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男人真的靠不住】
当下所有人都不敢怠慢,急奔到前厅。
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内监扫了一眼,才缓缓打开圣旨高声念道:“靖远侯府庶女贺兰薇,性行卑贱,窃换姻缘。而今念其身怀有孕,着赐将军府裴云灿为妾,钦此!”
圣旨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贺兰薇跌坐在地,满眼惊恐和不敢置信:“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猛地抬头,原本娇媚的面庞被怒火烧的满面赤红,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盈盈水意的眸子,也充斥着一股想将卫姝撕成碎片的恨意:
“是你!一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脚,才会这样。就是你,是你嫉妒我能嫁给裴将军为妻。是你嫉妒我们情投意合,所以怀恨在心!
是你!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她猛然起身,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卫姝扑过去,眼里带着一丝疯狂的杀意:“今日我便杀了你,你和你的母亲夺走了这一切,你们通通都该死。”
沈氏惊呼,想扑过去拦住贺兰薇,反被惊慌的马儿踢飞在地。
贺兰薇一心想将卫姝置于死地,哪里管的了这么多:“你母亲死了,只要你也死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母女的!”
卫姝嘴角勾笑,一旁的护卫早已出手将贺兰薇制服在地。
贺兰薇钗环尽落,她狰狞的面庞越发恐怖和狼狈。
卫姝上前一步,轻叹道:“甲之蜜糖已之砒霜,你想得到,并非人人都看重。名利荣宠就算是自己挣来的,也有破败的一天,更何况像你这样的!”
金灿灿的朝阳升上天空,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却令人无端发冷。
蜜蓉将沈氏扶了起来,见她张嘴便呕出几口鲜血,急得失声尖叫起来:“夫人……”
贺兰薇听到她的声音,思绪拉回了现实,扭头望去,见沈氏又呕出几口血,苍白无力,似乎随时都能断气一般。
“娘~”她扑了过去,耳边嗡嗡,乱作了一团。
沈氏挤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薇儿,是娘对不起你。娘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受苦……”
“不!”贺兰薇握紧手掌,十指深深扎进了掌心“不是娘的错!”
她朝沈氏摇了摇头,缓缓站起来身来,目光狠毒地盯着卫姝:“贺兰璇,我诅咒你这辈子不得好死!”
卫姝冷眼看着她,不得好死?
她和贺兰璇,谁又是好死的?
一旁宣旨的内监,觉得有些晦气,蹙了蹙眉尖,捏着嗓子道“贺兰薇接旨吧。”
贺兰薇抬头,盯着内监的目光像是淬着毒液的蛇,让人心里发颤。
内监吓了一跳,指着贺兰薇骂道:“有哪家的妾戴凤冠穿霞帔的,还不快给我扒下来!”
侍卫面面相觑,内监又骂道:“妾穿正室的行头,你们这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啊。待咱家回宫以后……”
“你待如何?”裴云灿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贺兰薇见他出现,眼里的狠毒立马换成了委屈,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将军......”
内监心头一凛,连忙赔笑道:“裴将军来的正好,奴才奉太后的旨意前来宣旨,这位姑娘已经被太后下旨赐给你做妾了。您说有哪家的妾能八抬大轿?三媒六聘?还身穿正室的大红嫁衣过府?这恐怕于礼不合…………”
裴云灿抬眼,目光落在卫姝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把目光落在贺兰薇身上。
剑眉微皱,下马走到她跟前。
贺兰薇双眼一亮,伸手拉着他的衣角,似是找到了依靠。
裴云灿叹了口气,对内监道:“她便是着红衣又如何?我裴云灿难道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内监被他的气势吓到,心里念头一转,扭头对卫姝道:“不知侯爷如何看?这原本是你们的家事,奴才只负责宣旨。”
好一个吃软怕硬的狗奴才,卫姝心里骂道。
她颔首,淡淡地道:“裴将军护着自己的女人原是没错,于礼合不合自有礼部和御史来纠正。公公大清早来宣旨,想来也累了。绮墨……”
绮墨立马上前,从兜里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内监:“公公辛苦了。”
内监得了银子,脸上笑开了花:“侯爷说的是,那咱家便回去复命。”
贺兰薇见裴云灿这般护着自己,心里感动不已。
卫姝懒得管他们的郎情妾意,让人把昏迷不醒的沈氏扶进屋中,又命人拿着帖子去找太医过来给她瞧病。
裴云灿拍了拍贺兰薇的手,走到卫姝面前,幽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才道:“贺兰璇,今日再问你最后一次,真的不嫁我为妻?”
卫姝觉得他神经病,这十里红妆难道不是给贺兰薇的聘礼?
裴云灿似乎了解她心里的疑惑,淡淡答道:“这聘礼是下给你的,至于薇儿,原本我就说过只娶她做妾。”
卫姝扶了扶额。
贺兰薇不敢置信地扬起头,裴云灿垂着眼看她,眸中依旧充满对柔弱女子的怜惜,“你引诱我那日便该知道,我对你这样的女子拒绝不了。可我心底始终明白,将军夫人必定是一个心性坚定的女子。我从未答应娶你为妻的,薇儿。”
这一番无情的话,像一把无情的利箭将贺兰薇的幻想射的支离破碎。
拉着裴云灿衣袖的手,终于也缓缓落下。
她心里觉得极为讽刺,原来,男人真的靠不住啊!
卫姝听的心寒,虽然早知裴云灿无情。可谁能想到,刚才维护自己的男人,转瞬眼中虽然含情,可嘴里却说出这样硬心肠的话?
他维护的不过是属于男子的尊严,与情与爱无关!
卫姝勾唇冷笑:“你想娶我,不过也因我身上有所图。”
她看着裴云灿,不屑道:“裴云灿,人有自信固好,盲目过大就变成了蠢货!”
裴云灿对她的言语无动于衷,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在生气?”
卫姝怒极反笑:“裴将军,只要你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生气!”
她又把目光对准贺兰薇:“你再瞪我,我也对你的郎君不感兴趣。有这闲心,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变的更有魅力起来。”
卫姝完全被这两人弄的没脾气了,甩了甩衣袖,对绮墨道:“回去。”
刚进门,就被满厅的聘礼瞧的心烦意乱,赶紧派人把这些聘礼又一件件给抬了出去。
贺兰文钧站在大门口,双眼呆滞。
这下全完了。
蓦然又转念一想:不,只要贺兰薇嫁过去了,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他的目的都算达到了。
第17章 【三斤猪头肉】
“老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一直昏迷不醒。”蜜蓉满脸焦急地站在一旁。
贺兰文钧回神,不悦地喝道:“喊什么喊,呕两口血哪里就能死了。”
他甩袖而去,蜜蓉怔住,半响才回过神,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喃喃道:“真是做孽啊!”
这一天的闹剧,到了晚上才算真正消停下来。
卫姝换了亵衣,靠在窗台上晾干头发。
绮墨正拿一块干净的白棉布给她擦,卫姝忽然道:“绮墨,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夫人过世的时候,婢子还小。只记得夫人是个极温柔的好夫人。”
卫姝笑了,在原主的记忆中,母亲贺兰宓好像是个身体不太好的女人。
身体不好?
不对,她记得在老侯爷贺兰哲还在世的时候,贺兰宓身体是极好的。
似乎是贺兰哲过世,她伤心过度,自此留下了病根儿。所以才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再一想白天贺兰薇说的话,她觉得此事有猫腻。
“绮墨,你让管事们去查一查当年伺候我母亲的丫鬟,还有给我母亲看病的大夫都是哪些人,他们现在在哪里,都在做什么?”
“小姐,你是怀疑夫人的死因有问题?”
卫姝点头,道:“你让人去查一查,尽快给我消息。”
既然有怀疑就要查,她担了原主的身子,总要连责任也一并担了。
“婢子省得,这就去找二哥。”
“回来,天都黑了。再急也是明天去,你先去睡吧。我看会儿书也睡了。”
卫姝夜里不喜欢人伺候,绮墨了解她的性子。
用黄杨木梳梳通了她的长发,又给她泡了安神茶才退出去。
绮墨一走,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卫姝一直在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穷追不舍?
可她以为的权利,似乎根本不存在。
可如果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呢?
她六神无主地翻动着手里的书,想了半天也没明白。
“知道我今夜会来,你这是在专门开窗等我吗?”
嬴昊辰忽然出现在窗边,眸中含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卫姝抽了抽嘴角。
她没好气地起身关窗,嬴昊辰伸出手拦住她。
暖黄色的灯光,在他精致俊美的容颜上罩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你今天又出了好大的风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顿了顿,他凑过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卫姝脸上:“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卫姝别过头,只觉脸上烧的绯红。
暗恨自己脸红的不是时候,被人调笑几句,怎么会不好意思呢?
她伸手摸过安神茶,想压两口稳住心神。
嬴昊辰却伸手制止:“等等。”说话间,那杯茶已经被他拿了过去。
卫姝见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忙问道:“有毒?”
嬴昊辰仔细检查了茶水,抬头对她一笑:“还算聪明。”
卫姝皱眉:“什么毒?”
她唯一能想的,肯定是沈氏或者贺兰文钧下的。
“是狸藻,这种毒服了会让人心悸昏厥,造成过度劳累的假象。连服一个月,会让人在睡梦中心悸而亡。”
嬴昊辰放下茶,“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卫姝不假思索地伸出手。
嬴昊辰替她把了脉,在卫姝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卫姝的手,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卫姝本该生气,却被他眼里荡漾出的柔和弄得一脸惊愕。
嬴昊辰见她呆愣愣的,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揉乱了她的长发:“幸好我来的及时,你还没事。”
卫姝觉得落在头顶的手带着一股暖意,抿了抿唇,还是挤出一句话:“嬴昊辰,你到底想做什么?”
嬴昊辰手一顿,在她额头弹了一下:“我想看看你。”
卫姝扯了扯嘴角,对他这句话是相信的,但并不相信他话里的暧昧。
卫姝抽回手,在衣摆上蹭了蹭。
手上似乎还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好了,你可以走了。”
嬴昊辰见状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是百花丸,专解百毒。”
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小瓶:“这个是千叶散,与不同的药物混在一起产生的药性也不一样。”
卫姝拿过装千叶散的小瓷瓶,打开瓶口倒了些在掌心,千叶散是一小粒一小粒的褐色药丸,这拇指大小的一瓶竟然装了数百颗。
卫姝咋舌,这制药的手艺真是高。
她狐疑,上下打量嬴昊辰:“你会医术?”
嬴昊辰含笑:“自然……不会。”
“那你怎么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药丸?”
嬴昊辰翘唇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卫姝这才想起来,嬴昊辰的生母,当今长公主乃先皇之妹,而他的父亲是北梁第一富商。
这厮有钱有权,这些事情自然不难办到。
她把药放回桌上:“我没钱。”
嬴昊辰挑眉:“没钱肉偿。”
卫姝眼尾一撩,把百花丸和千叶散都拢进怀里,笑嘻嘻道:“成呀。”
话落,手一推,直接将剩下的半扇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第二天,当嬴昊辰收到绮墨送来的三斤猪头肉,简直哭笑不得。
绮墨把卫姝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三斤猪头肉,聊表敬意。”
嬴昊辰:“我......”
绮墨回去的时候,带回了张博植他们打探的消息,原来,贺兰宓的病最初是请太医院的姜太医来医治的。
姜太医的病案上只写了‘郁结于心,神思不畅’,用的药也是安神养心的温补药物。
可惜,贺兰宓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后来,贺兰文钧便请了一个江湖郎中来给贺兰宓瞧病。
刚开始贺兰宓的病确实有所好转,后来不知怎的继续恶化下去,没过多久就病逝。
至于那个江湖郎中听说游历至余杭一代,遇到一场瘟疫丢了性命。
不过他们查出,这个江湖郎中,永盛十四年因治病不善,医死了人,是沈氏求人情将他救下的。
看完了信,卫姝将它焚烧干净。
对绮墨吩咐道:“请几个好点的大夫,给沈氏医治。”
绮墨嘟囔:“她害死了夫人,小姐怎的还请大夫给她瞧病?让她病死了才好。”
卫姝笑道:“留着,让他们狗咬狗。”
尽管卫姝请了很多名医来医治沈氏,可沈氏被马踢伤了肺,又因贺兰薇被太后下旨这件事伤了心神,算是落下了病根儿,情绪一激动就会咳血。
大夫叮嘱她静养修身,可再多良药灌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第18章 【书桓】
蜜蓉在廊下煎药,贺兰文钧背着手从远处踱了过来:“夫人如何了?”
“夫人服了药,身子也算好些了,老爷您……”
不等蜜蓉的话说完,贺兰文钧已经甩袖踏进屋中。
屋内密不透风,一股子药味熏的他眉头直皱。
走进里间,见沈氏面色如纸,靠在床上闭目小憩,消瘦,憔悴,鬓角更是添了几缕白发。
如今的沈氏,哪还有几天前娇媚如花的姿态?
贺兰文钧脚步一顿,那一刹,竟然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他眉头皱的更厉害,不耐烦地朝床边走去。
脚步声惊醒了沈氏,她睁开眼见是贺兰文钧,眼里闪过一丝喜意:“老爷。”
“你还要病到什么时候?那事到底办好了没有?”贺兰文钧出口问道:“那孽障已经着手清理产业,你若是没能力办好这件事,便交给我来办。”
这一番话,堵的沈氏气血翻涌,她忍住心里的怒意,温婉笑道:“老爷莫急,这些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贺兰文钧喜上心头,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他坐在床旁,伸手想抚沈氏的脸颊,可沈氏如今憔悴衰老的模样,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半响,手一转,替她掖了掖被角,温言道:“辛苦你了,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至于那些财产地契,有我呢。你只管安心休养。”
虽然早知贺兰文钧是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可面对他隐隐嫌弃的眼神,沈氏依旧抹不平心里的怒意。
她几乎是咬碎了银牙,才挤出一抹柔顺的笑意:“老爷请回吧,贱妾怕传了晦气给老爷。”
“那你好好休息。”几乎是话一说完,贺兰文钧的身影已经闪到门边了。
贺兰文钧刚离开,沈氏便伏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
她看着白色锦帕上咳出的血迹,眼里闪过讥讽的笑意。
她和薇儿不好过,其他人也都别想好过!
因为是妾,贺兰薇连三日后回门的机会都没有。只遣了丫鬟给沈氏送来一些上好药材和礼品。
沈氏收到之后,精神好了不少,竟能下床走动了。
中秋节就在明日,皇太后派了内监赏赐了不少珍品下来。
卫姝留下了那条金丝牡丹花图案的大红色齐胸襦裙和一对赤金宝石步摇,其他的东西都让绮墨收好。
第二日穿戴好之后,便带着绮墨入宫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一见到卫姝就拉过她的手,心肝肉儿的叫着。又让卫姝别伤心,将军夫人品级不够高,干脆嫁给姬霄做王妃算了。
姬霄哽住:“皇祖母,孙儿不喜欢贺兰璇。”
“不喜欢也得娶,贺兰璇能嫁给你,是你的福气。”
姬霄放下茶,哼哼唧唧:“我这辈子是没福气了,表叔前几日还说要入赘当她的上门女婿呢。”
皇太后“哦”了一声,问道:“有这回事?”
卫姝讪笑,朝姬霄扔眼刀子。
姬霄得意昂首,反正他是不愿意娶这个恶婆娘的。
皇太后看两人互动,笑眯了眼睛:“我看你们俩就不错,从小闹到大。俗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皇祖母,孙儿想起来还有东西落在书桓那里,就先告退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耽下去,皇祖母还不知道要念到什么时候。
“这孩子,一说起这事儿就跑。”太后拍了拍卫姝的手,慈祥道:“不要担心,太子要选秀了。你做太子妃更好,将来母仪天下啊。”
卫姝呵呵一笑,又听太后念叨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下来,也找了个借口脱身。
中秋夜宴,说白了就是相亲大会。尤其这还临近太子选妃,大家闺秀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个个摩拳擦掌,就为了能在今夜把太子的心拿下。
卫姝带着绮墨一路走到了御花园,见这边景色很好,就让绮墨去司膳房拿着点心过来赏月。
她打算躲躲清净,没想到清净没躲着却被两个人搅了兴致。
正当她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
“书桓。”
“殿下!”
又是一道男音传来,那声音清润沉澈,只听着便让人在脑中勾勒出一副飘渺如画的嫡仙模样。
卫姝好奇,走到假山处准备看一眼。
那人站在海棠花后,只能看清腰以下,白色的衣摆,干净的纤尘不染,只看这一点便让人觉得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精致美。
卫姝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万福茶馆下回头望见的光景,也是一抹敌过万千色彩的素白。
会是同一个人吗?
卫姝下意识探出了身子,就在这时,假山之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带进了山洞之中。
卫姝摸出袖中的匕首,就要捅过去,却被那人制住。
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笑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暴力。”
卫姝收了匕首,示意他放开。
嬴昊辰却将她往深处带了几步,才松开手:“好奇心害死猫,你就这么想看?”
卫姝有些不自在地靠在石璧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嬴昊辰笑了一下,反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姝冷笑:“你居然跟踪太子,你有什么目的?”
嬴昊辰伸手捂住她的嘴:“嘘,小声些!”
卫姝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实在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是那样的......
书桓?
尹书桓,那个东殷质子?
此刻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听见太子姬永着急的声音:“书桓,父皇要给我选妃,可我心中只有你。”
没多久,黑夜里,只听见一阵黯然神伤的脚步匆匆离去。
卫姝叹了口气,没想到太子居然是个痴情种。
刚放松心神没多久,就听见姚慧怡的声音在另一处响起:“殿下,我……我倾慕你。”
“姚姑娘,本宫已有心悦之人。”
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本宫累了,姚姑娘自便。”
“殿下……”
两人又在山洞中呆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嬴昊辰才无奈道:“贺兰璇,你怎么时时刻刻都带着一把匕首在身上?”
“人多狡诈,带着防身而已。”
嬴昊辰偏头看她,奈何漆黑一片,看来看去也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贺兰璇,你明明身在局中,怎的从来都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这倒也罢了,你见过哪个旁观者时时刻刻提防别人的?”
卫姝反驳道:“我是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
第19章 【凤簪交出来】
卫姝挑眉:“想套我的话,不可能。”
嬴昊辰勾唇笑,牵着卫姝的手往外面走去:“不说也无妨,只一点,下回若是遇见登徒子,你手中的匕首千万莫要积德。狠狠的捅,捅的血花四溅也有我在。”
卫姝展眉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匕首:“比如你这个专爱窥探人家隐私的君子!”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沉默。
沉默良久,嬴昊辰噗嗤一笑,弯腰替卫姝佛掉她身上沾染的灰尘。月光如洗,能瞧见他眉间扬出的美好弧度。
卫姝眨眨眼,忽然开口说:“嬴昊辰,你可听说过日久生情这句话。你对我这样好,就不怕……”
嬴昊辰抬眼,翘起唇角等着她的下句话。
卫姝弯眼一笑,像个捡到宝贝的孩子一样:“你就不怕,日后真的爱上我?”
嬴昊辰默了一会儿,微眯了眯眸子,笑盈盈地瞅着她,低声道:“爱上了也没关系……”
“别……”卫姝听了忙退后一步,甩了甩手:“你长得这般祸国殃民,若爱上了我,定是蓝颜祸水,我可无福消受。”
嬴昊辰表情有点怪,轻哼了一声:“我若蓝颜祸水了,正好为你挡了那些流言蜚语。”
话刚出口,他又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走到卫姝跟前微弯了唇角,伸手替她将散乱的朱钗扶正:“走吧,夜宴开始了。”
他略微不舍地收回手,觉得卫姝的发丝软软的,厮摩在掌心,连带着他的心,也微微痒起来。
明月,星光,微风拂着面。
气氛正好的时候,卫姝软糯地开口,嗓音中有些依赖的意味:“嬴昊辰。”
“嗯。”嬴昊辰勾唇,桂花浓烈香沉弥漫在空气中,嚣张地霸占了所有的思绪,唯有嗅觉沉淀在那浓郁的幽香之中。
卫姝轻柔的声音在耳畔绕来绕去,心底有些荡漾,似是有淡淡的欣喜。
卫姝侧身抬头,对他温柔一笑,别在发鬓上的步摇在她面庞轻颤:“我有兵符。”
“嗯?”悠悠的尾音彰显了主人的意外,望着她眸中的算计与狡黠,他心底有丝挥之不去的莫名情绪。
“猜对了!”卫姝笑的得意。
嬴昊辰叹了口气,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奈。好一个聪慧的女子,居然懂得使用美人计。
他忽而有些遗憾,如果自己的表情淡然些,会不会得到更多。
夜宴过的如何精彩,卫姝全然不在状态。
与虎谋皮却把自己搭了进去,哎。
酒过三巡,荣庆帝身子熬不住,留下太子姬永撑场子,自己却在内侍的扶持下,一步三晃地回了寝宫。
太子姬永是个眉目清润且温和的男子,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掠过卫姝,最终停留在白衣翩翩的尹书桓身上。
隐忍的目光转了转,又转回众人身上。
这时,姚慧怡站了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太子:“殿下,慧怡思慕殿下,想为殿下献上一舞。”
众人吃惊,当众表达情意的事情,这还是头一遭。
姬永目光一暗,又往尹书桓那边瞟了一眼。见他毫无所动,心里暗叹一声,勾着一抹得体的笑意:“姚姑娘此情此意,倒教本宫为难……”
“殿下,我思慕你,与你无关。我只想在今晚为你起舞一曲!”
姚慧怡知道他又拒绝了自己的心意,脸上强撑着一个笑意:“此舞之后,我就要随着爹爹去秣陵守城。他日再见,我必为人妇,殿下不必为慧怡对你的情意感到担忧!”
这一番话出口,惹得无数人注目。
姚慧怡只管盯着太子,等着他的回答。
卫姝在心里为姚慧怡喝彩,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才担得上将门之女四字!
她又把目光挪向另一旁,灯火昏暗处,那里坐着尹书桓。
这是卫姝第一次打量他的容貌,白衣微曳、长发玉簪,清减的似乎立马就能乘风而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卫姝的注视,他微微抬头,见是她,原本毫无波澜的眸中忽然攒了丝浅笑,只一笑,便暖了整个夜晚。
卫姝愣住,这样的美男子,难怪太子会着迷不已。
余光一直注意这边的姬永,见状也是微微恍惚。姚慧怡一直没等到答案,忍不住眼里含了泪:“殿下,你今日不让我舞,我也得舞!”
太子姬永回过神,目光复杂地落在卫姝身上,然后叹了口气,道:“今夜是中秋,本宫怎忍心拂了姚姑娘的好意。”
姚慧怡展颜,从腰上解下软鞭,对太子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
说是舞不如说是武,姚慧怡手握长鞭踩着韵律,动作英武萧飒,静时姿态沉稳,动时行云流水,绚丽多彩,众人看的目不转睛。
可惜,她心心念念的太子,一双眸子只落在尹书桓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待她收鞭,众人无不称赞鼓掌。太子这时候也回神,对她一笑,道:“姚姑娘不愧为武将世家,这一舞,实乃一绝。”
姚慧怡得了称赞,面颊绯红:“殿下喜欢就好。”
卫姝见状,心里有些不忍。
有了姚慧怡热场,剩下的大家闺秀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就为了能博太子一笑。
卫姝坐在席间,看的津津有味。
待大家才艺表演的差不多了。
太子却把目光落在卫姝身上,眼中带着笑:“贺兰璇,本宫还未恭喜你承了爵位。”
这是太子头一次对女人真心的露出笑容,众人的心思,不免在两人身上转了转。
卫姝勾笑,朝姬永举了酒盏,不卑不亢地道:“多谢殿下。”
太子又笑,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枚凤簪,行到卫姝面前,道:“这是本宫送给你的礼物。”
目光又扫了过来,尤其是姚慧怡的目光,简直能把她削成肉片。
卫姝心里骂太子拉仇恨,脸上却带着笑意,将凤簪收了下来:“多谢太子。”
太子此番示好,卫姝自然知晓是何意。
这时,嬴昊辰走了过来,拿过她手里的凤簪,揶揄着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就不怕被凤簪压坏了。”
卫姝颔首:“君恩赐,不敢辞。”
姬永的脸色未变,气氛倒有些凝固。
姚慧怡忽然轻哼,趾高气昂地拿软鞭点着卫姝:“贺兰璇,我要与你比试。”
卫姝挑眉:“确定?”
“自然,你输了就把太子送你的凤簪给我。”
卫姝含笑:“我拒绝!”
姚慧怡目光紧紧盯着她手里的凤簪:“不比也成,凤簪交出来。”
第20章 【我认输】
“姚姑娘,凤簪乃……太子……送给贺兰侯爷的礼物,你当着太子的面这般咄咄逼人,你让太子怎么想?”一直沉默的尹书桓忽然站了出来,对姚慧怡小声道。
姚慧怡闻言,红了脸,偷瞄了眼姬永。见他晶亮的眸子,正含情看着自己。当即羞的心肝儿颤,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看我了,他含情脉脉地看我了。
而姬永心里则美滋滋地想,书桓这么在乎我的想法,他果然心里有我。
姚慧怡忽然脸色就变得煞白,因为太子姬永温和的眸子又落在卫姝身上。那眼里凝着的情意简直能溺死人。
其实她错了,姬永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尹书桓转悠。
恰好尹书桓站在卫姝身侧,姬永的目光就这么胶了过去。
姚慧怡气恼,一步纵到矮桌上,挡在卫姝跟前:“贺兰璇,我冠军侯府找你靖远侯府挑战,你可敢应战?”
“姚姑娘!”姬永皱眉,有些不悦。
被太子凶了一回,姚慧怡气红了眼:“表哥,你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慧怡;现在新人胜旧人,叫人家姚姑娘?”
说着,她拿杏子眼一瞪卫姝:“都是因为她!贺兰璇,你比不比?不比,就从宫中滚回去。”
卫姝颔首,扬起唇角:“比什么?比你方才的舞?”
姚慧怡轻哼:“咱们都是武将之后,比骑马,射箭!”
这是她的骄傲,为了心上人,她愿意用她的骄傲来赌!
绮墨在一旁紧张道:“姑娘。”
贺兰璇小时候骑马曾被马甩了下去,吃了一嘴的马粪,从此以后,贺兰璇极为讨厌马。
至于射箭,她压根就没学过。绮墨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卫姝笑吟吟地看着她:“用你的特长来和我比,姚姑娘想的倒挺美的。”
姚慧怡一愣:“那你想比什么?我都奉陪!”
“比也可以,但我要彩头。”
卫姝骨子里头仍带着前世那一股将门之女特有的孤傲,既然姚慧怡咄咄逼人,咬着她不放,她自然要让姚慧怡知道,她不是随意能惹的。
“若我赢了,姚姑娘你手里的软鞭,便输给我做彩头。”
软鞭名凤尾,乃是姚慧怡的心爱之物,闻言,她咬了咬唇,见卫姝不屑的眼神,一点头:“好!”
卫姝微笑,嬴昊辰立马让太子姬永身旁的内监去取两幅弓箭来。
当弓箭在手,姚慧怡立马自信起来。
她从小就练习骑射,不可能会输给贺兰璇。
她挑眉,看着卫姝:“我先让你射。”
卫姝满意地看着手里的牛角硬弓,弓身上了一层油脂,摸起来光滑顺手,显然平时被保养的很好。
这是一石的弓箭,拉开它的话需要大约一百二十斤的臂力。
她试着拉了拉弓弦,“铮”声过后,弓弦震动,如蜜蜂振翅一般的嗡嗡作响声绵延不绝。
卫姝很满意手上这把弓箭,不愧是宫中御制之物,品质非凡。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姚慧怡立马变了脸色,她觉得自己小瞧了贺兰璇。
打人要打脸,既然瞧不起自己要谦让。卫姝肯定不会拒绝:“是头顶水果射还是双箭齐发?再或者是百步穿杨?”
话一落,就见众人神色特别奇怪,卫姝眨眨眼,难道她说错了?
嬴昊辰饶有兴致的说:“我建议你都试一试。”
卫姝想了想,点头:“成,那我都试一试。”
她之所以这么有把握,完全是因为她前世,乃是定远将军府的嫡长女,饱受家世熏陶,自幼舞刀弄枪,武艺超群,射箭这种技能,做到百步穿杨还是没问题的。
卫姝从果盘里拈起一颗葡萄,递给嬴昊辰:“既然这样,你顶着,我来射。”
众人脸色一变,都带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嬴昊辰。
嬴昊辰微微一笑:“舍命陪君子。”
他当真顶着一颗葡萄走到远处,含笑道:“射中我的脑门也没关系,记得做未亡人,替我守寡便是了。”
卫姝笑而不语,双腿分开,挺直背脊,闭眼酝酿了一会儿情绪。
睁眼瞄准嬴昊辰头上的葡萄,缓缓拉开了弓弦。
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带着疾风离弦而去。
众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出了一点声响,惊动了卫姝,就让昭阳侯血溅当场。
卫姝动作流畅,又掏出了两支羽箭,动作沉稳快速地瞄准、射击。
“嗖”双箭齐发,三箭首尾相衔,呼啸而至。
扑扑扑——剩下的两支箭竟是将前一支羽箭从中破开,齐齐射进了嬴昊辰身后的树干中。
一片寂静之中,姚慧怡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竟然有这般箭术。”
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太子姬永在心中如是想到:“若注定要有个皇后,贺兰璇倒是不错的选择。”
嬴昊辰眯眼看着众人的反应,见太子如同喝醉酒一般,目光直直地落在卫姝的身上。
他微蹙了眉头,掸了掸衣襟,从远处走了过来,亲昵地在卫姝额头一弹,似笑非笑地道:“真不愧是我的心尖尖。”
目光隐隐从太子身上掠过,两人目光相对,太子姬永一愣,然后低头叹了口气。
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眸中带笑:“姚姑娘,接下来该你了。”
望着众人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姚慧怡死死咬紧牙关,最后才道:“我认输!”
太子点头:“第一局靖远侯胜利,现在已是深夜,马术只有明日再比了。”
见到了卫姝出神入化的箭术,众人面色兴奋地盯着卫姝,心中都狂热地想着,这个女子的马术定然了得。
卫姝抬眼看着姚慧怡,慢条斯理地道:“姚姑娘,明日赛马场见。”
姚慧怡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一局,自己输得如此彻底。
果真如父亲所讲的那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到底是小瞧了贺兰璇!
嬴昊辰站在卫姝身旁,看着那些贵族公子个个眼神热络地看着卫姝,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牵着卫姝的手,笑眯眯道:“夜宴散了,我送你回家。”
卫姝任由嬴昊辰牵着她,从紫曦殿里出来,路过尹书桓的时候,因为他身上的气质实在太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卫姝不免看了一眼,尹书桓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卫姝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偏头看去,见是太子姬永笑意淡淡地看着自己。
第21章 【一点心意】
卫姝对姬永笑了一下,这时,嬴昊辰已经将她拉出了紫曦殿。
一出紫曦殿,卫姝就抽回了手,对嬴昊辰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
嬴昊辰哂笑,扫过她的眉眼,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只图你这个人。”
卫姝盯着他:“真是脸皮厚,得了我的人,你也得不到兵符。”
她淡淡一笑,语气很冷:“太子最初让你接近我,如今我冷眼瞧着,太子似乎对我有意思。你觉得和一国太子比起来,你这个昭阳侯能有多大胜算?”
嬴昊辰一怔,突然抱住卫姝,低声道:“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办法,太子对你的想法,你如此聪慧,难道不懂?”
卫姝当然懂,娶了她不管她有没有兵符,反正也是囊中之物。
至于太子喜欢谁,那都不是事儿。
反而越是不能摆上台面的,越得不到的真爱,那才越是心头肉。
越想越凉薄,卫姝冷笑,凭什么?
既然大家都要玩游戏,她就奉陪到底,谁怕谁呀。
“贺兰璇,”嬴昊辰叹气,抚着她的后颈,话语中含着一股酸涩的味道:“我对你的感觉,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卫姝抿了抿唇,浅笑道:“昭阳侯博爱,面对我一介孤女,自然是心心念念地想救我于水火之中。
只是,你怎么就断定,我会随着你引的路前行呢?”
她本不想窥探人心,奈何世态炎凉。
权利二字,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玩意儿,她费尽心思,不过是想在这个世界活的自在些而已。
听着她冷笑含讽,嬴昊辰心头微凛:“你仗着的,不过是你没有心!”
唇角的笑意更深,卫姝的眸如若深潭一般,道:“不,我有。我想生机勃勃的活着,却不想将心落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嬴昊辰知她戒备心重,闻言幽幽一叹,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卫姝勾唇,退后两步,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嬴昊辰,我都将事情猜了七八分,你便想用这样的真相哄我?”
嬴昊辰心头一堵,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难道不知道女人有时候迷糊些,傻气些更可爱?
罢了,他看中的不也是她身上那股聪慧和机灵劲儿么。
他瞪她一眼,道:“总有你不知道的。”
卫姝笑靥如花:“那你告诉我呀。”
嬴昊辰胸口又是一堵,这才发觉自己着了她的道。
绮墨提着灯笼站在远处,四处张望。
宫中耳目众多,姑娘和昭阳侯有要事相谈,她一定要好好放风。
不远处,几盏灯火悠然而至,绮墨赶紧出声唤了一句。
卫姝回过神,见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渐渐走近,那宫女行至几人身前,屈身行礼:“见过昭阳侯和靖远侯。”
嬴昊辰长身玉立,朝她点了点头。
卫姝也朝她一笑,那宫女说明了来意:“太后见夜色已深,特命女婢等人来迎接侯爷至长安宫歇息。”
“还是太后会疼人,知晓你来回奔波太辛苦了。”
嬴昊辰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卫姝身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活结,颔首,满意笑道:“天冷,别着凉。”
卫姝看了他一眼,对宫女道:“多谢太后的好意,卫姝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嬴昊辰目送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头。
七皇子姬霄抱臂靠在墙上,哂笑道:“这一点也不像你。”
“遵从本心,如何不是我。”嬴昊辰淡淡答道。
姬霄挠了挠了脑袋,有些纠结:“说不上来……啊,表叔,你居然对一个悍妇动心了。”
后知后觉的姬霄,夸张地大叫了起来。
嬴昊辰蹙着眉头,不悦道:“姬霄,再敢叫贺兰璇悍妇,我就让人去你王府里大闹一场。”
姬霄不寒而栗。
啧!表叔变得越来凶残了。
长安宫有卫姝的专属行宫,里面的摆设无一不是太后亲手布置。
据宫内传言,那些皇子皇孙都没这样的待遇。
躺在占据了半个房间的楠木描金罗汉床上,卫姝抱着被子打了个滚,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绮墨第一次跟着卫姝住在皇宫里,满眼惊奇地打量屋里奢华的陈设,不由得感叹道:“姑娘,太后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卫姝闻言一笑。
好?
什么才叫好?
她懒洋洋地睁开眼,对绮墨笑道:“别看了,去给我倒杯茶,然后熄灯睡觉。”
忽听宫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侯爷,太后和昭阳侯命人送来了东西。”
卫姝挑眉,嬴昊辰又搞什么鬼?
她示意绮墨前去开门,几个捧着无数珍宝的宫女鱼贯而入。
金晃晃的首饰在夜里差点闪瞎绮墨的眼,宫女恭谨道:“太后听闻侯爷夜里比箭术胜了姚姑娘,这些东西全是她老人家赏赐。太后还说,若明日的马术侯爷也赢了,太后还有重赏。”
卫姝看过去,这些首饰都是少女喜爱的样式,太后也真是费心了。
只有一个内侍捧着一个空荡荡的礼盒,卫姝纳闷,问道:“这是?”
内侍笑答:“这是侯爷给您的一点心意。”
卫姝勾唇,伸手揭开了盒盖一条缝,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那内侍笑了一下,然后让绮墨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卫姝就去向太后请安。
却见门前已经立了四个人,放眼望去,原来太子姬永、七皇子姬霄、昭阳侯嬴昊辰和东殷皇子尹书桓四人,也一齐过来向太后请安。
卫姝慢慢走了过去,姬霄当先笑嘻嘻地道:“贺兰璇,今儿给你挑了匹乖顺的马儿,你不用担心摔下来。”
卫姝踱过去,对几人一一行了礼,才似笑非笑地瞅着姬霄。
姬霄表情讪讪:“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把你甩下去。”
他其实也想看卫姝出丑,可是表叔好凶,他不敢。
嬴昊辰见她面色红润,看来昨夜睡的很好,也就放心。
不多时,太后礼佛完毕,从佛堂里出来,几人连忙围了上去行礼。
太后笑呵呵地道:“难得你们都聚在一起,就别拘礼了。”
说着,目光落在一身白衣的尹书桓身上,嘱咐道:“书桓呀,你清瘦了不少,多吃些饭。”
尹书桓浅笑:“今儿来老祖宗这儿蹭饭,自是要多吃几碗的。”
太后乐开了花,将所有人都一一拉着说了一遍。
又吩咐宫婢让厨房做几样大家都爱吃的吃食送上来,重生这么久,卫姝也是头一次和这么多人吃早饭,看着几个个性各异的美男也挺养眼的,可惜美男如毒蛇宜远观不宜近赏,更不可亵玩也。
吃过了早饭,尹书桓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给卫姝一个锦囊。
卫姝一愣,尹书桓粲然一笑,低声道:“这里面是清香的草药,可以去除异味,你骑马的时候带着,心里就不会犯恶心。”
显然,他也知道卫姝小时候啃了一嘴马粪的事情!
第22章 【马儿不听话】
“谢谢。”卫姝心里狐疑,却不忍拂他的好意。
尹书桓眸光一抬,浅笑道:“不用客气,令堂曾经也是帮过我的。”
原来还有这一出?
卫姝还想说什么,尹书桓已经站好,这时,姬永也朝这边走过来,含笑道:“走吧,他们已经在赛马场等着咱们了。”
话落,头一偏,对尹书桓道:“书桓,等会儿你跟着我,赛马场风尘大。”
“多谢殿下,书桓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畏惧风尘。”尹书桓神色一如平常,可眸中透出一些冷冽。
太子眸光一黯,尴尬地笑了笑。
看着尹书桓精雕细刻的面容,卫姝抿了抿唇,觉得这样的男子,这一生当若清风般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可惜,同她一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
嬴昊辰扬了扬眉,唇边浮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心疼了?”
卫姝微怔,失笑道:“不如说是心疼自己吧。”
嬴昊辰看着她,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帮你。”
顿了顿,他轻声道:“并不是履行昨晚的约定,而是遵从我的本心。”
卫姝目光一滞,抬头盯着他:“我不相信,难道这就动了心不成?”
嬴昊辰喟叹,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笑道:“动心本就不复杂,若你有一日想着一个人,牵肠挂肚、觉得自己疯了,你便懂了。”
又道:“你不懂也没关系,我会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青衣落拓,长发高束,使他整个人格外潇洒。
卫姝只觉心旌微微一摇。
她忽然想到了昨夜那个空荡荡的礼盒。
他的笑,似春风拂面,吹的心花簇簇怒放。
卫姝握着拳头,稳了稳心神,但笑不语。
看着她一脸平淡的模样,嬴昊辰心里有些挫败。
罢了,融冰千日,他再接再厉便是了。
几人骑马到了赛马场,见裴云灿居然带着怀有身孕的贺兰薇也来了。
贺兰薇正柔声细语地和姚慧怡说些话,看姚慧怡那模样居然有些不耐烦。
卫姝挑眉。
好姐妹翻脸了?
啧,恐怕不是。
不知贺兰薇又说了句什么,惹的姚慧怡面皮一抽。飞快地瞟了眼太子,然后低头,神色有几分黯然。
路过裴云灿的时候,他开口,语气清冷:“马术不比箭术,待会儿自己小心点。”
卫姝笑着看他:“谢谢。”
裴云灿点头:“缔结姻缘不成,但我将军府和你靖远侯府仍世代交好。”
卫姝这才正了脸色,当年,靖远侯府贺兰哲和安国将军府老将军裴世晟乃生死之交的好兄弟,这番话,是当年两人在战场许下的承诺。
如今,从裴云灿嘴里说出这句话,卫姝自然也要应承:“这句话,我贺兰璇从来不敢忘!”
裴云灿面色一缓,露出一点笑意:“明日我便启程去边关。”
卫姝诚恳道:“将军府世代镇守边关,护我北梁安宁。今此一别,望君珍重。”
裴云灿神色复杂地睨了卫姝一眼,卫姝觉得纳闷,待细细思量的时候,裴云灿又恢复那张淡漠的面容,微微点头,再不说一句话。
马术比赛,乃北梁贵族间流传已久的风俗。
姚慧怡和贺兰薇一起朝卫姝走来,许久不见,贺兰薇小腹似已微微隆起,脸上施了一层淡妆,走近一瞧,才能发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
她站在姚慧怡身侧,对几人俯身行礼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姚慧怡看了眼卫姝牵的马,眼里闪过一丝妒忌。
她没想到姬霄竟然把他精心饲养的风一阵给卫姝骑,有了昨日的大意,这一次,她谨慎了不少。
姚慧怡扬声道:“马术比赛,就比咱们谁翻的马式多。”
翻马式,就是人骑在快速奔跑的马儿身上,在规定的时间和路程内,做出一些危险的高难度动作。
如果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轻者摔断手脚,重则内伤致死,是很危险的比赛。
卫姝骑马是前世到十岁才学会的,不过,她有信心自己能赢。
功夫和赛马,通其一便知其二。她想,只要找准了平衡点应该不难。
卫姝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道:“姚姑娘别紧张,今儿个与我一起比,断不会像昨日那样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做什么都讲一个气势,卫姝故意借着昨日的势头给姚慧怡造成了心理压力。
人嘛,压力大了,自个儿心态就提前崩溃了。
果然见姚慧怡脸色一白,卫姝勾唇,慢悠悠添了一句:“第一次在万福茶馆见面,你就该知道你赢不过我。我一再避让,你自己要蹦跶上来送死。那我只好如你的愿,虐你千百遍!”
此话一落,姚慧怡和贺兰薇同时一震,两人都露出胆怯的神色。
几个男人也各怀心思,卫姝这样的性子太烈,很容易伤人伤己。
嬴昊辰眸色一沉,道:“开始比赛吧。”
卫姝点头,赛马场暖阳高照,风光正好。
卫姝却无暇欣赏,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待口哨声一响起,她立马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马蹄声、风声,万物之声全都逐渐消失,脑中只有前世在祖父手下操练的动作,在不断重复。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身体随着回忆苏醒,做出对应的各种姿势。
整个人都沉浸自己编织出的一方天地中,孰不知,其他人却看得惊心动魄。
昨日的箭术已经出神入化,可没想到她的马术竟然也已臻化境,恍若九天玄女下凡。
贺兰薇绞烂了手帕,目光紧盯着卫姝。
就在卫姝完成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卫姝的坐骑突然发狂,扬蹄想把卫姝摔下来。
众人担心,不由得大叫,嬴昊辰更是飞身扑过去想接住她。
“小心,别过来。”
卫姝高喊,努力坐在马上拉着缰绳想控制马儿。
可风一阵狂躁,癫狂地摇动身子,见卫姝没被甩下来,竟朝着一颗大树冲撞过去。
“贺兰璇,你去死吧!”
贺兰薇眼里闪烁着狠毒之色,她已经能想到卫姝从马上甩下来,被发狂的风一阵踩得血肉模糊的凄惨死状。
嬴昊辰看的胆战心惊,要出手帮卫姝制住风一阵的时候。
卫姝忽然把控着马儿从他身上一跃而去,直直奔着贺兰薇那边去。
裴云灿见状,拔剑便想把风一阵砍成两半,却碍于卫姝还在马上不敢出手。
这时,风一阵嘶鸣一声,竟是轻轻一扬蹄,把吓傻了的贺兰薇按在地上。
贺兰薇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忽见卫姝脸上戏谑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心里突突乱跳。
果然又见卫姝眨了下眼睛,笑道:“抱歉啊四妹,马儿不听话,没吓着你吧?”
看着卫姝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姬霄噗嗤一笑,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有惊无险之后,再见卫姝那模样,便知风一阵突然发狂定然没那么简单。
第23章 【假孕的脉象】
贺兰薇躲在裴云灿怀里,一手捂着肚子,眼里的泪珠止不住地滚出来,哭啼啼道:“将军,我怕,咱们回家去吧。”
裴云灿见状,甚是怜惜。打横把贺兰薇抱了起来,冲卫姝沉着脸,喝道:“贺兰璇!”
“将军,咱们快回家吧。”贺兰薇紧紧抓着裴云灿的衣襟,一副宛若被吓坏了的模样。
想走?
没那么容易!
卫姝一拍手,懊恼道:“瞧我这人,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嬴昊辰,你还不快去请个太医过来给瞧瞧。裴将军的妾还怀着身孕呢,别给吓没了。”
“不……”
贺兰薇忽然大声开口,见卫姝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颤了一下,才勉强笑道:“没……没事儿,孩子在我肚子里很听话。”
这一出戏,谁都看明白了。
嬴昊辰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他眯着眼睛朝贺兰薇扫了过去,吓得贺兰薇浑身一抖,几乎瘫软在裴云灿怀里。
他淡淡吩咐左右道:“唐三,去把太医请过来,好好给贺兰姑娘瞧瞧。”
贺兰薇声音抖如跳珠:“不……不用了。”
裴云灿抿了抿了唇,一边抱着她往行宫方向走去,一边道:“你怀着身孕,又受了惊吓,还是让太医瞧瞧为好。”
贺兰薇知道今天此事躲不过,整个额头,都浸出了一层黄豆大小的汗珠。
因着今日要比赛马术,嬴昊辰怕万一有个闪失,特意请了太医随行。
既然贺兰薇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起害人之心,他自然要让她知道,他嬴昊辰护着的人,她一根汗毛都惹不起。
更何况,卫姝要宰人,他非常乐意递刀子。
见到太医,贺兰薇悔的脸都绿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听母亲的话,好好搁家呆着,可她昨日听闻卫姝在皇宫内大出风头,又听说太子属意于她。
自己嫁人做妾,而贺兰璇却步步高升,眼看就要入主东宫,这叫她怎么能甘心。
恰好,她听沈氏身边的蜜蓉透露,卫姝已经中毒,过不了多久便会毒发而亡,让她静候佳音。
可她被妒忌冲昏了头脑,又因为她根本没怀上裴云灿的骨肉。她怕万一卫姝知道她们母女在背后动了手脚,借太子的势来收拾他们。又怕这件事情被裴云灿知道,自己从此失了倚靠。
所以,她忍不住,淡定不了。才会在今日孤注一掷,趁此机会制造出意外,夺了卫姝的性命。
却没想到,她命居然这么硬,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
她怎么能不恨!
怎么能不想要贺兰璇的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贺兰璇,她才落到这个地步!
太医每向前走一步,贺兰薇就觉得自己离地狱近了一分。
可裴云灿浑身冷若寒冰,她心底不由得打了一激灵。
就算垂死挣扎也罢,一定要想个办法阻止太医把脉。
贺兰薇脑子里面刚闪过一个想法,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
背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一般,动也动不了。
不!
她心里无声尖叫!
她不甘心!
可她再不甘心,太医的手也落在她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太医只说了一句话,就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这位夫人受了惊吓,恰好今日月事来临,所以引起身体不适,待我开几副滋阴养神的药便好了。”
“有劳太医。”裴云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浑身煞气地盯着贺兰薇。
贺兰薇心如死灰,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再不能得到裴云灿的任何一点怜惜。
她目光如淬毒般狠狠地盯着卫姝,卫姝微微挑眉,却见嬴昊辰上前一步挡住了贺兰薇那狠毒的视线。
嬴昊辰对裴云灿微微一笑,道:“既然你的妾室身子不好,便先去行宫休息片刻吧。”
他笑意温软,落在贺兰薇耳里却像是来自幽冥一般。
“我再让几个太医来瞧瞧,前阵子能有假孕的脉象,可别是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
“我裴云灿的女人,还轮不到你们来关心。”裴云灿冷哼一声,全身散发着一股冷气,抱着贺兰薇转身往行宫那边走去。
和煦的阳光之下,嬴昊辰偏头对卫姝眨了眨眼睛。
惹得卫姝莫名一笑,姚慧怡却冷眼瞪着卫姝:“你故意的?”
卫姝伸手拂了拂姚慧怡的衣衫,凑到她跟前勾唇笑道:“姚大小姐,你必须长点心了,衣裳被人做了手脚还不自知。”
姚慧怡身子一僵,面上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卫姝见状弯了弯唇,转身离去。
其他人神色各异地瞧着卫姝的背影,也渐渐提起脚步跟了上去,独留姚慧怡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过了回廊,来到太医给贺兰薇瞧病的那间屋子门口。
见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尤其是裴云灿面色铁青,目光冷峻地站在那里。
屋内,传来贺兰薇抽泣的声音。
卫姝闲庭信步般走了过去,面对裴云灿冷酷的眼神,展颜一笑:“我贺兰璇生性善良,以助人为乐。裴将军就不必谢我了!”
姬霄忍不住又笑出声来,然后觉得不对,连忙收敛了笑意,装作关心的问道:“贺兰璇,你刚才吓死我了。风一阵怎么忽然就发疯了呢?”
卫姝耸了耸肩,瞧了眼门内。
姬霄瞬间秒懂,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太医刚诊出贺兰薇没有身孕,裴云灿怒意正旺,他们几个站在这里聊天显然不合时宜,便都找了借口离开。
走到赛马场外,卫姝忽然开口问道:“嬴昊辰呢?”
姬霄“哦”了一声,道:“方才为了接你,似乎弄脏了衣衫。表叔是个爱干净的人,此时正在更衣呢。”
卫姝点头,恰好这时嬴昊辰走了过来,已经换了身亮丽的锦衣。
午时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见卫姝看着自己,扬眉一笑,道:“今日忘了带玉环,总觉得腰间空的难受,你可有香囊给我压一压?”
卫姝抽抽嘴角,但一想今日多亏了他的百花丸才能化险为夷,遂从腰上取了一枚双鱼吐珠的玉佩递给他,道:“喏,这个给你。”
虽没把尹书桓那个香囊拿过来,却实在没想到卫姝会给他自己的配饰。
嬴昊辰心里高兴,决定放她一马。
他美滋滋地把玉佩挂在腰上,卫姝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一定要收好!
“诶,贺兰璇,你怎么知道那贺兰薇并没有怀孕的事?”
姬霄话一落,太子姬永和尹书桓隐晦的目光也紧随着扫了过来。
看来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男女。
卫姝双眼微弯,看着嬴昊辰道:“因为他咯。”
第24章 【花灯】
“表叔,你居然打听人家的内帏之事?”
嬴昊辰嘴角微翘,得意地笑道:“贺兰璇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话落,他理所当然地想到,裴云灿没了孩儿,肯定很是郁闷。
他今晚且去买几个柔弱的美人给他送去,最好再送一个会点武艺的过去,如此一来,待他去边关之后,他府里的姬妾也都能玩的活泼些。
昭阳侯财大气粗,当即唤了身边的小厮着手办事。
等裴云灿带着贺兰薇回府,就见一屋子的美人,个个欺霜赛雪,柔若无骨,眉目婉转地将他一望。
裴云灿立马觉得怦然心动,觉着每一个都是那么可人儿,什么烦恼都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恰好这时,有小厮来报,说沈氏身边的蜜蓉求见贺兰薇。
贺兰薇刚走到门口,就见蜜蓉狼狈地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她的脚,哭道:“四姑娘,夫人私放印子钱被官府抓走了。求求您救救夫人呀,姑娘。”
“娘!”贺兰薇眼前一黑,终是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晕倒在地。
“四姑娘,快来人啊,四姑娘晕倒了!”
蜜蓉见状,脸色惨白,伸手掐住贺兰薇的人中。
沈氏已经出事了,如今只有贺兰薇能靠得住,贺兰薇可千万不能出事。
这样想着,蜜蓉下手便狠了些,竟是将贺兰薇的人中都掐破了。
“出了什么事?”裴云灿从屋内出来,见状嫌弃地蹙了蹙眉头。
“将军,求求您看在四姑娘怀有身孕的份上,救救我家夫人。”蜜蓉立马奔到裴云灿面前,砰砰砰地磕着响头。
裴云灿冷笑:“有孕?哼!”
目光锐利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贺兰薇:“来人,把贺兰薇关起来。”
刚恢复意识的贺兰薇听到这句话,一口血涌了上来,又昏死了过去!
贺兰薇被裴云灿关了起来,蜜蓉自然是被将军府的下人打发了出去。
看着清冷的高墙大院,蜜蓉知道救沈氏已经无望了。
她咬了咬牙,转身快步回了靖远侯府。
嬴昊辰听手下来报,说蜜蓉卷了沈氏留在府中的金银细软,连夜出了城门。
他微勾了勾唇,抬眼看着不远处正在专心投壶的卫姝,淡淡道:“派人把贺兰薇和那老贼婢卷财跑路的事情告诉沈氏,然后再将那贼婢同沈氏关在一起。”
“是!”
中秋灯会,四处悬挂着无数花灯,游街赏灯的行人络绎不绝。
卫姝等五人从赛马场出来,寻了间酒楼吃晚宴。
待天色一黑,便相约上街赏灯游玩。
五花八门的花灯,走到哪里都是人头攒动。
放眼瞧去,清一色的水墨淡画红灯笼,朦胧旖旎地红光将周围的景色都镀上一层古韵。
投壶乃当下时兴的一种投掷游戏,地上放着一个大肚小口的无耳瓷壶,里面装了半罐的红豆。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玩家只要将手里的竹矢投进小口瓷壶中,就能得一个店家亲手画的灯笼。
五文钱投一次,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可惜壶口朝天,又只有拳头大小,能投中的人真的不多。
卫姝从没玩过这种游戏,一时新鲜,正准备掏钱买竹矢的时候。
太子姬永已经递了五只在她手边,笑道:“贺兰姑娘,今夜咱们的彩头,就全靠你了。”
卫姝眨眨眼,下意识用眼光去瞧了眼尹书桓。
尹书桓站在灯影下,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的光。
他对卫姝笑了一下,眸光晶亮,指着不远处的一盏水墨纱灯,道:“这盏灯也拜托贺兰姑娘了。”
他目中流露的暖意,让卫姝怔住了,他身上,似乎每时每刻都带着一股让人安心温暖的感觉。
卫姝弯着眼睛一笑,拿着竹矢就去投壶。
心里想着尹书桓的水墨纱灯、太子给他投一个兔子灯,至于姬霄,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勾搭良家妇女了,就给他套个石榴灯,多子多福嘛……
五只竹矢成功投中,卫姝给自己挑了一盏绘着秋猎图的转鹭灯,烛光将剪纸投映在屏上。
人一走动,剪纸的画面就连成一副武将狩猎图,特别像看连环画似的,乐趣十足。
卫姝边走边看,不觉眉眼间就带了笑意。
嬴昊辰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清丽的容颜,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卫姝被他浓烈的目光瞧的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把转鹭灯藏在身后,神情戒备道:“我的!”
嬴昊辰抽抽嘴角,刚酝酿出的深情瞬间泄气。
不过,卫姝护食的动作又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含笑道:“喜欢的话,整条街的灯笼都能买给你。”
卫姝翻个白眼:“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嬴昊辰挑起唇角,笑道:“不好意思,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我不稀罕。”卫姝道:“我这个转鹭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投壶挣来的,拿着多有成就感呀。”
她伸手,从转鹭灯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莲花灯递给嬴昊辰:“喏,给你的。”
莲花灯有祈福驱邪之意,嬴昊辰心中一动,接过莲花灯,挑眉笑道:“前面未央街的花灯最好看,今年皇上特意下旨命司珍房做一盏“八仙过海”的花灯放在那里,供百姓祈福观赏,我带你去看看。”
卫姝点头,转身欲问姬永和尹书桓是否一同前去。
却见身后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
周围不知何时,全是带着各种面具的人,每个人脸上的面具都不尽相同,很难分出谁是谁。
她眨眨眼,登时来了兴致,准备凭着自己的眼力把太子和尹书桓认出来。
这时,人群忽然变得拥挤起来,脸上忽然兜头罩下一个面具,她回神,见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年轻公子站在自己身旁,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笑盈盈地瞅着自己。
卫姝垂眸,见他腰间坠着自己那个双鱼吐珠的玉佩,一只手还拎着自己投来的莲花灯。
便晓得此人是嬴昊辰,手上一暖,却是他将自己的手包裹在掌心:“咱们走吧。”
卫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哼道:“狐狸果然是狐狸。”
嬴昊辰手一顿,悠悠地道:“这叫有情趣。”
卫姝弯眼,狡黠一笑,竟是反握住嬴昊辰的手,身子忽然向他倾去。
可是,他哪里能想到卫姝使的不过是障眼法。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姝已经没入人群之中,漫天红灯之下,早已不知去向。
嬴昊辰眸色一沉,呆立良久。
第25章 【刺客】
他取下脸上的面具苦笑,之后,他就该在人海茫茫之中寻觅佳人的芳踪。
早知便不松手,将她紧紧的握在掌心之中,看她如何能离他而去。
月上柳梢头,灯影愈发朦胧。
忽起了一阵风,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些人,全是青袍白衣,带着各种面具的年轻公子和一群着红衣带着面具的少女。
嬴昊辰蹙了蹙眉头,跟着卫姝消失的身影往未央街那边去。
人流匆匆,他站定了脚步,举目一望,见‘八仙过海’的巨大花灯下立着一个带面具的红衣女子。
她正仰头看着面前的花灯,明亮灼灼的灯光映着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让人移不开眼。
嬴昊辰眼里勾着笑意,那窈窕的倩影,他自是不会认错。
嬴昊辰欣喜万分,从人潮中挤了过去。
若这次抓到她,一定要用红绳将她拴在身旁,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恰好此时,一阵悠远的钟声隔岸传来。
当太子身着明黄色的蟒袍朝服,登上未央街的佛塔时,周围的百姓同时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昊辰无奈,也只好跟着人群跪了下去,可他的目光始终凝在远处的卫姝身上。
原来,每年中秋夜,当法元寺僧人在夜半敲响梵钟,皇上就会登高楼烧香祈福,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和百姓安家乐业。今年由于皇帝龙体欠安,于是由太子姬永代替,祈求上苍。
卫姝跪在人群的最前方,这里的祭祀仪式,她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好奇。
佛塔搂中的姬永已经走到最高层,从内监手里接过点燃的三柱香,正准备祭拜天地的时候。
一群带着面具的青袍白衣人忽从人群中飞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见人便杀,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在百姓的骚乱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一个带着诡异鬼脸面具的青袍男子,提刀斩向姬永。
卫姝离佛塔最近,情急之下随手掰断了手边的护栏,朝那青袍刺客甩去,口中大喊道:“太子,快闪开。”
青袍刺客的长刀被护栏击中,微微一偏,刀锋刺在了佛塔的墙上。
而嬴昊辰早已解决了身旁的刺客,躲过他手中的长刀,飞向佛塔和青袍刺客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御林军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搭起弓弩射杀那些刺客。
“不可!”姬永连忙高喝一声,道:“别伤及无辜百姓!”
御林军得了命令,依旧搭着弓弩,若有刺客从御林军手中逃脱,他们便瞄准目标将其射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无数百姓倒在刺客的长刀之下。剩下的百姓则哭叫着,抱头四处逃窜。
混乱之中,卫姝拿着长刀护着身边的百姓,抿着唇,眸光坚毅。
这一次,她会将身后的人护好。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一个浑身隐在黑暗中的年轻男子正静静注视着一切。
见卫姝一把长刀,便斩杀了无数青袍刺客。
他凝了凝眸光,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其风肖似贺兰哲!
卫姝护着百姓脱离了刺客的范围,却被混乱汹涌的人群硬生生冲向未央街外。
拥挤的人群中,忽见一袭白衣的尹书桓差点被人挤倒踩踏。
她暗叫不好,人多的时候最怕发生踩踏事件。
抬头四处看了一下,见身旁是一间搭了楼台的酒楼,她连忙飞身掠上了二楼,此处视野开阔。
她见一旁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一边解下软鞭缠在尹书桓腰上,将他拉上楼台,一边冲大家喊道:“快左转,旁边的街道没有刺客,很安全!”
有了她指路,大家纷纷朝那边跑去,原本拥挤的街道立马空了一大半!
高楼之上的男子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眸色一沉,垂在身旁的手轻轻摩挲片刻,开口道:“撤!”
卫姝扶起尹书桓,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尹公子。”
尹书桓微微摇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垂眸见卫姝身上的红衣已经被鲜血浸透,正一滴滴往下淌血。
脸色一变,伸手反扶住她的肩膀,关切道:“贺兰姑娘,你受伤了?”
双眸仔仔细细地瞧着她,想知道她哪里受了伤。
卫姝愣了一下,用手拧干衣衫上的血迹,口中答道:“没事儿,都是刺客的血……”说着,手一顿,表情有些讪然。
当着白衣翩翩的英俊公子徒手拧血,似乎太过不雅了些啊。
地上那一滩殷红散发着腥味的血气,此时成了尴尬的源头。
卫姝眨巴眨巴眼,悄悄移了移身子,想把那团血迹挡住。
尹书桓解下自己长衫披在卫姝身上,眨眼之间,那件白袍也被她身上的血迹浸染变红。
卫姝脸忽然就烧了起来,任何一个女子当着一个温柔俊美的男子出了洋相都会害臊脸红,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更何况是尹书桓这般出尘绝俗的美男。
见她脸色越来越红,尹书桓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竟是出奇的开朗愉悦。
卫姝惊诧抬眼,见他眼里含着笑意,心里流窜过一股奇异的感觉。
随即也弯眼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相视而笑。
明月高挂,清辉洒向人间。
安静的街道似乎早已将方才的血腥掩去,此时,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
两人笑了一会儿又同时停止,面上都染了凝重之色。
太子被刺杀,御林军定会严加戒备,京中只怕是一片风雨飘摇的气氛。
“尹公子,今日多谢你送我的荷包。”卫姝和他并肩而行,忽然道。
尹书桓目光悠远,表情安静地像个孩子:“当年我初到北梁,因为年少体弱,经常被宫中的孩子欺负。是令堂……”
他偏头看着她,漆黑的眸中,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是令堂将我带到太后面前,我才能到太子身边当伴读。”
他唇畔的笑容如春风一般温润,道:“那个香囊,也是令堂赠与我的,如今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卫姝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香囊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冷风吹过,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血迹浸透了衣裳,被夜风一吹,有些冷。
“走吧,我送你回府。”
尹书桓侧过身子,不动声色地挡在风口上。
夜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他雪白的衣衫猎猎作响。
“贺兰璇!”
嬴昊辰关切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两人偏头,见嬴昊辰带着一队御林军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张开双臂把卫姝紧紧抱在怀里,压得险些让卫姝喘不过气来。
良久之后,他才松开双臂,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她,见她身上披着尹书桓的外袍。
眸光闪了闪,转身对尹书桓道:“书桓,多谢你照顾她。”
第26章 【小小翌国】
尹书桓浅浅一笑,轻声道:“是贺兰侯爷救了我,昭阳侯不必言谢。”
“尹公子,请随我们回去。太子十分担忧您的安危!”这时,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士牵着一匹马过来,单膝跪在尹书桓身旁道。
尹书桓身子一顿,目光快速从卫姝身上掠过,而后微微一笑:“贺兰侯爷有昭阳侯相伴,书桓便放心了,就此别过。”
卫姝点头,目送尹书桓上马离去。
等他的身影隐在夜色之中才收回目光,嬴昊辰懒散一笑:“瞧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卫姝抽了抽眼角,岔开话题:“那些刺客全捉到了吗?”
嬴昊辰敛了神色,摇头,道:“共击杀四十七名刺客,活捉一个,可惜让那个带鬼脸面具的刺客逃脱了。”
卫姝扬眉,似笑非笑道:“你打不过他。”
嬴昊辰屈指在她额头一弹,幽幽道:“那刺客是个高手,我和他过了数百招,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顿了顿,他沉声道:“刺杀太子的刺客,似乎就是跑来送死的。”
卫姝蹙眉,回忆道:“那些刺客用的长刀名为环首刀,柄端带金属环,厚脊单面开刃,利于马上砍伤。打仗时配于骑兵,配上强弩铁戟的长短程配合,大大提高了骑兵的攻击力。”
这些是她在老护国公贺兰哲留下的兵器谱上看见的,而只有翌国会给骑兵配备环首刀。
嬴昊辰诧异,没想到卫姝对这些东西也懂。
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每接近她一分,便能发现不一样的惊喜。
若是以前她要藏拙,定也不会在此时锋芒毕露。
一时有些好奇,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际遇?才能让一个女子变化如此之大,身上竟然找不到一点以前的影子?
他垂眸看着卫姝,眸中笑意加深:“你觉得是翌国搞的鬼?”
卫姝反问他道:“你觉得是翌国?”
嬴昊辰睨了她一眼,微嗔,道:“想要我的回答,先给三千两银子。”
卫姝哼一声:“还是你给我三千两银子,我来告诉你吧。”
嬴昊辰爽朗一笑,伸手捏着卫姝的耳垂,道:“一切都好说,那咱们何时成亲?娘子。”
娘子二字竟然带了戏腔,卫姝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兵不厌诈,此事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是翌国做的。
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是被人栽赃给翌国的!
嬴昊辰收回手,心里狐疑更深。
面貌可以易容,可卫姝耳后确实有颗痣。
难道他想错了?
她就是贺兰璇?
饶是深谋远虑的嬴昊辰,也被自己的猜测弄糊涂了,可惜,他不知道有种奇迹叫重生,不然指定能猜到卫姝是个借尸重生的!
皇宫内,荣庆帝听了御林军的报告,龙颜大怒,喝道:“小小翌国竟然敢谋划刺杀朕!”
今日若不是他身体不适,让太子代他祭祀,那今晚被刺杀的便是他了。
虽是有惊无险,可小小翌国胆敢藐视天威,这教他怎么不怒!
“父皇请放心,儿臣定将这些刺客尽数捉拿。”
姬永一脸焦急关切,扶着荣庆帝:“太医说过父皇不宜动怒,父皇你乃国之根本,万望保重龙体啊!”
姬霄也道:“父皇请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儿臣就率领千军万马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从小有个梦想,就是像老靖远侯贺兰哲那样,单枪匹马在万军之中取下敌人的首级。
可惜做为一个年轻有为的王爷,他从来没出过京城!
荣庆帝看了二人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道:“你们二人能替朕分忧,朕甚感欣慰。”
他朝姬霄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你来处理。”
姬霄大喜道:“儿臣遵旨,儿臣一定不会辜负了父皇的旨意!”
此时此刻,他心中豪情万丈,总觉得到了自己这个王爷大显身手的时刻!
“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荣庆帝摆了摆手,姬永和姬霄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扶上龙榻。
出了门之后,姬霄兴致冲冲地对御林军统领道:“那刺客关押在何处?”
“回王爷,那刺客招供之后,便被我们关押在天牢。”
“快带我去瞧瞧,”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回头对姬永道:“大哥,您也一同前去?”
姬永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成,你就等着弟弟的好消息!”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跑了老远。
姬永笑了一下,这才稳着心神急匆匆地往东宫赶去。
一个年轻的内侍赶紧迎了过来,姬永低声问道:“书桓如何?可曾受伤?”
“回殿下,尹公子在街上被贺兰侯爷所救,没受任何伤。只不过……”
姬永提高了声音,道:“什么?”
内侍想了一下,才如实禀报:“尹公子把白袍披在了贺兰侯爷肩上。”
姬永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急匆匆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香炉内缓缓升起一股青烟,整个殿内都弥漫着淡淡的麝香味儿。
荣庆帝慢悠悠地睁开眼睛,问道:“太子选妃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伺候他的内监恭敬答了:“礼部已经着手在办,各家的适龄女子皆入册。三日后,正是秀女入宫的好时候。”
荣庆帝沉吟片刻,直起身子,道:“摆驾慈宁宫!”
“是。”
慈宁宫内。
太后听了荣庆帝的话,默默转动手中的念珠。
良久之后,才道:“太子性格良善温和,贺兰璇性子刚强。若是指给太子,恐怕太子性格太软了些,容易被拿捏。”
这意思是,太子压制不住卫姝,若太子妃太过强势,以后太子登基,恐怕会养大外戚。
可贺兰府只剩她一人,就算没有外戚,终究不妥。
荣庆帝思虑一番,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指给霄儿做妻吧,他俩青梅竹马,霄儿的性子适合她!”
见荣庆帝凝重的神色,她又叹了口气,“贺兰哲留下的东西,只要握在咱们皇家便足够了。更何况,璇儿那孩子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在哪儿。”
荣庆帝思忖良久,才点头,道:“就依母后的意思。”
从慈宁宫出来,荣庆帝显得心事重重。
他负手望了会天,对身旁的内监道:“赵崇德,陪朕走走吧。”
赵崇德自幼服侍荣庆帝,知晓他此时愁肠百转,便陪笑道:“皇上,今儿个中秋。奴才想请皇上赏赐一个放莲花灯的机会。”
“你个老东西。”荣庆帝笑骂,转瞬又叹了口气,良久之后,才带着回忆的口吻道:“当初朕尚小的时候,每年中秋,父皇都会带我去华清池放一盏莲花灯。那时候朕觉得奇怪,父皇贵为天子,怎还有凡夫俗子的想法……”
顿了顿,他才掩面唏嘘道:“等朕坐上了这个位置,朕才知道,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第27章 【牢房】
话落,他回头瞧见赵崇德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愣了一下,才笑道:“你这老东西,提起父皇,你离那么远做甚。罢了,罢了,朕许你放一盏莲花灯。”
赵崇德欢喜谢恩,从徒弟手里接过莲花灯的时候,徒弟多嘴问了句“师父,刚才您老人家怎么那么害怕?”
赵崇德拿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嘱咐:“宫内最忌讳说先帝的事,为师哪晓得一盏莲花灯会牵扯出先皇。”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方才听的可是胆战心惊。
幸好皇上没猜疑他的话,不然,可真是……
哎,幸好那人的人情今儿全是还上了。
赵崇德托着莲花灯回来,蹲在河边放灯。
荣庆帝伫立于河边,见莲花灯随着流水漂走。
似乎下一瞬就会被起伏的河水扑灭,让眼前这唯一的灯火归于苍茫夜色中。
“皇上,起风了,您得当心身子!”赵崇德将金丝绣盘龙纹的皮袍搭在荣庆帝肩头,轻声劝道。
荣庆帝双手拢着皮袍,沉吟一会儿才道:“贺兰璇的名字不用登记入册,至于赐婚的事,待太子选妃敲定再说。”
“是。”
嬴昊辰把卫姝送回靖远侯府,在卫姝临近门前忽然出口唤住她。
卫姝回头,见他站在阶下,仰头笑着看自己,问道:“你是贺兰璇么?”
卫姝诧异,他问的好生奇怪。
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月光透过云层缠绕在他身上,他那双时常含笑的桃花眼铺满了暖意,显的分外动人。
不知为何。
卫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念头,他这样的人,似乎很容易让人心生欢喜和信任。
心神凝滞了片刻,她牵唇含笑,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是贺兰璇!”
嬴昊辰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卫姝忍不住张大眼睛瞧着他。这
样的美男子瞧着真赏心悦目,忽见他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卫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一脸淡定地转身进了门,独留一脸呆滞的嬴昊辰在大门外。
冷风吹过,嬴昊辰抽了抽嘴角。
他拿手点了点下巴,唔,看来下次得换个法子了。
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双手递上一封密信。
他沉了眸色,拆开看了一遍。皱着眉头,抬头又看了眼靖远侯府的大门。
良久之后,才收回目光。
“嬴三,嬴四,你们留下来保护她。”
“是!”
话落,两道黑色的人影就消失在靖远侯府的屋顶上。
卫姝回府之后,绮墨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她面前:“姑娘,下次有危险您一定要带着婢子。”
卫姝笑眯眯道“带你替我挡刀子?”
绮墨泪眼汪汪,道:“婢子也是会功夫的。”
卫姝挑眉,“嗯?”
绮墨连忙举手发誓,道:“婢子不是有心欺瞒,姑娘您压根没问过婢子呀?”
卫姝再挑眉,“那,嬴昊辰夜探靖远侯府的事?”
绮墨道:“婢子被人打晕了!”
卫姝扶了扶额。
绮墨耸了耸肩,忙道:“姑娘,您吩咐婢子的事情,婢子已经办好了。只不过,沈氏被抓一事,是昭阳侯做的。”
卫姝点头,这事儿,今晚嬴昊辰已经告诉她了。
绮墨表情很奇怪,“昭阳侯让人把贺兰薇假孕失宠和蜜蓉携款跑路的消息,一并告诉了沈氏。又把蜜蓉和沈氏关在一起,她们主仆两个在牢中打了起来,蜜蓉被揪掉了一只耳朵,沈氏被咬烂了脸。”
卫姝闻言,不禁暗叹:嬴昊辰真损!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晚上,太子被刺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御林军得了姬霄的命令,正在京中四处捉拿刺客。
最近几日,京中都会戒严封城。
卫姝觉得自己应该见一见贺兰哲留下来的人,便让绮墨通知他们,后天,她会以查旧账的名头去铺子上见他们。
绮墨得了命令,服侍她更衣洗漱。
躺在床上,卫姝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是夜,因沈氏白天和蜜蓉那血淋淋的一架,牢头怕再生出什么事端,就让人把沈氏关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沈氏的脸被咬的面目全非,躺在烂草堆里,两眼无神地望着从天窗上投下的月光。
这时,牢房的门被打开。
牢头带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进了牢房,沈氏扭头看了一眼,诧异道:“是你!”
来人点了点头,取下斗篷露出整张脸来,赫然是贺兰文钧!
沈氏冷笑,“老爷这是来救我?还是来杀人灭口?”
贺兰文钧眯着眼,几天之间,沈氏便从一个美貌妇人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着时有些让人吃惊!
沈氏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微侧了侧身子,用稍好的半边脸对着他,讽刺笑道:“老爷,你若杀了我,你的罪行一样会暴露。”
贺兰文钧啐了一口,道:“老爷念着旧情来瞧你,你居然以为老爷想杀你。放印子钱又不是砍头的罪,至于你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要挟老爷?”
沈氏闻言,满腹狐疑。
按照她对贺兰文钧的了解,如今他自身难保肯定不会搭救自己。
更何况,还在深夜乔装来见她,她宁愿相信贺兰文钧是怕她招供了当初和他联手谋害贺兰宓一事。
见她不相信,贺兰文钧冷哼一声,有些不悦:“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况且,我还有事情需要你做。”
见贺兰文钧冷笑连连的模样,沈氏心里一紧,她如今这幅模样还能做什么?没
等她说话,贺兰文钧嫌弃地甩了甩袖子,道:“你在这好生待着,三日后,我就来接你。”
贺兰文钧离开后,沈氏仍在心里揣度。
贺兰文钧官职本来就不大,又被皇上变相罢官。
她放印子钱的事,肯定是有人针对她,而贺兰文钧根本没能力在三天之内搭救她。
贺兰文钧这样做,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或者,他背后有自己不知道的势力,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在贺兰文钧的书房无意看到一张古怪的书信。
她心中暗惊,贺兰文钧救她出去,只怕自己的处境也不见得有多好。
她想到了贺兰薇,如果她出去了,贺兰文钧势必要把她们母女放在一起。
不行,不能让薇儿出事。
沈氏下定了决心,当夜扯了裤腰带在牢里上吊。
若她自缢而亡,一定有人会察觉到不对。到时,贺兰文钧自保还来不及,一定不会想到将军府中失宠的薇儿。
第二日一早,沈氏畏罪投缳自尽的事情传了出去。
花楼内,贺兰文钧暴跳如雷。
“蠢货!蠢货!”
过了一会儿,他静下心来,看来,有些事情要提前去办了。
第28章 【掌柜】
靖远侯府中,卫姝也收到了消息,她思忖了片刻,立马道:“沈氏死的蹊跷,你立马去安排,今天我要见到他们。”
绮墨点头,立马退了下去,安排见面的事情。
因为捉拿刺客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谁也不敢随意去大街上溜达,就怕一不小心被当嫌疑犯拉去坐牢。
被活捉的那个刺客,昨夜咬破毒丸中毒身亡。
姬霄正顺着刺客口中吐露的消息,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就盼着能早日破案。
可惜天分有限,他不得不请嬴昊辰帮忙。
选秀、查案、捉拿刺客,满朝文武忙的是鸡飞狗跳。
下午的时候,卫姝也换了男装,前去查商铺的旧帐。
在一家米店,她见到了贺兰哲留下来的旧部。
除了绮墨和她二哥,其他的都是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
“见过侯爷。”
卫姝扯了扯嘴角,已听得出来他们嘴上叫她侯爷,可这些人心里是不怎么服她的。
也是,若她一来,这些人便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态度,那她恐怕也对贺兰哲留下来的人没多大兴趣了。
她点头,不卑不亢道:“今日我来见大家,主要为了一件事。”
说着,她弯腰对大家行了一礼,道:“这些年来,多谢各位对靖远侯府的扶持,自我袭了祖父之位起,首先要做的,便是还大家自由之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楞住。
一个身穿蓝布褂子的老者率先跳了出来,“你这是何意?”
卫姝笑得很诚恳:“各位掌柜都是祖父留给靖远侯府的依靠,这些年,靖远侯府多亏了大家才能屹立不倒。如今我贺兰璇袭爵,自然到了各位掌柜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你……你!”
那老者闻言,简直气得炸毛,大声骂道:“你也知道我们是老靖远侯留下的旧部,你如今翅膀硬了,想飞了。告诉你,若是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你靖远侯府早就被那贺兰文钧掏空了。”
卫姝点头,依着他的话道:“您老说的对,若不是您们千辛万苦的支撑着,我和我娘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比如前阵子我被人诬陷之事,若不是绮墨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今儿站在你们身旁的人,只怕也是我父亲。”
“你!”蓝衣老者还想说话,却被另一个掌柜拉住:“乔铁柱,你这老东西,就少说两句。二姑娘既然能以女子身承袭侯爷的爵位,是凭着她自己的本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啊呸,俞鸿欢,你说的轻巧。若不是我们攥着家底,他靖远侯府能维持到现在?就那贺兰宓能在病中天天吃上人参……”说到这里,乔铁柱的声音忽然低微了下去,他是个直肠子,现在也明白卫姝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位女侯爷是在怨他们。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这位女侯爷心里跟明镜似的。
当初,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这些掌柜就远远地看着她们娘俩自生自灭。
如今她能扶起来,却从来没沾他们的势,所以,他们这些掌柜对她来说,用与不用根本没多大区别。
但,他们若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做些事情,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儿。
“侯爷,你就不怕我们都撂下担子之后,靖远侯府这么大的家业谁来支撑。只凭你一人,恐怕撑不起来吧?”乔铁柱气不过,冷讥道。
俞鸿欢一行人皆默默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绮墨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哎哟,我的姑奶奶,怎么一来就剑拔弩张的?这些掌柜,可都不是好对付的。
张博植拉着绮墨,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绮墨愣了一下,也淡定下来。她二哥比她聪明,一定是她没理解姑娘的意思。
虽是这么想,可一颗心终究是惴惴不安。
卫姝的目光从这些掌柜身上一一掠过,而后粲然一笑:“无妨,府中有多少财产都在户部公示,有文书载录。我乃女儿身,家大业大撑不起来,就卖给朝廷好了。我想祖父在世,若知道我一介孤女立世,也不忍苛责。”
乔铁柱彻底没脾气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们这些掌柜在以前没能帮衬她,现在也可以当做是空气。
俞鸿欢摸着胡子思忖一会儿,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侯爷说笑了,咱们这些老家伙都老当力壮,还能再帮衬个十几年。”
他回头对乔铁柱语重心长地道:“老铁啊,你这暴脾气也得改改了。别动不动就跳脚骂人,显得不斯文。”
乔铁柱又想啊呸,可台阶立在这儿不跟着下的是瓜娃子。
他脸色青了青,对卫姝拱了拱手:“侯爷见怪。”
卫姝颔首笑道:“俞掌柜,我不敢说笑,那可是真心话。不过还有什么事儿,等咱们对了账簿再说也不迟。”
她高声道:“绮墨,把我对的账簿拿过来。”
绮墨赶紧跑到外面,抱了一个账册过来。
掌柜们见状,都有些奇怪。
哪年对账的册子都是堆的比山高,这一本小册子,是何意思?
卫姝笑了一下,翻开账本。
大家才看清楚,原来账册上用蝇头小楷写了很多奇怪的数字,可卫姝一开口,他们便彻底惊了。
因为,卫姝每说一个数字就能对准哪本账。数字精确的,连亏盈几个铜板都能讲出来,而且这些账单哪些做了假账,做在哪些地方,她竟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众人这才彻底正视这个从小被他忽视且视为靖远侯耻辱的人来,卫姝坐在主位上,辞色温和的罢了几个掌柜的职。
一时间,屋内留下来的掌柜竟然只有四个人。
俞鸿欢坐在下面,满眼钦赏地看着她。而乔铁柱哼了一声,表情有些别扭,可那目光中分明也含着喜意。
待打发了那些生有二心的掌柜,卫姝站起来对他们行了一个礼,道:“几位掌柜多年来殚心竭虑,为府中分忧,本姑娘自是尊重几位掌柜的意思。若是几位掌柜想安享晚年,我贺兰璇自会奉千金相送。”
俞鸿欢是一个五十左右的长须老者,很有儒者风范。闻言笑道:“侯爷多虑了,在下从十五岁便跟随在老侯爷左右。如今老侯爷虽驾鹤仙去,可在下依旧视侯府为家。”
乔铁柱歪了下嘴,也拱手道:“在下如俞鸿欢一样的心思。”
剩下的两个掌柜,也连忙表态愿意跟随靖远侯府。
卫姝连忙扶住他们,尊敬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好生歇息。罢职的掌柜中,药膳房的掌柜便由张博植担任,至于其他空缺的职位,劳请几位掌柜帮忙甄选。”
张博植听卫姝让自己担任药房掌柜,一时呆住。
他完全没想过,卫姝会这样器重他。
俞鸿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博植,从今以后你就是大掌柜了,要争气,莫要丢了我们的脸面。”
第29章 【族谱】
乔铁柱看起来也很高兴:“小子,莫要得意过头了,踏踏实实做事比什么都重要。”
张博植得了话,连忙点头称是,对卫姝行了好几个礼,卫姝笑着让他别见外。
张博植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才好。
会见掌柜一事告一段落,卫姝坐上马车准备离开。
见马车消失在眼前,乔铁柱转头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俞鸿欢慢悠悠地捋着胡子,笑道:“自然是把咱们手里的东西交上去。”
乔铁柱瞪了眼睛:“她一个小女娃能行吗?”
“自然行,”俞鸿欢笃定道,转念又道:“且捡紧要的事情禀告吧。”
乔铁柱点头:“能从蛛丝马迹中查出线索是她的本事,前尘往事咱们知道的也甚少。哎……也不知她这般锋芒毕露是好事还是坏事。”
俞鸿欢失神片刻,眯眼看着远方的天空,良久之后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嘿,你个老东西就喜欢打哑谜!”
从米店出来,绮墨一边剥松仁一边问道:“姑娘,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啊?”
卫姝抓了一把松仁放进嘴里,笑道:“有时候不问比问得到的东西还多。”
见绮墨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卫姝歪在引枕上,懒洋洋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对了,去昭阳侯府,我有事找嬴昊辰。”
绮墨赶紧撩起帘子,吩咐车夫改道去昭阳侯府。
到了昭阳侯府,才知道嬴昊辰被姬霄拉进皇宫查案去了。
卫姝想了想,还是打道回府。
到了傍晚,绮墨捧着一本书进来,说是俞掌柜差人送来的。
卫姝正在窗前晾头发,连忙跳了下去,拿过绮墨手里的书翻了起来。
绮墨见状,又点了几只蜡烛。
卫姝眉头渐渐皱起,看到最后,她忽然跳了起来。
奇怪,老靖远侯贺兰哲居然是个女的!
这太惊悚了,不应该呀。
她的记忆没错的话,年幼之时的贺兰哲明明是个络腮胡,五大三粗的真汉子。
怎么这书中透露出来的消息竟然指向是个女子?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差错?
她坐不住了,让绮墨备好马车,准备亲自去见一见俞鸿欢和乔铁柱两个人。
刚出了院子,她忽然顿住,这两个老狐狸送来这样一本书,分明就是想让她自乱阵脚。
吹着风冷静了一会儿,卫姝对绮墨道:“罢了,你让管家把祠堂打开,我要去看家谱。”
如果贺兰哲真的是个女子,那么,在族谱中或许能查出蛛丝马迹。
至于乔铁柱和俞鸿欢得知自己去看族谱,一定也就知道从那书中看出了端倪。
她能忍一夜,就乔铁柱那性子可忍不住。
祠堂阴冷漆黑,就算点了再多的蜡烛也驱散不了那股子阴森的感觉。
卫姝先给贺兰家的祖先们上了炷香,再去里面翻看族谱。
族谱上记载,贺兰家祖宗几百年前乃是先朝的将军,后因酒后误事被贬到湖州放牛。而贺兰哲这一支是庶出的,因为当年闹饥荒逃难过来。
贺兰哲的祖父,带着他父亲做起了屠夫,至于贺兰哲有三个妹妹,都在战乱的时候失散,至今都没找到。
贺兰哲十五岁从军,十七岁诛杀敌军将领立功升官,从此以后平步青云。
二十岁做了先帝麾下的骠骑将军,二十五岁拥护先帝登基。
其后五年,一直追随着先帝四处征战杀敌,三十岁被封靖远侯,从此便解兵权,赋闲在家直到五十岁因病亡故。
卫姝心中有了计较,合上族谱,缓步出了祠堂。
今晚且好好睡一觉,明日见了乔铁柱和俞鸿欢,再来好好理一理这些陈年旧事。
第二日,卫姝睡了个自然醒。
一睁开眼,就见绮墨正捧着温水站在屏风旁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卫姝坐起身子,问道:“怎么了?”
“姑娘,俞管事和乔管事天刚亮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卫姝一笑,让绮墨给自己洗漱收拾,再喝了一碗鸡丝粥才往花厅去。
刚走到花厅,就见乔铁柱和俞鸿欢两人出来,乔铁柱吹胡子瞪眼睛:“倒让我们好等。”
俞鸿欢却捋了捋长须,对卫姝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卫姝这才对两人拱手,笑道:“两位掌柜用过早饭了吗?”
乔铁柱甩了甩袖子,似乎有些不耐烦。
俞鸿欢见状,叹了口气,早就嘱咐过乔铁柱在这位女侯爷面前放尊敬些,结果,他还是这暴脾气。
他们这些旧人,在这位女侯爷面前可是半点情分也讨不到的。
俞鸿欢收好心里复杂的情绪,微微躬身,对卫姝笑道:“今日来见侯爷,实乃有要事相谈。”
卫姝弯了弯唇,笑道:“账册昨日不是对过了么?两位掌柜还有什么事?”
“哼,你这小娃娃怎偏爱装糊涂!”乔铁柱冷哼,拔高了嗓门。
卫姝从容自若,道:“乔掌柜这话说的冤枉,我打从一开始就捧着一颗真心,只是您们二位似乎总喜欢打哑谜。要知道,我笨的很,根本猜不透!”
乔铁柱气急:“你!”
卫姝悠悠一笑,话锋跟着一转:“但我知道一句话——若不同心,怎能同行!”
二人脸色一变,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
他们知道,若今天不能给卫姝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他们这些靖远侯府的旧人就真是只是旧人了!
乔铁柱好不容易缓过脸色,又想轻哼,刚哼到一半忽然顿住,脸色青白交错。
卫姝瞧着欢乐,吩咐绮墨让下人们上些早点:“二位掌柜里面请,先用点早膳吧。”
这时候,卫姝完全掌握主导权,乔铁柱和俞鸿欢两人也只好跟着进了花厅。
待丫鬟们将早饭端了上来,乔铁柱立马笑开了花,因为这些吃食,竟然全是两人平日爱吃的。
看来,卫姝早已经将两人的爱好摸的门儿清!
卫姝坐在一旁笑着看两人吃,俞鸿欢沉得住气,可乔铁柱吃的是食不知味。
他把筷子一扔,大声道:“侯爷,实话告诉你吧,你不是老靖远侯的种!”
“咳咳……”俞鸿欢被呛到了,他虽然早就算准了乔铁柱会点爆竹似的开口,可没想过一来就直入主题,语不惊人死不休!
卫姝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但靖远侯府姓贺兰,我确是正儿八经的贺兰家嫡女。”
俞鸿欢面皮抽了抽,实在没想到这姑娘能这么厚脸皮。可人家说的也不错,除了他们少数的知情人,这天下,谁不知道靖远侯姓贺兰啊。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骁勇善战对北梁赤胆忠心的将军,可惜斗转星移,显赫威名之下,真正知晓她的人又有几个?
俞鸿欢很久都没有这样忆念起她了,过了良久,才收回满腹思绪,起身对卫姝行了一个礼,道:“侯爷此话不错,那您可知道?如今的靖远侯府,在当今圣上的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第30章 【真相】
卫姝勾唇一笑:“怀璧之罪!”
见他二人神色正了一瞬,卫姝又道:“但,皇上也知道我身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而你们……”
卫姝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流连过去,俞鸿欢苦笑:“侯爷,若说我们也不知道,您信吗?”
卫姝摇头:“自然不信!”
“我们真的不知道。”乔铁柱急了。
卫姝目光直直落在俞鸿欢身上,俞鸿欢满嘴苦涩。
砰砰!
卫姝心脏急速跳动了几下。
来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今儿就能得到真相!
往事不堪回首,回忆有些沉重。
俞鸿欢满脸纠结与唏嘘,缓缓地开口道:“将军十七岁崭露头角时,你祖父还是个伙头军……”
但凡岁数大些的,有点历史背景的人物在追溯当年的时候,总会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卫姝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终于在晌午的时候,卫姝听完了这个故事。
她的手指无意识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茶碗盖,俞鸿欢和乔铁柱两人满面悲凉,坐在桌子旁,还没从往日旧事中回过神来。
俞鸿欢闭了闭眼,开始做故事的总结:“先皇还没登基的时候,一直依仗将军打天下。先皇再怎么花心,待将军也是端庄有礼……”
“那时,我们都以为先帝是个靠得住的,谁晓得仗打胜了,竟然想把将军掳进宫当后妃。啊呸,先帝那个贼囚根子,也不怕折了寿!”乔铁柱接过话骂骂咧咧的道。
卫姝手一抖,觉得这位乔掌柜果真是性情豁达。
俞鸿欢微微张口,显然被乔铁柱的话也惊呆了。但他还是补充道:“先帝生了魔障,最后娶了和将军有八分相似的太后。却……”俞鸿欢住嘴不说,面露难色。
真相,他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只好一语带过。
“太后有孕之后,先皇震怒,竟赐了将军一杯毒酒!”
俞鸿欢说到这里,满脸悲戚地道:“我们一干属下得知消息,便举兵攻城,想救下将军。可……”
他浑身一颤,眸中痛意明显。
“当我们到了宫中的时候,先帝正抱着将军的头颅。而殿外,正跪着一个和将军一模一样的男子。”
俞鸿欢哀声道:“那人正是你的祖父,受了先帝之命易容成将军的模样,得了靖远侯之名。而我们……”
顿了顿,他才道:“我们这些追随将军的旧人,先帝明面罢官,背后却派死士追杀。最后只剩我和老铁两个人,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先帝在找一样将军留下的东西。似乎关系着国家安稳的东西,而这个消息,是你祖父透露给先帝的!”
卫姝闻言愣住。
他祖父?那个白捡了靖远侯来当的祖父?
他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视线落在俞鸿欢和乔铁柱两人身上,她心里一动,脱口道:“我祖父恐怕是为了救你们才这样说的。”
这下,换俞鸿欢和乔铁柱二人愣住。
卫姝琢磨片刻,道:“或许将军与我祖父是姐弟,不然,为什么陛下要让我祖父假扮将军?而且……”
等等,不对。
如果先帝因爱生恨,直接让他们背一个举兵谋反的罪名!要了他们的小命不是轻而易举么?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最后还整出啥秘密来?
至今,她只能想出是将军临死前和先帝交换了什么条件,让先帝放过她的旧部。
而先帝在杀了将军以后,想把和将军有过接触的人通通赐死?
然后作为将军亲弟弟的贺兰哲,看不下去了,只好进宫面圣,说将军留下了一个可以动摇江山社稷的王牌,如果皇帝再杀下去江山就要乱了。
所以先帝相信了。
卫姝有些无语。
她把这个猜测说出来以后,俞鸿欢和乔铁柱又同时呆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也觉得貌似有几分可能。
俞鸿欢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卫姝,道:“仔细瞧瞧,你的眉眼和将军有些像。”
乔铁柱一听,立马鼓起眼睛盯了过来。
盯了半响,也点点头,道:“确实像!”
卫姝抽了抽嘴角,忽然问道:“那将军的尸骨,你们埋在何处?”
“先帝在世时一直霸占着将军的尸骨。”
乔铁柱冷哼道:“先帝死后,我们把将军的尸骨从皇陵里偷了出来,埋在法元寺后山上。”
卫姝点头,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法元寺拜一拜这位奇女子,因为,靖远侯府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她。
卫姝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太后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俞鸿欢忽然道:“侯爷,您让我去查关于沈氏之死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卫姝稳住心神,道:“如何?”
“沈氏临死之前见过贺兰文钧,至于两人在牢中说过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不过根据消息透露,贺兰文钧曾让沈氏安心等待三日,三日后,他就能接沈氏出狱!”
卫姝挑眉,能得救还寻死?
此事看来也没那么简单!
“此事,还要劳烦二位掌柜继续查下去。”
俞鸿欢沉默片刻,对卫姝道:“侯爷,将军确实留有一物!”
卫姝挑眉,乔铁柱已经跳了起来:“老俞,那东西说好了谁也不能动!”
俞鸿欢苦笑,目光却直直对着卫姝:“侯爷,您这么聪明,大约也知道当今皇上架空靖远侯府的目的!”
卫姝点头:“您是说兵符的话,我猜测了七八分。而且我还知道,这兵符大约就和将军的尸骨埋在一起!”
乔铁柱又跳起来:“哇靠,你怎么知道?”
卫姝勾唇,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将军戎马一生,兵符是她命中之重,俞鸿欢和乔铁柱二人定然会将这东西和她埋在一起。
俞鸿欢惊讶之后,也正色道:“侯爷猜的不错,虽兵符犹在,可将军留下的势力却已经被皇上打散。”
卫姝笑了:“二位掌柜请放心,兵符对我来说只是虚物。”
俞鸿欢和乔铁柱二人交换了个神色,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如果卫姝想要兵符重建兵权,他们自然也不会阻止。
可将军身死多年,她的尸骨,可以说是他们一直守护的宝物,旁人要去动上一分都是会疼到极点。
如今这样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