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景安公主
“您这又是要出去?”春香,不,秋香很发愁,愁的一塌糊涂,这再有两天就是春华的及笄礼,府里蒋侧妃,不,皇贵妃嘱咐了务必做好万全的准备。
相王府如今是潜邸,安兴坊同胜业坊如今都被圈了起来,兴建成一个新的宫苑,将正式作为宁安长公主的府邸。
是的,出于愧疚,相王,不,当今登基第一件事是昭告诸司一切照旧,第二件事是册封已死的中宗皇帝的遗孀,第三件事就是拟定自己儿子的封号,特别关注的就是自己这个从出生就流浪在外的二女儿李砇,因嫌不吉利特改名李纯的景安公主的封号,为示尊贵,加尊号景安长公主。
如今新相王、英王同广王都在宫城中处理登基大典后皇权更替的事情,从宫变那天就回到长安的嫡长公主李安宁加封尊号宁安长公主,陪同蒋皇贵妃处理宫中内务,春华同小些的安然公主同在府中等候召见和册封,顺便盯着潜邸的改建。
安然公主不过十岁的样子,自然做不了事儿,春华早晨巡视过一遍工地,做了进度登记,检查了人员伤亡情况后便换了衣裳,出门读书。
自从多了这项身份,尤其是今上登基后,她就成了香饽饽,每天上门请安的人多的门房里的帖子可以用筐来装,更有递不上名剌的直接留下礼就走。
十次推拒七次,总有那么一两家是不得不应酬的。
为了礼仪好看,见一次人换一次衣服,十分的麻烦,春华从第三天开始就早早的出门读书,要参加吏部试,总算有了个由头,但也越来越激发了众人出门偶遇她的念头,因为特殊的境遇,她是大宣这六十年来第一位在朝中担任实际官职的公主。
尤其有她的前任安逸公主多年的努力,有励志恢复女权的极端人士严重,她李纯有角逐帝位的潜质。
因此就有人特地拿话来探她,一来二去,见她实在是不想当大官只想种好洛南县的瓜菜,这才稍稍收敛。
女帝的丈夫就是亲王,是以长安城中很有一些一二流的门阀愿意家中的嫡次子娶女帝,得到实际的好处,这也是死了的安逸公主成为长安社交圈第一名媛的缘故。
然而,收敛也只是明面上的,见用不了对付安逸的那套,他们又想出了另外的办法,比如现在。
“突呐小贼,光天化日,郎朗乾坤,竟然敢行打劫之事,吃我一剑——”
出现第一个或许是偶然,出现第三波,春华想了想自己的人设,自己有武力值的事儿不要暴露或许会有好的结果,忍了。
蒋亮他们还有一分钟左右回到战场,这是延政门大街同第四横街的交汇处旁的一条小道,她一身书童装扮正在看书,没想到又被人盯上了。
“这位小哥,不知道贵姓?我是世袭一等将军府的贾恩厚,今天区区小事不用言谢。”
“多些郎君,援手之恩,无以为报——”,春华看了看对方打的一头大汗,一看就是个很少活动的菜鸡,一头是汗,演的虽然不太好,但流程认真走了,“我这里有一份六必居的杨枝甘露,若是不嫌弃,不烦拿过去?”
说着春华递上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竹筒,竹筒上还有系了红绳的麦秸做吸管,挺别致的。
“谁要那娘们兮兮的物事,真是六必居的?”贾恩厚手很快的接过,喝了一口,眼睛都迷了起来,那细细的丹凤眼变得顺眼起来。
“你说,假如你,我说假如啊,是个女孩子,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春华看着眼前的铁憨憨,笑了,“我不是个女孩,我不知道!”
咱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加的女人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二哈,起码她不喜欢。
“唉,我就说嘛,我娘见天催着出来,连花酒都不叫吃了,咱又不是帅的程安之一样的,哪里就能够人见人爱了,人见人爱的那是金子!”
春华笑着点点头,她觉得她的朋友圈围墙蠢蠢欲动。
“咻,滚蛋!什么阿猫阿狗的,本王的姐姐也是你能肖想的。”只听一声鞭子响,一匹一人高的汗血马马头伸到两人中间,贾恩厚身上已经挨了一鞭子。
“哎呦,那个龟——”贾恩厚转头见了李碚,脸顿时一白,捂着胳膊就往巷子口一瘸一拐的跑,一边跑一边对着春华嚷嚷,“那个小书童,记着我叫贾恩厚,你还是很美的!”
“啪!”李碚脱下鞋子飞了出去正中贾恩厚的屁股。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副丧气样子!”
李碚抬脚让侍从给他穿鞋,一米八九的大个子俯视着春华,鄙视的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借着高出的二十公分拍狗狗一样抚了抚春华的头顶。
原来是他的姐姐,难怪这样喜欢跟她亲近。
李碚还是那个李碚,这很好!
“为什么要扔鞋?”春华没有接他的话茬,李碚的性子,顺着他说就非要辩出个输赢。
“比较有侮辱性,逛了这么些年都是这样子,多折我的面子,走,带你去见见世面!”
拳打安逸的京城小霸王之首李碚,那是京中多少人的噩梦,但看到他,春华只觉久违的亲近。
一把捞起春华坐在自己的坐骑上,李碚打马往东市去,“长安城东市220行,一行300家店铺,在这数万家店铺中找合适的铺子,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老儿想都不要想,衣肆、药材肆、坟典肆、鞦辔行、绢行、帛行,那一行都有上千家,还有哪家旅舍干净又安全,哪家酒肆的酒醇,哪家摊子的小食儿最好吃干净,都是学问!”
李碚滔滔不绝的同春华传授着长安旅游指南和一些小技巧。
春华静静听着,微笑看着,虽然记不得他说了什么,但看着他急切的想要给自己东西,想帮自己融入的努力,除了开心就是感激,岁月流转,郎君依旧,她从知道自己这个新身份后悬着的心就这样落到地上。
新身份已经落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就是一天到晚磨磨唧唧的,你什么样身份,他们什么样身份,为何你就要迁就他们,事事儿求个几不得罪,你这一天事情还干不干了?只要不是谋反,就是你一天睡了十几个卿相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本就有蛮人血统,谁要是抓着不放,揍他丫的,反正你就是个圣人,只要我们有这个血统,他们嘴里就吐不出个好字!”
“难为你费心!”春华一脸姨母笑。
是的,她如今的地位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做什么偷偷摸摸,说是的是他们,又不是自己乐意当,守住本心就是了,不想这个身份带来好处,但是凭什么要她承受这身份带来的坏处?
拼命挣钱吧,只求离开这个身份时,功过相抵!
是的,她总有种第六感她不会在这身份上呆一辈子。
第一百零七章 老友相见
“这就对了嘛,做什么一天灰扑扑的,我只当是见了二哥,怪难过的。”李碚说着,提起两件衣服给春华比了比,自我感觉还是很良好。
春华接过衣服,大片的刺绣、花朵,确实不合她的审美,又不是芭比娃娃。
整个房间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衣架子,不时的,有一两个身穿围裙的人将衣服挂到外边的架子上,然后取下一件,显然就在这一墙之隔的地方,还有人正在做着衣服。
整个屋子里衣服不像成衣店那样多,毛估估在200件以下,似乎,是每人一个挂钩。
“我们这里汇聚了整个大宣最优秀的200位绣娘,每一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挂出来的都是样衣,最后会根据每一位尊贵的顾客的需求做修改,然后这些原本的设计会销毁,你不用担心在长安同别人穿一样的。”
财富的比拼到了最后都是求个稀有,这就像后世那些限量版的高定一样,全球独几件的概念,卖家需要承担那些高出衣服几倍的额外的溢价。
“当然,这里还有很多的画册,都是概念图,若有您喜欢的,可以让设计师根据您个人的气质做修改,当然,都是独一无二的。”
见春华不上钩,不下单,导购又推出了另一种解决方式。
不过,春华并不在乎是不是独一无二的衣服,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
但,毕竟是李碚的一片心意,她从架子上挑选了最合眼缘的一件衣服,一件不规则剪裁,突出面料本身材质的看似寻常,却在细节处充满了巧妙的立体绣片的衣服,上面一个小小的木牌写着这件衣服的名称,‘山鬼’背后标着一串数字,50J。
“你喜欢的是什么鬼,绿油油的一片,素的面片一样——”李碚一脸嫌弃。
春华飞了他一眼,“谁像你一样远远地金色、红色、宝石——”
“我横行长安几十年谁不夸我一句品味好!”李碚不在意,但他喜欢春华对他的不客气。
“是的,如果有人源源不断的送我东西,那当然是越名贵越好,是我买东西还是你?”
“瞎说,同我出来还要你买,那我的脸往哪里搁?”李碚双手摊开抱着头歪坐在沙发上。
“胡说,连衣服都让你给我买我的脸往那搁?”又不是李碚真正的姐姐,一直花人家的钱算什么,李碚的小金库别人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虽然进项多,但耐不住他太能花。
这几年里,每年光送给她的衣饰就能买百十倾地了,换算成后世的钱大大的几千万,天底下有谁能一年花一个亿送东西,又不是捐款做慈善。
“你好好的想想今年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的生辰礼吧!”
见他不快春华连忙补了一句。
“成吧!”李碚知道她的脾气,并不是自己往常交往的女孩子,也就不再多话,将视线转向导购,“折扣,你记得的啊!”
“当然,您是本店最珍贵的客人,您来消费一律三折。”
春华了然的一笑,本朝整体是法治社会,就是朝廷对私人也是赎买,像李碚这样成天这样花如何能不破产?
原来是权利让他的价格折扣了一大半,只需要付成本的价格,想来,为这个买单的还是各种各样的富商巨贾,而他们,又大多不是为了送给心爱的人,大概率是为了石崇似的以炫富夸耀财富,来达到广告一样的目的,真是各取所需。
而李碚就像长安的超级巨星,他穿的衣服是尊贵的代表。
“记得,这是我姐,刷脸的,懂吗?”
导购脸上很是惊讶,这才正式将视线转移到春华身上,原来这就是如今在长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像个男人一样的幸运的民间公主。
普通的锦衣皮鞋,一般,双肩皮包,一般,道姑丸子头,一般,品味极其一般。
但,仔细一看,却同李碚有六成相似,但线条更为柔软,说话带笑,笑的时候眉眼弯弯,传闻中不是二十五岁的老女人了么,但本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就像是李碚的妹妹。
更别说她的五官,眼睛很大,杏眼樱桃口,鼻梁挺而鼻尖圆翘,有点异域的味道,皮肤白而细腻的像头上戴的羊脂玉冠一样,她一开始以为是李碚带来的幸运儿,很是羡慕,却想不到竟是全天下都羡慕的跳过龙门的鲤鱼。
她想起自己师傅的话,‘像别的男人不好说,但像英王的话,那肯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当年的英郡王是个让方腊灭亡的海伦呐!’
真的是那样!
她自己就是个美人,江南美人,但眼前的民间公主却是明艳大气雌雄模辩的那种介乎男女之间的美,加上亲和的微笑和干净的气质,就像山林松间的清泉,是一种连女人也生不了恶意的美。
“当然!”她用自己的目光记录着春华的脸,这也是她的工作,做人物速写、记录客人喜好,她的工作并不是光会拍马屁就好。
“有劳了。”春华微笑着,若是可以,以后有场合就来这里做衣服好了,处于那样的位置,她不可能在重要的场合也朴素,这让李碚、其他的公主王孙们怎么过?
“这里可以试衣。”见春华挑好,导购叫来了个小姑娘,对方将春华领到一间二十平米的带大镜子的试衣间。
春华从帘子后换好衣服,服务员睁大了眼睛说,“您真美!”
这正是春华最美好的年华,规律的作息,足够的工作量,清淡而营养的饮食,一米六七的身高,蝴蝶骨,马甲线,足够深刻美丽的五官和干净的气质。
正是如屈原山鬼那样: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银红色羽纱撞锦边琵琶襟的对襟高腰式样天水碧百褶裙,整条裙子初看不明显,云雾绡的披帛上用银线绣了漂亮的草书山鬼,所有的草书很别致的是用藤萝拼成的,银红色的羽纱立领只有三毫米左右,缀成的褶皱正如花瓣,银红显白,天水碧衬白,用一点小心机点出这是一条适合女孩的裙子。
但走起来就不一样了。
里面的衬裙有点西洋连衣裙的感觉,几十个褶皱被劈开了镶嵌了纱片,每一条纱片上错落有致的嵌着银红羽纱缀成的梅花,行走间若姿势标准些就如置身花海,加上天水碧的天生垂感,美的让人惊叹!
这是一条很挑身材的有心思的裙子,而春华候住了。
另外的一条则是束口泡泡袖高腰襦裙,刺绣精美,缀了珍珠、玉石,是一条颜色统一未超三色,很常规的适合晚会的舞裙。
“这两条我都要了!”三折合计一百金,足以应付一些场合了。
换回自己的衣裳,春华拎着裙子出去。
只见展示区里李碚正在同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在说话,却是岳怡雯,尽管她盘起了头发,身形更加丰满,应该是孩子娘了。
久远的却被自己刻意记住的记忆翻涌而来,大家看起来都还好,这就真的很好!
这次回洛南,她一定要去见见于奶奶,还有于妈妈,还有那个带着鼻涕泡的弟弟,尽管他们可能已经不认得她了。
“这就是景安公主殿下?”岳怡雯笑着问李碚,显然双方很熟。
“正是家姐。”李碚见她仍旧穿着身上的男装,皱了皱眉,为春华介绍,“这是禁军统领王葙的内人岳夫人,她平日最是交友广阔,今日这红颜坊的大掌柜正是她。”
这才是李碚带她来的目的。
“岳夫人好!”春华笑着打招呼。
岳怡雯扣着脑袋想了想,“殿下倒是有几分眼熟的样子,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许是像二哥哥,人人都这样说,她天天也爱这样穿,更像了!”
“许是,既然面善,就是旧相识了,殿下日后只管来,要骑马踏春,品茶赏花,只管唤我,我天天混圈,很知道几个好玩的地方。”
“你不要听她的场面话,这长安,十场赛马会有八场都是他们红颜坊办的,好吃的好玩的,各种游会的帖子,想去就来寻她,总有些你想要去消遣的地方,你天天只知道读书读书,人都读傻了!”
李碚不屑,书呆子一样的人生多么无趣,若是明天就死了,多可惜!
他这样的王孙不去平康坊混个名头,简直是糟蹋人生,虚度光阴——
“那有劳了!”春华笑着,想到延华他们这样的旧朋友,笑的十分真诚。
“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有及笄礼,除了公主的大礼服,我这里也备了晚上晚宴的大礼服,您是主人,不好出差错,正好这会儿试一试,有不合适的地方正好改一改。”
“这当然好。”春华想到明天自己将万众瞩目,难免也有些紧张。
能提前演练,那自然好!
岳怡雯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春华自去换装。
就像是个小聚会,红颜坊的门口,陆续来了好几辆车,明天是公主册封典礼,除了春华,还有宁安长公主和三公主安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今皇帝作为王爷时就以清心寡欲文明于宗室,自慕容正妃死后,除了王妃为他纳的蒋侧妃,竟没有其他的女人。
加之他登基后黜了选妃,是以后宫内眷的册封竟全免了,也是千古奇帝,不过因为李家奇奇怪怪的皇帝多,也就不稀奇了。
第一百零八章 情欲
李宣皇室并不都是清心寡欲的人。
李碹同他的父亲、哥哥完全两样,或者说曾经的他有过那样的可能,但各种原因导致了他的情路并没有那么纯粹。
所谓的出轨只有第一次同无数次,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出身,如今又是这样炽手可热的太子人选。
按理说这皇位若以嫡长而论应该是他的哥哥李砚,但,他手里有大宣的大半军权,又一手解决了这次安逸公主的叛乱,加上他祖父就是以嫡二子的身份继位,他兄长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支持弟弟做太子。
李碹的人生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父母恩爱,生而皇族,聪敏英俊,纵然在祖父执政后期曾有一段被幽禁的岁月,但正如他的感情生活,他的初恋冯若若,他总能得回所有属于他的东西。
珍宝对于他就像是米面一样常见,对于一个精力旺盛,大部分的精力在政事上的男人,他最大的业余爱好,一是乐器,而是美人。
如今他可算得是大宣的一等鼓手,在这升平的盛世,风雨间的宁静时候,找一个看得顺眼的美人,生两个继承人,也算是一种男人的政绩。
他此时坐在软皮沙发上等候冯若若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试穿这些其他女人趋之若鹜的华服,手摸腰间代扣,视线却追逐着正在讲解这件衣服的女人。
其实对于感情只是生活一部分的男人来说,女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没有不穿好看,但为了追求一种情投意合的默契,他还是需要像狩猎一样用足耐性。
至于眼前的女人会不会接受她的追求,他并不在意。
他,太子候选,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30出头,要貌有貌,要权有钱,要钱有钱,要才有才,至于女人多点,如今又不是六十年前,哪一个稍微有点权势的身边没有几个明里暗里的女人?
钱和权不重要吗,只是牺牲几个晚上就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甚至一跃而上让自己同自己的孩子变成天之骄子。
谁不想呢,就像冯若若,当年嘴里多么拿捏他,如今,还不是为了自己一时的心情而做起了青楼中老鸨的角色?
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尤物。
二十六七的年纪还有股浓浓的书卷气,精致的容长脸,光洁的肌肤,精致的锁骨,因为哺乳而涨着的胸挺而上扬,尤其是那一双眼,极衬她的脸,大而狭长,极研极媚,可以想见动情时的媚态,正是所有男人最有食欲的样子。
尤其她还有着深深的禁欲的气息,就更吸引人征服。
一个女人自立自强工作养活一个小女孩,在当今的社会是万中无一的,倔强的让人高看一眼。
他想他会愿意给她一个位置。
三次了,最**稳期刚过,先帝的两宫又开始各种下棋,虽然他对扫除她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但,闲暇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朝冯若若努努嘴,冯若若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似有若无的比了一个一字,他明白她的意思,一个田庄,当然,就算是给自己的儿子、女儿的私产,有何不可?
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听说你最近遇到一些难处,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长安拼搏是分外的不容易,你要多多为孩子考虑,还有孩子的户籍、日后的上学,你想要她见弃于整个阶层么?”
安娜对于这个让自己拥有工作的贵妇十分的信任,一边为她整理裙摆,一边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但,人生若是不能同相互喜欢的人一同生活,终究是无趣的,我要面对的不是一天一年是整个日后的几十年。”
“谁不是这样想呢,但你也要想想你的闺女若是不能同人正常往来,她的性格,顶着私生女的名头,她以后还能追求圆满的幸福吗?”
冯若若按对方以往的话来劝,劝着劝着她有些无语,这还需要想吗,矫情,自己都快沦落到社会最底层了,也不知她哪里的运气被殿下看中,要她说,还是过的好了,没被生活蹂躏过,若是再啰嗦,她立马叫她走人,不出一月就老实了。
“你要想好你能承担惹怒殿下的后果吗?拒绝了这次,惹恼了殿下,你带着孩子能去到哪里,下次就算你哭着求着也未必是这样的结果,你能承受吗?”
看着对方垮塌的肩膀,李碹点燃盒子里的香烟,起身转到楼道里抽烟,很多游戏,知道结果就没有多少乐趣。
“这件太过于郑重了,帮我去掉这些绢花,还有这披帛太长了,不适合活动,剪掉三分之一,这些宝石嘞的人喘不过气来,我总不能一边跳舞一边担心我的宝石会不会飞出去。”
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快步走着,干净清冽的女声快而不拖泥带水,才看那摆的像是欢快的小鸟的脚步的裙摆就知道是一个舞跳的极好的人,而她也是认真的在测试这条裙子是否适合跳舞,旋转、跳跃,她实验了几个特别难得动作。
果然,像她想的那样,有整件衣服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就像是挂在窗户上檐角的风铃一样清脆。
他也看清了她微笑的样子,就像无数次梦中的那次回眸,正是他一见就欢喜的样子。
“我不要所有的宝石——”绝对不要当圣诞树,多在身上十几斤的负重,从一开始她就不要妥协。
连穿衣都要被左右,她拒绝。
“但,只有一天了,若是做个改动——”导购十分的为难,这一件衣服可以说是全长安少女的梦想,但,春华的梦想显然不在其中。
“我就换一条——”
“还有宁安长公主同安然公主,都是一样的——”
春华抿唇不语,就这样一直被胁迫下去,只是明天的典礼,自己马上就要离开——
“无妨——”
“换一件其他郑重但宝石少很多的,”春华惊讶的看着二楼那个留着修剪整齐络腮胡的挺拔身影,微笑着点头示意,转正了对导购说,“长姐才是主角,我本来就应该退一步。”
李碹随即意识到这是春华,那个曾今跟在自己身后拌做男孩子的小女孩,谁曾想如今长大了,长成了他看起来哪哪都顺眼的样子,长开了那明艳动人的微笑和坚定自如的独立气质。
这就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孩的样子!
“你长大了,想不到你是我的妹妹!”李碹笑着走了下去,毫不客气的给了春华一个拥抱。
春华小心的避让着胸前的珠宝,不要了不要破坏人家的衣服,虽然布料要重做,珠宝还是要延续在这衣服上的。
她也一眼就认出了帮助自己实现读书梦想的曾今的主子如今的二哥当今的英王李碹。
“殿下一向安好?”
李碹捏了捏她的鼻梁,捶了捶她半露的右肩,不满的笑,“叫二哥!”
“二哥一向安好!”叫出口,也没有想象的那样难,总之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吧,本来大家也可以称得上一句朋友。
“让我来看看,帮你挑一下衣服,”眼见春华想要拒绝,李碹制止了,笑道,“我的眼光连大姐都是信服的,我也比你们都更熟悉宫里的礼制。”
“二哥——”
“二郎——”
“殿下——”
“李纯——”
李碚、程安之、冯若若,安娜都先后找了过来。
都要参加明天的典礼,晚上的宴会,大家走聚到了贵为长安第一奢侈品店的红颜坊。
“来的巧,几位贵客快请里面坐。”岳怡雯笑着出来打圆场。
见到春华,李碹难得的忽然兴起了打扮洋娃娃一样的兴致,“我先帮你选衣服。”
“选什么?”李碚兴致勃勃的说。
“老四他嫌弃衣服上面的珠宝太多不好跳舞。”
“这是哪里话,这不是美丽的代价吗?”李碚大笑,“依我说,就是要起团八绣配缂丝才配穿!”
“太俗,我说得云锦配上绫缭,步摇,流苏才好看。”
“这是我的衣服我说了算!”春华受不了了,将两人都推出大门,“这是女士的房间,男宾止步,。”说着,站在门口拉着门看向程安之。
“我是来买衣服的。”程安之微笑着看向春华,自觉的上了三楼,春华耸肩看向岳怡雯几人,笑着关上了大门,对着冯若若笑着招呼,“小二嫂安好!”
对于丈夫的兄弟姐妹小姑子,冯若若自然只有对她们好上加好的份儿。
“想不到二妹妹同安娜相熟!你们许久不见,多聊聊。”虽然有些可惜那个农庄,但相较多一个有背景的竞争对手,她自然更喜欢前者,她笑着给两人留了地方。
岳怡雯也带着导购识趣的去招呼冯若若,“小安你照顾好二公主。”
安娜并没有说话,只是惊讶的睁大眼睛点点头,她从不曾想到身边的人会忽然有这样大的差距,春华当日不是侍候人的侍女吗?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安娜迫不及待的询问着。
“这事儿说来话就长了!”春华一边给安娜做了简单的解释,一边挑选着架子上自己喜欢的衣服。
“那么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春华的一声问询叫安娜的脸倏的一红,开始了她的讲述。
第一百零九章 灰姑娘的水晶舞鞋
“毕业后我继续着编辑的工作,蒋帆向我求婚了,他辗转到长安谋了一个差事,我想着编辑的事儿在哪里都好,就随他来长安,我们租住在城南,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我怀孕了,”
安娜说道这里,一向淡然的脸也因恨开始扭曲:
“一个叫安逸的贵族领着一个自称是他妻子的人到了我面前,告诉我那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连夜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走出来,当时为了这段感情,我同我父亲彻底闹翻了,拒绝了他们为我安排的王家中郎将的亲事。身上就那么些稿费,因为怀孕的事儿我同孙少芳请了一年的假,支撑到生完孩子,我的钱连想求援的邮费都不够,还欠了一个半月的房租,没奈何我在街上找差事,遇上了冯王妃,她把我推荐到这里,在这里工作快两个月了,我发现这里的工钱比稿费多太多,我也写不出畅销的了,就这样在附近选了个小房子,买了个女仆,安顿下来。”
尽管安娜说的平淡,但春华还是知道其中的辛苦。
“如今的你怎么打算?”
在见到春华前,安娜几乎要被冯若若说动了,但身为家中庶女,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以色侍人的悲哀,只要没有打击报复,她不怕苦、不怕累。
“我要给我女儿立个榜样,不管贫穷、富贵,一个自己养活自己的母亲好过内宅中算计的母亲,除非她那个畜生爹,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待她比我好。”
一旦入了王府,那她们的人生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祝你好运,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春华喜欢这样的朋友,庆幸朋友没丢,从她的话语同前后的情形,她已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好友几乎面对的是什么。
“天底下还有很多的地方可以去。”春华见识过李碹对冯若若的执著,连她也为她捏把汗,她比安娜更确信李碹有多大的胜算入主皇宫。
此时的皇权不是平行世界的英国皇室,李碹皇室虽比不上清朝的集权,但也有差不多唐朝的强势。
一个君王惦记过的女人。
“吃过这一次亏,便是不嫁男人又如何,再说这世界的贵族不嫁人的多了去了。”
越了解上流社会,越会发现自昭明女帝后,若是实在没有条件合适,人也合适的对象,一些贵族也乐于自家子女不婚,这样虽然不能增加家族能力,也好过家族的实力被分解,反正有限制继承权。
也是这样,有不少的私生子或着沦为平民一样的贵族会突然继承一笔远亲的巨额财富。
“好吧,美丽的小姐,你能否为我挑一件衣服?”知道安娜的自尊,可以的话,照顾她的生意最好。
她已经知道,安娜也是这里的一个设计师,或者说是十段裁缝。
“红颜坊真是一个满足女性所有的梦想的地方,你知道在这里,有全天下所有的面料和宝石,我们每一天可以随意的缝制自己想要的梦幻之裙,说来好笑,我的见识比较少,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当年的那条项链所用的材质,雕工,不下千金,从那以后,我便以你作为模特来构思衣服,这几月来做成几件,成交一半,竟让我在敦义坊买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小房子,虽然地方偏远,也算是有个家了,如今我租住在东市旁的宣阳坊,也算是收支相抵,日后找人疏通,崽崽也能顺利的入蒙学,待她日后大学毕业,我就到江南寻一个适宜养老的地方莳花弄竹,追寻我自己的梦想。”
“后悔吗?”那样的项链自己收到的不止一条,真的是李碚送的吗?
“当然,后悔自己曾经过于轻信,但崽崽,天赐我的崽崽,觉得有这样的念头我都觉得罪恶。”
“也是,能有心爱之人的宝宝,能有养活他的能力,另一半,Whocare!”
“关键是有没有养活孩子的能力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否相爱。就像好多人和离一样,人总是不停在变的,这世界也有很多的天灾人祸,谁又能因为一些可能的事完全拒绝一份两情相悦?”
春华也很佩服安娜的勇气。
“我还相信爱情,在尽到我的责任后我还会期待属于我的爱情。”
“我也相信,如果爱情不难得,又怎么值得坚守呢?”安娜的话洗净了春华的动摇,若不是真心相爱,带着勉强,那又如何是那份能温暖彼此的感情?
她们愉快我的挑选着合适的衣服,很凑巧的,春华看中的那件‘山鬼’正是安娜做的。
安娜为她推荐了另外的一件名为‘星空’的裙子,整条裙子更西洋化,上半身是云锦的泡泡袖,同样的用金线绣出了飞驰的星星的样子,用蓝色丝线绣的飞行轨迹汇聚到腰部,一个三厘米宽的有些夸张的粉红色贡缎蝴蝶结斜斜的飞驰着,越发显出盈盈一握的腰。
用扎染的渐变冰蓝色绫缭做出的蓬松效果蛋糕裙上除了金星还有大大小小的蓝宝石收边,恰似走在星辉之上,三色之内的撞色,有重点有主题。
“我的崽崽要是能穿上这样的裙子,我大概不会愁她嫁不出去。”
安娜笑着帮春华做修改尺寸的标记,“这条裙子从做出喜欢的人有很多,但要说敢穿,要不是压不住这最挑肤色的三个颜色,要不然就是没有压住这星光裙的美貌,要不就是没有买下这衣服的豪气,可便宜你了,好了,完美!”
春华一看,也喜欢的不行,这简直是冰雪奇缘的公主裙的复刻版,是更精致更飘逸的面料和款式更典雅飘逸,生生的把电影里的特效都给比下去了。
更完美的是,安娜复刻了水晶鞋,当然,不可能用真正的水晶来雕,更像是一双跛根的芭蕾舞鞋,鞋子的头是用整块的蓝水晶雕刻的。
“你们的老板真是厉害!”难怪这红颜坊能打败各个世家圈养的绣娘,它卖的不止是技术,更是创意和美感。
“不止这样,如果我们的那款衣服在长安风靡,在洛阳那样的地方就会批量上市一些类似的,比如这款那这个夏季就会流行带金色、蓝色星星的花样的衣服,咱们本身就搜集了最多的面料,衣服挣钱,面料挣钱,收购布帛又挣一次钱,这钱怎么就这样会赚呢!”
这种时候,就是完全的资本说话了,若是再办一本时装画报,这就是妥妥的时尚女魔头的世界了。
但大宣的人口太多了,每个地方大家喜欢的颜色又各有不同,这样长安到洛阳的辐射能力是有限的,这时候的消息传递是滞后的,可能在更边缘的地方同一时间人们追逐的长安时装都是一年前的。
果然天底下聪明人大有人在,她没有盲目的炫耀自己的有限的知识太明智了。
“看到如今你忙的这样开心真为你高兴!”
遇到事儿,人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呆着,就是做事儿就好了,这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只有一个不断前进着的人才有可能前进,趟过所有的难关。
做好所有的事情,春华要付钱,所有的钱都被李碹结过了,将安娜介绍给所有的人,同程安之道别,约好见面的时间,春华同几人一同回了原本的相王府。
第一百一十章 定名分
英王同广王都已成年,有自己的府邸,春华回府一阵休息,第二天一早,穿戴好全套的公主吉服,寅时初刻就顺利的到达安上门。
有几名青衣的官员远远地见了车架,尾随在后,大都袖中卷着火烧在吃,不时的,也交头接耳一番。
诚然,这不是半个月以前的登基大典,三个公主的册封典礼而已。
城门口的士兵恭敬的验过鱼袋,门贴,见人数仪仗都对得上,吩咐开启城门。
春华被两个女官扶到太庙侧边的阙楼里休息,顺便等待着皇帝和宾客们的到来。
“您可要用些小食?”秋香撕下封条,打开攒盒,在案上摆开,今上简朴,只是四菜一羹。
为了避免杂味,少调料,有一笼金乳酥、贵妃红加味红酥,桂花馄饨并一碗银耳核桃粥。
春华取了粥,“剩下的你吃了吧,听说有一个上午好忙活。”
“喏!”秋香也不含糊,吃了金乳酥,又将另两样拿出房门口给了随同来的侍女。
至卯时初,天光大亮,只见皇帝御撵从大明宫中逶迤而来,当先的两行仪仗捧着浮尘托盘等物,想来还有公主的册宝金印头冠。
本朝自女帝后,公主就不是非到结婚时才行册封,作为和亲的工具人属性下降,作为继承人的属性增强,所以有了叩太庙的资格。
“陛下驾临!”
御辇还有百米,就有黄门来相请,春华含着鸡舌香扶着女官的手下了阙楼。
初冬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涂抹厚厚的脂粉在强烈的高光下只显得分外的白皙。
周围都是黑压压的人,来不及看有没有认识的,皇帝到了,众人行了礼,皇帝当先,领着一众皇室宗亲进了太庙。
清晰而嘹亮的编钟响起,太乐令指挥着宫廷乐师奏出浩大而空泛的雅乐。
春华立在宁安长公主身后,周围都是敛声屏气黑压压的人,连呼吸都是放慢的。
今天所有的一切,在历史上或许都会留一笔。
所有的人都很专注的听着皇帝按流程的训话。
春华有种所有的感觉被抽离拔高的感觉,仿佛站在这里听训的正是一个名叫李纯的躯壳,还有另一个春华就在这身边感受着微风卷起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感受着所有的冬日的气息——
太庙前大鼎香火冲天,一点香灰没燃尽,打着璇儿飘到春华鼻尖。
“啊——”欠,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整张脸因为厚厚的妆粉护着看不出来,眼睛却挣的通红。
左右瞄了瞄,只见程安之在朝着他笑,似有赞叹之意。
翻了个白眼,只见首辅还在宣读冗长的赞颂大宣皇室的文书。
继续沉浸在庄重繁杂的记录历史的活动中——
空气中有成片的龙涎香、苏合香的气味,右边的安然是甜甜的佛手柑,左边的宁安已梳了头,作为一名新晋奶妈,她身上的玫瑰水掩盖不了那股子奶腥味。
又是昭明女帝的杜撰,这里就是贵族也偏好母乳喂养,哪怕是喂养到一岁。
杜若、檀香、乳香、调香,竟然有人喜欢古龙水、肯定是体味沉重的老男人。
体味深重的法子不是勤洗澡吗,用香料来压,简直了,转了转向,女眷这边好很多,浓一点的不过是丁香。
当她嘴里的替代口香糖嚼的没有一点味儿时,终于,临近尾声。
从满脸温和笑意的皇帝手中接过公主的册宝和金印,同皇帝宗亲一起行六肃三跪九叩礼,礼成!
皇帝先行,远远地车架消失在视线中,在站的宗亲们有两个活络的,相熟的来同她们三个打了个招呼,宁安作为长姐替她们引荐着。
微笑、乖巧,过!
在太庙前大家也不会过于耽搁,这边定下几场宴会,大家都散了,中午略作休息,到下晚众人还要参加宫中的赐宴。
春华预备随大流的往宫外走,只见一个小黄门来叫春华,“殿下,陛下有请!”
大BOSS如今要单独同自己这个女儿见一面。
紧张不?
春华一点都不紧张。
她当年在还是唐王的李绍府里当差,十天里面还是有三两天可以见到皇帝的,尤其是后面唐王所有的王子被幽禁以后。
她只是羞愧,对于她来说,骗一个对她挺好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
但她能直接对着皇帝说我不是你女儿吗?
她并不能确定这皇帝究竟知道几分,还是迫于局势像当年要她扮演李碹一样,皇帝本人就是主谋。
即便她不想要自己的命了说出去,虽然不赞同慕容铧的做法,甚至恨,但这是两人间的事情。她也不能随意的打乱他的计划,一切都是他经手的,在他那样的位置,一个欺君之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显然,这安排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人总是自私的。
不及多想,直接从皇城乘御车走御道,不过半小时就从太庙到了皇帝暂时居住的麟德殿。
因为含元殿被焚的缘故,如今工匠们正在含元殿旧址上筑明堂。
冬天的大明宫有点冷。
高高有三层楼那样高的高台上有两座阙楼,仪楼上又有飞楼连着,很有复道行空的感觉。
空旷的三殿总宽582米,长86米,连上殿前广场、周围的围墙一类,能容纳今晚这样三千人的宾客,后世近一个村庄大小的高大的宫殿只不过是大明宫中的一座宫殿。
皇帝接见春华就在中殿的仪楼中,仪楼在8米的高台上,爬山前面的台阶又爬到仪楼,饶是春华体力好也不免稍作歇息,整理了下仪容,在中殿内侍的传召下,春华一步步走向当前大宣最高权利的掌控者。
“圣人安好!”
别扭片刻,春华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称呼,既不谄媚也避免了过于亲密。
“快教我看看,这些年委屈你了!”
李绍将自己这个才认回来的女儿扶起,本性温柔的他更是满满的怜惜,本来他就很喜欢这个女孩,当年就收了春华做义女,“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你当日还称我做阿爷,如今倒疏远了。”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并不是你的女儿呢,你知道,我如今25岁,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话本子都不敢这样写。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同的世界一样的催婚
“这重要吗?”
皇帝微笑着看向春华,“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及,曾经我也认为人的心很小很小,只能装进些许人,但人生教会我,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明天你是贩夫走卒还是贵为至尊。”
“您也会这样——”到了那个位置,就算是被动的也必须决定很多人很多事,时间久了就像魔戒的魔力,权利会让人上瘾。
“佛说,有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我们未必不是神或魔身上的一粒微尘,就像蚂蚁中的皇帝,你我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可有一天蚂蚁也能吃大象呢,量变引起质变,若是打破那层隔膜——”
“这正是你们需要做的事情,世间有千百样人,你们,都是珍贵的珍宝,或许有带领我们冲破桎梏的一天,我老了。”
对于权利,李绍早已心灰意冷,他生性温和,厌倦这无休无止的尔虞我诈,生死反复,无尽的欺骗与背叛,如今在这个位置上生来的教养让他操持着这些,但真正让他还继续的是一家人不在被迫害争斗。
他知道,这样繁复的权利格局需要一个更有力的人去规划带领,一个心更硬些的人,就像他的二儿子。
但,隐隐的,他也觉得如今的大宣往他父亲那个方向搞集权似乎并不是一条完满的路。
当然,这些是后话,他更在意的是,他新晋的二女儿在未来的人生是否完满。
有过最完满的爱情才会知道那种纯粹的感情能支撑人走过所有的折磨,一个人连一份爱都不曾有,是多么的可笑可怜——
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他这个女儿连母爱都不曾获得,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年满25岁的她成了圈子里少有的未结婚的女孩子。
“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呢?听说程家那个孩子在追求你,你的想法呢,我在你的年级都有你了!”
逼婚的问题春华想到过肯定有人要提,却没想到这个对象是皇帝,她以为会是皇贵妃,原先准备好的答案全派不了用场。
“总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求一个两情相悦。”
这是春华的心里话。
却没想到无意中戳了皇帝的伤疤。
慕容王妃和侧妃,正如李绍心中的白玫瑰和红玫瑰,若是没有慕容侧妃的执意闯入,定然是岁月静好的一生。
偏偏有了那个火一样的女人,迫于无奈的卷入他们当中,事后流星一样的消亡,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一个一身骄傲的女人卑微而又倔强,还有着世间难得的美貌,她倔强的期盼的眯着眼叫着小哥哥的样子成了他这生越不过去的魔障,天底下怎么会有实力悬殊的女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真正的强迫男人?
这就是人性!
妻子给了他救赎,但相对的,他对那女人同她留下的孩子总有一份克制不住的爱怜。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有的只是神话。
侧妃死后他同妻子成了最好的朋友知己。
玩笑时妻子也会将自己推到蒋氏房里,他知道是妻子不再愿意同他有亲密接触,但纳了蒋氏他就对蒋氏有一份责任,他生来懦弱。
或许就像他父皇说的,他成不了大事,虽然他琴棋书画一学就通。
他的心生来多情,一分为二,两人已逝,活着的就是完成责任的躯壳。
“作为一个父亲,我祝福你,一会儿让他们带你去我的内库取一些用得到的东西,你开府后还没有赏赐,听说你还想要参加吏部试,去洛南做官,这很好,但如今你在这个场合里生存,自主的代价就是足够的权利,如今京中暗流涌动,我也需要你们帮忙。”
一个掌握你命运的人用一种平等的姿态同你真正的推心置腹,春华想到了两个词,爱和礼贤下士。
“谢圣人!”
“叫阿父!”
定定的看向皇帝,觉察到那种期盼和小心翼翼,一声‘阿父’变得很容易,就当自己是个演技派了。
她想起一部沙雕剧中的台词,你的底线是什么,女主好像是说可以调低自己的底线。
这就是升斗小民。
自嘲的笑笑。
“今晚我为你安排了男伴,去吧!”皇帝朝外面等候已久的内侍招招手,就有两个太监捧上两盘文书来,一个圆脸的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在首领太监的示意下领春华出了郁仪楼,往后殿经复道往北。
下桥时,一股久远的熟悉的香气顺风而下,那是那股冷杉和海盐的味道,因为在长安没贵族喜欢,也不敢喜欢,相当少见,这些年她接触到的人当中只有慕容铧有。
有一种被欺负的感觉绕在心里,不由的有些想哭。
“是长兴王来了——”
守在门楼上的侍卫小声的同同伴低估,如今的长信侯过了四十五岁了,却还是长安的第一美人,可见其风姿。
“殿下可要同王爷见礼?”
“你糊涂了,王爷同陛下自然有军机大事要处理,怎能为了你的一时好奇随意打扰?”
小内监一拍自己的脑袋也是一笑,也是,就自己也不喜欢在班房见到首领太监,长兴王那是谁,按师傅的话来说那是圣人都仪仗的肱骨大臣,刚杀了江南半个官场的人,谁不怕呢?
春华背对着立在桥头的慕容铧,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利用对于她而言,是一个很难过去的坎。
慕容铧立在桥头,余光似有若无的朝庭院下看去,-他在纠结中赶了几步,终究,那个小傻瓜还是不会像曾经那样义无反顾的上前。
他和她都知道,她的这个公主身份是假的,尽管都没有说。
她没有挑破并不代表原谅。
距离上一次见面,又是六年三个月又四天。
果然,他的选择是对的,他不可能接受完全的她,离开他,她过的越来越好。
“听说陛下为小四安排了男伴?”慕容铧装作不在意的询问。
“可不,正为二公主的婚事头疼,再两年,就过了上好的婚嫁年龄,陛下天天念叨,定婚一年,结婚两年,再要孩子就危险了,一个女人怎能没有孩子,为公主操碎了心,定下的正是程易程安之公子,年岁上也正合适。”
“是啊!不知不觉,岁月流年——咳咳”
“可不,您也要保重身体,陛下时常忧心您的身体,这次听说您路上遇了时疫,这天下仰仗您呢,您若出了点岔子,可怎生是好。”
“是啊,我还要看这两个小冤家何时成婚,不然,如何对得起阿姐?”留给他的时间不多,爱过他的人,愿他的回报足够。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意图
期待而纠结,时间很快的来到了下午,冬日的大宴不会太晚。
身着盛装候在郁仪楼的虹桥上,拿着新得到的千里眼,四处搜寻,却没见到那个想见的身影,不是说要主持公主们的大宴么!
百无聊赖的看向大厅中正在排练大乐的乐工,为了整场宴会的丰富性,有雅乐,燕乐和百戏艺人。
当沉浸在一种求而不同的痛苦中时,能够短暂的抽离沉浸到外部世界里,是一种幸福,时间会治疗一切。
晴朗的萧声吹散了属于萧原本的凄清,慕容铧听着她会的为数不多的一支曲子,正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一曲俚语小调《芒种》。
当年吹的是有趣,此时曲调已经很沉重了,不知不觉,她也从十三岁那样的豆蔻少女长成了一个沉静明朗的女郞。
当然,她还是那个她,尽管年龄增长,不变的依然是她眼中的星光,就像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漫天星辉都在她一身。
受虐或许也会有一种快感,自己将心爱的人放到一个足够安全足够亲密的位置,竟让他觉得无比安全。
尽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却越来越不会觉察到他的肮脏。
从今天起,他和她有着天下独他们知道的秘密,秘密在一天,她都会记得他一分。
还有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这强权压迫的李宣王室最终将交给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一个像昭明女帝一样西北来的孤女,这就像一个巧夺天工的完美设计。
何况,昭明女帝能以一己之力挽救大宣的颓势,那一个同她相似的人呢?
他始终认为,一个善良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就算做的不够好,但未必会更坏,何况,如今的大宣制度相对完善,而春华很有些捷才,他不能完成的,她或许会带来奇迹。
大宣不能是一个人的大宣!
“咳咳——”冬天的风真是扰人的怪物。
红颜坊调香5号元气森林的气味用在慕容铧这样的男人身上也属相得益彰。
“主上,也不知你怎么想的,这样冷的天沐什么浴,本就生病。”福贵说着,为慕容铧披上大麾。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慕容铧对春华的喜欢了。
一路上遇上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好用的,都会一一留存,让冬枣寄出去,连对庆王都没有这份宠爱。
可惜怎么就是主上的亲外甥女呢?
不然,郎才女貌,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如今看着两人这样痛苦,他深深觉得庆幸自己是个无根的人了。
“休要聒噪!”慕容铧转身从阙楼走下,“为我上告病折子。”
“这——”福贵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虹桥上的两人,收回了想说的话,“喏!”
程安之一脸带笑的看向春华,果然还是女装的她比较好看,就像他想象中的样子,“又在找侯爷?”
“你也笑话我痴心妄想?”在道德上来说这种喜欢是乱伦,尽管她知道不是,但周围的世界不是她一人的。
“你知道我不会,我只会希望你心想事成。”
一句话,春华懵杠了。
是啊,这人是程安之。
不能将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人凭什么忍受你的不如意。
程安之有些遗憾,他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那样的她眼睛里都是自己。
然而,春华毕竟是春华。
“今晚由我们开舞,你准备好了吗?”
“开舞?”春华有些兴奋,“这竟然是要做成西洋的宴会?”传统的应该是好场合好美景大家吃吃喝喝看看戏宅斗一番,这是要拼体力?
“对于年轻男女,西洋的宴会有切实的好处。”一探一收,大概的习惯就能掌握个七七八八。
“这样的舞会确实有实际的好处,尤其对于找对象。”
春华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程安之做个请的姿势,往宴会厅走。
既然让他们开舞,那么肯定得去的早一些。
“你会找对象吗,就是单纯的找婚姻对象,我同你都到了适婚的年龄,彼此玩的还算不错,如果你想找个对象,我永远做你的第一个。”
如果是一个女海王,她肯定会不客气的说一句,如果不是某某,我们一定会是某某,多好的一个备胎。
“这对于你我都是一个侮辱,我就当没有听说过。”马上,吏部试过后,洛南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我只想一个静静!
程安之识趣的不再谈论这个,男女关系之外,他们还有着很多的话题好聊,比如新近感兴趣的课题,最近遇到的问题,比如宴会厅里的音乐。
“好有意思,我从未想过,这大宣自来的乐器有这么多的种类,还有这样的电音?”
“什么是垫音?”程安之对于这样一个新名词很感兴趣。
“就是这个,丢丢丢丢——”春华搞笑的模仿电视剧《西游记》的开头。
“啊,你说的是这个!”程安之好笑的从腰间蹀躞带上拿出一根细长的尺八长,奇怪形状的铜片,将它含在嘴里,弹奏起来,变形的电音版‘春华我心悦你’被完美的模仿出来。
春华惊讶的当没听出来,心下有几分喜悦,却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乐器上,“这是什么?”
“这是簧片,若是在野外打猎,这是最好最简单的一个信号发射器,它有很多音阶,昭明女帝之后流行的一些小调有乐师就发现用这样的来做和声很别致,就像你说的垫音。”
“这是簧、这是编钟、好漂亮的琵琶,这是——”
“这是匏器,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礼乐射御书数,乐排第二,在士人的社会里,你总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通道。”
“看来我总要找个师傅了,不会演奏总要会欣赏。”
程安之欣赏的看着她,只觉她哪哪都好,哪哪都如意!
他温柔的走在前,为春华解释一件又一件的乐器。
就在他们不远处,同样散步闲聊的男女不止他们两个。
作为正常宴会的负责人,慕容铧临走也需要做一遍最后的检阅,他就站在春华方才站的虹桥上,同博衣广带的崔太妃站在一处。
“你真正想捧的人是她?”半个嫡女,名正言顺的考入官场,婚配程家宗主,就第二点她胜过李碹太多。
如今的大宣在她十几年的耕耘之下,如今当权的官员十之七八都是出生寒门,一个源自平民的皇女,有足够的身份和实力,足够了,何必支持一个支持门阀的嫡次子,冒的风险是相似的,自然谁收益大支持谁。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你竟能左右大宣的皇权更替?”慕容铧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脸上的笑却明明白白的向崔太妃明示了自己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争端之始
年长的筹谋算计,年轻的头脑相对清澈,虽然长不出什么鱼,却也干净。
李碚妙语如珠,总是围绕着一群相熟的不相熟的朋友。
岳怡雯招呼着延华,为她介绍着周围的青年才俊,延华同春华一样,也是一个老大难。
自从天一学院毕业后,她就同王葙们到了西北边疆入职,是李碹很倚重的外交官,虽谈过两场恋爱,却没有成婚的想法,如今也升至鸿胪寺从六品上的鸿胪寺丞。
她一身古青色平素娟对襟襦裙,束着豆绿宫绦,只有一条宝象罗的披帛有点颜色,陪着她明艳的脸,倒是惹来不小的回头率。
“男不男,女不女,白瞎了个好相貌,要我说,女子不婚就是丢德败姓,若是我家出了这样的不孝女,哼!”
“女孩子成天同一群男子呆在一处,同吃同睡,便是有天大的好处,也算不得了!”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年长些的在四五十岁的贵妇,几乎受不了周围有女人挤在官场,这一个两个的,削的是她们的脸,这样的异己者,有一个景安公主也就算了,管不了,皇室本就不是普通人,但延华这算什么东西!
不过还好她自己老实,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
但,终究是看不过眼,讨厌的一批!
岳怡雯拍拍好友的后背,安慰的抚了抚她的肩膀,她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说给延华听的。
但,她这样受过学院教育的人自然知道女人在有些岗位不比男人差。
妇女能抵半边天!
实际上,随着这两年学院招收学生的比例渐渐公平,在大宣广大的地方虽然像自己这样上学后直接嫁人的占大多数,但,大家嫁人后还是有很多人做到了经济独立。
渐渐的,也有不少女人在大宣的其他,尤其是教育岗位坚守着,做出不少很好的成绩。
长安的贵妇们相较于两京外的贵妇,反而是落后了!
这就是先帝统治半个世纪的后遗症,甚至,如今在长安还流行起太后颁布的《贤女传》。
在大宣再次掀起一阵学习三从四德的风气。
由于两宫争权,她能很清楚的看到,身边的以英王为首的人甚至在推动这个事情,纸张印刷是他们做的,不然,以贾太后的财力真做不到在两京人手一本。
她深深的为这件事怀有隐忧,但丈夫的立场坚定,她同英王相熟,也经历过夺嫡的战争,深深知道如今的长安崔太妃作为胜利者之一的能力,当今的皇位虽稳,但英王的就未必了。
除了军机大臣长兴王,左右相、三尚书都是崔太妃提拔的人,他们是能左右立储的人。
但为争皇位真的就可以不择手段?
当然,今天所有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三位公主的到来为整场宴会带来一个小高潮。
当先的宁安公主雍容华贵,端庄典雅,中间的春华风韵惊人,尾随的安然公主精致可爱。
“果然当今同先帝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两只藤,怎么结的瓜如此不同!”
“不是说像个男人么,要是男人长这样,我就找男人了!”
不常见这样场合的低级官员收不住自己的惊讶,传言同事实相差太多,想来也是,李碹皇室本就有一些异族血统,又是传承数百年的皇室,有多不好的基因也被改良的差不多,就是返祖,也有限,长相是不会差的。
蒋帆汇聚在这群低阶官员中看着默默往主坐上走去的春华,没想到他走了这样大的宝,若是春华,不景安公主同安逸公主交换身份,他有信心能拼个王夫来做。
这才是真正的旺夫!
当然,他们的切切私语并没有延续很久。
主宾来了,后面来的人就都必须行礼了。
在这样男女混合的聚会,依次走过去的是英王、宁王、蒋皇贵妃、崔太妃同贾太后,而后是皇帝,同他一同进入会场的,还有大宣人心中的无冕之王,程家的程易程安之。
当然,在如今毫不客气的叫他程易的人没有几个,一般人还是叫他的字,安之,或者程先生。
大宴安排的环环相扣,礼乐起,庄重而肃穆的赞词一过,皇帝笑着将程安之交到春华手上,整场典礼开始转换。
春华同程安之打头,宁安公主和驸马,李碚同安然公主,开始正式踏入长安社交场,成为其中最显赫的明星。
酒酣耳热,整个宴会沸腾着,春华三人被宫人请到二楼,贾皇后同崔太妃在二楼等着正式见家中新增的三个小辈。
“以后,就更和睦了!盼你们姐妹,克勤克俭,莫坠了我李宣皇室的声威。”
“喏!”
“喏!”
“孙女领命!”
而后,三人收到了太后的赏赐,每人两尊金围屏同一本装帧精美的书,上面赫然写着《烈女传》。
安然捧着书乖乖的,春华却看了一眼宁安公主,得到了对方几乎白眼的一笑,回以一笑,这样的话,养出一个安逸那样的女儿,哄鬼呢!
当然,如今的贾太后作为上一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不算什么!
崔太妃却保持着对贾太后的恭敬,“大宣的荣耀就是你们的荣耀,尔等身为公主,更改身负女儿之德,忠于大宣,忠于社稷,为我李宣的千秋万代奉献自己所有的一切。”
说着,让身边的女官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宁安公主的是一整套寿山石雕的生肖镇纸,看大小适合孩子把玩,给她的是一尊红红的珊瑚宝石盆景,给安然公主的是一套哥窑茶具,显然费了一番心思。
“谨遵教训!”这点,三人答的一致。
“去吧,我们也累了。”
如今的皇帝也已经有六十五岁了,何况贾太后。
三人中,刚过了四十七岁的崔太妃却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短短的十几年间,手握重权的她在两次皇室的政变中站队正确。
若不是估计两场政变都隐隐有策划的慕容铧,她早用霹雳手段弄死这一家人了,做曹操谁不喜欢!
然而,既生瑜,何生亮!
慕容铧比她早得宠,比她早握权势,她手中的权势甚至是他为向高宗示弱丢给她的,虽然在她手里,但最核心的架构和那些人对他可恨的忠诚总是掣肘。
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少不得,再低头些时日。
她玩着手中乖巧的黑猫,余光停留在出门的春华身上。
这是一个让人保护的很好的女人,甚至是个真正的女孩,连走路都带着一股男孩子氏的大开大合,裙摆飞扬。
凭什么我要从泥泞里爬而你却能毫不费力的享受旁人汲汲营营一辈子才能得到的权势?
若有一天,叫她登上那个位置,她会用天底下最美的衣服,最香的美食,最华贵的宫殿为她搭一座圣坛。
听说她喜欢行善,那更好了,她会将天下所有的难处都丢到她面前,会教会她所有面对黑暗的权势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赏罚分明的神祇。
至于她,将会是那个神祇照亮的教宗,她的后代,将会主宰整个大宣,整个天下,世代荣耀。
权利,美酒华服是多么普通易得的东西,有什么比掌控人心更叫人心醉!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间惊鸿客 (上)
欢宴,从落日至午夜,一曲又一曲,一杯又一杯。
“什么是男,什么是女?”延华毫不客气的怼李碚,“你有一个人的身躯,怎么不爱说人话,你就不是女人生的。”
谈到成婚的话题,李碚就口不择言的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天下的女人。
岳怡雯搂住丈夫王葙的手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吵嘴。
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人见面就掐,你说东,我往西,就是一个见不惯一个。
几人这近十年都是在塞北野生野长的,这几年过去,都厌倦了宴会上没有尽头的套路。
在皇帝离席后片刻,李碚就记挂着别的事儿,也没兴致玩,就唤过来高达,听事儿都安排好了。
同王葙使个眼色,过来拉住春华的袖子,“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春华打了个哈欠,早晨起的早,这样冷的天,哪有什么比睡个回笼觉更好的,何况,她今天的功课粗粗读了,还没有默写,有三个单词她并不熟悉。
皮埃尔说的是英语,当然,这时候的英语同春华考过就忘的美式英语本就是两个东西,重新开始对于她这个年纪就很难。
“你这人就是不合群,不能享受生活,成天很努力的学习就一定比我们这样强?不入红尘,焉得正果?你要学会享受人群。”
李碚自认对春华有一份责任,不愿意见一个活生生的姐姐就像个道姑一样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就像是没有柴火的灰烬。
“是啊,殿下为了准备这个,”提前很多天就准备了。
岳怡雯算是见过两面,也算相熟,也不由得开口劝。
“是啊,你们正是年轻的时候,比不得我,若是没有我家小崽子,我也同你们去!”宁安公主亲了亲自己孩子的鼻尖,笑着说。
春华心里暖洋洋的,微笑着看向几人,点点头,周围的所有全部虚化,一种微醺的暖洋洋的感觉席卷全身。
从穿越的第一天,她似乎都是在努力努力的工作。
有多长时间没有享受过简单的一朵花,一场景,一群朋友的不带利益的聚会。
说完,五更已到,有公主家令捧了彩缎百份,金银千两,御酒、华宴赏赐乐佶、陈设、答应,司戏掌灯的人,还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伶、百戏艺人,众人谢恩已毕,宾客们都在宫门开时陆续散了。
宫中主位少,宁安公主领着春华看着收拾清点一应陈设动用之物中贵重的部分。
刚收拾完,晨光熹微,宁安公主吃完早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茶壶一样掐腰捂住酸痛的腰,笑说:“倦得很,生观音奴前我三天三夜的热闹也累不垮,如今可不能够了,景安你的册宝我帮你收着,回来时寻我,我可回去歇息了!”
“喏,长姐先行!”
“公主请便。”
众人目送宁安公主乘坐肩舆离开。
李碚看着春华几人,同高达努努嘴,只见一辆极其华贵的四匹马的七宝御车来到楼前,还有几匹眼色雪白梳辫修尾的高头大马。
李碚笑着向几人做了一个上车的姿势。
岳怡雯当先让着春华、延华上车,她落后一步,上车坐好,她掀起车帘笑着对李碚说,“想来殿下的宴必是有趣的,希望不要让我们失望。”
“聒噪!”李碚笑了,当先跳上一匹马,一行八人带头往北出重玄门,往九崧山而去。
九崧山作为长安最北的山,是连绵的九座巨大的山,虽没有高原的山脉那样险峻,却也雄奇秀丽,作为历代大宣皇室的祖脉,它埋葬大宣开国初期的几位皇帝。
“坊市上传,昭明女帝同瑞景亲王的合葬墓虽然在十八陵,但实际上那只是衣冠冢,他们真正的合葬墓就在九崧山里,据皇室传说,里面埋葬着整个大宣最宝贵的东西,有缘者得之。”
李碚说着,脸上是满满的跃跃欲试。
“这竟然是真的!”岳怡雯也有些好奇,应该说,在大宣,作为女人,就没有不好奇昭明女帝的。
那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一个皇朝的人,以一己之力让大宣又延续了两百年,无愧巾帼英雄,她拉高了大宣女人的地位。
“听说昭明女帝生而神异,她能纳实于虚,是真正的天授之人,正因为这样,大宣才发现东大陆,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说起自己的偶像,延华的眼睛都在发光,如今她的理想,就是在照顾好父母百年之后追随女帝的脚步,去走过那些他去过的地方,包括那个黄金造就的东大陆还有神奇的玛雅文明、鸭嘴兽、埃及。
“皇室中有这样的传闻,得女帝至宝者得天下!”李碚继续添砖加瓦的胡说。
“女帝至宝?”春华也好奇起来,对于这位创造了奇迹的开挂的疑似老乡,春华也有了解,一些起码的文献是看过的,她觉得女帝应该是有一个芥子空间之类的法宝。
若是能得到一个空间,那真是居家旅行的必备神器。
“感兴趣,那快些,先到先得!”
这本是皇家御道,根本无人,修的又宽又平的青石水泥拼接的六米石子路,皇室每年都有做维修,这两年更是用上了稀罕的黑金沥青,李碚打马飞驰着。
众人都被他带着起了豪情,打马甩开侍从,在马路上奔驰开来。
王葙赶着马车,“看你们的快慢,谁输了今儿的早饭谁做!”
“谁都像你一样乌龟似的不成!”李碚不免勒转马头回嘴,不过闪神的功夫,被程安之几人含笑超了过去。
春华拿出怀表来看,正是早晨5点左右。
一轮红日出云霄。
此刻的她们正在九崧山的第一峰上,到宗祠烧了香,几人都坐在山峰处不过二十平的位置看日出。
一旁的李碚正在吹火烧粥,冬天的山顶才出太阳时冷的惊人。
李碹紧了紧身上的大麾,又检查了下春华的衣服,没有错漏,“太阳再过片刻就暖和些,不妨喝上一口。”
说着自己喝了一口,将腰间的酒囊递给春华。
“殿下怎么自己喝开了,高璐他们正等着你呢!”程安之捧着一只烤的焦黄的红薯,凑了过来。
春华接过程安之手上的红薯,“殿下快去,我不喜欢在早晨喝这个!”
“你就是喜欢把自己装在一个又一个的套子里,叫二哥!”李碹不由分说的坚持递着酒囊,漂亮的银质雕马银壶在阳光下反射着金黄的光。
“二哥!”
看着李碹的目光,春华自己都能感觉到一些说不出的不自在,但同李碹相识也有近十年了,定是自己多想。
“这就是了!”李碹看着春华这样因自己有几分局促的样子,很好的娱乐了他,真是越看越爱,越看越亲切,越看越有意思,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脸坐着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做的表情,很稀奇的感觉。
他十分喜欢。
然而,程安之上前拦住了他,一副保护的样子。
李碹双手一摊,让开了位置,他继续去虐待另一个弟弟。
越升越高的阳光绛纱一样,每人捧着一个红薯,拿着一壶马奶酒躺在地上看着越过天上的万丈霞光。
谁都没想到,就是他们几个人,又为大宣缔造了又一个盛世。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间惊鸿客(下)
“别人做饭要钱,你做饭要命,不就烤个红薯,了不起直接烤糊,我想象不到殿下如何就能烤出阴阳味来!”阚高璐的不屑不用掩饰。
“年少轻狂是会付出代价的!”李碚往地上啐了一口,右手托着腰,左手拿着壶,从壶里饮了一口马奶酒,咕嘟咕嘟漱了口,呸的一下啐在阚高璐衣摆上。
“我的一百金!”本来就是为了宴会准备的衣服,再简便也是有限的,他们家虽富,却没有历代的御赐面料做底,他是真的心疼他的月例银子,这种高级面料弄脏了想要还原就是不可能的,而他穿着这样的衣服,丢的就是阚家的脸。
阚家就是再有钱,资助了一次起兵又能剩多少,就算有剩,能露么?
不管真假,阚高璐哀嚎起来。
“德行!”李碚不屑的笑。
在熟悉的知己面前,李碚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逝去的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
阚高璐却没有理他,眼光因为刚走过的春华、延华而发亮!
“看不出来,你妹挺有料的!”大红羽缎天马皮斗篷之下,正是那条备用的天水碧的裙子,不多不少,前凸后翘。
李碚却将目光集中在延华身上,吹了声口哨,得到延华的中指,终于猖狂的大笑起来,“还真是咱西北的妞儿带劲!”
“啧啧!”阚高璐给了李碚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暗笑李碚变态。
“男人,在一起脑子里除了男女之事,想不到别的事儿了么,简直了!”延华一边往锅里下米,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景安公主只觉亲切,没有丝毫顾忌的抱怨起来。
春华笑笑,耸了耸肩,这样明显的欢喜冤家的剧情,明显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套路,认真就是自己傻了。
水滚米开,只见营地旁边一阵喧哗,原来是李碹他们带着猎物回来了。
高头大马上,每个人像是征战胜利的勇士一样,马上挂着许多的猎物。
七八条细细长长的中华田园犬前后跑着,被侍卫用吃的引诱下去了。
“看看能做什么菜,全凭你们整治了。”李碹带着两个人将一堆野鸡野兔、猞猁并一只鹿还有一头野猪,一只熊都堆在春华面前,溅起一地灰尘。
程安之也一反往日的斯文,从马上卸下来三大两小的五只狐狸,显然是端了一个狐狸窝。
“东西不多,你看着回去做个手筒什么的都好,我往日听你说喜欢吃新鲜鹿肉,就打了两只猞猁和一腔鹿。”
那脸上微微上扬,连延华也看出来在显摆武力。
她捂着嘴笑着走开了。
春华抬头看向他,挑了挑右边的眉毛,直直的看向程安之,“清炖还是红烧?”
“我喜欢烧着吃。”
程安之怂了,又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蠢,岔开话题,往李碹们那堆围着火的地方走去。
“这么多一时也吃不完啊!”岳怡雯袖着手站在一旁,皱起了修剪整齐的眉头。
几人当中春华对这些事儿熟悉,她早换了件李碚的圆领直綴,系上他半新不旧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卷起袖子从小山一样的猎物中挑选起来。
这时候同后世可不一样,从唐人开始,就很注意植被的保护,砍伐的树都要及时补种,到大宣,尤其是女帝之后,推行使用避孕套和全民计划生育,大宣的人口虽然历年增长,但总维持在一个还算和谐的状态,这就有了余地在各地兴建自然保护区,冬天开放给猎人狩猎。
是以这些猎物虽然难得,但在这守灵的皇庄中并不稀罕。
需要这样的狩猎来抑制山上繁殖过剩的动物。
春华没有什么罪恶感的将野鸡捡出一半,鹿、野猪都挑出来一只,唤来高达,“这些都拿到溪边去清洗好,剩下的你看着处理,硝过皮子,肉用盐腌好给庄子里的人分了。”
“遵命!”说着唤人来处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对于自己曾经这个下属命令的勉强。
不一会儿,只见五个侍从打扮的人用木桶将各样的肉都洗好送来,因为天冷,所有的肉上挂着的水都起了冰碴。
春华指挥着,斩了七八只鸡配着庄子上人送来的姜同沙葱加入煮开的米粥中熬,加入少许惠泉酒,又看着几人将剩下的猎物都用盐、葱、黄酒腌过,架在火上烤。
冬日天短,这一切都弄好,天也黑了下来。
营地中央生了一堆一米高的火,旁边银霜炭烤制的猎物也香气四溢。
每人一碗野鸡粥,一罐野鸡汤,一张蒸饼,一份炙肉,一份生腌腊萝卜和洗干净切好的白菜叶子。
阚高璐喝了口粥,叹息着说,“这才是生活,你若是不加把劲儿,我上了,我早不晚的上朝回家,这样舒舒服服的,给个花魁也不换。”
这样的日子,舒心,实在。能想得到这些的大小姐们不愿意下手,愿意下手的又多讲究规矩排场,到处都是框框。
在外上朝已经很累了,说一句话,办一件事,那样不是斟酌再三,家,应该有个家的样子。
相对的,对于他们来说,男女之欢只是吃饭喝水一样日常的事儿。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婚姻自主,你有你的自由!”程安之说着,吃完最后一份蒸饼卷肉,喝了口粥,端着自己的汤撇下阚高璐加入到围着烤鹿割肉吃的行列。
顺手将汤递给春华,“这份我没喝过。”
他知道春华从遇刺后就吃不下肉的习惯,这鸡汤里加了干蘑菇,十分的鲜美,这样的冬天在山里吃素身体受不了。
春华微笑着接过,一边喝汤,一边听延华讲西北边境的一些奇闻异事,李碚不时的补充一些。
“想不到,这样的太平盛世在边疆也不平静。”见到的是岁月静好,大宣天下无敌,想不到,自己的岁月静好是有人在无私奉献。
“这才多久,不过两百年的太平而已,昭明女帝当年也是从西羌手里夺回的长安,女帝仁慈,所有的技术,有愿意学的不曾多做限制,两百年的发展,总有些地方有远见的领袖能壮大,但如今的世界天灾人祸何其频繁,要守住自己已有的果实,只有以暴制暴。”
“说来还是上一任天子的过失,他在权谋上有足够的天赋,很能看透人心,原本作为帝国之盾的护国军因为他的任人为亲破坏了最根本的上升制度,毁了护国军的士气,这种破坏初始不显,随着时光流逝,人心都在阿谀奉承上,战力此消彼长,有垂涎大宣富庶的自然会挑起干戈,先是胁迫小国做棋子,而后自己上手,能抢多少抢多少,偏偏朝廷为帝王的盛世武功而不许动兵。”
对于程安之来说,上一任皇帝并没有对朝政造成影响。
“裂缝就是这样埋下的,偏偏大伯上位后寒门文官掌权,打破了出将入相的传统,每遇劫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域外蛮族就越进一步,若不是英王坐镇,狠狠打了几个胜仗,西疆的商路也就断绝了,没有这样纵深的腹地养兵,呵呵——”李碚撇撇嘴,很是不屑。
“如今,全天下的人口为两万万人,大宣之外也有十万万,这是近五十年的增长,毁林开荒,烧林为田,就是大宣之内也是十旱九涝,还有疫病,在东大陆,仅一个天花就死了数千万人丁——”
“十年,打退夷狄万人来犯八十余次,冬天边境,秋毫无犯,从无打草谷之事,我们,将守护大宣的和平强盛!”李碹手按长剑,脸上是太阳一样的自信。
“护卫大宣!”
“誓死追随殿下!”
春华看着眼前吃着烤肉的大家,心里升起的钦佩无法用言语形容,在她沉浸在内心的自我感受时,她的小伙伴们都成长成为了大宣的撑天之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理想之国
“二哥,你的理想之国是什么样的?”
“德合天地,道济天下!”
春华睁大了眼睛,“这不是一般的气魄!”
她看向李碚。
“损有余而补不足。”
真是罕见的侠士观。
“使民无讼,朴作教刑。”
想不到,平时说说笑笑的阚高璐竟然会有这样不一样的观念。
“宿将还山不论兵!”程安之说出了自己的观念。
“你呢?”李碹转而问春华。
“躺平——”春华一本正经的说,“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借由红楼梦中的一句,她这一生,生而平平,才能平平,志向,只合平平,无能无求,做好自己的事儿而已。
李碹摇头失笑,李碚沉默不语,倒是程安之早有预料的点头,似有赞叹之意。
“人生又岂能尽如人意。”岳怡雯依靠在王葙肩头,悠悠赞叹。
“倒是知足常乐,合我的脾气!”延华捧了两樽酒,递到春华面前。
春华接过酒,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一饮而尽。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李碚拍膝长吟,李碹反手就吹了一曲尺八笛音。
程安之吹簧,阚高璐拍手而歌——
春华捧着下巴听,延华同岳怡雯都沉默在这愉快的沉默里。
一曲终了,王葙也将一支鹿复烤好了。
几人同饮了一大碗酒,对着火将碗一摔,似乎有了某种默契。
他们在九崧山又流连了三天,爬山、烧香、喝酒、吃肉,晒太阳——
到第四天一早,几人踏上归程。
所有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几人对彼此似乎交了底,有了默契,在未来的日子知道了彼此底线,更和睦了。
比如春华在查资料之余会花时间同岳怡雯骑马,在蹴鞠场上同阚高璐分个输赢,同李碚、程安之一起去拜访说服一些家族认识的大佬名士,约上延华去看安娜。
现在的她们正在安娜的门前。
一座六层的筒子楼,楼道很狭窄,楼梯上摆放着些不用的坛子、桌椅这些杂物。
一层楼是两家,两室一厅,每月租金是10两银,刚好同安娜出租给胡商做仓库的三室两厅的平房等价。
整栋楼属于安家嫡支的安家三房。
“小娘子哪里去?”刚进楼道口,就有一个戴大金链子的卷发西域男子对着两人吹口哨,一身酒气,拦住了两人要问姓名。
“借过!”延华正眼没看他,只冷声说,“在长安你应该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男子这才留意二人的衣料,虽然穿着十分简单没有什么首饰,但两人的衣料都是织锦的,阳光透过楼道透下来,绿色的锦透着绯色。
“得罪您嘞,想来定是找三楼安妹子的,来日有闲,一定请安妹子做个东,吃我一盏酒赔罪!”
这人也圆滑,随即变换成熟人的客气样子,好像几秒之前调戏人的是别人。
春华拉住延华,只点点头,“有机会的话。”
不同于延华成天跟有头脸的外邦来使往来,春华在这三年中深深的知道处于灰色地带的这类人的圆滑与狠辣,他们靠面子过活,若伤了面子就是真的得罪了他们。
她们可以走,安娜就不一样了。
“好说好说!”大汉原本就是顺嘴的调戏,见对方给了台阶,一抱拳,连忙让开了。
让过才见院里有三个戎装带唐刀的大汉正看着这边,心下暗暗松口气,打定主意要照顾安娜几分。
“二哥走?”正是安娜出门再买果子,见了楼梯里阵仗忍不住开了口。
“就走就走!”男子三步并做两步,转瞬不见了踪迹。
“这房子原本是安三老爷家的,为人公道,没有什么杂费,寻租客也实在。”
安娜也不买果子了,直接将两人领上楼,一边走一边解释。
“如今呢,怎么变化这样快?”延华忍不住发问。
“这安三老爷上月去江南公干,就一个尸首回来,他家娘子最是个和软的性子,儿子又小,没个主见,叫娘家兄弟来安排操持,不知怎地就有安老爷生前欠的许多债,只得将楼抵了出去,只守着两套房跟才过十三的儿子过活。”
安娜冷冷的说,对于世道,前生二十年的经历都没有她踏入社会的三年的见识多。
她拉开网格一样的铁制防盗门,里面有人从房内开了木门。
“他家祖上还是公侯人家,没出五服,升斗小民的生活从来艰难。”
一个年纪五十左右的黑人妇女正抱着安娜的女儿,见了两人只和善的笑笑,显然并不会官话。
小小的孩童不过一岁,才会爬,见到妈妈显然很开心,只是伸着手要抱抱,刚长了两颗门牙的的小脸露出无害的笑,塔拉着一溜儿口水。
两人一见就萌化了,争着要抱。
安娜笑着准备了一桌茶果,捧到两人面前。
“就是有天大的事儿,每天回来见了她就无所谓了。”笑着,手上也没闲着,一个小巧的绷子上正绣一朵牡丹,显然是绣的极熟,眼睛都不往这上面看。
延华扶着小孩在洁白的芦席上走路,一边打量着整个屋子。
屋子很小巧,差不多六十平米,小小的客厅里收拾的很干净,一个支出去的阳台上摆着一个铁制的煤饼炉,煤炉四周是一个焊成圆形的铁支架,支架上晾着些小孩子的尿布衣服,路子上一个铝制大茶壶正在烧水。
阳台上的门上有两个栓子,显然是害怕小孩翻出去。
这是一个很认真细心的生活的女孩子,甚至比她小几岁,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黑人保姆对她笑出了一口白牙,正在木盆里洗小孩替换出来的尿布,延华回了个微笑,看向正在交谈的两人。
“刚来的那会儿就靠绣这些补子挣的生活费,如今虽然条件好了些,但舍不得丢,就怕万一被撵出来了,我没事儿就缝一些,等到月底的时候拿到铺子里又是一笔收入。”
这样大众图样的补子可以做手帕,做衣服上的装饰,在中下层很流行,大大小小的帛行都求之不得。
“那你的梦想呢,你的写作,做一个记录真相的贤者。”
看着往日张扬清高的好友沉浸在做一个良母的琐碎世界里,春华心里满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梦想啊,还在啊,等我的崽崽上蒙学了,我会重拾,但,会更关注我身边的人,那些家国大事有的是人,我现在只想记录我身边这些实实在在在世路上挣扎的人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彩啊!”
安娜说着,手上的补子很快做好了,她为两人斟了茶,又伸向下一块补子。
“在就好,”春华微笑着,也拿起了补子缝。
安娜先是阻止,见好友神情坚定,笑了,笑的整个身上的毛孔都冒着愉悦。
春华就是这样让人温暖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升官发财
小小的洛南县衙后堂开始忙碌起来。
田娘子小心的擦拭着满雕花纹的鲁班盒,小小的提盒大小的妆盒里,是如今的她仍旧渴望而不可及的珍宝,盒子上的螺钿是岁寒三友。
总算是过来了。
想想过去的那十年。
丈夫被针对怀才不遇,有那样一年若不是她娘家兄弟从自己的俸禄中一笔笔的托人带钱来,他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去借钱,曾经帮过的那些人也是叫苦不迭。
因为丈夫举人的脸面,她想去做工都被丈夫打过两次。
生生的像个乞丐一样凭借自己兄弟的善心过了最痛苦的那一年。
所幸,苦尽甘来。
丈夫找到个好东家。
从一开始她就想做好这份工作,为了他家的生计,不仅一开始就给了安家银子,更是安排了两份工,叫自己也有了一份不错的俸禄,家里开始渐渐的好过了些,也有了些积蓄,自己勤俭持家,总算在大人要开始入股的时候连同娘家一起入了股,这两年收入一天比一天强。
每每看着蒋亮媳妇从一开始的不屑到现在的变着花样的讨好自己。
真痛快!
然而,为了同僚脸上好看,少不得自己忍耐些则个。
然而,自家那个书呆子老公竟然当官了,取代了大人的位置。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她简直不敢相信。
然而,比这个消息更劲爆的消息竟然是大人是公主。
天地神人!
自己竟然在一个公主身边做了差不多三年的管家,那是相当于公主家令的人,得有从七品上吧。
那不是只比这冤家矮一品。
扯偏了。
大人怎么就是公主了呢!
他日若成女帝,那不是自家木头相公要成宰相了,要不去庙里拜拜?
然而,这只是想象而已,想想两年前的自己,连出去做工都要自家木头的同意。
她就说嘛,大人的那做派,通身的贵气,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孤儿,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来是皇室遗珠。
忽然的,她觉得漫天神佛还是有些用处的。
如果大人那样的人才是公主,那么她还是愿意尊敬些贵族的,她就是一个初初脱盲的老式女人,若那长安之上的天宫中都是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的善良之人,她愿意立一个长生排位求这漫天神佛保佑李宣皇室千秋万代。
思绪跑的太远了,她连忙加快了手中的活计。
这两年自己也有余钱到帛行去买些好料子了,她才知道大人身上这些布料首饰都是什么东西。
乖乖,就她手里小小的一盒子里面任何一件东西都值得她如今的全部珠宝。
如何放心让其他那些毛手毛脚的毛丫头来收拾。
想到再也不能守候在大人身边,田娘子很是可惜。
尤其是自家那根木头,有大人在身边看着,连自己说话都硬气三分。
她将所有的东西一一封存在樟木箱子里,贴上封条压好火漆,还有一柜子东西是大人自己的笔墨文稿和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东西,那个柜子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了。
她收完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只见大儿子扶着醉酒的丈夫回了房。
“做什么喝这样多!”田娘子不免有些生气,“当自己还是二十来岁的黄毛小儿不成,这样不知保养。”
田业同自己的老妻对视起来,十分的伤感,“大人就要离开了——”
“说的好像死了娘一般!”田娘子自然不会乱吃飞醋。
“我以后就只有一个人了——”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面对这洛南的一县百姓,大人做的这样好,他怕辜负了大人所托啊。
“怎么你这样死脑筋!”田娘子不屑的拽住丈夫的耳朵,下力气扭了一圈。
“痛、痛、痛——疯了你!”
“你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跟个奶娃子似的,大人不过是去长安做官,驿站、邸报、回京述职,你始终是大人的下属,如今不过是按着大人的路子走,日后有不一样的,只管问就好了,哪里就愁的这个样子。”
“家有贤妻诚不误我啊!”田业一拍脑袋,自己依靠惯了大人,
一下子要自己做决断就做了难。
“说起来,大人是调到了那个地方?”
“大人现任鸿胪寺少卿,为正四品上正议大夫。”
“那不是光管着那群蛮子!”田娘子不忿,“以大人的才华,做户部尚书也绰绰有余,这天下真是没道理可讲。”
“你知道啥,你当是咱小门小户的过家家呢,朝廷里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年三次吏部试,谁不是千人万马中过来的,随便的戳落谁都要引起御史台那群大人的以死相谏。”
田业喝完田娘子递上的糖水,“要知道如今的广王也是领了王爵,虽然上朝,但并没有实际的职位呢,大人要不是一路考上来还有政绩,入不了朝呢。”
“我哪里知道还有这样多的说头。”田娘子咂舌,自己果然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
想到小家,她不由的又捂着嘴笑,“庞县丞的三姨太历来仗着县尊的宠爱天天嘚瑟,如今我就这样压她头上,她不是要像我从前那样天天找话来奉承我,想不到我还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
“咳咳,”田业一口糖水险些喷出来,待田娘子给他拍好背,他小声的说,“庞县丞也高升了,因为他优于算学,得到户部尚书的保举,又过了吏部试,调任户部秘书丞。”
“天底下那样多的青年才俊都比不上他一个半老头子!”田娘子一听就知道里面肯定有赤裸裸的黑幕。
“人家也不大,不过四十有一而已,对于京官来说,正是年富力强,他若不是因为不是进士出身,就是户部尚书他来做我都不觉得意外。”
“他有这样厉害?”
“庞大人深谙官场之道。”田业说的十分保守。
他也很惊讶不过半年的时间,从才认识崔小伯爷到成为崔太妃嫡系,庞县丞的晋升充满了神秘论,隐隐听说他甚至颇得崔太妃的欢心。
“尽算他人的帐,你明天同我核算一遍,大人将她手里的股份都兑了出来,我们势必要算好,不说多回报大人,也不能让她受损失。”
“大人要出兑股份,这正是下蛋的金母鸡,这两年翻了多少倍,这说丢就丢?”
“没办法,在她那样的位置盯着的眼睛就多了!”
“一五得五——这可是天大的一笔数字,”田娘子咂舌,当年大人投了差不多20万两金,如今整整翻了三倍,大人竟然舍得丢了这只下蛋的金母鸡,而且县衙要拿出差不多60万两金,“拿得出来么?”
“要不说大人仁义,就是卖给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大人为了尽量保护县衙的利益,同意分五期支付,并将其中的十分之一拿出来做培育新种的奖金!”
“这真是升官发财了!”自己要是能像大人这样,少活十辈子也值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富豪的烦恼
“这两年所有的商行的资产和股票全部合计起来价值有六十一万零三两金,其中的十分之一就是六万一千两,买入股票六万股,专门用作培养新品种粮食的奖金。”
田业将所有的文契递给春华过目。
短短两年的时间,二十万两变五十万两,若是折合成后世的RMB,相当于近100亿米,她相当于富可敌周围的几个小国了。
春华觉得人生到达了巅峰,这辈子就算是吃喝躺着玩也无所谓了。
“这是50万金圆券汇票,您到长安的钱柜可以兑换,我想了想,这里三年一任,这样一笔钱摆在账上,五年的时间谁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就用本县的财政做抵押从钱柜贷出50万,您千万不要推辞,您这一去虽说步步高升,但大有大的难处,衣食住行若还是从前那样俭省势必惹人笑话,您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级,大丈夫成家立业,我虽说不上是您的长辈,总希望您好,希望您不要责怪我擅作主张。”
“怎么会,还是你想的周到!”春华没想到田业的脑袋如此灵活,竟然想到了用洛南县的信誉做抵押,还办成了。
果然天底下的聪明人有很多,自己这点墨水还是抛转引玉。
“你能这样,洛南三年无忧!”
春华也不啰嗦,拿出印信很快的签了文契。
第二天拜别了谢大儒,在众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春华带着蒋亮几人踏上了去往长安的火车,当然,这次,她自己独占一整节车厢。
“您看,我们银行会为您的人生保驾护航,为您获得最高的利益。”
当年的第一家银行成立后,尤其在刚死去的先帝一朝,整个长安迅速地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上百家银行,他们迅速地吸纳存款,发放贷款,在短短的两年的时间里就掌控了整个长安80%的资金来往。
整个大宣的人从来没有发现银行可以同他们的生活这样近。
有资产的,他们疯狂的发放贷款,总会在适合的时候抽贷。
在新上任的高官中不少人都靠这个吸纳了长安众多的值钱的产业。
这正是她们鸿胪寺同僚们请她吃饭,恭贺她新上任。
她的上司鸿胪丞带来的朋友正是一位异族银行家,因为是新开的银行,给的利率有三分,近乎南方新起的高利贷了。
一万进去,一年的时间能得到三千。
春华在洛南县的收益属于开一个行业之先,还是初创时期,现在竞争的多了,洛南的商行因为供应的菜品种更新快所以利润可以,但每年刨除耗损和人工各项开支,也不过是两分左右,不过因为体量巨大,像矿泉水一样,挣的是数量的钱。
“你的消息很灵敏,”不知对方是从股权变动还是银行内部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若是后者,那银行是不能存了,“既然你的消息灵敏,就应该知道我也是个生意人,或者说曾经是,生意当然不能仅凭期许的利润,风险、损耗自然也要算。”
“这当然!”来人没想到春华并不是传闻中那样真善美,“非常期待您的合作,我们在西洋和新大陆都有分布,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随时联系我。”
来人递出自己的名剌,是一枚雕刻精美的金卡,黄金卡,约莫有半两重,真是大手笔。
“这当然。”春华礼貌的收下,将卡装在自己随身的斜跨包里。
这当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宴会插曲。
春华略作思考,钱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当然不能直接放在银行里,只有置产,钱生钱才能最大限度的掌控自己的人生,这就是资本的魅力。
她或许真要通过眼前的这人在新大陆做些投资,比如新近出现在东大陆的金矿,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伙同身边的人一起尽量多的为大宣挣回足够多的金矿储备,而金山那个地方,她知道足够人开采上百年。
如今的大宣并不是延德女帝在时的全盛时期。
高宗皇帝号称十全皇帝,他在位期间发动过十次左右的大战争,数之不清的小的战争,他以绝对压制的武力镇压了大宣乃至全世界大大小小的数百次叛乱。
当然,迫于大宣比较成熟的体制,他的战争经费多来自以战养战。
这样的侵略自然会遗留问题,加上许多德不配位的官员泄露国家机密,结束了大宣生产力的绝对领先。
很多后起之秀的国家都创造出了耀眼的文明。
就像皮埃尔的纽西兰公国,他占据了东大陆北部靠西的近四分之一的领土。
一代,两代,总有人能研制出火车、火铳这些武器。
总之,这个世界的大宣并不平静。
经过先帝的折腾,边境也是蠢蠢欲动。
皮埃尔正是春华今天的舞伴。
“我不知道,您竟是最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皮埃尔以为春华快要忘记他,他正迷恋平康坊的一位歌姬的时候,春华突然找到他,让他作为自己的舞伴,真是意外之喜。
“我也想不到你竟是纽西兰公国的大王子。”春华笑着同皮埃尔举杯。
鸿胪寺的工作就是接待外宾,这场聚会因为她特殊的身份,相当于一场小型的国宴。
在鸿胪寺专属的酒楼进行一场盛大的西式晚宴,她就想到了作为外宾的皮埃尔,有他可以给自己做个提醒,更多的知道这些外宾之间谁与谁不和之类的小道消息。
两人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
“我要为我还来不及开始的爱情哀悼了。”皮埃尔半真半假的说。
“好朋友,我可是见证了你的爱情之花开的快谢的也快。”春华笑着调侃,她给皮埃尔送帖子的时候,未表诚意是亲自去的,也就见证了大宣的一等歌姬的分手场面,名贵的明珠,宝石,高档乐器就像碎瓦砾一样毁在皮埃尔的宅门前。
“我不介意成为您众多花朵中的一个!”如果春华愿意的话,他愿意做她见不得光的情人,“见惯风浪的舵手更能带你乘风破浪!”
皮埃尔笑着比了个食指指了指自己健壮的胸肌。
自从春华帮他洗净铅华,他异族风味十足的帅气面孔迅速成了长安的大众情人。
“噗——”春华一口酒险些喷了他一身。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觉醒
“抱歉,”春华笑着擦了擦嘴,对着众人投过来的视线摇摇头,招呼着一个侍应生收拾地上的狼藉,同皮埃尔走到窗外的回廊上。
皮埃尔一脸的无辜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男孩,那无辜的表情好像在谴责春华怎么像一个封建卫道士一样。
春华哭笑不得的说,“你这样可不像一个绅士。”
“绅士的品格在追求爱情时讲究勇往直前!”皮埃尔向春华单膝下跪,行吻手礼,“亲爱的公主殿下,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当然!”春华笑着伸出手,“我们大宣人总是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要被任何思想条约束缚,一个人真能只爱一个人一生一世?”皮埃尔对自己极端忠诚,总是直面自己的内心。
“或许不能吧,除了自己,约莫是没有一个人能爱什么东西一生一世,但社会契约,权利同义务总是平等的,两个相爱的人总是从容貌开始,忠于人品,相处的好,总还有友情,爱情,责任——”
春华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她忽然发现,所有的这一切似乎不能解释所有,“若有一天不能相爱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去追逐自己的爱情,婚姻是反人性的啊!”
“是啊,完成自己的使命的时候,哪里又有这样一个人让你恰恰好又喜欢上爱上?所以我们讲究在不妨害整个家庭的利益的情况下,追求各自的情人是合乎人性的,从国王到平民贵族都喜欢这样做。”
“这本身就是个形而上的伪命题,”春华驳斥了皮埃尔,一个回旋,“爱情若只是荷尔蒙的涌动,那似乎像你说的,但爱就是这样肤浅么?”
“荷什么?”皮埃尔感兴趣的反问。
“就是男欢女爱,这样的一种肌肤之情值得追逐推崇么?”春华迷茫了,若是那样自己这样算什么?
“总要发自内心,像你们的王宝钏这样的女性这样肤浅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皮埃尔的话启发了春华。
她回想着所有的大宣有过的故事,孟姜女,梁祝,白娘子,杜丽娘、王宝钏,就连写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纳兰容若也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唯有红楼,她忽然明白了宝黛的感情为什么让每个读过的人都很触动。
“我自愿同一人结为夫妻不管贫穷疾病——”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皮埃尔促狭的接了下去。
“就因为,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这样的一个连灵魂都同我合拍惟愿我以我喜爱的方式生存下去的人——”春华在同时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
“这是一种极其偶然的情况,我们的生物本能大概只能让这样的感情成为悲剧。”皮埃尔收起了脸上的嘲笑。
“但这样的爱情才值得人追求,不是吗?”春华的笑踏在一个正确的鼓点上,惊艳了皮埃尔的岁月。
“感谢,这世界还有亲情、友情、事业,不然,多少人都白来了这世上。”皮埃尔感叹着,帅气的脸头一次收起了玩世不恭,甚至带了些庆幸。
是纽西兰式的同行一段时间,还是像春华说的那样用一生的时间去追逐那种一生无悔至死不渝,他退却了。
因为自小的出身、周围的环境,人生观,价值观,这样的他还是适合寻人同行。
介于纽西兰那一生不得离婚的教规,对于他来说,还是终身不婚的好。
他决定以后对自己的感情认真一些,起码,今天回去给前女友一个真诚的道歉,安排好她的生活,做一个绅士。
“想不到咱自家的凤凰叫蛮夷追去了。”
“那东夷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难道皇室的女子都这么寡廉鲜耻?”
到来的宾客除了少数的外宾,都是鸿胪寺的官员,都是大老爷们,但见了春华除了一开始做了个自我介绍,就自顾的同同伴跳舞说话,别人都不还插进去,也不免酸了,也是担心春华像安逸一样,他们鸿胪寺就难待了。
也有少数比较灵活的开始筹划在日常的工作中给纽西兰公国的外宾行点好处,讨好了上司的好朋友,是不是自己会有些额外的收益,如果公主能在圣人面前说自己几句好话,在圣人心中能留个名字,那也是平步青云了。
何况,鸿胪寺里早有传闻,景安公主生财有道。
“最可怕的是遇到天火,烧起来一烧一片,漫天遍野都是烟雾,辨不清出方向,有时候一个又一个的小镇会消失在这样的一场山火里。”皮埃尔提起这些,也难得的严肃的皱起了眉头。
“不能修一些隔离带什么的么?在容易发生山火的地方。”一场又一场的大火,真的好么?
“那样的隔离带,修建起来,需要的是一笔庞大的开支,”皮埃尔想了想,说的这些也不算机密,“我们纽西兰大宪章序言里就说了:贵族和教会的权利不受国王的侵犯,纽西兰及其他各城市享有自治权,国王征税必须同贵族会议商量并听取自由民的意见,非经同级贵族依法审判,任何自由民不受拘捕、监禁、没收财产等伤害,不得强迫骑士和自由民服兵役,国王违反可以没收国王的土地财产,有武力抗争的权利!”
春华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说,纽西兰的国王没有军权,裁判权,对贵族没有根本的制约。
那大宣呢?
大宣君权神授,神权同君权合二为一,虽然很容易滋生贪腐,但最不适合的皇帝总会毁于一次又一次的农民起义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民为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曾经那些烂大街的政治课本上的话原来真是几千年的文明的积累。
历史分分合合,最后扎下根基的还是专制集权和儒学。
一朝朝,一代代的诸如陈胜吴广竹林七贤、陶渊明、李太白,杜甫这样的有理想的士大夫共同撑起了大宣人的精神世界。
为什么是儒家,为什么起义的都是最底层的小地主甚至刘邦这样的流氓和朱元璋这样的乞丐。
严格意义上来讲,虽然宣人对君主敬若神祇,但同样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在一代又一代的诗词曲艺杂技里,大家跌跌撞撞的延续了数千年,人口一直在增长,若不是明朝的大灾变,工业革命,未必有百年的耻辱。
第一百二十章 同样的灵魂一样的温度
“从一个人开始,能一天有一点改变也能慢慢的变成极大的改变,就像曾经有个伟人说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呵呵,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皮埃尔仰头露出满脸的不屑,春华的话刺伤了他,正是因为看不惯对自己家族的又爱又恨他才远渡重洋而来,“贵国历史之上似乎有过一个皇帝,人称晋惠帝,天下大饥,他回百姓何不吃肉汤——”
这似乎戳到了皮埃尔的痛处,他满脸都是嘲笑,眼光直直的盯着春华,但眼神却不屑于放在她身上,而是直直的看着宴会厅中央反抱琵琶的舞姬,双手拽住春华的肩膀,口水喷溅在她脸上,“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满口的说教,如果真的能发挥作用,你的所有行为一钱不值,你的政绩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有人为你兜底!”
春华刚到长安公开身份的时候,她的政绩就像雪花一样散落在街头巷尾。
“她不过是凭借身份的优势,手里都是钱,做什么有个不成?”
“说不得背后有金主,二十有五不结婚的老女人,前有安逸后有景安,啧啧——最多三年咱有好笑话看了。”
——
各种各样的议论和留言弥漫在长安上空。
富贵双全的人,流浪在街头的人,对她怀抱善意的人,对她的幸运满怀妒忌的人,还有一层最最喜欢说长道短的道德家对这个来自民间的公主满怀兴趣。
这当然也影响了皮埃尔。
在知道她是公主的开始,他庆幸可以延续那层暧昧,但在她明确的拒绝他后,那种心酸恼怒随着春华指点江山的侃侃而谈戳到他的痛处而燃烧成一团怒火。
这团怒火本不是对着春华,是明白了自己的无能而升腾的对自己的怒火,但眼前只有一个春华,于是他爆发了。
他若是个懦弱的就不会出现在长安!
他明白自己不能领头去讨伐生他养他的亲人、朋友和阶层。
他到长安来寻求另一种结果,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纽西兰的国王绝对不可能像大宣的帝王一样掌握神权。
他颓废了,就像他许多的前辈一样纵情声色犬马,尽量尽自己的义务,但眼前偏偏出现了个春华,她毫不费力的做着自己想尽办法才能做的事儿,还对他炫耀着——
“没有长兴王还有你么?”
皮埃尔的话像一把利剑击垮了春华的自信。
众人都注视着他们,见了这番动静,鸿胪少卿连忙走过来想要询问,皮埃尔烫到一样往外快步走去,顾不上风度。
“没事,你们继续,王子他只是遇到了比较困难的事儿需要先走一步。”春华抿抿唇,“贺大人,我先走一步!”
“这当然,您随意,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来安排。”
春华微笑着一点头,推门而出。
高档酒楼很好的隔开了别人的探寻,她顺着楼梯走到楼顶,一个消防门上简单的插了一把锁,老式的锁她有办法,从衣襟上取下一枚长柄的别针,银质的合金别针有一定的韧性,掰直了一插,‘咔哒’一声,门开了。春华将门随手掩上,上了天台。
因为人很少来的缘故,这座用红木镶嵌的华丽门楼之上,也是一个孔雀屁股一样的光秃秃的天台,还因为烟道的关系,上面黑黑的,有晾着一些抹布,拖把,高高的水塔旁一个造型精致的日月连环避雷针有六米多高。
春华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搬了块砖坐在烟道附近,因为集中供暖的关系,挺温暖的。
天空飘着雪花,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的,不时有小贩吆喝着‘羊头签’、‘烤红育(薯)’呼啸而过。
如今的她在这样的地位,并不享受,因为说一句话必须从脑中过几遍,能量越大越不想造成太大的后果,她也越累,甚至不如她还在是个侍女的时候。
当然,她并不是个矫情的性格,她也享受现在她得到的更多的正义,但眼下她只想在这里一个人呆着,享受一会儿自己的孤独,守护自己的一腔孤勇。
她已经过了人云亦云的阶段,如今的她能清楚的看到皮埃尔自己的问题,还有她自己的。
但现在,能有一份羊头签也不错,有烤红薯更好了。
作为一个适合的干饭人,没有什么责骂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饭不够,一个大人怎么会同一个小孩计较?
她盘腿坐在大麾上,尤嫌不够舒服,所幸将大麾躺倒,看着一望无际的月辉,远处零星的几点星,那是猎户座,那腰带捋正的时候,就差不多该过年了。
过年的事情自有人去做,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如今的她更应该操心的事儿是结婚,而不是主持修撰一部公益百科小书。
从挣一套长安的小房拥有五金到如今在节节高升的长安洛阳拥有自己占半坊之地的公主府同四个如家似的连锁酒店,20万金算是十个亿的存款和无数的奇珍异宝,她的目标,或许可以变成征服星辰大海了。
曾经的她听说,这世界金钱、毒、赌的欲望或许可以戒,但有一个欲望是消除不了的,那就是改变世界。
现在的她就乐于去做这个梦。
吃的,高端的她能吃,干净的羊头签也很美味,她喜欢大家都活的很开心,那么就努力让这世界在她这里干净几分,不管结果,起码她朝着这方向走。
世界已然很苦,能跳脱金钱的时候还蝇营狗苟,成为一个最有钱的葛朗台,多么无趣的人生?
公主的薪俸和食邑十分之一发放公主府的薪俸,剩余的十分之九她成立了一个专门救助女子供女子读书学艺的基金会,投资在衣食住行的各方面,现在小范围的在她食邑推行,这几个月资助了10名优秀学生靠学院,养活了数百名女子。
未来这些收益会全部投入基金会,能做多大做多大,能做多久做多久。
因为运营的挺好,从英王手里撬来一个厉害的叫姚重的账房的记账方法清晰明了她可以看懂,她将自己积蓄的收入也选了十分之一投入到这个慈善基金。
她心就像慕容铧一样高傲,她深深的认可慕容铧的话,“连自己的生理欲望都挣不脱,还有什么用!”
美酒美食,美衣华服,有当然好,没有也还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己食,这是春华自己的座右铭。
叼着自己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的玉套银的宝葫芦,里面是上好的惠泉酒,“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龙城飞将在,有花有酒锄作田。”
饮一口酒,唱一曲自己瞎拼的诗,至于方才受的委屈,那是什么?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香喷喷的纸袋,里面是一大把烤的金黄酥脆的洒了孜然粉和辣椒粉的羊头签。
春华笑着看向程安之,“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