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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1 来访

    穿过汤昭镇守的考区,考试的终点已经遥遥在望。

    终点线前,也有一座大营,营盘比汤昭那座营地更大十倍,驻扎百名军人,那是本次考试的总指挥部,也是李意渐驻扎的地方。

    此时李意渐躺坐在大营的椅子上,不着甲胃,只穿着短衣,身子后仰,神色惬意,以他的军人气质来说,这就算非常放肆,乃至有失身份的样子了。

    在他前方,挂着一个巨大的地图,显示着整个考场数个区域的动态。

    上面不但标有山川河流,更有密密麻麻的红色、绿色的小点,它们在地图上不断地移动,正是所有考生乃至考场人员的实时动态。

    这不是纯符式的术器,也不是前进城的新技术,这是剑法制造的法器。也就是高远侯的剑的法器。

    高远侯的剑本就是以明察远近为主,能看上下方圆、过往未来,虽然未必长于作战,但作为辅助的法器是非常强大,也是多种多样的。

    前有训导营中测试资质的法器,又有这张实时地图,不但将所有人的位置都清清楚楚标注出来,还能分清敌友,更能居高临下的监视所有地块的大局动态。

    这种地图在摩云城乃至前进城的大规模作战中都起到了战略性的效果。

    当然,这种战略武器可不是哪里都有,摩云城也不过三张。李郎将的新锐营本来是没有这种宝物的。

    这一回四个部门联考,乃是云州一件重要的大事,哪怕高远侯为另一件事关云州生死存亡的大事忙得脱不开身,依旧关切这边进展,更大加支持,除了拨人拨钱,还将一件宝物送到大营,保证考试的顺利进行。

    托这件宝物的福,李郎将得以稳坐中军帐,只管养精蓄锐,等学生们突破最后一关再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至于监视地图……

    那也有专门的人来做。

    “现在大部队已经突破兰教喻的防区,到达汤教喻的防区了。”风南明坐在地图前,老老实实的给长官解说。

    没办法,风南明可不是汤昭那种战斗和符式兼修的符剑师,他是传统的技术流符剑师,吃的是手艺饭,除了有技术、有钱、有编制之外一无是处。

    他来云州从军,除了为了工作之外,还有一脑门子少年热血和对战争的浪漫幻象,他听说云州是北方几州中最认真在前线战斗的,是保卫人间对抗天魔的一座中流砥柱,不免热血沸腾,心生敬仰,便一心投入军伍。

    这回听说在前线考试,他主动要求跟着李意渐上来。李意渐念他有志气,火种车上又有空位,便把他带了上来。

    刚开始李意渐同意把他带上前线,风南明还是很开心的。但感受前线的干燥酷热他就开始冒汗,等军士把一笼一笼的凶兽和魅影放归野外做考核时便受了惊吓,再等李意渐把他带到最前线观看对抗天魔的战争,更吓得魂飞魄散,丢掉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美好幻想,老老实实回到大营里做个技术员。

    “还挺快,这一届素质可以啊。听说除了我们新锐营,检地司的人最强,汤教喻果然有两下子。”李意渐从桌上拿了茶啜了一口,“对了,第一名到哪儿了?”

    “到了卯区的那处山林了。有盗匪的那处。”

    李意渐一皱眉,道:“怎么还在那儿呢?进度可不行啊。那小子也是,遇到什么事件都要凑上去,也不怕拖累进度,这是自信过头了吧?”

    紧接着,他笑了起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检地司拿不了第一名,让给我们新锐营岂不更好?”

    风南明道:“也许人家实力超群,任务做满也能夺魁呢?”

    李意渐道:“那可不一定,老风,我和你打个赌……”

    风南明举手道:“我戒赌了。”

    李意渐哈哈一笑,便不在意,道:“那算了。其实谁输谁赢也无所谓。对我来说,要紧的是这次考试完满结束,选拔出真正的有用之才,没出大的差错,没有意外危机。现在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不是很好?”

    这时风南明回头道:“老大,这话可不兴说啊。”

    李意渐随意的笑笑,道:“怎么风剑师你还有这忌讳呢?有就是有,无就是无,难道会因为我说了两句就黑白颠倒么?如今安教喻和兰教喻的防区都没人了,人都在汤教喻的防区了。汤教喻我是不担心的,虽然年纪小,但人很稳重,心性也端正,比安教喻强。”

    风南明道:“说的是,我也没担心过汤先生。”

    李意渐“嗯”了一声,紧接着醒过味儿来——你不担心汤昭,你担心谁?

    汤昭那个区后面就是终点,终点不就是李意渐负责那个区吗?

    你信不过本将军呐?

    要是别的属下,李意渐高低得踹一脚,但是对于风南明这符剑师还是要给个面子,当下只澹澹笑道:“汤教喻自然不错,可是他还太嫩了。等到最后,我会让你看到什么叫……”

    还没说完,就听有人道:“报告教喻,后方来人了。”

    李意渐一凛,此地军士所说的后方可以指的是摩云城,也可以指的是前进城,但一般情况指的是——人间。

    但此时人间云州局势十分紧张,高远侯四处抽调人手,做大事人手都不够用,早早言明不会管束,怎么会临时派人来呢?

    他匆忙起身,道:“是都督的使者么?等我出去迎一迎。”

    就听帐外有人笑道:“不是使者,也不是外人,只是个闲散人,我就直接进来了。”

    李意渐未见其人,已经辨出其声,忙道:“啊……张先生,是张先生吗?”

    帐篷外走进一人,看样子四十来岁年纪,相貌清瘦文雅,做书生打扮,正是高远侯府如今幕僚的第一人张融,笑道:“没想到李郎将还记得不才。”

    李意渐笑着行礼,恭敬道:“别说是故人,就是只有一面之缘,谁能忘记张先生的风采?”

    要说两人还真有一段故事。之前张融刚入侯府便来前线游历过。因为是重要宾客,摩云城就是派刚当上郎将的李意渐陪同。

    当时李意渐是新任最年轻郎将,正是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的时候,不大瞧得上一个书生,以为他是作为君侯新得意的幕僚来前线猎奇的。

    就像风南明那种样子。

    然而张融这个人不用说了,只要跟他相处久了,就没有不佩服他的。李意渐也是如此,一趟下来,对张融的实力、学识和风度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再无嫌隙了。

    张融也有肚量,并不计较李意渐一开始的些许傲气和小小不愉快,反而赞许他的才华与勇敢,两人竟成了忘年交。

    张融笑道:“是这样,君侯人在云州,还记挂着这边考试,只是抽不开身。幕府上下只有我是个闲人,因此就来前线看看,帮她看看考场的情况,让君侯放心。”

    他拍了拍李意渐的肩膀,道:“你不用管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我没有以官方的身份来,就是白身一人来走在看看,对了咱们的考试进行到哪儿了?”

    李意渐若有所思,道:“先生请看。”

    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道:“现在大部队已经到了卯字区,就是汤昭的防区,一共还剩下七十三人。那些没到卯字区的,可以视为淘汰了。”

    “最快的那个人是……哎?他怎么还在山上?这小子肯定已经不是第一名了。我记得我们新锐营的一个伍已经过了……嗯?怎么他们还倒着跑回去了?难道是被什么东西追得慌不择路……这些小子也是不争气,不过是些凶兽和魅影,竟然被撵鸭子一样撵得到处跑。先生勿怪,有时候会有些意外。”

    “这里积压了很多人。”李意渐又看到了一个“亮点”,道,“这应该是个山谷,我们放了五个人在此。这里用来考验小队团战……”

    他有些疑惑了。五人山谷这一关应该不难啊。虽然这五个守卫士兵是精兵小队,但只要冲过去就不会再追了,并不指望筛掉多少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人积压在山谷里?

    总不会全是等队伍的吧?

    刚刚他没在意,张先生来了一看,居然出现这么多问题,李意渐不由额上有些冒汗。

    李意渐怎么也不会知道,他放出去的魅影里有一只相当出众的傀魅,已经征服了考场符傀,现在挡路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傀儡大军。而五人山谷已经成了符傀大军和考生们决战场。

    张融似乎并没有听出李意渐的紧张,只是静静看着地图,手拢在袖子里,李意渐心中一动,给风南明使了个眼色。

    风南明瞠目不知他的意思,李意渐无奈,只得挥手赶人,心想:你再不懂,我只能叫你滚了。

    好在风南明智商还算正常,拱了拱手,自己跑出帐去。

    李意渐等他离开,才上前拉住张融的手,道:“张先生,您说不跟我见外,我也求您告诉我一句实话。您如今坐镇云州都督府,责任之重大不在君侯之下,怎么会清闲的来我这里闲逛呢?我知道您有通天晓地之能,难道说……这里会有变故吗?”

    丁栩闷坐在小房间中,百无聊赖的借着一盏灯看书。

    “还什么富庶的摩云城呢,连一把术器灯都不给。等我回了坎界,告诉母亲知道,她一定……”

    “哗啦——”

    门声一响,一道光照射进来。

    同时,一个女声叫道:

    “找到你了!”

343 周旋

    一道光照进来,丁栩微微眯了眯眼睛,紧接着眼睛睁大。

    “啊……你!”

    他勐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后欲逃,却不想这小屋哪有别路,那少女抢步上前,一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丁栩张口欲呼,就听外面有人道:“玉姑娘,你在这里?找到了吗?”

    丁栩就觉得脉门一紧,浑身一寒,那少女在他耳边道:“别闹,安静一点儿。”

    门外进来一个脸色冷峻的少年,看到少女已经拉住了一个陌生青年,稍微缓和了一下,道:“玉姑娘,找到了?”

    玉姑娘笑眯眯道:“找到了,欧阳大哥。你看,这就是人质。”

    欧阳洲也没细看,反正盗匪也好,人质也好,都是前线士卒假扮的,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还是尽职尽责的向前一步,宣布道:“老乡,没事了。盗匪都给我打跑了,你得救了。”

    丁栩呵呵道:“我得救个……”

    接着就觉得一热,一股内力从脉门度了进来,在周身一游走,已经全身发热。这股内力倒还规矩,只浅浅游走一圈便止住,但要是内力主人稍微用点力量,就有可能失控冲入心脉,后果不堪设想。

    一瞬间,他性命已操之人手,丁栩知道这是警告,只得闭嘴暗自鼓气。玉姑娘笑吟吟道:“你也不用担心,老老实实跟我走就安全了。”

    欧阳洲已经将山寨搜了一遍,只搜到一些补给的干粮和一个山寨原藏运粮食术器口袋,能装不少东西,倒还值钱,直接将术器口袋递给玉姑娘,道:“这个给你。”

    玉姑娘嫣然一笑,道:“我先拿着,咱俩的东西都能放在里面。”

    丁栩看两人的表情动作,撇了撇嘴,但既然已经落入掌中,自然没有别的话,跟着两人下了山。

    三人下了山,来到山道口上,玉姑娘把丁栩压在自己马上,意思是要两人同乘。欧阳洲略感诧异,道:“这不方便吧?让他来我的马上。”

    玉姑娘轻笑道:“无妨,我比较轻,加上他也不会压垮了马,不然一匹马上如何乘两个大男人?”

    欧阳洲略一犹豫,总觉得不对,就见前方烟尘滚滚,两骑马当先跑过来,再遥遥一看,后面还有上百各色怪物狂追。

    其中一匹马上骑士见这边有人,大声道:“让开!都让开!有傀儡过来了。”

    欧阳洲大声道:“秦永诚?”

    紧接着,他就看清了秦永诚的处境——两个人被一百来个傀儡追,情况已经极是危急。他们的马虽是骏马,却已经力尽,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欧阳洲毫不犹豫叫道:“秦永诚,到这边来!”

    秦永诚一回头,见到欧阳洲,哈哈笑道:“别傻了。你还有姑娘呢。”

    欧阳洲大叫道:“这边有地利,还有脱身之法,你还想往哪儿跑?”

    他们后面就是盗匪的山,说是山,却是光秃秃巨石堆,山壁直上直下,十分险峻,堪比大漠中的魔鬼城。

    要不说盗匪是假的呢?这地方要水没水,要粮没粮,鸟都不生蛋,强盗在这儿建山寨岂不等着饿死?

    秦永诚也看出那里的优势,略一犹豫,还是拨马过来。

    欧阳洲对玉姑娘道:“你……”

    玉姑娘笑道:“我自然跟着欧阳大哥。”

    欧阳洲道:“好,那你让这个人走吧。他又不是考生,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玉姑娘语气随意的道:“他就该跟着我们。不然这些傀儡随便分出几个去追他,岂不要他的命?”

    欧阳洲点点头,虽然看这人质生得眉清目秀,玉姑娘又把他抓得紧紧的,着实有点讨厌,但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又叫玉姑娘先牵着两匹马带着人先到后面藏好,他在原地接应秦永诚。

    秦永诚和冯陵奔了过来,顺利汇合了欧阳洲,欧阳洲匆匆道:“跟我来,这里我熟。”

    虽然是假山寨,但是为了考试增加难度,工事修的可是一点儿不差,前面的吊桥一升起,寨墙高耸,陷阱深陷,铁栏拒马一层叠一层,一般身手可是翻进不来。

    但后面的傀儡中有高大的,说不定能直接平推撞进来,欧阳洲也没敢在前面停留,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又去了后寨,到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关口才停下来。

    秦永诚他们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喘气不已。欧阳洲靠在一个哨岗吊脚楼的柱子前,道:“你们怎么回事?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怎么来的?”

    秦永诚将经过说了,又说明自己两人是如何千辛万苦玩命奔逃才得以至此的,道:“我们这边还算追逃,后面山谷应该已经是大队决战了。符傀丛中必有强大的傀魅居中坐镇,也是考官默许。汤先生大概是看不上小队打闹,要玩真正的军团作战了。只是我们脱离了大部队,倒是失去真正决战的机会了。”

    欧阳洲道:“有点那意思。没想到汤教喻不教授军略,倒是喜欢安排大场面。”他拍了拍秦永诚道,“放心吧,你的表现教喻肯定看在眼里。大军团也不是人人要冲锋陷阵,斥候、疑兵、掩护、断后,每一部分都要紧。你的作用还不重要?就算是汤教喻也能看出来。”

    这就是说汤昭菜又爱玩的意思了。秦永诚忙转移话题道:“若没有欧阳你,我能逃生就不错了。还说什么表现?对了,你身边那个很可爱的女生,不是咱们同学吧?是谁啊?”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你懂得”神色。

    若搁别的人,这一问说不定要脸红,或者说话着急强加掩饰,但欧阳洲是个冷白脸,从来不脸红,当下只道:“这是我路上遇到的好朋友,云中玉。”

    秦永诚难得从紧张的氛围中缓解出来,跟着笑道:“好名字啊,人好,名字也好。还是‘好朋友’,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欧阳洲道:“你这位朋友是?”

    秦永诚道:“我在靖安司的老朋友、发小。冯陵,他原本是灵州人士,后来为了避匪难到了云州,和我做了几年邻居,前几年各奔东西,本以为以后难再见面,今日居然又重逢了。”

    他和冯陵可不像欧阳洲和云中玉那样萍水相逢、除了名字没什么好介绍的,而是真正的旧友,彼此知根知底、很是信任,因此将来历说的清清楚楚。之所以说这么多,也是表明冯陵可信的意思。

    欧阳洲听到靖安司,面无异色,反而点头道:“原来冯兄也是靖安司的?玉姑娘也是。靖安司果然出俊才美女。”

    冯陵皱眉道:“什么?她是靖安司,可是……”

    却听“轰”的一声,前寨一个碉楼已经被撞倒。

    远远看去,那庞大的符傀身影果然如旋风般横扫了过来,所到之处,无不化为齑粉。

    几人哪里顾得上聊天,纷纷跳起身来,叫道:“来了!”

    这时几匹马都还在旁边休息,几人默契的不管马匹,反而反身回山寨墙上,让马留在后方反而安全。

    刚刚顺墙奔到前方,就见云中玉跑了过来,大声道:“别去前面了,人工工事挡不住大家伙,只有天然的山石能挡住,咱们撤出去,到最后面去。”

    山寨背后有一片直上直下的“石林”,正是“魔鬼城”最核心复杂处。几人匆匆忙忙跑到石壁上,就见山寨已经被碾平了。巨大的傀儡正在开进来。

    一行五人一起站在石壁上,面面相觑。虽然各怀心思,立场完全不同,但如今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眼见一百多傀儡越来越近,几人伏在巨石上一言不发,倒是那丁栩先道:“几位,咱们先跑吧?难道留在这里等死?”

    其他人都没理他,这一看就是上学成绩没学好的看法。欧阳洲想到他只是个人质,并没上过学,稍作解释道:“出去就是平原,无碍无险,它们人多我们人少,速度还更快,更是逃不脱。还不是趁着地利行险一搏。”

    丁栩道:“怎么博?那大家伙把墙都推平了。你们要是剑客,那是一剑一个,可是你们不只是侠客吗?你是剑客吗?”他看着云中玉。

    云中玉道:“我不是剑客,但肯定有的打。毕竟我们有地利。”

    欧阳洲嗯了一声,他兵法学得不错,思考道:“我们之前打山寨的时候,看到几个死胡同,那应该是关键。我们把这些家伙分成几部分,分别引入死胡同内,它们出不来,自然不能汇合,咱们就能分而治之了。”

    云中玉道:“关键是那个大家伙。其他符傀还好说,那个大家伙我试过,用术器都砍不动,只能慢慢周旋,所以要把它们分别引开,引到不同的死胡同里去。然后咱们专心对付一个,就容易多了。”

    欧阳洲道:“这大家伙确实厉害,但本质上不也是符傀?是符式制作出来的,只要破坏符式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了。”

    云中玉赞道:“欧阳大哥真聪明……”

    秦永诚苦涩的道:“几位,这有个问题——这些傀儡是由傀魅控制的,不会轻易分兵,也随便被人引诱进死胡同,就算进了死胡同也会掉头,恐怕不是计策可以轻易左右的。”

    云中玉一怔,道:“可是我刚刚试着引诱过,也就是普通符傀,痴痴呆呆的,跟着我的诱饵就走了,怎么不能引诱了?”

    秦永诚呆了呆,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对啊!那么强大的傀魅只有一只啊,它跟着大部队走了,留下来追我的这些的可不就是破铜烂铁?”

    想通此节,他士气大振,站起身来道:“好,咱们一起拆了这破铜烂铁!”

344 转机

    另一处宽阔峡谷中,爆发着一场大战。

    这大概是考试开始以来最激烈的一场战斗。不,可以叫战役了。

    六十七名考生,大战五百傀儡。

    虽然对于整个前线,整个碎域,这种战斗不值一提,但出现在一场考试中,是前所未有乃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怎么说呢……

    对于曲桓他们带来的这场麻烦,肯定是有人暗中不爽乃至骂他们是扫把星的,但更多的少年们竟然是兴奋的。

    居然有机会打一场真正的决战!

    这些考生一路走来,寻寻觅觅、打打逃逃,基本上以赶路和跑路为主,找马找的精神紧张,做任务做的身心俱疲,来回争夺斗得心力交瘁。大部分人是没了任何想法,只想赶紧赶到终点歇一歇的。

    但是决战又不一样,国战又不一样。

    尤其是检地司中几个年轻人发表了一番康慨激昂的动员,眼见远处尘烟滚滚,无数丑陋的符傀往这边进发,一种热血的感觉自然而然的升起。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前线!来前线就是要战斗!龙要翻江倒海,虎要啸聚山林!要是兔子听到风吹草动就可以跑了!在场的有兔子吗?”

    “战斗,战斗,战斗!”

    仿佛回音一般,一声声战斗掀起了惊涛骇浪。

    文采非站在那里大声呼喊,旁边检地司和新锐营的人自然要应和,镇狱司居然接着跟着呼喊,倒是靖安司中还有不少人犹豫,不过气氛都烘到这儿了,自然无人公开退缩。

    勇气是互相传染的,现在这山谷中的勇气已经沸腾起来了。

    旁边站着的是新锐营的名列前茅的新人霍超群,他一直冷静的听着,仿佛没有受到感染,等她说完,才冷静道:“文姑娘,你还有没有战术布置了?没有就我来了?”

    文采非自然让位,她本不擅长调兵遣将,道:“就请霍兄分派。”

    霍超群站到了最高处,用平稳的声音,道:“现在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现在敌情不明,只知道有五百上下的强大傀儡冲击山谷,其中有不下五只特别强大的。我们只有一个时辰时间准备。料敌从宽,我们先将我们看做下风的一方,利用山谷地形埋伏,分而围之,已达到以弱胜强的目的。现在听我分派——”

    仓促之际,霍超群也认不全所有人,更摆不出正经的阵型,但他作为新锐营培养出的精英,本来也适应精英小队的战斗模式,将在场的学生以自己的小队为单位,摆在各个节点上,以执行诱敌深入、分歼合围的目的。

    其实他的思路和欧阳洲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以地利为优势,引敌分兵,分而治之,甚至曲桓本身把傀儡大军引到这里时也是这样想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冥冥中自有天意,而是懂战术的人自然会选择最有利的方式。

    区别在于,一则这边人多,可用的牌自然多。二则对面那个强大的傀魅在这里,傀儡大军更加像一支真正的精兵。

    战斗在一个多时辰之后爆发。曲桓他们为了给考生们多一点准备时间,特意多绕了一些路,代价就是差点给追上,投入山谷时着实已狼狈不堪。

    好在他冲入了峡谷,很快在第一个拐角处被人救了起来,文采非带着同学冲出去接替了他诱饵的地位,他派过来的小弟武奇在山上把他们吊上了山崖。

    曲桓这些人休息不提,战斗一开始就很激烈。事实上他们这个“十面埋伏”还是有效的,那个傀魅虽然强大,但并非用兵如神,是可以被各种精英小队层层削弱,以及带入各个死胡同的。

    其实真正的人类兵家同样会中计,强如项王依旧会被十面埋伏围困。

    只是他们虽高估了傀儡大军的兵法水平,但低估了这些傀儡的强度。

    即使他们把傀儡分为几十个一队,跟着大家伙也分开,分别围困在狭窄的山谷里,依然……砍不动。

    当然不是所有傀儡都砍不动,那些小的傀儡,尤其是人形的,颇有些弱点,用术器砍得准些就能解决。但那些大的傀儡,仿佛移动城墙的那几个,就算实实在在的术器砍上去,也就是砍个白印,比真正的凶兽还难破防。

    而那傀魅虽然并非神机妙算,却也相当有章法,知道以静制动,为己之不可胜。这些傀儡虽然被分兵,但每一路必然有至少一只大傀儡跟随,而大傀儡的战术也非常明确,作为掩体挡在所有傀儡之前,由后方的小傀儡用“喷箭”这类远程武器战斗,没有地利但是人为制造地利。

    因此群傀虽然被分割包围,但无法消灭,那么早晚会合流,到时反而把自己人分别消耗了。

    这时在上方观战的曲桓提醒做主的霍超群道:“老霍,关键在于釜底抽薪。还是要把傀魅找出来。”

    霍超群如何不知这一点,道:“这傀魅十分狡猾,你看,这些傀儡每个队伍表现都差不多,尤其是失误不少,每一个队伍都常常找不到方向,大局上更是常常犯错。”

    曲桓沉吟道:“表现差不多是指看不出傀魅在哪个小队,大局上犯错是指……”

    霍超群道:“指的是傀魅并没有像我们这样在高处观察整个战局。”

    四处没有其他人,他忍不住咬了咬指甲,道:“在这种曲折复杂的山地,身处山中盲点实在太多了。我本来想能诱使它到高处观察地形,一旦离开了大部队,我们就能在上面解决它,没想到竟然不上当。”

    曲桓切齿道:“这个鬼魅影是个胆小鬼。”

    霍超群道:“我们的时间有限,实在不行,只能把它们困在这里,然后逃命去了。横竖离着终点不远了,咱们冲过去就算成了。”

    曲桓道:“又逃命,那不是我们输了……”

    霍超群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须讳言,我们把马弄到外面去,然后鸣金收兵,咱们人出来骑着马走。”

    正在他们言败的时候,山下出现了转机。

    一座巨大的傀儡卡在了山谷口,把身后的傀儡一起堵死在一个山坳里。

    众人眼睛一亮,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利用傀儡本身的宽度与重量灭它们自身。

    当下众人一拥而上,设陷阱也好,利用地形卡位也好,一举攻陷了两个小队!

    现在只剩下……

    八支小队了!

    或者说是七支小队,一个大队。主体的大队。大队还可以拆分出更多的小队。

    虽然只是小小的进步,虽然在这种效率下,能不能把在这场考核结束之前攻陷所有的小队亦未可知,虽然还有很多不确定性……

    但能取胜,谁愿意失败呢?

    这边一个小队长叫做王冲的爬了上来,道:“霍队,我有一个好消息,你——”

    他一上来,就见曲桓和霍超群一脸凝重的看着山下,他马上心中一沉,道:“怎么啦?”

    曲桓和霍超群同时回头,齐声道:“没事——你有什么事?”

    王冲压下疑惑,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巨大符傀的控制符式,虽然不是最核心的那种,但是破坏那处符式,能让那城墙符傀无法正常移动!”

    这可真是好消息,霍超群眼前一亮,道:“干的好。摇动旗号,把所有队长招来,你来传授他们破解的方法。”

    王冲大叫:“得令。”到山头摇旗去了,新锐营的考生都懂得旗语,其他考生也不是没接触过,之前他们分派任务的时候就约定了简单联络旗语,以此作为调配之令。

    等他走了,曲桓才凝重的看像霍超群,道:“你数清楚了?”

    霍超群咬牙道:“我正是数清楚了,原本我们通过地形把它们分派出十二个队伍,但现在加上陷落的,只剩下十一支了。有一支傀儡小队消失了。”

    曲桓默然,他此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他咬牙道:“可是别的傀儡消失也就罢了,那么大一个傀儡也能从我们眼皮底下熘走?”

    霍超群无言可对,只能重复道:“我不会数错。”

    曲桓再度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也说道:“我有一个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告诉你。”

    霍超群道:“你说吧,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曲桓咬牙道:“之前混战中我一直不能确定,但现在我应该确定了。这战斗中的傀儡比追我那时愚蠢多了。”

    霍超群霍然转身,道:“你的意思是说——”

    曲桓道:“那个强大的傀魅,应该已经从这里离开了。”

    ……

    这边战斗如火如荼,那边暗黑色的平原上,一支傀儡小队正在行进。

    这支小队中以普通人型的符傀为主,没有极大的怪物傀儡,但仔细看去,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方块傀儡正是那超大傀儡缩小了百倍的样子。

    一个神色严肃的少年在小队的后方默默走着,整个队伍只有他是人,似乎是一位指挥官。在他的指挥下,小队笔直的往考试的终点行进。

    在符傀队伍的后方,有两个不速之客在远远观看。

    其中一个中年书生轻叹道:“看来,小汤也发觉不对了啊。”

345 潮汐

    巨大的红石山口,本是考场倒数第二区和终点区的交界处,按照设定是考场最后一个兵家必争之地,预备引爆考生决战的天然战场。

    此时因为符傀大军的意外,大部分考生被牵制住了,反在另一处决战,以至于还差两日结束,竟无一人到达终点。

    最先到达的,竟然是一队数十个符傀组成的符傀小队。

    符傀小队中,一个近似人形的符傀走在中央,在它脑袋上,居然还有一个光影模湖的脑袋,就像帽子一样叠在符傀脑袋上,时不时冲着旁边的少年露出讨好的笑容。

    那少年自然是汤昭了,口气充满了平时少有的冷澹,道:“你别看我了,你要是完成了我的任务,答应的条件自然做到。”

    那脑袋连连点头,突然,神色一僵,变为惊恐万分。

    汤昭远远地看着山口,道:“看来你也感觉到了?叫你的符傀冲上去。”

    那脑袋发出一声尖叫,眼见从那符傀身上拔了出来,化作一道无形的游魂要熘走。

    正这时,一道光刷的飞过,如绳索一般将它捆了个结实,就听汤昭道:“我叫你的符傀去探路,又没叫你去,你慌什么?如果它们不去,看来你真想自己去?”

    那魅影无奈,还是偷偷摸摸向后几步,然后指挥着符傀有气无力的向前走去。

    饶是汤昭全神贯注的观察山口的情况,也不由闪过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会觉得傀儡走路有气无力的?

    这群傀儡排成一字型,一步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出去百十丈,并无异样。眼见山口近在眼前,已经接近了两个考区交界的线。

    突然——

    最前方的那个狼一样四足行走的傀儡,塌了。

    也不能说是塌了,应该说是……化了。

    它身体的一部分,前面的半个身子突然化成一滩水,或者说沥青一样的粘稠液体,滩了下来,在地上汩汩流动。

    如果是人,这一下就死了,不死也要挣扎哀嚎,但符傀居然还在前进,后面的符傀也没受影响,跟着继续前进。

    紧接着,其他符傀经过那一个引动异变的交界点,一瞬间竟没有事,安全路过。但在过去之后某一处别的符傀也开始融化,它们的有的整个融化成液体,与其他符傀的液体汇成了小溪,也有的一部分溶解,其他部分还好好的。

    于是本来就奇形怪状的小队存留的部分变得越发古怪扭曲,天残地缺。

    汤昭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只能说就像是一群行走的雪糕,空中有一张无形的嘴,一根长长的舌头,东舔一口,西舔一口,舔的地方就融化,不舔的地方还能塑形,舔的斑斑驳驳、残残缺缺。

    符傀自己是没有感觉的,但汤昭看着不免毛骨悚然。

    不等他说话,那傀魅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向后就跑。

    但汤昭的剑象不容它脱离,将它拉拽回来,汤昭镇定的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那傀魅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也不动了。

    汤昭也没打算听它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破碎潮汐!”

    身后有人回答。

    汤昭一回头,就见他身后来了一人,还有另外一人正在更远处跑过来,显然是追逐先一人来的,不由得惊奇不已,叫道:“张先生?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张融,他先跟汤昭打了招呼,又道:“我看天时不好,来这里查看。看来你也发现了破碎潮汐了?”

    汤昭点头,道:“先生是推算出来的,我是感觉出来的。这就是破碎潮汐吗?”

    这又是一个仅在书本上才会出现的词,人间的人无法接触到,他刚刚凭借奇高的灵感察觉到不对的时候,甚至没想到这个词。

    破碎潮汐,是碎域才会发生的潮汐。

    因为碎域太过破碎,除了几大块板块内部还算稳定,边缘其实还有不少破碎的小碎片在飘荡。这些碎片碰到人身上,就能让人受到暴露在安全区外的恐怖袭击。

    大部分时间,这些碎片不足为虑,在板块内部的人被击中的可能性不高,就像人很难得会被陨石砸死,但有的时候却会莫名其妙的聚集形成潮汐。

    普通的碎片会被安全的阵法挡住,但潮汐是有冲击力的,可能会击溃阵法。

    偏偏安全区是用阵法稳定,内部可以像人间一样行走,所以大家都是不带防护的。一旦碎域的碎片冲击进来,沾到人身上,就会像刚刚那种傀儡一样融化,那反而会造成比真正的前线还大的伤亡。

    比如,汤昭身后的学生们……

    汤昭本来打算确认不对之后就拼着破坏考试也要回去转移学生,这时见了张融大喜过望,道:“既然先生来了,那新锐营也知道了,考试要中止了吧?咱们快把学生们转移走。”

    张融神色凝重,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普通的碎域潮汐,只需要转移就可以了,但是那样的话,我也算不出来,也就不会来了。”

    ……

    “啊?碎域在崩溃?”

    汤昭虽然城府不算浅,这时也大惊失色。

    这不是灭世级别的灾难吗?

    好端端的,一眨眼世界要毁灭了?

    “没有那么夸张。”张融本是十分凝重,听得汤昭如此夸张,反而显得平静了,道:“是安全区上空出现了裂缝。及时弥补就没关系。长久的不能弥补,才会从中间裂开,在对面域界的压力之下开始崩溃。那些破碎潮汐不过是裂缝那边刮过来了的罢了。”

    “这就像鸡蛋,一个完整的鸡蛋是握不碎的,但是磕开裂纹就很容易碎裂了。”

    汤昭匆匆道:“那该怎么办呢?学生们就在后头,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张融道:“新锐营已经去处理了,只是他们还不够,已经叫了支援。咱们都是人间的剑客,处理这种问题反而不如前线的将士。他们有人才有经验,能发动整个摩云城的力量去救那处裂缝。”

    汤昭忍不住问道:“救得回来吗?”

    这是一句没必要问的废话,救回来就救了,救不回来他能怎么样?

    张融道:“希望能救回来。如果救不回来,就壮士断腕,那那块碎域切除。他们常常这么干。无非就是让碎域更加碎些,然后在碎域中心多一个禁区。”

    汤昭听得咋舌,知道这个碎域果然不是自己生活的世界,很多时候行事的逻辑是不同的。

    “那么……也就是他们都有任务,没有人手分给我撤人了?”

    张融点头道:“没错,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碎域能救回来,大伙平安,否则一个也难独善其身。”他回头看了一眼一马平川的红石平原,“但是学生们也必须要撤,这是云州的种子。要把他们送到火种车上。好在他们有手有脚,自己也能跑,想来用不上多少人。”

    “山口对面的人肯定是过不来,要过来就要穿过潮汐地带,只有剑客才有能力,其他人自身难保。这边能用上的人手就是你营地里的人,你看情况需要多少,只管分派。而我们——”

    他往后指了指,后面那个少年这时才跑过来,“我和这位风先生横竖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派不上太多的忙,就来帮你了。”

    那少年自然是新锐营中唯一一个随军符剑师风南明。张融说他帮不上忙是自谦,风南明帮不上大概就是事实。而且把他派过来也有保护的意思。这边虽然繁琐,但相对而言安全些,逃进火种车回人间也方便些。

    风南明气喘吁吁道:“汤先生,我……我带来了这个。”他一边说,一边奉上一张大地图,地图上清清楚楚的标着红点和绿点,正是大营里李意渐那一张。

    “李郎将说……大营那边已经联系了考试前营,来时那辆火种车会赶到乙字区口接应,你要尽快把学生们一个不落带过去。”

    新锐营的考核当然允许死亡,但不是死在这种意外中。

    汤昭打开地图,道:“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大部分的学生都聚集在山谷里。找到他们的难度并不高。”

    这是好消息,要知道即时通讯的术器很珍贵,前线也不可能配给每个学生,只能一个个去找,地图帮了很大的忙,但也只能单向追踪,而且地图只有一张,不利于分头寻找,现在大部分聚集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看这种情况,或许我一个人也可以。”

    “啊?”风南明一时惊讶,顾不得对汤昭的敬意,道,“汤先生,这种情况完全没必要逞能的。多一个人手,也能抢一点儿时间。”

    张融却看着汤昭,他更了解汤昭,知道他不是盲目逞能的人。

    “在这个区域里,还有一个很需要转移的人群,就是保留下来的原居民村。学生们要转移,他们也需要。”

    汤昭神色严肃道:“而且比起学生,他们脚步更慢,家中还有财产,转移起来非常麻烦,一定会耗费人手。张先生,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但我要动用这个傀魅。”

    他指了指被光捆住的那个魅影。

    “让它指挥剩下的傀儡尤其是那个大家伙帮忙搬家就够用了。但没有您这位剑客大宗师,我怕是压不住这个坏心鬼。还有大营里的人要跟着去,不然劝不动他们,就只能用暴力了。”

    张融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原居民……也是摩云城的百姓,这也是我们的责任。不过你也不能一个人不带,这个风小哥你留着吧?”

    汤昭笑道:“好,风兄,你就跟着我吧。”

346 烟花

    鏖战半日,傀儡分割包围终于过半。

    本来按照拼图的原理,第一块拼图放好之后,剩下的就越来越简单。而且傀魅离开之后,符傀的智商大为下降,纵然强度不变,还是好对付多了,众人又找到了一些应对的方法,能够直接瓦解大傀儡的行动力,理应越来越有盼头才对。

    但其实不是这样。

    一则学生们并没有找到真正降服傀儡的方法。王冲找到了一处傀儡的命门,而且弄瘫了一个大家伙,本以为找到了万能钥匙,结果发现,这些大家伙并非真正的“量产版”,弄瘫了一个不代表能弄瘫所有。尤其是不懂符式更无法举一反三。

    这不是白辛苦了?

    最后大家发现,弄瘫那些大家伙还得靠地形和碰运气。

    又绕回了老路,自然就得面对老问题:

    合适的地形并不多,能刚刚好卡住大符傀的地形也差不多,用完了就没有了。

    而运气,运气只是运气,不听人使唤,并不是想要多好就有多好的。

    所以进展没有真正加速的过程。

    二则,学生也会累。

    天色越来越晚,大半天过去,碎域大平原上天气一刻暗似一刻,一刻冷似一刻,对学生的消耗是加剧的。

    这些学生们本来就临近终点,体力不足,补结也有限,已经濒临山穷水尽。说是能忍饥挨饿凭一口气坚持到底,但不到死局,谁愿意搞得自己这么艰难困苦呢?

    毕竟不是家仇国恨,只是一场考核罢了。

    一旦泄了这口气,厌战情绪就会越来越重。

    到最后,眼看已近黄昏,迟迟没有进展,士气低落下去,还出现了伤亡,指挥的霍超群终于说出了:“撤”字。

    曲桓就在他身边,也没什么说的,决战到现在,大家已经表现得很好了。而且达到了战略目的——所有人都脱险了,打不过就撤了呗。

    战略转进,也不算输。

    正这时,一个年轻人从面山壁爬了上来,说要跟这边领头的说话。

    曲桓一怔,随即大喜,道:“冯陵?你是冯陵?秦永诚那小子怎么样了?”

    这少年正是靖安司的冯陵,显然是用轻功赶了不少路,大汗淋漓,道:“曲师兄放心,我们都没事!我们逃到一个山寨里,汇合了欧阳洲师兄。经过周旋,我们收拾了那些追过来的符傀,自觉还有余力,就立刻跑来这边支援了。我先给他们打个前站,他们一会儿就到。对了,我们俘获了一只大傀儡。”

    霍超群听到前面还可,反正现在局势也无所谓支援不支援了,来就来呗,大家一起胜利大逃亡。经此一事,大家有了并肩战斗的战友情,无需互相厮杀了,大多数能顺利抵达终点,也算因祸得福。

    然而听得后面的话,霍超群一喜,道:“你们怎么俘获的?”

    冯陵道:“欧阳师兄……他们在路途上获得了一样术器,可以无条件俘获一个符傀,我们选择了最大的那只,侥幸成功,带着它一路推了过来。他们坐着符傀比较慢些,所以我先过来告知一下,让大伙分清敌友。”

    霍超群道:“这是好事啊。我们正缺乏正面作战的武器。太好了,让他们快到这里来。”

    他心里盘算,有一个听指挥的同级别符傀在手,想必可以兑子,不,以现在这情况,用得好的话可以一对多。

    他一瞬间想出了好几个战术,只觉得场面一下子盘活了,自己等人又行了,甚至连撤退的命令都不再说了,反而让人通知,马上有个致胜武器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太阳又往下坠了几分,天际线处迎着夕阳驶来了一个大家伙。

    一个仿佛巨石凋像一般的符傀轰隆隆开了过来,石像头顶坐着欧阳洲他们几个小小的身影,是为奇观。

    冯陵又从谷口跑出去,拦在凋像之前,叫道:“大伙下来吧,这里是新锐营的霍超群在指挥,检地司的曲桓也在,他们请几位师兄上山商量一下。”

    欧阳洲和秦永诚从头上爬下来,唯独那云中玉笑道:“你们先去,我就在这里看着丁栩吧。这大家伙……”

    冯陵道:“大家伙也要开过去,霍超群要看看——他是指挥,咱们要作战便要听他的。”

    欧阳洲不觉有他,道“也好。我开过去。”

    那降服符傀的道具本是他和云中玉在路途中一起得到的,一路上本来就是他在驾驭,当下把巨大傀儡往前开去。

    云中玉抓住丁栩从傀儡上下来,站在一边。

    冯陵就在旁边,笑道:“云姑娘,这位是个人质,其实就是新锐营的军士,是自己人,你干嘛一直抓着他呢?”

    云中玉也笑道:“习惯了。既然你说了,放开他也没关系。”说着将丁栩放开。

    冯陵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道:“这一路真是多亏云师姐了。说起来,咱们都在总部安思坊训练,我怎么没听过师姐你的大名呢?”

    云中玉笑道:“我一向在外面执行任务,你如何在安思坊听过我的名字呢?”

    冯陵微笑道:“是吗?”

    突然,周围闪出好几个人,仿佛从地底冒出来一样,将云中玉团团围住。

    冯陵将丁栩抓住,一推推向身后,拔除术器指向云中玉,冷冷道:“你是谁?怎么混进我们考场的?为什么冒充我们靖安司的人?”

    云中玉神色微凝,紧接着笑道:“啊,被你认出来了,我不是靖安司的。但也不是外人,四个阵营说白了不都是自己人吗?我是……”

    冯陵突然打断道:“你休想冒充任何一个阵营的人!你睁眼看看,这些人里你认识谁?”

    云中玉一怔,看着周围四个人,个个都是生面孔,果然叫不出任何一个名字,倒也不慌,还是微微一笑,道:“冯小哥心思很缜密呐。为了确定我不是任何一方的人,特意将每个阵营都找了人过来。好吧,那我承认,我被你们看穿了。人间的少年人也很不错。”

    冯陵听得人间二字,心中更是警觉,再次喝道:“你是谁?”

    云中玉悠闲了拢了一下鬓边的发丝,道:“我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变色,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本是转移注意力的小伎俩,冯陵在靖安司训练有素,原不会被她欺骗,然而一瞬间,他看到和那少女同方向的同学也同时抬头震惊,登时明白真有大事发生,不由自主的回头。

    一回头,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边,战况依旧激烈。

    考生们正鼓起最后余勇,和傀儡们缠斗在一起。

    巨大的傀儡在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霍超群的简陋指挥部和欧阳洲紧张的交流俘获傀儡的经验和下一步的计划。

    伤员和疲累到极点的考生靠在悬崖上休息。

    冯陵带着人围攻着可疑的少女。

    汤昭带着风南明来到了悬崖上,俯瞰整个战局。

    他本以为战役应该到了尾声,没想到还在胶着阶段。

    “要快点让他们停下来。”汤昭镇定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风南明对这种混战啧啧称奇,道:“难啊。让你的学生停下容易,但符傀不听我们的。”

    符剑师其实能强行停止符傀,哪怕不是他自己的符傀。但也要讲规则。那必须到符傀身前,寻到关键符式,再利用手段把符式终止,类似于面对面按下停止开关。

    寻找符式、操纵符式对优秀的符剑师如汤昭这样的是基本功,只是这里数量太多了。一个个停止也要花费很多时间。

    “这里一共有……三百零五具傀儡。这个数量……也就还好。”

    风南明下意识的道:“好眼力。”反正他是没数清楚的,紧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道:“等等,你是要——”

    “符式这玩意儿,说脆弱也很脆弱。只要抹去的话……”

    汤昭伸手指天。

    他身上那件青衣化作流光消散,露出一身教喻的官服和腰间三尺佩剑。

    流光从下自上,攀上他的手腕,化为毫光冲天而起。

    黄昏中,光束冲天而起,照耀四方。

    所有人若有所感,一起回头,童孔中倒映着那道光束。

    在空中,光华分为数百道细细的光丝,冲向各个方向。

    每一道光丝,就像精准的箭失,往地下一个符傀处扎去!

    小的符傀被一道光丝直接扎穿,大的符傀却是被光从底下穿过,划破了关键的符式,恰如被画上了终止符,陡然停下了所有活动,化为凋像。

    而与那些符傀近距离纠缠的学生们,被光丝晃花了眼,却如清风拂面,毫发无损。

    光的速度之快,非人眼所能追踪,考生们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凶狠的符傀或成为破烂,或化为凋塑,唯有瞠目不知所以。

    战场外的几个人看得最清楚。

    霍超群和曲桓已经上来的欧阳洲看得最清楚,曲桓甚至早就看到了爬上山来的汤昭,打算招呼一声的,然后僵在那里,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而在场外的少女,在众人包围之中,看到了那毫光冲天而起的一幕。

    光倒映在她的童仁里,就见童孔不住放大。

    她用手捂住了嘴,身形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在内外俱被这一幕惊得雅雀无声的时候,还是离着最近的风南明先回过神来,颤抖着指着汤昭道:“刚刚,那是你的剑术吗?”

347 大势力

    不知过了多久。

    烟花已然散尽,内外寂然无声。

    黄昏残阳下,谷内外六七十学生都保持着呆滞,仿佛沉浸在烟花的梦幻中,难以自拔。

    这种呆滞似乎只持续了一瞬间,又似乎坚持了许久。

    终于,霍超群醒过神来,开口道:“这是你们教喻?”

    与此同时,曲桓开口道:“牛x,教喻!”

    霍超群咽了口吐沫,发自真心的接了一句:“确实。”

    曲桓没听他说什么,抓住他叫,道:“看到没有,我们教喻,是我们教喻啊!什么叫剑客风采?什么叫风流人物?这样的人居然是我们教喻?我们教喻居然是这样的人?”

    霍超群听着他语无伦次、废话连篇,干笑道:“怎么好像你不知道他的本事似的?”

    曲桓摇了摇头,这时,汤昭的声音从风中清晰稳定的传来,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同学,情势有变,我命令你们放下所有战斗和任务到东边山口外集合。走得动自己走,走不动的旁边同学帮一把。立刻动身。”

    命令简单,口吻坚决但不严肃,却好像打开了开关一般,所有学生毫无迟疑忽啦啦往山上跑去。速度比受到傀魅指挥的符傀们还快些。

    到此时虽然出现了受伤减员,但大部分学生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就算有的考生看着有气没力走不动路了,正在犄角旮旯处坐着休息,此时也忽的一声跳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寥寥几个伤势过重的还是有同学帮一把搀扶过来的。

    东边山口,离着冯陵带人围住云中玉的位置不远。冯陵听到集合的声音,呆了片刻,立刻提醒道:“教喻要来了!提防她跑了。”

    云中玉也缓过来,轻轻捋了一下并不乱的头发,道:“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跑?我正要找你们教喻说说事儿呢。”

    冯陵自然不信,叫人依旧围得密不透风,但直到汤昭下来,云中玉也确实没跑。

    这时学生们抛下傀儡已经开始集合了。不管什么阵营,都是受军法训导的,集合起来非常有效率。

    汤昭从山上下来时,看到队伍已经排列的差不多了。

    而且,队列的气氛相当肃穆。就好像汤昭还没开口,同学已经知道是涉及生死存亡的大事了似的。

    汤昭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同学,包括一向冷傲的欧阳洲,对自己格外“热情”的文采非,喜欢当老大的曲桓,以及和自己关系最近的秦永诚,他们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目光里多了一些东西。

    或许是尊敬?

    其实他们之前也很尊敬汤昭的,但这种尊敬更多的应该来源于“感激”。感激汤昭的“用心”,也敬佩汤昭的人品,对一个教喻,短短数月时间,能收获这么多这样的“尊敬”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而再往上的敬畏以及更多的崇敬,就要来源于绝对的实力了。

    就像汤昭现在做到的,弹指间单人灭敌、以一胜百,是超乎少年人想象的事情,即使那些家里有剑客的年轻人,直面这样的场面依旧是发自内心震撼的。

    而年轻人最服膺这种实力震慑,一旦感到震撼就会真心敬畏。

    从力量而来的敬畏,加上一直以来的尊敬和感激,很容易上升到“崇拜”了。

    如果汤昭有私心,此时稍微利用,就可以让学生帮自己办些不那么光彩的私事了。

    汤昭当然没有这种心思,连一闪而过的小得意也立刻让位于眼前的大事,只肃容道:“我长话短说。终点区前出现了破碎潮汐,现在前路断绝。我们只能立刻转移到后方。”

    破碎潮汐并非需要保密的事,学生心理也不脆弱,能够承受坏消息。

    而学生们能不能理解所谓“破碎潮汐”也不要紧,反正路上会有曲桓这等知识丰富又好为人师者替汤昭解释的。

    汤昭只管通知需要转移就行了。

    “现在我命令,全体考生往乙字区路口列队转移。务必在午夜之前到达。现在,回去带上你们的马。”

    比起马来说,人还是更紧要一些。如果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汤昭会通知弃马徒步转移,但现在还没到这一步,那就把马都带上吧。

    众学生去牵马,汤昭找到了霍超群,道:“刚刚是你在指挥?”

    霍超群神色严肃,道:“正是学生。”

    汤昭道:“你做的很好,把所有人团结起来不容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种混战中正需要你这样的俊才脱颖而出。现在我认命你为主骑,带着所有学生一同往山口前进。列阵调遣皆许你便宜行事。无论发生什么,队伍要一路向前。欧阳洲——”

    他指向了同样肃容听命的欧阳洲:“你来压住队尾,不许一个人掉队。”

    欧阳洲和霍超群一起大声道:“遵令!”

    汤昭安排好了队伍,还有事情要做。虽然大部分学生都已在此,但还有两三个流落在外面的,要他对着地图一一去找。所以他要暂时脱离队伍,需要靠得住的学生压阵。而风南明则不必跟上,跟着学生们回去就是。

    他正要离开,旁边丁栩正向他挥手致意。

    汤昭还记得他,道:“怎么啦?我现在有事。你也跟着学生回去,方便自家安全。”

    不是汤昭看不起丁栩,在碎域,你连一个剑客也不是,真不能说保证安全,如果这里不是考场,就算学生这么多人,汤昭也不能放心他们没人跟着。

    丁栩道:“不是,我要检举,这个女的就是那个……”

    他正说着,那边云中玉已经朗声道:“汤剑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彩云归的樊还玉。”

    丁栩哼了一声,汤昭蹙眉道:“彩云归……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他不止听一个人提起彩云归,没有一个人有好话的,不过也都语焉不详,没说对方如何作恶。弄得汤昭对彩云归印象也很模湖,只知道是一群势力不错,穿着艳丽,行事诡秘的女人。

    他记得这个女子明明就是和欧阳洲同行之人,当时两人形容亲密有说有笑,分明是同学兼同行的关系,怎么好端端的又成了彩云归的人?

    亏了欧阳洲现在去牵马整队了,不然看到同伴大变身,岂不受了刺激?

    樊还玉还是比较客气的,显然也是给刚刚震慑到她的的剑客面子,笑道:“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来找这位捧日使的。”

    她说着,指了指丁栩。

    丁栩如避蛇蝎,大声道:“没有!我不是什么捧日使,我是玄冥群岛的人,你去查查就知道。玄冥群岛碧水岛岛主丁夫人正是我母亲。”

    樊还玉笑道:“我们正要拜访令堂,你急什么?捧日使那是无上荣耀,令堂比你知道,必然允许。”

    她面向汤昭,正色道:“汤剑客,我们师徒寻捧日使到了此地,却遇到贵城正在组织考试。我们自然知道轻重,没有打扰。尤其是我师父乃是剑客,无故穿越你们防区是为无礼,因此她只派我进入考场寻找。”

    她看向远处,遥遥看到欧阳洲的身影,道:“我们彩云归绝非蛮不讲理之辈,若非丁某将我们视若虎狼,我们本来可以好好商量的。我进考场之后,为了行走方便,不得已冒用学生的名义,可没做出什么扰乱秩序的事。后来我遇到了欧阳同学,他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远胜于什么岛主之子。我也对他无恶意,对汤剑客没有,对前进城更是没有。只要剑客允许我带他出去,我们彩云归还会送上礼物以表谢意。”

    汤昭听到这里,想问问这个捧日使到底尊不尊贵?如果不尊贵,你们干嘛大费周章的寻找?如果尊贵,怎么你对候选人都叫上“丁某”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和彩云归毫无干系,干嘛要知道什么“捧日使”的含义?知道了太多,到时候也是烦恼。

    不过这女子说话倒是逻辑清楚,还有礼貌,倒不是别人嘴里的什么“疯婆子”,至少交流无碍。

    原来她师父才是剑客,她并不是,而是奉师命做事的小弟子。怪不得汤昭觉得彩云归的人修为低了些。

    汤昭现在时间紧迫,没时间裁决眼皮子底下的公桉,他也不知其中是非曲直,而且事情牵扯六大势力中的两个,可不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间剑客能处理的。

    他肃声道:“现在破碎潮汐马上就到,你们都是碎域人,应该知道厉害。大事之下,没时间掰扯你们的事。看在玄冥群岛和彩云归的面子上,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转移,到了外面你们自己处理这件事。”

    樊还玉道:“这个自然,多谢汤剑客。”

    丁栩欲言又止,汤昭道:“我现在要出去做事。你们却不能呆在一起,以免给队伍生事。”

    他想了想,道:“樊姑娘,你跟我走。”

    本来他应该带走丁栩,但紧接着觉得樊还玉也不适合和欧阳洲呆在一起,以免造成太大的冲击,因此选择带走樊还玉。

    至于丁栩要趁着他不在直接逃跑,也可以跑,就怕他一个连剑客都不是的肉体凡胎不跟着队伍跑不过破碎潮汐。

    樊还玉知道他的意思,也没说什么,似乎无声叹息了一声。

    就见汤昭一挥手,金属光泽的六龙车突然出现,轰鸣起来。

348 光速

    考场的唯一一片地窟之中,两个少年正在厮杀。

    这场战斗明显已经进行了很久,双方疲累至极,动作都严重变形,最后已经站立不稳,倒地扭打成一团,近乎顽童斗殴。

    嗤——

    一道白刃闪过,其中一个本来战局上风的矮个子少年“啊”了一声,显然受了重创,动作软了下来,另一少年趁机翻过身来压住了他,紧接控制住了他的要害,

    “去死吧,王行!”那按住对方的少年喘了口气,紧接着嘶声道。

    那被叫王行的矮个子头顶有一撮红色的头发,此时见对方杀意毕露,真有些慌了,叫道:“曾峰,你他么有毛病!你真要杀我?为什么?同是镇狱司的,你和我较什么劲?有能耐你杀检地司的人去啊!”

    那曾峰冷笑道:“检地司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王行呆了一下,道:“我和你也无冤无仇……”

    只听“啪”的一声,王行吃了一耳光,曾峰道:“你还敢说?无冤无仇……这三年你是怎么欺负我的,你都忘了吗?你这狗东西,仗着自己有点实力,有点出身,一直欺负我。敲诈我的钱财,随意拿我的东西,对我颐指气使,公然侮辱我的出身,嘲笑我的努力,鄙夷我的感情……”

    王行呆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但紧接着又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恶意……”

    曾峰失笑,道:“你可能还真没有恶意。你心胸狭窄、人品卑劣,但凡有一点儿恶意,你都要把人往死里整。小涂就是被你欺负的残疾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你吗?你可能觉得对我还不错吧?但我已经受够了你随心所欲的欺压,这三年心心念念就是要杀了你。终于等到了今日!去死吧!”

    王行头脑一片空白,大叫道:“咱们都是镇狱司,禁止自相残杀!你杀我是犯法的!家法不会饶了你!”

    曾峰毫不手软,道:“似你这样的东西都能活得这么好,我看家法国法都没什么用。你不是最喜欢说,‘这里没人看见,杀了你也没人知道么’?当初袭杀检地司的那群家伙也是这么说的,说的有道理啊!看,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我就把你溺死在这里,保准没人知道。回头你的尸首喂了鱼,这才叫干干净净!”

    他一面说,一面把王行往河边拖去,王行哇哇大叫,道:“曾峰你这狗贼,你会遭报应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曾峰使劲把他的脑袋按到水里,叫道:“我跟你混了这么久,什么缺德事没见过?难道我会怕报应吗……”

    眼见王行在水中不住挣扎,曾峰露出快意的笑容,就听头顶有人道:“闹够了没有?”

    曾峰如坠冰窖,手一松,王行爬起来,哇哇大吐,紧接着就要向曾峰扑过去,却是模湖间看到前面还有人,身子一僵。

    “你是……那个教喻?”

    两人同时认出来了。

    他们都忘了汤昭的名字,但认得他的脸,知道是个教喻。教喻必然是剑客,虽不是镇狱司的教喻也没法反抗。

    汤昭冷冷的看着两人,道:“我正在召集所有学生,最后只剩下你们两个。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原来在这里演一出好戏。”

    他离开大部队,带着地图去找失落在外的学生,一开始顺利找到五个,就剩下这两个。结果到了地图指向的地点发现没有人,偏偏红点已经和他重合,他研究了一下,才发现这一带是地窟,那两人在地底下。

    他又绕了一圈,顺着地窟入口摸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出同窗相残的大戏。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检地司他自己的学生之间,汤昭早已勃然大怒,下重手惩治,但发生在两个镇狱司少年之间……当然还是很生气。

    生气归生气,他一时还难以决定如何处置。杀人者固然有罪,那被杀的似也并非无辜,自然无论如何还是不能杀自己人。

    汤昭不是法官,也不是镇狱司的人,很难凭一时感觉做什么处置,索性不理会,回头交给镇狱司便是。

    所以他只冷冷道:“现在大家要集合,你们现在还都是学生,给我出来。你们两个走前面。”

    两人爬起身来,互相带着恨意和杀意对视一眼,默默沿着地窟通道向前走。

    汤昭跟在后面,旁边那樊还玉从洞窟一侧慢吞吞的走了出来,也跟在后面。

    没办法,汤昭是带了这少女下地窟来的。地窟狭窄昏暗,他把其他学生留在上面,但不放心把彩云归的人和学生们放在一起,只能把她带下来,结果叫她看见了这种腌臜事。汤昭也觉得面上无光。

    虽然这是镇狱司的丢人事,和检地司无关,但从彩云归那看,不都是摩云城乃至前进城的事么?她们怕连人间神州都未必有概念,更别说云州、云州的某两个部门了。

    樊还玉表情安然,跟汤昭走在后面,远远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笑道:“你无需觉得丢脸,这种事哪里都有,并非你摩云城的特色,我师父门下也不是没有。明明是同门,相互恨不得对方死。”

    或许是年纪相近,她的口气变得熟稔,少了些对剑客的恭敬。

    汤昭默然,他其实倒没经历过这种同门交恶,但也不是没见过。黑蜘蛛山庄不谈,他们琢玉山庄真玉弟子以下拉帮结派成风,也真不能说一团和气。

    只不过,激化到这个程度还是少见。

    汤昭摇头道:“这是做老师的不对。人性情不同,自不能全然一团和气,小矛盾难以避免,但应该严加管束,清正风气,不该助长放纵到杀人的地步。”

    樊还玉不以为然道:“师父只要选出合适的弟子,教授传承就已经是恩重如山了。其他的事还要事事都管吗?”

    汤昭毫无犹豫道:“当然要管。教导教导,教授学识,导人向善。为人师表,理当如此。”

    樊还玉顿了一顿,道:“那也要看你要的是什么。似我们彩云归,本就是为了找‘捧日使’才存在的,你再教导出些圣人,没本事找到捧日使有什么用?门派都要不存在了,什么弟子、衣钵都是浮云了。”

    汤昭不再谈论,还是不问她捧日使到底是什么东西,只道:“你们既然找到了丁栩为捧日使,就该消停了吧?”

    樊还玉道:“消停不了,捧日使又不是只有一个。而且还不知他合格不合格呢。我看他生得好,长得像捧日使,可是内里未必合格。”

    她越看汤昭越是可惜,可惜他已经是剑客了,要不然她有八分认定这就是她们一直要找的人。

    当然剑客不一定完全不能当,也可以退剑重来嘛,无非就是前功尽弃、元气大伤嘛。

    但她还不至于这么没眼色的当面说出来,也是她本事不够。

    这里要是她师父乃至师祖在,恐怕连让汤昭退剑试一试捧日使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四人到了地窟入口处,正要出去,突然哗啦啦声响,人影闪动,却是上面等着的学生们一股脑冲了下来。

    “怎么了?”汤昭心中一沉。

    其中一个少女是汤昭门下训导营的学生,叫做王影,此时叫道:“教喻,潮汐来了。上面已经不安全了。”

    此时,汤昭也若有所感,有东西掉下,几乎马上要粘在他头上。

    他用罡气一接,却是一滴石头液。

    是石头被潮汐融化之后,失去了形状,滴下来的石汁。

    汤昭神色一变,道:“不好!快下去躲一躲!”

    他说的下意识的话,樊还玉却是碎域经验最丰富的,道:“地窟没用。潮汐是很容易穿越石头的。天上地下都防不得潮汐,必须要躲到水里面去。”

    汤昭立刻想到了之前差点淹死人的那条地下河,道:“快,咱们躲到地下河水里去。”

    这时连镇狱司的两个乌眼鸡少年也不废话了,转头就回冲,汤昭让学生们先走,让樊还玉也先走,撑起罡气在后面顶着。

    好在洞口离着地下河不远,到了水边,众人便如鸭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下河。

    汤昭嘱咐道:“下了河不要动,一个拉一个拉好手,一个也不要落下。等我。”

    樊还玉顾不得礼貌,道:“躲在河里也要尽量扎到河底,不要停留在原地,赶紧游走,不然被潮汐拈上连换气都不能,岂不憋死?”

    她还有一句话想说:互相拉手大可不必,反而不灵活拖累逃跑。真要有大规模潮汐来,谁还能顾着别人?能逃一个就是一个罢。

    汤昭道:“不用,我带你们走。潮汐从哪边来的?”

    王影在水里冒出头来,回答道:“似乎是东边?”

    汤昭道:“那就往上游走。还好水里也透光。”

    不等樊还玉疑惑,汤昭自己也跳了下来。

    他一落水就用剑元护住全身,在水中睁开眼,一只手拉住了樊还玉,另一只手拉住了听他的话一个拉着一个的学生们。仔细一数,果然九个人,一个也不少。

    “好,都拉好了!”

    “剑术——光速。”

    一道毫光打穿了水底,沿着上游一路通了过去,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樊还玉刚刚见过汤昭的剑术,见又是光,仿佛跟之前一样的剑术,正疑惑他要击穿那个,突然仿佛被人一拽,身子虚化,顺光而去。

    再睁眼,已经是光的尽头。

349 路遇

    夜色深沉,褐石遍布的大平原上,一队骑兵正在紧张的行军。

    六七十骑兵作为军队只能算小股骑兵,甚至还不满大规模作战最低要求的“百人队”,但他们的整齐队列和马上骑士的精神状态,以及在夜色中行军不离散的纪律,都显示他们是一队精兵。

    更扎眼的是,在他们最后有一座方头方脑的巨大符傀,在黑夜中移动起来轰隆隆作响,好似城墙往前压,所到之处不无压平,一路扫尾,给骑兵增添声势。

    这些正是从平原考区上撤下来的学生们。

    他们神色严肃,纪律分明,夜色模湖了他们的五官,遮掩了他们的青涩,让他们看起来完全是久经沙场的英武战士。

    霍超群因为被任命为主骑,自感责任在肩,一时也不放松。为了让队伍夜间行军不离散,他做主稍微偏移了一下路线,沿着一条河道行军,且在队伍中前后巡逻,盯着众人不能走脱一个,事无巨细都要观察纠正。

    “跟上,跟上,别乱了阵型。”

    “夜里行军注意地面。”

    “征袍,注意征袍,说了要覆盖全身,只露出脑袋。等到潮汐来袭的时候,说不定就要靠征袍救命,怎么能这个时候懈怠呢?”

    黑夜里,队伍中只听到他的呼喝声,若非他内功不错,此时早嗓子都喊哑了。

    在他的努力维持和欧阳洲的扫尾压阵下,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行。

    尽管考核戛然而止令人莫名,尽管那未知的破碎潮汐令人胆寒,尽管有些尖子生为没有名列前茅人前显圣而遗憾,尽管还有人如欧阳洲为自己同伴不见了而惊疑担忧,但都改变不了队伍的整齐的前进。

    因为他们训练有素,因为他们是可造之材,因为他们毫无疑问是云州的未来。

    经过数个时辰的强行军,连通乙字区考场的路口已经遥遥在望。这标志着他们这一场考核将近尾声。

    霍超群到此时稍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起心来——

    到了终点,能一切顺利吗?

    要是来接应的火种车不来怎么办?

    在酷寒的夜风中原地等着么?

    要是等不来,潮汐先来了呢?

    潮汐无声无息,黑暗中难以观察,在大平原上,真是无处躲藏。

    若是一路奔回起点,那就要一两天的时间,现在队伍缺乏补给,一整日没有休息,要如何……

    正想着,突然头顶上豪光一闪。

    是剑光!

    在夜空中,剑光明亮耀眼,几乎照亮了大半天空。不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更像是又一轮太阳。

    众学生骑在马上,几乎一起抬头去看,发出了惊叹声。

    无他,这豪光太亮了,尤其是在四面深沉的黑暗里,几乎一下子人以希望的感觉。

    “这肯定是剑侠啊。”

    曲桓好久没说话了,这时没有忍住,一开口,吐出一道白气。

    “你怎么……哦。”在他旁边的不是他的小弟,而是秦永诚,一怔之下就记起来了:在碎域,剑客也不能乱御剑飞行的,能这样大喇喇飞行的必须是剑侠。

    而且刚刚那道豪光似只有一道,在碎域,剑客也是聚集的群狼,只有剑侠才可以做独行的虎豹。

    “是摩云城的剑侠出阵去应对潮汐了。这些大家有救了!”曲桓接着道,“只不知是谁出动了?摩云城有不少剑侠吧?”

    在他前面是一个新锐营的年轻人,此时回头道:“也没有多少。两只手也数得过来,还不是都能齐聚。所以应该会先出动一位剑侠,不知会出动哪一个?说不定是……”

    话音未落,一声雷鸣一样的咆孝震人耳膜,从半空中跃下一头怪兽。

    那怪兽也不过一人来长,平人高矮,身如虎豹,头似龙形,长有生有一角,背后有收拢之翼。

    那是……

    “貔貅?”

    曲桓和秦永诚等齐声道。

    前面那新锐营的人回头瞪了一眼,低声喝道:“闭嘴!”

    那貔貅口吐人言,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行军?”

    霍超群上前,神色恭敬,但并没有震惊之色,道:“回禀将军,标下是新锐营受训霍超群,来此接受考核。此为我等同届考生,因躲避潮汐,正奉命往乙字区山口转移。”

    他这么一禀报,曲桓等人间衙门来的学生立刻意识到这貔貅显然是摩云城的某位将军的剑象,云州军的自己人,霍超群他们都认得这位,怪不得一点不惊奇。

    那貔貅声如洪钟,道:“好像有这么回事。你们既然是来考试的,已经是大半个军人。眼看就要服役,遇到灾难不冲上去,反而撤下来吗?”

    他直接质问,曲桓等人皆心中不爽,说的好像是自己人等人畏难避战一样。

    霍超群站直了,大声道:“将军,我等接到的命令是转移至乙字区口!若命令有变,我一行七十名考生纵然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那貔貅略一停顿,道:“既然如此,你们……”

    正要说下去,旁边的河道亮了起来。

    那是一条古老的大河,河道很是宽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河流渐渐消失在了沙漠之中,如今只剩下干枯的河床以及苟延残喘的涓涓细流。

    霍超群为了聚拢部队,是一路沿着河岸行进的,但从来没关心过水里有什么,就算水里有食人鱼,那也与眼前的处境无关。

    然而此时,河水亮了。

    不是一滴水亮了,也不是一段河道亮了,而是一条河整个的亮了起来。在夜空中,就好像一条灿烂的银河,落在了黑暗无垠的荒漠上。比之刚刚照耀天际的毫光也不差几分。

    一道光从河道中射出来,角度很小,斜斜射在河岸上。众人的目光跟着光走,盯在光的尽头。

    下一瞬间——

    光中突然出现了人。

    九个人,突然出现在光的尽头,往岸上撞去。

    如果把光看成轨道,他们似乎是顺着光滑过来的,但移动速度太快,没有人能看清,众人只觉得刷的一声,人就出现了,然后因为惯性撞向岸边。

    千钧一发之际,在最前头的那少年用手反推,一道剑元打在岸上,登时给了个反冲的泄力,九人停下冲击之势,在空中扭转九十度,倒飞上岸。

    等到九个人七扭八歪落在地上,曲桓等一下子认出了最前面的少年,惊喜道:“汤教喻!”

    这几个人当然就是从地下洞窟里穿河而出的汤昭和几个学生还是樊还玉了,他也没想到光的终点竟然正好汇合了学生们,不由喜道:“啊,这么巧?大伙儿还好么?”

    虽然眼前有貔貅拦路,但和汤昭感情最深的检地司学生们还是纷纷欢呼道:“教喻,我们都好!一个人也不少!”

    那貔貅看到汤昭出现,也是吃了一惊,但紧接着就开始打量这位“教喻”,此时河道光芒未熄,可以清楚看清汤昭的五官,他也忍不住意外的看着这位即使在碎域,也是年轻的不像话的剑客。

    与此同时,汤昭和学生们打完招呼一眼就看到了貔貅,这神兽虽然身材玲珑,但活生生皮毛俱全,乃是真身而非幻影,分明是一位剑侠的剑象,忙客气道:“不知这位前辈是……”

    霍超群忙要介绍,那貔貅剑道:“我乃貔貅剑崔引胜,乃是云州副都督,摩云城权城守。”

    汤昭“啊”了一声,因为前线与人间的区别,他对碎域所知有限,以至于对这摩云城具体有哪些大人物不甚了解,但这个官职他听懂了:

    这是摩云城的话事人,云州前线总指挥,仅次于高远侯的二把手,地位极高。

    这年头,除了皇帝,地位高就是实力强,貔貅剑肯定是最出色的那种剑侠。

    他行礼道:“检地司训导营教喻汤昭见过崔将军。”

    那崔引胜的剑象貔貅点头,道:“刚刚是你的剑术?是传送还是遁术?”

    这算是稍微无礼但还算正常的问题,汤昭回答道:“是遁术。”

    貔貅道:“好速度。你的剑象是‘光’?光有多快,你的速度就有多快?”

    说实话,他刚刚都没看清汤昭的速度,表现和学生们一样,一眨眼,人就突然出现了,毕竟光速绝非人眼能识别,哪怕是剑侠也不能。

    汤昭解释道:“不敢说光速,尚差得远呢,连亚光速都称不上。”

    别说如今他达不到光速,就算能达到,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根据陈总的教导,速度一旦达到了光速,会有很神奇的事情发生。

    貔貅道:“那也不错,毕竟光速有多快谁也说不好。你的遁术能带人?”

    汤昭道:“可以。不过最多一个小队。”

    他的剑术是光能照射到哪里,他就能带人遁去哪里,只要介质透光,可以无视阻碍。

    其实带人的人数上限应该没那么低,只是他剑元不足,带人很累的。

    貔貅道:“也还算有用。能打能逃。我没见过你,你是新剑客?现在要去哪里?”

    汤昭道:“我尚未从军,刚从人间来,奉军令,把这些孩子们送回安全地区。”

    貔貅略一沉吟,道:“也好。他们都是些黄口小儿,牙也没长全,有什么用?”

    倘若汤昭没有那些威望,此时必有人暗暗腹诽:汤教喻和我们差不多大,我们牙没长全,他就长全了?

    现在不会有人这么想了,最多觉得这貔貅刚刚好像要征召他们,现在似乎改主意了?

    刚刚说的他们好像不识大体应该冲上去,现在又好像他们只会碍手碍脚就该留下来,变得这么快吗?

    那貔貅又道:“破碎潮汐你已经知道,你是剑客,又已经在前线,难道能独善其身吗?”

    这质问的口气更是似曾相识。

    汤昭和刚刚的学生差不多的反应,战场上也不容其他表态,立刻道:“身在前线,理当以军令为先,若有差遣自惟命是从。不过身为教喻,当保障这些孩子的安全,我想先送他们去安全区。”

    那貔貅看了一眼天色,自己的剑光已经飞远了,也无心再说,道:“也罢。前面火种车已经到了,想是来接学生的。你送他们去之后再来潮汐破碎处报到。你拿我的信物为征召令。若遇上其他不及赶上的剑客,你便带他们一程。”

350 人不寐

    四更时分,汤昭终于带着考生们在乙字区路口看到了火种车。

    当看到火种车仿佛一座城楼一样矗立在旷野,汤昭松了一口气——一副万钧重担也暂时离开了他的肩膀。

    学生们刚到,火种车门打开,安教喻走了下来。

    汤昭看到熟人,心中又松了口气——此时他看到安教喻那张脸都比平时稍微眉清目秀几分。

    紧接着兰教喻也出来,汤昭更是高兴——比起安教喻,兰教喻还是更可信些。他更愿意把检地司的孩子交给兰教喻。

    毕竟他陪不了学生们返程。

    汤昭将学生们送到车上,连樊还玉也算上,确认一个不少这才最后放下心。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镇狱司那两个少年互相残杀的行为告知了安教喻。

    他没有理由不告诉,不然也不知道是保护谁。

    安教喻听了,阴了脸也不说什么,倒是兰教喻突然从旁边出来,笑道:“汤教喻莫要大惊小怪,这种事常常发生的。”

    安教喻怒道:“他说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

    兰教喻笑眯眯道:“偶然路过时听到的。放心吧,我不是来笑话你的。这种事谁也别笑话谁,谁还没有几个想弄死的同学了?家里都有处理这种事的流程。”

    汤昭也不会说:“我就没有”,何况如果把石纯青算同学的话,他也有,只是摇了摇头,道:“你们处理吧,我先走了。”

    兰教喻和安教喻同时一怔,兰教喻道:“你要去哪儿?李意渐不是安排咱们一起撤走吗?前线都动员起来了,剑客出动了不少,人家井然有序,可没咱们插手的份儿。”

    汤昭道:“我在路上被征召了。”说着将路上貔貅剑这一出说了。

    兰教喻惊异道:“崔将军亲自征召你,那你就不能不去了。”她微一迟疑,将汤昭拉到一边,道:“你到前线跟着剑客作战,可不要太往前凑了。貔貅剑的意思是叫你帮着运兵,那你就只管运兵,别的别管。”

    汤昭道:“这个自然,我初来乍到,自然要听从指挥,总不能只想着自己往前冲。那不是添乱么?”

    兰教喻压低了声音,道:“添乱是一回事,更是怕你得罪人。破碎潮汐虽然凶险,但也有极大地利益。比如说有可能出现剑种……”

    汤昭眼睛陡然睁大,一向听说前线多有剑种,却不知哪里有剑种?

    他来前线监考本就是过客,从来也没想过偶然来一次就能得到剑种的消息,没想到真的听到了。

    兰教喻道:“前线虽然有很多危险,但也有很多机会。尤其是这种碎裂风暴,往往夹杂着剑种,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来就是数个乃至十数个……”

    说到这里,她看到汤昭眼睛亮了,不由提醒道:“你不会起心思了吧?你可别胡思乱想,论实力、论资历、论功劳你怎么能争得过别人?剑种是何等珍物,你可不要自取其祸!”

    汤昭一凛,冷静了下来。刚刚他确实心动了,他听到前线剑种一出就是一大把,心中不免起了心思:凭他的本事,独一无二的宝贝他没机会得,数量多些是不是有机会?

    他如今虽然是正经铸剑师,可还没给人铸过剑呢!他自己虽不需要铸剑,但是身边还有朋友需要成为剑客,却一直没有头绪。此时好容易得到消息,如何不起心思?

    但兰修竹的提醒让他清醒过来,别说一把剑种,就是一百两百剑种,恐怕都轮不到他取得其一。

    前线的水可太深了。剑客根本就不算什么,何况他还是外人。

    当下他谢过兰修竹提醒,也打定主意:先做个补位的工具人,切不能轻举妄动,见机行事。

    想好了,汤昭准备下车,秦永诚等检地司弟子上来,围到门口,纷纷道:“教喻。我们跟你去吧!之前貔貅将军也要征召我们来着。我们给你做亲兵也好,站脚助威也好,绝不拖你后腿!”

    汤昭笑道:“可是将军最后没征召你们。那么李郎将的军令还生效,他命令你们乘车退回人间。你们眼看通过考核,已经是正式的新兵了。入伍也好,入职也好,第一要紧的是什么?一切行动听指挥。现在的命令是回城,要遵军令!”

    考生们只得道:“遵令。”

    眼见要回到车上,汤昭也跟着离开,秦永诚忍不住道:“教喻,还能再见你吗?”

    汤昭好笑道:“这是什么不吉利的话?我难道一去不复返了吗?来日方长,怎么会见不到?我还要回检地司的,到时候咱们不只是师生,更是同僚,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说着下了车。

    车门拉上,火种车隆隆地开走了。

    目送火种车消失在夜色中,汤昭又看到远处天边那一抹鱼肚白。

    好家伙……

    黎明了。

    这一日来回折腾,从白天到黑夜,到了黎明时分,竟把自己单独留在了荒凉无人的旷野中。

    监考任务告一段落,他现在要做的是跟着摩云城的其他剑客一起去处理危险的破碎潮汐。

    那么……去哪儿找应征的队伍呢?

    汤昭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一时怔住了。

    貔貅剑的征兆可谓草率,比当年刑极把他拉去执掌獬豸剑还要草率一百倍,根本没头没尾,别说没让他找那支部队,连集合地点都没有交代,他要不去想熘就熘了。

    唯独就是以后真的到了前线服役,再见那位貔貅剑可能有麻烦罢了。

    当然也可能貔貅剑自己也早抛诸脑后了。

    汤昭没有打退堂鼓,他其实是有点认死理的,虽然困难重重,但既然受了征召,自没有半途而废之理。

    他想了想,决定先往摩云城的方向走走看。摩云城和潮汐前线之间两点连一线,其他剑客要过,都是要取近道从那里走,总不能舍近求远吧?

    汤昭这么想,在黑暗中辨明方向,驾驶六龙车连续往北行去。此时旷野大平原,正是飙车的好地方,

    他虽然不便御剑,但没有隐蔽身形,反而要引人注目,引起别人注意才好。所以剑象化光绕在六龙车周围,就像土星同款光环一样,隔着几里地一眼就能看见。

    想那拉着太阳在天际巡逻的六龙车,声势也不过如此了。

    跑出半个时辰,碎域的风吹得耳边嗡嗡作响,汤昭心想:这潮汐要经历多久?会不会我们赶过去都结束了?不知张先生他们有没有安全转移村民?

    呜噜噜——

    一声号角声远远传来。

    那苍凉低沉的号角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传到汤昭耳畔,只剩下沉郁深邃的余韵,从耳鼓一直延伸入心底,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

    这是,摩云城出兵的号角声!

    果然是危机临头,全城动员起来了!

    随着出征号,摩云城的剑客、士卒、义士要乘着火种车轰隆隆赶赴前线了。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汤昭心中闪过古人边塞之词,微微抬头,但见天际白色越来越明显。

    长夜就要过去了。

    人不寐。

    他转动着六龙车的车把,向着号角声处冲去。六龙车的车轮在地面上几乎摩擦出火花,在最后的黑夜里划出一道光影轨迹。

    轰隆隆——

    是火种车的声音!

    汤昭在行进中,远远看见大路上一辆接一辆的火种车在大路上前行,心中一喜。

    终于赶上大部队了!

    他心中暗喜,忙开车加速,如一道火光冲向那火种车行列。

    到了近前,就见一辆辆尖头圆尾,比来的那辆火种车小好几号的火种车正往前奔驰。每一辆车头上都挂着剑形云纹的“摩云剑令”,虽在熹微的晨光中也金光灿灿,十分耀眼。

    果然是从摩云城出发的运兵车!

    一、二、三……

    汤昭细数了一下,一共有十多辆车。

    这种火种车他稍微了解过,能够装一个标准的五人剑客小队,和上百名普通军士。

    十多辆车就发了上千军队了!

    这并不少,前线的战士可不是人间那些兵勇,都至少是有功底的义士。如摩云城的精兵,则很多是侠客,在人间都能成为一方高手,成为五毒会这样帮派的头目,在这里却只是军卒而已。

    看来潮汐对摩云城是不可轻视的危机,调动了这么多军队。

    汤昭义不容辞的心更盛,开着六龙车一路追了上去。

    刚刚追到车队之前百步,就听嗖的一声,一道剑光飞来。

    剑光就是寻常剑客的剑光,快到一般人难以用肉眼捕捉,但不用汤昭出手,他身前的剑象一挡,“嗤”的一声轻响,剑光化为无形。

    汤昭一凛:起手就是剑光吗?

    刚刚那道剑光说是警告也可以算是警告,一般的剑客遇上了不会有性命之忧,或挡或躲,化解这一剑之后,自然收到了警告之意。但若是不到剑客的人来了,冷不丁一道剑光就已经扎穿了胸口,十死无生。

    那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或许车上人认为如果不是剑客却敢追火种车,本就是取死之道吧。

    汤昭刚刚分辨出剑光来路就是其中一辆火种车,就听领头的火种车上有人喊话:“哪来的野剑客?快滚,阻拦摩云城行军是死罪。再敢靠近,将你军法从事,乱剑砍杀!”

鬼故事的续集来了……

    各位老大,我终于中了。

    怎么说呢,有一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现在感觉发烧,嗓子疼,希望能好起来吧

    先请两天假,看情况两天后好点就更新

    大家都保重身体啊

351 野剑客

    无端端被骂了一顿,汤昭颇为不爽,但他念着是误会,大声道:“我是人间剑客,高远侯麾下检地司直属训导营教喻汤昭,不是什么野剑客!我受貔貅剑崔将军征召搭运兵车去应对碎域潮汐。现有凭证在此。”

    他举起了……一根貔貅毛。

    没办法,那貔貅说来的仓促,没什么信物在手,最后只给他拔下了一根尾巴毛。

    到底是神兽毛,虽然纤细,在黎明的微光中竟也闪闪发光,一望可知。

    他们这样对话,车队在前进,汤昭骑得六龙车也在前进,双方始终保持相对平行的位置,静夜中交织引擎的轰鸣声。

    他拔毛的效果还不错,车队一时沉默,并没有人再开口。

    领头的车沉默片刻,有人道:“我们这车上已经满员了。后面的兄弟谁车上还有空额的?载他一个。”

    这时,就听后面立刻有人道:“我们这里满了!”

    “我们也是!”

    “没有空位!”

    一时七嘴八舌,十余辆车都发声,发声倒是争先恐后,只没有一个说要他的。

    这时,那领头车上的道:“那剑客,你听见了。车上没你的位置。你等下一拨吧。后面还有掉队的,有那人没齐的可能愿意载你。”

    汤昭解释道:“我是……”

    后面有一辆车有人大声叫道:“我们知道你是貔貅剑召来的,那又怎么样?我们也是奉貔貅剑的命令去增援的。你看看,这里谁不是听命的,难道只有你一人有军令吗?现如今就是没有你的位置,难道还能变出来吗?别挡路了,快让开了!”

    汤昭“滋——”的一声刹住车,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在夜色中吐出一缕白气。

    火种车队毫不停息的从他身边掠过,越开越远,汤昭最终没有开着车跟在后面。

    就算没有人需要他运到战场,他最终独自一个人也会赶往战场——但那也不用非跟在别人后面吧?

    非同路人,不必同行。

    等到那些火种车最终消失在黎明的夜色当中,汤昭才重新启动了六龙车。

    那道布灵布灵的光又闪了起来。

    在渐入拂晓的天色中,光依然闪亮。

    他突然一人往前开,渐渐地心情也安定下来。

    这时,背后那熟悉的隆隆声又响了起来。

    汤昭一回头,就见同样的火种车又开了过来,这回只有一辆。

    而且,可能是天光越老越亮的缘故,这辆车的细节也能看得清楚,汤昭觉得这辆车旧旧的、破破的。

    眼见火种车开近,就听有个大嗓门叫道:“前面的小子,让开了!咱们这是去前线作战的车!”

    汤昭一怔,心想这就是前面车队说的掉队的那种车吧?犹豫了一下,再次问道:“你们也是去救援破碎潮汐的?”

    那大嗓门道:“是啊。你这野剑客别起心思了,那么紧急的任务,貔貅剑都在前面坐镇,调的都是摩云城的大军,不会让你们跟着占便宜的。”

    汤昭又好气又好笑,这里的人张嘴闭嘴都是“野剑客”,野剑客是什么?怎见得他就是“野剑客”?

    人间那些地位尊崇无比的剑客大概想不到,在前线剑客居然轻易和“野”字连在一起。

    还没说话,另一个温和一些的声音传来,道:“那剑客,我看你年纪轻轻,刚刚成为剑客不久吧?正是安稳修炼的年纪,何必学那些没希望的投机客冒险取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休听人说破碎潮汐里有什么大富贵,其中的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我们都是准备拼命的,你还年轻,早早迷途知返吧。”

    汤昭无奈,这人说话倒也是好意,至少不让人生闲气,只能再次举起他那个好像没有屁用的貔貅毛,道:“我不是野剑客,是貔貅剑征召的正经剑客。你们看看,这是貔貅毛啊!”

    别说,这一回那火种车轰的一声,停住了。

    汤昭反而一愣,自然也停了六龙车。

    火种车大门打开,钻出一条昂藏大汉,穿着家常便服,开着衣襟袒露胸膛,腰间悬剑,显然是个剑客,打扮的倒有几分“野”风,道:“貔貅剑?真是貔貅剑?貔貅剑征召了你?”

    汤昭把貔貅毛摆了摆,道:“你看,貔貅尾毛。”

    那大汉下地跑了几步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来看,道:“原来这就是貔貅毛?闪闪发光啊!老乔你来看啊,这是不是貔貅毛啊?”

    他这么一说,车门中又出来一位,三十来岁年纪,略有些中年发福的样子,也是佩剑的剑客,也小跑着凑过来,盯着那根白毛,道:“啊,原来这就是貔貅尾巴毛吗?挺漂亮的呀!”声音正是那温和之人。

    ……合着你们俩一个也不认得?

    看着两个围着一根毛啧啧称奇的剑客,汤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他轻咳了一声,道:“二位原来不认得。是貔貅剑往常不用貔貅毛征召剑客吗?”

    那老乔理所当然的道:“自然不能啊,你想他征召过多少人?一人一根毛不早薅秃了吗?他一般用摩云剑令,我们车上挂着的那个。”

    汤昭看到火种车前挂着的剑令,云与剑的形状,确认了他们果然是正经摩云城剑客,道:“是啊。刚刚我也见过火种车车队,每辆车都有剑令。”

    老乔道:“那个自然,不然怎么做任务?咱们认令不认人的。”他说到这里,突然恍然,道:“你刚刚遇到车队了?怎么没有上车?”

    汤昭尽量不露出悻悻的语气,道:“他们没有位置了。”

    老乔和那大汉恍然。那大汉看着老乔,道:“那咱们有位置……吗?”

    ……询问的这么明显吗?

    老乔和他瞪视一眼,道:“有……的啊!”

    他中间略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定,说有位置就是接受汤昭的加入了,所以他紧接着道:“上车来吧。”

    汤昭松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赶上了。

    将六龙车收起,汤昭如愿以偿的登上了路过的火种车。

    这是一辆行走在前线的标准运兵车,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有五个房间,给标准的五人小队,下面一层搭配普通士卒,挤一挤可搭乘上百人。

    很多成了型的剑客小队都会架势这么一辆火种车在前线奔驰巡逻,猎杀天魔和魅影,甚至穿过那道生死线,去对面游击。

    不过这辆车一看就没有满员,不说下面一层似乎空空荡荡,就是上面的剑客也只有三人,除了那老乔还有那身高体壮姓山的剑客,另有一个剑客在自己房间里,并没出来见人。车里的装潢和外面差不多,旧旧的、破破的,一看就是有年头的样子。看样子这确实是一个混得不好的小队。

    那老乔看起来三十来岁,其实已经五十往上,叫一声“老乔”绝无问题。他同意汤昭上车之后,便很是自来熟的拍了拍汤昭,道:“汤小哥,这两个空房间你任选一个罢。”

    汤昭倒是没有在意房间,因为这里离潮汐处不远,最多几个时辰就赶过去了,休不休息也无妨,但还是谢过了老乔的好意。

    老乔继续道:“一个车上能承载的剑客是有限的。并不是说房间有限,而是火种车的阵法能保护的人有限,咱们这种车,一辆车上超过五个剑客,阵法就会过载解体,车也要坏了。”

    山剑客从另一边揽住汤昭的肩膀,道:“咱老乔的意思是,人家不载你,也可能确实是剑客席位满了,装不下了,不全是找借口。”

    老乔怒道:“滚,小汤剑客用你这憨货来解说?”

    他又解释道:“实在是这种路边拦车的情况很多,这红石平原上到处都有野剑客,就是那种没有势力归属,来路不明,甚至连敌友都不明的剑客。平时也不见他们正经与天魔战斗,偏偏遇到这种事便来了精神,闻着味儿就就来了,见缝插针的想蹭着上车,从我们这里捞好处,遇到危险说不定还要背刺。似这等人,别说载他了,见面一剑穿过去,没有冤枉的。”

    山剑客道:“老乔是说……”

    老乔瞪了他一眼。

    汤昭自己解释道:“多谢乔前辈指点。我明白,非是其他路过朋友不搭载我,怪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做出惹人嫌疑的举动来。下次按程序来就不会惹人误会了。”

    山剑客拍手道:“说得对啊,小汤剑客当真通情达理,人家根本没误会,老乔你都多余解释。”

    老乔冲着山剑客摆了摆手,笑道:“小汤是刚上前线的新剑客吧?那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不太正常了?正好你上了我的车,老乔我常带新人,你只管跟着我,不会把你带沟里去。”

    汤昭拱手称谢,老乔带着他道:“走,你大晚上的赶路很累,趁着天色还早,上去睡一个回笼觉。”

    汤昭一怔,道:“咱们不是去增援吗?军情如火,睡觉先不急吧?”

    老乔道:“我们当然急了。可是车急不来。咱们这车嘛,有点小毛病。上次伤了骨架现在也没好。今天早上胎爆了,所以一直在车坞里维修,听到集合号时还在补胎,等我们出来,大部队早就出发了。就凭咱们这车肯定是追不上的,所以呢也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在这回人手够,城里能出来的都出来了。缺咱们几个也一样建功。咱们就放平心态。一个战役有前锋,有大部队,有增援,有预备队,咱们当预备队也好嘛。你别学这憨货跟自己较劲,睡睡觉养精蓄锐也好嘛。”

    汤昭若有所思,道:“两位老哥,你们是想休息,还是想当前锋呢?”

352 云海

    太阳终究再度升起。

    晨光渐明,红日东升,考场尽头的那一片山谷已经化为云海。

    在昨天晚上,这里还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谷,有峻拔的山崖和狭窄的道路。整片区域气候干旱非常,山石一片赤红,土地寸草难生,终年难见雨水。一夜之间,却仿佛有青天之上的万里云海凭空降临,给山谷铺上了厚厚的、润泽的白色云毯。

    这自然不是天地自然的伟力,而是剑与符的把戏。

    在世间,人能操纵天象万物的手段,大抵就是这两样了。

    云层极厚,层层叠叠的白气已经没过了大部分山壁,几座巍峨的高崖只剩下微微的山尖,就像茫茫大湖当中露出水面的几处礁石。

    其中最高峰处,已经搭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离着四面大镜子,几架金属的仪器,中间更堆着一座云做的假山,乃是摩云城特有的盆景云沙盘,显示着一片云海的全景。

    此时,云海沙盘就像一大块海绵,大部分是厚厚的绒层,但周遭却布满一个个小孔。在幻境中这些空洞大的有一根指头粗细,小的则只有针尖大小,肉眼几乎难以分辨。但按照幻境的比例放大,显示云海中藏着无数数丈粗细的巨大空洞。

    在云海幻境的最正中,有一个最大的空洞,在幻境中有拳头大小,贯穿整片云海,成了一处瞩目的伤疤。

    洞口稍扁,周围的轮廓潦草混乱,如撕扯一般的一伸一缩,仿佛昆虫正开闭的口器。

    在盆景幻境前,有一位亲兵打扮的年轻人正铺开纸张,点着一盏小巧的术器灯,伏桉奋笔疾书,一一记录上面的变化。

    高台正前方,站着一位银盔银甲的将军,身如劲松,盔甲明亮,最奇的是面上戴了一个金属的兽形面具,显得神色狰狞。

    在他身边,蹲着一只一人来高,龙头虎身,头上独角的神兽。

    这位正是摩云城实际上的城主、云州前线第一人、有摩云将军之衔的貔貅剑崔引胜。

    他如电一般的目光透过面具,看向了云海深处,那里风云涌动,无数云气往中央灌去,就像一大盆水中被凿开了一个洞,水流不住的填进去,却怎么也填不满。

    那正是潮汐的暴风眼,碎域破裂之处,正名为界隙。

    界隙本来肉眼难以观测,但因为云作为介质填满了空间,观测云的流动就是在观测空间的波动。

    这是摩云城乃至前进城一向的观测方式。

    正在这时,一个小船一样的漂浮物从云海中驶出,驶过之处拉出一道云波。

    仔细看时,却是一辆打开顶棚的小型火种车。云海淹没车轮,让它看起来像是漂浮在云上的。

    火种车来到高台下,船上站起一人,也是武将打扮,跃上高台,拱手道:“标下参见崔将军。”

    崔引胜神色不动,道:“意渐,如何了?”

    来人正是新锐营郎将李意渐,沉声道:“在同人位又测出一处空洞。艮位也有征兆,小破损已有十四处。正中央界隙在一个时辰之内又往外沿五丈有余。现在直径已达六十二丈。”

    崔引胜眉头紧锁,道:“扩张得这么快。一旦超过一百二十丈,就只能切割碎域了。”

    这时,那在幻境前记录的年轻人直起身,道:“父亲,根据张先生测算,此次空洞的第一轮扩张会在两个时辰之内停止,扩至八十四丈上下,尚可处理。”

    崔引胜喝道:“住口!我与李郎将说话,你如何敢插口?”

    那年轻人低了头,果不再言。

    崔引胜道:“张……先生纵然能测算,但怎保万无一失?还精确到几丈、几个时辰,真是闻所未闻。我说过,不可全信,要做两手准备。”

    他扫了一眼李意渐。

    李意渐虽然也相信张融,但他素知将军的脾气,躬身道:“我已经命人扛着碎灭桩封锁了方圆十里,您一声令下,即可将界隙连同整个山谷一起沉没,完全切割这片碎域。”

    崔引胜的儿子闻言露出难过的神色,崔引胜仍然面无表情,道:“这是最后一步棋。若非万不得已,本将也不想如此。碎域破碎容易,成全却难。真的碎无可碎,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么?”

    这是一句众所周知的废话,但听起来仍然让人哀伤绝望。

    李意渐低下头,崔引胜道:“所以还是以抢救为主。欧冶伏虎来了吗?”

    李意渐摇头,道:“应该是跟着摩云城的增援来吧……”

    那崔小将军却又插口道:“恐怕不是。今日是他公休的日子,按他往日习惯,应该返回欧冶族地了。”

    崔引胜大怒:“他身为摩云城首席剑师,怎么能随随便便离职探亲?即使休息也应该在城里待命才是。”

    其余两人不说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人家是姓欧冶的,碎域第一铸剑势力,哪里是一般的规矩能束缚的?

    从欧冶族地赶回来至少一日一夜,肯定是赶不及了。崔引胜道:“给他发信,叫他远程指导其他符剑师干活。现在符剑师来了没有?”

    李意渐道:“跟着摩云城的大部队在后面。从我呼叫支援到现在正好六个时辰。”

    崔引胜道:“那至少还有三到四个时辰。等他们来了也不大济事。”

    李意渐深为后悔,早知道就留下风南明了,哪怕留下汤昭也行啊。据说汤昭是个极好的符剑师,看风南明对他的推崇,说不定也不在欧冶伏虎之下。

    但此时汤昭和风南明都一起回去了,叫也叫不回来,提了也无用,反而遭一顿骂,李意渐自然不提。

    崔引胜又问:“其他出征的剑客回来了多少?”

    除了摩云城的驻军,前进城还有很多剑客小队都在碎域四周出任务甚至“打野”,这些人中有的距离更近,来得比摩云城的大部队更快。

    李意渐回头,指向云海中浮着的一个个小岛,很多山头人影绰绰,显然都有人站在岛上。甚至还能看到有些岛上插着旗帜。头顶闪烁着虚幻的剑象。

    那些都是成形的剑客小队,五人一队,或者人数更少些。开着自己的火种车,扛着自家的旗帜,应增援号角而来。

    凡是能把剑象放出来的,更是剑客小队中的佼佼者,至少也是队长级的人物,还都小有名气,剑象一放出来,就能让人认出谁、哪支小队在这里。

    李意渐刚刚巡场一圈,大略观察了情况,早已数清楚了,道:“来了七支战队二十六位剑客,其中军职剑客十人,摩云城挂职服役剑客十六人,加上末将一共二十七人。没有野剑客。因为您要的紧急,所以大部分小队没有搭载寻常士卒。士兵倒不满百人。计有八十五人。”

    二十六位剑客,在人间是何等力量?颠覆一州刺史府都足够了,在这里只是七拼八凑凑出来的少数力量。

    崔引胜道:“比我想象的多。没有野剑客甚好,如今的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若教他们插手,为求利益说不定反而阻碍弥合。在外面的人能赶得及的都来了,来不了的也不会来了。从摩云城出发的火种车来不了就是一个也来不了。”

    他沉吟道:“剑客留着,这缝隙再裂一会儿,界膜必碎,必有天魔趁虚而入,所有人都等着迎敌。士卒都撤到外面去。每人带一百个芽兵蓄势。”

    李意渐和崔公子都是一怔,崔公子道:“每人一百个?起八千个芽兵?”

    崔引胜道:“这都嫌少。你这蠢材,刚刚观察裂隙,看到了什么?”

    崔公子一怔,仔细看那幻境沙盘,道:“我看到……黑影……对面像是一座城,不……”

    他一抬头,道:“是三……”

    刚说一个三字,一道光芒穿过滚滚云海,直驱帅台之下。

    剑术!

    虽然光芒毫无杀伤力,但这是剑术无疑!

    崔公子和李意渐同时警惕,什么剑术竟敢出现在帅台上,岂非来斩首的?

    那道光莫非是什么瞄准的前奏,杀招藏在后面?

    崔引胜的儿子也手按剑柄,挡在父亲之前。倒不是他实力强过父亲,而是他身为亲卫,职责是保护主帅。

    倒是崔引胜袖子微微一动,便不再动作,反而轻轻嘿了一声,摆摆手,阻止了也要冲上来的李意渐。

    光芒稳定在空中,最终没有射在帅台上,反而偏离了一点儿,插入云海。

    紧接着,一辆车凭空出现在光的尽头。

    噗,火种车一头扎入云海中,仿佛一个倒栽葱的人。

    那车真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看清这辆车是怎么来的,仿佛它是破空而来,而那道光是它自带的视觉奇观。

    崔引胜心情略好,道:“不错。还真的来了。李郎将,这应该是你的熟人吧?去迎一迎?”

    李意渐心想:怎么会是我的熟人?跳下帅台,看着那大头扎进云海的火种车,朗声道:“何人在此?”

    火种车唯一露出云海外的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卧草,这是哪儿啊?”

353 芽兵

    大门开启,四个人相继爬出门,却是一个高大的汉子,一个老成的中年人,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出了家的女冠。这四个人风格完全不同,看样子不似凑在一起的小队,偏偏一起爬出来了。

    李意渐不认得别人,自然是认得汤昭的,登时惊喜道:“汤教喻你回来了?太好了!”

    汤昭一怔,也没想到下车见到熟人,尤其是对方这样热烈的欢迎自己,透露出一股“你咋才来呢,没有不行”的意思,心中很是快慰,道:“李兄在这里。对了,你在前线解决裂隙,自然在。貔貅剑将军也在。”

    貔貅剑站在高台上,微微示意,他身为将军,自不必降阶迎接。

    这边和他同车的老乔定了定神,好容易止住了高速穿梭的眩晕,又见崔将军近在迟尺,浑身绷紧,好在他老成,假装不是常常见貔貅剑的样子,行礼道:“残剑崔将军,我等是剑客乔海,山野刚,素汐道人和汤昭,应征而来,请将军吩咐。”

    崔引胜目光扫过几人的身形,依稀记得这几张脸,虽然前线剑客不稀奇,但在摩云城有些资历的剑客,他大概有个印象,道:“来得好。如今情势紧急,多一个剑客多一分力量。一会儿给你们划分一方阵地,第一要紧是守住区域,然后听将台指挥,或死守或功出来。你们上来。”

    四人上得将台,来到云海幻境之前,崔公子已经熟练的将地图放大,给他们指点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汤昭之前自己做过梦幻盆景,对这种微缩幻境并不稀奇,但站在山上俯瞰云海,完全看不出前日那片山峦的痕迹,却不由得暗暗惊异,暗道:我才离开几个时辰,这里竟然天翻地覆,赤地变云海,这是何等的伟力?也就是坤剑的剑法可以做到,是貔貅剑的剑法吗?

    从一般的情况看,貔貅剑是很难联想到“云海”的,反而像是“摩云城”才有的大型法器或者符阵。

    用有形的云海观测无形的空间波动,真是个好思路,汤昭记下了这点,将来可以对付空质材料。当初空型魔窟降临的时候,他若提前做了这样的准备,空间风暴躲避起来就方便多了。

    “你们就在这处战场。”崔公子帮忙确定了战场,指着一处山头道,“你们就守这处高地,左侧是六庵剑客的战队。左边是……彩云归的队伍。”

    汤昭听得一挑眉。

    乔海也是一怔,道:“六庵是我老朋友了,我们可以守望相助。那彩云归是怎么回事?”

    崔公子解释道:“彩云归是咱们的盟友。正好此间有一位朋剑客来拜会将军,听到这边情势有变,以六大势力同气连枝,自告奋勇前来支援,将军就把她带来了。我两家是友非敌,倒是绝不会互相拖后腿,几位无需顾虑。”

    几个剑客点头,他们对彩云归的印象都不大好,但正如汤昭之前那样,只是印象而已,连见也没见过彩云归的人,有将军作保自然说不出什么。唯独汤昭觉得有些警惕,似乎离得彩云归太近了不好。

    崔引胜这时问道:“老乔,你车上有芽兵吗?”

    乔海道:“尚有一罐。”

    崔引胜道:“一罐太少,崔牙将,再给他一罐。”

    山野刚惊道:“竟然需要两罐?我们都不大会兵法,不擅长统帅芽兵,几百个大兵交给我们算是白瞎了。”

    乔海忙道:“今有貔貅剑在此,他来调度,我们会不会统兵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他还是侧了一下头,想看看到底界隙对面到底是什么天魔,能让崔引胜分出这么多芽兵来?

    此时那云海中的空洞看起来还是幽深不见底,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对面的一大片阴影……

    不,是三大片阴影。

    几人同时发现了不对,就见对面一片城池的阴影,但斜斜往上看,似乎对面天空上也有一片城池的影子,再往下看,地下也有……

    天空……地面……地底,三座城池同时往缝隙中逼近。

    这难道是……

    “修罗城!”

    居然是汤昭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中,汤昭对碎域最不熟悉,平时连入侵过那些天魔也说不出来,但若论天魔界的总体形势则未必比人差,恐怕其他人没有机会看像他这么多文献和记录,所以他很快从记忆里回忆起了三座城池的典故。

    所以来的是修罗部么?

    据说天魔界并非像人间一样有大的国家乃至王朝,而是一个个城池。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神明和部族,部族形貌不同,习俗迥异,还有各种各样的能力。似这修罗部,据说每个天魔都有三面身子、三个脑袋,以好战善战闻名。

    天魔似乎和剑客的力量来源完全不同,但现象不同,本质未必不同。如张融就在书中就推测,这些城池可能都是强大的剑客执掌的,其中不同习俗乃至“规则”都是不同的剑意的外化,强大的剑客可以形成“剑势”笼罩整个城池,城中部族甚至是剑客的私兵乃至奴仆,能够借用剑势施展类似于剑法、剑术一样的能力。

    不管张融推测是不是真相,但天魔分部族、分能力总是肯定的。而且每一片碎域似乎都与不同的天魔界接壤,所以大家战斗的一般都是老朋友。

    修罗部就是摩云城乃至前进城的“老朋友”,且是老朋友里极难对付的那种。

    乔海久在前线,只需要看到那三个分处三重的城池就知道了,修罗部的城池本体在地面,但有两个倒影,在天空和地底。分别对应着一个头颅,头颅和城池的象征对天魔大概有不同的含义,但人一般不会深究。

    现在这个界隙已经及及可危,偏偏还有修罗部的大敌在地面虎视眈眈,随时会越界而来,可见情势确实危急到了一定地步。

    崔公子这边拿出一个罐子交给乔海,里面装着一个个珍珠大小的浑圆豆子。汤昭瞥了一眼,只觉得豆子皱皱巴巴,上面仿佛有些微丑陋的花纹。

    好似……人脸的形状。

    汤昭还没见过芽兵,瞧了一眼罐子,只觉得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怎么看也有点邪恶,心想:这是术器么?不像,难道是某种剑术?

    又或者是……碎域的特产奇珍?

    天魔界的特产——魔物?

    芽兵……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将令收到,装备也领了,几人下将台,又要乘车去往阵地。李意渐却是叫住了汤昭,道:“汤教喻,我记得你是出色的符剑师?”

    汤昭本能的就要逊谢两句,李意渐道:“正好,这里还缺了一个主持弥隙的大师,你来做这个工作吧?”

    汤昭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弥……什么?”

    咪西?

    是吃饭的意思吗?

    李意渐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懂,暗自叹了口气,道:“就是把破碎之隙用特殊法器和阵势弥合。”

    汤昭道:“需要我……么?我不会啊。”

    术业有专攻,就算他是不错的符剑师,也从没接手过这种任务。他连碎域都是第一次踏上,哪能肩负这样的重任?就是让他现学恐怕也来不及了。

    李意渐道:“且等等……我那边已经联系上了欧冶先生,就是摩云城第一符剑师,平时他来做这个任务,经验很丰富。让他做指导,你来动手。你好歹也是个符剑师,比我们强多了,按部就班应该不难,怎么样?现在摩云城的符剑师都赶不过来,这里能用得上只有你了,还望勿要推辞。”

    这还能怎么说?

    别人都来不了,那不就舍我其谁啊?

    汤昭果然不能推辞,虽然他很想跟着新结识的几个伙伴去和天魔作战,他自称为剑客,还没跟天魔作战过呢,而以前他作为符剑师却已经担当过重要角色了,他想换个战斗方式。但是眼前不容他自己选择。

    听到汤昭居然是个符剑师,乔海等人大为惊奇,道:“难得兄弟你年纪轻轻竟如此多才多艺。这可不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可惜这回不能并肩作战了。”

    汤昭遗憾道:“下次还有机会。”

    乔海眼睛一亮,道:“你有心的话,肯定有机会。”当下取出一个小包,给他抓了两把芽兵小球,道:“这个留着防身。”

    汤昭谢过,跟着李意渐上了另一辆仿佛小船一般的火种车,往云海中心驶去。

    路上,李意渐问了汤昭学生们的行踪,听到他们都已经平安离开,松了口气,道:“那边没事就好,这次考试的成绩我都记录下来了。如果没有意外,凡是能跟随队伍平安离开者,一律算通过。”

    汤昭笑道:“通过率创纪录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一幸吧。”

    两人到了空洞边上,即使有火种车的庇护,也不能轻易靠过去了。在空洞一侧,用另一辆火种车搭建了平台,平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

    汤昭扫了一眼,竟然只能认得一小部分,想来都是碎域才有的奇珍,赞道:“准备的好周全。我都没用过这么好的材料。”

    李意渐道:“我们有经验。”

    平台上,另一个穿着军装的将士,正是李意渐的下属黄校尉黄平。

    在他眼前,竖着一面大镜子,镜子中有一个老头的影子。

    这就是欧冶伏虎么?年纪倒是不小。

    李意渐道:“这……是谁?不是联系欧冶先生吗?”

    黄平有些头疼,道:“这位是欧冶家的长老,在欧冶家族地,我们联系欧冶先生时这位长老就在旁边。”

    李意渐高兴道:“哦,长老更好了,水平更高。请长老出手啊。”

    黄平无奈道:“可是他说……”

    镜子里的欧冶长老突然道:“我直说了吧,这界隙没办法补!”

354 天空城

    噗——

    云海里,发出一条黄色的芽。

    那根芽很像豆芽,晶莹剔透,但比豆芽更粗壮,一根约人的胳膊粗细,很快一条条盘在一起,扭成了一个身躯,然后从这个身躯上长出了胳膊,长出了腿,最后成了一个倒立的脑袋埋在云里的人形。

    紧接着,豆芽一样的身体动了起来,用手撑地,蹭的一声,把脑袋从云里拔了起来。

    豆芽人的脑袋就是之前罐子里那个黄豆的模样,只是放大到了人脑袋大小,豆皮褶皱堆成了五官,看起来丑陋又恐怖。配合着四尺来高的身子,看起来像个发育不全的怪异侏儒。

    这就是……芽兵吗?

    汤昭看着一个个芽兵从云里拔出来,就像从土里拔出萝卜,然后自发的排成一队,竟颇有纪律,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只需要在土里撒下种子,就能在几个呼吸间生长出一个兵,这事确实很神奇。

    但这豆芽菜一样的身体,半人多高的身高,到底能起到多大的用处?

    要是不能适应战斗,那不是纯粹送菜的吗?

    除了他这里,漫山遍野已经铺满了这种芽兵,到底能干嘛用呢?混人头,造成人山人海的假象,吓退敌人吗?逃跑的时候拖延时间?

    汤昭一面好奇,一面盯着又一个豆芽兵爬出来。

    他已经看了很久,除了因为看芽兵拔出头来那一幕莫名解压,还因为背后的争吵太激烈,让他难以插嘴。

    “我说可以堵!”

    “可以就是可以!你分明是借口!”

    “材料你刚刚提了那么多,现在我都找到了!看到没有,这些就是!你还有什么借口?欧冶长老,你们家收到的供奉可是一点儿也不少,这个时候你说不行?”

    “技术……技术你教啊!你不教他怎么会?”

    “蠢材……你说谁是蠢材?我看你像……好了好了,没必要互相攻击。我跟你保证,这位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比你家任何一个子弟都不差。”

    “什么基础?都是符剑师,基础能差得了吗?”

    “独门秘法?欧……什么混合叠加法?”

    “是欧冶氏的元角混叠符法?”

    “对,就是这个……嗯?”

    李意渐陡然愣住,刚刚这句话是背后传来的。也就是汤昭说的。

    正和他争吵,一贯面露不屑的欧冶长老也是一愣,道:“你难道……”

    “我会。”

    一阵静谧之后,李意渐惊喜道:“你真的会那……啥啥?”

    与此同时,欧冶长老反而道:“你如何会?这是我欧冶家的秘法。”

    汤昭回过头来,正色解释道:“是欧冶氏不藏私。独家制作法器的方法也肯公布。学生略有涉猎。”

    符剑师制作术器大多数只需要通用规则,主要是熟练基础符式然后学着搭配和运用,只要灵感足够,其他的以苦功和熟练为主,是以很多小门小户都能做出合格的术器。

    然而到了法器这个层次,符式从平面变成了立体,复杂程度何止十倍?光靠自己按照基本规则搭积木是不行,需要有各种秘传制符法,运用复杂的架构、运算、法则乃至公式,才能制作出合格的法器。

    这时候就需要完整的传授,除了少部分无师自通的天才,大部分还是要接受完整的传承才能学会。而这些传承大部分都在符剑师界的大势力手中,外人绝难学到,所以符剑师如果没有好师承,天花板并不高。

    唯有少部分制符法在外面有流传,比如号称符剑师祖师爷的欧冶氏,自家至少有七八种制符法,大概是作为光大符剑师一脉的责任感使然,竟向外公布了其中几种。虽然是几百年前公布的,但如今还可以在一些典籍里查到。

    汤昭本身是学得薛闲云的独家秘传制符法——薛闲云别看单打独斗,几十年前就能单独制作法器,上限并不低的,他的传授在符剑师界算是自成一家。汤昭学会之后,又在自家藏书室和龙渊的藏书阁里看过不少典籍,其中就牵涉欧冶家的秘法。

    仗着他眼镜扫书快,带注释,他自己又有根底,学其他制符法不存在障碍。尤其是成为剑客之后,眼界一下子打开了,再学制符法已经相当简单。欧冶氏的秘法又确实精妙,他记在心里,还尝试过几次,没想到此时正用得上。

    镜子里,神色枯藁的老头第一次哑然,过了一会儿,道:“就算你会方法,现在只剩下几个时辰,也不一定够用。”

    汤昭本来一直沉默由更熟悉的李意渐开口协调,这时既然开口,索性正了神色,来到镜子前,道:“欧冶先生,如果赶不及,那也没办法,天意如此。在此之前,只需要尽人事了。”

    他用手撑住镜子,恳切道:“咱们如果不努力,最后灾难的结果发生了,我留在这里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您在那边或许会因此耿耿于怀。纵然不时时记起,将来的某一天,某一时,偶尔想起,也难免不愉快。做人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您尽力教,我尽力学。我们能做成事,拯救万民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那固然是大喜事,若不能力挽天倾,那也是尽力而为,事后想来也无憾了。无怨无悔,岂不是人最好的状态?我相信您也是这么想的。”

    “您尽管做您想做的事,能与不能,交给我。成与不成——”

    他用手指天,“交给天意吧。”

    对面沉默了一下,欧冶长老终于道:“你说话倒还中听,比那姓李的强多了。到底是咱们符剑师有文化。那我就试试吧。但你若学会了,不需要告诉第二个人。而且,你要叫我欧冶先生,然后还要来我欧冶城专门来拜会我。”

    “好的,欧冶先生。只要我活着,一定登门拜访。”

    ……

    “第七个元角的交叠,在离位……”

    一块块元石板临时拼接起来的平台上,汤昭拿着符笔,飞快的摆放各种材料,刻画各种符式。

    李意渐站在他身旁,端着镜子,耳边尽是“叽叽咕咕”的声音,如牛听琴,身材显得特别挺拔,神色显得特别庄重,乃是麻木了。

    突然,他一闪眼,看到云海异常翻腾起来。

    但云海中央的空洞并无异样,比之半个时辰之前,又扩张了两丈方圆,透过界膜,还是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那座城池……

    一座城池?

    李意渐陡然一惊,往上空看去。

    头顶天空,比邻刚刚升起的红日,有一片阴影,依稀是一座城池的模样。

    那是……修罗城!

    “不好了,修罗城投影过来了!”李意渐一时控制不住,失声道:“修罗城不需要等界隙完全裂开,只要有光能透过来,投影就可以凭空出现,我们要迎战……”他一手拿着镜子,一手去按住剑。

    汤昭正在埋头做事,这时抬头道:“郎将去安排吧,镜子放在地下就是。”

    李意渐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不是拉扯这些的时候,他本来在这里也只是闲着,便将镜子放在地上,让老头脸朝上,道:“我去禀报貔貅剑。”说罢跳上停靠一边的火种车,往讲台开去。

    他这里离开,汤昭只管低头做事,倒是欧冶老头道:“喂,你听到了吗?修罗城来了。”

    汤昭低头道:“是啊。”

    欧冶长老连声道:“坏了。修罗城只有一个实体,就是地面城,但它会向天空和地底投影,现在它本体没有过界,但是已经能把投影直接投过界隙。而投影可以由虚转实,相当于直接在此开了一个分基地。这是要提前血洗碎域。”

    汤昭一边继续动手,一边道:“虽然只是投影,但和本体联系在一起吧?只要我们把界隙弥合,投影自然溃散。”

    欧冶长老摇头道:“你说的轻巧,我怕你来不及。你才做了一半,我还有一半没有讲解。比如这个弥隙法器的核心部分,比之前难上十倍。”

    汤昭道:“那您加快点速度?”

    欧冶长老冷笑道:“你说的轻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儿。你刚刚装的很轻松,难道学起来真的一点儿吃力的感觉都没有?”

    汤昭深深吸了口气,正如欧冶长老所说,他刚刚短时间高强度学习新技能,不但要耳朵听懂了,脑子听懂了,而且手也要懂,压力是很大的,亏了他经验丰富,基础扎实才能不出差错,可是如今再加进度,恐怕……

    “我没问题。”

    欧冶长老被他气笑了,道:“好,我就加速,我看你行不行——”

    他说着,一口气说了下去。语速不但快了一倍,一些知识点更是一掠而过,简直像是斗气去的。

    汤昭深吸一口气——终于到了现在。

    本来我想用自己的实力学习符式,但是情势不允许。

    眼镜,给我——开挂!

    汤昭一抖袖子,用最小的动作拿出眼镜,戴在鼻梁上。

    得益于多年经验,他在人前戴眼镜的动作已经足够小而隐蔽,保证让那些看不见眼镜的外人看不出他是在干什么,甚至不会产生莫名的想法。

    其实随着他的知识越积累越丰厚,尤其是铸造出了自己的剑,他已经越来越少在人前使用眼镜了。只有特殊情况需要拟持,或者紧急学习的时候才用一下。

    他还没在碎域中戴过眼镜。

    这一次戴上,除了抢时间,他也是想看看,到底眼镜视野里的碎域是什么样的?

    刚刚戴上,眼镜片一亮。

    一大片光华闪过,仿佛瀑布一样的字符大片从上方流下。

    刷屏了?

355 脱出

    眼镜居然刷屏了?

    汤昭吓了一跳,他好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动静了。在早先眼镜是时不时弄出点大动静的,但是他和眼镜渐渐有点心灵相通,他已经能影响到眼镜的显示内容的时候,眼镜已经很“平静”了。

    他甚至觉得,他有点“驯服”了眼镜。至少眼镜已经是完全属于他的东西了。

    上一次这样的刷屏还是在开启剑谱的时候……

    这一次难道又要开启什么新功能?

    虽然那也不错,但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汤昭想要张口喊停,但顾忌到这里还有镜子,还有镜子里的老头在看着自己,强自镇定,只不住的在精神中喊道:“停!停停!”

    眼镜没有停止。

    与此同时,他耳边不断传来嗡嗡嗡的响声。

    那并不是来自一个声源连续不断地震动声,而是四面八方传来的一个个分散的声音。有的声音就在近前,有的声音却在远方,更有的声音好像跨越了远古天际,从冥冥中降临。最终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

    这就好像有分散在不同世界的几百上千人同时受到召唤,每一个人都在用同一种声音大声回答,他们可能全都是听到召唤之后立刻答应,可是因为距离远近悬殊,声音传播速度有限,只能一个个到达,最终在耳边连成一波又一波的声浪。

    这种声音连续不断,仿佛气泡被一个个踩碎,鞭炮被一个个点燃,噼里啪啦连续不断,饶是汤昭精神镇定也有点扛不住,耳边的嗡鸣都起了回声。

    这声光电同时爆炸,污染实在是太大了!

    汤昭莫名觉得一阵心季,仿佛心跳要随着这些响声一起律动,一直侵入到他的精神深处去,再也挥之不去。

    再也顾不得其他,汤昭一把扯下了眼镜。

    扯下之后,他觉得耳边还有连续不断地声音炸响,这可能还是他被狂轰滥炸之后的虚幻回音。

    他抬起头,强自笑了笑,企图表现出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不想让人觉得他突发精神病。

    然而,他一抬头,还是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老头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不好……

    还是让人发现了吗?刚刚自己听到声音的表现一定很不澹定,说不定还摇头晃脑,恍如发癫。

    汤昭只觉得脚趾扣地。

    看样子把人家欧冶长老吓得不轻啊,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教授的太难了,把好好一个小伙子逼疯了?

    汤昭强自镇定,勉强一笑,打算扯个借口来解释,那老头已经失声道:“你听到了吗?刚刚那些是什么声音?”

    ?!

    这句话对汤昭来说,是个鬼故事。

    他戴上眼镜能听到的声音,居然别人也能听到?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戴上眼镜,就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然后摘下眼镜,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别人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虽然这样会让他有点手忙脚乱,会让别人觉得他神神叨叨,但他自己是有点得意的——因为他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暗爽感觉真的奇妙。

    然而……

    今天他竟然发现,别人也能听到眼镜里的声音,一瞬间,有一种世界崩塌的感觉。

    除了那种震惊和失落,还有一种羞耻感。

    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早些时候起,我的眼镜已经能被人看到,但我自己没察觉,其实我戴着眼镜指指点点,自言自语的场面所有人都看见了?

    卧草……社死!

    在他胡思乱想,几乎七情上脸的同时,就听铜镜里那欧冶老头大喊:“你小子听到了么?刚刚那些是什么声音?一声接一声,打雷一样!”

    汤昭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其实没什么……”

    但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云海。

    原本如同青烟一般的云海,开始翻滚起来,就像一锅沸腾的热水,不住的翻腾冒泡,不远处的山岛俱在微微颤抖,好像经历了一场震动之后的余波。站在他身后的芽兵们早就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真好像一盘盘刚从仓库里㧟出来的豆芽菜。

    岛上各种人声从风中传来——

    “什么声音?”

    “刚刚是地震了么?”

    “对,地面在动!”

    汤昭站的地方是单独搭建的平台,在云海上悬浮,没有感觉到地面震动,但四周众剑客却是感觉到了大地在抖动,更不用说还有那些下盘不稳的豆芽兵,瞬间被震得东倒西歪。

    相比于耳边的莫名异响,地震更像是根源,那些异响可以解释为地动山摇引发的连锁反应,众人更是东张西望,寻找地动的来处。

    “怎么回事?”

    “碎域不比人间,不会自己地震的,那是这块碎域要彻底裂了!”

    “那肯定是……天魔搞的鬼!”

    “不错,天上那个修罗城不就是证据么?修罗要降世了,先造了好大的声势出来,它们野心勃勃,要把我们碎域震碎,叫咱们连人带域化为齑粉!”

    前线的剑客思路很简单,若有灾祸、异兆、解释不清的问题,那必然是天魔搞得,天魔就是万恶之源。

    大部分时候,这个思路是对的。

    “看,天上!”

    随着另一声大喊,汤昭也随着众人往天上看去。

    那座修罗城越发凝实,墙体上装饰的花纹纤毫毕现,迎着朝阳泛起光泽,甚至众人能看见最中央那扇大门已经打开。

    “修罗要来了,列阵,列阵!”

    “弥合界隙的那位大师,还能再快点嘛?要来不及了!”

    虽然催促的声音不多,汤昭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紧迫感,甚至他也不由怀疑刚刚那巨大的响声到底是和眼镜相关,还是和天魔有关?

    但这个时候追究这个没意义。

    他一把抓住铜镜,大声道:“欧冶先生,咱们别管其他,只做自己的事吧。”

    欧冶长老刚刚有一瞬间已经离开了铜镜,大概是要去哪里避难,或者说逃跑,这时听到汤昭呼唤,又从旁边伸出半张脸,道:“你不肯放弃呢?如今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修罗就在你头顶上,它们出来之后肯定先杀你。你一个符剑师没人保护,在前线太危险了,赶紧避一避吧?”

    汤昭急促道:“我没关系,我信任我的队友,他们会给我争取时间,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修罗城不要紧,要紧的裂隙,裂隙一旦崩塌必是玉石俱焚。到时摩云城首当其冲,欧冶氏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此时此刻咱们应该通力合作。欧冶先生,继续,拜托你了!”

    他说的急促又坚定,那欧冶氏长老默然片刻,道:“我觉得刚刚的响声不干修罗城的事,也可能不干裂隙的事,可能还有更深的缘故……也罢,你在前线不怕,我坐镇后方又怕什么?咱们继续。”

    汤昭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眼镜,那上面还在不住的刷屏,金光四冒,这又是从没有过的事,往常眼镜片有什么异常,他摘下来之后也恢复正常了。如果有什么功能开启,也该有明确的提示了。今日实在是不对劲。

    然而他这边全力冲刺,眼镜帮不上忙,就这样收起似乎也会打断什么流程,便挂在一边,任由它自己刷屏去了。

    欧冶长不再斗气,放慢了语速,开始用前所未有的耐心讲解知识点。汤昭强行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跟着他做最后阵眼的制作,将精神顶到极限,讲解完全能够听懂。

    没开挂也听得懂。

    此时李意渐早就离开,平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和那些七扭八歪的豆芽兵。

    虽然豆芽兵实力堪称“弱不禁风”,几无护身的作用,但居然比傀儡更有灵性,能听懂清晰的指令,执行一些简单的动作。汤昭尝试了一下,便将这群豆芽兵用作助手,做大部分搬运材料、阵脚符石的活计。

    豆芽兵不会主动发出声音,所以平台上很安静,只有欧冶长老的声音。远处倒是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渐渐地还有更多大叫、怒吼、战斗的声音传来。这些对汤昭都是无意义的声音。所以他努力的将之屏蔽,只留下欧冶长老的讲解声和他自己脑海中思考的声音。

    他的任务只有争分夺秒完成弥隙的最终道具,其余的一切交给战友,交给貔貅剑和摩云城。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当他如此专注的时候,却忽略了外界的一切,包括发生在他迟尺之后的事情。

    在他身后,眼镜不断地刷屏,几乎连成一片金光,这时,有一个影子从镜子从渐渐脱出,化为人形站了起来。

    这个影子开头虚幻地如同一团光,后来渐渐凝实,幻化出了金色的眼睛,白色的长发,一身绿色的铠甲,腰间还配有一把剑。

    这是个完全诡异的搭配,尽管这个影子有很完美动人的五官,但头发和童孔的颜色非人间所能有,如果有其他人能看到这个影子,第一个反应是肯定是大喝一声:

    “呔,哪里来的天魔?”

    可惜他们都看不见她,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看见。

    如果汤昭从紧张的状态中缓醒过来,能够回头看一眼,不管是不是惊喜,但一定会一口喊出她的名字:

    “仙女姐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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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书友群715-643-348欢迎交流剑众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众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众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