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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剑尊全文阅读

作者:再见神乐     大明剑尊txt下载     大明剑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明剑尊全文阅读

序章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无数战马连城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顿时一片黑压、一片翠绿。

    北边的战马既高且壮,全不似南边的那般孱弱。铁蹄踏过,万物无生,他们的先祖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证明过自己胯下铁骑的强悍,可断风、可移山、可填海、可横跨欧亚,亦可断中原王朝之龙脉。所过之处片瓦不留、尸骨一片。

    而今,他们这般严阵以待,等的并非是大明的军队,相反只有寥寥数人。只因在这寥寥数人之中有一人,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兴,此人便是大明的剑尊。

    瓦剌也先非常明白,这一人一剑可敌千军万马,有此人在他这颈上的头颅便不安稳,这才召集军队,聊以安慰。

    不知何时,草原之上刮起了大风,风吹秀发,令使团之中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更显忧愁。

    老者非常明白景泰帝的心思,那个至死不愿迎回自己哥哥的皇帝派他前来不过是随便寻个由头将太上皇继续留在瓦剌。

    可他是个忠臣,即便触摸逆鳞也要成全心中的忠义,纵使身死也要将太上皇迎回大明。所以他找来了一个人,一个单剑匹马便能从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之人。

    老者向那人拱了拱手,低三下四的模样全不像是一个拨弄风云的权臣,反倒有几分府上下人的意味。

    他问道:“敢问剑尊,有几成把握护佑太上皇安全?”

    那人全没采他,自路边采了一朵小花放在鼻下闻了又闻,自顾自的饮了一大口酒哼着一段令人听不清的歌谣,那狂傲的模样倒跟他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很配。

    老者静静的等着,不敢有半分的急躁。

    过了一会儿,那人张开双臂,感受着草原上倔强的风,极其自信的竖起一根手指。

    老者却惊了,“只有一成?!!”

    那人反笑道:“是一定成!”

    说罢他又张开双臂,似乎要将降服草原上的风,将它们尽数纳入怀中。

    只是......纵使这风能降服,他的心却如一匹野马在这广阔的草原之上狂奔起来。

    时不时的他又变得十分忧愁,兀自说着胡话。

    “一年多未见了,你究竟过的如何?你可还恨我?可曾想我?”

1、万友客栈

    大雪纷飞、笼盖四野。

    北风呼啸了一整夜,雪便也刮了一整夜。

    这是今年头一场雪,却似要将这一年的雪都要在这一日下完一般。

    鸡鸣破晓,大地苍茫、纤尘不染,正所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然偏有一客栈孤零零的矗立在这片白茫之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朝阳初升,不多时那客栈之上便冒出白烟,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打开门,像一只猫一般惫懒的伸了伸腰,头顶不远处挂着一个已经腐烂的牌匾,依稀可以辨出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万友客栈。

    那女子生的极具魅惑,白皙的面容没有丝毫的皱纹,吹弹可破的肌肤似乎比婴儿还要细嫩,看上去至多十八九岁的模样,可她却偏偏穿了件四十岁左右的人才会穿的大红袍,令人对她的年纪生疑。袍子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线,再加上她举手投足之间令人旖旎万端的风韵,稍有经验的人几乎可以断定她绝不是个十八九岁未经人事的黄花姑娘。

    她从袖口拿出一个烟杆猛嘬了两口,朱唇轻轻吐出一个烟圈,极其享受。又抬着那一对妩媚的双眸瞧了瞧身边的小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单手掐腰娇骂道:“你个惫懒的憨货,吃猪食的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就这般磨磨蹭蹭?!擦个桌子都擦不好!!手脚麻利些,一会儿人就来了,猪狗一般的东西!!!”

    雪下的这般大,她说的却似极其笃定一般,似乎真的有人要来这荒野的客栈。

    小二看上去是个狠人,整夜的暴雪已经积到了脚踝,可他却穿着一身粗麻的背心,裸露着的双臂有着沟壑一般的线条,那每一根线条似乎都有着无穷的力量,在这些线条之上冒着蒸腾的热气,似乎就算这雪再大一倍也不会令他感觉到半分寒冷。

    就是这样的一个狠人,经老板娘这般辱骂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他的动作既不更快也不减慢,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快也快不得、慢也慢不了。

    老板娘显然知道这个小二的性格,骂了一句之后神情变得风情万种,满面堆着笑,掐着腰肢走了过去,纤纤玉手在那小二肩头摸了一把,言道:“小哥哥,快着些嘛,人家着急~~”言毕又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这一句酥麻至极,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听后都会神魂颠倒,然而那小二的面上却依旧没有神情,似乎那引人无限遐想的话语在他耳中还不如一阵轻风。

    但那老板娘却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因那句话过后小二的动作明显快了。

    老板娘很是得意的笑着,略带鄙夷的瞧了一眼,旋即又嘬了口烟似乎很是心满意足,“我就说嘛,还没有我万红杏使唤不动的男人。”

    万红杏正得意着,自远处来了三个人,那三人一副渔民打扮,腰间各自挎着一柄大刀,看似走的艰难,却在雪中留下很浅的足印,没到片刻便径直走了过来各自寻了一张凳子坐在桌前。那桌子尚有些许冰冻的血液未曾擦去,而那三人视若无睹,混若不见,面色平淡的出奇。

    万红杏很有眼力的招呼上去,用她那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魅术言语道:“三位客官要点什么?本店虽小,可花样却是着实不少~~”

    三个男子听后俱哼了一声,其中一个满面刀疤的男子冷冷道:“上酒!”

    万红杏一愣,暗暗跺了跺脚,嘀咕着,“海河帮的人什么时候这般不懂风情了。”扭着腰枝气鼓鼓的走了。

    待万红杏走后,那刀疤男压低声音道:“那人今日必来此地,小心吃食莫生事端,一切以抢夺秘籍为重!!”

    另两人点了点头,单手一翻,掌中已经多了一根半掌大的银针,浑身紧绷了起来,眼睛四处打量着,充满了戒备。

    他们三个等了很久,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而那万红杏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就剩一个店小二在那不紧不慢的擦着桌子。他们也不催促,就这般等着。

    忽而,三人一愣,将手放在了刀柄上。不知何时,他们对面的桌子上突然坐了一行人,共有五个,看装扮乃是一群道士。他们凭空而来,就像会妖法一般。

    这些人自不可能凭空出现,只是这些道士轻功绝佳,身形飞快,踩在枯木树枝上,倏忽之间落了座。

    海河帮三人面上稍漏惧色,这等武艺若是动起手来他们三个绝不是对手。

    正思忖间,那群道士之中站出一人,看样子是这群人之中辈分最长的,向他们拱了拱手。

    “看打扮诸位应是海河帮的,看来咱们应同为一人而来,此番还望三位能与我等通力合作铲除这个祸患!”

    疤脸男冷着脸,双手抱拳回道:“道长好意我心领了,此次各凭本事,能否得到那本秘籍就看咱们各自的运气了。”

    道士道:“我辈众人以行侠仗义为先,那李孤行残杀忠贞之士又与瓦剌勾结,我等正义道定要为武林铲除这个祸患,至于那无上的秘籍......依我看多属空穴来风,海河帮大可不必为了一本子虚乌有的秘籍与正义道为敌!”

    “阿弥陀佛,不错,不错,凌虚道长所言有理,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伤生命,但此事乃家国社稷的大事,面对李孤行这等通敌之人,我佛慈悲却也要除魔卫道!!”

    海河帮三人四处望去,并未看见何人身影,四周仍旧是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可那声音却像在附近,由此可见此人内力高深至极!

    过了一会儿,远处才现出一个身影,遥遥望去,但见一个行脚僧人身着单薄僧衣一步一步行在大雪之中,他并非轻功不佳,只是苦行惯了才这般行走。他内力大成,自生热力,身体所触积雪消融,一路走来已经融了一条道路。

    凌虚道长遥遥见礼,言道:“悟行大师内功又精湛了,几声言语尤胜耳边,甚喜甚喜。”

    悟行和尚缓缓走着,行了一个佛礼,“于佛门中人而言武功乃是杀人伎,出家人慈悲为怀,惭愧惭愧。”

    悟行和尚仍旧缓缓走着,突然身边多了一道身影,身影飞快犹如白日里见到了鬼魅,还未等那人现身,海河帮三人已经站了起来。疤脸男道:“快走!永夜城的人来了!!”

    他声音极低,生怕被人听到,转身刚走便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一男子身着一身云锦华服,用手指点住了他的穴道,嗤笑道:“什么时候连海河帮这种下九流也来凑热闹了,在我段无涯的眼里可容不得你们这般蝼蚁。”

    疤脸男身动不了,嘴还能开口,可他什么也不敢说,因他知晓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怖,这个男人纵使笑着,也绝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海河帮另两个人见到此人早就吓得魂不守舍,拔腿要逃时被四个同样身着云锦华服的女子以剑拦住。

    她们手中的剑与旁人不同,旁人的剑乃是笔直的,而她们手中的剑却是像游蛇弯弯曲曲,剑尖也变作了蛇头,极具威慑。

    情势剑拔弩张,悟行和尚与凌虚道长两人一齐出手,劲风而过,但见两人同时拦在当中。凌虚道长言道:“同为一人而来,大家同仇敌忾何必大动干戈。”

    段无涯道:“难道武当和少林要与永夜城为敌??”

    悟行和尚单手行了佛礼,“阿弥陀佛,永夜城几十年前被少林武当赶出中原,今日难道还想尝尝中原武林的功夫不成?!”

    男子仍旧笑着,笑容里充满了威胁,“永夜城难道怕你们不成??”

    三人对视一眼,正要动手,却听得一阵娇骂,“你个混蛋,擦桌子擦这么久吗?这么多客人不知道招呼一声,你想累死老娘啊,快来帮忙!!”

    万红杏从屋子里出来了,手中拎着两壶热酒、两壶热茶,一阵烟似的,笑盈盈的走到他们中间,“各位客官消消火气,来,喝酒、吃茶!!”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纵使万红杏这等精明之人也缓和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双方一触即发。

    但听“呼呼呼”几阵风声,华山、昆仑、峨眉以及霹雳门、无双城、天下道等门派的人悉数到场。

    情势微妙,段无涯面色数变,从刀疤男身上抽回手指顺势从万红杏手中勾了一壶酒兀自饮了起来,这才罢了。

    众门派各自落座,一时间客栈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其中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很难想象在这种极其偏僻的客栈会有这么多的人。

    客栈之中势力盘根错节,有些甚至有着血海深仇,可此刻他们都安静了起来,因为大家心中都想着一个人,那人便是李孤行。

    万红杏一面骂着店小二一面忙活着,好在她口舌极利,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只是让这群刀口舔血的人和和气气的等待又岂是容易的事,她一个万红杏可没有这样的能耐,没过一会儿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各方势力见了刀兵!

    但听一声咳嗽划破空中之后,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变得极其不自然,那声咳嗽略极尖极细,海河帮和武林之中的底层之人双膝发软近乎跪了下去。连永夜城、少林、武当这种大门大派面色也变得极其凝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发一言。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大叔、究竟是什么人给他们吓成了这样?”

    众人回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烂衣的孩子睁着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向身旁的一个颇有年纪的男人问着。

    那中年男人面色黝黑的出奇,就连终日在田间风吹日晒的老农也未必有他这般的面色,皮肤也粗糙的很,便似砂纸打磨过一般,与那白白嫩嫩的男孩子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中年男人咳嗽一声,双眼四处瞟了瞟,一脸憨相的点着头,他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轻轻推了孩子一下,吓道:“骆大狗!你这死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2、海迎春

    前后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原本广袤无垠、纤尘不染雪白的大地变得如同蛛网一般,来到万友客栈的人将雪地踏出了一条条足印,而在蛛网正中的万友客栈,正像是一条无比硕大的蜘蛛在等待着他的猎物,充满着危险。

    自那尖细的声音传过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万有客栈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半分影子,万物又沉寂了下来。

    忽而,一个老者的咳嗽打破了这个宁静,他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衣服之上补丁盖着补丁,腰间系了六个破袋子,手中驻着一根摸得油亮的竹棍,尖端已经开裂。

    咳嗽了两声言道:“依我看,都别等了,咱们这么多人那李孤行断然不敢来。”

    段无涯轻蔑的瞧了那老者一眼,“呵!没想到丐帮的六袋长老竟是这般短浅的见识,据说那李孤行十分年少,估计方才那尖细的声响便是来自李孤行的。”

    众人也都是他这般想法,所以才严肃以待。

    那丐帮长老不怒反笑,向段无涯拱了拱手道:“我丐帮自比不过永夜城蛇剑堂的堂主见多识广,我老叫花子乃是一个要饭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不了解李孤行也属正常,还请问那李孤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也让老叫花子开开眼。”

    段无涯笑的更加轻蔑,说道:“李孤行,年幼成名,十四岁便入得北镇抚司做了锦衣卫,仅一年就升任小旗官。在锦衣卫时号称刀门幼剑,是武道之上少有的俊杰!”

    段无涯生性极为孤傲,一生之中少有赞誉,对李孤行不舍溢美之词,足可见李孤行行高功强,远胜他人。

    飞鱼服、绣春刀,锦衣卫之中带艺投门的不在少数,然在入锦衣卫后无一例外的舍弃成名兵刃而只用一柄满身锦绣的长刀,这是锦衣卫的规矩。

    可李孤行是个例外,不仅因他父亲李四顾官至北镇抚司千户,更因他一柄长剑使的极为厉害,北镇抚司不忍这等剑法绝迹便破例让他使用长剑,故而号称‘刀门幼剑’。

    悟行和尚诵了声佛号,面漏憾色,“阿弥陀佛,李施主原本是一代少年英豪,国之栋梁,奈何他跟其父一起做了瓦剌的走狗,实乃国之祸患。加之李孤行亲手杀害义父骆勇,于情于义,天下人无不愤慨,纵舍老纳一命也要将他毙于掌下!!”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身边的孩童浑身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那男人,似要生吞活剥一般!

    段无涯道:“秃驴,你别摆出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假不假。来这里的人可不少,都是冲着李孤行身上那本《洛神剑诀》来的,他李孤行再怎么天资聪颖,也绝不可能以这等年纪有这般武艺!一切都是靠那《洛神剑诀》。”

    说到这,他的眼中闪烁出光芒,“一人一剑,杀得北镇抚司数百锦衣卫落荒而逃,飘然而去,这是多么神奇的剑诀!!”

    悟行和尚少有的漏出怒容,“施主此言差矣,且不说我出家之人本不屑习得那些杀人的伎俩,单论我少林藏经阁中七十二门绝技中又有哪一门不是名动江湖,怎会舍近求远贪图李孤行的《洛神剑诀》?!”

    段无涯道:“少林向来自诩正宗,可你们藏经阁中所谓的七十二门绝技就真的那么厉害?别忘了,几十年前你们少林可是和武当联手才堪堪敌得过我永夜城,我永夜城的《龙鳞宝典》才是天下无上的绝技,这般看来我永夜城更没理由贪图那《洛神剑诀》了?所以你少林跟其它自诩正大的门派一样,只是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蝇营狗苟。”

    “你......!”悟行和尚怒了,真气鼓荡,一身单薄的佛衣逆风而动,单拳蓄力,他回头看向武当凌虚道长,言道:“老衲今日便要除魔卫道,道长帮是不帮!”

    灵虚道长知他性如烈火,几十年来都是这个脾气,然此时确不是拼斗的时机,面色变了几遍,终是默不作声。

    段无涯一见,也摆开架势,双手做龙爪状,一声龙吟响彻天空,施展的正是永夜城的看家本领——龙鳞宝典。

    眼见两方要斗,那极其尖细的声音便又传来“一群腌臜泼皮,明知咱家要来还要动手吗?”

    众人偏头看去,但见十几个锦衣卫列成两队在前方开路,虎背、蜂腰、螳螂腿,好不威风。锦衣卫后面有两个穿着绿衣的小太监在一顶华美轿子两旁侍奉,另有四个绿衣太监抬着轿子。

    一行人走的极稳,如在无波无澜水面上行舟,可见那一行人武功之高。

    直到见到这顶轿子,众人才知道那声咳嗽来自何人,能使唤的了锦衣卫又有这般尖细的声音,必定是来自东厂的高手。

    众多江湖豪客纷纷站起了身,无论是永夜城还是海河帮,亦或是少林和武当,此时此刻都冲着轿子行礼,因他们知道,得罪东厂的人,遭受的便是灭顶之灾!!

    他们一直行着礼,足足有半刻钟那顶轿子才落了下来,两个小太监一个掀开帘子,一个伸手搀扶,自轿子里走出一个双鬓斑白的公公。

    他目光如电,扫视一遍后才略显满意,伸手搭在小太监的小臂上,“江湖之中当真没有规矩了,咱家一声咳嗽竟混若不觉,该死!该死!!”

    众人一阵沉默,谁也不敢再说半句,甚至连半个屁都不敢放,就连丐帮的人都收敛起那一身懒散的样子,头低得近乎埋进了裤裆里,生怕被人瞧见。

    此人名叫海迎春,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缉事厂首领太监王振手下的得力干将。

    宣德十年,明宣宗朱瞻基早逝,时年九岁的朱祁镇在太皇太后张氏的坚持下立为新君,王振得势,一跃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东缉事厂首领太监,文武百官为巴结王振自甘认父,一时之间权倾朝野,无出其右。

    海迎春身为王振身边的红人自是风光无限,加之东厂和锦衣卫势力庞大遍布大明的每一寸土地,就连世族勋贵也避之不及,他们这等江湖中人还哪里敢惹。

    万红杏偷摸打量着众人,眼珠一转,笑盈盈的起了身,扭着她那自认风韵无比的腰肢,走上前去,“海公公,您老可吓死人家了。这群人忒也不懂规矩,该杀、该杀!”

    众多武林中人纷纷摇头,几不敢看,海迎春是什么人,他乃是一个太监、无根之人,一个无根的男人怎么会对一个女子有好感?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海迎春不仅没有拒绝万红杏,反而极其的享受,他那双极其白皙细嫩的手轻轻握住万红杏的葱白的手指,仔细把玩。

    看到这一幕众人才想起来,深宫红墙之内,一群太监仗着自己有几分钱财在宫里招来宫女对食。有些有钱有势的还在民间娶妻,至于那无根之人怎行床围之事便是我等凡俗之人不得而知的了。

    海迎春拉着万红杏的手放在鼻前嗅来嗅去,模样很是陶醉,就像在品尝陈年佳酿之前先嗅酒香。

    嗅了许久,海迎春言道:“红杏啊,咱家就喜欢你这白嫩嫩的小手,可你这手最近有些粗糙,怎的手下小二干活不卖力了??”

    万红杏十分嫌恶,胃中翻江倒海,奈何海迎春淫威甚巨,不敢表露半分,面上仍旧妩媚万状,极力迎合,撒娇道:“可不,这小二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卖力,气死我了!”

    海迎春看了看那小二,但见那他木木讷讷的站在那里,面上似乎压抑着怒意。

    海迎春道:“猪狗一般的东西,咱家等给你找几个得力的人来。”说着伸手搂住万红杏的腰,鼻子凑近她的身子一闻,更是陶醉了。

    万红杏道:“多谢公公美意,小女子先行谢过。今日公公怎得闲暇来了?难道是专门来看小女子的??”

    海迎春伸手在万红杏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咱家找你还用带这么多人?”他朝天拱了拱手,变得十分郑重,“我奉得督主之命前来缉拿要犯李孤行!”

    万红杏目光耸动,心有惧怕。

    海迎春转头对那十几个锦衣卫道:“你们这群废物,今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当日李孤行可是从你们手上逃走的,若不是我在督主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哪还有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都给我激灵点!听到没有?!”

    “是!!”那十几个锦衣卫足足比海迎春高出一个头,可在他的威压之下却老实的像个孩子。

    海迎春使了个眼神,万红杏和一个小太监左右搀扶着他,将他扶到了客栈最显眼的位置,两个锦衣卫抬来一个大椅子,端坐高处,就像武林盟主般训话。

    “你们这些粗人,咱家也不指望你们能帮上什么忙,但谁要是敢跟咱家捣乱,谁要是为了那本秘籍跟咱家耍什么心眼子,咱家就将他带回东厂,让他变成跟咱家手底下的小太监。”

    江湖豪客们浑身一震,心跳加速,表现的更顺从了。

    海迎春眯着眼睛扫了一遍众人,问道:“看来江湖之上各门各派来了不少人,我告诉你们,那《洛神剑诀》并没有什么稀奇,倒不如背靠大树好乘凉,看咱家这身衣服,你们武功再高敢跟我说半个不字??”

    他正自得意满的说着,声音尖细的刺耳,令人听的十分难受,可江湖之中各门各派却没有一人敢出言反驳。

    海迎春的目光从他们顺从的面容之上扫过,很是得意。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死太监有什么好,一个无根无后的阴阳人。”

    众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循声瞧去,正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孩子。

    海迎春忍着怒意,两眼直瞪,“你是谁家的娃娃竟有这么大胆,敢说咱家??”

    他又向天拱了拱手,“难道你觉得咱家督主也是这样??”

    孩童道:“谁家的孩子不要紧,就连你那督主也是个无根无后的狗东西!”

    “放肆!给我剁碎了喂狗!!”海迎春怒极,十几个锦衣卫飞身而起,纷纷扑抓那孩童。

    孩童不慌不忙,扯着中年人的衣服,嬉笑道:“该你上了,李重九。”

3、骆大狗

    “慢着!!”海迎春叫道,那十几个锦衣卫像被施了定身法,生生顿住。

    海迎春戒备心起,摸着下巴不断思索,在他脑海中江湖之上似乎没有叫做李重九这样一号人物。

    他仔细看了看那个叫做大狗的孩子,一身破烂的粗布棉衣,草编的烂鞋,看起来十分穷苦,再看看旁边那个叫做李重九的中年男人穿的更加破烂,大多是烂地里刨食的穷苦百姓。

    而那孩子偏偏生的又白又嫩,颇有气度,穷人家是绝对养不出这种孩子的。

    再看那孩子生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映衬下于眼底形成了倒影,就像一个瓷娃娃,天真无邪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这副长相不仅让海迎春的怒气消了一些,反而令他越看越喜,心道:“这般模样俊秀的男童要是让我带回东厂当个小端茶送水的小太监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使个眼色,十几个锦衣卫立刻会意,挪动脚步将李重九和大狗围了起来。

    众多江湖豪客纷纷避让,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过多停留半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火上身。

    海迎春开口问道:“小孩子,你姓什么?”

    大狗忽然变得十分有礼,对着海迎春作个揖,回道:“回禀公公,我姓骆。”

    骆大狗彬彬有礼的模样惹得海迎春心花怒放,“我滴个乖乖,不错不错,你叫什么?就叫大狗?怎的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骆大狗道:“回公公话,我小时候总生病,就快养不活了。家父心中焦急就找了一个赤脚大夫,那赤脚大夫略懂术数,将我的八字批了,说了一堆话,云山雾罩家父也听不太懂,但终归是说我的命太硬但命格太软,需得起一个贱名才能养活。所以,家父就给我起了一个平时叫唤的小名唤做大狗。”

    海迎春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不住拍手,“好!大狗好!好名字,好名字!!”

    笑过之后海迎春又觉不对,板起脸来问道:“那你方才为何出言不逊侮辱咱家?”

    骆大狗前倨后恭,现在乖巧懂事的不像样子,而方才却大放厥词说了一些连久走江湖的豪客都不敢说的话,前后反差之中定有隐情。若真如此,那海迎春便向想些办法搭救这孩子。

    这并非是海迎春好心,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冻死街头他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只因骆大狗的容貌甚是可爱,几乎长在了他的心坎里,这才令他发了慈悲。

    骆大狗刚要说话,却被身旁的李重九扯住衣服,低声喝道:“你不想活了??”

    骆大狗瞪了他一眼,小嘴一撇似是无比的愤恨,大声说道:“你拉着我干什么?这里有这般多的江湖豪侠,又有东厂的公公做主,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此话一出,十几个锦衣卫纷纷拔出刀来,齐刷刷的架在李重九脖颈之上。

    骆大狗开始啜泣,言道:“我本生在富贵人家,被人拐卖出来辗转卖给了这又老又穷的男人当儿子。他时常打我骂我,还不给我吃喝,我本生的白白胖胖的,没过几日却瘦成这个样子......”

    他一连说了许多,娓娓道来、可怜巴巴。

    场中诸多江湖人听了这话无不愤慨,江湖之中但凡稍有良知,哪个不对人贩子深恶痛绝。

    一时之间李重九被数百双眼睛盯着,凌厉如刀的眼神似要刮掉他身上每一寸皮肉。

    李重九身体缩了缩,尽量避开这些锦衣卫的刀,满脸堆着尴尬的笑容,仿佛这样做锦衣卫的刀便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海迎春伸手唤道:“骆大狗,来,到咱家身边来。”

    骆大狗依旧啜泣着,直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既大方又拘谨,一步快似一步的跑到了海迎春的身边。

    但任谁都没有发现,啜泣的过程中,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一抹得意的微笑。

    海迎春伸手抚摸着骆大狗,极其喜爱,便如把玩一个珍惜的物件。他忽而正色,目光变得分外锐利,连同他的神情也变了个样子,像一个催命的判官,落在了李重九身上。

    “你叫什么?就是骆大狗口中的李重九??”

    李重九言道:“回公公的话,小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叫做李重九。”

    元朝之时,汉人被蒙元统治,那时的蒙元怕汉族起异心便施行了一系列的举措,这其中就包括了汉族人不能有正式的名字。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起义之前的本名便是朱重八,明代以后百姓虽可拥有名字,但对于一些穷乡僻壤之地,民智未开,名字也不是那般好取的,许多人仍沿用蒙元时期的取名方法。故而,李重九就跟现在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乃是平常的再也不能平常的名字。

    海迎春略一思索,更加认定李重九是一个惯犯。

    “看来你的本名应不叫这个,是吗??”

    李重九面漏踌躇,倏忽之间面色变了数变,一脸不可置信的言道:“小人我自小便是叫做这个名字,公公怕不是弄错了?我叫李重九叫了四十几年了,怎么可能改名??”

    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卫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口中鲜血飙飞而出。

    锦衣卫厉声喝道:“公公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说你改了名字就改了名字!!”

    李重九捂着脸,满是委屈,为了不再惹麻烦他面上依旧挂着笑,“是是是,都听大人的,小人以前不叫李重九!!”

    锦衣卫向海迎春拱了拱手,厉声道:“是都听公公的!!”

    “是是是,都听公公的。”李重九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着响头。

    众人初时冷眼看着,看到李重九这副可怜的模样心中也没了最开始的怒气,转而开始觉得东厂手段霸道,太过狠戾。

    李重九足足磕了几十个头,身体一晃栽倒下去,显是禁不住折腾,惹得海迎春一阵笑。

    他看着骆大狗道:“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去,在我身边做一个跟班的小太监,我保你吃得好穿得好,一辈子富贵不愁。”

    骆大狗将自己的脸靠在了海迎春的手上,显得极其贴心,“好,我以后就跟着公公。”

    众多江湖豪客唏嘘不已,悟行和尚更是少有的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三言两语之下,这如碧玉一般的男孩便要变成一个绝后之人。

    但在海迎春的淫威之下,谁也不敢发出半声感慨,毕没人想挨锦衣卫的巴掌。

    海迎春似是累了,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尽量舒展些。

    骆大狗问道:“敢问公公,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啊?”

    海迎春微微睁眼,“咱家坐在这里等一个人。”

    “等人??等什么人??”骆大狗的眼睛又变得清澈,天真的样子分外可爱。

    海迎春道:“咱家在等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骆大狗道:“公公是要杀坏人吗?为民除害,好厉害!!!”

    稚嫩的话音一落,众人面上各有神色,虽说他们都是为了李孤行来的,但又有几个抱着为民除害的心。就连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未必敢说自己分毫私心未有。

    反倒是永夜城等邪道中人面色能好看一些,他们为的就是李孤行身上的《洛神剑诀》,杀人夺宝,抢则抢了,抢的正大光明,却不似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非要打着一个为民除害的旗号。

    海迎春摇了摇头,忽而给了骆大狗一个巴掌,面上却带着慈爱的微笑,问道:“这一巴掌你可知其意?”

    众人皆不明所以,但骆大狗扑扇了两下大眼睛,反而笑了,“我明白了,公公要跟我说重要的事,给我一个巴掌是要我吃痛记住。但是公公,您救了我乃是我的恩人,就算您不打我,我也能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海迎春笑的更慈爱了,众多江湖豪客如梦初醒,正因骆大狗聪明伶俐猜中了海迎春的心思。

    “不错,咱家是要告诉你,咱们东厂没有惩奸除恶,也没有为民除害,咱家要忠于自己的主子,要忠于督主,咱家就是督主的一条狗,督主要咱家做什么咱家就做什么,督主要咱家吃屎咱家就吃,明白不?”

    骆大狗眉头紧皱,似是在思索,唯有李重九知道这个孩子正在忍着怒意。

    他趴在地上装晕,心里却忐忐忑忑的,生怕骆大狗忍不住白白送了性命。

    海迎春看着骆大狗紧皱的眉头,面色越来越冷,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骆大狗面色一变,做恍然大悟状,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喜笑道:“对了!对了!公公,咱们不是督主的一条狗!!”

    海迎春有些纳闷,又忍着怒意,反问道:“哦?那你倒说说看,咱家是督主的什么?”

    “儿子!公公是督主的儿子,我是督主的孙子!”

    “哈哈哈哈哈!好孩子,你的小嘴可真甜,咱家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重九暗中松了口气,这孩子到底是机灵,这都能被他蒙混过去。

    江湖众人听后直摇头,这样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心智,再加上东厂这样的环境,十年之后未必不是又一个海迎春。

    骆大狗单膝跪地,磕了几个响头,朗声言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海迎春故意板起脸来,质问道:“你叫我什么??”

    骆大狗眼珠一转,立马改口,“爹!亲爹!!”

    “嗯!”海迎春笑的合不拢嘴,对骆大狗是越发的宠溺了。

    骆大狗道:“爹,孩儿要送你一份大礼。”

    “哦?儿要送什么礼物给咱家?说来听听?”

    骆大狗道:“且看孩儿施展。”

    说完,蹦蹦跳跳来到了李重九的身边,那些锦衣卫愣了愣,又将刀兵架在李重九的脖子上。

    骆大狗嘻嘻笑着,“大叔,对不住了!”

    言语一毕,“撕拉”一声,自李重九的脸上撕下一块面皮。十几个锦衣卫瞳孔骤缩,身体不禁后退两步,其中一人大喊道:“是你!李孤行!!”

4、李孤行

    海迎春的瞳孔由小变大,两眼圆睁,便似白日里凭空见到了鬼。他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可以这般大胆,敢悄悄混入一群能够随时要了他性命的江湖豪客之间。

    他不禁怒了起来,“好啊,李孤行,你也忒不将咱家放在眼里了!!”

    那十几个锦衣卫初时一惊,身体向后退了去。

    但毕竟是皇宫大内训练有素之人,稍稍一顿,仅一个瞬间便反应过来,手中绣春刀寒光凛冽,毫不迟疑的劈砍而去。

    海迎春慌乱叫道:“小心别伤了骆大狗!”

    骆大狗聪明伶俐,海迎春与他相处不久,却已经将这聪明的孩子看的很重。

    李孤行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瞪了骆大狗一眼,凶悍之情一闪而过,眼神之中转而漏出无奈的神色。

    他单掌一挥,一股浑厚的劲力喷薄而出,那十几个锦衣卫被他掌力一撞,倒飞了出去。

    众多江湖豪客瞬也不瞬的看着这一切,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心中不约而同的产生同一个想法,“《洛神剑诀》当真神技!!”

    江湖传言,《洛神剑诀》不单单是一本剑谱,而是包涵内功修行的一部神功,其内功修行的法门尤胜剑法本身。甚有传言,修习《洛神剑诀》内功者可横行天下,甚至连永夜城这样的门派都将夺取《洛神剑诀》视作门派第一要务。

    当日永夜城与少林武当一战落败,远迁西域,其后便从永夜城内传出要寻《洛神剑诀》的传闻,要靠着里面的内功和剑法卷土重来扫清中原武林正道。

    纵然永夜城算不上魔道最强门派,但能以一门一派之力对抗少林、武当,其底蕴与实力不言而喻。

    《洛神剑诀》名声虽大,但流传时间并不长久,也仅只在近十几年的时间里广为流传。究其根源说法很多,最令人信服的便是永夜城对《洛神剑诀》的痴狂,连他们这样桀骜不驯武功高强的人都将《洛神剑诀》视为救命稻草,其他人哪里还哪有不疯魔之理。

    然而,自那《洛神剑诀》的消息从永夜城传出来便再也没了动静,直到前几年,皇宫大内的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他以锦衣卫中唯一佩剑之人的身份传遍江湖,那时江湖中人便猜测到《洛神剑诀》的下落,而那个锦衣卫也成了江湖中人眼热的对象。

    后来他升为小旗官,前途一时无二,江湖众多门派的心也沉寂下来,毕竟谁也不嫌自己命长去得罪锦衣卫。

    又过了不久,那小小的锦衣卫一家出了变故,成为众矢之的,江湖中人沉寂的心又被唤醒了过来,甚至比以往更加疯狂。

    李孤行一掌震开十几个锦衣卫,脚步丝毫不停,趁着间隙扫视众多江湖群豪一眼,看他们并没有什么动作这才安心。

    一步踏出两指并剑,向海迎春杀去,擒贼擒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海迎春失色,他位高权重,却于武功一事一窍不通,别说面对李孤行这般武林好手,便是江湖之中随便一个下九流的角色都能轻易将他置于死地。

    海迎春慌是慌,可他却是不怕的,因他身旁有高手傍身,那四个绿衣太监挡在他的身前各展手段迎敌。

    《洛神剑诀》名气太响,李孤行手中无剑但剑意已成,威力非同小可,那四个太监不敢小视,各自施展功夫。

    他四个内力雄浑,合力生出一股气墙,便有削铁如泥的利刃在手也休想靠近半分。

    李孤行眼前一亮,心道:“这四人有这般实力,难怪江湖之中这么多武功高强的豪客却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海迎春惊惧不已。”

    《洛神剑诀》名气太大,令他们四个多少存了些惧意,面上神色有些不自然,既想见识《洛神剑诀》的一招,又怕被这一招要了性命。

    剑气来临之际,李孤行却被旁人挡住,四人心中松懈之余不禁多了些遗憾。

    但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一个身着单薄僧衣的和尚,迎着剑气,以自身外家横练的功夫挡住了李孤行!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犹如大寺晨钟,“咣”的一声火光四溅。

    悟行和尚单掌而立,口中诵道:“阿弥陀佛!!”

    众人这才看清李孤行的面目,他虽是个青葱少年可眉宇之间已经有了许多沧桑的神色,那是一种见惯了世态炎凉和人情世故的沧桑。

    但这沧桑并没有将他桀骜的神态压倒,上扬的眉梢反衬的他更加飞扬,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有如黑夜里的鹰眼,无比的锐利又充满了危险。

    若是他平和一些倒不失为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偏偏他的煞气太重,嘴角又似乎时时刻刻带着微笑,不禁令人心头感慨,“好邪的一个少年!”

    李孤行眉头略皱,轻笑道:“悟行和尚,好修为。”

    悟行和尚道:“施主通敌叛国,乃我武林正道所不耻,还劝施主早归正途,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凭你??”李孤行一声爆喝,内力鼓荡,又是一声巨响,悟行和尚后退三步,口喷鲜血!

    “嘶!!”众多武林豪客暗暗心惊,原本他们还想趁机偷袭李孤行,可见到这一招威力之后再也没了这样的想法。

    看到了这一招,他们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也只有这样过人的本领,这样桀骜飞扬的少年才能逃过整个江湖的追杀!

    这一招过后李孤行也不好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为了显示自己功夫强横,他生生顿住了身形,虽然表面看起来要胜过悟行和尚,内里却受了不轻的伤。

    李孤行浑身鲜血翻涌,喉头一甜似要喷出血来,可他却不敢表露半分受伤的痕迹。环顾四周,江湖豪客鹰视狼顾,但凡漏出一分一毫,这些人定会令他毙命当场!!

    他体内真气散乱,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竭力将手臂伸的很直,指剑比着悟行和尚,神态自若以极。

    大风吹过,李孤行长衣飘荡,以一人之力对峙众多江湖豪客,纵是一身破衣烂衫,也令他生出一种谪仙之感,正是这股飞扬的神态令众多江湖豪客和海迎春等人不敢轻动。

    过了良久,一人小声言道:“堂主,李孤行这般久都没有动作,是不是受了内伤,咱们现在要不要......”他手掌横在脖颈上,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段无涯眼珠转了转,他早已察觉出蹊跷,但众多江湖豪客无一人心动,他也跟众人一样静观其变。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要自己费劲心力给他人做了衣裳。

    段无涯一甩衣袖,单手负在身后,低声道:“在等等。”

    现在比的是定力,他坚信只要自己沉得住气,凭着一身《龙鳞宝典》的本事,谅那李孤行就算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众多江湖豪客或惧、或怕、或恐他人得利,虽蠢蠢欲动却终归没有一人动手。

    李孤行暗自运气,经脉已然畅通,唯有少许阻滞。他也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一击得手的时机。

    正僵持间,骆大狗喊道:“李孤行,你怎么不打杀过去,你不是最恨东厂的人吗?莫非......你受了伤??!!”

    言语一出,尽数恍然,一些人再也沉不住气,率先发难与海迎春身前四个太监一并动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静观其变的人看这架势哪里还能呆得住,时机稍纵即逝,万不可让旁人先抢到。

    段无涯喝道:“上!”言罢,已经一个健步冲了上去,龙吟之声大作!!

    李孤行大惊失色,回首狠狠瞪了骆大狗一眼,恨得不行。

    他使出全身内力,双足猛踏,正要施展轻功。谁知身后喊杀震天,哀嚎遍地,情势又变。

    那些江湖豪客唯恐令别人占得先机,竟出手互相攻讦,一时之间除了那四个太监,并没有一人能够近到身侧。

    这一幕始料未及,却是一个天大的好事,正可以趁乱劫持海迎春。

    李孤行眼漏凶光,射向那四个太监,心道:“只要解决了你们,那海迎春便是待宰羔羊。”

    然李孤行并没有把握能敌得过这四个人,他们四个极其神秘,四人武功路数一致,似是同出一门,他在锦衣卫这么久也没有探查到他们的底细。

    但他们的厉害李孤行还是知道的,曾听人说过,不论何等的高手对上他们四个都会化作一堆骨渣,如同恶鬼食人,所以四人也有一个别称,“魑魅魍魉”!

    李孤行神功潜运,两指斩出,一股剑气凌厉无匹,却在即将对上四人之时听到一声哭喊。

    喊声稚嫩而尖细,正是骆大狗的声音,喊声之中带着一抹惊恐令李孤行放心不下,心道:“莫非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都说关心则乱,李孤行放心不下回头看去,却见骆大狗好端端的站在人群之外,笑嘻嘻的看着他。

    “你!!”李孤行气极,高手过招最忌分神,只觉身后掌风呼啸,似有排山倒海般的大力向自己后心击来。

    骆大狗见这等情形心中越发开心,满面的笑意,长久以来的夙愿终要在今日达成,“李孤行,死吧!!”

    “碰!”

    但见魑魅魍魉四人掌力齐打李孤行后身,间不容发之际,李孤行回身一掌,堪堪抵挡,一口鲜血喷出,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的鲜艳。

    “得手了!”

    江湖豪客大多内力深厚,耳聪目明,即便在乱战之中,也能听得清楚,纷纷停了下来,各自飞身向李孤行袭去。

    一时间,众多人影如潮水般袭来,各显毕生绝学,将李孤行瞬间淹没。

    骆大狗松了口气,浑身力气仿若在一瞬之间抽空,大仇得报的快感令他几乎丧失了理智,他不禁放声狂笑,十分凄厉。

    便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跃出一个人影,那人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神色却越发的凶狠,正是李孤行!

    他心道:“我断不是这些江湖之人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他又岂是这般容易逃脱的,凌虚道长凭空伸出一拳,劲力绵长,手臂仿佛伸长两丈,猛向其心口抓去!

5、有惊无险

    李孤行两眼微缩,凌虚道长手臂延伸而出,阳光照耀下略带碧绿的光亮,似有毒气。

    这一手邪门的很,绝不是武当的功夫。

    他脑筋飞转,一个形貌逐渐在脑海之中浮现出来,惊道:“你、你不是凌虚道长,你、你是百面道人!!”

    百面道人被他撞破便不再隐藏,左手一揭,自后颈处撕扯下一块面皮,漏出一脸狰狞。

    “小子,今日你别想走!!”劲力暴涨一倍有余,向李孤行脚踝抓去。

    李孤行曾与百面道人有过交集,在锦衣卫的时候甚至还向他学了一手,这才制作出了一个黝黑老农的面具。

    那时李孤行便知这百面道人恶的很,直想着一辈子别再跟他碰上,谁知天不遂人愿,在这关键的时刻偏偏被他使了个绊子。

    李孤行心中很是后悔,早知道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决计不会一时心软,用制作人皮?面具的方法换了他一条性命。

    李孤行道:“我当时就该杀你!”

    百面道人道:“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

    方才为逃脱众人围攻,李孤行一跃而起,但其势不猛,高飞三丈之后便现颓势,反观百面道人劲力充沛,手臂好似越伸越长,此消彼长没几个瞬间便将李孤行的脚踝牢牢抓住!

    他向下一拽,李孤行便被拖了了回去,身下近百江湖群豪等着,便如羊入虎口。

    突然,一阵劲力猛震,将江湖群豪震的一个趔趄,摩肩接踵的场地腾出了一块空当,一个高大的僧人站在空当正中,单手微微用力,将李孤行从百面道人的手中抢了过来。

    “善哉、善哉,施主还是随我回少林寺伏法吧!!”

    李孤行哪能束手就擒,近百人他对付不了,但从悟行和尚一人手中逃脱还有些把握,他嘴角勾勒出一抹邪笑,言道:“悟行和尚,我皈依少林可保我性命吗?”

    这一问令悟行和尚身体一顿,显然他没料到李孤行会有这般作为。我佛曾曰:佛门无不可度化之人。纵有千般凶恶、万般狡诈,只要真心皈依,佛门都会护他周全。

    加之开国皇帝曾为僧人,地位奇高,连官府也鲜少管得。

    李孤行落了下来,有意无意见用脚踝在悟行和尚的腿上蹭了蹭,扫视众群豪朗声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与《洛神剑诀》相比我这条性命微不足道,好了,你们不用打了,现在我诚心皈依少林,这《洛神剑诀》便是少林寺的了。”

    “这......这......”悟行和尚面漏难色,踌躇了起来。

    “哼!小子!休耍花招,就算你投身少林,此刻你未被剃度便不是少林寺的秃驴,你的性命少林可庇护不得!!”段无涯两手成爪,龙吟之声隐作,直拿而上。

    “慢着!!”

    悟行和尚伸手阻挡,以横练的功夫将段无涯挡了下来。

    “李施主既然诚心悔过,便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杀不得......”

    段无涯鄙夷道:“老秃驴,你敢拦我?”

    悟行和尚道:“既然李施主诚心皈依少林,我少林弟子便要护他周全,段施主要想杀人夺宝,难道将我少林寺不放在眼里吗?”

    段无涯冷哼一声,眼睛盯着悟行和尚,一字一顿道:“我永夜城何时将你少林寺放在眼里过!!”

    两人火药味十足,间不容发,众多江湖豪客退避等待,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与二人争锋。

    但这并不等同于他们放弃了李孤行,鹬蚌相争,他们坐收渔人之利。

    李孤行喘息两口,趁机理顺自己的真气,时刻关注着四周。

    他想逃跑,可悟行和尚虽与段无涯对峙,却时刻保持着戒备,不论李孤行暗中如何挪动身体,始终逃不出悟行和尚一抓的范围。

    李孤行略一思索,计上心来,言道:“老和尚,这小白脸瞧不起你少林寺,这口气你能咽下去??”

    悟行和尚道:“就算毁我少林清誉,出家人不嗔不怒,也不该怪罪。”

    李孤行调笑道:“你涵养真好,他张口一个秃驴闭口一个秃驴竟没给你说恼,当真是个带壳的王八,能忍的很。”

    看悟行和尚不为所动,李孤行转而向段无涯道:“小白脸,你永夜城当初被少林武当一同驱赶出中原,恐怕是你们永夜城的《龙鳞宝典》威力不行,这才想要我手中的《洛神剑诀》报仇雪恨吧。”

    段无涯听后面色变了几变,这件事虽是江湖之上的公论,但毕竟是门派耻辱,这般堂而皇之的说出白白令人笑话,不禁发出声声冷笑,一声比一声骇人。

    “小子,你当真觉得我永夜城的《龙鳞宝典》比不过少林寺的功夫??”

    李孤行一副不屑的表情,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那你看呢,若是比得过少林你还会被这和尚挡着?若是比得过你们永夜城还用得着远遁西域??”

    李孤行说这话的时候变了变声音,极富挑拨之意,悟行和尚低诵佛号,“阿弥陀佛,这是李施主挑拨离间的伎俩,还望段施主不要中计。”

    段无涯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他明明清楚这是李孤行的挑拨,可李孤行说的太狠、太绝,听到耳中还是难以忍受。

    李孤行善于察言观色,看到段无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有了底气,他要再加一把火。

    “段无涯,你可真听这和尚的话,他这般说无非是想稳住你罢了。”

    段无涯忍着怒气,问道:“他要稳住我?为何?”

    李孤行道:“你不打败他永远是他少林压你们永夜城一头,而且这个结果对于少林来说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既然《洛神剑诀》已得,他们当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候你们永夜城报仇无望,生生世世屈居少林之后。”

    他偷偷向段无涯使了个眼神,低声道:“其实......比起少林寺那个酒肉全无的地方,我更想去逍遥自在的永夜城!!”

    段无涯眼珠转了又转,面色一会儿红一会白,细细思索之后,一声龙吟响彻天空,内力鼓荡,一瞬之间破了悟行和尚横练的功夫。

    但见血光飙飞,这一击下去,两人已经不得不打了!

    李孤行扫视身后,时刻提防着百面道人。

    段无涯招招凶狠专攻悟行和尚要害,而悟行和尚顾忌太多放不开手脚,一时之间落了下风。

    两人斗了十余招,悟行和尚面上逐渐现出黑气,脚下一跌,肩头中了段无涯一爪,血肉模糊。

    悟行和尚厉声道:“段施主,永夜城行事作风虽邪却不失江湖邪道的君子典范,你《龙鳞宝典》何时用上了毒药!”

    段无涯一愣,“用毒?我《龙鳞宝典》何等武功,需要用毒吗?”

    两人细一想,顿时明了,两双眼睛齐齐寻找李孤行,却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糟了!终是中了李孤行的奸计!!”段无涯一拍大腿,悔之晚矣。

    悟行和尚连点身上几处要穴,盘膝而坐,运功疗毒。

    那毒乃是百面道人一抓之下传到李孤行脚踝上的,李孤行以内力阻隔,再蹭到了悟行和尚的腿上,两者拼斗气血翻涌,使得毒素扩散加剧,这才令悟行和尚不知不觉的中了毒。

    江湖豪客加之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全都被段无涯和悟行和尚的拼斗所吸引,竟谁也没有注意到李孤行。

    他潜藏在人群之中,便似游鱼入海再难寻觅。

    段无涯定了定神,四处搜寻着,料想一时半刻定逃脱不了,可李孤行得百面道人真传,人皮?面具以假乱真,众多江湖豪客生面孔极多,要想寻他岂是这般容易的事?

    正苦恼间,那稚嫩的声音说道:“李孤行在那!”

    众人顺着骆大狗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李孤行已经裸露着上身,将自己打扮成店小二的模样,用脚下泥土将自己脸面涂的乌漆墨黑,若非骆大狗点破还真发现不了。

    江湖豪客本领高强,谁也不服各自为战,这才让李孤行有机可趁。

    看破这一点,海迎春以东厂公公的身份引领群豪,“你们这群杂碎,休要乱动,一切都听咱家的。段无涯,你将李孤行带过来,咱家禀明督主后或可将那《洛神剑诀》赠给你,其余的人就地等着,咱家定有说道。”

    段无涯心中甚喜,向着海迎春拱手,其余人等虽不甘心,但有海迎春在也不敢再行造次。

    段无涯施展神功,龙吟之声又起,两手如爪挥舞如风,分向李孤行双膝抓去。

    他这《龙鳞宝典》威力奇大,段无涯虽只练到第三重,但一抓之下也可碎玉断金。

    然李孤行却表现的十分平静,他斜了海迎春一眼,身形一闪便冲了过去。

    那魑魅魍魉四人早早等待,正要将他拿下,谁成想他竟在途中改变去路,转而抓住一个女子,单手扼住了脖颈。

    “死太监,这个贱人你知道是谁吧,若不想这个贱人死,你就老实点!”

    众多江湖豪客哪里吃他这一套,不过是投鼠忌器的伎俩罢了,谁知海迎春一反常态,慌乱言道:“都、都别动!都他娘的给我别动!!”

    他对李孤行道:“我的小祖宗,你要咱家做什么?只要你放了他,一切好谈、都好谈!”

    李孤行道:“我只要你们在这里,直到明天才能有动作。”

    海迎春踌躇着,停顿良久,直到李孤行手臂使力,扼的万红杏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松了口,“好,咱家答应你,你走吧!”

    李孤行轻轻一笑,眼神瞥向骆大狗,“你给我过来!”

    骆大狗失落万分,吐出一口气后又变得满面笑容,屁颠屁颠跟着李孤行走了。

    三人一前一后就这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海迎春暴跳如雷,奋力捶着桌子,将桌上的茶碗震的飞起,对着魑魅魍魉四人怒骂道:“还他娘的等什么?快给咱家追!!”

6、万红杏

    众多江湖豪客施展毕生绝学向李孤行追去,大雪飘飞一夜,积雪甚厚,所到之处必定留下足印,顺着足印便可寻到李孤行。

    可他们无不觊觎李孤行的《洛神剑诀》,所来之人甚众,雪地早被踩的纷乱,一时之间难以辨认,直到奔出一里地之后才寻到了李孤行的踪迹。

    奔在前头的三人分别是百面道人、段无涯和悟行和尚,四个太监抬着海迎春紧随其后,而那十几个锦衣卫和剩余的江湖豪客被他们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段无涯道:“要不......咱们三个先在这里打一架吧。”

    他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百面道人,显然对他极其忌惮。

    悟行和尚道:“老衲只为李孤行,对《洛神剑诀》并没有放在心上。段施主若要《洛神剑诀》尽管拿去,那李孤行便让老衲带走!”

    段无涯一面追着一面斜眼看向悟行和尚,“老秃驴,你这话说的是真是假?”

    悟行和尚稍显愠色,“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何必欺骗段施主!”

    段无涯略微思索,好歹那悟行和尚自称名门正派,言语既出断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倒足以信任。

    他偏头看向百面道人,“现在能跟我争夺《洛神剑诀》的也只有阁下了,是吗?”

    百面道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谁也不知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更不论他心里面想的什么了,只是他行为举止素来邪之又邪,这才令他恶名远播,就算百面道人说他无心《洛神剑诀》段无涯也是不信的。

    可百面道人偏偏没有提抢夺《洛神剑诀》半个字,反而猛向段无涯使眼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东厂魑魅魍魉四个太监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不论三人如何加快速度,那四个太监始终抬着一顶轿子与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仍如水中行舟般平稳,不禁令段无涯脊背发凉。

    “看来要得《洛神剑诀》还要对付这四个阉狗,万不得已时咱俩们只有合作了!!”

    百面道人嗤笑一声,“你可算认清形式了,大敌当前,你我二人只有通力合作才有可能将《洛神剑诀》抢到手,在此之前你我谁也不能存二心!”

    段无涯道:“好!咱们就先合作!”

    他嘴上是这般说,心里可不是这般想的,且他确定百面道人的心里也打着算盘。

    三人又奔了大约五里地,奔到了这里只有一条脚印延伸极远,料想是李孤行的足迹。

    但三人同时发起愁来,悟行和尚道:“李孤行受了重伤是也不是?”

    百面道人道:“不仅受了伤还中了毒!”

    悟行和尚面色微变,“托施主的福,老衲也中了毒。”

    百面道人道:“那也跟我没甚想干,老和尚你莫要怪我。”

    段无涯道:“他带着两个人,受了伤又中了毒可能逃出这么远吗?”

    悟行和尚一愣,附身查看一下雪地之中的足印,惊声道:“不好!中了李孤行的圈套了!”

    段无涯和百面道人也是一惊,低头查看,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那一排的脚印十分浅,也只有半指深厚。

    大雪下了一夜没过脚踝,在地上留下这般浅的足印,能施展此等轻功要么便是李孤行的轻功已经到了化境,要么就是他压根就没受什么伤。但不论是哪种情况,他们一行都再也追不上了。

    段无涯仰天长叹,一头栽在雪地里,大悔道:“完了,完了,又没有抓到他。”

    话说李孤行真的远遁了?其实未必,他虽逃了却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万有客栈。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坚信海迎春和众多江湖豪客必定不会老实等着,故而才做出这等事来,这正是他胆大的地方。

    饶是如此却也危险的很,倘若是被谁看到了身影,再吆喝一声,说不定又是一场血战。

    他将万红杏五花大绑的捆在一个椅子上,正翘着二郎腿烫一壶酒,酒他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去烫的,骆大狗将一切都做好了。

    李孤行使了个眼色,骆大狗屁颠屁颠的将酒倒在了碗里,低眉顺目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忠心的奴仆。

    李孤行用嘴唇碰了碰酒,将碗一倒洒到了地上,“凉了,再热热。”

    “好嘞。”骆大狗用小嘴吹着炭火,口风到处炭火通红,一股浓烟涌了过来,呛的他一顿咳嗽,泪水飙飞。

    李孤行将碗向他一递,“倒酒。”

    骆大狗隔着抹布端起酒壶,飞快的倒了一碗,立马将酒壶放下,用手拽着耳朵,已然烫的不行。

    李孤行斜了他一眼,又用嘴唇碰了碰碗,眉头忽然竖起,连酒带碗往地下一摔,“啪!”酒碗应声粉碎。

    “太热了!你想烫死我不成?!”

    骆大狗极有耐心,不言语半分,默默的拿着抹布将酒壶端了出去,靠着冬日的寒冷替酒壶降温。

    万红杏瞧着骆大狗瘦小的背影,心中不忍,她问道:“李小哥,奴家有些事不明,还请小哥说说。”

    李孤行道:“你想问什么?”

    万红杏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他坑害你我懂、你报复他我也懂,可他一面报复你一面又服侍你,这我就不懂了。”

    李孤行哈哈一笑,“你不懂的事多了,这我可说不了。”

    没过一会儿,骆大狗回来了,轻轻倒了一碗酒,这次李孤行没有说什么,仰头将酒喝了,干干净净。

    过了一会儿,万红杏忍不住又道:“李小哥,这人都走了,你还是将我放了吧,你这般捆着我好难受。”

    不知不觉中,万红杏又卖弄他的风姿,她自恃生的漂亮,风姿卖弄起来无往而不利,看李孤行的样子和年纪应还是个雏,想来极好上钩,谁料李孤行偏不吃这一套,反而出言相讥,“大婶,你这套在我这可不管用。”

    万红杏一愣,略有怒气,“你叫我什么?”

    骆大狗又替他倒了一碗酒,他一面喝着一面慢吞吞的说道:“大婶啊,怎的,对我而言你这年纪难道应该叫奶奶?”

    “你!!”

    万红杏气极,她这容貌虽说不上倾国倾城,那也是花容月貌,且保养的极好,即便将近不惑之年看起来依旧如同不到二十的小姑娘。自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人叫过他婶婶,更别说是奶奶。

    李孤行道:“宣宗年间,那时你只是个小小丫鬟,而那时的东宫局郎......”

    万红杏一惊,连声音都变了,“你......你怎知道......”

    李孤行道:“我为何不知?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北镇抚司不知道的?别忘了,我虽是个小小的旗官,可我这小旗的位置却是很重。”

    万红杏轻笑一声,“原以为你会说你父亲乃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可惜啊可惜,好好的千户大人竟被人收买,沦为瓦剌人的走狗!!”

    “放屁!”李孤行将碗一摔,擦着万红杏的面颊砸到了墙上。

    万红杏毫不畏惧,迎着李孤行的怒意反唇相讥,“我说错了吗?若非如此为何黑白两道要追杀你,为何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要拿你?通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

    说到这里,李孤行便笑了,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他背了很久,现在即便当着他的面说他也不甚在意了,正如前人所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他李孤行坐得直、行的端,又何惧别人说什么。

    东厂和锦衣卫的嘴自然不能信,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为了一己私欲,他们什么理由编不出来,将黑的说成白的,死人能说成活的,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

    但李孤行终究还是开口解释了,他仍旧是个少年,对于平白无故的冤屈仍想辩驳。

    “就如你一般,江湖上对你的闲言碎语从来没有少过,甚至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了。一枝红杏出墙来,一万枝红杏......万红杏啊,万红杏,难道你敢说你不是一个被人辜负的痴情女子??”

    “我......”万红杏低下头去,眼神里流露出了不甘与寂寞,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所想的,曾几何时她也是个良善人家的女子。

    她没有半分言语,沉默取代了一切,似是陷入了回忆,回忆起那段青葱往事,回忆起了府中那个年少无知的丫鬟,还有那个看起来意气风发的东宫局郎。

    李孤行静静的看着万红杏,似乎在陪着她一同沉默。

    趁着两人各有所思,骆大狗从胸口掏出了一包药,准确的说乃是一包毒药,李孤行防备之心甚重,这包毒药还是方才趁乱从一个丐帮弟子的身上顺手牵羊得来的。若是平时,李孤行哪里会给骆大狗偷买毒药的机会。

    “但愿这毒药能毒死李孤行!”骆大狗想着。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酒壶,自言道:“酒快没了,我再添点。”带着酒壶趁机走到了一个酒坛之前,用自己瘦小的身影遮挡视线,一点一点的将毒药倒入酒壶之中。

    他心中慌的不行,须臾之间白嫩的小脸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两手不自然的哆嗦了起来,他极力控制着,生怕自己手抖的声音被李孤行听去。

    猛然之间,只觉后颈发凉,超出常人的第六感告诉他李孤行就在他的身后。

    他惊恐的,极其缓慢的回过头去,眼神之中装满了胆怯,生怕李孤行那张凶狠的脸凑近自己。

    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忽而,全世界都安静了,骆大狗松了口气,他只是紧张的不行,这才察觉到后怕,那李孤行和万红杏仍旧沉默着,哪里动过半分身子?

    再瞧一眼酒壶,毒药入酒清澈透明,轻轻一嗅一股酒香凛冽扑鼻,没有丝毫异味。

    骆大狗漏出一抹邪笑,他运气不错,这毒无色无味实难辨认,“李孤行,今日便是你死期。”

    他转身将酒放在火上温了温,倒入碗中,酒香凛冽,芬芳扑鼻,双手将酒碗端到李孤行身前静静的等着,等着李孤行将碗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过了好一会儿,李孤行才开口说道:“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想了。”

    说罢他拿起酒碗仰头喝了,骆大狗看着他的喉咙动了动,一切尘埃落定。

    万红杏道:“是啊,都过去了。不过,你明知道这些人要杀了你,为何还敢来,且带着这样小的一个孩子。”

    李孤行道:“我来这是要见一个人,一个不得不见的人!”

7、虚与委蛇

    万红杏两眼微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第一次听说李孤行的名字乃是他刚入锦衣卫之时。那时的他一身锦绣衣裳、一柄玄铁佩剑,正气凛然、威风凛凛,何等丰神俊朗。只觉这样的锦绣少年入了锦衣卫那般大染缸之中不免有些唏嘘,叹息一阵便也忘了。

    没过多久,李孤行名动江湖,不仅是《洛神剑诀》的传人,更是锦衣卫中除千户李四顾之外唯一佩剑之人,这才令万红杏将李孤行这三个字牢牢刻印在了脑海。

    锦衣卫中大多带艺投身,其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难以言喻。

    但不论是何等的人物进到锦衣卫后都会被管的服服帖帖,不单单因为锦衣卫乃是皇权特许的机构,更因为其中有绝对的实力。

    譬如北镇抚司千户李四顾、副千户骆勇,都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论多那些投身锦衣卫的江湖豪客有多么高傲的性子都得弯腰低头,不论他们擅长何种兵刃,都得改用长刀。

    用李四顾的话讲,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但有些在江湖之中颇有凶名之人却是例外,李四顾又不是傻子,怎会让自己的手下尽数舍长就短,故而他开辟先河,允许那些强人在长刀之外使用自己的兵刃。

    而李孤行却不同,他未成名时便入了锦衣卫,更是从一开始便得到特许,且无一人反对。

    剑乃百兵之首、人中君子,非德艺兼备之人而不可用,用李四顾的话来说,之所以不让这些带艺投身的江湖豪客们用剑,乃是因为他们不配用剑。

    万红杏原以为这是父亲对儿子的偏爱,可细想之下,却觉得这私心极小。锦衣卫里的人哪个不是凶名在外,李四顾再乾坤独断也不敢这样高抬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又怎会捧杀自己的儿子。

    从这点来看,李孤行必定是一个剑法奇绝,人品极佳的少年。

    放下李孤行剑法是否高超不论,万红杏打量来打量去,怎么看都觉得李孤行七分正三分邪,都说相由心生,这看似邪派的少年又怎配的上用剑??

    万红杏摇了摇头,有些琢磨不透,再看看身旁的骆大狗,更一头雾水。

    李孤行瞧着万红杏一直盯着自己,面漏凶相,“你看什么?难道打我的主意??”

    万红杏脸一红,骂道:“呸呸呸,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娘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她转而问道:“你到底在等什么人?”

    话音刚落,李孤行眉梢一挑,恰好此时酒壶里的酒也喝的干干净净,咂咂嘴道:“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万红杏瞪大了眼睛,因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人,这人竟是店中的小二。

    “怎么是你??!”万红杏问道,声音已经变了。

    店小二道:“想不到吧,其实我也想不到的。”

    万红杏更惊了,“你不是哑巴吗??”

    店小二道:“说话太多容易纰漏,所以我宁愿当一个哑巴。”

    万红杏心头剧震,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那店小二在万友客栈的时日不短,已待了足足两年,两年之中他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她这种精明之人都认为店小二是个哑巴,其心之隐忍着实可怖。

    万红杏强撑着笑了笑,“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店小二跪地道:“属下参见小旗官!”

    他的年纪要比李孤行大上许多,这一跪下却毫不作伪,甚至带着些了却心愿的感觉。

    万红杏和骆大狗齐刷刷的看着李孤行,满眼皆是诧异,两人心中同有疑问,“李孤行究竟有多么大的魔力,能让此人这般为他卖命!”

    李孤行没有急着扶起他,反而现出一脸得意之色,洋洋自得的样子似是在炫耀,在万红杏和骆大狗面前炫耀。

    但看两人除了惊讶之外没有一丝羡慕之色,他便有些难受了,极其尴尬的敛起得意之色,谦虚问道:“大哥,烦您探查的事有了什么样的进展?”

    店小二锐利目光扫过万红杏和骆大狗,仿佛黑夜中捕杀猎物的老猫,想来已是动了杀心。

    李孤行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这店小二才缓容说道:“进展倒是有些,不过大多捕风捉影,从这些不甚可信的消息之中我倒是找到了一条线所,但自觉这线索也没什么作用。”

    李孤行道:“还请大哥明示!”

    店小二刚要说话,突然噤了声,只听“咯吱咯吱”足压落雪之声渐近,叫骂之声渐大,正有不速之客。

    万红杏嘴角轻勾,眼光之中除了妩媚更带轻蔑,还未来得及呼救,便被李孤行伸出两指点了穴道,再也不能出声半分。

    李孤行道:“大哥,还请帮忙探探。”

    店小二转身要走,忽而回身一掌,直劈骆大狗头顶。

    这一掌功力颇为深厚,开碑裂石不在话下,乃是刚猛无匹的掌法。危急关头,李孤行出掌一搪,口中不禁喷出一股鲜血。

    店小二一脸不解,质问道:“大人,此人乃是个祸害,留着他有何用??”

    李孤行强忍道:“我的事,别管!!”

    在店小二的一脸不可置信中,从李孤行的口中又喷出一口血,血色暗沉,显是中毒之象。

    店小二懵了,但听脚步之声越来越近,也无暇在顾忌,转身推门出屋。

    但见那丐帮的六袋长老领着一群丐帮弟子折了回来,口中污言秽语甚是难听。

    那六袋长老约摸五十来岁的年纪,满脸生癞,活像一直癞蛤蟆趴在了面上,人称癞面头。

    癞面头啐骂道:“你他娘的是个什么狗东西,老子用了七种不同的蛇毒熬制而成的毒药,足足两年,费劲了心血啊。你他娘的说弄丢就弄丢,到底丢在哪了?赶紧给老子好好找找!!”

    他手下弟子有个四五人,尽数低头着着,他们面上都挂着冰晶,大概是癞面头骂人喷上的口水冻成的。

    店小二一阵翻腾,胃里直冒酸水。

    癞面头远远看见店小二,向他行了一礼,“都说万友客栈不拒客,我叫花子虽穷,也不会赶我们走的,是吗??”

    店小二仍旧是那副神色,看也不看癞面头一眼,随手抄起一块抹布搭在肩上,自顾自的干起了活。

    癞面头顿了顿,又道:“我跟你这伙计也说不着这些,你们店里的事还是万老板做主,是吧?”

    店小二仍旧没说话,但头却点了点,目光向远方一瞟,眼睛里漏出担忧的神色。

    癞面头自小便是乞丐,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非凡,简单两句对话便已知道面前的这个店小二乃是一个哑巴。他从破旧的衣服中翻翻找找,最终从衣襟里找出一锭白光闪闪的银子。

    “万老板不在你也做不得主,这样吧,这锭银子定然够我等吃喝了,先放在这里,我们先进去,自行收拾饭菜。”

    见到银子,店小二停下了动作走了过去,拿起银子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又放在嘴里使劲一咬,面上露出些许笑容。只是拿笑容有些轻蔑,令癞面头看之不懂。

    那店小二用手指着远方,“阿巴阿巴”的不知说着什么,但从那口型可以看出,他说的乃是一个“滚”字。

    癞面头板起脸来,忍住怒气,“你个伙计怎的这般不讲情面,难道你这客栈是金子做的不成?”

    店小二停下了动作,端端正正的站在客栈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癞面头看了看身边的丐帮弟子,顿觉面上无光,他堂堂丐帮六袋长老去哪里虽不说前呼后拥,但江湖中人看在丐帮的面子上多少还会给些薄面。怎也想不到今日却在一个店小二面前折了颜面。

    正要发难,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倏的一声钉在一棵树上,入木三分!!

    癞面头一瞧,登时大惊,这一手内力雄厚,显是极高的功夫。

    “你、你、你......”

    癞面头连说三个“你”字,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狠过一声,说道最后一个你字的时候,已经向店小二攻去。

    他看起来丑陋不堪,功夫却厉害的很,呼啸之间身形闪动,掌风已到店小二面前。

    但见店小二不慌不忙,不知用了什么功夫,在掌风攻到的一瞬间,轻太右手,将癞面头推的一个踉跄,后退五六步,跌坐在地。

    这一下令他颜面大失,他又看了看身边几个小乞丐,面色越来越红,怒意更盛,纵知店小二武功要高出自己许多,也要奋力一战!

    店小二心道不妙,李孤行身中剧毒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分危险的骆大狗,他让这些乞丐进万友客栈倒是不打紧,就怕他们在寻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李孤行。

    他一定要将这些人拦在门外,最好能打消他们进入客栈的念头。

    正思索间,癞面头又攻了过来,店小二正要抵挡,却听“滋啦”一声,门开了。

    一个跟他一样装扮的人走了出来,笑容满面的说道:“你这憨货,怎么能跟客人动起手来,来来来,众多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一愣,暗中叫好,李孤行的易容术师承百面道人,虽没有他那般精通但也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改换一个面容再换上这身衣服,谁还能看得出他本来面目?

    癞面头大喘一口气,质问道:“万有客栈素来不拒来客,今日怎的跟我们丐帮动起手来?难道没将我们丐帮放在眼里?”

    李孤行咳嗽两声,走了过去,用肩上抹布掸了掸癞面头身上的灰尘,极尽低三下四的模样。

    “客官,都是误会,这店小二是个哑巴,性子憨直。老板娘被那李孤行抓走生死未卜,他哪里还有心情做生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

    癞面头眼珠转了转,在那店小二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面上忽然泛起一抹邪笑,“兄弟,莫不是这小二跟万老板......”

    李孤行也邪笑道:“这可不敢说,但想来也差不多。每每月上柳稍,夜深人静,那动静可大的很!”

8、柔拳

    李孤行和癞面头说完爽朗一笑,店小二则是一脸无奈,他也是个风流人物,面对万红杏这种风情万种的男人,自然多了些阳刚之气。

    李孤行给癞面头找来了颜面,他自然懂得借坡下驴,向李孤行拱手道:“那......咱们几个可就叨扰两位了?”

    李孤行道:“哪里话,长老还请赶紧,外面风大,进屋暖和暖和。”

    店小二猛向李孤行使眼色,李孤行也在暗中回了他几眼,摇头示意让他暂且安心。

    店小二担心他,骆大狗几次三番将他置于死地,或明或暗,无所不用其极。

    却不知骆大狗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偏一直纵容,换做旁人,骆大狗怕不是早就死个十回八回了。

    店小二进了客栈,但见客栈干干净净,没有分毫痕迹,想来李孤行已经将万红杏和骆大狗暗中藏好,这才放下心来。

    癞面头等人在门外跺了跺脚,将足下的淤泥跺的干净,又仔细拍尽了身上尘土,寻了一处偏僻所在,一齐做了下来。

    这是他们丐帮的规矩,乞丐遭人嫌恶,不给旁人添堵。

    这本应令人欣慰,谁知店小二脊背一凉,心慌的不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地面。

    只因他看到了一张纸,好巧不巧这张纸就踩在癞面头的脚底下,皱皱巴巴的纸张之上有几道十分清晰的折痕,再联系癞面头前来寻找东西的目的,当即明白了过来。

    “这莫不是他们找寻的东西??就是包藏毒物的纸?”

    店小二眼神扫过,引起了李孤行的注意,须臾之间李孤行表情凝固,咳嗽几声,同用眼神回应,不要轻举妄动。

    他佯装无事,快步上前,殷勤道:“丐帮的诸位大侠,还请稍稍移步,这里是风口,有些寒凉,免受风寒。”

    癞面头摆摆手,笑道:“小兄弟有心了,不打紧,咱们叫花子皮糙肉厚有个遮风挡雨的就行。”

    李孤行又跟店小二对了一眼,踌躇一会儿说道:“那我便不打扰诸位了,小的先行告退。”

    说话间他猛然咳嗽了几声,喉头一甜,差点又要喷出血来,眼前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人影。

    他转身要走,忽而被癞面头叫住,“小兄弟等等,还烦您给烫壶热酒。”

    李孤行还哪有力气,整个身躯摇摇欲坠,向前走了两步,差一点栽倒在地,好在他功力深厚强撑着身子这才没漏出点滴破绽。

    多逗留一刻便多一些危险,店小二挡在他的身前用手示意,自己供癞面头等人差遣。

    谁知癞面头板着脸恶言道:“你这小二像个倔种,定不会照顾客人。还是那位小哥有心,咱们这群叫花子纵使粗陋,难道不值得你们上心?。”

    店小二面色一狠,竟似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瞪的癞面头等人一愣一愣。

    癞面头脾气急躁,一拍桌子,怒道:“怎的?万友客栈是欺负我们这群叫花子不成?”

    店小二摆出手势,不言而喻,其意简洁明快,“要留留!不留滚!!”

    癞面头顿觉颜面扫地,左右看看,摆开架势又要出招。

    “噗!”

    剑拔弩张之时,李孤行忍受不住喷出一口黑血当即栽倒。

    癞面头愣在当场,但见店小二飞速转身,在李孤行身上连点几处大穴,手法之快,堪称江湖一流。

    李孤行头晕眼花,近要昏死过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强撑一口气言道:“有毒、客栈里有人下毒!!”

    店小二立解其意,回头瞪向癞面头一行,怒发冲冠!

    癞面头懵了一下,慌乱解释,“兄弟,不是我,我们是来寻东西的可不是下毒的,再说我们刚来客栈哪里有机会下毒??”

    店小二双手一顿比划,意思是说丐帮下毒的功夫十分厉害,杀人于无形何需要机会。

    癞面头两手猛拍大腿,“兄弟,咱们丐帮下毒的功夫是厉害,可我们跟这小兄弟无冤无仇,又为何要下毒杀害他!!”

    店小二拖着下巴假装思索,面色缓和不少,看意思乃是相信了癞面头所说。

    李孤行难受不已,接连咳嗽,口中喷出一股又一股黑血,黑血散发着恶臭,就像夏日里死鱼堆积的气味。

    癞面头身边的一个小乞丐捂着鼻子略微一嗅,顿生惊异,言道:“长老,这好似是咱们的毒。”

    这一提醒,癞面头也警觉了起来,对着黑血嗅了嗅,正是他费尽辛苦练成的毒药,“七蛇散”!!

    店小二见他神情,心思猛转。两眉一竖,佯装暴怒,回身抓住癞面头衣领,一使劲将他提了起来,活像个怒目金刚。

    癞面头战战兢兢,他们理亏在先,哪里还敢蛮横半分,慌乱解释道:“兄弟,这“七蛇散”的毒药是我丐帮的不假,可这毒药已经丢了,我们折回客栈就是为了寻这毒药,我丐帮以侠义为先,断不敢毁自己的名声......”

    他说了一通,有理有据,店小二装模作样的寻思了一会儿,双臂逐渐放松,将他放下,又对他行了一礼,算作道歉。

    癞面头道:“误会已清,那咱们告辞......告辞......”

    他说完便要走,慌不择路,却被店小二一把拽了回来,但见店小二伸出手来向他面前一放,面上又现怒气。

    癞面头道:“你的意思是......解药??哦,对对对,解药,解药拿来!!!”

    旁边的一个乞丐慌慌张张的往胸口摸去,汗水已经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癞面头急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难道连解药也被你丢了?!”

    那乞丐哪里还敢说话,又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如释重负,将药丸交到了癞面头的手里,药丸表面已经被汗水润湿了。

    店小二心喜,看了李孤行一眼,心道:“解药自己送上门来,算你命大!!”

    他神色一松,漏出一抹笑意,谁料正要接过解药,癞面头却将解药一收,面色谨慎起来。

    “不对,不对,这里面有蹊跷,有大蹊跷。”

    说罢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到方才的那张桌子前坐了下去,从身上扯下一块布仔仔细细的将解药包住。

    “这人怕不是店里的小二吧。”

    简单一句令店小二心头猛震,面上神色又慌张起来。

    癞面头道:“不用遮掩了,我试探你的。但从你的表情我多少知道了答案。”

    他又从衣服里拿出一颗药丸,小心剥开吞了下去。“你知道的,我丐帮兄弟遍布天下,消息也是灵通的紧。万友客栈素来只有老板娘和店小二两人,怎会多出第三个人来。而且相传那店小二脾气又臭又硬,连万红杏都使唤不动,又何时变得这般殷勤,就这么一瞧便明白,躺在地上的小二定是别人假扮的。”

    说到这里店小二的手心已经出汗了,因他已近乎猜到了真相。

    癞面头道:“我就纳闷,这么多江湖群豪,外加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怎会让李孤行逃跑?现在看来便能解释的通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这里有他的接应,他并没有跑,而是兜个圈子回到了这里。只是不知他为何会阴差阳错中了我丐帮的‘七蛇散’,看来是上天怜悯我丐帮,要将这《洛神剑诀》送给我!!”

    店小二心知事情不妙,先攻为上,打出两拳。

    正如癞面头所说,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若是被他引来丐帮其它弟子,以李孤行现在的状态,断然逃脱不出。

    所以现在只剩一条路可走,杀光所有知情人,永绝后患!

    店小二出身锦衣卫,功夫更是千总李四顾亲手调教的,足可敌过当世一流末端高手,两拳打出,拳风呼啸,光被拳风擦到便可筋断骨折,更不要论正中一拳。

    但听两声闷响,癞面头躲也未躲,以面应击,面目之上的一团癞肉被打的乱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店小二惊诧当场,也不知这丐帮的六袋长老癞面头什么时候学会了外家横练的功夫。

    店小二已然想不了太多,两拳一摆,施展十足的力道,拳头如雨点般砸下。

    但听“砰砰砰砰”响声不断,四周桌椅被他拳风打成齑粉,可癞面头和他屁股底下的那一张凳子却毫发未损。

    店小二越打越惊,心中亦是越打越乱,他打便癞面头全身,却仍旧不知这横练功夫罩门所在。

    他接连打了两百来拳,没有撼动癞面头半分,甚至还将他打的困了,鼾声渐起。

    忽而,癞面头飞起一脚,将店小二踹了出去,强劲力道仿若一辆马车撞来,两根肋骨瞬间折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癞面头道:“小子,我也不瞒你,我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乃是靠我一颗药丸,这药丸吃下可令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否则以我这样的功夫又怎当得上丐帮的六袋长老,李孤行我带走了,想要寻人便来丐帮找我!”

    说罢,喂了李孤行半颗解药,将他扛在了肩上大步踏出门去。

    店小二睁眼瞧着,神功潜运,真气到处两根肋骨被气息挤压复位,旋即撑起身子,使一套太祖长拳又攻了上去。

    癞面头听到身后响动,鄙夷道:“小子,我放你一条生路怎的还来送死?”正中打出一拳,直奔店小二面门。

    谁知,店小二双臂柔弱无骨,在癞面头手臂上缠了两圈,将这刚猛的劲力卸的干干净净。

    癞面头一惊,“道门柔拳?你是天师府的人??”

    店小二自两年前潜入万友客栈,便假装哑巴,两年苦心孤诣,又岂能在此刻破功?他什么也不说,只将这柔拳用的更狠,不论癞面头用何等大力攻来,均如泥牛入海没了半分威力。

    癞面头心急,他这药丸效用猛烈但不长久,只能撑过半个时辰,若拖久了,保不齐武林之中又有谁来抢李孤行。

    他大致琢磨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道:“你们几个,快发信号!!”

9、癞面头

    江湖之中各派都有召集同门的独到手段,简单的便用些记号,复杂些的或用烟花或用烽火,特殊点的便用些珍奇动物,以便某些落单的武林中人召集同门。

    丐帮身为武林之中第一大帮派,癞面头又是丐帮的六袋长老,自有这般手段。

    但见他手下一个乞丐自衣襟里翻找出一个烟火,随着一声刺耳尖锐的声音飞入空中,响彻天地。

    癞面头看着店小二,言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你等着瞧好戏吧!”

    他虽这般说,心里却有担忧,这信号发出去后丐帮弟子必然到来,但来者未必都是丐帮弟子。尤其这信号来自万友客栈,乃是李孤行现身的地方,方才那些江湖豪客听到信号赶来这里,说不定又是一场乱战,恐生变数。

    他这般想着,心中不免急躁起来。

    “你们几个,快吃药丸帮我抵挡一阵,我带着李孤行先走!!”

    那几个乞丐彼此相互瞧了瞧,心中犹豫,他们几个哪里有癞面头的修为,药丸虽然神效,却也令人心生畏惧。

    癞面头好赖不济也是武林好手,他们几个跟在身后狐假虎威惯了,哪有修习武功的时间,功夫也只比普通人强上一些,就算拿药丸当饭吃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更何况这药丸的副作用极大,癞面头终日服药,身体已经适应,换做他们,指不定就此废掉。

    几人踌踌躇躇,终是没有一人敢吃。

    店小二此刻也急的不行,他现下只剩一个“拖”字,拖到癞面头药效过去,那时便能将丐帮众人毙于拳下。只怕他再有帮手,自己独木难支。

    如此一想,两人手上功夫使的更加紧俏了,攻势凌厉,相互交手五十余招不分胜败。

    店小二看了看李孤行,但见他在癞面头肩上呼吸越来越弱,怕拖久了性命不再,当下心头一横,施展自损杀招。

    那是一门搏命的功夫,虽可保自身性命不死,但这一双手臂却要废掉。

    想当初李四顾传授之时曾千叮万嘱,不到紧要关头万不可施展此功。可要想救李孤行,此时此刻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他先是松开了手,向后跃了两步,拳上力道骤然增加,筋脉骨骼迸发出剧烈声响。

    癞面头大惊,看那拳风凌厉,力道也是奇大无比,向后极速掠去。

    谁料店小二的拳头如影随形,他退一分拳头便长两分,退两分便长四分,每近一分拳力增加一些,退了几步后,那拳劲已然非同小可,打到身上定可将身体贯穿!

    癞面头心头猛震,怕的不行,生死时刻已顾不得颜面。

    忽见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顺势将李孤行拖出抵挡两拳,高声喊道:“大侠饶命!!”

    店小二拳劲刚猛已极,这是孤注一掷的功夫,绝无转圜余地。可这拳头直向李孤行砸去,哪里还了得?饶是他心中大悔也无计可施。

    伴随着骨裂之声和痛苦的吼叫,一双拳头打到李孤行身上,拳入身体数寸,打出两个深坑。

    过了一会儿,癞面头才敢抬眼看看,但见店小二如一条瘫痪的野狗躺在地上痛苦挣扎,而李孤行已然没了气息,死大于生。

    他喘息几口大气,向后瞧着,目光从手下几个乞丐惊愕的脸庞之上扫过。

    旋即正了正身子,拍了拍衣服,两手颤抖着从衣服里拿出一颗药丸小心翼翼的给李孤行服下,又扫视四周,扛起李孤行,飞一般的逃了。

    走远后癞面头欣喜若狂,眼里净是疯癫。

    他仿佛看到了以后,看到了自己修炼成《洛神剑决》问鼎武林的场景,看到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视武林众豪杰如同蝼蚁的威风。

    “我要寻个地方,一个天下间谁也寻不到的地方,待我逼问出《洛神剑决》的下落练成绝代剑法再行出山,这几个人......”

    想到这里癞面头眼里流露凶光,为了独占《洛神剑决》他动了杀心。

    他佯装无事,问道:“方才我的计谋你们可看明白了?”

    几个乞丐一愣,不明所以,但他们马屁拍惯了,纷纷言道:“长老神机妙算,我们这些人看不懂,还请长老详细说说。”

    癞面头很是得意,训斥道:“你们几个终日除了吃就是睡,能懂什么?跟我这么久,竟没学到半分,这才是你们没有一点长进的原因。”

    “是是是,长老教训的是。”

    癞面头道:“方才乃是用智不用力,我要打败那个店小二不免要废些时间,我看出他要跟我搏命,所以计上心来,兵行险招,以李孤行的性命威胁他,这才有了这般局面。”

    几个乞丐恍然大悟,又拍起了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癞面头听得很是受用,心中开始飘飘然起来。他倒是很会在属下面前摆出一副一代高手的气度,面目骤冷,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别忙着拍马屁,这些事要入脑入心,将来你们独当一面,少不了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到时候你们需有我这般随机应变的聪明劲,才能事事逢凶化吉。”

    几个乞丐想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问道:“敢问长老,那店小二的一对拳头凌厉非凡,若是将李孤行打死了可怎么办?”

    癞面头心里咒骂,他那时只想保命哪里管得了李孤行,这些言语全都是事后诸葛、自找颜面。

    可他面上却表现的十分开心,如师长般直夸那乞丐有长进。

    “你们瞧瞧,这就是你们的榜样!你说的不错,但你想想,店小二一心要救李孤行,又怎会下杀手,力行一半自然会收回去。况且我身有救命丹药,要救活一个人不容易,可要吊着他一口气令他不死却不难办,才敢并行险招!”

    听到这里几个乞丐茅塞顿开,又开始拍起了马屁。

    倒是有一人一直一言不发,似乎思索什么,癞面头暗中关注着他,问道:“你脑袋里琢磨什么?”

    那人道:“长老,咱们去的方向似乎并不是丐帮所在......咱们是不是走反了......”

    癞面头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这几个小乞丐懒是懒了些,可他们不笨,已经隐约猜到自己所作所为。

    忽而,面色一变,凶相毕露,自胸口掏出一个瓶子向地上奋力一掼,“碰”的一声,药粉四散。

    几个乞丐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倒在了地上,哀嚎之声响彻旷野。

    他回首望了望,兴奋之情更甚,他自信这毒药,但凡吸入半点便会发作,到时浑身犹如万蚁啃噬,不到半刻钟便能要人性命。

    “你们太碍事,来生跟个好人吧!”

    这几个乞丐平日里对癞面头殷勤备至,端茶倒水、侍奉汤药无不周到,他们谁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般舍弃,更引不起癞面头丝毫同情。

    癞面头又奔出好远,心头骤然压抑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那几个乞丐多少有了些感情。

    可他再看看李孤行,那少许的难过尽数烟消云散,在《洛神剑决》面前,这点悲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越想越开心,脚步逐渐轻快,谁料却被一个尖细的声音叫住,“癞面头,你要去哪?!”

    癞面头顿住身形,汗如雨下,这又尖又细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武林中人近乎人人惧怕的东厂公公海迎春。

    他脑筋飞转,心念电闪,终想不出个理由搪塞,只得将李孤行放在地上,硬着头皮跪了下去,不住磕头道:“海公公明鉴,小的我正准备找寻公公将李孤行这通敌叛国的畜生送还给你。”

    海迎春捂嘴笑着,眼神越发的凌厉。

    “咱家听说说丐帮的六袋长老癞面头乃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咱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好好说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这......”

    癞面头踌躇了,不知该不该说实话,若是说了实话恐身首异处,若不说实话又怕惹恼了海迎春,到头来也是这般结果。

    海迎春看出他的窘迫,转而言道:“我今日也不为难你,你且留下李孤行和解药自行去吧,今后但听我东厂的人在附近需得退避三舍,否则,呵呵,锦衣卫的昭狱之苦可是免不了的。”

    癞面头如遇大赦,不断磕头,“多谢公公不杀之恩,多谢公公不杀之恩。”

    “滚!!”海迎春看的烦了,骂了一声,癞面头连摔带滚、头也不回的跑了。

    此时一个锦衣卫走了过来在海迎春耳边说了两句,海迎春眉头一皱,嘴里低声骂了句畜生,随口叫道:“且住!”

    癞面头一愣,哪里敢停留半分,生怕海迎春改了主意,脚步飞变,施展轻功跃到树上。

    他还没站定,便见一道身影自身旁飞速掠过,一股巨力从天而降,踩着脑袋将他摁在地上。

    “海公公,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海迎春“咯咯”笑着,“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见到咱家就跑?难道咱家这般可怕??”

    癞面头道:“不不不,海公公之威,我这叫花子怎敢直视,自然吓得不行,两腿不自觉的跑了起来。”

    海迎春道:“倒是个油嘴滑舌之人,我再让你回来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紧张。只不过是看在江湖规矩的份上,向你要几个人,问问你的意思。”

    “要几个人??”癞面头心里想着,不知他要的是什么人?

    癞面头道:“还请海公公明示,小人若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海迎春冷笑两声,言道:“就是你身边的几个乞丐,我瞧着他们不错,送给我使唤使唤吧。”

    “可他们......他们......”

    海迎春道:“可他们已经必死无疑了,是吗?就算是几个尸体,我拿来也自有我的用处。”

    海迎春磕头道:“是是是,小人......小人再也不敢多问了。”

    海迎春满意的点了点头,几个锦衣卫自远处奔来,抬着那几个乞丐。

    癞面头正纳闷,谁知下一幕将他吓尿了裤子。

10、真假参半

    这是癞面头今生今世也不曾见到过的场景,但见魑魅魍魉四人各伸一只手掌,掌心自生一股强大吸力,所到之处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几个乞丐如落叶般被他们四个吸了过去。

    身体一靠掌心,哀嚎遍野、摄人肺腑、痛苦以极。仅过两个呼吸,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蜷缩成一团,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一地的衣物。

    这等神功癞面头从未听说过,直吓的屁滚尿流、屎尿齐飞。

    海迎春笑嘻嘻的看着癞面头的丑态,似乎很是开心,转头对魑魅魍魉四人道:“这几人的生魂如何?可够滋补?”

    那四人并不说话,单是摇了摇头。

    海迎春道:“看来还得在寻法子。”

    他对十二个锦衣卫道:“处理好这里,别让人发现,这群叫花子虽不成气候,却还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让人发现咱们的手段!!”

    十二个锦衣卫一起躬身,“是!”

    海迎春笑眯眯的看着癞面头,嘴角满是邪恶,连眼角上的皱纹都充满了恐怖。

    癞面头心中估忖,海迎春要杀死那几个小乞丐的原因,正是怕他们走漏了李孤行的风声。他自己跟那几个小乞丐一样,那海迎春又岂会饶了自己?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屎尿横飞,已经动弹不得。

    “癞面头啊癞面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也该有这一劫了!!”他心中想着,忽然尖叫一声,叫声凄厉,直如白日厉鬼,双掌猛然翻出,向头顶拍去!

    可他终究没有想到海迎春手段狠辣,两掌还未曾落下,他便飞了过去。

    魑魅魍魉四人齐齐出掌将他吸到掌心之中。

    海迎春道:“自作聪明,咱家何时说过要杀你了?你既要寻死何不帮咱家一个忙?”

    他使了个眼色,魑魅魍魉立时会意,在一片惨叫声中,癞面头被吸了个干干净净。

    海迎春道:“这下可还够?”

    四人这时点了点头,面上露出酒足饭饱的笑容,纷纷向海迎春拱拱手致谢。

    他们四人的功夫叫做化元为功。

    百余年前,江湖之中曾有吸纳别人内力以足自身的邪功,唤做吸星大法。

    而魑魅魍魉所修习的化元为功比吸星大法更邪,吸收他人性命增加自己功力,曾有传闻,吸收千人性命便可无敌于天下。

    这功夫人人惊惧,人人忌惮,故而一出江湖便会引来正邪两道的围剿。

    那魑魅魍魉还未成气候不敢显露半分,为了则一靠山,他们才不惜自毁身躯投入东厂的门下做了太监。

    海迎春看了看李孤行,心中欢喜,同时又有担忧。

    他对魑魅魍魉朗声言道:“李孤行乃是督主亲自交代要带回去的人,你们几个既已吸收了功力便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四人听后一齐行礼以示臣服,面对东厂和锦衣卫纵使武功冠绝武林也不敢轻言叫嚣。

    海迎春极满意的点了头,带着李孤行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众多丐帮弟子和江湖豪客便来到了万友客栈,可除了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店小二之外,偌大的客栈之中也只剩下万红杏和骆大狗两人,哪里看得到其他人半点身影。

    万红杏隐瞒了店小二的事,将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一说。

    都说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万红杏虽未亲见却也尽力客观描述。只因她口才奇好,不自觉地想吸引众人目光,又自然而然的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再经众人一琢磨,这才令真相越来越远。

    万红杏在他们几人的脑海中勾勒出这样一个经过,李孤行带着她跟骆大狗两人兜了个圈子回来,恰好遇到了丐帮的人,双方发生了激斗,癞面头几人敌不过李孤行,便放了信号召唤同门,这才引来这多人。

    丐帮的人听后既惊讶于李孤行的豪胆,也感佩癞面头的机敏,癞面头武功不高但善用毒物,以他的武功智计断不可能被李孤行杀死,故而两人应距万友客栈不远。

    他们四处搜寻,足足寻了一整夜,但见月光下、积雪中脚步分外散乱,仔细梳理几遍却怎么也没发现李孤行和癞面头等人的踪迹,这才察觉事情不妙,想来癞面头已是凶多吉少。

    丐帮众人怒从心起,将怒火尽数发泄到了骆大狗的身上,丝毫不顾江湖之中第一大门派的颜面,要对骆大狗施加针刑泄愤。

    其中有人觉得不妥,丐帮乃是江湖第一大门派,乃是正道之中的翘楚,不论如何都不该用这般残忍的手法去对付一个孩子。

    况且在万友客栈中豪客对付李孤行时,这个孩子总在要紧的时刻出言帮助,想来也并非跟李孤行一路,又何须承担丐帮众人的怒火?

    可不单丐帮,其它江湖众人都被李孤行身上的《洛神剑诀》冲昏了头脑,骆大狗几次要置李孤行于死地,可李孤行却还将他带在身边,足以证明骆大狗对李孤行极其重要。

    如此一来,要说他不知道李孤行的下落,恐怕没人会信,再怎么也该逼问一番。

    几经商榷,虽有人觉得不妥,但都沉默了下来,面对神功绝学埋没了自己的良心。

    万红杏心生恻隐,想要从中周旋,可她了解这群人,更了解这些自称行侠仗义之辈的心狠手辣,纵使说破了嘴皮也没有改变他们分毫。

    骆大狗看着一根根明晃晃的钢针心里发毛,一个满面肥肉的老乞丐拿着根钢针在他手指比量一下,面容逐渐扭曲,“孩子,你可要将李孤行的下落告诉我们,否则这钢针的滋味可不好受。你看看,这根钢针足比你手指还要长,这戳进去的滋味......”

    骆大狗吓破了胆,他生的聪明,知道此时不能硬来,可他哪知道李孤行去了什么地方。

    那乞丐看骆大狗死活不说,逐渐失去耐心,面色一狠,正要扎入。

    谁知骆大狗突然叫道:“我说!我说!!”

    江湖豪客一愣,赶忙围了上来,那乞丐两眼发亮,神情转而变得紧张,低声问道:“在哪?!!”

    骆大狗道:“李孤行向南走了,具体地点只有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定能找到!”

    众人一愣,又开始思忖起来。

    肥乞丐道:“小孩子,你莫要骗我。你跟李孤行有仇无恩,既是仇人他唯恐避你不及,你又怎会知道他跑到了哪里?”

    “呸!”骆大狗吐了一口浓痰,正正好好挂在了那肥乞丐的面上,浓厚的黄痰垂丝而挂十分恶心。

    肥乞丐一把抓过骆大狗稚嫩的小手,“找死!!”

    骆大狗道:“放屁!!我跟他有仇无恩,为何要隐瞒他的行踪?我跟他有仇无恩你们还逼问我干什么??”

    两个问题说的众多江湖群豪哑口无言,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投鼠忌器,实不知这般做的目的。

    骆大狗继续道:“李孤行与我有血海深仇,我自然要杀他于后快。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只有这样才算报仇!!”

    肥乞丐眼珠转了转,“所以你才隐瞒他的行踪?这倒能说的通,可你为何要呆在他的身边?”

    骆大狗喘息两口,缓了缓神,他自不知道李孤行的下落,可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只有将一切编的合情合理才能让躲过这一劫。

    “我虽恨李孤行,但我这样小的年纪这样微末的本事想要再江湖中生存下去谈何容易?况且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在他的身边,如此我才忍辱负重!”

    这般一说肥乞丐疑惑了起来,他用那只油亮又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擦着自己的下巴,忽而沉吟道:“竟是这样?倒也说的过去,若非身负大恨,以你这般小小年纪若断不可能如此,我且问你,你与李孤行有什么仇怨,他又为何对你这般好?”

    说到这里骆大狗已经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哭声凄厉,连心肠最硬的江湖魔头都要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老前辈说得对,我身负血海深仇,那李孤行杀了我父乃是我亲眼所见,他本也要杀我,却迟迟没有动刀。或许是良心发现、深感歉疚,自此以后将我待在身边关怀备至,他知我一个人活不下去,这才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

    众江湖豪客恍然大悟,没想到这样幼小的身躯居然承担了有如山海般的大恨,一时间同仇敌忾了起来。

    骆大狗道:“诸位都是江湖中成名的前辈英豪,方才为难我这个孩子只是一时情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铲除李孤行这狗贼。待杀了李孤行后,小子愿听凭前辈惩罚!”

    众人面色一红,想起方才将要对这个幼小的孩子所做的一切不禁又惭又愧,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哪里再言惩处二字?

    肥乞丐道:“孩子你放心,这偌大的江湖之中谁人都要给我丐帮几分薄面,你若怕活不下去,便来我丐帮!”

    骆大狗睁大那双清澈的眼睛,满面期待,“当真?我早早听说丐帮侠义为先,如此最好,小子在这里谢过了。”

    骆大狗凭着自己的一张巧舌,诓骗了众多行走江湖经验老辣的豪客。

    也并非是他多么的厉害,只是他是个孩子,天真烂漫,这些江湖豪客并没有过多提防,加上他说的还算入情入理,这才被他三言两语的给骗到了。

    骆大狗从二楼的窗户缝中看到了李孤行被癞面头扛在了肩上向南走了,这才带着众人一路向南。只是他也不确定是否能够寻到李孤行,无奈之下也只能拖一阵是一阵。

    而李孤行现在依旧在锦衣卫的手中,虽然濒死,却也遭人忌惮,被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海迎春道:“咱们这一夜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料想不错的话,那些江湖人应寻不到咱们了吧。”

    轿子外侍奉的太监道:“海公公所言甚是,那些江湖人哪比得过海公公您老谋深算!”

    海迎春道:“咱家就喜欢你这张甜嘴,只是这般赶路太费心神,有何事你们先应付着,咱家先睡行会。”

    他们没有料到李孤行再种种巧合之下有了奇遇,更没想到这些奇遇给了他一线生机!

11、挟持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孤行身中两种剧毒又挨了店小二的两拳本是死路一条,谁知他们凑在了一起却给李孤行一条生路。

    第一种毒乃是百面道人所随身携带的毒药,被李孤行以内力隔绝又将大部分蹭到了悟行和尚的腿上,身体残留极少。

    李孤行本以为这毒不消片刻便会被自身内力逼迫而出,谁知这毒药性绵长,且能以血液为食自行繁殖,若不立即根除再次中毒是早晚的事,且死状更加惨烈。

    另一种毒则是骆大狗从癞面头的弟子身上偷来的,唤做七虫散,此毒性烈,可令中毒之人在短时间毙命。

    这两种毒本都可以要了李孤行的性命,可两毒相冲,竟产生了以毒攻毒的效果,初时百面道人施展的毒物残余很少,并不能跟七蛇散相抗衡,可巧就巧在癞面头给李孤行喂了半颗解药,这半颗解药下肚,七蛇散的毒性便解了大半,两毒在李孤行体内僵持不下,一时之间谁也占不了上风,这才让李孤行不至于立即毙命。

    但百面道人的毒越来越多,终究会占据上风,李孤行仍旧必死无疑,偏偏店小二的一双拳头打中了李孤行的两处大穴,更有两股内力贯彻身体。

    在这两拳的作用下李孤行体内的两种毒物达到平衡,并且沉寂了下来,再得癞面头那足可以起死回生的药丸,李孤行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单单是这样已经是奇之又奇,但更奇的还在之后。

    他修行的内功原已遇到屏障,许久难进半分,两种毒物入体生出抗力,再经过这么多巧合,内功修行的屏障赫然突破,体内经脉畅通无阻,内力比之前更加深厚。

    只是内力没有引导,两种毒素依旧留在身体之中无法根除,这才导致他一直昏迷。

    海迎春带人兜兜转转走了一夜,料想那些江湖豪客再也寻不到他们,便言道:“我且快去向督主复命,你们几人脚程太慢,随后赶来。”

    魑魅魍魉四人得了命令,施展轻功抬着轿子鬼魅般走了,而那两个侍奉的小太监和十二个锦衣卫则寻了一处驿站,牵了马匹向京城奔去。

    李孤行被放在轿子之中跟海迎春一同坐着,那一张面具已经摇摇欲坠,经风一吹,飘飞一角。

    海迎春十分好奇,伸手扯下面具,面具之下露出一张苍白而又俊秀的面容。

    这张面容生的极好,兼具柔美与英武,实是天下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眉宇之间带着许多煞气,令人觉得此人不好相与。而那斜飞的眉毛和向上的眼角更令李孤行看起来带着几分邪傲之气。

    他望着李孤行的面容怔怔出神,随即不断发出叹息之声。

    想当初李孤行正气凛然,乃是少有的君子,其人刚正不阿武艺超群,以他的年纪和能耐,假以时日必定前途无量,甚至可以超越其父李四顾成为一代豪侠。

    只可惜他的父亲投靠了瓦剌人,他又身负《洛神剑诀》这等绝世武学,这才引得庙堂江湖、黑白两道的追杀,便又让他越发变得狠戾与狂邪,前后境遇不由得令海迎春唏嘘不已。

    他不禁又叹息一声,双眼微瞧,露出可惜神色。

    看到李孤行他不禁又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要是那个叫做骆大狗的孩子在就好了。”

    他依旧想着骆大狗,足见这个孩子的聪明伶俐已经刻入他的心坎里。

    不过他只感慨了一会儿,突然他笑了起来,因他有一个想法,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下作的想法。

    “待禀明督主之后将李孤行变成个小太监随身侍奉不也挺好?”

    想着想着,不禁满面春风。

    他很是享受这种感觉,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大好男儿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无根之人,也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那几乎变态的心里。

    他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变成皇帝,定要将自己手下的所有人变成太监,变成一个无儿无女的阉人。

    想着想着,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自言道:“督主只想要李孤行活着,并没有说他不可以残废。咱家将他给阉了却不损他性命,到时候大事已定,督主也不能怪罪咱家什么。”

    这般想着,海迎春便开始了动作,他趴在了地上从轿子的角落处拿出了一个锦布包裹的盒子,小心打开锦布,两手捏着锦布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陈列着一排刀具。

    这些刀具有大有小、有长有短,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精致的刀具都是一些邪恶之物。

    海迎春看着这一盒子的刀具面容逐渐扭曲,“这可都是我的宝贝啊,多少年不用,都有些锈了。”

    他虽是这般说,可那些刀具从来没有锈过,相反那些刀具还闪闪发亮,寒光奕奕,迫人的刀光照耀着海迎春那一张充满邪恶又带着笑容的脸。

    他看着这些刀具回想起以前,他生来家贫,爹妈为了让他能有一口饭吃,便跟宫里签订了一分“婚书”。

    “婚书”成后,海迎春便被几个太监给带走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子里,房子里面除了睡觉的地方就剩一个木桶以供出恭之用。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声,听着净身太监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心里从最开始的无奈变成了挣扎,又从挣扎变成了无奈,这样反反复复几回之后,便彻底认了命。

    足足两天,两天之内他滴水未进,饥肠辘辘,肚子里的屎尿早就被他排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

    又堪堪挺过了一天,只听得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三太监推门而入。

    转瞬之间,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头上被套了一层又黑又厚的布,手脚也都被绑了起来。

    忽而身下一凉,裤子也被退到了脚踝处。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听见了磨刀声、火折声,还有众多太监的嬉笑声。

    他什么也不想,只因他什么都不敢想,他的头脑因害怕变成了一片空白。

    突然,这一切的声音都停止了,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这令他心中更加害怕,比起变成太监来说他更害怕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阵“叮叮当当”金属交错的声响过后,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你是自愿净身的吗?”

    海迎春愣了愣,他想说不是,可临近这样的关头他又怎能放弃?他没有办法,除了变成太监就只有死。

    他屏住呼吸,浑身挂满了汗珠,用极其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是自愿净身的!”

    那尖细的声音沉默了一阵,忽而缓声问道:“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脑筋开始转动,不知究竟要不要回答。

    那声音又问了一遍,语气颇为不耐烦,“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自愿来这里的。”

    海迎春吓得一激灵,想到父母那冰冷的神情,强忍着悲痛哭声道:“我绝不后悔!!”

    那尖细的声音似乎在叹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你断子绝孙,可与我不相干吧。”

    到了这时海迎春还怎能反抗,他一咬牙,破音而出,“不相干!!!”

    问完这三个问题,那尖细的声音又说了一遍“婚书”,海迎春泪水流了一遍又一遍,心如死灰。

    忽而身下一疼,伴随着一声惨叫,口中被塞满了鸡蛋。

    疼痛持续了许久,直到疼的他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他已然变了一个人,不光是身体上的残缺,连同他的心灵也变得残缺不全了。

    都说战胜恐惧的方法便是直面恐惧,为了接受自己的身份,他特意申请来到了这里,做起了持刀人。

    他深深爱上了这门手艺,似乎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在施展这门手艺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比作为男人更加的快乐,他要让所有人体会到自己承担的不幸!

    就算他已高升多年,这份情愫也依旧萦绕在他的心头,这份手艺也一直没有落下,许多江湖豪客得罪海迎春后最终都会迎来这般结局,生不如死!

    海迎春又看了看李孤行,双手拿着刀,心中充满了期待。

    “李孤行,今日咱家便成全你!!”

    但觉一股劲风从耳边刮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凉意自后背升起,那是来自于身体对危险的感知,对恐怖之事最本真的反应。

    李孤行轻轻扼住海迎春的喉咙,两眼一眯,低声笑道:“海公公,别来无恙!”

    海迎春吓得浑身发抖,双手一松,阉割刀顺势落下。

    李孤行眼疾手快,伸出双脚用脚背轻轻一碰,两柄刀弹起又稳稳落在手中。

    “你是想害死我是吗?外面魑魅魍魉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单凡你有一点异动他们便会冲进来。”

    他手上微微用力,海迎春已经不能呼吸,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憋的直翻白眼。

    李孤行将脸凑了过去,威胁道:“就算他们会冲进来,我也一定让你死在我前面,我李孤行说到做到!!”

    海迎春极其惜命,认为天下间没有比自己这一条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他李孤行足以算得上凶恶之人,万般拂逆不得。海迎春使劲了全力点,这才令李孤行缓缓松手,手指一出,迅捷如风,点了他的穴道。

    如此一来,海迎春发不出半点声响,就像在轿子之中睡着了一般。

    李孤行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外面那四个不是易与之辈,自己要逃出他们的掌控还需周密的计划。

    他向海迎春一瞟,正可利用,古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我李孤行挟阉人以令魑魅魍魉。

    不过这倒令他觉得很是恶心,自己怎么会落魄到用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保全自己的性命。

    现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他提着海迎春的咽喉,双膝微曲,纵身一跃冲破轿顶,放言道:“魑魅魍魉休动,海迎春在我手中!”

    可他绝想不到危机已至,就在他跃入空中的一瞬,一股无匹的巨力从头顶袭来!

12、大墓

    以魑魅魍魉四人功力又怎可能察觉不到李孤行?

    自他缓缓醒来的时候,四人便已经听出轿内呼吸之声跟以往不同。

    他们没有出手只是不明轿子之内的情况,恐生变故,而李孤行冲破轿子正了却他们后顾之忧。

    四人武功奇高,后发先至,先李孤行一步跃到天上,四人忌惮李孤行的《洛神剑诀》,故而一齐出掌毫不留手,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仓促之间将李孤行一举拿下!

    李孤行并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他还以为自己做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想的到魑魅魍魉四人已经合掌向他拍来。

    大惊之下,将海迎春往身后一抛,同时一脚踹他胸口大穴解了穴道。

    “你们要杀就杀他吧!!”

    魑魅魍魉四人一惊,半路收回掌力,将海迎春牢牢托在臂弯,彼此互看了一眼,满是惊异。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李孤行乃是行事光明磊落的正直之人,这种以他人性命要挟的下作之事他是决计不会做的。

    海迎春被解开穴道,破口大骂,“李孤行,你个混蛋!”他转头急道:“快!你们四个快把他给咱家抓回来!”

    魑魅魍魉略有踌躇,均觉放不开手脚,若是锦衣卫尚在好歹能保证海迎春的安全,而现在他们却要分出心神以免海迎春糟了毒手。

    高手过招,胜在毫厘,四人视李孤行为大敌,又怎能分神半分?

    而李孤行显然知道他们几个的心思,两指并剑,一招剑气刺了出来,直刺海迎春心口。

    “唉呀妈呀!!”

    海迎春慌不择路,跃了下来,向后猛逃,却哪里跑得过李孤行。

    魑魅魍魉只看到一阵虚影,李孤行已从他们身侧奔了过去,剑气纵横,精巧灵动,一瞬之间仿有一柄长剑在李孤行手中飘飞如电。

    “这难道便是《洛神剑诀》??”四人不由得心驰神往,看的呆了,实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强烈的剑气。

    晃神间,只听海迎春杀猪一般的叫声,“他娘的,你们快救咱家!!”

    魑魅魍魉这才回过神来,各自施展化元为功。

    李孤行奔速甚快,忽而只觉身后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他拴住,使劲全力依旧不能前进半分,反而向后退了几步。

    “这、这是......”

    他在脑中思索,想到了这样一种邪门的武功,不禁流下冷汗,“这功夫能吸人性命滋补内力,我该如何应对??!!”

    他们一个或许不是李孤行的对手,但四人一起上,李孤行便敌不过了。眼见得自己被四人功力所控,难逃半分,再不想办法这条性命真就交代在这了。

    与紧张不行的李孤行不同,魑魅魍魉则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等着他入彀!

    都说生死关头之事人的脑筋最为灵活,这等关键时刻李孤行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转过身去,直面强大的吸力,两眉一竖,毫不畏惧,面色越发狠戾,指剑再出,施展全部的功力向四人攻去!!

    但听剑气嘶鸣,破空之声甚响,恍如闷雷破空,又如惊雷撕云。

    魑魅魍魉一惊,吓的魂飞胆丧,李孤行看似自投罗网反而是他们化元为功的破法。

    化元为功共有七层,练到第七层时吸力收放自如,举手投足间便可将对方的生命吸收过来,甚至可隔空吸元,即便站在远方也无济于事。

    奈何这四人只练到了第二重,堪堪能从远处将人吸过来,也只有接触到手掌才能发挥作用。

    李孤行正是借用了他们的吸力,增强自身剑法,指剑直挺挺刺去,威力暴增!!

    那四人自练功时便在一起,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已有近二十年了,彼此心灵相同,相互之间一个眼神便可明白彼此心意。

    四人一同撤去手掌,分向四个方向撤去,这样即便李孤行的指剑刺死一人,其它三人也可保全性命,待化元为功大成便可替死者报仇。

    都说擒贼擒王,打蛇打七寸,李孤行并没有把握一招得手,他这般做只为逃命,哪里会跟这四个人纠缠。

    指剑刺了一半,身形一顿,施展轻功踏雪而去,复又向海迎春杀来。

    “只有挟持了这个死太监,让他们忌惮,我才能真正摆脱他们!”

    眼见李孤行奔向海迎春,魑魅魍魉面色数变,但此刻在回身追击已然来之不及。

    情急之下运力猛踏震起一块巨石,又极运掌力,掌风呼啸,掌力到处巨石应声而碎,旋即反运化元为功,双臂猛振,碎石如火铳般激射而去。

    李孤行听得身后风声呼呼,眼角瞥见,但见密密麻麻的碎石连成一片,如雨点般暴射而来,威力可怖、骇人听闻。

    他心里不免“咯噔”一声,情急之下,两足轻踏,纵身一跃,折断一根树枝,以枯枝为剑,大声呼喝,“仙决无量!!”

    一剑刺出,杀气恣意,到脚踝处的积雪被剑气卷了起来。

    但听“轰轰隆隆”响声不绝,剑气飞石一碰,劲力四散,只听得“哗啦啦”闷响不断,身下一空,掉入地下。

    不知昏迷了多久,李孤行才悠悠转醒,只见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潮湿的霉味直扑鼻中,呛的他一顿咳嗽。

    “这他娘的是哪?”李孤行自问道,踉踉跄跄的直起了身,忽而后脑一痛,撞到尖锐之物,疼的龇牙咧嘴。

    伸手摸了摸,顿觉一阵湿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那一撞之下撞破了头,不由得想骂娘。

    只是骂了半句便停了下来,因现在骂也没用。

    他侧耳细听,并未听到任何呼吸声响,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死太监和四个恶鬼并未跟我一同掉下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忽而,他仿佛听到了脚步声,悉悉索索,以极快的速度从自己身旁略过,好似飞一般。

    “莫非是耗子?”

    他仔细回味了一下,只觉的那声音太小,太密,不太像是老鼠足下发出的声音,可在这鬼一般的地方除了耗子又能有什么?

    “莫非是猫?”

    这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了,若是野猫的话一定能看到他在漆黑的夜中充满杀气荧光碧绿的双眼。

    “那还能是什么?”

    李孤行想不到了,可能自己中毒之后耳朵出现了问题,产生了幻听也说不一定。

    过了没多久,他又听到了那声音,且那声音越来越快,只觉一股劲风迎面吹来将他吹得一个趔趄。

    这一次,李孤行怕了,捏起指剑,施展剑法,一串剑气过后但见火星四溅,微弱的两光照出一番景色。

    四周竟全是夯土制成的甬道,夯土之硬可比顽石,而这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看起来有了许多年头。

    他一瞬之间也看不了太多,毕竟火光有限。

    旋即向胸口掏了掏,一脸懊恼,“早知道带着火折了,也不至于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顺着墙边,摸黑而去,遇弯转弯,遇直走直,不知行了多远,忽见前方有一丝光亮,朦朦胧胧,点点滴滴,却让他好不兴奋!

    “等等我。”

    他本以为那是海迎春等人,纵使是敌人也比无尽的黑暗好。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光亮便灭了。

    过了不久,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并不迅速,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就像一个人穿着厚重的靴子行走在木板上。

    “你是何人?”李孤行问道,可除了回音和那脚步声并未有人回答。

    他将指剑放在胸前,时刻防备,然眼前漆黑一片,只感觉这脚步之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他又如何防备的了。

    越是这般他心中越是害怕,一股寒意自心底而生,惊叫道:“谁?!!出来!!”

    忽而,那脚步声听了,又变得一片寂静。

    李孤行逐渐放下了心,大喘两口气,突然忽而眼前一亮,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现在眼前,直吓的他浑身哆嗦,瘫软在地!

    “这到底是什么?”他心跳停了好一会儿,猛念了一边《心经》给自己壮胆,才缓了许多。

    他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后路已被落石封的严严实实,退无可退,纵使害怕也只能继续向前走。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但听“噗噗噗”几声连响,由近及远两排幽亮的灯光逐一亮起,令他一阵目眩。

    他用双臂遮住了光亮,从小臂的夹缝之中向远方看去,这才窥了面貌。

    两排幽绿的灯光直通远方,远处有一石门,石门之上两条蛟龙相互盘旋缠绕,石门通体而成,无缝无环,却不知这石门如何打开。

    李孤行矮着身子,向灯火处看了看,但见灯盏处装着半满的油脂,想来已经有了许多年头。

    用指尖沾了沾,放在鼻前一嗅,顿觉一股香气,馥郁芬芳扑面而来,直教人神清气爽。

    “果然是宝贝,料想不错,这应该是南海的鲛人的油脂。”

    想到这里,李孤行已经知道了此乃何处,再看那石门之上有五条爪子,乃是一个王爷的陵寝。

    “真他娘的晦气,看来无意间掉到了大墓之中,一切得小心。”

    他在北镇抚司之时常听人说起妖魔鬼怪一事,尤为大墓之中阴气最重,那些亡灵精怪最喜这里邪之又邪,发生许多寻常人未曾想过的奇诡之事。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右耳猛然一动,身子立即矮了下去,“叮”的一声,一直箭矢飞射而出,钉到墙上,末端兀自震动不止。

    瞬息之间,李孤行冒了一身的冷汗,大喘粗气。

    《史记》中曾有记载,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李孤行暗道:“我也忒过粗心,这般大墓又怎能没有机关?”

    他想了想,脱下自己的衣服,以剑气刮下墙壁的土,包裹在衣服之内。

    足足被他弄了一人厚的墙土,又用大力将土夯实,直夯到跟墙壁一样坚固,再将衣服向身侧一挡,当做一个盾牌这才小心走过。

    这临时做的盾牌果然奏效,箭矢到处“叮叮当当”,全都钉到了衣服之上。

    他时刻关注箭矢,谁曾想忽而脚下一松,地面陡然消失陷了下去!

13、杀机四伏

    大墓之中机关重重,杀机四伏,前有箭矢堪堪躲过,后有陷阱令人猝不及防。

    李孤行低头一瞧,顿生惊恐,陷阱之下刀尖向上,寒光阴森,若这般直挺挺的掉下去恐怕会被戳出十几二十个透明窟窿。只略微瞧了一眼便觉头晕目眩不敢再瞧。

    他以两脚撑住墙壁,手指扣在地面稍作停留,大口喘着粗气。

    “这还真是困难啊,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孽,竟让我遇到这样的事。”

    他提了口气,身子一轻跃了上去,足下再也不敢踩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生怕再来个陷阱,一条看似不算太长的甬道足足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好在这条甬道前矮后高,越向前走便越是宽阔,不用再矮身通过,舒展一下筋骨倍感舒爽,心情好了一半。

    他站在墓门之前,仔细看了良久......

    他素来是这般性格,前一刻还被吓得惊恐万状、魂飞胆丧,这一刻便已然跟没事人似的,甚至还悠然自得了起来。

    只因他自小过的便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倘若时时刻刻战战兢兢,怕也活不到现在。

    他仔细打量着墓门,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机括,若是能将墓门打开进入大墓之中或许能够找到一条出路逃生,顺便也摸几件贵重的陪葬品变卖钱财。

    想到这里,面上不禁漏出愁容、一脸苦相,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烂的衣物,近乎要哭了出来。

    行走江湖、隐姓埋名,还要带着个孩子,哪来钱花?!

    当小旗官攒下的一些钱财很快花光了,穷困潦倒的时候他没少做些下三滥的事情,譬如靠轻功抢两个包子吃,靠着身板坚挺吃两顿霸王餐,实在不行便给当地的恶霸当两天打手换几个铜板,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将那柄跟随他许多年的残剑给当了。

    说起那柄剑可有些来历,那剑乃是古时的剑,具体年份已不可考,本也在墓中,被盗墓贼偷盗而出后辗转流落他手,常听人将这剑锐利的很,在墓中历经千年不腐不锈,甚至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足可算的上神兵利器。

    只是这样的神兵利器却在一次交手中斩在了一个老和尚的身上,老和尚毫发无损,剑尖却崩飞了出去。也因这剑残了,所以被当铺的小伙计百般嫌弃,只换了不到五十文钱。

    但对于当时的李孤行来说,这五十文钱也是不错的,起码能够吃一顿好酒。

    只是那柄残剑在江湖之中太过有名,当铺伙计以为自己得了大便宜,却没想招来了祸患,得到残剑还未到半个时辰锦衣卫的人便找上了门。

    后来听说那当铺中的所有伙计都被关进了诏狱遭受严刑拷打,生死不知。

    每想到这里李孤行不禁又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

    他定了会神,从墙上拿起一盏灯,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仔细找起了起来,伸手触摸石门上的每一寸,连龙鳞之间的缝隙都用手抠了抠,可又哪里寻的到什么机括。

    李孤行一拍脑门,痛骂自己,“我真他娘的是个笨蛋,活该自己笨死。大墓之中是关死人的,死人最怕盗墓,哪里会有人在墓门之上给盗墓贼留下开门机括的!”

    他跌坐了下来,已然绝望,望着历经千辛走过的幽长甬道,不禁生出一些酸楚,“莫非我就要困死在这??”

    他抱着双膝,像一个失落的女子,哀叹自怨。

    忽而,他直起了身,愣了一愣,伸出手来左右挥舞。

    “有风!!有风!!!”

    感触着风,他兴奋不已,顺着风向走过,那石门之旁果有一个小洞。

    “天不亡我,哈哈哈哈!!”李孤行笑了一会儿,又苦恼了起来,这小洞只能伸进去一个拳头,又怎能钻的进去??

    伸手进入,左摸右摸,李孤行的表情逐渐凝固了起来,也并没有摸到什么机关一类的东西,反而感觉到一些黏黏糊糊,十分滑腻之物。

    将手抽回借着灯光看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手上不知何时沾染了许多鲜血,鲜血滑腻异常,一股腥臊臭气迎面扑来,一瞬之间将他熏的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便在这时,他忽而觉得后颈一凉,仿佛有风吹在脖颈之上,一瞬之间自足底凉到了头顶,浑身发麻,似乎失去了知觉。

    虽只有一瞬,但缓慢回头时已觉脖颈僵住,关节悉悉作响,动作不灵,余光瞥见之物,又将他吓了个半死。

    那鬼面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了身后,凌空飞荡,空冥而又凄厉的叫声令他恐惧万状,一声尖叫响彻甬道,惨绝人寰的回声不绝于耳。

    随着几声闷响,李孤行屁股一空,摔进另一个坑中。

    惊恐之中不失机敏,恐足下有长刀,便用尽全身力气缓解下落的力道,手指抠入墙中,剑气颇入墙内,一阵刺耳的声音划过,终是停了下来。

    李孤行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怕的不行,“是鬼!一定是鬼!!”

    他兀自言语,魂不附体,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却没成想手一滑又落了下去......

    跌入大墓之中的并非只有李孤行一人,海迎春也陷入其中,不过他跟李孤行却不在一起,海迎春站的比较远,滑入另一个甬道。

    没了魑魅魍魉的海迎春就像没了本钱的商人、来了月事的青楼女子,他呆呆的望着天空,阳光从缝隙间落了下来落到他的脸上,令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可他跌的太深,深到声音传不到地面上,哪怕他喊破了喉咙魑魅魍魉也听不到半分。

    眼见得他们四个人在自己头上来回走过,心里面从期待变到了绝望。

    最终,海迎春放弃了挣扎,他望着那又高又滑的深坑自知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百般无奈之下只得顺着甬道向里面走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甬道越走越深越走越黑,冰冷侵袭着他的身体,令他不断的打着寒颤。

    “冻死咱家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海迎春自小进宫,虽受欺凌却能吃饱穿暖,后来骤然得势,还哪里再需受穷受冻,更没有半分的不顺,多年的养尊处优令他此刻倍感绝望。

    走着走着,一股悲伤莫名袭来,不禁痛哭流涕,丝毫没有往日半分心狠手辣的模样,倒好似一个散尽家财的老地主。

    他哭的梨花带雨声泪俱下,许久过后,只觉的头脑发胀,已然喘不上气几乎晕了过去,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哭的狠了。

    “咱家不能哭,咱家要想想办法,想办法从这里走出去。”

    海迎春擦了擦眼泪,抹黑前进,跌跌撞撞之下已经撞的他满头包,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试探的喊道:“李孤行!李孤行!!你在哪里??你来帮帮咱家,咱家再也不抓你了。”

    他连喊了几十遍,只听得自空荡处传来的回音令他汗毛倒立,哪里能听得到李孤行半点声音。

    海迎春急了,又要哭,忽听身前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声响越来越快,带着一股劲风向他冲来。

    “哎呀妈呀!!”

    海迎春大叫一声,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被那劲风刮的倒摔下去,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

    “哎呦~哎呦~~”

    海迎春开始低哼起来,这一下摔得着实不清,只觉眼前光亮四射、金星闪耀,仿若被人冷不防的从后脑处拍了一板砖。

    他哼唧了好一会儿,直哼的自己口干舌燥,才缓慢坐了起来。

    不禁又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前半生的罪孽太深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令人断子绝孙的活计罪孽之极,在他手中绝后的人早已数之不清,早晚该有报应。

    只是天道轮回,海迎春哪里清楚这报应是现世报还是来世报,只要一天享受荣华便享乐一天,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觉得苍天将他忘了。

    他坐在地上良久,又想要哭,可他的泪水已经哭干了还哪里能哭出来半分,打了半天雷也没掉出个雨点来。

    忽而,他顿住了,因为他发现了一对碧绿的光亮,那光亮好似眼睛,在漆黑之中紧紧的盯着他。

    他挪了挪身子,光亮也随着移动。

    海迎春猛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了上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更不知哪来的胆子,只觉得那双眼睛格外的亲切,格外的具有诱惑力,仿佛靠近那双眼睛能令自己安心一些。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应该是一只猫吧。”海迎春心里想着,挪步而走,伸出右手想要抚摸。

    谁知那眼睛突然消失,随即变得很高、很亮,甬道低矮狭长,而那眼睛仿佛穿过了甬道的最高处,长在了虚无之地。

    海迎春正纳闷,那双眼睛猛然下落,向他面门急速砸来,即将触碰之时,甬道之内突然绿光大涨,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浮现眼前。

    “妈呀,鬼呀!!!”

    伴随着海迎春一声惊悚的尖叫,胯下立时湿润,足下一松掉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孤行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又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但见地面之上有微凉的灯光,“好在有长明灯,要不可真完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手中端着灯,万分小心的向前行进,灯光到处,但见好大一座墓穴,一个雕满锦绣花纹的石棺便在不远处,上面布满了灰尘。

    石棺旁边立有两尊铜铸巨兽,似猫非猫、似虎非虎、似豹非豹。

    他心中想着,“这么大的墓地应该不会只有这一座棺材吧,光甬道便那般长,主墓应不会这般小,想来必有道路通向别处。”

    他伸出手来在两个铜兽身上仔细查找,依旧看看在这两尊铜兽身上能不能找到机括。

    李孤行从未来过古墓,哪里知道古墓之中的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两个铜兽是万万不能碰的。

    伸手到处,那两尊铜兽的双眼突现光亮,光华夺目摄人心魄!

    李孤行看得出神,忽而一惊,“嗖嗖嗖嗖”爆响不断,无数箭矢分从四面八方射来!

14、宴

    这一路上李孤行遇到了不少危机,却都没有这一次这般险恶,箭矢强劲有力,可穿甲胄。

    他心知这箭矢的威力,翻身一转,跃到石棺背面,两掌运力,掌风呼啸、大开大阖,同时又不失轻盈灵动,所用的乃是道门正宗昆仑百花掌。

    箭矢虽强,李孤行的掌力更强,两掌齐出,二变四、四变八......直至无穷无尽,身前仿若百花齐放,万花盛开,绵密的内力使将出来好似铜墙铁壁,将身前罩的水泄不通。箭矢飞来,直如射入水中,不出尺许便力竭坠落。

    箭矢过后李孤行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好在有这套掌法,否则我可不知如何应对。”

    他想了想这习得这百花掌的来历不由得会心一笑,口中直言,“那个小杂毛。”

    这百花掌本是昆仑派的武学,一日李孤行因公行至昆仑山脚下,山脉连绵不绝、山体巍峨高耸、山势险恶凶悍、山巅之上终年积雪覆映半身,见此绝美景色却不由得发了愁。他走的急也没来得及带些保暖的衣物,贸然上山断会送了性命。

    正欲寻一农家,以财帛换些棉衣,谁料半路上碰到一个喝醉了的道人睡在窄桥之上。

    那窄桥只容得下一人通行,下方乃是湍急奔腾的河流,李孤行不愿打扰,行至那道人身前双膝一弯,正以轻功飞过,谁知半路那道人却伸出一只脚来急掠胯下令他措手不及,身形一翻险些落入河中。

    “你作什么?!”李孤行怒道。

    那道人没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方才那一脚仿若睡梦之中无意之举。

    李孤行瞪了他一眼,又要越过,谁知那道人猛然站起了身,仰天伸个懒腰,又将李孤行给挡了回去。

    接连两次,李孤行已然知晓他是故意拦住去路,心中越发恼怒,“你这道人,跟我存心过不去。我乃北镇抚司锦衣卫,奉命前来,识趣的速速让开!!”

    那道人打了个哈欠,两眼微睁,略微瞧了李孤行一眼,但见其一身锦衣好不威风,斜带官帽略显潇洒,真是个威风凛凛、狂傲得意的少年锦衣卫,只是他腰间悬了一柄长剑却与旁的锦衣卫大不相同,尽显君子之风。

    那道人素来最喜打压旁人风头,将手中装酒的葫芦向天一抛,竟施展功夫向李孤行攻来。

    李孤行怒从心起,“你这泼皮道人好不讲理,我单单过个桥竟被你这般拦阻,就算今日打伤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他两指并剑,后发先至,剑气自上而下贯彻而来,一招白虹贯日施展而出。

    这并非是李孤行的杀招,却也有不小威力,但觉剑气犹如汪洋恣意连绵不绝,一股大力排山而去,正是要以强大剑气逼退道人。

    而那道人却也不慌不忙,两掌在身前缓缓排出,看似不甚迅疾却在眨眼之间变得密密麻麻,掌风如狂风呼啸,与剑气一撞顿消无形。

    两人同时后退,心中对彼此重视了起来。

    李孤行细细打量那个道人,见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头发扎了一半散了一半,所露出的那半张脸肮脏非常,却依旧能辨得出几分清秀,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抵与自己年岁相仿。

    天下间少年英豪大多有此心里,就像王不见王,彼此见了面定要分个高下,就算没甚仇怨也要比试一番。

    李孤行舔了舔嘴唇,向那道人拱了拱手,正色道:“请!!”

    那道人伸手接过酒葫芦,仰头一饮而尽,随手将葫芦别在腰间,也拱手道:“承让!”

    一阵清风吹过,道人秀发飘飞,瘦弱的身形略微佝偻,纤细的手指显得分外粗大。

    李孤行瞳孔紧缩,拔剑出鞘,剑光一闪,那道人已经攻了上来,内力贯彻用葫芦当下剑锋,一掌向李孤行面门拍来。

    就这样,两人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同时倒在了河水之中,肆意狂笑。

    “痛快!痛快!!”

    那道人大喘粗气,将葫芦向李孤行手中一递,“会喝吗?”

    李孤行瞥了他一眼,拿起葫芦猛灌两口,“呸呸呸!小杂毛,酒呢?”

    “喝光了。”

    “那这是什么?”

    “我的洗脚水。”

    “哈哈哈哈”,李孤行仰天大笑,“小杂毛,你有趣,有趣!!!”

    那道人拿过葫芦,空喝两口,“看在你喝过我洗脚水的份上,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李孤行道:“行啊,在下李孤行,北镇抚司锦衣卫,你叫什么?”

    道人言道:“你都叫我小杂毛了,还问我什么名字?”

    李孤行瞪了他一眼,两指并剑,“快说,不说我把你这葫芦打碎!”

    那道人“嘭”的一声站了起来,左手连连掐指,“施主这般说,可对我这修行之人大为不敬,依我看施主必有血光之灾,恐大难将至啊。”

    “去去去,小杂毛,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要说便说,不说我还不听了。”

    说着,李孤行站起了身,转身便走。

    那道人忽而面色一变,无比正经道:“且慢,昆仑派白萧真人门下,赵无钱。”

    李孤行惊道:“你就是赵无钱??白萧真人亲传弟子,昆仑派下任掌门?”

    赵无钱耸了耸肩,“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谁,天下间的少年又有几人能接的下你李孤行的剑招?”

    李孤行拱手道:“久仰大名如雷贯日。”他又直起了身,瞧了瞧赵无钱的样子,不断摇头,“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这样一副邋遢的样子。”

    赵无钱道:“久闻《洛神剑诀》大名,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锦绣少年。”他将“锦绣”两个字咬的重了些,多了些花拳绣腿的意味。

    两人比武不分高下又开始斗口,也是谁也不让着谁。

    李孤行也不恼,淡淡的看着面前这个道人,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看起来斗的凶,心里面却相互引为了知己。

    过了片刻,赵无钱道:“你那一剑方才是怎么刺的,怎能饶过我的掌风,《洛神剑诀》当真如此神奇?”

    李孤行道:“我哪里会用《洛神剑诀》,单单学了剑招罢了,《洛神剑诀》也没甚厉害的,只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我用的剑法乃是家父传授给我的《仙决无量》,你若喜欢便教给你。”

    “《仙决无量》?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看这剑法的威力,不像是没名气的样子,应是你家传武学吧。这样,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将我《昆仑百花掌》教给你。”

    李孤行道:“就是你方才施展的掌法?曾听说这《昆仑百花掌》乃是你们昆仑派嫡传之术,你当真要教我?”

    赵无钱道:“这又有什么?你《仙决无量》的剑法想来也是从不传外人的,跟我这《百花掌》比,似乎要贵重一些哦。”

    两人初见便结成莫逆,彼此教会自身绝学,只是昆仑派怕学多不专,赵无钱虽习得剑法却从未练过,没多久便也忘了。

    那时赵无钱边说这百花掌有朝一日能帮得到自己,谁想到一语成谶,在这大墓里用上了这功夫。

    李孤行愣住,“这小杂毛不是掐指算到了吧,说什么血光之灾,大难将至,这都一一验证了!”

    想到这里,他顿觉气恼,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邋遢瘦弱略带佝偻的身影。

    李孤行端起长明灯四下翻找,寻思找个出口,他曾听说书人讲过一些有关大墓的情况,偏墓和主墓之间有一条通道连接,通常为了混淆盗墓贼的视听,偏墓与主墓之间会有许多墓门。

    只是李孤行来到这墓却不相同,别说是墓门了,连个暗道都没有,他来来回回找了许多遍,愣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墓中漆黑如夜,也不知过了过久,李孤行只觉浑身乏累,困的不行,昏昏欲睡。

    他走到石棺处,倚着石棺坐下,想要小憩一会儿。不多时,鼾声渐起,竟真的睡着了。

    只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全没料到那两个铜兽的眼睛越发的闪亮,忽而转过头去,死死的盯住李孤行。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只觉眼前光芒闪烁,奋力睁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但见偏墓之中多出许多墓门,墓门之内闪耀光亮,处处风景。李孤行暗喜,心道:“这一觉睡得值,真值!”他粗通五行八卦,仔细寻找生门方向,左右推演数遍,踏步而去。

    眼前景物令人头晕眼花,但见一处洞穴之内坐满了宾客,均是宋代时期的打扮。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热气腾腾好不诱人,李孤行肚子饿的直叫,看着十几桌的珍馐早就口水横流,不能自控。

    那些桌子上的宾客各忙各的,谁也没注意到此间多了一个人。

    便在此时,一人行了过来,看他装扮十分华贵,应是这里的主人。李孤行心道:“陶渊明曾写《桃花源记》,里面有着别样的世外桃源,莫非今日我误打误撞,在这大墓之中寻到了好去处?”

    他向那人拱拱手,言道:“小子误打误撞,诚无叨扰之心,还请勿怪。”

    那人板着脸仔细打量了李孤行一番,随后叹了口气,“本寨自宋时避祸,崖山之役,十万军民投海,先祖不满元兵,遂带人来此。既然你误打误撞进来了,倒也用些饭食再走。”

    李孤行喜道:“那便在此谢过。”经那人一引,来到一僻静处坐了下来。

    刚一坐定,李孤行便拿起筷子,谁知还未曾吃一小口,看台之上突然想起了鼓,“咚咚咚咚”的极具吸引力,竟没有一人再碰桌上食物,李孤行也被那鼓声吸引,侧目看去。

    鼓声毕、音乐起,一群令人纷纷登场。

    李孤行听了半天,只觉得这戏十分诡异,听起来明明说的是家族避难之事,可细细琢磨,却像是在痛诉世态炎凉、奸佞当道、盗匪横行、十室九空的景象。

    李孤行越听越入迷,偌大的家族遭逢元兵,举家搬迁,散尽了家财却也留不住性命,两百来人竟死了一半多,另外的几十人最终到了一处地方,却不曾想遇到了一群元兵流寇。

    流寇残忍好杀,将这几十口老老少少驱赶进了一处坟墓,随即一把大火将这些人烧成了焦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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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剑尊介绍:
为天地立剑,为生民证道,为往事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李孤行但有一剑,败尽武林诸邪,廓清庙堂奸佞。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但有我李孤行一剑,焉容尔等蛮夷踏足半分!退出长城,保尔全尸!大明数万万仁人志士,请随我剑!!大明剑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剑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剑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