一字一顿道:“请出招!”

    话语刚过,暗器已经飞出,那暗器再也没有任何声响,悄无声息、间不可查,乃是唐三彩不留手的真正杀招。

    而血刀老祖却看也未看,内力强震,竟将强悍机括所发的暗器震落在地,“叮叮当当”如雨而下,脆响一片!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嘴角闪过一丝悍笑,既有赞赏也有轻蔑。

    “倒好似挠痒痒一般。”

    他以近乎嘲笑的语气说着,实际上内心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若不是昨日在唐家堡中见到唐三彩跟老掌门的那场对决,早早知道了这么一手,恐已被唐三彩暗器射成了筛子。

    一招已过又来一招,唐三彩没跟他废话,进步上前,贴身而攻。既然暗器伤不了血刀老祖,那只能用毒,近身的毒。

    待近身前,斜斜一掌打出便自血刀老祖面前划过。

    那血刀老祖对战经验极为丰富,哪一次不拼命、哪一次不惊险,乃是自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功夫,还未等唐三彩近身,抽出长刀自身体一横,内力强震。

    刚近身的唐三彩被凌冽刀风迫开,身体强顿,略微退了两步。

    但他岂能被这般轻易的招数击退。

    右足支地,强扭身躯,以一个极不可能的角度转过身来。

    ‘碰’的一声,一团毒雾自掌心飞出,深紫毒雾陡然爆起,向血刀老祖飞溅而去。

    这一招令血刀老祖始料未及,面目大惊,唐门毒雾何等厉害,那唐三彩虽然应了自己,却要试探一番自己的武功。

    若自己死在了他的手上,便敌不过唐家堡百余人联手,更不可能拜自己为师。

    心念及此,血刀老祖动了真章,闭住气息的同时将手中那柄殷红的、宽厚的长刀挥舞起来。

    他舞的密不透风,风吹不进、水泼不进,那毒雾虽烈,却连丁点也沾不到身上。

    待大风吹来,毒雾尽散,血刀老祖将长刀向肩上一抗。

    “小子,第二招已经过了,还有一招!”

    唐门众多弟子心中焦灼,眼见的新任掌门要败下阵来,那还了得?总不能堂堂唐家堡掌门拜在血刀老祖门下,那他们还哪里能在江湖之中抬起头来?

    几个唐门弟子对了对眼,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唐三彩当真败北,纵使损了唐门声誉也要集合众人之力将血刀老祖斩杀于此!

    但唐三彩却笑了,笑的很邪,令众人不解其意。

    血刀老祖更是疑惑,他这笑容似笑非笑,饱含恶意,实在不知他心中琢磨了什么。

    “你笑什么?”

    唐三彩道:“笑你不知情。”

    “我?不知什么?”

    唐三彩道:“第三招已经施展而出了!”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只不过唐家堡众多弟子面目上带着喜悦,而血刀老祖的面上却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不禁出言问道:“第三招?何时?”

    唐三彩指着他右边肩膀,“你这里是否酸麻?”

    血刀老祖微微挪动肩膀,登觉酸麻一片,更有隐隐疼痛,扯开衣服一看,见得肩膀之上已有拳头般大小的地方黑成了一片。

    这个伤痕连唐家堡弟子也是没见过的,但他们在老掌门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伤势,正是‘噬心雷’!

    唐三彩道:“唐门‘噬心雷’中者必死,我倒是要看看你是胜了还是败了!”

    唐门‘噬心雷’中者必死,这已经是唐家堡众多弟子的共识,虽然谁也未曾修习过,但祖宗教导岂能有错?

    血刀老祖内心略微慌乱,但看那唐三彩的目光,似乎并没有杀气,旋即又安定了起来。

    他拿起长刀略微瞧了瞧,忽而发下狠心挥刀向肩一斩。

    刀过肉掉,血粼粼一片肉被血刀老祖生生斩下。

    看着流出来的鲜红血液,血刀老祖嘴上流露一丝惨笑。

    “唐门‘噬心雷’的毒是厉害,但若说中者必死还是言过其实了吧!”

    唐三彩怔了怔,那笑容变得更加邪了,他目光之中闪过坚定,更带着期许。

    唐家堡弟子也都明白,既流出血液颜色鲜红,那毒便没有侵入身体,割肉之后毒素全清,便不会毒发,更不会身亡。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血刀老祖那般狠,竟能毫不犹豫割掉肩膀。

    唐三擦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全了拜师礼节,大声喊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唐家堡弟子等的便是这一刻,在唐三彩跪地的同时,十几个暗器齐齐打来,誓要将唐三彩打成筛子。

    却见一股劲风吹来,将暗器尽数打落。

    血刀老祖左手拿刀护在唐三彩身前,“听见没有,你们掌门拜我为师,自此以后他就是我徒弟,你们这些人想杀他,找死!”

    言语未落,刀已攻上,转瞬间,五颗头颅飞上天际。

    他的刀太快,比暗器还快,五人头颅落在地上喉咙之中兀自发着‘咔咔’声响,却让他们连临终遗言也说不了!

    血刀老祖先斩五个又斩了五个,十刀过后,便有四十多颗头颅飞向天际!

    他一刀劈过至少带走三条性命,除了三四个武艺高强的弟子堪堪躲过,其余唐家堡弟子均非他一合之敌。

    唐三彩跪在地上,听着长刀挥舞的风声,心头滴血,绝望的泪水自眼角滚落在地。

    这些都是他的血脉亲族,是看着他长大的老者,是同他一起成长的伙伴。

    这些亲人、朋友,此刻被血刀老祖手拿长刀胡乱屠杀,而自己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等心境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体会?

    在杀了近九十人后,血刀老祖终于砍得累了,剩余不到二十个唐家堡的弟子颇有武艺,一时之间拿不下,便向唐三彩喊道:“好徒儿,你既拜我为师,可听为师的命令!”

    唐三彩浑身一震,面色吓的惨白。

    血刀老祖又问了一遍,“难道你想违抗师命不成?!你可知你们唐家堡做了何等谋逆的事情?!”

    唐三彩浑身哆嗦着站起了身,一点一点弯下身子,向血刀老祖行了一个礼。

    “徒儿......听令!”

    血刀老祖爽朗大笑,武艺大展,一刀斩去,竟连斩了十五人,剩余三人被他一刀迫到了墙角,刀刃笔在脖子上。

    “你将他们杀了!”

    唐三彩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

    那三人的辱骂之声不绝于耳,但此刻唐三彩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只听得到自己心中的彷徨与呐喊。

    最终,这些声音他都听不到了,随着手掌轻轻一按,刀刃扎破三个亲族的喉咙,世间的一切喧嚣与尘埃都已落定。

    那一刻,唐三彩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而人世间多了一个行尸走肉,孙三败!

    孙三败将往昔之事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番,对着那个没有名字的灵牌又拜了拜,“师傅,孽徒错了。”

    唐蝶道:“师兄,你虽只做了一日的掌门,但在这历代掌门之中,我依旧会给你立一个牌位,上面不写你的名字,只写忍辱负重四字!”

    孙三败默默流泪,已经无法言语,在灵堂之中长跪不起。

    唐蝶看着他的背影,不明觉厉。

    当年之事尚有师兄一肩担之,而今时今日物是人非却又有惊人的相似,也不知面对冥宫自己应该如何取舍、如何作为?

    投靠冥宫自与谋逆不同,自也不用如同孙三败那般很绝。

    可唐家堡千年基业,怎能成为他人傀儡,虽跟谋逆不可同日而语,却要比当年之时更加难办。

    但唐蝶有觉悟,便是拼了自己性命也要将维护唐家堡的尊严!

    “师兄,我知你因唐蓉师姐一直护佑李孤行的安全,但唐门此刻也是内忧外患,身为掌门我必须要想个办法,若是将李孤行置于危地......你会怪我吗?”

    孙三败本已等死,听着话来豁然起身,竟拽着唐蝶的衣领将他推倒在地,跪在祖宗牌位之前。

    “师妹,想都别想,当年之事别以为我不清楚。唐家堡百余口人决心谋逆的不过四十人,剩下的都是无辜枉死的冤魂,他们连自己怎死的都不清楚!”

    此话一出,唐蝶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改楚楚可怜的模样,面容变得冷漠而又嗜血。

    “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可知我为何要这般做?”

    “掌门之位!”

    唐蝶笑笑不可置否,轻轻吐出四个字,“倒也不笨。”说罢,出掌一击,自孙三败头顶击下,登时毙命。

    他悠悠叹了口气,放松一些。

    “师兄,我对你情真意切,你为何从来不肯正眼看我,我明明天资卓绝那些长辈非说什么唯嫡唯强?难道女子便不配继承唐家堡、女子便要被人压上一头?”

    他缓了口气,双手捧着孙三败的脸。

    “师兄,你看看我,这些年来我将唐家堡治理的好不好,这些年来谁人不服我唐家堡的人?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你竟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左右不过是朱高煦的一条狗罢了!”

    他将孙三败的头颅很摔而下,“咚”的一声摔了半塌。

    “师兄,你瞧好吧,不论是冥宫还是李孤行,我都将他们踩在脚下,天下间唯我唐家堡武林称王,前人千年来的夙愿便在我唐蝶手上完成!”

    他转身出了门,面目又变成那副哭的凄楚的模样,吩咐下人敛了孙三败的尸体,寻李孤行去了!

118、心坎

    李孤行等人此刻仍旧在唐家堡的会客厅中,大厅之内气氛颇为沉重,唯独骆大狗和胖阿姐闲来无事瞎聊两句。

    其实骆大狗并不想跟胖阿姐说什么话,他只想陪在李孤行身边,陪他走过心中灰暗的时刻。

    只是架不住胖阿姐一直纠缠着他,喋喋不休的说些漫无边际的话,他又不好意思跟胖阿姐翻脸,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胖阿姐耳朵动了动,面上忽而闪过一丝警觉,口中更是道了一句‘来了。’

    他机敏的样子极其老练,只是这神情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未等骆大狗反应,便见他又笑嘻嘻的胡言乱语。

    那副神情骆大狗没看到,但那句‘来了’却听得极其清楚,不禁问道:“什么来了?”

    胖阿姐佯装无辜,“什么‘来了’?”

    “你说的啊。”

    “我说了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加之骆大狗心有火气,跟胖阿姐登时吵了起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听门外侍女道了一声“掌门”,旋即推开了门,在四个婢女的簇拥下,唐蝶进了屋内,身带香风。

    李孤行见她登时心头一紧,萧涵更是几乎昏去。

    那唐蝶身穿一身素白衣服,披麻戴孝,神情极其悲怆。

    虽早料到会有今天,可直到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才知道心中有多么的痛。

    “他......走的安详吗?”

    唐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还算安详,是我......亲手杀了他!”

    轻言一句恍若平地一声炸雷,令萧涵头发皆立。

    刹那间,‘百邪观音’出手,二十多个鬼面自身后飞出,声色凄厉道:“你为何要杀了他!”

    唐蝶平静说着,语气极淡。

    “他所中之毒太多、太杂,毒发时太过于痛苦,我出掌拍死了他乃是为了他好。”

    说话间,他眼神之中流露出凄苦的神色,显然这是他也极其纠结。

    听了这话,李孤行站立不稳几要摔倒,向后跌了两下,被赵无钱扶住。

    他趴在耳边道:“老李,逝者已矣,好在孙三败心愿已了,倒也完满不是?”

    李孤行默然半晌,两眼空洞的看向前方。

    唐家堡之于孙三败而言意义不可谓不重,这里是他罪恶最深之地,也是他心中最痛之处,否则众人也不会千难万险将他送到唐家堡,他也不会强吊着最后一口气苦撑到现在。

    缓和半晌,李孤行心头依旧沉甸甸的,仿佛失了魂魄。

    待他稍复神志,唐蝶问道:“你便是唐蓉师姐的孩子吧。”

    李孤行心头又是一震,两眼恢复光明,“家母是叫唐蓉吗?”

    唐蝶点了点头,“自嫁给你父之后才改名邢蓉蓉,在唐门之时便叫唐蓉。”

    说罢,他转身出了屋,李孤行快步跟着,随他一起。

    赵无钱等人知道唐蝶有些私下之语要告诉李孤行,很有眼力的呆在会客厅。

    骆大狗也是一样,他心中虽然担忧李孤行却也知道此刻不跟去为好。

    哪知,胖阿姐却一反常态,十分严肃。

    “我劝你最好跟着李孤行!”

    骆大狗愣了愣,面目犹豫,一瞬过后又坚定起来,悄悄溜了出去,快步跟上李孤行。

    紧赶慢赶之下,终在回廊尽头拐角处赶了上来,伸手在李孤行腰间一拍,笑道:“老李,我来了!”

    李孤行心头骤暖,半悬的心踏实了一半。

    还未等他说话,唐蝶面目倏忽转冷,开口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骆大狗冲他吐了吐舌头,一脸顽皮,双手掐着腰,表现的十分无赖。

    “我来看着老李,他生的这般俊美,你这寡居多年的美妇一旦色心大起,老李再抵抗不住,啧啧,好好的小伙被你这残花败柳给霍霍了,那多可惜。”

    唐蝶怒目瞧着骆大狗,心中火气登起,但他自持身份又怎能跟骆大狗动怒,只得压抑自己心头怒气。

    眼睛有意无意的瞧着李孤行,竟有些春心萌动,不自觉的扭捏起来。

    诚如骆大狗所说,他一个寡居多年的女子哪里体会过男人的味道,只道今生今世心中只牵挂唐三彩一人。

    可当他亲手将唐三彩毙于掌下之后,才猛然发觉自己并非真心爱慕唐三彩,种种一切只不过是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再看李孤行面目,目光之中不禁带着几分灼热。

    他生的极其俊美,虽是一脸正气,但那斜飞向上的丹凤眼和眉毛都带着几分邪魅。

    若是他满面正气便显呆板、满面邪气又显轻浮,就是这七分正三分邪的相貌最能打动女子心扉。

    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两腮生红,还真如骆大狗所说,心中生出了邪念。

    骆大狗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突然咳嗽两声。

    唐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身体猛的一震,立马敛起尴尬的神情,转而又表现得如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门。

    骆大狗道:“唐掌门,老李母亲应称呼您一声什么?你们唐家堡弟子大多沾亲带故,我年纪小一时之间理顺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应叫姐姐还是妹妹?”

    他说话时咬字极重,似乎看破了唐蝶的心思,提醒他与李孤行之间的关系。

    唐蝶明知骆大狗有意为之,却怕失了礼数,不得不回,冷冷言道:“我称他母亲师姐。”

    骆大狗惊呼一声,开始得意洋洋了起来。

    “这般说,按照老李母亲那边论起来,他该叫你一声姨妈?”

    唐蝶依旧冷笑,目光里带着刀子,刮在骆大狗脸上。

    “对,他该叫我一声姨妈。”

    两人之间斗唇齿相激,令李孤行大感意外。

    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唐蓉和孙三败两人之事所占据,哪里还分得出半分神来,更听不出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骆大狗瞧了瞧李孤行,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将他宽厚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

    “啊呀,都怪我说话唐突,刚刚小子我口不择言,还请唐掌门勿怪。”

    这怪里怪气的言语惹得唐蝶好不着恼,不过他更生自己的闷气,自己堂堂一代掌门,为何会跟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他心中是这般想的,但嘴上却饶不了人,将一件惊天秘密脱口而出。

    “其实师姐并没有唐家堡血脉,他只是老掌门收养的一个遗孤,还是个瓦剌人!”

    ‘瓦剌人’三个字在李孤行心中惊行而过,所带来的震颤不言而喻。

    瓦剌异族乃大明边患,自洪武皇帝始至永乐大帝为止,甚至于宣宗都曾亲上战场与瓦剌人拼刀见红。

    对大明子民来说,瓦剌乃是世代仇敌,这也是为什么李四顾投靠瓦剌人会遭到江湖庙堂的唾弃。

    李孤行驻足在地,呆立当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抉择。

    若他母亲真的是瓦剌人,自己父亲倒是很有可能投靠瓦剌,他一直坚信父亲是被人冤枉横遭祸患,这般看来,倒有很大可能不是讹传,只是自己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厢情愿罢了。

    但他仍不放弃,争辩道:“你、你说谎!我娘......我娘怎么可能!”

    唐蝶淡然笑着,丝毫没管李孤行的心情,只是淡淡回道:“此事我并没说谎。”

    他将唐蓉跟唐三彩当年之事跟李孤行说了,又将这好好一对璧人为何没有终成眷属的缘由掐头去尾的告诉了他,虽然少了许多关键节点,但剩余的仍可说是桩桩件件都合乎情理,更叫人不得不信。

    可李孤行心中仍旧不甘,但这不甘也随着唐蝶的话语逐渐消退。

    渐渐地,他双眼变得无神,心中更没了底气,兀自挣扎着,想在深渊之中抓住一条绳索、救命的绳索。

    抓了半晌,便也只剩有气无力的申辩。

    “证据呢?空口无凭,我母亲的清誉可不容你这般玷污。”

    唐蝶俏手轻推,将一扇门推开,一股烟尘伴着发霉的气味自房屋之中涌了出来。

    他扇了扇灰尘,被呛的咳嗽。

    “你......你去看看吧,这是你母亲的闺房,他回门时在唐家堡呆了不久,但那身衣服却还留在这里,正是瓦剌人的服饰!”

    李孤行愣在门前,想进又不敢。

    他心中很是害怕,害怕他母亲是瓦剌人,害怕一切事实如同自己想的那般、更害怕一路走来的信念在此刻轰然崩塌。

    他踌躇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骆大狗白了唐蝶一眼,从两人之间挤了进去。

    他用眼睛四下扫了一扫,忽而挺直了胸膛,转过身来,面对李孤行。

    “老李,你怕什么?怕你母亲是个外族?还是怕你父亲真的投靠了敌人?”

    “我......我都怕!”

    骆大狗瞧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的瞪起了眼睛。

    “你怕个屁!就算你是瓦剌人的孩子那又能怎样?你是大明的臣民、你是李四顾的孩子,你就算怕到了姥姥家却也该相信李四顾的为人,换做是我,万万不会相信自己一直敬仰的父亲投靠瓦剌通敌叛国!”

    “我......”

    李孤行还想争辩,却发现骆大狗说的句句在理,辩无可辩。

    或许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自己父亲是个虚伪的人,虚伪到连他这个儿子都被一直蒙在鼓里,虚伪到做了瓦剌人的走狗而不自知。

    骆大狗气的不行,走到他身后,飞起一脚踢中他屁股,将他生生踹入房间之中。

    “你看吧,不论如何,他都是你母亲,生养之恩岂能不报?”

    进入房门的那一瞬间极其的漫长,好像过了一生,各种画面在脑海之中飞速闪过,欢笑、痛苦、泪水,诸多情绪在那一瞬之间涌起,却又在见到那件陈旧的衣服时尘埃落定。

    那是一件衣服,一件异族的衣服,衣服上面堆满了灰尘,破旧而又污秽。

    母子连心,这样的衣服李孤行又哪里认不出,本能告诉他,这便是他母亲生时所穿的衣物,做不得假。

    迈过这道门,他似乎坦然了,诚如骆大狗所言,唐蓉是不是异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捧起那件衣服,在衣服之中摸到了什么东西,眼角瞥了瞥唐蝶,似乎觉得这个掌门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单纯。

119、合作

    怀疑只在一瞬之间,也便在这一瞬之间李孤行将悲伤抽离心头,心思开始活跃起来。

    按唐蝶所说的话来说,自己母亲并非唐家堡血脉,但又是唐家堡之人,极大可能便是老掌门收的义女。

    但在江湖之中,从未听说过前代掌门收过义女之事,可以见得老掌门将收女之事做的滴水不漏,甚至在唐家堡自己人中也鲜少人知。

    唐蝶既知此事,应是老掌门当年亲信。

    但老掌门已经仙逝多年,这件事情无从查证,只凭推断。

    李孤行略微一想便知关键之所在。

    唐蝶是不是老掌门的亲信,还要在自己母亲公开身世的时间节点来看。

    若是老掌门身死之前便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便可看出自己母亲乃是作为叛徒自己反出的唐家堡,此乃唐家堡的耻辱,除了亲信之人谁也不可能知晓。

    而若是老掌门在死后这件事才经由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传出,那唐家堡内门之中大多数人都应知道,只因在知道消息之后,内门弟子被血刀老祖和孙三败连手诛净,这才未在江湖之中掀起风波。

    但自己母亲房间尘封,里面衣服完好无损的放在这里,说明自己母亲当年并无变故,很有可能母亲乃是异族人的身份已经被唐家堡内门众人知晓,更堂而皇之的住在唐家堡。

    由此可见,唐蝶并非是老掌门的亲信。

    继续深思,不论老掌门生或是死,母亲乃是瓦剌人的消息都已不是秘密,按照唐门极为注重血脉传承的做法来看,这消息出来断不会容自己母亲再呆在唐家堡。

    想到这里李孤行不禁大惊失色。

    “莫非唐蝶为正唐家堡清誉,联合孙三败和血刀老祖将唐门知情之人屠尽。此番归来又怕孙三败散布消息,才在一见面之时痛下杀手?”

    想完这些,不由得自嘲的叹了口气,或许有这个可能,但自相矛盾的地方甚多,这推论也立不住脚。

    譬如若是他真的想将这剑陈年旧事压在棺材里,又为何现在这般轻而易举的告诉自己,又为何要手毙孙三败?他可不信唐蝶会这般好心,怕孙三败在剧毒的作用下痛苦死去。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这事情有些可能。

    鉴于当年唐家堡内门弟子被血刀老祖和孙三败尽数杀死,世上知情之人只剩下唐蝶一人。

    恰好此事正是自己关切之事,正可以让唐蝶借助此事威胁自己做些事情。

    而孙三败一直护着自己,断然不会让唐蝶利用自己去做些危险的事,所以唐蝶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孙三败杀死。

    想到这里,李孤行似乎已经将此番事情想的略微通透,唐家堡必定遭逢大事,恐不亚于当年血刀老祖屠灭唐家堡内门,唐蝶孤掌难鸣需要一个臂助,这才将眼光投到自己的身上。

    李孤行心思奇快,想通这些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神情仍旧呆愣,仿佛徜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骆大狗都看不出李孤行心中思绪翻涌。

    他手指若有似无的在破旧衣服上捏了捏,里面似乎是一个极小的竹筒,被蜜蜡包裹的竹筒,正跟海东青数次带给自己消息的竹筒一样。

    他长叹了一口气,神情自呆愣变得悲怆、又自悲怆之中逐渐变得缓和,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是多年锦衣卫的生涯让他学到的演技,料想唐蝶定然看不出自己内心的波澜。

    他开口言语,仍旧十分悲戚,“唐掌门,可否让我和骆大狗独自呆会儿?”

    这本是人之常情,唐蝶并无理由怀疑。、

    但她偏偏生性多疑,这句话好似打草惊蛇,在他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旋即又变成那副淡然神情,令人不易发觉。

    “好,我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不解的,再来问我。”

    李孤行没有说话,心中倒是嗤笑了起来,“倒是毫不掩饰的监视。”

    唐蝶出了房屋,轻轻将门关上。

    李孤行将骆大狗拉到身前,背对着房门,“哇”的哭了起来,正如孝子贤孙哭坟一般呼天抢地,令那唐蝶毫不动容。

    他这般哭着,暗地里却另有手脚,在骆大狗的面前将那小竹筒打开来,翻看信笺上的内容。

    骆大狗甚是激灵,一见这竹筒便明白过来,安慰道:“老李,逝者已矣,你不用想这么多,更不用纠结自己母亲曾经.......做了什么!”

    这句话的落脚点在‘做了什么’上,便是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李孤行哭的凄厉,“哪里有什么打算,唐掌门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他生的好心,就跟你一般对我好。”

    骆大狗一愣,暗自生气,‘像你一般对我好’这几个字对骆大狗而言可不是什么好话,他自跟李孤行一起便千方百计琢磨如何杀害李孤行,像他一样,那唐蝶岂不是也要对李孤行不利。

    李孤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心知唐蝶此刻正在门后透过缝隙观察自己,切不能让着得来不易的消息被唐蝶发现。

    骆大狗道:“哎,像我对你好的人很多,咱们一行不都是生死相交的朋友吗?你并非孤单一人。”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乃是让李孤行估忖自己一行跟唐家堡之间的实力。

    李孤行仍旧哭喊道:“不行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人心隔肚皮!”

    这里是一语双关的意思,一层说他并不知道唐家堡实力究竟几何,另一层说唐蝶是友是敌还不明白,倒也没到见真章的时候。

    骆大狗暗地里翻了翻白眼,身体向前,一下扑在李孤行怀里,哭道:“老李,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陪着你!”

    他并非是在打哑谜,全部意思都在这动作上。

    他看李孤行打开信笺甚是费力,这般一扑倒让他打开信笺的动作不是那般突兀。

    两人行走江湖有些日子,几乎形影不离,早就有了默契。

    李孤行顺势将信笺一开,没漏丝毫破绽,定睛一瞧,心中生疑,但见上面写了四个字‘可以合作’!

    骆大狗感觉李孤行身体震了震,心中也不免惊了起来,但他仍在演戏,语气仍旧关切,问道:“老李,好点了?”

    李孤行淡然笑笑,轻轻将骆大狗自怀里推出,顺势将信笺藏在袖子里,对骆大狗道:“好点了,跟你现在一样。”

    这句仍旧是打哑谜,自丐帮君山之后,骆大狗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口中仍旧要杀李孤行,可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甚至为他排忧解难。

    跟他现在一样的意思,便是信笺之上的内容,暗示唐蝶可以合作。

    骆大狗笑道:“像我一样就好了。”

    李孤行点了点头,擦干眼角泪水,唤道:“唐掌门,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唐蝶自听不懂他跟骆大狗之间的哑谜,更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听李孤行唤他,在走廊里饶了一圈,装作自远而回的假象,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他自以为轻功卓绝走路无风,却又哪里逃过李孤行的耳朵。

    待他推门而入,李孤行恭敬行了一礼,对他千恩万谢。

    两人虚伪的推心置腹了一番,像是例行公事,直将自己脑海里关于感谢与推脱的词语说的山穷水尽方才作罢。

    李孤行道:“唐掌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也不知我能帮唐掌门做些什么?”

    唐蝶略感诧异,又有些不可置信,倒不知李孤行脑袋里想了些什么,怎跟自己这般一拍即合,害的他诸多逼迫的手段还未施展,倒少了许多乐趣。

    唐蝶假笑两声,推脱道:“倒没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

    李孤行道:“说说呗,哪怕替唐门扫扫地也是好的,这消息对您来说并不重要,对我而言可是意义非凡。”

    唐蝶哀叹一声,“倒是有一件事,只怕你做不来。”

    李孤行将胸脯拍的山响,一副颇有气概的样子。

    “唐掌门有何难处尽管言语,论亲疏您可是我姨妈,都是自己家人......”

    “哦?”唐蝶眉开眼笑,倒是觉得李孤行通透,直言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和你的朋友们。”

    “我就说嘛,唐掌门请说!”

    “你可知冥宫?”

    ‘冥宫’两字在江湖之中讳莫如深,李孤行在锦衣卫时可没听过冥宫的名讳,自入得江湖以来,这名字倒是偶尔会在耳边响起,据那夜风声所说,孟彪和公孙春两人便是受冥宫指示对自己不利。

    李孤行回道:“倒是听说过,不甚了解。”

    唐蝶道:“见识倒是广博,我所知也不多,但此刻唐家堡的弟子之中大多变成了冥宫的走狗,更有冥宫的尊使化作侍婢潜伏在唐家堡中。”

    李孤行心头一紧,面容悚动。

    他知冥宫厉害,却想不到有这般大的影响力,先是福威镖局的徐念,后是丐帮的孟彪和公孙春,此番又将唐家堡收入麾下,此等势力或只是冥宫的冰山一角,那冥宫背后的势力直可说是深不可测。

    朝廷厂卫遍布大明各司衙门,冥宫势力或跟厂卫一样,已经遍布江湖各大小帮派之中。

    李孤行问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唐蝶道:“不单单冲你,也冲我!”

    现在他明白那信笺上的内容了,为何可跟唐蝶合作,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唐蝶的确孤掌难鸣,李孤行也需臂助,此一番正可谓天做之和。

    忽而,李孤行暗道不好,背起骆大狗飞速奔回。

    既然冥宫有人化作唐家堡侍婢,那在那间屋子之中或已渗入冥宫的人,唐门之中尽是毒药,而那冥宫尊使扮做的侍婢很有可能用毒药将自己一行给毒杀!

    想到这里,李孤行哪能不慌,脚步越发迅捷,便在转角处见到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袭白色锦衣,手拿一柄纯白折扇,面对李孤行立着身子,笑道:“李兄,别来无恙!”

    李孤行道:“竟又是你!徐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指剑陡起,“‘驻足神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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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地立剑,为生民证道,为往事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李孤行但有一剑,败尽武林诸邪,廓清庙堂奸佞。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但有我李孤行一剑,焉容尔等蛮夷踏足半分!退出长城,保尔全尸!大明数万万仁人志士,请随我剑!!大明剑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剑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剑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