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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aqiu     剑绽清锋txt下载     剑绽清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章 金州,容府

    约七八九年(大陆专有纪年法),金州,容府,初秋——

    “容愿!容愿!你在吗?你在家吗?可以出来见一见我吗?”

    容府外一阵嘈杂的叫喊声,这声音听着宛转悠扬,又如银铃般清脆,但此刻却用来叫喊,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小姐!筱筱姑娘来找你来了!”一侍女模样的女子提着刚刚拖地的裙摆,匆匆忙忙地向容府的内堂跑去,直到来到正中间的一个房间前,她才停下脚步,轻敲窗扇道:“小姐,筱筱姑娘就在门外唤着您,您看看是借故把她支走还是怎么……”

    一个小脑袋从门缝中探出,见敲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便不再收敛,大手大脚地推开了房门:

    “嗯?筱筱吗?千万别支走,告诉她,我收拾收拾便亲自去见她!”容愿面带微笑,她知道,筱筱来找她,一定会带着好事。

    容愿刚刚十四,正是顾盼生辉、如花似玉的年纪,而她和筱筱关系十分要好,亲密如姐妹,知根知底,甚至能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人终究还是个孩子,自然爱做些小孩子的捉弄有戏,每次筱筱拿来山上的野果子,无论大小多少,都要先拿给容愿尝尝,虽然大多的果子都酸到掉牙,但容愿品尝着依然觉得很开心。

    而容愿为何开心呢?即便果子酸,她也强忍着摆出幸福的表情,骗筱筱说果子其实非常甜,而基于两人对彼此的信任,筱筱也会毫不犹豫地接过,将容愿尝过的余下部分统统塞进嘴里,结果……

    这样的事情有好多好多,两人一起闹过菜铺、淌过泥坑,甚至连城西李伯养的鸡都不放过,而这鸡又为何要遭殃呢?可能还是怪罪于筱筱那些年被骗而吃下的酸果子,她便想着用鸡毛亲手编制一个鸡毛掸子,以后有机会,好好拿自己的弟弟泄气。

    要是净极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干得脏活累活、挨骂挨打都是因为这破果子,他非得上山把所以的酸果子树全都给糟蹋了。

    容愿收拾得十分利索,片刻便整好着装,大步地向门口迈去,可刚出了内堂,又被快步赶回的侍女拦住:

    “小姐,我知道你要出去玩,但今天别回来太晚……老爷和夫人在外,今天还是没办法回来,他们嘱咐你一定要早点儿回家。”

    容愿兴奋地跳了起来,抓住那侍女的衣袖叫道:

    “真的吗!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去往何地?”

    “啊……老爷说上面有些差事,要……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回来,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小姐你别伤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太棒了!噢耶!”

    “小姐……”侍女面露一丝难色:“你怎么这么盼着老爷外出啊……我还以为你很难过呢……”

    容愿扬眉一笑:

    “爹地总让我读些诗书,不让我和筱筱鬼混,说她出身平凡,沉浸世俗,时间久了会把我带坏……但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筱筱不仅对我很好,还教会我许多书籍上学不到的生活常识,无所谓了,现在爹地不在,我就要出去玩!”

    “筱筱姑娘确实很好,我想可能是老爷根本没见过她善良正直的品性,所以才会这样……”

    侍女紧咬着嘴唇,一边要附和着小姐的脾气,一边还要为她的安全考虑,想了想,才叹道:

    “老爷也没错……早些回来,总是安全的!”

    容愿一把将她推开,边向大门跑着边回头喊道:

    “芷卉!,不用管我了,我知道筱筱找我是干些什么!”

    “诶!小姐,你慢点儿,注意脚下!小心积水别溅脏了鞋子!”

    没错,这名侍女名为芷卉,无姓,但既然是待在容府,那便能勉强唤作容芷卉,她本是一被抛弃在郊外野林的弃婴,还是容老爷在外行差事,碰巧遇见,善念的驱使下,又因为自己殷实的家境,才把这孩子带回府内。

    只是那时容愿尚未出生,算下来,芷卉的年纪还要大容愿几岁,虽然容老爷待她如亲生,但在这大户人家内,收养就是收养,弃婴长得再漂亮,做得再完美,也终究逃不过血缘的差距,芷卉想留在府内,就必然要以一名侍女的身份照顾容愿的衣食住行,可容愿并未将芷卉看做是自己的下人,两人相处久了,在容愿的眼里,她更像是自己的亲姐姐。

    芷卉经历的很多,也非常懂事,关于自己是收养而来的这件事,容家从未有人提起过,但其实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二,更何况阶级的思想已经在她的大脑中扎的根深蒂固,同时也是为了报答容家的恩情,她认为,容愿就是她的小姐,她一辈子的使命就是照顾好容愿,不让她遭受任何平常人本该承受的苦难。

    芷卉担心,连忙向大门口追去,边追边喊着:

    “小姐!别着急,等等我啊!”

    容府本宁静,可在三个女孩子的叫喊下,瞬间变得有些凌乱,当然,这凌乱也仅仅指的是听觉。

    容愿哪有功夫去考虑这些,此刻她早已和门前的筱筱论起了属于她们之间的事宜。

    “容愿,我们去城北的小山坡上野餐吧,然后再去我家住上两晚,也方便准备准备行囊,你看如何?”

    “真的吗?我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啊!”容愿接过筱筱给的果子,很庆幸,这次的果子是甜的:“筱筱,你变了……居然会给我甜的果子。”

    “哈哈,怎么样,好吃吧?”筱筱露出了很有成就感的笑容“这些都是在北坡上采的,我之前去那儿探了探情况,那儿全都是这样的果子,你吃都吃不完!”

    话语间,芷卉气喘吁吁地蹲站在两人面前,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道:

    “小姐,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我要和筱筱去城北的小山坡玩,这两天可能都不回来住了……”

    “啊?不行的啊,小姐,就算老爷和夫人都不在家,你也不能这样啊,外面很危险,更何况是那无人的北山坡!”

    “哎呀,芷卉,你不要慌嘛,我并不在北山坡过夜,只是在筱筱家住上两晚,而且此行又不止是我自己,还有筱筱呢!”容愿想了想,又道:“更何况筱筱的爹爹很厉害,金州境内又有几个是他的对手,芷卉你就放心,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见芷卉有所犹豫,容愿再道:

    “没事的,爹地要是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呢!”

    “这……这……小姐,你稍稍的等我一下!”芷卉飞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生活所需的基本用品大致地挑了挑,统统装进一个布袋子里,打了个小结后挎在肩上,随后又以不减的速度跑回了两人旁边:

    “那……那我就跟你一起去,老爷嘱咐过我必须照顾好你!”

    “哎呀,我就是出去玩一玩嘛!”

    “好了容愿!”筱筱的双手分别搭在了容愿和芷卉的肩膀上:“芷卉姑娘有看护你的职责,脱不开身,大不了就一起去吧,反正我家里的客房有的是,就算赶上高峰期,也会有空出来的,我爹爹更不会介意了!”

    “谢谢你,筱筱,真的是麻烦了!”容愿笑道:“叔叔可真好!”

    两人兴高采烈地准备着上山游玩的事宜,幻想着各种即将发生的美好瞬间,可这三人之中,芷卉的表情却完全不同于二人,仿佛万千心结凝于一刻,若不是有意压制,那些负面情绪早就在她的脸上绽放开了。

    因为她知道,这一走,容府……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她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以收拾东西为由,将自己能带走的所有盘缠首饰悉数揽在包裹里。

    而她也暗下决心,暂时将这件事瞒过去,等到了那个地方,那个能保证她安全的地方,再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容愿。

    容愿的父亲叫容凡,母亲叫兰颖初,二人皆是朝廷安插在忠可堂的探信人员,经营着朝廷所设的特殊商线,经常来往于忠可堂盘踞的各地间,做着一些不为之人的秘密交易,正巧也能借此换取一些带有重大价值的情报。

    说白了,这工作就是卧底,利益名誉双收的同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这两人虽然在江湖上并不闻名,但做出的贡献却十分磅礴,靠着经营商线,暗自培养了专属于自己的势力,分布在各个忠可堂的大型聚集地,可以说,忠可堂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这也是为何被忠可堂看管如此严密的“定军剑”的下落会被朝廷所知,但说到底,这“定军剑”终归是个不祥之物。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两人错就错在,居然想靠着自己的人脉,悄悄把定军剑偷回去,此功一旦完成,两人不仅可以带着悉身的荣光回到朝廷,而且还能功成身退,好好地在金州陪着容愿生活,毕竟这些年做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陪伴容愿的时间可谓少之又少。

    这冒失的举动终究受到了惨痛的代价,两人虽赌上性命把定军剑带回了皇城,但是却低估了忠可堂的眼线和他们对定军剑的保护措施,这个过程中,不仅商线被端,甚至连全府的信息都被渗透地一无所有,两人也在定军剑送去后的不久,被逮了个正着。

    由于间谍身份特殊,同时掌握着双方的大量情报,所以朝廷并不能对其进行应有的保护,忠可堂行事很绝,立即下令将所有涉及此事的相关人员统统赶尽杀绝,而作为核心的容府,自然也难逃一劫。

    容凡已经将府上所有能遣散的人员全部遣散,容愿还以为这府上只是单纯地安静而已。

    但所幸,芷卉的身份并未写进容家的门户内,所以她也并不在忠可堂的追杀范围之中,拯救容愿,保护容家最后一丝血脉的大任便交在了她的手中。

    这天,容凡亲自将容愿托付给芷卉,自己则和夫人颖初一起,主动出击,为所有人的逃亡拖延时间,这也算是他们为自己的冒失大意做出的弥补,即便这弥补对结局的改变微乎其微……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一次见是何时

    一日前——

    “芷卉,此行我可能生死未卜……容愿就先麻烦你了,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优渥的生长环境,眼下居然还要连累你……”容凡站在容府的大门前,微微侧头对身后打理花草的芷卉道:“如果我两日内未曾归来,希望你可以带着容愿离开金州……去安岁、去皇城、去充州,那些地方都有我留有的房市,总之向北逃!越远越好!拜托你了……”

    容凡目光尽带着不舍,双手轻抚着门框上的每一条纹路,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以后,这里变成什么样子,也和自己无关了……

    “老爷!”芷卉的手僵硬异常,那用作浇灌的水壶同她的膝盖一同落地:“老爷!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容凡长舒一口气,低声道:

    “你不要管什么事情,总之,你听我的便是,若你觉得盘缠不够,府上下随你挑选,只要能把容愿照顾好……”

    “老爷……您就说吧,我虽然没写在容家的族谱里,但是……但是我也是容家的一份子啊,老爷!小女子愿效犬马之劳为容家分忧……”

    “芷卉!不要再说了!”容凡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我说过,这事与你无关,你现在只需要照顾好容愿,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不让她受伤就好,别的,不是你该管的!”

    “哦……是的,老爷……我不再问了……”

    “这担子都推给你,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容凡缓缓向前走去,踏出门槛前,回头望着容府的大堂,似在做最后的留念:

    “我们这做父母的……确实有责任,只是这恩不能再报了,对不住了……芷卉,带着容愿活下去……一定……一定!”

    语罢,容凡扬起衣袖径直向外走去,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跪在大堂中央无所适从的芷卉独自彷徨。

    容府究竟要发生什么?老爷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阵不适感在芷卉的心中慢慢滋生,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定不是小事……而她此刻唯一的导向,便是容凡的那句——

    带着容愿,活下去!

    凌云客栈——

    “爹,我带朋友来啦!”

    “好好!爹忙着招待客人呢,你自己照顾好她们,千万别怠慢着了!”

    “好嘞!”

    筱筱带着身后的两人,悄咪咪地穿过客满为患的大堂,溜进了后院,将两人的住行安排得明明白白。

    芷卉由于常年待在容府,偶尔在别人家做客有些不太习惯,表现得略显拘束,只是坐在方椅上一动不动,双手紧紧攥着包裹的带头不知所措,水灵的眼睛四处转动,似乎想要适应这陌生的环境,而容愿则恰恰相反,住在这凌云客栈,就像来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先是娴熟地开了通风用的百叶窗,随后又麻利地展开床榻上的被褥,双手双脚摊开,悠然自得地摊在了上面。

    “话说,筱筱,你的弟弟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去北山玩儿吗?”容愿仰躺着用余光看着收拾行囊的筱筱道:“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他……最近他在这边吗?”

    “啊……你说净极啊……”筱筱边打点着上山野炊用的餐具边道:“他和娘回蒲府老家了,这边生意不忙,用不上娘帮忙,而且听说金州境这边很乱,老家那边能安全些……”

    “那既然金州危险,你为何还要留在这儿?”

    “我啊,我当然是武功高强,和爹爹一起应付意外喽!”筱筱伸展拳脚,向那房梁承柱劈去,还好容愿眼疾手快,在她酿下大祸前及时阻止,否则此地就要变成一大块儿肉夹馍了。

    “好啦筱筱,知道你武功高强,不用非得和我展示了,肯定是你娘嫌你烦人才不带你回去的!”容愿捧腹大笑道。

    “什么呀,竟瞎说!”筱筱瞪着容愿道:“你娘才烦你!就是因为你爹娘都烦你,所以才把你自己扔在家的!”

    “筱筱姑娘……请不要……”芷卉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没事的……芷卉,开个玩笑而已,更何况是我先说她娘烦她才引出这句话的……”容愿淡道。

    “可是……小姐……”芷卉猛地回神,刚刚差点就说漏了嘴,她顿了顿,道:“好吧……小姐,你开心就好……”

    “对啊……听说你爹爹也出去了好久,那他是干什么去了?”

    “嗯……”容愿轻点芷卉,道:“芷卉,你来说下吧,你应该是最后见过我爹爹的人,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因为爹爹从来也不把他做的事情告诉我,不过……我也不感兴趣……”

    “最…最后吗?”芷卉心跳加快,慌忙中连忙搪塞道:“啊……老爷……老爷他出去玩儿去了吧……”

    “哈哈哈哈!”筱筱发出一阵奸邪的笑容:“我就说吧,你爹出去玩不带你,那不就是烦你嘛!”

    容愿眉头一皱,似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她盯着芷卉的眼睛,低声道:“芷卉,你不是说爹爹他有差事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出去游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芷卉本就心神紧张,加上被这眼神压制,自然又慌乱了几分:

    “啊……确实是有差事……只是老爷临走前并未和我说清楚而已,怪我嘴瓢,说错了……确实是有些差事,要一两周之后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容愿看着芷卉,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是身体不舒服吗?她和爹爹之间又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北山坡之旅十分愉快,三个女生之间不存在芥蒂,无话不谈,容愿和筱筱也沉浸于这情景交融的美丽画卷之中,正像少女般的率真,将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开心快乐一览无余地表现在脸上,容愿也如愿以偿地把筱筱带回来的甜果子吃到腿软,这期间,甚至还和筱筱学了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派上用场,但跳起来从树上打几个果子下来,还是够用的。

    筱筱这次真的没有骗她,只是……这遍山的果子,又怎能全是个大味甜的呢?

    芷卉虽然也被这欢悦的氛围所渲染,可自己心结中所系毕竟不是件小事,容凡离开前随她说的一句句话好似烙印般篆刻,甚至不停地在她眼帘中如幕剧般浮现,芷卉整日活在这难言的忧虑之中,还要想办法用微笑掩饰这背后的一切,她不仅担负着整个容家的命运……而这一切偏偏还没法告诉容愿。

    一个十三四的少女,要是知道自己的爹娘再也回不来了……会怎么……

    但事情已然发生,单靠一个女子又如何能瞒得下去,金州这张纸终究要被大火给冲破,芷卉也知道,一定要在所有事情登于台面之时将容愿安全无恙地带离金州。

    回客栈的路上,她一边装作与二人闲聊,一边用余光打点着包裹中的盘缠银两,大致算下来,这些东西差不多值二十两银子,记得老爷说过,让自己带着容愿逃往安岁,金州的物价相对于别的地方已经很高了,如果自己省吃俭用,这些钱不仅能撑个数把月,还能靠着自己这么多年学来的针线活手艺,在安岁撑一个小裁缝铺子……这样以后的生活便不用再愁了。

    “芷卉,你总在想些什么?感觉你这两天怪怪的……”

    “啊……倒真的有一件事情……”芷卉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顿道:“老爷来信。说让咱们离开金州,去安岁暂住一段时间……”

    “嗯?为什么啊?”

    “老爷说……他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又苦于这儿没人照顾你周全,你看……筱筱姑娘也说了,金州最近很乱,所以也是怕你在这儿有危险,去安岁那边有你的亲戚可以看护你。”

    筱筱听此,也停下了脚步:

    “没事的,要是容叔叔时间久脱不开身,容愿完全可以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有我爹爹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筱筱姑娘,这件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容愿稍作迟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是啊……筱筱,我就不去你家添麻烦了,我还是去安岁那里吧……就当做是我外出旅游啦!”

    筱筱牵住容愿的手,低头道:

    “只是不知你此去……要多久才能回来,唉……你走了,我没有理由跑出来玩,就只能帮着爹爹在店里面干活了……”

    “哈哈哈,这还怪上我了!”容愿将筱筱的手环扣在内,又拍了两下:“放心吧,爹爹一两周便能回来,爹爹回来,我也就回来,你说是吧,芷卉?”

    “嗯嗯!是的,筱筱姑娘,要不了多久,容愿就会回来的!”芷卉抿着嘴唇强撑笑容道。

    “嗯,那既然这样,待回去我帮你整理些行李,你就快些离开吧,莫要误了行程!”

    “嗯!”

    容愿和芷卉二人在凌云客栈稍作休整,准备酉时趁天未大黑出发,她们雇了日夜兼程的马车,快的话不出两日便可抵达安岁。

    可令芷卉没想到的是,自己终究还是晚走了一刻,就差一刻……容愿也许就看不到那令她心智土崩瓦解、难以忍受的一幕。

    筱筱和净天和(净极和筱筱的父亲)站在客栈门前一同为两人道别,筱筱走上前,轻抚着容愿额前的两缕碎发道:

    “容愿,我会想你的,等过些天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第一个来找我!”

    芷卉心里暗自叹气,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回来金州了……起码要等自己把的裁缝铺安顿好,才行吧……

    容愿学着江湖上的惯用礼数,双手抱拳,正式中又带了几分滑稽,四人见状,纷纷开怀大笑,一本该怀着伤感的离别,被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给化开了……

    “好了,容愿……”净天和蹲下,摸了摸容愿的小脑袋瓜:“路上注意安全,别误了休息!”

    “嗯,叔叔,我记住了!”

    “砰!”容愿话音刚落,只听城西一阵火光冲天的炸裂声,众人闻声看去,那边不知何地,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浓郁的黑烟滚滚上流,熏得城西乌烟瘴气。

    净天和死盯着那黑烟,眼神循着烟气慢慢下挪,似乎寻到了火的源头,他眉头紧皱,长咽一口气,嘴里喃喃道:

    “这方向……好像是……不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灭门之祸

    “爹爹……那儿不是……”

    筱筱的话刚抛出个头儿,便被净天和堵上了嘴:“筱筱,听话,你先回家去,那里应该是平常的失火,只因未及时扑灭而使火势变大了而已,我过去看一看!”

    净天和顿了顿,回头对芷卉道:

    “姑娘,那边失火,应该是没法放行了,让马车走城南,路程没差多少!”

    到这儿,净天和的语调突然放低,低到只有芷卉能听得见:

    “容府出事了……我想这事你该是知道吧……”

    语罢,还未等芷卉回过神来,净天和便径直地往火势的源头冲了过去。

    “嗯……好……好!”芷卉拉住容愿的小手,转身欲往城南走去,可刚走了两步,自己的手就像被什么劲给卡住了一样,任自己如何用力,始终不能拉动容愿半步。

    “小姐!你在那里愣着什么?那里着火,我们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啊!”芷卉心急如焚,离事情“败露”只差一步,她现在只想着越早带容愿离开越好。

    容愿一把挣开芷卉的手,面无表情,望着那黑烟缓缓吐道:

    “你是说……想让我离家越远越好吗?”

    “啊?”

    芷卉心头一颤,手中紧攥着的行囊砰然坠地,囊中尽是碎银和一些并不太值钱的首饰,在地上滚落散开发出了“叮当”的清脆细微声音,只是这声音到了芷卉的耳中仿佛被放大了数倍,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燃起大火的地方,是我们自己的家吧……”容愿低声道。

    “没……没有,不是这样的,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谁说那儿边就一定是咱们家了,金州城那么大……我们……”芷卉再次尝试着去牵起容愿的手,可那双手宛如僵立在寒冬腊月的冰雕般冷漠,毫不犹豫地将芷卉的手推开。

    “容愿,你就好好的,别再瞎想了!那边着火,估计又是出了什么乱子,你该是快和芷卉姑娘离开金州这片是非之地才对。”筱筱站在容愿的身后劝道,显然这个平时精明好算计的小姑娘,此刻就像个小傻子般,天真地被埋在鼓里,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晓。

    “你根本不懂!”容愿话语间突然带着难以压制的哭腔:“黑烟之下有一抹旗棍……那面旗是娘亲安插在我前院的高旗……我小时候曾患过顽疾,爹爹不让我外出,我又攀不到院墙顶,要看外面的世界,就要借着那根光秃秃的旗棍……而现在那根棍子……也被烧毁了!”

    容愿边抹着眼泪,边迈着踉跄的步子向那黑烟跑去……

    “小姐!别……”

    芷卉和筱筱也跟着追了过去,追到头才发现,那通天之火的源头,确实来自于容府,只不过此时,容府外被一圈人围得水泄不通,只是碍于火势,不敢靠前而已……

    容府被大火烧得破烂不堪,即便刚才最为凶猛的冲天火团已经伏了下去,但那逼人的热浪仍让人不能前进半分,府内木石横断,梁柱尽毁,俨然是一副废墟的模样。

    当然,若仅仅是这废墟,还不至于让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

    容府的废墟下尸体四散,可谓一片狼藉,有的没能及时逃脱,在这熊熊烈火中窒息而死;有的深陷火海,全身皮肤悉数被灼烂,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离去;有的还保持着生前逃跑的状态,可惜被狠狠地压在坠落的房梁之下,活生生地被焰火熏烧致死;有的腰胸腿间遍布刀伤,破烂的衣衫早已被殷得透红,一时容府上下血流成河,仿佛人间的葬魂场,那一滩一滩的血液在这高温的蒸笼下滚滚沸腾,甚至还冒着烟气和血泡。

    只是这容府大门歪扭地敞开着,其内惨烈之景一览无余地展现给围观的众人,容愿,同样包括在内……

    容愿望着眼前的景象,大口大口地喘着哽咽的长气,不过由于过度惊吓,那喘气声变得异常地苍白嘶哑,说是哭喊,倒不如称之为哀嚎,她不顾一切地向那破碎的大门内冲去,她不相信眼前的这片废墟,曾是自己待了十余年的家……

    “小姐!”

    “容愿!你在干嘛!”

    “娘!爹爹!呃!!!”容愿眼中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她含糊地喊着,没人能听清她那尽带悲戚的嚎叫中究竟说的是什么。

    “容愿,你冷静!不能进去!”早已探视完容府周边的净天和及时地出现在容愿面前,一把揽住她的身体将这频临崩溃疯癫的容愿拖回了人群之后的安全地点。

    容愿“砰”一声跪倒在地,掩面哭泣,那花季少女的失声哽咽,宛若将死黄鹂的最后一丝长鸣,又如百花凋零之凄,撕心裂肺,久传不绝,令周遭所有人的心一同随之摇摇欲坠

    “爹爹,这是发生什么了?”筱筱眼眶泛红,一脸疑惑地问道。

    净天和只微微摇头,望着容府的废墟和跪地抽泣的容愿不停地叹着气。

    筱筱反应慢了半拍,这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不敢向容府内的惨状看去,只得轻摇净天和的胳膊,试探性地问道:

    “爹,是……是容家叔叔和阿娘……那个?”

    “嘘!”净天和单膝蹲地,轻抚着筱筱的额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们也不该在容愿的面前追究下去……眼下还是……”

    净天和不敢再说下去,起码在容愿面前……他得知了容府的不对劲后,用自己的最快速度率先赶到现场,并踏着围墙环视了一圈,却发现,府内上到容家近亲下到仆从全都无一幸免,而且这火蹊跷异常,并非常规不慎的失火,更像是依靠术法施放的有形之火……结合来看,他推测,这是一场针对容家的灭门案。

    他低头注视这容府内唯一幸存的容愿,容家灭门,身为容家的大小姐又怎会轻易地被放过?净天和深吸一口气,如何保护这沦为众矢之的的容愿,才是他眼下最该考虑的问题。

    “容愿……”筱筱轻悄悄地跪在容愿旁边,此刻她知道,任何动听的安慰话语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也许只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才能让她从这极度的悲伤中舒缓过来。

    但对于一个经历了家破人亡后的黯淡之心,安慰起来,又怎会像一个小姑娘想的那么容易?

    芷卉默默地站在容愿的身后,事情已然“败露”,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筱筱和她父亲都在身边,这也能让她有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以便日后再做一个善良美好的谎言……起码能让容愿有欲望生活下去的谎言。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围观的人大都散尽,官府也派了人员来调查并清理现场,筱筱见容愿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便试着挽过她紧紧握着贴服于地的双手:

    “容愿,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滚!你们都给我滚!”容愿发疯似得大喊,随即死死抓住筱筱的衣襟,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你根本不懂!一切也根本不会好起来的!”

    “容……容愿……”筱筱被吓得不轻,手搭在那凌乱的衣襟上不敢挪动半分。

    “都怪你!我就应该听爹爹的不和你玩……我……我为什么不听爹爹的话好好地待在家里……”容愿爬至筱筱的身边,脸贴在她怀里抽泣道:“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才把我爹爹弄丢的……都怪你!我不听话,爹爹让我离你远一些,我都不听……爹爹,我听话,您快回来吧,我发誓……我再也不和筱筱鬼混了……啊……”

    筱筱的双臂僵直,撑着自己半仰躺着的身体不至于倒地,但她却再不敢伸手去抚慰眼前这个趴在她怀里的少女了。

    “筱筱,你先回去吧……别在这里添乱了……”净天和走过去,将已经哭得昏死过去的容愿抱了起来。

    “爹……我没添乱”筱筱不停地捂着胸脯,企图平稳着刚才受到的惊吓。

    “好了,你没添乱,只是这事情可能背后牵扯很大,不是你这小孩子可以参与的,快回家去吧……容愿我稍后便把她带回去。”

    净天和意识到什么,眼神转而挪向一旁站定的芷卉:

    “我记得,你是最后见过容老爷的人……还有你那些信息又是从何而得知?”

    “那些都是我随口编出来的谎言……”芷卉支支吾吾道。

    “可是怎么会赶得那么巧?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他见筱筱已经走远,低声道:“你可知这是一起灭门案?还有,你怎么会赶在灭门的时候碰巧带着容愿一起外出?”

    芷卉的呼吸变得急促,面色焦红,语气混乱道:

    “这些……这些都是老爷临走前告诉我的,但我并不……并不知晓灭门之事……老爷走之前,说别的不用管,就托我照顾好容愿,带着容愿逃得越远越好……别的什么都没告诉我……其他的……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那去安岁是你做的决定?”

    芷卉摇头道:

    “不是……老爷说那边留有房产,只要提老爷的名字,便可以居住放行……”

    净天和长叹一口气:

    “别再去安岁了,这案尚未调查清楚前,所有容家的家产都不能说得上是完全安全的。”

    “啊?这样啊,那该怎么办?”

    “去平阳吧,我认得那儿的镇城官,照顾你们的同时可以护你们周全,而且阳平离金州并不太远,我抽时间也可以过去看一看。”

    “小女子谢过净先生……”芷卉突然有些放松,因为他知道,容家灭门后,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在硬撑着。

    “免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觉得出的这些绵薄之力尚且不够……毕竟容家真正发生了什么,我也尚未可知……容愿这孩子,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唉……”

    净天和正欲带芷卉离开时,却见容府的废墟之中现过一抹人影……

    “谁在那里!”

    净天和朝那儿奔去,可到达,却发现那人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灾祸后的苦难生活

    净天和又细致地朝周围打探了一番,刚才那人影自己明明是盯着过去的,可以说是没脱离视线,但他……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般,难不成是看错了?

    他越过调查队的视线回到芷卉和容愿的旁边,蹲下身轻抹灰烬,稍稍捻了一捻,只觉这火并非寻常之火,他便知道……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他

    再度抱起容愿,转头对芷卉道:

    “那姑娘麻烦你了,稍后我便启程和你一同去阳平,算下来一夜的路程便能赶到,避免夜长梦多……而金州和这容府的事情背后可能牵扯过大,有我调查便可,你只需带着容愿离开,和这件事撇得越远越好!”

    “哦……知道了。”芷卉紧跟在净天和的身后,用袖子悄无声息地拭去了淌过脸颊的泪水,容家被毁,自已何尝不是无家可归?容凡、兰颖初双双殒命,虽没有血缘,但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又怎能没有感情!

    只是自己该是坚强,相对于容愿来讲,不配哭闹,不配因此而伤心罢了……

    寅时,平阳,城中旧宅——

    “姑娘,这儿环境有些简陋,等下我叫人稍加打理下,供居住是没有问题的!”净天和拄着腰环顾了四周,平时收拾着些客栈的杂物,冷不丁干着这些搬床铺清重灰的苦力活还真有些不太适应:“等过段时间,家具、绿植、水井什么的都会备齐的,所以不用太着急……眼下能安顿下来才是!”

    “嗯,谢过净先生!这些够用了……”芷卉强咽下感动的泪水道:“等日后小女子带容愿安稳地定居下来,定登门拜访,携礼道谢!”

    “那倒不必,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些微薄之力却难以填复心海……罢了罢了!”

    净天和见这宅子内没有其他事情能够安排,过了晌午便匆匆回到金州。

    芷卉静静看着熟睡的容愿,抚摸着她身下那干净柔软的床褥,至此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往后只需要想着如何解释这一切,并利用时间去淡化伤痛即可。

    她把那一袋包裹展开,走得太急,所以能带走的首饰并不是很多……即便当时容老爷答应过,可以将府内上下的所有值钱之物全部带走,但出于自己的良心,芷卉也仅仅拿走了这些年自己积攒下的并不值钱的银簪和带着瑕疵的珠串……毕竟她总觉得,容凡一定还会回到容府,这一切不会像他临走时说的那么决绝沉重……

    只是这一切终究还是幻想罢了。

    芷卉摇了摇头,也不再打扰容愿难得的安宁熟睡,拿起那些盘缠,狠下心向着当铺走去。

    容愿并未沉睡,更未晕过去,只是痛于悲伤不愿移动半分而已,她把这一切都听在了心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在眼中打转,干涸了,便再流,泪流尽,又干了过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小的眼眶间再次集满了泪水,她不敢接受这事实,更不敢睁眼看一看这真实的世界,她知道,只要乖乖地躺在这儿,听话,不闹,娘亲自然会走过来,用那宛若春风般的细腻素手将她唤醒。

    她闭着眼缓缓坐起,慢慢地靠在床柱上,与其让泪水难受地憋在自己的身体内,不如让它沿着脸颊滴答地流下,流到裙摆上,流到床褥边,最后深扎在这沉重的土地里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容愿终于忍不住性子,睁开了自己哭得肿胀的双眼,望着眼前这陌生地不能再陌生的地方,她的泪水突然止住了,眼神空洞,满带着绝望,这并不代表她的悲伤已然消逝,只是泪源已尽,再流,恐怕便是真彻的鲜血了。

    容愿又有什么错呢?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子,在短短的数天内,就要承受着亲人被害,家庭破灭的双重打击,有勇气活在这世上,已经十分坚强了,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能让她的心越磨越韧……

    这一段话,容愿再次刷新了她讲话长度的记录,虽说是讲故事,可她越讲却越把自己代了进去,净极有好多次都注意到她要哭,可为了不影响我们听故事的体验,都被她那股韧劲儿憋了回去。

    “容愿姐,你别难过……你看看我的父母不也是失踪……生死未卜吗?”净极安慰道。

    “可你至少还有筱筱这个姐姐……”容愿短叹一声:“说到这儿,我还是要感谢筱筱和你的父亲,若没有他们,我真的没法从那段阴影之中走出……呵,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我居然还把这背后的阴谋全都归咎于筱筱,只是这歉直到现在我还没能道的出。”

    “没事的,老姐知道你心情不好,也定会体谅你的,而且这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无妨无妨!”净极想了又想,虽然他想问的问题与容愿所述的事情关联不大,但好奇心驱使,话到嘴边,就不想再收回来了:

    “容愿姐……你知道有关于我父母失踪的讯息吗?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老姐也不告诉我,以各种理由推脱,我知道她一定清楚真相,只是……”

    “对不起……净极,容府出事以后我再没回到过金州,所以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没事,那这件事就让他尘封过去吧!”净极苦笑道。

    “好啦净极,先听容愿姑娘讲吧,也许有些细节可以在她的事情中探出个究竟呢!”唐璃轻抚着净极的臂膀道:“这事若你好奇,日后我定倾全力调查出来……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故事……”

    “谢谢你……唐大人……”

    “再那之后呢,容愿姐,你又选择什么了呢?”梦谣迫切地问道。

    “是啊!容愿姐,你继续说吧,这些又和那满是茶树的山有何关系呢?”

    终归是一起待了十余年,眼下容家上下无一幸存,容愿知道,她应当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这个大了自己几岁的贴身侍女——芷卉,才是自己世上仅存的唯一亲人,也正是因为芷卉,才让她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容愿想下地走动找些水来解解渴,自打看见容府的惨状后,她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而且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她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只觉腿脚发软,每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还是扶着桌板的前提下。

    “小姐!小姐!你醒了?”芷卉带着一小包银子匆匆返回,却见容愿佝偻着身子不停地颤抖,她连忙将银子扔到一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扶住容愿:“小姐……你这是干什么?要去哪里我扶着你啊,这一天你一口饭都没吃,现在又随意走动,身子怎么会受得了呢?”

    芷卉手忙脚乱地倒了些水,找了些碗碟递给容愿,容愿身子虚弱到连抬手都费劲,她便替容愿抬碗,耐着性子喂了下去,那温柔地眼神和耐心的姿态,说是容愿的亲姐姐也不为过。

    容愿眼神恍惚,神志不清,看着芷卉,她竟感到一丝丝地舒心,嘴里呢喃着:

    “娘……娘……你回来了吗?没事……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

    在营养不良和极度悲痛的双重折磨下,容愿终于昏睡过去,只是这一次,是真的睡了……

    情急下,芷卉用裙侧简单擦了擦自己沾染着灰土的双手,看着那洁白的裙子染上异色,她也不顾那么多,今时不同往矣,这些小事……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毕竟容愿要是再不进食,不仅会像这样断断续续地昏睡过去,甚至还会有疾病频繁加身,芷卉点了点那一小包银子,脑海中大致预算了这些天的生活费用,这些钱不能乱花,除了买些干粮点心解决眼下之需,还要留有一部分用来买滋补容愿身子的药物……自己购置些食材烹调……才是最为长久划算的主意。

    可当芷卉将食材统统买回来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不会烹饪……按着印象和之前在容府内的偶尔观摩,芷卉象征性地切菜、生火、调味,但做出来的就像是黑乎乎的一团淤泥般,看着都没有食欲,更别说下口了。

    而且为了生火,还被那烟熏得满面焦黑,好一个狼狈。

    “姑娘,不用麻烦你了……”芷卉正一筹莫展之时,院内不知何时传来一阵雄厚嘶哑的声音,她循声回头,却见一裹着黑袍,带着相貌无比可怖的面具的神秘男子,本来院中就她和容愿两人,院门紧锁着,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多出来一个,还戴着十分诡异的面具,这场景吓得她双腿发软,一脱力竟跌倒在地。

    她慌乱之中用双手拾起桌台上的菜刀,双眼紧闭,颤抖着指向神秘人道:

    “你……你为何……突然闯入此地……要是敢动我和小姐……我……我就用……”

    “呵,我今儿个便是闯进来了,又能怎样啊?”神秘人蹲地,轻而易举地便将芷卉手中的菜刀推到一旁。

    芷卉无奈于这威亚下打打不过,又无计可施,气得面色通红,泪水呼之欲出:

    “你……大人……我家小姐家破人亡,我与她相依为命,所以我求求您……放过小姐……”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芷卉话音未落,神秘人忽地起身,从背后掏出一大只烧鸡来:“我是受净天和所托来照顾你们的,看你刚才那做饭的样子……所以接下来直到你完全学会烹饪之前的餐食,就由我来为你们做吧!”

    “啊?”芷卉扶着灶台缓缓起身,显然她对眼前这个神秘人仍保留着一定的警戒心。

    “放心,没有毒,我不会害你们的!”神秘人将面具稍微开一个口子,抽出那烧鸡上的一个鸡腿,从口子塞到嘴里,片刻的功夫,神秘人的首饰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了:

    “看吧,我帮你们试过了,我刚刚在这平阳城中心买的,信不过,可以亲自去查查消费记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黯淡之心

    “我脸上有陈年落下的疤痕,丑陋无比,都是为了颜面,便带着这个面具,所以姑娘请见谅!”神秘人在一旁指点着掌勺的芷卉,不过几日时间,芷卉做出来的菜肴已经能下得去嘴了。

    神秘人拿起筷子,轻夹了一口塞进面具之下,微微点头,这就代表着,芷卉的厨艺再次更进了些。

    随着芷卉的精心照料和神秘人的暗中扶持,容愿的身子渐渐好转了起来,也能够出门活动了,但她的话很少,每天出了基本的饮食起居,便是坐在窗边,静静地向金州那没有边际的方向看去,甚至关于神秘人的来历,在得知是净天和所托后也没再多问,即便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浑身尽带着诡异之色,可这丝毫吊不起容愿的兴趣。

    时光一天一天地流逝,容愿那憔悴的面色逐渐被干练所取代,涣散的目光也不再迷茫,而是愈发坚毅,她知道,自己不能无缘无故地被毁成这样,她想知道究竟是何人策划令她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死不能复生,她只有报仇!报了仇,才能解自己心头之狠,报了仇,才能慰藉容家上下所有人的在天之灵,反正容家已近绝迹,只要能报仇,就算搭上自己这条贱命,也无所谓!

    即使芷卉听从了净天和的意见,旁敲侧击地阻拦容愿这毫无意义的寻找,可容愿固执得很,没有放下的意思,有好几次还因此顶撞指责芷卉,怨念如此之深,同样为女子的芷卉对此却是无计可施……毕竟小姐想干什么,身为侍女的自己又怎能阻拦呢,只要护住她的周全,便是好的。

    容愿不避江湖的风头,上能投书请见稳坐案前的城主,下能哭诉求着当街巡逻的衙役,整个平阳一时间被这小姑娘闹得翻天覆地,几乎每个见过的人都知道,在城北的一个旧宅子里面,有一个疯癫的小女孩,整日胡言乱语,讲着些鲜为人知的凄惨故事。

    她不为别的,只求能清楚害了自己全家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可此事牵扯过大,又属机密,怎会是一个小女孩漫无目的地寻找而能知晓的呢?

    她无可奈何之下,不知怎么,竟想问一问那带着獠牙面具的神秘人,她总觉得,这个人也许知道些什么……

    “你是谁……究竟知道些什么?”终于等到那神秘人送餐之时,容愿满脸怨意地走了过去,得益于那可怖的面具和沙哑的声音,容愿对他可以说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即便他天天送着美味可口的菜肴。

    “我吗?我说过了,是净天和托我来照顾你们的,所以你还想问我是谁吗?”面具下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我只是得了些利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每天看着你那苦瓜似的脸,我还不想干这苦差事呢!”

    “不……你不是!”容愿面色冷漠,根本不吃玩笑话这一套。

    “嗯?你管我是不是呢?管好你自己得了!”神秘人将一餐盒整齐地放在桌子上,转身对芷卉道:“今天的饭别忘记吃,我可能来不了几天了,毕竟那净天和给我的报酬也快尽了……你的烹饪技术仍有进步空间,我想假以时日,你们便能自给自足了!”

    神秘人长叹一口气,转身欲离开:

    “我还有事,告辞!”

    容愿死死拽住神秘人的腰带,愠道:

    “我问过净叔叔,他根本没托人来照顾我,每次都是他亲自来的!你到底是谁?”

    容愿借着神秘人腰带的劲儿,一步跑上前,竟将神秘人的面具揭了下来。

    “你怎能做如此之事?知道何为礼貌吗?”面具人强压怒火,但语气中仍掺杂着一丝紊乱之气。

    “你……你……不是我爹爹吗?对不起……对不起!你不是净叔叔所托之人,还对我和芷卉这么好……之前……你又说你的面落疤痕,我还以为是在火海中逃生落下的,符合这些条件的,就只有我爹爹了……对不起……是我认错了……对不起……”

    面具人被见了真颜,快速地扭过头去,他抚摸着自己那“丑陋”的面庞,随即把容愿手中的面具抢过重新戴上:

    “无妨……我们本来也不认得……起码现在是这样……”

    “那叔叔,您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你?你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爹娘吗?”容愿面露期待之情,虽然惹到了面具人,但她的双手仍然死死攥着不放。

    “对不起……此事我并不知晓,也只能对你表示抱歉……”面具人稍一用力,便把容愿的小手扯离开来:“还有,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语罢,面具人双脚点地,一跃便沿着院墙飞离而去……

    “唉……”容愿长叹一口气,这最后能依赖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在那之后的几天,面具人再也没出现在容愿的眼前,最后几天的饭食仍像他答应的那般准时地送到府上,只是来源未知,出处未知,那天上掉馅饼的传说,此刻也像成真了般……面具人在院内的留下的脚印在芷卉的打扫下渐渐隐去,容愿知道,这个长相可怖,但是待她宛如亲生女儿般的男子,也许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过这也让容愿坚定了信念,此事若真的无人知无人晓,那自己便亲自回到金州、回到容府,只要有线索,哪怕是一丝也好!

    秋中旬,约十月初——

    这天,容愿简单地整理了包裹,想趁着夜色偷偷逃出这里,她清楚,芷卉是不会同意自己回到那个地方的,她不是怕芷卉,她的所有举动芷卉都不会阻拦……只是作为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她不想让芷卉为此烦心,自己的仇恨自己来处理,与芷卉无关,与其他的所有人都无关!

    可好巧不巧,容愿刚要翻窗出行,就被逮了个正着。

    说到底这不算是巧合,芷卉觉得,自己和容愿两个女子独自生活,家中又无男丁,本就是这江湖上的弱势群体,就算这样,她不仅要时时刻刻地照顾好容愿,关心她的衣食住行,所以警惕性也非常人所及,即使是熟睡中,听到容愿房间的风吹草动也会有所感应,更何况是翻窗这种动静极大的莽撞举动。

    芷卉知道她要去金州那个满溢着危机之地,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容愿道出了这辈子最为苛刻的话语:

    “小姐!您别再找下去了!这是灭门!灭门你懂吗?他们想让容家所有人都去死,包括你!你该是好好待在这儿,等净先生将这一切处理完毕才是!”

    芷卉情绪激动,泪水夺眶而出:

    “小姐,你之前在这儿的举动已经够显眼了,现在还要去金州作闹,那……那无异于去送死!而且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又有什么意义?你终归是个柔弱女子,就算找到了仇家又能怎样呢?在他们的手中,你只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玩物罢了!”

    这是芷卉用尽全力道出的一句话,她开始大口喘着气,由于过度的紧张,脸色也被憋得通红……她的心中开始懊悔,一个侍女,怎么能和自家小姐这样说话呢?即使容府不在……她也是自己的小姐,一辈子都是……

    “是啊……我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一个废物罢了……”容愿眼神空洞地愕在原地,那草草收拾过得包裹也随着她双手的自然脱力而掉落。

    包裹落地没发出任何声音,似同她一样软弱无力,随风而靡。

    芷卉低头为自己刚刚所说的话感到懊悔,一时间大脑空白,支吾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本以为这一席话可以激到容愿,让她彻底放弃寻仇的念头,可没想到现在……却有些过犹不及,反倒让她那黯淡的神色重现。

    容愿悻悻地往房间走去,芷卉紧跟在身后,两人一言不发,虽是静夜,但这场面却不同寻常般的尴尬,芷卉为了表达歉意,也为了弥补自己刚刚那尖酸刻薄,道出了这一句几乎改变了一切的话:

    “小姐……无论你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既然……既然你想报仇,那我便和你一起!你说你没有能力,那我们就一同去拜师,去习武,去学一门能独立于江湖的本事,这样……我们不仅可以复仇,还能保证不会被欺负……小姐……这样如何?”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小姐……这和我有关系!我也是容家的一份子,容家被毁我也不想坐以待毙……但现在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容愿不语,眼神默默盯着前方,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想着什么。

    “可以去找净先生……不行……不行,他不会同意的,哦对,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了!”芷卉一跺脚,转身向外跑去:“小姐!你在家待着别走动,我去找净先生!”

    “芷卉!你别添乱行不行!”

    芷卉早已跑出了好远,这一句指责的话自然也没有听到,她知道她的身份本就无足轻重,回到金州也更为安全些。

    夜深人静时,马车轮奏响,踏起浮灰四处,遮云掩月。

    此行若不成功,她便没打算再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茶香蔓尽万寸山

    芷卉这一路很顺利,回到金州后,她发现这儿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祥和宁静,但这背后隐藏着多少的腥风血雨,她都不可知。

    即便是回到这儿,那个破败的容府遗址,她还是不敢去,一眼也不行。

    凌云客栈的生意兴隆,芷卉提着衣摆,悄咪咪地踏进厅堂,这客栈内的食客个个觥筹交错,对酒当歌,桌上美食琳琅满目,可谓座无虚席,沉浸在这片洋溢着热闹幸福的天上人间,芷卉咽了咽口水……这儿真的是金州吗?

    可能是长时间待在那悠闲冷清的院子里,造成的反差罢了……

    “芷卉姑娘?你来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净天和见到芷卉,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嘱咐道:“筱筱,你先顾一下客人!”

    “好嘞爹爹……等等……芷卉?”

    筱筱匆匆地跑了过来,问道:

    “诶?芷卉姑娘,容愿她没来吗?”

    “没有……我只是想来打听些事情,这就不用麻烦小姐过来了……”

    “老板,给我来一壶你们这儿的陈酿!快一些,要供不上了!”一旁的客人可得醉眼熏熏,满面透红地回头嘟囔着。

    “好嘞!”净天和回头对筱筱道:“那陈酿在厨房里,有些重,小心些别洒了,你要是端不了,就先放着等我把芷卉姑娘的事情解决完让我去端……若客人等的急,你就抓点儿小菜哄着!”

    “嗯!放心吧老爹!”筱筱将袖子撸起,卖弄着自己的力量道:“一个酒我还端不明白了?真是小看我!就算它重十斤,我也能如玩物般将它自由挪动!”

    芷卉看着筱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要是容愿能像她这样心态积极,顽皮有趣就好了……可眼下事实摆在这,这些只不过是她自己的异想天开罢了。

    “好了,芷卉姑娘请随我来,这儿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

    “嗯!”

    两人穿过了厅堂,来到了后院的一个石桌边。

    “请坐吧,芷卉姑娘!”净天和打量了芷卉一眼,道:“这一路……怎么来的?”

    “哦……坐了连夜的马车,这样天黑前便能返回去!”

    “一夜没吃饭喝水吧,要不先……”

    话未完,芷卉就连连摆手道:

    “不用麻烦了……我把我的事情打听完,就要回平阳,不会在此地耽搁太久的!”

    “嗯……你是想问那裁缝铺子的事情吗?”

    “不是不是!”芷卉微笑道:“这件事我自己可以筹备的,而且我要说的这件事……也许会放在开设裁缝铺子之前。”

    “那你请讲吧,只要是我的能力范围内,你开口,我一定会帮忙的!”

    虽然芷卉嘴上这么说,但净天和还是拿来了一壶茶水和几盘点心,摆在了芷卉的面前,芷卉咽了咽口水,眼下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才是:

    “净先生,你知道……我和容愿单独在外,如果遇到些不法分子,可能会没有办法抵抗,而您也不能时时刻刻地保护在我们身边……所以我想问,哪里可以学到些防身的功夫……越强力越好……”

    净天和微微一笑,轻抿一口茶水道:

    “真的是用作防身吗?不会是想复仇吧?”

    “这……不是复仇……只是用来防身而已。”

    芷卉根本不会撒谎,脑海中正慌张地思索怎样应付着,可净天和却像看透了一切般缓缓道:

    “我说过,此事牵扯过大,就算到现在,我也没能查清这件事究竟出自何因……即便你们侥幸找到了幕后黑手,学了些在江湖上颇有威力的功法……去复仇?无异于以卵击石!那背后的势力可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可怕,不然怎会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杀人防火呢!”

    净天和将茶饮尽,随即把茶杯往石桌上一顿,声音低沉而有力:

    “而且……平阳地处偏僻,也不是什么兵家纷争之地,治安良好,贼盗之事都鲜少发生……所以,安心把你的铺子做稳做大,照顾好容愿,等容家的风波彻底过去,你们就来我的小店做一做杂工……到时有我保护你们,一切自然就能定下来了……”

    芷卉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道清有关于容愿的事实:

    “只是净先生,此事算我求您,小姐现在虽然洗脱了悲伤,但却被复仇的怨恨上身,戾气很重……而且她总是想尽办法地去调查这件事的真相,连做梦都要置这背后之人与死地。”

    芷卉想了想,又道:

    “昨晚小姐苦于没有进展,居然想偷偷收拾包裹亲自去容府找找线索,若不是我及时发现阻止……唉……”

    “这样吗?”净天和起身,欲收拾东西亲自去平阳看看:“那让我劝一劝容愿吧,我是他的长辈,又是筱筱的父亲,应该会有效的……”

    “净先生!请等下!”芷卉同样站起叫住了净天和:“小姐很犟,即使表面上会尊重您听您的劝,背后也依然会按着她的性子来的……所以还是帮帮我们吧……我保证,有我在不会让小姐乱来的!”

    净天和突然停住脚步……他确实对容愿的照顾不周,除非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否则即使她偷摸去了大陆的最南面,自己也会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照芷卉所说,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让两个涉世未深女子独自在外生活,不如真的托付给一个值得的人,他稍加思索,这个人选可能有了……

    “唉……也罢,我告诉你便是,万寸山,有一高手名为唐海沟,他不仅能教你们武功,还可以帮着容愿修身养性,而且那儿环境清幽,远离喧嚣,可以压制住容愿复仇的戾气……我想你们最好还是为了防身,这个仇早晚会报,只是时候未到……有些东西该放下就放下吧……”

    临别之际,净天和又从柜台中掏出一块儿整银子,硬塞到了芷卉的手中:

    “这些银子……算是我的送别之礼,希望容愿能从伤痛之中走出,等情况好转些,这凌云客栈随时欢迎你们!”

    芷卉自知拗不过,接下银子含泪道谢,随后便匆匆赶回平阳旧宅……

    芷卉的来去很急,不到一天便经了往返的路,她回去问了街坊邻里,她走的这一天,容愿安静地待在家里,并未做出什么冲动莽撞之举。

    芷卉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于容愿,容愿听后一改往日的颓废,但却丝毫没有露出喜悦之情,目光神情更加地坚毅决绝:

    “谢谢你,芷卉,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出发吧!”

    对于某些人来说,有的地方也许只能作为回忆而存在,一旦离开,便再也回不来了……金州如此,平阳亦是如此。

    旧宅最后还是旧宅,一成未变!

    两人靠着净天和给予的微薄信息,一路隐藏着身份,边走便打听,很快便抵达了万寸山,山如其名,越有万寸之高,通往山上的路有很多条,两人沿着山边城村的小路走,正巧赶上了一条偏道。

    山脚路口上立着一块儿手工篆刻的碑文,做工比较粗糙,但上面的字迹确实清晰可见——“海言宽而阔,沟诩深而邃,然海不知沟宽,沟不知海邃”,芷卉想了想,那高人唤作唐海沟,而此碑也恰巧能够一一对应上,看来两人的目的地没有错,她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但愿这个名为海沟的高人能够让容愿放下执念,抛去仇恨,重新唤回她那本应风华月茂的少女纯灵。

    山路平稳,石阶修得整齐划一,几乎每一阶的高度都相差无几,每隔十多阶便设一宽阔的平台,供连续地攀爬而歇息,丝毫不累人,两人走着走着便已到了近半山的高度。

    抬眼望去,遍山皆是茶树,茶香清新怡人,只要踏入这万寸山,心境自然也随之放松下来,如此远离世俗,修身养性之地,怪不得净天和会推荐二人来此,练功的同时喝着小茶,就算是有血海深仇,也能被这岁月渐渐淡化,芷卉暗下决心,她要看看容愿这倔脾气究竟能不能抵得过这自然的抚慰。

    随着石阶的渐渐消失,视界走近,前面是一小院,院不大,仅有房屋四五间,相比于平阳的旧宅,也只有其一半大小,院两侧种的都是地产的茶叶,看样子这遍山的茶也不是只留有一种啊……

    难道这整座山的手笔都出自于这海沟一人?看着种植的覆盖面积和茶树的生长势头,少说也要个数十年……果然高人就是高人吗?

    “请问,有人吗?”芷卉走上院门前,轻扣门环道。

    “请问有人吗?”芷卉连续问了好多遍,可这四周静谧地出奇,除了偶尔风拂树叶沙沙作响,此地再无其它的声音。

    “小姐……这儿没人……我们要不先下山,反正挨着山便是那村庄,一定会有供我们休息的地方的!”芷卉的心里很慌,要是这万寸山上根本没人,这一趟不仅是前功尽弃,还会伤了容愿那激动的心情。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不下山,我哪里都不去!”容愿指了指院墙道:“只是这儿的主人还没回来,看这样子明明是前不久刚被打扫过!”

    语罢容愿靠在了茶树旁席地而坐,丝毫不顾及地上是否干净。

    “好吧,小姐……”

    芷卉刚想就坐,只听“嗖”一声,头顶传来了树叶窸窸窣窣的响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轻盈落地,不扬一抹尘埃。

    黑影用几乎于漂浮着的步法站定,随即快速打量着两人:

    “你们是何人?两个女子单独来这万寸山……想必是有所企图吧?”

    还未等两人应答,一把长刀如同瞬移般突然横在两人的身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净化戾气

    刀锋逼人,芷卉和容愿同处这威压之下,不敢移动,更不敢随意声张,眼下只能等这男子亲自开口了。

    “问你们呢,此地处偏僻,客人更是稀少,本来你们两人皆是女子,我不该刀剑相对……只是时间久的警惕让我不得不对你们防备,道出目的,我才能把刀放下!”

    话音刚落,男子横刀将周遭的落叶悉数切断,而在两人的眼中,那刀就如同没动般,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

    芷卉知道此人没有恶意,便理了理心态,舒缓道:

    “我们是来拜师的……我家小姐想学一门功夫……”

    容愿抬头望了一眼,此人不可能是凭空出现,从天而降定是踏着什么地方,而这山上除了高耸的茶树没别的落脚点……也就是说他能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却安然无恙,瞬间起了兴趣,不顾紧挨着自己的刀锋问道:

    “您……就是唐海沟……海沟大师吗?”

    “呦!正是本人!”男人握刀的手抖了一抖,明显是有些吃惊:“呵,我已经这么出名了吗?不对劲啊……明明已经隐居在这儿好长时间了,怎么连两个小丫头片子都知道我的存在……还能上门找到这儿?”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芷卉那喜悦的神色丝毫不亚于容愿,她激动地望着海沟,作揖道:“大师您好……我们是净天和净先生推荐来拜师习武的,能知道您的名声和住址,也是拜净先生所言……我们并没有恶意,可能来时稍有唐突,请见谅!”

    海沟眼神中划过一抹失望,他收刀,耸了耸肩回道:

    “无妨……既然是净天和所托,那便也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失败,本来还以为自己的江湖名声远扬,口碑独道,谁想到……居然是净天和所言……唉,多少有些扫兴啊!

    可没等海沟思考此事,容愿不多说话,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海沟面前,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拜师礼:

    “师傅!请收下我,教我一门厉害的武功吧!我知恩图报,日后定会以涌泉的行动报答师傅的!”

    “啊?这……你先起来,在我这里不需要这些繁杂的拜师仪式!有心就好!”唐海沟连忙将容愿扶起:“我教你没有问题,只是我没有从师的经验……但我想,只要你肯听话,我保证你一定会学有所成!”

    海沟挠了挠头,这是第一次有人寻他为师,更何况还是个花季的少女,一下子心神不定,似要飘到了天上,他不想去思考,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当然,这一次来的是两人,他要做到公平公正:

    “那姑娘你……也是来学武的吗?”

    芷卉轻笑一声,回道:

    “没有没有,只是我家小姐来习武,我陪她而已,我呢只需要陪在她身边,平时照顾好她的起居就行了!”

    唐海沟丝毫不吝啬:

    “那来都来了,身为侍女更应尽心尽力地保护好自己家的小姐才是啊,不如也学习几招,就当是防身了!反正我这教学也不收费,修身养性,正好我这招式乃江湖绝学,要是多个传承也算不错!”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芷卉也学着容愿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姿势相仿的拜师礼:“以后就麻烦唐师傅了,当然我想还是以照顾我家小姐为主,有时间自会抽出空子来学,请您对小姐多多指教!”

    “嗯!这样也行,我所教的功夫并不急于求成,一天只要抽出三成时间,加上日日夜夜的坚持不懈便可完功,所以留出照顾你家小姐的时间足矣!”海沟微微点头道。

    两人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自打容府出事后,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如此顺利过了,从平阳到万寸山,不仅道路通畅,连拜师的过程都一气呵成。

    这让容愿觉得,一切都有机会,未来值得,只要自己肯努力,复仇指日可待,容家全府上下的亡魂也定会有所慰藉!

    爹!娘!你们若是含冤而死,我也定会提刀,为你们血洗仇敌,将所有置你们与不利的恶徒统统送下地狱!

    容愿的眼神愈加坚毅犀利,微风拂过,竟带出了一抹杀气。

    由于这大院子只有海沟一人,所以有很多空房间可供居住,这儿虽然地处半山腰的位置,但离山脚的村子并不遥远,出行活动很是方便。

    习武之地,海沟就定在了靠近山脚的一片空地,这儿的周遭种满了宽叶茶树,不仅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静心茶气,还可以隔绝不远处的集市吵闹声,可谓一举两得,芷卉也认为,处在此地,练功的同时吸收着天地的精华之气,这种双重压制,容愿的戾气也许就再难逃脱出来占据她的心灵。

    当然,学习正式的功法之前,免不了一些基础而繁杂的准备工作,容愿跟着练习了各种枯燥乏味的基本功,但她知道,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咬咬牙坚持着也就过去了,日复一日,这样的训练维系了数把月,直到有一天……

    海沟满意地打量着容愿,并对她那过人的天赋称赞不绝,他觉得,也是时候教容愿些真正的功夫了,否则重复这些基础的式法,对于这过人的天赋来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海沟邀两人坐到院子中,随后他从那湿漉漉的土地中翻取出一副长方形的木盒子,揭开锁扣,挪走盒盖,里面居然是一把形态优雅,细长轻盈的钢刀,海沟双手将刀轻轻端出,随后递给了容愿道:

    “此刀名为轻隐,乃用精钢夹杂汉云泥锻造,成型后坚硬无比,因为锤炼的次数是同种刀的数十倍之多,所以刀身很轻很薄,十分适合你使用……这刀乃故友相送,只是刀的柔韧和性格不太符合我,今日你我师徒也算缘分,便送给你好了!”

    “这……这……真的吗?”容愿受宠若惊地接过“轻隐”,看着那美丽光滑的刀身,心中的欢喜之情难以溢于言表,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刀具,而且她也发誓,只要她还活着,就决不会抛弃这把刀,人刀共生,刀死则魂灭。

    容愿接过刀,果然这刀的手感十分奇妙,来回挥动了数下,竟如空手般:

    “师傅,虽然这刀挥舞起来毫不费力,但由于重量的问题,我每次用手使劲都压不住……也就是刹不住刀……”

    “我懂……关于此事你不必担心”海沟轻拍容愿的肩膀道:“你这才刚刚接触这把刀,一定会有所不适,等再练上一段时间,便可以运用自如了。”

    容愿匆忙谢过,她现在有这神兵,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习这门功法:

    “师傅,那我们何时能开始?”

    “不急不急,且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学习这招式前,我有必要和你交代一些事情……”

    “什么?交代什么?”

    “哼,你去了便知!”海沟将衣袖一揽,便不回头地向前走去,容愿无奈,只好紧紧地跟在海沟的身后。

    一个月前——

    “师傅,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芷卉趁容愿在场地刻苦地练习着基本功,偷偷地找到海沟,想把这一切的源头说清楚……毕竟她希望容愿来此是可以修身养性,不为复仇,能放下执念,好好地、平稳地度过余生,不复她父母那剑走偏锋的惊险之路。

    “但说无妨!我也正想听一听你们的故事!”

    “嗯!”芷卉长叹一声,随即叙道:“我们都是金州容家人,容愿……则是容家的大小姐,后来容家惨遭灭门,我和小姐因故逃过一劫……”

    “这容家的灭门案,我确实有所听闻,只不过没想到……这忠可堂行事不是很绝,居然还留了些痕迹”海沟望着芷卉低声道:“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是容家的仅存者?”

    “嗯!”芷卉一惊,随口答应下来,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也就是说,害了整个容府的凶手出自于忠可堂?

    可……她到底该不该告诉容愿……或者将这件事石沉大海,埋在肚子里永远都不说出去……她甚至会害怕她说梦话无意间将此事透漏给容愿……

    芷卉回神,现在该是讨论着关于容愿的正事,她顿了顿,又道:

    “我们好不容易把小姐从悲伤的气氛中拖拽出来,可她就像进入了魔障一样,整日想着复仇……就好像灵魂被抽榨,根本没办法独自脱离,为了不让她继续固执下去……我们才想办法……找到这修身养性之地,和你学一些能修补她心境的功夫……所以师傅,我这次找你,是想拜托您,一定要帮助容愿!我知道此事背后的人或组织非我们两个女子可以抗衡……那既然这样,就叫她放下复仇的戾气……好好地平静地生活下去!”

    “唉……你们刚到的时候,我便发现这孩子眼神中遍布着杀气与恨意……”海沟摇摇头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走回正轨,希望时间可以沉淀这一切恩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切茶神技斩风诀

    两人一同跟着海沟来到了目的地,那儿很平常,只是海沟之前用来碾制茶叶用的方桌。

    海沟从桌底翻出三把长凳,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方桌的三侧,海沟并未顾两人,而是从腰侧的茶袋中抓出一把干茶,搭起炉火,借着一旁的山泉水沏了一壶味道纯正的茶,一时茶香四溢,引得人不得不想上前深嗅一番。

    海沟将茶盏推到了两人的面前道:

    “来,先尝一尝吧,这儿的宽叶茶可是墨国的特产,这遍山种的最多的便是宽叶茶树,此茶的味道独特,韵味清香,配合这甘洌的山泉水……那滋味……别提了!”

    介绍完必,海沟轻吹浮于其上的热气,随后陶醉般地将这茶饮尽。

    容愿看到海沟那一脸享受的表情,又听信了那一番对宽叶茶颇为高调的赞赏,想都没想,端起茶盏就尝了一大口。

    “噗——”

    容愿表情扭曲,将那一大口茶全都吐了出来,甚至还在“呸”“呸”“呸”地清理那些残留在口腔里的余茶液:

    “这茶……怎么那么苦啊……啊!我受不了受不了!就算是喝遍这漫山的茶,我也不想再喝这茶一口!”

    “呵……”海沟轻笑一声,再次将茶盏倒满并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这一举动给容愿看傻了,在她的感觉里,这茶苦涩至极,只小饮了一口,整个嘴里就像被一层药覆盖了般,味道很冲,相反眼前这人,丝毫没有顾虑,难不成是喝习惯了的事?

    “你太心急了,即使再美味的茶,也不是刚入口便能散发香气的,这茶虽苦,可细品后,其内的留香可抵那苦味数十倍,这样算来还是很值得的!”海沟端起茶盏与容愿碰杯道:“而且……像我这样喝的久了,也未觉着有苦味啊!多尝试尝试,没准过一段时间你就爱上它了,嘿嘿!”

    容愿硬着头皮抿了一小口,狰狞着脸慢慢咽下,虽然那表情依旧不是很好看,但起码有进步不是?

    “可是……师傅,这茶还是很苦,我已经尽力在品……看来宽叶茶……真的不适合我!”容愿大口喘着气,原来她刚刚为了将茶应付着饮尽,居然在憋气来让这苦味削减。

    “哈哈,无妨,你多喝着就好了,实在不喜欢就换一个,反正这万寸山上,茶叶有好多种……你喜欢什么,自己切制便是,只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常喝这种宽叶茶,不仅强身健体,而且还能美容养颜……”

    “我说师傅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呢!”芷卉在一旁打趣道。

    “哪里哪里,和你们这些含苞待放的少女比还是差的很远啊!”海沟将笑容收回,语重心长地对容愿道:“只是容愿……你要知道,即使生活做事也如品茶一样,万事切莫心急,都需要长时间的沉淀才能稳操胜券,这些道理很是枯燥,但我希望你可以懂!”

    “嗯,师傅,我知道!”

    “那你……学习功法的目的为何呢?”

    “我……”容愿瞬间燃起了斗志,目光满是坚毅与锋气:“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容家之耻我今生不能忘却,待我学有所成,必用手中这把轻隐,将他们悉数斩尽,它们怎么对我、怎么对我爹娘,怎么对容府,我定加以十倍百倍地奉还!”

    海沟摇头叹道:

    “孩子,执念太深不好……这样,等你何时饮这宽叶茶饮出回甘的甜味来,再做决定也不迟!”

    “我的决定不会变,就算有朝一日我能不换气地将此茶饮尽,对他们的怨恨也不会消散……”

    海沟稍稍凝眉,心想这孩子的戾气果然如芷卉所讲般深不见底,若想真的消除此恨,除了时间的淡忘别无他法。

    “啊哈,大家不要考虑这个了!,我正好也有一件事想请教师傅!”芷卉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开口道。

    “请讲吧,容愿,芷卉的问题你正好也听着!”

    “嗯!”

    芷卉从茶杯底拿起一片儿已经泡开的茶叶道:

    “师傅,你说这宽叶茶明明有宽又大,可切成茶干后,就算泡制出来也十分娇小,看样子不止缩了一倍……这剑究竟是为何啊?”

    “这下可问到点子上了!”海沟洋洋得意道:“你看这切制好的茶叶和原叶有何不同?”

    芷卉从树上取了一片下来,仔细比对后道:

    “师傅,这明明长得就一样嘛,我猜是您专门挑这些小一些的,尚未长成熟的茶叶来泡制的!”

    “并非如此!”海沟语罢,将芷卉取下的那片叶子捏在手中,手起刀落,叶子被切下了整整一圈,而切制好的茶叶,除了大小不同外,形状纹路居然与原叶一模一样,可以说就是那原叶的小一号版本。

    海沟将切制好的茶叶拿起道:

    “看,这就是缘由,宽叶茶的外圈与内圈不同,外圈若泡到水里,会释放一种味道影响口感,而良好的刀工,是茶香四溢的一个重要保证,你们拿好刀,接下来,我便要教你们如何切制这种茶叶了!”

    容愿显得有些不耐烦道:

    “切茶叶有什么用,和学习刀技功法有关系吗?”

    海沟冷哼一声道:

    “你可不要小看这切制茶叶的功夫,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连切制茶叶都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容愿轻蔑一哼,随即拿起一片原叶,照着模子小心翼翼地用刀尖篆刻,若不细细看去,还真有几分相似:“看吧,这有什么难的?”

    海沟叹道:

    “你刻这一片,大概用了多久的时间?”

    “不记得了……”

    “师傅,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芷卉在一旁提醒道。

    “一炷香的时间……”海沟笑着摇了摇头,从茶桌底下翻出一个大布兜,里面装的都是尚未切制好的鲜茶叶:“一炷香的时间仅仅就是这切得不尚完美的一片,沏一壶茶至少要数十片……先不论售卖,就我们自己喝,你这速度要多久才能供得上?更别说平时以茶代水的我了……”

    话音刚落,海沟便起了身子,手拍石桌,一股真气荡漾,那布兜内的茶叶悉数飞浮于天,只见海沟微摇刀柄,数抹寒光闪过,正欲落地的叶子居然全被切割了一遍,一阵微风拂过,将这些切制好的茶叶安稳地卷入兜中。

    “啊?我……”容愿看得目瞪口呆,待她走上前看了看布兜中的茶叶,那形态和细致程度和自己慢慢钻的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便是一天的量,一秒钟足矣!”海沟抓起一把茶叶,似在验货道:“这一批成色还不错,你们拿到山脚的村子去卖,村西头有一个挂着黑牌的小店,那儿有一个茶贩子,对这宽叶茶很感兴趣,你们每天准时去找他,应该可以换不少的银子……起码基本的生活所需是不用再担忧了!”

    容愿刚从那惊叹中回过神来,呆滞地问道:

    “这……这是什么招式?”

    海沟收刀,缓缓道:

    “这招……名为斩风诀,是我平时用来切制茶叶的招式,其刀刃迸发的法力可以斩断空气流通,阻隔一切即将到来的气,所以在外人开来,如同将风斩断一般锋利无比,刚才那一招只是斩风诀的其中一式——寒光掠影斩!”

    “师傅……你仅仅是用来切制茶叶嘛?感觉好掉价……”芷卉汗颜。

    “只是难逢对手而又少战事罢了,其实这式威力很强……不要被我造出来的假象所迷惑了……”海沟抚额道:“你们放心,在外,此式切石劈甲都是很轻易之事。”

    容愿端刀之手越发颤道,她情绪激动道:

    “此式威力无穷……太好了……太好了!师傅,那我该怎么学习这门招式……又该花多久学习?数月够不够?一年够不够?”

    “哈哈哈哈!”海沟笑得爽朗而洒脱:“等你把这山中的所有茶叶切制完成,斩风诀,自然便会习得!”

    容愿环顾四周,这遍山的茶树,每棵树上有上千枝茶株,而且茶树被切了还要再次生长,就算自己日日夜夜不间断地切制,也要数年甚至数十年,她口气中略带着几分怒火:

    “这……这根本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不然你以为这漫山的茶树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自然天成?我当年彻底参透这斩风诀,可是用了十年的时间!”

    “十年吗……十年……”容愿彻底愣住了,十年的光阴,自己真的能等吗?

    容愿的复仇心切,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沉浸在那片练功的空地之中,沐浴着漫天飞舞的茶树叶,践踏着遍地的碎叶片,而期间的衣食住行问题,则被来回折腾的芷卉包揽,容愿切制茶叶的功夫越来越精进,芷卉拿去卖茶的价格自然也愈来愈高。

    海沟将这所有的一切悉数看在眼里,但他每天也仅仅是在容愿的身边稍作打点,对于打消她复仇念头之事,从未提过,他清楚,劝说只是徒劳,这样做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倘若这家仇放在自己身上,也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去报复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师

    “嚯,原来这就是容愿姐会沏茶的原因啊!受那种环境的耳濡目染,不会沏茶才怪呢!”净极笑道。

    “呵……只是我在那儿的主业还是练习刀技,否则要是用这些时间专心学习沏茶的功夫,早就可以开茶馆逍遥自在了……”容愿摇头叹气道:“这是我当时想的另一种人生,只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恰恰选择了地狱……这一切只为释放我心中的戾气和怨恨……现在想来,未免有些太自私了……”

    “为何如此说?难道这修行并未能阻止你,到了最后,你还是去复仇了?”唐璃问道。

    “嗯!”容愿的鼻头发红,眼角被滴泪映得晶莹剔透:“只是地狱就是地狱,我的固执让我一错再错,倘若我当时懂得珍惜眼前,也许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净极看出了容愿神情的不对,安慰道:

    “没事的容愿姐,那些事情不讲也罢……反正我们都知道你沏茶之事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无所谓,反正思绪已经跟进到这儿了,讲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些……毕竟万事都要有个头尾,就这样把故事给你们扔了,我有些过意不去……”

    万寸山,七九一年,秋末冬初——

    转眼间一年多的时间已逝,正值秋末,遍山的茶叶变得有些枯黄。

    芷卉提刀,三两步便奔上树梢,只见数抹银光闪过,漫天的茶叶飘摇下落。

    容愿接到了芷卉的指令,轻盈起身,抽出“轻隐”随着下落的茶叶在天空中共同飞舞盘旋,片刻,只听那林间阵阵风声响起,宽叶都被切制成那大小形状与原叶无异的细条。

    随后,容愿于即将落地之时,从袖中引出一个布袋,回首在周身一搂,切制好的茶叶尽收囊中。

    “芷卉,今儿个就让我自己去会会那茶贩子吧!这么好的成色,要是他敢少给了钱,我便把他鼻子给削下来!”容愿安稳落地,左手持着茶叶袋,右手端刀,好一个风流潇洒的姿态。

    “小姐,你真是太棒了!这漫天的茶叶可以说是一个也没落下……起码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

    “可以可以,果然我没看错你的天赋!”海沟从一旁的幽林中鼓着掌缓缓走来:“再加上你这些日子过人的毅力,我看这斩风诀,你也是练得八九不离十了!”

    经过一年多的刻苦修炼,又正值发育时期,此时的容愿已经褪去了孩童那稚嫩的面庞,五官边角添了几分尖俏迷人,身体则由于规律的练武而变得更加性感俊秀,她的长发未打理过几次,只是被揽到后面用竹绳扎了一个颇高的马尾。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澄澈而坚毅的目光……

    同样美了几度的芷卉兴奋地抱起容愿道:

    “小姐!看师傅都开始夸你了,也就是说,你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见了芷卉,容愿那凌厉的眼神也渐渐地化开,即使嘴角未动,但笑容依然写在了她的脸上:

    “是啊……遥想当时,现在所获得的成就,真的是难以预料啊!”

    “容愿?”海沟欣慰地看着容愿道:“你自己觉着,这斩风诀学得究竟如何了?”

    容愿答复道:

    “在我看来,也仅仅是略微掌握,风卷残云、寒光闪、凌风快刃都已经习得差不多……只是对那残影式、横涧跳斩不是很熟练,但我相信,只要我以后勤加练习,一定都能学会的!”

    “嗯!在我看来,一年的时间对你已经很漫长了……”海沟伸出手搭在容愿的肩膀上:“嗯……你的内力已经有五乙之高,这内力的境界很不错……就算是放在江湖上,也能碾压大半的习武之人!”

    “这还是多亏了师傅的精心指导!”容愿双手抱拳道谢:“毕竟师傅您可是有着七等内力的名师,名师之下,又怎会缺少高徒?”

    “唉,只是我这儿能教的只有这些了……”海沟摇头道:“以后内力的提升和招式的熟练运用还要靠你自己的磨练,只是不知你心中的那点执念是否还存在……毕竟有的东西,是该放下了……”

    “师傅,我知道我有执念,您也想用岁月来磨平这戾气的棱角……但您别忘了,我学武的初衷为何,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为爹娘报仇……他们这件事背后还有隐情,我不想让他们白白死去……而且它们的血也定能用来告诫容家在天的亡灵!”容愿说出这一席话时,表情静如止水,完全没了往日的躁动,这种固执与恬静的结合,真的有些难以形容……

    “也罢也罢!这种事说多了也烦!”海沟叹笑道:“灭门之事确实难以忘却,我希望你以后做事定要冷静稳重,复仇可以,但不要被那仇恨冲昏了头脑,想必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为她们去拼命,她们只想你好好地生活……远离一切纷争才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重蹈覆辙,万万不可取……”

    “谨遵师傅教诲,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容愿面色突然变得深沉:“既然我已学成,那么我也该离开了……若我此去还保有性命,我一定会回来探望您的!”

    “所以……你这是?”海沟摇了摇头,到最后还是没能解开这孩子的心结……终究是自己的能力不行啊!

    “是的,我该了结这件事了……”

    “只是你不要为此失去你本该拥有的东西……孰重孰轻,你自己考量!”

    海沟笑了笑,随即将长刀突地抽离出来:

    “当然,这万寸山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你若能击败我,万寸山以后随你进出!这也算是我给你出师前的最后一道考验了!”

    芷卉惊呼道:

    “师傅!您不让我们走便直说,我们也不会强行为了气您而离开的……容小姐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言语间,凝神注目的容愿已经将轻隐拨出。

    “哈哈哈哈!有胆量!看来今天你是非走不可了!”海沟放怀大笑道。

    “此事若未解决,余生我也不会过得踏实,所以对不住了,师傅……今天在此与您论功,多有得罪,请见谅!”

    “无妨!正巧看看你学的是不是花架子,到底有没有那行走江湖的本事!”话音未落,刀气已然浮现于海沟的锋刃之上,看来此战并非玩笑,是走是留,全由容愿自己决定。

    只是这差距悬殊的战斗,容愿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容愿率先发难,挥舞着轻隐向海沟疾行而去,树林里阵阵的微风划过,似在随着容愿的刀刃飘摇游行,海沟也表现出了非常人所及的反应,在刀刃即将接触到自己的身体之时挥刀抵挡,只一刀便把容愿那颇为凶狠的进攻完全化解。

    “可以,掌握了斩风诀的精髓,风起而刀落,风停则身止,继续继续!”

    容愿并未因此而气馁,调整刀刃的方向,用心感受着风的流动。携着寒光继续向前冲去,一刀,两刀,三刀……无数抹银光在空中纵横交错,在芷卉的眼里,每一刀都很致命且近乎完美,但海沟只不过是弯腰,侧身,对付这招式宛若小儿科般,容愿的每一次行动,每一挥刀的轨迹他都能预判到,这使得数十刀下来,仅仅做防御的海沟毫发无损。

    “你虽然会了刀技,可速度还不够,斩风非名义上的斩风,此招要求你的速度比风还快!”

    容愿此时有些乱了阵脚,自己也由于过快过猛地运动开始喘着粗气,但她却硬要提升速度,慌忙中这几乎是瞬移的一刀被海沟的手指轻松夹住:

    “速度快,同时也要追求稳重,乱了心神可不行……你还需要锤炼!”

    容愿暂退一旁,心中默念斩风心法,瞳孔微合,尽量让自身的气均匀地遍布全身,只觉一阵环形风气如盘龙般一圈一圈地围绕在容愿的周身,突然,轻隐闪动,带着这条“风龙”再次向海沟飞去……

    “斩风·凌风快刃!”

    “叮——铛——”

    刀兵想错,发出的清脆声音在这林间久转不绝,茶树被割出了数道裂口,其上悬挂的茶叶也悉数化为碎片,回转间,容愿再次提刀,用尽全力挥出一道真气。

    这招终究是破了海沟的防,海沟躲闪不及,袖口被割下了一块儿……

    海沟长叹一口气,俯身将这片碎布子拾起,递给容愿道:

    “好……你能到这种程度我就放心了,容愿,我今儿个在此宣布,你……出师了!而这块儿袖布,便是你出师的凭证。”

    容愿双手抱拳,再次跪地行礼:

    “师傅……那既然这样,徒儿就便离开了……这也可能是我对您行的最后一次礼了……”

    “没事……这万寸山就是你的第二个家,半山院同样如此……以后若你走投无路,就回来……我会尽力给你最大的庇护!”海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走之前,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嗯!”

    两人收拾好了行囊,这儿没有隆重的饯别仪式,海沟只是把两人带到了茶桌前,和当时一样,他沏了三盏茶,用的是现温的山泉水。

    只是这盏中的茶叶却不再是宽叶茶,而是市面上较为普遍的焦黄茶。

    果然不出所料,容愿这一年多的时间喝惯了宽叶茶的味道,冷不丁地更换了口味,有些不太适应,结果又“噗”一下吐了一地。

    “这茶怎么这么酸涩啊!”

    “哈哈哈,这可没有宽叶茶苦,实在不喜欢就倒掉!”

    容愿坚持地饮尽,但她现在除了宽叶茶,确实不想再碰别的了。

    海沟笑道:

    “容愿,我知道此行你要去哪儿,临别之际,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像这茶一样,世上茶种千万,比宽叶茶苦涩的还有很多很多,人外有人,虽然你五乙的内力已经能叱咤江湖,但比你更强之人也不会是屈指可数……忠可堂……高深莫测,你要适可而止……小心麻烦,为师的忠告的到此为止,你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师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里寻仇

    一个能将独产的宽叶茶送至世界各地的茶贩子,偏偏又带待在这小山村里,真的能有这么简单吗?

    一年多的时间,芷卉通过降价钱,卖货源等各种手段,终于松开了这茶贩子的嘴,这天离开万寸山,两人也是找到了茶贩子,因为他可能知道有关容家灭门一事的信息。

    “诺,我们之前答应好的,这一大袋茶就当做此次的交易!”芷卉喘着气走上前,背起那一袋将近自己高的茶叶交在了茶贩子手里:“来吧,验验货,你要是反悔或是欺骗我们,我家小姐的刀可不长眼!”

    这一大袋茶本是海沟的送别之礼,全都由他亲自精挑细选而得,毕竟以后两人的生活飘摇不定,这一大袋子的茶乃是上品,卖个几十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

    但在容愿的眼中,这一条情报的价值又岂是这茶叶所能比拟的,她宁可日后天天啃干粮,也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毕竟这两年过得漫无目的,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好嘞!咱家做这茶的生意一向都是靠的信誉,您就放心吧!”茶贩子身子矮小,硬是把那一大袋切制好的茶给拖到了柜台里面:“更何况那海沟大师的刀法我是见识过的……咱家就是个经商的,哪有那么多条命折腾!”

    “呵,您说的倒是轻巧!”容愿走近道:“您能从那些危险之地套出如此多的情报……相必定是情报链稳固,手下牢靠,这命也很难丢吧,所以您不用和我们说这些客套的话……”

    “好嘞好嘞!”茶贩子钱财加身,什么都好说话。

    “我想知道,当年金州容府一案的真凶!范围我可以帮你缩小一下,忠可堂内,你只需告诉我是何人所为,此人现在身处何地就好!”

    “您是想?”茶贩子的神色惊恐,似想到了什么不得了之事:“只是这件事牵扯过大……在下实在是有些……”

    “哼,这些都不用考虑,一切的后果由我自己一人承担!”语罢,容愿瞬身将茶馆内的人悉数击晕,随即从袖兜内掏出一大块儿银子狠狠地坐在了柜台上:“不够我再加!”

    “也好,我知道姑娘执意要做此事,那在下便跟着奉陪吧……像您这样的女子,世间可少见呦!”茶贩子扭头按动柜台上的木阀,随即他身后的茶柜向两侧伸展,里面竟是一个堆满了书籍文卷的玄关!

    “稍安勿燥!”茶贩子走了进去,拿出一文卷,聚精会神地仔细翻阅了一遍。

    两人在一旁等得焦急,连连问道:

    “怎么样?好了没!”

    “好了……在我这儿没什么难找的,除非没有!”茶贩子嘴角微撇道:“七八九年,初秋,金州,容凡……兰颖初,关于定军剑的偷盗之事……被察,而后容府灭门……主使者……”

    “是谁?”

    “文平侠,任务始发点,鄱州,忠可堂总会——行动,谋划截杀容凡、兰颖初二人,谋划剿灭容家上下老小,烧毁容府,参与者——XXX、XXX、XXX……”

    “好,谢谢,我知道了!”容愿神色凝重,一切的渊源终于可以了断了!

    “可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这当时的人和地,不会变化吗?”芷卉问道。

    “忠可堂根基扎实,这总会自然不会变……至于人嘛,调动流动也很正常,这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这些人在哪儿,就要靠你们自己前去调查了……”茶贩子将文卷收回,顿道:“你们去了那地方,调查有关这些人的消息自然就方便些!”

    “这……”

    “好了,他说的有道理,有这些信息……足够了!剩下的他确实不能得知!”容愿将轻隐横跨在腰间,随即迈着坚毅的步伐向门口走去:“芷卉,我们走吧,让那贼人多逍遥一刻,便都是我的罪过!”

    鄱州城内暗潮涌动,两人趁乱隐姓埋名,混入城内,借着自己学到的沏茶功夫租下了一个茶铺子,白日里做这些贩茶接客的买卖,夜里则偷偷辗转各处,调查有关于当年一案所有关于文平侠一派之人的下落和底细。

    终于有一天,两人查出了端倪,文平侠就在鄱州,他的党羽也未曾离开此地。

    “呵,他是觉得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后就一定安全了吗?倒也是高枕无忧,真是狂妄!”容愿怒道。

    “小姐……毕竟这儿是忠可堂的重要会议地,我想他也是觉得待在此地相对来说安全吧!”

    “呵,安全?即使有千军万马围着他,守护着他,我也定要取他性命……只要我还活着,他便逃不掉!”

    “小姐,这鄱州毕竟是忠可堂的要塞,我想此事该是从长计议为好!或者等我们的势力再稳固稳固……找些退路和帮手一起想办法!”

    “帮手?退路?如今这世上还有谁愿帮我们?我们到了鄱州,又何来退路一说?”

    “可是……”

    “没有可是,今夜正值总会守卫交接之际,失此良机,以后再行动便难了,所以……我不能错过!”

    芷卉看着容愿,不敢再多说话,好不容易用时间磨去了她那凌人的戾气,只是越到鄱州,离复仇越近之时,那愤恨好像压不住般蠢蠢欲动,她知道容愿那复仇之心呼之欲出,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忠可堂总会将文平侠斩了。

    “芷卉,你若畏首畏尾,胆怯害怕,现在带着所有的家当离开,这些银子你都拿去生活,以后有机会,找个能接受你的好人家嫁了!此去我回不回得来,也无足轻重了……余生你好自为之!”容愿语罢,提刀跳出墙院,直到彻底隐去了身形。

    “小姐!!!”

    容愿借着流风轻功隐匿了脚步声,她身体伏在忠可堂总部的侧墙边,压制着体内的内力流动,紧盯着天空一动不动。

    “兄弟,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嗯,别出了什么差子!”

    阴云逐渐向西飘移,直到完全将明月掩住,刹那间天地变得昏暗,那点幽深黯淡的灯火根本照不出十米远。

    得此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潜入的好时机,容愿轻松地翻越围墙,借着之前踩点绘制好的地图,来到了文平侠的府上。

    容愿复仇心切,瞳中遍布着骇人的血丝,她的眼神坚毅而又充满了杀气,此时的她早已忘却生死,亦无畏伤痛,她只有一个目的——杀了文平侠!

    容愿手起刀落,安插在前院守卫的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府内的预警措施做得很好,突显了状况,越来越多的士兵蜂拥而出将容愿紧紧包围在内……

    “呵……姑娘好身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干掉守前院的卫兵……要知道他们的实力可都不下四等啊!”一男子从兵堆中缓缓腾出身影。

    “别废话!你也想死在这儿吗?”容愿怒斥道。

    “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忠可堂的总会,是你想进就进的吗?我看呐就,今天你是别想活着出去了!”男子缓缓将手抬起:“只要我一声令下,我身后的百十个士兵便会一齐出剑,到时你求饶都来不及了!”

    “可恶!文平侠在哪!今天就算是忠可堂的首领来这儿,也不能阻止我!”话音未落,容愿提刀旋转厮杀,她没有撤退可言,精神已然接近疯癫,更不能明辨黑白是非,只要阻止她的,无论是谁!杀!杀!杀!

    容愿杀红了眼,血水在府前的院子内四下飞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久经不下,难以散退,极度愤恨的加持下,第一波冲上来的士兵居然没有一个活口。

    “快说……文平侠在哪?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容愿尚且保留着一丝丝的理智,眼前这个男人,可能知道文平侠的下落。

    与此同时,忠可堂鄱州总部,会议楼房檐顶——

    会议楼是这总会内的至高建筑物,而作为这至高之地的房檐顶,自然是观测侦查的绝佳之地。

    四人蹲伏在房檐的四角,将这总会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容愿所在的厮杀之地,同样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这……这孩子什么情况?能把忠可堂杀成一片血林?这得是多深的仇恨?”蹲坐在东北角的采兰人诧异道。

    “不清楚……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下决定!”携竹人道。

    “我们不能管她,否则我们原本的计划不就被打乱了吗?”点梅人一边观察着下面的情况一边回道。

    “可忠可堂那些高手还未到场……若这姑娘继续厮杀,将那护法和镇堂将引来,到时……可就凶多吉少了!”携竹人解释着。

    “那我们也没法管……”点梅人想了想,又道:“起码要完成我们自己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们的最终目的地不是这儿,即使看一眼也无妨,没有太大的影响……话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能打?我看着也就五等的内力啊!”爆菊人探了探地形,随即悄无声息地摸了下去。

    “嗯!若东西就在这儿,我们管管闲事也无妨!”

第一百四十章 只差一步之遥

    “弓箭手,放箭!”

    男子一声令下,数十名弓箭手从内院的墙上显现身影,顿时容愿成为了众矢之的,箭在弦上,呼之欲出!

    “嗖!嗖!”数道刺耳的风声划过,容愿不慌不忙,俯身用左手抓起趴在血泊中的士兵尸体,右手拿着轻隐,就这样一刀一盾,硬是抵挡住了这扑面而来的箭雨。

    可终究是技艺不精,百密一疏,容愿防护不及,左腿中了一箭,剧烈的痛感传遍了全身,她浑身发抖,下意识地跌跪在地上。

    “呵……就这实力也想见文大人?你还不够格!”男子抽刀,带着身后的士兵向行动不便的容愿走去,趁人之危,这是他们最爱干的事情。

    “拦我的……都要死……斩风·寒光闪!”容愿眼中的杀气升腾,不顾伤口跃至空中,只见数十抹银光上下纷飞,还未等男子和其身后的士兵反应及时,颈部便都受了这无形的快刀,转瞬间,众人皆成为这泱泱血泊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容愿的箭伤由于大幅度的活动而撕裂,她借着这麻木的痛感,嘶吼着将这些年忍受的负面情绪统统挥洒出去,那声音撕心裂肺,在这文府内绵延不绝。

    “文平侠!这血债都要你来偿!十倍……百倍……千倍!”

    阴云跌撞,带来倾盆之雨,雨水很凌厉,很快便冲淡了血泊,但这……却淡不掉容愿那颗坚毅的复仇之心。

    她杀过了前院,杀过了正门,杀过了中厅,一路走来,无人能挡,她的身后皆是死于刀下的横尸,但她并不因此而感到不适或愧疚,这些人多多少少和容府灭门一案有关,他们活该!

    容愿不是只杀戮的怪物,再怎么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一路上的艰难对战使得她筋疲力尽,她拖着刀吊着最后一口气力终于缓缓地移动到了大堂。

    至此,容愿释怀般地喘了一口气,因为那害了自己、害了整个容府的罪魁祸首——文平侠,此刻就坐在大堂正中央的方椅上,复仇近在咫尺,只要走上前去,一刀刺穿他的身体,那么一切便可以尘埃落定,自己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能一路从那上百个士兵的围攻中杀过来,实力确实不错……”一把长剑不知何时先了一步,死死地架在了容愿的脖子上:“可是你好不容易走到了这儿……却要功亏一篑,是不是有点儿可惜啊!”

    容愿轻哼一声,自己……已经脱力到这种地步了吗?甚至连这刀何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都尚且未知……早知如此,前面对付那些杂兵就省一些气力了……

    “你……就是文平侠?”

    “是啊……我就是你辛辛苦苦所要找的人!容凡是我杀的,兰颖初是我杀的……金州那一把大火同样是我派人去放的!呵呵呵呵……”文平侠不屑地望着容愿,冷道:“可你现在浑身是伤,看样子也脱了气力,这样一个废物般的存在,还拿什么报仇?用你那嫉恶如仇的眼神来杀死我吗?真是可笑啊!”

    容愿瞪着文平侠一言不发,自己毕竟处在他的刀下,随时都有可能丧失生命,眼下只得任由他冷嘲热讽,自己要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想办法脱身……又或者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击将其毙命!

    文平侠稍一施力,容愿的脖子上便出了一道血口,这一剑并未伤及经脉,很明显,他是在戏弄手中的玩物:

    “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是容家的吧,搞不好还是容家的大小姐呢?都怪我当时有所疏忽,落了你这么一个小东西,不过今天,你倒是自己送上门儿了!”文平侠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异常:“既然事情已然如此,是时候该给这容府一案填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我宣布从今往后,容家在这世上留存的血脉便到此绝了!”

    “叮——”

    只见另一把刀背向容愿的颈部,死死地穿插于剑和容愿的颈间,硬生生地将本应刮过的长剑隔离开来,而这把刀,就是轻隐!

    容愿拼尽全力将剑弹开,随即抽刀向文平侠的心口刺去,这一刀对于状态满盈,身心无损的文平侠来说不值一提,他只向后迅速撤去,刀便落空打在了门框上。

    容愿自知进攻无效,不能恋战,也撤退到大堂外很远,她用刀拄地,双腿岔开勉强站稳……她没想到自己的状态下降得如此之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愈发疼痛……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呵,刀够快的啊!不过……这还多亏了前面那些抵命的兄弟,若没有他们耗着……我对付你也许还真要费些劲!”

    “文平侠!我今天一定要用你的性命来慰藉我父母的在天之灵!”容愿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身体颤抖,鲜血还在沥沥地向外流着,但容愿已顾不得这些,口中默念着斩风发诀,双手集力,将身上剩余的内力尽可能地聚在刀上:

    “凌风快刃!”

    两人缠斗中,刀剑相错,火星飞溅,同这风雨血泊一齐绘成一幅凄凉的画卷……只是这画卷的背景……

    “这孩子伤势很重……再这么打下去会出事的……”携竹人望着下面的战况一脸焦急道:“我听说是这小姑娘和当年容家灭门一案有关联……”

    “别管她了!仲劫并不在这儿……它们那些秘密的文卷也没有任何踪迹,我们不能在鄱州继续浪费时间了!”点梅人似惧了这狂风暴雨,他紧了紧斗篷的扣子,顿道:“不然到时文卷被转移,我们也来不及知晓位置啊!”

    “可这孩子……”

    “放心吧竹子,不会出事的!她的显像雄厚,命不该绝于此时此地,我相信稍后自有人会帮她的!”采兰人道:“此时,我们确实该离开此地了!”

    “行吧,希望她能少受些磨难,雨势不小……她身上还那么多伤……唉……伤口会不会感染……”

    “就这水平……也敢来这里造次?想复仇也得有实力基础啊……”文平侠依旧没停止嘲讽,他虽也受了些伤,但这些伤只是些较浅的割伤,和容愿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容愿渐渐力不从心,眼看就要栽倒过去,突然一阵踏着雨水的急促脚步声传来,黑影闪过,及时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容愿。

    “小姐……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呵……”容愿轻笑一声:“我不是让你走嘛……你怎么还要跟过来?这儿……很危险的……”

    “小姐去哪,我便跟着去哪,小姐不在身边,我的生命就没了意义……毕竟照顾好您是我的使命啊!”芷卉笑道。

    “呦?这难不成还是容家的余孽?”

    容愿看着芷卉的眼神变得强硬:

    “芷卉!你快走!这人功力高强,你我都不是他对手!你快点儿走……趁这府上的人员还未及时赶来……”

    “想走?谁都不准走!”

    “小姐!当心!”

    文平侠提剑刺来,芷卉将容愿一把揽在身后,拿出自己的佩刀将这一剑格挡下来。

    “这是文平侠?”芷卉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问道。

    “嗯……正是此人……”

    “小姐,你身上有伤,就先撤到一边去吧,他交给我来对付!”

    “呵……芷卉,你我虽然师出同门,但单论内力你不及我……”容愿拭去了嘴边的血迹:“要想对付他,我们一起上才有胜算!”

    三人再次于这风雨之夜交缠在一起,只是这文平侠刚刚似乎并未使出全力,对付两人的夹击仍然攻守得当,容愿这边即使有人数压制,但却可以说是没占到半分便宜。

    “好了好了!我也不陪你们玩儿了!这个玩笑……就到此为止吧!”文平侠持剑轻轻划过自己的手指,点点鲜血沿着剑槽渐渐遍布了整个剑身,原本的银亮被暗红色所取代,剑就像在血泊里浸泡般,令见者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容愿的瞳孔渐渐放大,她似乎了解这种招式,以血祭器,利用血液中中最为纯净的内力,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自己招式的威力,效果是原有招式的数倍有余!

    “死吧!”文平侠以几乎是瞬移的速度朝容愿刺去,血刃晃映着人心,容愿瞬间失了神,待她反应及时,也只能尽可能地向一侧扑跌逃去……

    可人的速度又怎么会抵得上剑呢?

    “噗嗤——”

    又是一阵血花飞溅,芷卉站在容愿的斜前方,用双手硬生生地接住这本该刺入容愿心脏的一剑,此剑邪性十足,只见伤口处的血迹逐渐变黑,连接其上的血管也都像被灌进了铅水般暗浊异常……而且这种状况还在继续向外蔓延!

    文平侠将剑抽回,看着双目圆睁,说不出话的芷卉,发出了诡异至极的微笑:

    “呦!好一幕姐妹情深的景象啊!这一剑乃是淬了血液的毒剑,就算你是六等之上的高中,也很难对付这毒……你也不过三四等,想着毒液流入全身,只需片刻便会死了吧!哈哈哈哈!”

    “姐……妹……”

    黑纹渐渐遍布了芷卉的全身,她的嘴里不停地往上呛着黑血,能坚持着吐出这最后两字,也算是个奇迹了……

    话音未落,芷卉身体僵硬,直直地背摔在地,周遭再次陷入一片久违的宁静,而地上只不过是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罢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怨恨之解

    即使你能够逆转时空,可对于有些事来讲,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该停止的终会停止,你不是不能去改变,而是在命运的安排下,你不愿去改变……

    “芷卉……”

    “只是你不要为此失去你本该拥有的东西……孰轻孰重,你自己考量!”临行前师傅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容愿表情扭曲发出了阵阵呻吟,她全身失了力,嗓子干哑地要贴在了一起,也不知是因极度的愤怒而嘶吼,还是因难熬的痛苦而哭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世间所有的事物一瞬间都消逝了……

    “她死了?”容愿盯着浑身发黑的芷卉明知故问,她心里还相信,那个整日围绕在身边的姐姐……不可能就因为这一剑而死去,芷卉平时活蹦乱跳的,自己伤心也大多是她摆着灿烂的笑容来安慰……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然呢?我现在就教你……怎么探一探脉搏?”文平侠不顾容愿的愤怒,提剑继续跟进蔑道:“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即使挡下了这一剑,你也逃不出这儿!”

    “呵……我可没说……要逃……”容愿用刀撑地,死咬牙关,摇晃着身子缓缓站起,她的发丝凌乱,上面皆挂着些零散的血珠,那写满了怨恨的双瞳死死盯着文平侠,好像要爆出来般:“啊!你欺人太甚!!!”

    容愿提起轻隐,抬刀如离弦之箭般向文平侠冲去,她身上的伤口悉数裂开,鲜血随着她的快速移动而向后挥洒着,只听风雨中突然掺杂了数抹雄厚的空气抽动声,而在这声音后,是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强劲气刀。

    “复刃·斩风诀!!!”

    容愿化作一道狂风,在文平侠的周身来回穿梭,刀刃随风而行,在月色的映衬下变得闪亮无比,一刀、两刀、三刀、四刀,无数道刀气化为风之残影,在天空中划出纵横交错的数道横竖光线。

    “这是……斩风诀?你怎么还会……这一招式?难不成之前……是在……隐藏……”文平侠举剑抵挡,但这锋刃的速度太快,他连容愿的影子都抓不到,就更别说出手还击了……这样僵持下去,他不但没吃到一点胜果,反而还陷入了危机之境。

    在文平侠的眼中,这姑娘好像疯了一样,刀刀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式法攻来,而且她似乎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口,任由鲜血外溅,整个人似脱魂的恶鬼,不视前方,更不顾退路。

    容愿并未应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地,文平侠再难抵挡,身上多出了数十抹大小深浅各不相同的伤口,面对这斩风快刀,好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般,只能由这刀气一点点将其蚕食殆尽。

    “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容愿嘶喊着双手把刀举过头顶,手掌由于过于用力而被压到发紫,这一刀,带着她所有的仇恨和苦痛,这两年的煎熬……她受够了!

    “呵……就……就这吗?你也配……来找我复仇?”文平侠逞强道,他剑臂同用,忍着伤口之痛,接下这重重一刀。

    “我……就算是碾为飞灰,今天也定要致你于死地!你……对不起我们我爹娘!对不起我容家!”

    两人皆是拼了最后一口气力,刀尖相接,强大的内力使这大堂内浮现了两股明显的内力场,一时相持不下难分胜负,这样耗下去……容愿终究是先倒下的那个……

    “小姐……我来了……”容愿抬眼,发现芷卉飘在自己的身后,伸出全力一掌,按压着“轻隐”的刀背,有了这一助力,容愿的刀又下压了几分。

    “容愿……以后要对自己好些……”容凡和兰颖初也纷纷飘过,伸掌助一臂之力。

    “小姐……”

    “容小妹,好好活着……”

    “姐姐……我好想你!”

    容家上下的所有人此刻全都站在了容愿的身后,有的扶住她的身体,有的对她手中的轻隐填力,那股无形的力量将内力场放大了无数倍,转瞬间,文平侠便被压制道退无可退。

    “斩风·跳涧斩!”

    这本是容愿不熟识的一招,可在容愿的幻觉和她心心念念的灵魂加持下,这一招的威力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扑通——”文平侠砰然倒地,连带着他手中那把被一同斩断的长剑……

    “就为了……杀一个我……咳咳……值得吗……你自己的命不要……但是她也一样吗?”

    “都是因为你……你闭嘴!”容愿疯狂地捶打着文平侠的头颅,即便他此时的胸伤太深,已是必死无疑:“都是因为你……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啊!”

    “呵……我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咳咳……即使我不杀你全家,也会有其他人去干的……这一切命中注定……你终究会……”

    容愿还嫌不够解气,抄起轻隐不停地刺插于文平侠的身体,他早就已经断了气,但容愿的动作早已机械化,鲜血还在不断地向四周挥洒着……

    容愿筋疲力尽地躺在这血泊里,此时她已无力活动,只有眼皮还在强撑地颤抖着,她看着这周遭的一片狼藉,想了想文平侠死前说过的话,一切缘由,到此真的值吗?

    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小队人马突破了文府的正门,匆忙赶到了案发现场,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地处忠可堂的总会之一,怎么会无人察觉。

    容愿仰望着紧紧将自己包围的兵队,她知道,今天自己必死无疑,不过大仇已报,自己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只是可惜了芷卉……明明告诉过她不要参与此事……可最终还是……

    容愿的双眼渐渐闭合,点点泪珠混杂着她面上的血迹一同坠入这血泊之中。

    “灵颜大人……凶手就是这地上的小姑娘…她看样子已经快不行了…我们怎么处理……”一旁的士兵简单地翻了翻容愿,回头禀报道。

    灵颜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这孩子能救过来,此事便由我亲自操办,等她伤势痊愈,我定能从她口中审出点儿东西来……文大人……不会白死的。”

    “是!”

    士兵也很听从指挥,灵颜语毕,这些人便排好队伍迅速从文府的大门隐去。

    灵颜走到芷卉的尸体旁,简单用手指探了探息:

    “内脏衰竭……经脉掺毒过深,血管爆裂……这文平侠的毒也……嘶……真的是没救了!”

    灵颜随后又来到了容愿的身旁探一探,她虽然没中毒,还尚且留有一口气,但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有十好几道,若再不止血治疗,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逆炁·返元诀!”

    灵颜施掌,将缓缓的真气注入到容愿的体内,只见容愿的伤口不再流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呼……这下可算是解决了……”灵颜正准备收手,却见一把刀突然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谁?在这……忠可堂的总会里为何要救我?”容愿握刀的手颤抖不止道:“还要多谢你恢复了我的体力,不然这刀我也根本抬不动……”

    “呵……”灵颜不屑的笑了出来,这一幕他似乎有些熟识,他轻轻用手指一拨,那把刀便砰然坠地:“你刚才没昏过去吧?所以我对我手下说的你应该都听见了呀!我先把你治好,然后好好地审你,用酷刑去虐待你……直到你把这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可我估计到那是,你应该也受不住了吧……”

    “无妨……反正我现在了无牵挂,也落到了你的手里……如何处置随你……”容愿撇着芷卉的尸体,问道:“只是……她还有救吗?想杀我、虐待我都无所谓,我只求你能把她救活……”

    “对不起……我医术尚浅,对于她无能为力……”灵颜稍施内力,一掌将容愿击昏了过去:“也是时候把你送回去喽!接下来只要你安心养伤,一切的事应该就会步入正轨了吧……”

    语罢,灵颜将容愿抱起,随后便踏着文府的房檐飞了出去,暴雨击散了他的斗篷帽,他双手抱着容愿,也根本没有功夫将帽子戴回,只是帽子下面那狰狞可怖的面具,也由于暴雨的洗刷而变得更加洁亮。

    倘若那个人还在……也许中毒的女孩儿就有救了吧,灵颜心里这样想着。

    采兰人:“那些秘密文卷都不在这儿,这大大小小的府邸我都找遍了!根本没有!”

    爆菊人:“据可靠线索,这文卷还在鄱州,那我们只能四处找找线索了……”

    点梅人:“你们先去吧……我去看看那边的现场……也不知那孩子如何了……”

    携竹人:“怎么?突然想管这件事了?”

    “懒得和你废话……”点梅人冷哼道:“只是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儿,什么事都得有个善始善终,临走前还是看看为好……”

    点梅人瞬步而下,可到了现场却发现此地一片狼藉,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容愿,甚至连尸体都毫无踪迹。

    “这……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被救走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花海心境

    “小姐!小姐!我在这儿呢!”

    容愿睁眼,发现周遭是一片光亮,那光本该刺眼,但此刻却柔和异常……仿佛光线贴浮在瞳孔上。

    听这熟悉的音调和匆忙的语气,她知道,这些都属于芷卉,循声看去,还真的就是……

    “芷卉?!”容愿一瞬间好像失了记忆般忘记了所有,她只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却不知这东西具体为何,她飞奔道芷卉身旁一把将她抱住,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芷卉……我好想你……你去哪儿了,我们这又是在哪?”

    芷卉将容愿搂在怀里,任由她放声哭泣:

    “小姐……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不要管我们在哪……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便知道了!”

    “嗯!”

    芷卉笑了笑,随即牵着容愿的小手向前走去,容愿也并未多想,愣愣地跟在芷卉的身后,直到到了一片花海,一片比这天空还要光鲜亮丽的花海……

    “你还记得师傅说的茶花儿吗?宽叶茶一辈子也开不出花儿来……而这就不同了,你看,多美啊!”

    容愿笑着回道:

    “哈哈,我可记得师傅说过,那些开花儿的茶树冲泡之后都不好喝,因为花骨朵把叶片本该具有的东西全都吸收走了!”

    “就是这样!小姐,你记得还真是清楚啊……”

    “芷卉……我想起来这一切是因何了……”容愿摇摇头,泪水也随之在眼眶的周围打转:“现在明明是深秋,该是万物凋零之际,可这儿漫天的花儿怎会开得这么旺盛呢?芷卉……你别骗我了,这周遭的一切,这洁白的天空,这花海都是假的吧……我是不是也死了……”

    “那你喜欢吗?”芷卉摘下一朵花贴在了容愿的嘴唇上:“这世间本就真假掺杂,虚幻同衍……只要你喜欢、你爱,这一切即使是假的又能如何呢?”

    “喜欢!”

    “而且……我可没说这是假的哦!”芷卉将这花轻轻放在了容愿的手心里。

    “这……这怎么可能?”容愿惊得语无伦次,当她手心触碰到这花儿时,那触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大脑骗她,不能连手也骗她吧?

    “小姐,所以先不要管这些啦,无论真假,只要你喜欢就好……只是我的……好像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什么不多了?”

    “没事……没事,小姐,你有什么疑问,只要我知道,都可以帮你解答!”芷卉扶着容愿坐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您就快些说吧!”

    容愿长叹一口气道:

    “其实……我没什么想问的……只是我的家事我不想你一个外人牵扯进来,你平时对我那么好……若把你也拽进我这谭浑水里面……实在是有些……”

    不知为何,这些本来埋藏在心里的话,此刻此地居然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哈哈哈,这不也算是一个问题嘛!”芷卉微笑着看着容愿:“小姐……关于这件事我一直在瞒着你,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是不是打小就在府上见过我?”

    容愿稍加思索,点头道:

    “好像是这样……自打我有印象,好像爹爹就让你来照顾我……”

    “所以啊……我在容府待过的时间可比你都长……我本是一名弃婴,是老爷路过心生善念将我带到容府并抚养成人,说到底,我也该叫老爷声爹爹……毕竟他该是我的养父啊!”

    “啊?”容愿较先前更为惊诧:“这……这是真的吗?怎么你、爹娘、府上的管家都没和我提过?”

    “可能是由于身份的原因吧……也可能老爷觉得此事无足轻重,又或是他忙于工作,无心去纠结你们对此事的办法……”芷卉长舒一口气道:“这样也挺好的,一边能把我抚养大,一边还能把你照顾好,两全其美的事情……多好……”

    “这……”

    “所以哪有什么牵扯不牵扯的道理,容府早就是我的家,我也把这儿当成了我的归宿,所以无论是关乎容府的存亡,还是照顾小姐的安危,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容府被毁,老爷夫人被害……我也很伤心,只是在这满目疮痍的现实下……我不配伤心罢了!”

    “芷卉……别这样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对待……”容愿顿了顿,颤道:“你对我的照顾,我从来没认为是爹爹安排你做的……我觉得那是姐姐对妹妹的体贴,而且……而且这份恩情,我也记在心里,有朝一日,我定会回报你的!”

    “我不要回报……”芷卉望着那片花海,双臂展开陶醉于这沁人心脾的花香中:“你只要好好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像这些花儿一样,展现出你最美好,最纯正,最风华正茂的一面!”

    “可你……真的不值得,起码对这么固执的我,这一切都因为我,如果我没有想报仇,如果我听你的从长计议,如果是我挡下那一刀……也许这一切……”所有的回忆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容愿再也挺不住,一把扑进了芷卉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是我害了你,我现在才明白师傅的话……爹娘的死已成事实,我该好好珍惜你的……可到最后还是……”

    “小姐,您也不是小孩子了,再哭花脸可是要招人嘲笑的……”

    “对不起……芷卉……我真的好想你……”

    “小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义无返顾地支持你,在我眼里,你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即使你觉得不对……那就当是吸取一次教训了,不要再怪自己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也许……文平侠说的对,我不必杀她的……起码曾经还有你,可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小姐,你复仇的担子已经完全落下,假若这只能用我生命去换,还是很值的嘛!”

    容愿缓了好久,才拭去眼泪问道:

    “可我即使后悔了,你也一样回不来,不是么?”

    “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小姐,珍惜当下,去爱自己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历史没法更改,过往的一切烦心事,就让它坠入时间的长河中烟消云散吧!”

    容愿知道这时刻来之不易,她吞下泪水,静静地沉溺在芷卉的怀里……

    “对了,芷卉……这虚幻的一切还能持续多久啊!”

    芷卉抬头望着那无边无际花海,叹道:

    “小姐,真好,这花海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消散了……”

    “嗯?芷卉,为什么说真好……难道你不想在见到我了吗?”

    “小姐……这花海的消散当然是件好事啦……”芷卉嫣然一笑:“花海的消散,证明你的意识正在慢慢苏醒,也就是说,现实的世界中,有高人正在对你施救……这对你对我,难道不算是件好事么?”

    容愿一头雾水,高人?救治?他记得刚才确实有一个忠可堂的人对自己的伤口进行修补……难道是他?

    “芷卉……我不想出去……我想一直待在这儿……这里很美好,我不知道出去之后该怎么生活……”

    “小姐,但你毕竟还是那个世界的人啊……”芷卉叹道:“你可以回金州、可以回平阳……怎么都可以,只是怪我之前一直想尽力把你照顾好……却没有教你如何去照顾好自己……”

    “芷卉……不要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以为我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那戴面具的大叔教你烩菜时,我也有在一旁学着的!”

    “好啦,小姐,我知道……”芷卉的眼神依旧游离在那花海的尽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花海在渐渐褪去,恐怕我真的没有多长时间了……”

    “不,你不会的!”容愿想拉着芷卉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但她此刻居然没法触碰到芷卉的手。

    “没用的……我想这儿是你的心境,因为你快醒了,所以这包括我的一切东西都会消逝……”

    “我不要醒……我宁可这么一直沉睡下去,这里很美……包括你,你也很美……”

    “多谢小姐夸奖!只是……这可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芷卉的脚开始被一道白光隐去,而且这白光还在向上蔓延着。

    “那我和你还能再来到这儿了吗?”

    “很难了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都取决于你,而且我不想让你来到这儿……”

    “芷卉,别走!留下来吧!”容愿慌忙地抓扑着芷卉,可芷卉的大半身体已经淹没在那白光之中。

    “小姐……接受现实吧,你不是小孩子了,好好活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可以,就像你走之前对我说过的一样,找个好人家便嫁了吧!即使我在天上,也不想看到你孤苦伶仃,漂泊在外的样子……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永别了……容愿……”

    白光愈发刺眼,容愿双眼下意识地闭合,待再睁开之时,周遭只剩下一片空白,芷卉连同着那片花海共同消失不见,而那只与这洁白幕布相比格外鲜艳茶花却仍然停留在容愿的手中……

    泪花儿浮在上面,似清晨的露珠般,晶莹剔透。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结终解

    “在那之后……我便从心境里面走了出来……没错,我就是向着远方的光点一直走啊走,走啊走……”容愿轻抚自己的胸脯,将情绪调整回来,她望着大家打趣道:“你们猜我出来后怎么着?”

    “怎么着?”梦谣傻傻地跟着追问道。

    “我当然是睁眼啦!”

    “吁…………”几人同时发出了一阵唏嘘声。

    “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当时确实是睁眼醒过来了,我也才知道所经历的一切皆是梦境……”容愿微笑道:“不过这段故事说出来……要比埋在心里好多了,起码这段五味杂陈的回忆……我可以笑着讲出来了……”

    “容愿姐……可这明明是你的心境,为什么芷卉姐姐的话……就好像她自己说出来似的……”

    容愿叹道:

    “可能这些话都是芷卉生活中对我说过的吧……我沉浸在复仇的恶怨之中,耳朵自然听不进去这些……但我想这些话其实早就被潜移默化地吸收进去了……”

    “这样啊!”梦谣捏着自己的小下巴道:“那这花海的环境也就解释得通了……”

    “切……瞅你那明白样……厉害,厉害!”净极瞥着梦谣嘲讽道。

    “我就是明白!有意见吗?唐璃姐……他欺负我!”

    “诶诶!我可没有,你别胡说!”净极秒怂,转移话题道:“容愿姐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先听她说啊,就像她被救到了哪儿,睁眼后又看到了谁……”

    “说到这儿,那睁眼所见之人……你们猜猜到底是谁?”

    “谁啊?难道不是忠可堂的人把你带走的吗……就是那个灵颜大人,所以接下来就该是对你的审问环节了吧!”康德深推测道,这个答案也是这几人心中所想。

    “的确是忠可堂的人……康德深猜对了,他就是那些士兵口中所谓的灵颜大人。”容愿笑容突然变得神秘:“而这个灵颜,就是当初自称为净极父亲的朋友,那段时间每天给我和芷卉送饭的面具人!”

    “什么?!”净极心生疑惑,他也想知道,这面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究竟是容愿姐刻意隐瞒,还是她真的不知。

    “没错……那双面具带着獠牙,狰狞可怖,我不可能记错的……而且当时我并未被带去牢房,睁眼向四周看去,发现我正躺在一间温暖的客房内……”

    “忠可堂的人吗?”净极冷哼道:“忠可堂能有好人?我猜他可能贪图你的美色,要把你带去客栈……嗯……”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唐璃一拳锤在净极的脑门,随后贴近身体,附耳道:“容愿姑娘要真发生这种事……又怎么会说出来呢?你当众质问……哈哈,确实有些过分!”

    “所以我想说……忠可堂的人也不能一笔判负,善良的人总该有的……可能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才导致我们的对立……在我们的眼里,他们才会变得那么十恶不赦……”

    净极抿了抿唇,一路走来,方燕达、洪闵、红尘、还有那祸乱朝堂的滕耀石、宋森等人……确实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啊!

    “那容愿姐,他万一是花言巧语骗你呢?”梦谣问道。

    “应该不会,他并未对我做出什么非分之事……至于缘由,他说他亲眼目睹了容府整件事情的经过,却不能阻止,量于此事过于残忍,心怀愧疚……所以总想为我做些什么……”容愿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灵颜这个人,即使有,好多次的任务都涉及到忠可堂,我也有意打听过他的下落……可他就像从世上消失了般,一点儿,哪怕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可能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哈哈哈,也是,要是没有这个灵颜,我也不可能做到这儿听容愿姐的这段往事。”净极说道。

    “后来呢,我也渐渐将这段过往放下,开始学着独立生活,靠着一身的本事游走于江湖各地,以达到磨练自己的目的……至于点梅人嘛……也是后来有幸所识。”

    怪不得容愿姐性格如此沉着高冷,她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家人被杀,宅邸被烧,父母皆不道别地弃她离去,就连自己最为亲近的姐姐,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算下来,当时她才十岁出头,也不过梦谣那年纪,却不得不承受这非人般的煎熬与磨难……

    即使解了心结,迫于生计,容愿姐又要独行于江湖,想来她多久没有感觉到温暖了,无论是来自于亲情,友情,还是一个团团圆圆的家庭。

    净极觉得,这个人倘若是换做他,恐怕身心早就崩溃了吧,自己的父母虽然也不知所踪,但起码还有个爱着自己的姐姐……虽然干活是累了点儿苦了点儿,但那筱筱的小小凌云客栈就像个巨大的伞棚,遮挡一切从天而降的苦难与折磨。

    “那我的故事到这儿也便是结束了……”容愿站起,伸了个懒腰道:“净极,你今天还要继续吗?正好我刚从这段情绪里走出来,需要活动活动身子骨来恢复下精力!”

    “啊?容愿姐,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也真不嫌累挺!”

    “怎么?难道是我们在这儿,你就不敢和容愿姑娘打,怕出丑喽?”唐璃拄着腰冷笑道。

    “什么啊!有何不敢的!”净极迅速将桌上的小白提起,抽剑,出鞘一套毫不邋遢:“虽然我硬实力比不上容愿姐,但过一过颇具观赏性的回合,还是得心应手的!”

    “好好好!我就看看你今天到底有多少进步!”容愿提刀,一阵微风拂过,好似所有往事都被轻轻带过。

    有些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心里自然就会像这小风一样醉人嘛!

    七九五年,柒月初,参陀山顶——

    “听说那小纸人已经被搜出七八个了!”

    “就是啊,还会冒血,而且不一定藏在哪里,要是走夜路突然蹦出来一个,别提有多吓人了!”

    “还有多少啊……这到底是谁放的,真烦,会不会是他们那些人上山……”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健嘉大师走过,催散了在堂厅议论的女弟子们,他摇了摇头道:“这地方确实不太好说话啊!”

    净极缓缓从健嘉大师的身后走过,看到这越来越多的小纸人,也是无能为力:

    “大师,我们去剑池进一步说话吧!”

    两人徒步来到了剑池,记得点梅人曾说过,这里现在是整个参陀山顶上唯一的净土,剑炉那炙热高温的浆气不适合那纸人生存,纸人一旦靠近剑池,便会自燃……

    净极走近剑池,捻了捻地上的黑灰,而这灰,便是上一个想要靠近剑池的纸人的下场……

    “大师,我有预感……他们明天便会来这儿……而且点梅人也这样说过。”

    “他们?他们是谁?是对这定军剑有想法的人?”

    “嗯……可以这样说,不然这纸人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此地,这一切都是为了这把剑!”净极言语间,眼神不经意地瞥向那把深插在剑池中的红色剑体,健嘉大师技艺高超,连日子都算得十分准确,这样看来,这剑确实是差不多要成型了。

    “所以……你是担心这把剑的安危喽?毕竟这剑锻造完……是要交接与你的!”

    “嘿嘿嘿,被发现了……”净极挠了挠头道:“不过这剑虽在我手,他还是属于墨国的东西……”

    “放心吧!”健嘉大师从石阶走下:“此事我早有安排……不然你以为这周围的四个剑池都是摆设吗?”

    净极惊诧地向四个剑池里望去,果然,每一个剑池中央都插着一把剑坯,是真是假,可能除了健嘉大师之外无人知晓!一个健嘉大师,一个点梅人,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似将整件事情预料在内,也就是说,明日的铸剑完成之日,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是自己不幸成为了工具人,苦心习武来应对未知的意外……

    剑铸完毕,凌晨,雕像前——

    净极搬了个板凳,手持小白靠在了剑池边上,山上多阴寒,这剑炉温度颇高,坐在旁边何其的温暖。

    尽管太阳刚刚冒了个边,离脱剑的准确时刻还尚早,但净极的心里可是一点儿也不踏实……劫剑之人何时冒出来,都是一未知数。

    “大早上的,坐这儿干嘛呢?”一道黑影在净极的身后突然出现。

    净极回头看,居然是唐璃,他早该想到会有人在他背后出现,当初就该靠着剑炉:

    “没什么……等人……守株待兔。”

    “所以,我都来了,你还准备坐在这儿?”唐璃露出了迷之微笑,眼神不停地飘忽于净极和他屁股底下的板凳之间。

    “嘿嘿,唐大人……您请!”净极起身把唐璃扶到了板凳上:“只是这板凳凉,要不要我给您捎个垫子?”

    “不必,你已经捂热乎了……”唐璃笑道:“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不必太过紧张,容愿姑娘那么厉害,前两天你甚至还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你们两个同在,又有何惧呢?”

    “唐大人……你不懂,就算是进行那种有绝对优势的对决,我依然还是会紧张……我们换位思考下,对方又何尝没幻想过自己会绝境翻盘呢?”净极长叹一口气道:“更何况……对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您是不知道,之前我们途径孟庄之时,遇到一个名为红尘的大敌,他身为忠可堂右护法,手持长刀,能挥出炙热的能轻易摧毁巨石的刀气……甚至连容愿姐都不是他对手……”

    “右护法吗?我听说过……”

    唐璃手轻轻地搭放在净极的肩头:“可今时不同往矣,现在的你和那时的你又怎么能比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剑铸完毕之时

    “今时不同往矣?”

    “没错,可能当时你见了红尘腿都要抖三抖……但现在要是他在你面前,你都敢上去扇他一巴掌了吧!”

    “那倒也是……”净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是当时能打红尘一巴掌,那可别提有多威风了:“但这才不到短短数月,我的内力怎会进步到能与红尘相抗衡呢?”

    “红尘那样的高手世间又有几何?”唐璃笑道:“我看你拿出皇城一战的八成气力,对付红尘就足够了……”

    “唐大人……”

    “怎么?”

    “这大清早的你能过来陪我……”净极将小白收回鞘内,伸出双手浮在唐璃的肩头之上:“那要不我给您揉揉肩,活一活血?”

    “呵……你自便……”唐璃顿了顿,干脆闭上眼睛:“力道你自己把握,本小姐可是很挑剔的!”

    “好嘞!”

    伴随着一阵环绕整座山峰的钟声响起,午时已到,那把剑也是时候该拿出来一探真容了。

    净极目送唐璃回去后,自己就一直守在剑池旁,这期间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甚至连一只鸟的飞行轨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起身看了看浆池,那剑居然也会动态地随着熔岩的滚动而变化,健嘉大师对此确实做的天衣无缝,而此刻存在于这剑炉中的秘密,除了自己,也该无人知晓吧……

    钟声一响,健嘉大师带着若干名弟子缓缓走了过来,这一排人的身后,则是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小哥哥!大师说此事并非机密,我们来看看也无妨!”梦谣见边走边行着某种仪式的健嘉大师移动缓慢,干脆从队列后跑了出来,站到了净极的身边。

    “是啊……这铸剑完毕的伟大时刻,怎么能少的了我们呢?”容愿、唐璃、康德深一并走过,看来这几人是一同出来的,只是梦谣心急,走在了最前面而已。

    “净极兄,多日不见,你的剑技进步之快,我可是有所耳闻的……估计现在对上我都是绰绰有余吧!”赵辰也跟在了健嘉大师的队伍里,看到净极便走来打声招呼:“这定军剑铸后的模样,我也想见识见识!”

    赵辰身上的绷带已经悉数拆开,那强健的体魄似被绷带束缚住,突然绽放,给了净极一阵视觉的冲击。

    “呦!果然这剑铸完毕之日是个大日子啊,今天来的人倒是够全的!”净极向四周瞥去,几乎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在,其中就包括那相牌打得极好,人美声甜的凝雪、有琴等侍女姐姐……

    只是一圈儿下来,有一个人的身影却不在此处,严格来说,这个“人”,并不能叫做人。

    “诶?小梦谣,你看见点梅人去哪儿了吗?”

    “没见到……自打昨天容愿姐讲完故事之后,我也再没见过他的去向……”梦谣摇头道。

    “那不对劲啊……这家伙难道是教完我自己跑了不成?”净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几人带到了剑炉的第一层围墙的石阶上,他知道点梅人既然不在,那面对危险时,此地便是绝佳的防守之地,挨着剑炉可以应变……而且这里正对着的广场也十分宽阔,应变逃跑绰绰有余。

    “不错嘛净极,这儿不仅能完全观赏道剑炉的内部景象,甚至里面的火花都溅不上来……”唐璃低头望着只到自己腰身的围墙,夸赞道。

    “哈哈哈,是啊,的确如此,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来,所以这是我精挑细选,观察了好多天的结果……”净极咧着嘴丫子笑道,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还有这两条优点,没想到唐璃眼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谈笑间,健嘉大师已然率着两名得力弟子踏上了石阶,其他的参陀山众门人和净极一行人则安静地在一旁观望,只是净极和容愿的站位偏外,两人似把这一群人包围起来,以防那将来未来的危机。

    只见健嘉大师少施咒语,一个巨大的长棒从雕像的裤裆里钻出,只是那长棒不知为何材质,居然能完好无损地插在浆池之中,健嘉大师抄起长棒的另一端,居然将剑炉里的熔浆搅拌起来,熔浆本就滚热得冒泡,在这有规律的搅拌下升腾起阵阵白烟,热浪熏得围观众人不得不再向后退上几尺。

    健嘉大师毕竟不是神人,不知是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高温,还是由于这搅动浆池的大幅度运动,汗水从他的脸颊不停地滑落,他手中的棒子被烧得滚烫透红,若不是手掌上结了层降温用的灵力膜,恐怕那手心的肉都要被这温度给烧熟。

    如此繁重辛苦的收剑活儿,还真就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突然,健嘉大师将棒子一收,双手集聚着内力,只见一层内力团将剑周围的浆池开出一个小洞,他不顾余温的滚烫,将手一抬,整把剑便不溅一丝火花地被抽出,剑的雏形已经展现在众人的面前,相比于之前,剑柄更细更精巧,那笨重的铁链已经完全融化,滋补着更加细长的剑身,整体看去轻盈细致,没有一丝拖沓感。

    大致望去,剑身约有四尺长,且越接近剑尖处越加狭窄,剑心上镶着两列五边形的通孔,前后透亮,刃的尾部被套了一层较为厚重的基铁,可以使剑的活动更加稳重,可令净极不解的是……这剑怎么会是空心的?这内部不稳定,交锋起来不是很容易碎裂吗?

    健嘉大师将一股灵力施予剑身,原本被熔得发红的剑身立马恢复了银白亮色,温度也随之降了下来,他双手捧剑,对净极道:

    “净极小兄弟,上来一下吧!”

    “啊……?”净极在想着什么,明显注意力不在这儿。

    “愣着干嘛,那是你的剑,快上去吧……”唐璃在身后,看净极磨磨唧唧的,便走上前推了他一把:“怎么你还想让健嘉大师在那儿一直捧着剑傻站着?”

    “哦哦,不好意思……是我怠慢了……”净极匆匆走上石阶,他确实心有所想,自己都快拿到这把剑了,怎么该来的人还没……难道这也是点梅人为了激励他的斗志而骗他的手段?

    那也不对劲啊……纸人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定军剑一直以来也是忠可堂心心念念之物,怎么可能到这儿便放弃了?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为了……

    想到这儿,净极忽冒冷汗,眼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忠可堂根本不在,其二……忠可堂的目的不仅仅是剑,还有身有会灵主脉,唯一能使用这把内力认同过的剑的主人——净极自己!

    净极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背,石阶上的两人都流着汗,但背后的缘由却大相径庭。

    “该来了吧……”净极嘟囔着,他望着雾蒙蒙地山顶入口,自己的推测是真是假,此刻欣然揭晓。

    “什么?”

    “啊……没什么……”

    “此剑还没有名字……你便自己想一个吧!”

    “嗯……”风吹过,剑的刃身发出阵阵古怪的响声,好似鬼神之哀鸣,净极稍加思索,便道:“既然剑的声音和造型如此古怪,那我便唤他凄风剑吧!”

    “额……这什么破名字……”康德深在下面扶着额一脸黑线道:“要想表达这意思……叫悲风剑也好啊!”

    “那好,净极小兄弟,这凄风剑以后便托付给你了,你知道对于我这种对兵器痴迷之人……剑和生命没什么不同,只要你能善待它,便是对我……对这把剑最大的尊重了……”健嘉大师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似乎很恋恋不舍,毕竟这是一把绝世好剑,留在自己的手里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放心吧大师,我会的……”净极不懂规矩,只是对剑深躬了一礼,随后便也伸出双手,将剑捧回自己的手里。

    “小心!”健嘉大师突地厉声呵斥道。

    正接剑之际,一道赤红色的光焰携着高温疾驰而来,净极反应不及,虽然身体向后撤去,但手中的凄风剑却受了击打,飞出了浆池,正正当当地悬在了剑炉的围墙顶上。

    净极不知为何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直面的危险,总比未知的恐惧要舒爽些。

    又几道光焰继续攻来,雕像和剑池的围墙都受了影响,被削出道道冒着黑烟的灼烧痕迹,净极不顾被震得发红的手,飞身跳离此地,此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悬着的凄风剑之上,可光焰的攻击太过密集频繁,他根本抽不出空,现在还不是取剑的时机……

    “净极!快去拿剑!”容愿瞬身到净极面前,抽出轻隐,在天空中左右腾挪,数道光焰就像反弹了般被统统打了回去。

    “斩风·凌风快刃!”

    容愿就这样稳稳地横在前面,为净极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取剑条件……

    “有情况,大家列阵!”健嘉大师并未从石阶上跳下,而是食指下压,摆出手势,所有在现场的门徒收到指令,统统抽出长剑,一圈挨着一圈,将这剑池紧紧地包围在里面。

    净极见状,踏着围墙顶走到凄风剑旁,这围墙边极细,一不小心便会坠到浆池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慢慢俯下身体,只差一点儿,一点儿就能够到了,只要得手,自己转身一跳,一切就可以化解。

    “这就是定军剑吗?”

    就在此时,忽地一道绿影闪过,伸出重掌朝净极袭来,净极慌忙抬臂格挡,但这一掌推力极大,净极身体控制不住平衡,马上要坠到浆池之中。

    “你若跌落进去……便必死无疑吧!红尘……这上头派来的任务,也不过如此嘛!”

    “天乾·音缚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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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变迁,命运多舛,我,必以一剑之力,拨云雾,开污浊,绽尽世间清锋。剑绽清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绽清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绽清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