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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34 道旁

    “嗯?”

    听到那人说降龙庄园人都死了,幸禄心中一沉,心想:怎么降龙庄园也内讧了?不应该啊。他们总管运气还不如我吗?

    比起降龙庄园主管,他自己才比较像一上来就被砍死的倒霉鬼。

    不管如何,他喝道:“纵然里面有死人,肯定也有活人,只不过活人先离开而已,不是说这里就没主了。你怎么知道拿的东西是死人的?就不能是活人留下的吗?狡辩,总之你今日必死,正好杀你祭旗。”

    那贼忙道:“他们全都死了,一个活人都没有!降龙庄园的剑客剑奴都死光了。”

    幸禄心中一寒,脱口道:“胡说八道。怎么会都死了?”

    哪有同归于尽到一个不剩的?

    那贼知道不能卖关子,忙竹筒倒豆子一般道:“我听说啊,他们降龙庄园不是在山上发生了叛乱了吗?降龙主匆忙上山平乱,他觉得剑奴都不可靠,恐他们又在山下生事,临走时就把剑奴剑客全杀光了。他们还趟在院子里呢,都没收尸呢。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地血……我就想人都没了,东西可惜了,不如带走……”

    他这边说着,伏虎庄园有剑客推开了大门。一股血腥味混着尸臭味扑面而来。

    在罔两山生活这么久,幸禄绝不能说见不得血,但闻到这么浓厚的血腥味,再想想那人说的话,不由一阵阵呕心。

    那贼指指点点道:“他们都在后面那个院子里,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吧。大的是剑客,小的是剑奴。集中在一起被杀的……”

    幸禄挥了挥手,无力道:“把……门关上。”

    他本心是想相识一场,应该给自己的熟人收尸的,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正是做大事的时候,要赶去大旗下集合,错过了可能下场和降龙庄园的众人一样了。

    他咬牙道:“我们走。这个贼……给我锁进院子里,叫他给他们收尸。他若不收,等我回来也把他也变成尸首。”

    他说是这么说,但那贼也是剑客,锁是锁不住的,等自己人一走他肯定跑路。本来罔两山庄园中也有镇压剑客的元枷,一戴上剑元全失与普通人无异,是庄园主们拿来惩罚剑客的。但一则他手边没有,二则他如今也不想给剑客戴这些。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算了。

    人都死了,东西又算什么?

    从降龙宅院离开,幸禄肠胃翻滚,但背脊和腰都挺直了,从畏畏缩缩变得理直气壮,双目正视前方,心中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参加这次反抗,是对的!

    一行人离开街道,往城外行去,越走同路的人越多。

    眼见快到城门,就见道旁一处宅邸前围着很多人,一眼看过去都是白发剑客,人声哗动。

    幸禄先以为是这里就是幕后主使所在,正在召集人开会动员,但紧接着发现不是:那些人声势越来越大,渐渐有群情汹汹之意,似在与宅中人对峙。

    他觉得此事不寻常,恐阻碍自己等人成事,示意幸旺去问问。

    幸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道:“是一家不肯参加举事的庄园。别的庄园或多或少都出了人,他们闭门不出,一个也不出来。很多人不满意,就把他们围起来了。”

    幸禄心中咯噔一下,道:“不是里面人也死绝了吧?”

    幸旺摇头道:“不是。里面有人,现在门口就有两个看门的,还和外面人互骂来着。本来只有一部分人看他们不爽,还有人劝解别节外生枝。但他们的人出来挡门,张口就是:‘犯上作乱痴心妄想的贱种’,把大伙都激怒了,因此人越围越多,现在要打起来了。”

    幸禄如今站稳了立场,听到此话不由得气往上冲,骂道:“什么东西?走狗也这么嚣张?他们难道没有白头发,是天生的贵种不成?”

    伏虎庄园的人也骂声不绝,幸禄还算理智,很快就道:“不要理他们。咱们先去金色旗下集合,等人到齐了一起做大事,到时候那些庄园主都平了,这等跳梁小丑算个屁!”

    众人答应了一声,伏虎庄园队伍继续启程,幸禄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这是哪个庄园来着?”

    幸旺道:“暗星庄园。”

    这边厢,暗星庄园门口人潮汹涌,已经摩擦出了浓浓的火药味儿。

    外面一圈几十个剑客不少已经拔剑出鞘,对着大门喝骂。而门口站着两个白发剑客,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目光睥睨,岿然不动。

    只听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破口大骂:

    “走狗!”

    “狗腿子!”

    “狗仗人势!”

    “狗……”

    一声声狗型激骂中,也有人劝道:“行啦,兄弟,我知道是你主人现在在家,下了命令,你不敢违抗,只能舍命堵门。然而你看到了,我们这么多人,你们只两个,这不是螳臂当车?白白赔上性命可不值。如今天时在我们,奴隶主注定没有好下场。你不妨让开假装受伤,我们进去把你主人乱刃分尸,你获得了自由,岂不大好?”

    闻言,其中一个剑客突然放声大笑,指着那说了一大番话的人道:“哪里来的蠢物敢跟你老爷这么说话?你们这群虫豸,好像主人不在家,在屋子里乱爬的蟑螂,还真以为屋子就是自己的了?殊不知人就是人,虫子永远是虫子!”

    “滚去外头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还能快活两日,挑衅你家老爷叫你横尸当场!”

    旁边另一个暗星庄园的剑客慢条斯理道:“自作聪明的蠢物都是这样的。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主并不在里面。但是我们暗星庄园的每一寸地方都又尊贵又干净,可不能随便放什么阿猫阿狗进去。”

    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大哗,群情激奋,眼见非动手不可了。

    这时,一阵风吹起。

    众人眼前一片金黄,有人从天而降。

    只见一个女子从天而降,容貌静姝,神色温和从容,这样的神态是罔两山那么多剑客身上从来没有过的。

    她穿着淡青色的长裙,仿佛青白玉的颜色,并没有佩戴金饰,那抹金色来自她手中的伞。

    那把伞似乎玉做的,是晶莹润泽的白玉,外面镶了一层金边,飘下来金光璀璨。

    那是最尊贵的金镶玉。

    人群因她再度骚动起来。一部分是因为她似乎是金色大旗下的人物,是这场大事的主事者,另一部分是因为:

    “剑侠!”

    那女子是剑侠!

    这些罔两山的剑客一辈子没见过剑侠,甚至也没见过剑侠级别的渊使,但在剑侠没有特意收敛气势的情况下,感觉出对方比我强得多,并不太难。

    罔两山的剑客一向对强者都十分敬畏,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不敢直视她,但都带着希冀与喜悦。

    既然决定出逃甚至造反,谁不希望自己投奔的人越强越好,越友善越好?

    只从第一面来看,这两个条件她都有。剑侠的实力当然不差,从天而降仿佛谪仙,那股气质温柔娴静,也令人十分舒适,通罔两山也找不到第二个类似的。

    连那两个守门的暗星庄园剑客也变得郑重起来,他们可以眼高于顶,看不起同实力的剑客,但决不能看不起一位剑侠。哪怕他们自忖后台和底牌足够强硬,不必怕谁。

    两人握剑的手松开,摆出客气的姿态,正要行礼然后说一番软硬兼施的话来劝退此人。

    哪知那位女子并不看两人,只转头看向众人,道:“怎么都在这里停着?为何不继续往前?”

    这话听着有些像是责备,但语气温温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

    众剑客一时安静,过了一会儿,有一位女剑客大着胆子上前道:“大人,我们本来要去旗下集合,但是……我们好意,是要叫上沿途所有庄园的剑客,不叫一个庄园的剑奴们受苦。结果这庄园不但不和我们同路,反而出言不逊,说我们是贱种、虫豸。我们不忿,要教训教训他们。”

    这话也不能说错,但少不了春秋笔法,架桥拨火,有点打架没打过的学生回家叫家长的味儿了。

    对应的,两个守门的剑客都只露出嗤笑神色,并不反驳,只是看闹剧一样。

    那女子听了,问道:“他们说你是虫豸,你觉得自己是虫豸吗?”

    那女剑客一愣,众人也默然。

    这句话也有点家长训孩子的味儿。

    不过在场的剑客小时候都无福被家长教训,也没勾起什么回忆。

    那女子继续问道:“你可知虫豸和人有什么区别?”

    女剑客更有些慌,道:“这个……”

    那女子声音悠然,仿佛来自远方,并不带有压迫感:“朝菌不知晦朔,蝼蛄不知春秋,虫豸与人的区别,就是看得多长远。虫豸看到眼前大一些的虫豸,就觉得眼前无路,这大虫子把天都挡上了,要用角去顶开它们,又或者掉头就跑。看到一粒沙尘,就以为遇到了高山不可逾越。”

    “但是人不同,人不但站得高,看得远,更有超越眼前所见的智慧与远见。人知道大河滔滔,万古东流,不为一人一事停驻。人也知道时光荏苒,失不再来,当把握朝夕。”

    她指了指不远处墙头上的金黄色大旗,道:“一个聪明的人当知道,什么是一时的意气,什么是长久的安宁。因为心头一时怒火,把关乎今后人生道路的大事抛在一边,这不是智慧的人该做的。”

    众人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也知道眼前最该做的是什么。但是情绪一上来,不免越想越气,难以控制心情,还是愤愤不平。

    那女子继续道:“当然,自认是虫豸也不要紧。虫豸的力量微乎其微,什么也做不得。可是虫豸能登上大船乘浩荡东流,一样可以入海。你以虫豸的视角来看,有的砂石高不可攀,但真正历史的车轮碾过这些尘埃的时候,坐在车上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535 日出大营

    城外。

    幸禄带着他的人到达大旗下,一见那场面大大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这大旗下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等人接纳新人,却没想到,竟有一座大营。

    这大营像是标准的军营,里面有帐篷,外面有栅栏,四角设有箭塔,营中阡陌交通,设施齐全。

    “这……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幸禄虽然不懂军事,但一眼看出,这不是外行能干的活。罔两山上下,包括那些号称古老的、尊贵的、在当年战争中立下殊巡的高阶庄园主们在内,没有一家有这样的本事,更不用说那些不靠谱的渊使了。

    这是外来的过江龙!

    再仔细想想时间,就在昨天他曾经出城采办,那个时候他分明记得,城外一如往常,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这偌大的大营是在一天……不,不对。包括自己主人在内的各庄园主可是早上才出城,若当时就有这么大一个大营在外面,他们怎么会看不见呢?恐怕早就嚷嚷起来了。

    这大营是区区几个时辰之内建造起来的!

    想到这里,幸禄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多大的手笔啊?就算有一把专营土木的剑,也得是剑侠以上才做的到吧?更别说满营充裕的人手,人来人往,除了白发剑客们,还有不少一眼可见的外来剑客,这可真是个深不可测的组织啊。

    这真是……太好了!

    幸禄和其他人想的一样,自己要抱的大腿,当然是越粗越好啊。

    到了大旗下,就见上面站着一位神色端凝,气势不凡的男子。幸禄一行人站在不远不近处,有点不敢过去。

    看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就能看出来,这一定是位剑侠。应该就是那神秘组织的首领了。也不知自己等人配不配直接过去拜见?

    正犹豫间,一个秀美高挑的女子过来,笑道:“从城里来?哪个庄园的?”

    幸禄连忙自报家门,那女子恍然,道:“嗯,是二阶伏虎庄园。不错,你们来得很早,是第十九家到的。”

    幸禄一震,又惊又喜,没想到现在就来了这么多庄园,这果然是大势。

    就幸禄想来,第十九还是有点晚,最好是前十才能给首领留下深刻印象,不过罔两山三个台阶,有一百多庄园,十九也是前五分之一了。既不出头,也还算积极,这个顺序也很好。

    他恭谨问道:“这位姐姐,不知小人等能否拜见首领?”

    他说了这句话,就觉得有人拉拽自己,余光看到幸旺给自己连使眼色,心中一凛,暗道:怎么啦?我那句话说错了?

    那女子道:“见首领?我们首领还没回来。上面那位是我师弟,你要见我师弟吗?”

    幸禄一愣,道:“若能拜见……啊!”

    他终于明白幸旺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深深行礼道:“剑侠阁下!请恕小人失礼!”

    虽然不是说剑侠的师姐就一定是剑侠,但这么大大方方叫剑侠师弟必然是另一位剑侠。他叫姐姐就太无礼了。也怪他心中事太多,心神不宁,竟没能从气质分辨出来这位也是剑侠,还需要幸旺来提醒。

    那女剑侠笑道:“无妨,既然进了大营,就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无需多礼。叫姐姐未免占了便宜,你称呼个前辈也就罢了。我师弟在这里看守大旗也很重要,现在见不见都无妨。你们先去安顿下来罢。”

    她指点道:“你们去大营那里报到,自然有人带你们安置,交代你们注意事项。不要着急,人还没来齐,营里衣食住行俱全,多等一等也无妨。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会叫大家出来告知大事的。”

    幸禄连连感谢,又问道:“敢问前辈,您怎么称呼?咱们组织叫什么?”

    那剑侠笑道:“我姓凌。咱们这座大营就叫做日出营地。至于我们组织……却不足为外人道也。你想加入吗?加入的话可以告诉你。”

    幸禄忙道:“我自然……”

    凌剑侠正色道:“你先别急着回答,要再三考虑再做决定。加入我们有利有弊,都凭你自己考量。因为现在的你,是自由的。”

    幸禄恍恍惚惚带着队伍去大营门口。路上,远远看见一个带着黄金伞的女子引着几十个剑客往大旗去了,他一眼看出,领头的女子也是一位剑侠。

    剑侠、剑侠、全是剑侠!

    幸禄看得心花怒放,往常在罔两山,剑侠都只是高高在上的传说人物,这里一下看到三个,这么大的营地里还不知有几位,那神秘莫测的首领又不知是何等强者?

    明明这么强大,却愿意拯救他们,不但拯救人,更拯救心。

    真是又强盛又伟大的组织。

    幸禄心生向往,做了决定:等这次事了,他想尝试加入这个组织,这是他自由主的决定。

    就怕自己一无所长,人家不要。

    到了大营门口,果然有一条桌子,有个文书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做登记。这个就不是剑侠了,但幸禄看到了他带着剑,就知道是个剑客。

    看看人家的气派,文书都是剑客!自己进这个组织能做文书也好。

    文书登记完了他们的信息,便找来一个人带他们去营帐。

    这个人居然是个白发剑客,而且还是幸禄一个熟人。

    “幸熹!你果然在这里!”

    这个幸熹就是幸禄之前就听说过的,第一批逃跑的剑奴剑客。

    当时那些剑客可是没有被解除束缚的,只有留言说找到某某地方就可以获得自由。别说兔子,连兔毛都没有,像幸禄这样的谨慎人根本没法撒鹰。

    但是还有剑客选择冒险。他们都是胆子大,愿意冒险甚至有些赌徒性子的人,又或者庄园主特别残暴,反正也生不如死的那种。

    当然,那一批人里失败者众多,成功者寥寥无几,他们是真正先驱。

    幸禄听说过几个认识的人选择逃跑,大多都失败了,下场都很惨,唯独有一个成功的,就是这个灵猴庄园的幸熹。

    当时幸禄还在感慨:也该是幸熹才对。这要是个陷阱也还罢了,但凡是个正经的机会,有一个人能成功,也该是幸熹啊!

    他和幸熹不算太熟,最多就是两个庄园联合办事时见过几面,但他一向佩服幸熹,觉得这个人不但有才能,有魄力,而且有一股勃勃生机,似乎永远在找机会发芽、抽枝、开花,那是绝大多数剑奴在成为剑客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就好像幸熹生活还有希望似的。

    当听到他离开并成功时,幸禄觉得有些高兴也有些遗憾:这样特别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幸熹见到熟人也很高兴,带着几人进了营地,给他们规划了一大片足够二十个人的营房,又给了一大堆物资,从衣食到日用之物无不齐全,还跟他们说用完了再拿,物资很多尽管用。

    唯独一个小袋子是每人都有的,而且幸熹一个人一个人发到手里。

    他正色道:“你们打开袋子来看。里面有个牌子——”

    他拆开一个袋子,取出一个仿佛缠着金丝似的黑木牌子:“这个,是在座所有人包括我的性命。”

    说着,幸熹拉开上面一条细细的链子,挂在脖子上,道:“要知道,现在我们一生轻松、打开枷锁的状态是一位强者施展秘术屏蔽了罔两的剑势,使得操纵我们的祭祀阵法失灵。但其实我们身上的隐患并没有消除。这个秘术最多保护数日,早晚要消失的。唯有把这个牌子贴身带着才能继续屏蔽,保自己平安。这是可以一直保命的。”

    众人纷纷变色,连忙拿起牌子带在脖子上,拿的时候不由自主憋气,不敢呼吸,直到带好了才把一口气喘了出来,好像是刚从水里冒头得以逃生似的。

    有人见那链子极细,也就比头发粗一点儿,不由担忧道:“这链子断了可怎么办?要不要换个铁链子?”

    幸熹笑道:“没关系,断不了。你们试试,谁要是能弄断了算他有本事。”

    众人听了都上去手去拉、去拽、去咬……

    果然那线虽细,确实金刚不坏,怎么弄也弄不断,甚至有人拔剑出来用剑刃擦,竟也不断。

    眼看就有人要祭出剑术来了,幸熹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试试就罢了,大家看到了,这线是很结实的,牌子也一样。所以才能做保命符。然而牌子再好,终究是身外之物,你要说它还是不保险,那也没错。因为致命的根源始终都在。”

    他正色道:“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需要釜底抽薪,彻底把那剥夺我们的根源断了。没错,就是要消灭罔两。”

    账内鸦雀无声,众人面上都是浓浓的震撼……还有恐惧。

    对抗罔两,那是他们往常想也不敢想的。他们即使受尽痛苦,敢在半夜三更偷偷恨自家奴隶主已经十分大胆了,再往上,连恨也不敢恨。

    就像人不敢恨天。

    幸禄咽了口口水,道:“靠我们……吗?”

    幸熹道:“不敢?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敢,好在也不需要。因为我们的力量太微薄了。有胆子也没用。这个日出营地有人能对付罔两。我们只要跟在他后面,一起冲上罔两山。”

    众人松了口气。

    幸熹竖眉道:“然而罔两我们不敢动,那些欺凌我们、侮辱我们、压榨我们的人,我们也不敢动吗?他们没什么实力,以往不过是仗着罔两来拿捏我们罢了,一旦罔两没了,他们都是纸老虎!就我而言,我不但要动,还要把他们砸个粉碎!这些年的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看着渐渐激动起来的众人,朗声道:“咱们一起去!就在祭祀那天,是天翻地覆的日子!我或许没有开辟新世界的斧子,但是建造新世界,我愿意当一根柱子!”

536 易主

    落日庄园

    当那晦暗混沌的巨大乌龟壳被打破,里面的种种气息如泄了气一样吹出时,参与攻击的众人发出了欢呼声。

    哪怕是伏虎主这样只是搭把手,其实偷着藏了不少力气的人见到功成也倍感欣慰,不由自主和旁边柳书生一起举手欢呼。

    天上,作为攻击主力的心影却有些疑惑道:“曼影,真的是我们把它推倒的吗?我怎么觉得我们没那么大力量啊?”

    曼影也有些疑惑,它之前用了很大的力量去推的,但因为影阆被堵上了,它们没办法如往常一般抽取影泽的力量,所以能调动的力量是有限的。

    它退了几下,就发觉乌龟壳当真是如龟壳一般坚硬,要凭自己等渊使加上底下幸存者的这些力量打碎祭祀阵恐非朝夕之功,到时候肯定只能收尸了。

    但不知怎的,凭空突然来了一道强大的力量,带着它们全力一击,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居然一下子把乌龟壳打碎了。

    曼影纵然聪明,也绝对想不到这是某做好事不留名的金乌的手段,只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或许乌龟壳撑到极限了吧。”

    紧接着它们一起看向地下,此时龟壳中的景象展露在众人眼前,连心影都觉得:“太惨了。”

    下方的断壁残垣里好像又被锤子砸了一遍,连块像样的石块木板也找不出来,只有一堆瓦砾木屑。

    木石碎片中露出无数残肢和各种液体。它们本该是红的、白的、黄绿的,但因为罔两山的滤镜,只有各种颜色的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

    本来就算看台塌下来第一时间砸死的那些人,也不过死了不到两个时辰,最多刚刚开始僵硬,怎么也不至于腐烂。但他们大多是被吸干了寿命才死的,死的时候已经完全衰朽了。那祭祀阵更是连续全力运转,不但抽掉了各人本身的寿命,也抽调了他们全身器官、血肉乃至细胞的寿命,让他们从里之外完全的朽坏了,没有一丝生命活力。

    数以百计的人完全腐败的那种味道,实在是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连血腥味都压了下去。非任何人所能忍受。

    伏虎主刚刚欢呼一声,就被那种气味撞了个跟头,捏住鼻子连连后退。

    退出老远,肠胃犹在翻滚,一阵阵恶心上涌,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上去救人了,转头去找有没有白发剑客或者剑奴能拉过来干活。

    仔细一看,场中零零星星没几个人,有也是侥幸逃出来的庄园主,没有几个白头发。本来人山人海的赛场变得如洪水褪去的灾区一样荒凉。

    这时,他才闪过一个念头:“这回罔两山要空了吧?很多庄园没了主人,那帮狗奴才要造反了吧?”

    一想到这个,他又想到自家的剑奴也在造反,只这一会儿功夫又不知要跑几个,不由一阵烦躁,觉得待在这里没意思,不如早点回家,不然说不定回去就无家可归了。

    但是要怎么回去呢?

    来的时候大家都是盘影大人用影廊桥带来的,自己可没带影廊桥来,难道靠两腿走下去?下去时黄花菜都凉了吧?

    对了,这里是第二阶梯啊,他们伏虎庄园也在第二阶梯,走也可以走回去。

    真是的,在山下待久了,都忘了大本营其实在山上了。

    向落日庄园借个车吧,这些年自己不习惯走路了。

    这时,柳书生点了点他,道:“看那边。”

    伏虎主转头一看,就见远处一群白头发聚集在一起,显然都是剑奴剑客。

    他大喜,有白发剑客自然可以支使,他就不用做事了,连忙赶过去。

    至于那边人数不少,他只有一人,加上柳书生也才两个,过去下命令会不会找揍,他可没想过——

    我一个庄园主差使几个剑奴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是我的剑奴我的命令他们也不能反抗啊?

    走到近前,他才发现,那里聚集的不是一波白发人,而是两波,还互相对峙。

    居然是落日庄园和长发庄园的人在对峙!

    要说长发庄园来的人少,落日庄园人多又是主场,怎么也该占上风,但事实上长发庄园的大少爷带着区区几个白发剑客把落日庄园包括乌杀羽在内十大几个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差点把口水喷到乌杀羽脸上,喷的这老头抬不起头来:

    “我说老乌,你也太不讲究了,说好的赢了当二阶庄园,输得滚蛋呢?如今你们连输两场,是彻底输了吧?你倒好,悄没声息的要往宅子里溜?你干嘛要进我的宅子啊?怎么是急着收拾东西吗?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好歹跟我正儿八经认个输再走啊?”

    乌杀羽铁青着脸一个字说不出,倒是他的亲信幸庆咬牙挡在前面,道:“长发主请不要太过分。我主……”

    话说到一半,被大少爷迎头打断,骂道:“你主个屁!我赢了,这屋子、院子、金子、银子还有你们这群剑奴全是我的。乌杀羽就给我一个人净身滚蛋。没把他衣服扒下来让他光着屁股滚,是我心肠好。你怎么跟你主人说话呢?”

    幸庆结结巴巴道:“输只输庄园,怎么能连人也输了呢?没……从没听过这个规矩……”

    大少爷冷笑道:“没听说过?你今天就听说了。哈,你是忘了这老东西之前怎么朝令夕改,一天一个破规矩的?许他当初仗势欺人就许我如今说一不二。因为我赢了。输家有什么资格说话?还是说我领会错了,你根本没认输?要是这样,来来来,咱们再比第三场。就咱俩一对一,你要是赢了我,就算你赢,怎么样?”

    幸庆一时慌乱无措,只得先看乌杀羽,乌杀羽不说话,她只得四处乱看,一眼看到伏虎主,恳求道:“伏虎主,您和我们主人一向交好,您说句公道话啊。”

    金乌闻言,一转头正好看见伏虎主,道:“啊,伏虎老哥,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

    伏虎主还真见过这位大少爷,就在那山下一连数日的酒会上,他也是座上宾。大家喝的眼花耳热,自然热络非常,勾肩搭背的,那架势比亲兄弟还亲呢。

    当然酒醒之后这一切就不算数了,什么情分都忘了。

    但是——谁叫他现在最恨的是落日庄主呢?

    在他心里,早就认定了一切都是乌杀羽这老东西的阴谋,当然事实上也有一大半没冤枉他。

    因此他指着乌杀羽道:“原来你这老东西还想偷偷逃跑吗?别跑啊,输了不认账那就别管咱们不客气。你等死吧老东西!还落日庄主,我看今日就要射落你这只老乌鸦!”

    大少爷一听大怒,瞪了伏虎主一眼。伏虎主没察觉,就算察觉了也要莫名其妙。

    乌杀羽脸色微变,突然一按扶手,一条细线射向天空——

    伏虎主见他出手,立刻反手拔剑,他其实刚刚就想上去砍乌杀羽的,只是乌杀羽身边还有十几个剑客,他不敢动手。

    严阵以待半晌,就见那条线射上天空,射出数丈,然后……掉在地上。

    伏虎主丝毫不敢松懈:说不定这是什么剑术呢?万一掉在地上能化成火龙啥的呢?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乌杀羽一脸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莫非剑术失败了?

    伏虎主受到了鼓舞,大喝一声,向前冲去,就见乌杀羽又不知按动哪路机簧,轮椅嗖的一下连人带椅飞了出去。

    他飞的速度奇快,都快赶上御剑飞行了,以至于伏虎主都产生了一个念头:这货的剑象不会是这个轮椅吧?

    但是他记得落日主的剑象是射日弓来着?

    伏虎主大吼一声:“敢跑?追!”

    他吼的十分严厉,但自己杵在地上,可没挪步。

    金乌也在原地没动,倒是落日庄园其他剑客要抢着追上去跟随,这时金乌上去伸手一拦:“你们主人逃跑的时候不带你们,就是抛弃你们了。现在我是落日庄园名正言顺的主人,我命令你们停下。”

    他这一拦并不强硬,更没用什么剑术,但效果明显。众剑客纷纷止步,即使是最忠心的幸庆,迟疑了一下也纠结着停了下来。

    伏虎主大喜,如今情势逆转,乌杀羽单独一人,自己这方人多势众,这不是优势明显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忙叫道:“兄弟,别让老东西跑了!”

    金乌十分镇定道:“不急,看他往哪儿跑?”

    伏虎主恍然。就见那乌杀羽在天上飞着,突然不知从哪儿摸出弓来,弯弓射箭,一箭射下地下——

    那是“幽海落日”的雕像!

    落日庄园前的广场,整个被翻修一遍,唯独雕像一动未动,任何人进了落日庄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雕像。

    正因为太显眼了,反而没有人察觉到其中的玄机。

    那箭并没射中太阳,而是直落乌黑色的沼泽之中。

    随着箭落入,沼泽水面立刻现出一个漩涡,仿佛门户,堪堪足够经过一个人。

    乌杀羽在空中一蹬,弃了轮椅,整个人扑到漩涡中。

    紧接着,漩涡开始消失,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大半,只剩下一小朵涟漪。

    伏虎主忙道:“老东西要跑了!”

    金乌笑道:“他跑不了。”伸手从虚空中一抓,竟似抓住了一道细细的线,使劲儿往回拖拽。

    须臾之间,就听到沼泽中传来乌杀羽连叫带骂的声音,老家伙好像一条吞了饵的鱼,被鱼钩勾住,生生地从沼泽里拽了出来!

537 善后

    在乌杀羽被拖出来之后,最后一个战场也结果分明,这场斗剑彻底平息了下来。

    一会儿功夫,汤昭带着幸苍的脑袋回来,算是宣告了斗剑和长寿会的阴谋正式被挫败。

    三个首恶,汤昭一人杀了两个,长发庄园的大少爷抓了一个。剩下的无非些小喽啰,他们看到大贤者的脑袋当成崩溃了一大半,跪倒在地连投降的力气都没了。

    偶有那还想跑的,抓一抓、扫一扫也差不多了。就算还有漏网的重要人物,有可能化妆成小人物混入了幸存者的队伍,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自然更是捉不住,那也不用提了。

    现在,剩下的只有收拾烂摊子。

    乌杀羽被捆好,塞入一个类似监牢的罐子里,被金乌收了起来,暂时作为战利品关押。

    落日庄园的原剑客们欲言又止,那乌杀羽最亲信的幸庆似想要求饶,被金乌先一步阻止,再加上原来的同事相劝,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剩下的人,包括还活着的剑客和剑奴们,全都被轰到看台的废墟前去挖遗骸和幸存者。这活虽然又脏又累,众落日庄园的剑客却不能说什么——作为失败者,尤其之前刚和胜利者交战过,现在没打没杀,让他们去干点儿活怎么了?

    原本长发庄园的剑客们则去收拢侥幸逃出来的庄园主们,把那些吓晕过去的唤醒,受了惊的安抚,躲在犄角旮旯的找出来,最后把所有人暂且安置在庄园的客房中休息。

    有些人此时想离开,但落日庄园以渊使还要审问长寿会的事为理由,全都扣了下来。

    这个烂摊子一直收拾到晚上,别说,还真刨出些幸存者,都是当初年轻实力强的剑客,但是进去的时候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出来就是风烛残年的老翁老妪了,而且从里到外的衰弱,也不知还能不能休养过来。

    即使这样衰弱的幸运儿也没几个,大部分刨出来的不但没有生机,而且外形不甚美观,很难分辨他们原本的身份,只能从衣服配饰等来猜测。汤昭提议每个遗骸装进坛子里标号,和遗物一一对应,看到时候有没有机会被家属认领。

    这样一直忙活整理到深夜,那些落日庄园的剑客们还没忙完,都在加班加点的收尾,其他人则离开了现场。

    金乌将幸存者中还算有头脸者叫在一起,取出酒食热汤招待,顺便复盘今日之事。

    众人一合计,都觉得自己亏麻了。

    渊使不用说了,因为现在影阆还是不通,谁也跑不了,所以之前逃窜的渊使被找了回来,一数加上心影和曼影满打满算还剩七个,如果加上不知所踪的盘影,爆炸了等着从影泽重生的浮影,还有没来得的其他渊使,一共也凑不出一打来。

    汤昭自然知道盘影是回不来了,在影阆里呆着的渊使也凶多吉少,罔两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就算折了大半,暗暗给归融点个赞。

    好人啊,又能背锅又能除草,最后一把真给力。

    庄园主不说了,死得最惨的就是庄园主了,现在能坐着参加总结会的庄园主不超过十个,还不算其中有舂米主这种在影阆桥上被掉包的内应。如果算上床上躺着的那些,勉勉强强能凑过二十个人。何况就算最完好的那几个也被抽取了寿命,一眼看去都是老头老太。

    值得一提的是,长衣庄园的两个庄头图非和金久因为忙前忙后如同司仪,还要调解双方争执,根本没在看台就坐,反而得到保全,连寿命都没被吸收,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与会的还有那些幸存的贵客,也有十来人,这些人身份不一,有的不过是跑腿的奴隶贩子之流,经此一事六神无主,抖似筛糠,也有的如柳书生身份不凡,惊惧之外更多的是愤怒,脸色黑如锅底,只想发威,将该死的罔两山连根拔起。

    唯一大获全胜的就只有长发庄园了。

    幸苍又不是什么大众熟脸,汤昭展示首级的时候根本没提此人身份,只给众人看了打扮,谁也想不到这幸苍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区区一介庄园总管,更没人知道他和长发庄园之间的关系,没人怀疑到金乌这边来。所以长发庄园得以置身事外。

    “大伙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金乌摆足大少爷和东道主的款儿,当先说道:“我先说好,虽然落日庄园阴谋可恶,但我们斗剑是公共平平的,结果是我们赢了。从此我就是二阶庄园的庄园主,有人反对吗?”

    众人默然,这怎么反对?不说长发庄园赢了这个事实本来就毋庸置疑,就算有的质疑,汤昭不是还在上面坐着呢吗?

    那个比归融还强的剑侠!

    渊使强于庄园主,归融强于渊使,汤昭强于归融。所以汤昭最强,这个等式有人反对吗?

    其实有人心理不爽,也不是为了支持落日庄园,正好相反,他们是恨极了落日庄园,顺便迁怒看似无辜的长发庄园——你们两个庄园斗剑,一个害惨了大伙,一个赚的盆满钵满,是不是一伙儿的?

    就算不是一伙儿的,大家都受了这么大损失,难道你们就没有责任吗?

    都做庄园主了,大家都不是讲道理的人。

    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汤昭在上面吗?

    于是所有人都闭嘴了。

    心不管服不服,反正口服。

    这时曼影给心影传音道:“去一锤定音。”

    心影奇道:“定什么?”

    曼影叹气,自己朗声道:“正是如此!罔两在上,天地见证,吾等在此宣布,落日庄园与长发庄园之斗剑胜负已分——长发庄园获胜!”

    汤昭带头鼓掌,众人接着掌声四起。

    曼影对金乌道:“恭喜了,简庄主,从今往后你就是二阶庄园主,你还叫落日庄园吗?”

    金乌立刻道:“当然不了,我怎么会叫这么晦气的名字?我叫……升日……曜日……等我再想想。”

    曼影才不关心落日庄园改名叫什么,只是关心另一件事,道:“乌杀羽被你擒住了?交给我们吧,我们要审问他。”

    此言一处剩下的几个渊使同时点头。

    金乌皱眉道:“乌杀羽?我也要审啊。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算计我的呢?”

    几个渊使心中大为不悦,别说好几个渊使一起要求,往常就是一个渊使下令,纵然是一阶庄园主也不能拒绝的。

    但是……汤昭……算了,不说了。

    曼影倒是心平气和道:“你来审他的阴谋,但我们要问出来他是怎么截断影阆的。我本来以为杀了归融和那头领,影阆就该恢复通讯了,但现在还是不行。我们必须问出缘故来,否则就回不去了。”

    渊使回不去影泽,就得不到力量补充,后果是很可怕的。

    当然渊使也可以选择“死回去”,但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想这样。尤其是影阆都断了,万一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怎么办?

    金乌心想:这你问那家伙可问不出来,那应该是阿昭弄出来的。如今山下正有变,事情没完之前,你们别想回去。

    它跟汤昭精神交流了一下,道:“好,那一起审吧。”

    众渊使虽然不满,却也只能如此。

    金乌又问庄园主们:“你们呢?”

    伏虎主第一个跳起来道:“我要回去!你快用影阆桥送我回去!我家里有急事呢,耽误不得!”众庄园主纷纷点头,他们就算没有急事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受了这么大刺激只想休息调养。

    这时一个山外来的贵客大声道:“我也要回去。我要回中原去,再不来你们罔两山了!”

    这句话登时引来几乎所有山外客的回应,纷纷叫道:“正是,送我们出山,我们要回家去!”

    “什么狗屁罔两山,再也不呆了!”

    “还呆?这回搭上了半条命,下回几条命也不够赔的!钱财身外物,命没了就全没了。深影会我是不参加了。”

    “还深影会?狗都不参加!”

    这些声音乱七八糟,基本上都对罔两山出言不逊,有的几乎是破口大骂。

    在座的庄园主也有人心中不满,冲他们怒目而视,但一时无人出口反驳。比起拥护罔两山的集体荣誉感,那些人更想通过群体施压让新任“日”庄主送他们下山。

    渊使们也不大在乎,除非他们骂道罔两身上,不然它们也没什么义务来维护罔两山的荣誉。心影更是听得摇头晃脑,这帮人的群情激奋对它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至于金乌,它更不在乎了,手往下压了压,道:“诸位,我也想尽早送你们下去。可是我刚刚问了,落日庄园没有影阆桥。”

    伏虎主急道:“怎么会没有呢?难道你们没向渊使……”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落日庄园没有供奉渊使。而且乌杀羽这老家伙也不像一般的庄园主一样住在玉阆城里享受,而是就躲在罔两山里,几乎足不出户,自然也不需要影阆桥。

    这么乖僻的老东西,果然心里有鬼。

    曼影也道:“现在影阆被断开了,就算是各位有影阆桥也走不了。且稍安勿躁。”

    金乌和汤昭早就商量好预案,那边山下正做大事,不会轻易放这些人下山的,当下道:“以前落日庄园倒有罔两力士送人,怎奈今天所有力士刚刚都死了。车马呢,我们这儿倒有,但是不多。只能一户一户的送你们下去。而且从这儿到玉阆城路程不短,诸位今天折腾的不轻,再赶路也累。这样吧——”

    他对众人道:“今天太晚了,各位就在山上歇一晚。明天早上我派人下山,去玉阆城雇佣车马。尽量多带马车回来,争取一次将诸位全送下山去。”

    “当然这一来一回大概要两三天时间,你们就安心在山上住着。落日庄园这点储备还是有的,保证叫你们宾至如归。”

    “哦,对了,本来深影会就定在两天之后。但我看这样子大概是办不起来了。趁着剩下的人都在,就明天在庄子里举办一个小的深影会。虽然大家没带现货,但都是能做主的人,信誉也不错,不妨先在纸上谈好生意,下山再银货两讫。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不算白来一趟,怎么样?”

538 使者

    这也算个好主意。

    虽然现在一大半人对深影会不感兴趣了,但客观事实是大家困在山上,一时半会儿都下不去,闲着也是闲着,那还不如找点事做。

    这其中庄园主们又对此更感兴趣一些。

    今天其他庄园主的悲惨下场让幸存者们既恐惧又兔死狐悲,心中都是浓到化不开的阴郁。但等众人从上头的情绪中拔出来,便发现:日子还得过啊。

    而且……别人都出事,偏偏自己没事,十中取一都不到的概率轮到自己头上,这不是值得庆幸的事儿吗?

    这种庆幸很快发散出来,变成了喜悦,然后变成了得意。

    除了极个别有远见的奴隶主会担心:罔两山的力量整体衰落之后,在外面的权贵眼中地位一落千丈,将来生意的主动权被人拿走,议价权丧失之外,大部分只想道:竞争对手没了,以后生意岂不是好做了?物以稀为贵,收费可要大大增加啊?

    相对的,那些外来者则真没什么兴致了,但也许到了生意场上嗅到财富利益的味道,那种熟悉的感觉就会回来了吧?

    各怀心事众人七嘴八舌提了些自家的待遇之类的事之后就散了,毕竟今天真的身心俱疲,就算还有什么事现在都只想到:明天再说吧。

    渊使们不需要休息,曼影提出连夜审讯乌杀羽。金乌也不累,自然奉陪。

    汤昭也要去休息了,剑侠也会累的。今天刚刚大战一场,剑元消耗了十之八九,心神更是大为损耗,状态其实很差,只是在人前撑着不让人看出来罢了。审讯有金乌看着,他不用去。乌杀羽说不出什么来,影阆断绝的事老家伙不清楚也没参与,但他在长寿会地位有限,不可能斩钉截铁的说这事儿不是长寿会干的。

    再说,就算他胡乱说,金乌也可以随时让他说不出来。

    汤昭很放心金乌殿下,虽然它在水里待久了,思路也略和常人不同,但心里是清楚的。纵然比不上曼影人情练达、反应机变,和心影那种呆瓜也完全不同,是值得信赖的。

    汤昭正打算去休息,突然就见一人跟了上来,这是个陌生面孔,因为傍晚落日庄园安排众人梳洗过,现在看来倒是干净利索,甚至有几分书卷气,像个读书人。

    那人上前拱手道:“在下姓柳,从京城而来。不知汤阁下是否方便私下说话?”

    汤昭打量着他,有点不想应酬,但他性情是比较随和的,眼见对方客客气气的,还是道:“过来吧。”

    如今汤昭在落日庄园拥有一个小院子,客厅、花厅、卧室、暖阁俱全,还带一个小花园,是金乌让落日庄园的人抢着收拾出来的,据说本是乌杀羽给归融留的。现在自然归汤昭所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汤昭展示实力之后,在众人眼里地位比新任庄主还高,自然享受什么待遇都是应该的。

    进了客厅,院子里连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所有的落日庄园仆役都还在紧张的处理看台残骸,汤昭也不需要人服侍。

    汤昭道:“这里够清净吧?尊驾请坐,时间不早了,尽量长话短说。”

    那柳书生恭谨道:“自然不敢耽误阁下时间。学生柳鹄,寿王殿下座下区区一客卿,见过汤剑侠。”

    他之前和伏虎主谈生意,别说自己背后人的身份,连自己的姓名都没通,那是心里瞧不起伏虎主,觉得他不配知道。但现在面对汤昭则全然不同,别说猜测汤昭在外面恐怕有一番显赫身份,就是眼看到这样年轻且强大的剑侠,若不抬出寿王,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汤昭道:“寿王啊……”

    他对云州之外的朝政不大熟,但是基本常识是有的。他记得寿王是现在皇上的叔爷爷,三朝老臣,地位举足轻重。当初太后临朝时就是一方制约力量,现在当今亲政之后更受尊崇,累加封赏,地位超然无比。

    具体寿王现在是名大于实还是依旧大权在握,汤昭也不懂,反正知道是很贵的权贵就行了。这位金枝玉叶名位上比高远侯还要高得多了。

    但……那与汤昭有什么关系?

    以汤昭如今的实力与潜力,他已经不惧任何人间显贵了,之所以听从高远侯,是因为高远侯和检地司对他有恩,那外地的王爷,别管是皇叔还是皇祖宗,都管不着汤昭。

    虽然不知道这位寿王,但他既然派人来罔两山,当然不是做好事的,恐怕是庇护罔两山的大人物之一吧?

    想到此处,汤昭对这远在京城的老家伙印象就奇差了。

    汤昭客气而不热情地道:“既然是寿王使者,请坐。”

    两人落座,柳鹄寒暄两句,见汤昭神色冷冷淡淡,忙进入正题道:“阁下,您知道长寿会是如何为人延年益寿的吗?”

    汤昭道:“我不知道。柳客卿若是感兴趣,不妨一起去审问乌杀羽。想必有寿王的面子,加你进去也不难。”

    柳鹄暗暗咬牙,他可是代表寿王来的,宰相门前七品官,若在五京之地,就算是剑侠也不能对他这么不客气。可惜如今在地方上王爷的名头也不大好使了,更别说罔两山这无法无天的地方。

    他少不得继续说的直白些:“阁下,那长寿会今日可是抽取了不少寿命吧?少说几百号人,就是每人给一年,也有几百年了。”

    汤昭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应承?

    当即道:“这我到知道,归融和我战斗,他的同伙在下面抽取别人的力量支援他。若非这样,他早就死了。可惜那些人的寿命白白浪费了,他还是得死。”

    柳鹄继续道:“难道说所有吸取的寿命都给了归融?死后那祭祀阵法还是在运转的,应该还留下不少。剩下的寿命应该是在那个首领手中吧?”

    他见汤昭无动于衷,进一步直言道:“寿命这样的好东西无人不爱,任是天潢贵胄还是绝世强者,谁不想活得长久?但我感觉阁下恐怕是例外。”

    汤昭不接他的话,柳鹄只得继续道:“我看得出来,阁下极年轻,实力却已经在剑侠中都是顶尖的,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对阁下来说,重要的定然不是将来到了衰朽之年多苟延残喘几年,而是趁着大好年华向上攀登。一旦成了剑仙,区区几百年的寿命还在眼下吗?”

    他说着,笑眯眯道:“往上修行,资源很要紧。我想剑侠需要的资源人间很少见吧?要去前线寻找也要靠运气,那时也免不了加入大势力,还得出生入死。何不试试最稳妥的方法呢?比如去真正的大人物那里换取?”

    “如今天下妄人甚多,不过有尺寸的地盘,就好像自己是土皇帝一般。但其实朝廷就是朝廷,皇室就是皇室。天上地下之精华还是集中在皇家手里。而寿王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尊贵者。何况向来公平仁爱,礼贤下士。与他交易,绝不怕被欺凌,只有被赏识且额外赏赐的。一分无用之物换来十分有用之宝,天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儿吗?”

    汤昭看着他,突然一笑,道:“说的太对了。我若手里有那些寿命,我都动心了。可惜啊,我这里没有。”

    柳鹄脸色微沉,道:“阁下不信我的话?”

    汤昭跟他对着脸色微沉,道:“莫非尊驾不信我的话?”

    柳鹄一时无语,这才想起这个人不但实力强盛,而且斗嘴很厉害,几次在战斗中靠口舌之利把归融逼得暴走,又读过不少书,脑筋也很清晰,对这种人讲理、哄骗、威胁都没有用。

    只能利诱,利诱不动,那就是真不动了。

    柳鹄不死心,又劝了几句,汤昭始终坚持:“没看见,不知道、别瞎说”三连,柳鹄无可奈何。

    到最后,柳鹄只好起身,道:“我知阁下一时拿不定主意。但如有决定,随时来找我。我在玉阆城一直等候阁下。若阁下不放心我,你我可以一起上京,亲自面见寿王殿下,由殿下当面颁下赏赐。”

    汤昭也不在意,目送他离开。

    龟壳,还有那些剩余的寿命当然在他手里。

    但他是不会拿去和什么权贵交易的。

    他会将它们还给应该还的人。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他得到了消息,

    对乌杀羽的审讯很不成功。甚至不是金乌动的手脚,而是乌杀羽自己不肯说。

    见了渊使,他大喝一声:“我要见罔两大人!我为罔两山立过功!你们谁有资格审我?”

    说完,他就自闭了。

    不是形容词,是真的自闭了。化作雕像一般,不言不语,不动不摇,戳他他没反应,拉他身体拉不动,连嘴也掰不开。

    这肯定是什么秘术或者剑术。就是让人拿他无可奈何,连用刑也没用。

    几个渊使用各种手段磋磨他一晚上,别说把他弄醒,连伤都没弄出来几道。唯一成功的就是心影怒起来把他的头发胡子眉毛全剃了,让他的脑袋变成了一颗卤蛋。

    金乌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出手。他自然不凑这个热闹,然而想想,就算自己出手,要杀了他容易,把人无伤弄醒再问出话来恐怕做不到。

    最后几个渊使也放弃了,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心影道:“怎么办?咱们真回不去了?要死回去吗?”

    曼影也没办法了,只是对“死回去”这事还犹豫不决。

    这时,金乌道:“各位渊使,这不是马上要祭祀了吗?从今日算起也不过七日,你们就在寒舍盘桓几日,顺便参加了深影会什么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启程,前往祭台,请出罔两大人主持公道。它出现了,什么事不能迎刃而解?恢复影阆也好,增加渊使也好想来都没问题。这几天就休息休息吧。”

    渊使们互相看了看,只能点头。

    金乌心中得意,它的任务就是把尽量多的力量牵制在庄园,让外面的人放手施为,这不是很容易就做到了吗?

    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妥当,下面就看你们各位的了。

539 正事

    在斗剑会汤昭他们赢麻了的时候,白狐却很沮丧。

    她此刻正在空无一人的影阆中穿梭,周边是无尽的苍白和卷曲变幻的线条。

    此时,她的本体凌抱瑜剑侠正在玉阆城外的日出大营招兵买马,和白玉京的师兄弟姐妹们各自收拢安置投奔来的剑客,而她的剑象白狐则在影阆中执行最要紧的任务——找到如意剑殿下。

    经过一番提前清理,再加上汤昭放出了剑法“太阳风暴”,干扰了罔两山众渊使和影阆的联系,连在影阆中休眠的渊使也被排斥出去,现在影阆中基本可算安全的无人区了。

    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一旦剑法结束,断线重连,渊使们再度上号,她就没有这种单独搜索的机会了。

    汤昭说能给她争取一天的时间,在她想来,这应该是足够用了,影阆是个即广大又平坦的地方,没有曲曲弯弯的隐藏角落,很多时候是一览无余的,一天找不到,十天大概也找不到了。

    然而影阆实在是个单调、枯燥、混乱的地方,在这里单调令人麻木,混乱让人疯狂。

    凌抱瑜本身疑心就重,精神状态不如其他剑侠稳定,又对这个任务过分看重,越发压抑,才呆了小半日就有些烦躁。

    “稍安勿躁。”

    旁边一个声音适时地安慰她。是一朵太阳花。

    也就是向阳子。

    这一次汤昭传讯之后,白玉京支援来不少剑侠,但影阆这种地方非常特殊,人的肉身是个拖累,最适合穿行的是渊使,也就是剑象。

    其他剑侠的剑象也能长期显化,但灵性可没凌抱瑜的那么足,凌抱瑜的白狐经过一百年的锻炼,都快成了分身了,能够独自执行高难度的任务。而且其他剑侠都有战斗任务,剑象要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很难稳定的进入探索。

    好在还有一位合适的队友,就是向阳子,这货境界是足够的,见识也不差,可惜不大适合实战,正适合陪白狐进来探索。

    至于它本来移动速度慢,那没关系,影阆从来不用脚走路,只要搭上线,连琵琶也能在影阆中穿梭如飞,正好抵消它的劣势。

    而且向阳子最耐得住寂寞,在一个灵堂中封闭百年也若无其事,遇到陌生人还能流畅交流,精神不是一般的稳定。

    向阳子温言道:“你若难受,不妨先退出去,休息一会儿再回来。”

    白狐摇头道:“不用。我是一定要找到殿下的,绝不会退一步。咱们……沿着这条线走。”

    向阳子见她如此倔强,想了想道:“要不然换个方式找?”

    白狐道:“什么?”

    向阳子道:“你让她来找你呢?”

    白狐哑然,道:“且不说殿下在不在这里,就算在,恐怕也在沉睡,如何能来找我?”

    事实上,沉睡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谁知道经过百年囚禁,如意剑现在是什么状态?

    向阳子却点了点周遭混乱的线条,道:“我也算和如意剑比较熟了,知道她的线最细枝末节的线头最终都能追踪到她本人。你能不能通过线给她传递消息?比如振动什么的,震荡大一点儿,说不定她睡着了也被摇醒了呢?”

    “这……”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多少是个主意。

    白狐道:“那这么多线都在摇动,我摇线也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几根,怎么能叫她知道是我来了呢?”

    向阳子道:“那要看你们有没有默契?有没有什么关于线的回忆?对应过去的回忆,比如跳皮筋儿、悬丝诊脉之类的……”

    白狐无语道:“怎么可能有那么古怪的东西?我与殿下的默契……”

    她仔细回忆,苦笑了一下。

    她是来得晚的,基本上对殿下只有崇拜了,那是单方面的感情,虽然深沉但根基浅薄。要说默契这样高级的互动,只有大姐、二姐才能有的。

    可是二姐……

    想到琵琶,她突然心中一动,脱口道:“琴?”

    对啊!

    琴音,音乐!

    当年在云上,大伙一起听二姐姐弹琴,殿下也会温柔的笑着坐在一起欣赏,白鹤和大雁围绕着她……

    那些曲子她也记得,就在几日前还用来试探琵琶……

    她有些为难道:“我不大会弹琴……”

    向阳子道:“不大会,也就是会一点儿咯?你就一个音一个音的弹,不用怕弹不好,咱们不是来演奏的。是知音的话不会在意技法,只在乎琴音里的情意……”

    白狐点头道:“我知道了。当年二姐姐也曾手把手教我,只是我没认真学。如今只还记得那一点儿,如今这爪子也不大好弹,那就拨吧。希望不辜负了二姐姐……”

    她毛茸茸的爪子搭在线上,轻轻拨动,几乎没能发出什么声音,但毫无疑问是在认真弹琴。

    无人能听到的琴音顺着四通八达的线往外传播震颤,传到很远、很远……

    ……

    “这一个可以、这一个不行,这一个……”

    “心影,你在干嘛?”

    宽敞的房间中,曼影疑惑的看着心影,那个貉正在鼓捣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有皮毛也有一些器物,看起来花花绿绿一大堆,它正认真地将这些东西分成两堆。

    貉听曼影发问,笑道:“这不是马上要深影会了吗?参加的都要买卖东西,我正看我有什么可卖的。”

    曼影一阵无语,道:“你还真要认真参加深影会啊?这深影会都是一群落魄又无聊的家伙凑着胡闹的,咱们凑什么热闹?你搞这些还不如想想正事。而且,你这些也不值钱啊。”

    它一面说,一面拔出弦来,仿佛手臂一般在几堆东西里挑挑拣拣:“这都是哪里的陈年宿货啊?我都不知道你捡了这么多破烂。还有……”

    它拎起一缕长长的毛,道:“你自己的毛也卖啊?这玩意儿能做什么?镶围脖也不够,颜色也不好,质地也不柔顺,不值钱还丢人。还有这个……”它又拨了拨两个阴影丸子,反问道:“这是啥?”

    心影道:“这是线香啊,可以召唤我的。”

    曼影道:“你要卖自己的供奉名额啊?”

    心影笑道:“这个值钱吧?你不是说收了供奉庄园就有钱了?我现在有一个就是长发庄园,但还没见到钱呢。再多收几个不是更有钱?”

    曼影没好气道:“值钱也不能卖!有些东西一旦能用钱买到,值钱也不值钱了。”它知道心影很难领悟,便道:“你知道供奉是什么意思?就是你高高在上,他们卑微的恳求你、讨好你。给你好处,而你甚至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但凡帮他们出手就是恩赐,他们还要加倍给你。你越是高不可攀,他们越是虔诚,好东西越给越多。相反,你放下身段来就和他们,予取予求,他们反而看不起你,不肯供奉你了。”

    它无奈道:“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归融这么一闹,咱们有点给人看穿了,再没有那种纵横无敌的感觉,那些庄园主都要怀疑我们的实力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露怯,做出破罐破摔的样子来。你这么一掉价,以后没有庄园会供奉渊使了。”

    心影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道:“那就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继续送钱咯?”

    曼影叹道:“当然也不能只靠端架子。所以我说不要管什么深影会,要做正事。最好做一件大事给渊使正名,把威风打回来。再有,就是想办法回到影阆去,等着靠罔两救我们倒容易,但威名就找不回来了,所以还是要尽量自己做事。”

    心影道:“那要怎么做?”

    曼影道:“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做。乌杀羽那老东西一时动不了,长寿会的两个首脑都死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追查长寿会,那么目标就很明显了——暗星庄园。”

    心影恍然道:“我听说了,那个抢先射箭的剑客就是暗星庄园来的外援。你说他们也是长寿会的?”

    曼影道:“是啊。他们和归融一样是外人,实力不差,说不定还在落日庄园之上。要不是长寿会牵线,根本不可能来帮助落日庄园。而且他们实力不凡,在庄园主中名声不小,正好拿来做筏子。我们以追查长寿会的名义向他们兴师问罪,若能问出影阆的秘密是最好,实在不行就打败这么一个强力庄园,也能显出我们的实力。”

    心影拍爪道:“对,好主意。长寿会的人都杀了就对了。不过……我们打得过吗?”

    曼影道:“这叫什么话?你也别被归融吓到了,自己失了信心。归融是不正常的,他的剑克我们,当时他又正疯狂,有剑法和献祭双重加持,我们心散了,还失去了影阆之力心中彷徨,一涨一消,才变成那种局面。其实我们的实力对任何一个庄园都能碾压。就算是汤昭,他能战胜归融,却不可能胜过我们。就算是咱们两个不行,你再把回影它们都叫上,自然是绰绰有余。如今就剩下咱们几个,也不分什么往日交情好坏了,大家都是一条藤上的,应该步伐一致。我去跟它们讲明利害,它们会跟我们走的。”

    心影开心起来,道:“我就说嘛,我觉得我很厉害的。你也很厉害。咱们一起动手还怕谁啊?走,咱们去找暗星庄园的晦气去!”

    曼影顿了顿,道:“当然了——这件事很重要,为了万无一失,咱们也可以找点援手。比如说……那个汤昭既然接受长发庄园雇佣,也能接受我们雇佣咯?”

539 乱弹

    “嗯?”

    在自己的小院里,汤昭接待了突然来访的两位渊使。听到了心影和曼影述说来意,他很是惊讶。

    怎么……还有这好事?

    去讨伐暗星庄园,这不是巧了吗?

    经过几番探查,尤其是昨日在山下玉阆城的举事之后,汤昭基本上确认了这暗星庄园就是龟寇的势力。

    别说之前种种迹象了,但凡是个正常的庄园,里面有正常的剑奴剑客,哪怕就算庄园主是圣人,对剑奴们如同家人,让剑奴们没一个想要造反的,也绝不会对其他***的剑奴鄙夷的。

    因为罔两平等的压迫每一个剑奴。

    如此心无挂碍的逼视剑奴,说明他们根本不在罔两山的体系之内,肯定另有所图。

    龟寇么,自然是另有所图了。

    他们的目的也是在祭祀上搞大事,却在发动几日前看到别的势力搞事,应该会采取审视的态度,暗地加以防备,但不会冒然插手。之前玉阆城中那么多剑客围攻,暗星庄园也只是固守,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不然日出大营也不会那么顺利的集结起来。

    可以说,云州和龟寇之间,终究是云州先动了。

    虽然从信息差来说,目前还是云州占据上风,云州知道龟寇是龟寇,龟寇可不知道云州是云州。

    但云州既然动了,就算是已经暴露出一些信息,龟寇除非太傻或者太傲慢,肯定会去查那大营的来路,能查出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汤昭他们也知道如此行动必然会引起瞩目,但倘若为了不被人查,就要一动不敢动,只等着到了祭祀那天随机应变,靠人力强推么?那又太被动了。那就浪费了他们师兄弟的一系列直指根本的研究,也将浪费自己这边的许多性命。

    每解放一个剑客,就有一个敌方单位转化成己方单位,一来一回就是两倍的力量,说不定还能额外救下一个云州的剑客,增加一分胜算,这种事怎么能不做呢?

    所以汤昭制定计划,还是“以我为主”,在不放松对龟寇的警惕和尽量保密的情况下,稳步推行自己的计划。

    好在离着祭祀只剩下几日了,留给龟寇的时间不多了,汤昭他们又多有隐藏身份,还请来了白玉京的力量作为明面上的主持,很难在短时间查出端倪,最多只是让龟寇留个心眼。

    龟寇在看他们,汤昭也在看龟寇。他一直想看龟寇会有什么动作?毕竟现在时间临近,要真的要有所作为,也该动一动了吧?

    但至今为止,还真没探到什么动作。

    是龟寇太沉得住气,还是人家早就做好准备了,不用再有什么临时抱佛脚有什么大调整了?

    汤昭觉得可能是后一种可能性大——这没办法,谁叫自己来晚了呢?人家三年前就升上二阶庄园了,三年以上的先发优势,差距太大了。

    只是没想到,龟寇居然掺和进长寿会的事里去了。

    汤昭这两天在琢磨,越琢磨越觉得龟寇竟和长寿会搅在一起很是不可思议。

    有点掉价吧?

    你们不是干大事的人吗?为什么和本地邪教搞在一起?临到祭祀前夕,还分出人手去支援一个落日庄园?

    要说暗星庄园的支持有多卖力气,好像也没有。他们支援来的两个剑客确实想要赢,但也仅仅是忠于职守的程度,谈不上奋不顾身,输了不服气也只是发自本能,似乎长寿会与龟寇的伟业没什么关系。

    尤其是失败之后,来支援的幸牢和幸姿两人恼羞成怒,拂袖离去,根本不顾乌杀羽的愤怒,可见没把什么落日庄园主放在眼里,也没把长寿会的大事放在心上。表现得就是边缘人物。

    这倒是让他们俩逃过一劫,不然长寿会一灭,暗星庄园可以宣告减员两人。

    对此,汤昭有个猜测,参与长寿会的,可能不是“龟寇”这整个势力。

    可能有某些个人意志在里面。

    想想龟寇在这里运筹至少三年,罔两山内外封闭,交通不便,自然是需要有一个抓总的人做暗星庄园之主。

    根据以往的经验,主事者多半是一位上柱国,或者地位更高的人。这样的人在罔两山数年,有地盘有人手,但凡不是蠢材,也该做大成“独立王国”了。

    这位话事人自然要搜集罔两山的一切信息,倘若知道了有长寿会这种给人寿命的组织,会怎么样呢?

    当然是加入它呀。

    汤昭可是知道,龟寇中有一批老牌上柱国是真正的前朝遗老,打从前魏时留下来的。这算算少说也有一百大几十岁了,多的应该超过两百岁了。

    剑侠的寿命也不过二三百岁,那些老剑侠可不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了?这样有权有势又大限将至的人想加入个长寿会捞点寿命奇怪吗?

    不过,那龟寇剑侠的私心应该也就止于“干私活”的档次了,肯定不会为这个耽误他们大计的,更不会崇拜什么“大贤者”。大贤者也没有十分接纳他们,可能双方勉强算合伙人。

    这场斗剑也是如此,暗星庄园就是来友情帮忙,顺便收点钱,成不成的本来就是多收钱和少收钱的区别。

    原本,龟寇的这次“友情出演”只会和演下一场的汤昭形成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但谁料幸苍实在是个人才,给长寿会的每个人都拉了个大仇恨。

    所以现在暗星庄园被剩下的渊使盯上了。马上要面对自登录罔两山以来最大最强的一波敌人。

    而龟寇们还茫然不知。

    汤昭想想这场景,觉得很想笑。

    不过……

    覆灭一个庄园,六七个剑侠够不够?

    对其他任何一个庄园来说都绰绰有余,甚至摆开阵势,别说打,吓也吓死他们了。

    然而,对付龟寇未必够。

    对付云州的龟寇够,对付罔两山的龟寇不够。

    龟寇在罔两山的这个桥头堡,可不是为了对付某个人、某个庄园,而是为了到时候从罔两嘴里扳下一颗牙来。

    那需要堆多少力量?

    暗星庄园应该藏龙卧虎吧?

    汤昭倒不在乎渊使死伤,但一则他还是想保全一下曼影,二则希望给暗星庄园最大的伤害,因此提醒道:“要去也行。可要制定好计划。总不能就这么冲进去吧?”

    心影问道:“不行吗?”

    曼影跟着问道:“不行吗?”

    两人虽然都是问不行,但意思截然不同。心影的问“不行吗?”就是字面意思。曼影的“不行吗?”是问汤昭莫非有什么疑虑?

    毕竟,就算是曼影也觉得自己等渊使就算剩下这么几个也足以碾压一个庄园了,哪怕那暗星庄园号称“二阶最强”。

    然而汤昭竟然觉得不够?

    汤昭沉吟道:“其实我是觉得,暗星庄园或许没那么简单。就像长寿会没那么简单一样。长寿会一杆子把所有的庄园主都打翻,又伤害了这么多渊使,可是明面上的实力仅仅是一群剑客和一个剑侠而已。这么点力量太薄弱了,他们哪儿来那么大胆子?那个什么大贤者,实力又太差了。会不会他们只是台前的傀儡,真正背后的主使另有其人?”

    其实汤昭知道幸苍就是幕后主使,长寿会这个组织,只有幸苍的“凝聚岁月”和归融的“生死转换”两剑合璧才能成立,才能窃取他人寿命,其他人不可能成立这么个组织。暗星庄园最多算个外围。

    至于胆大妄为……

    把他们当做江湖势力、当地方帮派,他们的胆子当然太大了,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把他们当邪教来看,是不是就合理了?

    邪教诶——

    干什么不合理?几个人的邪教就敢自立朝廷,敢发动大规模袭击,各种作大死,那脑子的思路和正常人能一样吗?

    显然,曼影的思路和正常人一样。

    它缓缓道:“说的也有道理。你认为暗星庄园是长寿会的大本营?”

    汤昭道:“谁知道呢?我只是怀疑它另有乾坤。”

    曼影嗯了一声,道:“也不是不可能。那就要从长计议了。”

    心影道:“那不去了?”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失望,就好像小孩子听到不能去游乐园玩一样。

    曼影道:“正好相反,如果他们是长寿会大本营,那更要去了。不但要去,还要连根拔起,不然我们这些渊使永远也抬不起头来。我会先制定计划,然后借助最强大的力量将之一举殄灭。”

    心影道:“借助什么力量?咱们还有其他外援吗?”

    曼影道:“有,罔两山一直有一支力量,仅次于罔两降临,是任何灾难都不能匹敌的力量。只是之前被浮影它们把持,不许我们插手。如今它们死了,我们正要把力量接管过来。就凭这一战,一石二鸟。”

    汤昭心中一动,想起了数日之前幽灾时,他站在沙丘上看到的天空中猿猴骑着鲸的影子,心想:难道说是……

    心影想不出来,问道:“到底是什么?”

    曼影道:“就是……”

    刚说两个字,它突然停住。琵琶身形颤动,弦仿佛被无形的乱拨,发出乱七八糟的杂音,再也凝聚不成听得懂的话。

    心影忙道:“曼影,你怎么了?”

    它爪子忙乱的去抓琴弦,却根本止不住琴弦的抖动,无数琴音仿佛尖啸、仿佛呻吟、仿佛痛哭,在耳边交织……

    过了好一会儿,曼影渐渐平静下来。

    它从来难以做出眼神的眼睛落下两行泪来,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弦重新波动,声音颤抖仿佛带着哭腔。

    “我……心影,刚刚我好难受。”

540 分兵

    斗剑之后第三天,风平浪静,深影会-迷你版在新·“还日庄园”举办。

    此时庄园主们休息了一整天,从打击中恢复了不少,差不多忘记了那些没甚交情的死人们,开始全心全意为自己的日子打算起来。

    这时候,他们又抱怨东道主给的准备时间太仓促,他们手边没有货物,也没有账目,有的还死了助手,连自家的生意出入存货都记不清,这时候开交易会不是胡闹吗?

    为什么不等山下接他们的队伍来了聚些人手货物再开会?

    对这些意见,金乌好言好语的解释道:“少废话!你以为老子真的要开什么狗屁深影会啊?不过是看你们闲的,给你们找点事儿做罢了。当东道主我有什么好处?你们算算这一趟场地费、招待费、介绍费多少钱?不但一文钱没管你们要,我还担着多大责任呢。占了便宜闭嘴得了,再叨比叨大伙一拍两散,这两天互相呲牙玩儿罢。”

    于是众人只好闭嘴。

    只是有人偷偷骂道:“三阶的小崽子,白白接受了落日庄园的祖产,多少年的积蓄踹进兜里,还不肥死你?谁占的便宜大呀?跟我们这儿算什么账呢?”

    当然这话说说罢了,还是那句话,汤昭可没走,他作为特邀嘉宾悠哉悠哉在庄园转悠呢,早上见到进花园的庄园主还主动打了招呼。

    众庄园主看到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至于汤昭他们这么紧张也要开的真实原因,当然是:再不开就开不了了。

    按照正常时间,再过一日,山下的消息就该传回来了,到时候要知道玉阆城造了反,那必然人心大乱,深影会就办不来了。

    当然,如果有特殊渠道,可能今天有些人就会收到消息,那会引起不可测的变故,说不定会让下面做大事的人损失一部分时间,这是汤昭所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这是深影会不得不在今天举办的一个理由。

    还有其他理由,比如摸清楚剩下庄园主和外来客的底细啦,比如再为新二阶庄园造造势,最好能成为众庄园的领袖啦,都是有益处的,但也是小事,更为重要的就是牵扯所有的人的精力。

    让庄园主去开深影会,让汤昭带着渊使们去找暗星庄园的晦气,人人都有事做,这样金乌就可以脱身去做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事儿了。

    比如,去探探那条乌杀羽最后打算逃走的密道。

    据说落日庄园虽然是二阶庄园,却拥有一般一阶庄园也赶不上的地位。原因除了乌杀羽这老混蛋年轻时期居然真的是参与过光影之战的老资历外,就是落日庄园处于一个重要位置,守在一条秘密要道上。

    据说,这条要道直通影渊。

    影渊,是罔两最深处的大本营,直指罔两本体。所有被阴影吞噬的森罗万象,最终都会回归影渊。

    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截止目前,汤昭他们所做的解放剑奴也好,盗号上线占领影阆也好,利用渊使探查暗星庄园也好,都是些圈地搂草的工作,没有真正伤害过罔两本体,最多算剪除它的羽翼。甚至他们对那个和毁灭纠缠在一起的本体,连边儿也没摸到呢。

    为了能更进一步靠近罔两,最接近的方法就是找到落日庄园那条隧道。汤昭制定了一个计划,利用这次斗剑把乌杀羽逼入绝境,让他去钻那条绝密通道。自己这边再跟上他,看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直接插入影渊的心脏。

    那时,如果罔两在影渊就不要轻举妄动,先搜集一番情报再回来。如果不在,它真的如汤昭分析的一般自我封印在祭祀台下和影渊分离,那就抄了它老家。

    若能做到,远比夺取影阆能给予罔两更大的伤害。

    亏了乌杀羽的配合,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不过那个密道的出入口不大好,竟然在那么显眼的雕塑之中,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虽然仔细想想,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乌杀羽套进去的时候动静还是太大,难免会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虽然他们没有细想,但既然有印象,如果再度公然打开通道,可能就会引起有心人包括剩余渊使在内的怀疑了。

    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让所有人都有事做,注意不到这边的好。

    此时临近祭祀,云州的队伍各路出击,每一路都很重要,人手着实吃紧,每个能独当一面的主力都安排到了要紧之地。剩下的数不出人来,最后汤昭和金乌商量决定,汤昭跟着渊使去探龟寇,而最危险的探影渊一路,就让金乌自己去了。

    实在是其他人根本帮不上忙。

    影渊何等危险,一般剑客乃至剑侠只怕一下影渊就被吞噬了,到时候直接死了都算好结果。唯有金乌才有不受影响的把握。

    当然金乌也了个随身传送阵,可以把汤昭随时拉到身边来。这是金乌唯一的后援。

    说实话,如果真有金乌解决不了的危险,汤昭来了那更是白给。之所以这么预备,是给金乌带一个可链接的外置大脑罢了。毕竟汤昭比金乌思路更清晰一些,也能旁观者清。如果金乌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可以让汤昭给它参谋。

    那边各种计划有条不紊的铺开,这边深影会热热闹闹的举办。众庄园主进入了状态开始锱铢必较,甚至没发觉一直在场主持大局的年轻庄园主已经换人了。

    深影会在半室内举办,落日庄园有一处极大的大厅,厅堂外有院落,又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中阴凉清爽,更搭建有一个个天然竹棚,都是用未杀青的竹竿搭建,与竹子浑然一体,仿佛隐没在竹林中,供各家私下商谈,又隐蔽又雅致。

    而作为主会场,大厅走的是豪华风,一桌一椅、一帐一帘、装置摆设无不华美无比,不走精巧文雅风,而是古香古色的大气庄重。

    最为惊人的是,大厅墙壁放置着数盏琉璃灯,在灯光的照耀下,万物恢复了颜色,五彩缤纷,仿佛离开了罔两山,又回到了外面花花世界。

    那些外来贵客还罢了,几个庄园主无不惊叹连连,纷纷道:“哪来的这等宝物?”

    大少爷介绍说,这是落日庄园原有的。众人又羡又恨,道:“吗的,老贼真会享福!怪不得他一直都躲在山上不下来,原来家里竟有这样的宝物!”

    一边骂,一边纷纷掏出外来人根本看不懂的高价去求购这种出了罔两山就没有任何用处的灯具。

    其实不只是这一样宝物是落日庄园的,这屋里每一样值钱的东西无不是落日庄园的藏品。家具摆设自不必说,场内准备好的美酒清茶、点心水果是落日庄园的库存,连供客人现点小炒美食的厨子也是乌杀羽给自己雇佣的。

    甚至连场地也是落日庄园早准备好的——乌杀羽原打算斗剑赢了之后在这里开庆功会的。

    虽然乌杀羽没打算招待所有人,但他规划里要来的客人比如今剩下的活人还多些。因此大厅很宽敞,宾客全部走来走去也不觉得拥挤,外面的棚子基本能做到人手一间。

    之前的深影会,原本是半匿名的,会场多提供黑色的斗篷供人掩藏自己。但现在参与人数锐减,大家在一个庄园住了两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基本上有什么人心里都有数,再遮遮掩掩的就很好笑了。

    因此众人都很休闲的聚集在大厅中,一边享用美酒佳肴,一边享受罔两山上不常见的缤纷颜色。

    伏虎主连干三大杯本地特产的葡萄美酒,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这些年他早就沉溺于酒色,不可一日无酒。这两日在落日庄园吃的倒还可以,只是无酒,更没有美人陪伴,可把他憋坏了。

    眼看在场的人里只有他安心品酒,其他人都在营营汲汲的谈生意,好像一只只蠹虫,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这些人真是从生忙到死,眼睛一睁,不是名就是利,明明家里个个金银满仓,还不知足,永远想要更多,仔细想想也真是没有趣味。

    他算是看开了——看不开也不行。之前得知山下他庄园里有人造反,他也是急着往山下去平定的。结果被剧变打断,自己丢了不少寿命,唯一带来的剑客也死了,没有影阆桥走,被困在山上无能为力。

    昨天一整日他焦虑无比,去找长发主——现在叫还日主了——想要借人手下山,结果连庄主影子也没找到。让他独自下山又不敢,焦虑来焦虑去,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到了晚上他想开了……

    他娘的,爱咋咋的。

    钱没了就没了,命还在就行。

    反正剑奴逃跑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席卷家私也再寻常不过,现在下去家里肯定啥啥都没了,追也追不回来,那么早下去晚下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让那些忘恩负义的狗奴才倒打一耙确实很不爽,但想想他们都没几年活头了,逃出去早晚也是悲惨而死,陷入影泽不得超生,心里不就舒服多了?

    而他,好歹还从柳书生那得了几张地契,去那温暖舒适的地方养老有什么不好?反正他现在也真老了。

    希望幸禄给自己保留几分家资吧。伏虎主觉得这个奴才应该还是不会背叛的,一则他还算忠心,再者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

    如果这个剑奴护得了他的家产,他就带着这个忠仆一起去享福,到外面再不打打杀杀了。

    此时他只后悔一件事:从柳书生那里要钱要的少了。

    “伏虎主。”正提到柳书生,柳鹄就从旁边过来了,看样子心事重重,一看有事来的。

    伏虎主精神一振,忙道:“柳先生有什么需要?”

    莫非是要买我庄园的虎魁?

    但是我现在生意黄了,家里的货也该被人卷了,没的卖了呀?

    能不能光拿钱不出货啊?

    正想着,就听柳书生道:“你刚刚看见汤昭阁下了么?”

541 席上

    一听是问别人,伏虎主登时索然无味,随口道:“没看见。”

    说到这三个字,他脑子才开始转起来,先是意识到汤昭是谁,然后仔细回忆,发现这一阵还真没看见汤昭。

    他确实是有些疑惑,早上他去院子里散步时,曾经看到汤昭也在,两人打了个照面。等深影会开始时汤昭就不见了,也不见他和谁谈什么生意,更别说享用美食美酒了。

    大概是那位剑侠阁下其实对剑客交易会这种低端局不感兴趣,只是应庄主之邀给他压场罢了。现在例行公事之后,已经回去休息了。

    想到这里,伏虎主忍不住十分嫉妒:凭什么长发庄园的一个纨绔大少能请来这种厉害的外援,自己这边就只有那些不中用的奴才?

    他忍不住嘟囔道:“也不知那大少爷靠什么拉拢了那种人物?”

    他这话提醒了柳鹄,柳鹄立刻想到:是了,之前被汤昭回绝,定是自己拿出的价码不够,或者说不对,所以他不心动。要是一味的抬价,恐怕欲壑难填,应该对症下药,问问成功雇佣了汤昭的人到底他喜欢什么?

    汤昭不好找,那庄园主倒是好找,就见那打扮奢华的公子哥正在当中一席上品酒呢,周围还有几个人捧着他。

    柳鹄笑道:“伏虎主,你和还日主熟吗?可否帮我引荐一下?”

    伏虎主和大少爷并不熟,也就是一起喝过两次酒,酒桌上说了什么他基本上不记得了。但他此时正打算抛却罔两山的产业去外面享福,因此格外看重柳鹄这个能引路的财主,大包大揽道:“这个没问题,我们是一起喝酒的交情。我这就带你去会会小简。”

    两人穿过大厅,从各色谈生意的人前路过,耳边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人谈生意也不背人,拿着酒杯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一口一个“几万两”、“几十万两”,恨不得大声嚷嚷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

    伏虎主很看不上他们,想想前几年的深影会是如何盛大、神秘、优雅?那时他们谈生意都口不提钱,涉及利益只以暗语相约,且绝不过分争执斤斤计较,一次生意就像一场风花雪月。再看看这些剩下来的粗鄙俗人,就快打起来了,深觉这罔两山药丸啊。

    路过一摊生意时,还有人叫住伏虎主,大声道:“伏虎主,这位老哥有一群上品剑奴,倒有一半是上品。我看了画册,品质真不错。就是数目太大我吃不下,这老哥的又不愿意拆开来卖,咱们拼着买怎么样?”

    伏虎主立刻摇头道:“我不做这剑奴的买卖了。费心费力不讨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吃你喝你到头来还反你,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还做谁就是大傻子。”说罢离开了。

    正谈生意的奴隶主无不莫名其妙,好心叫他做生意被拒绝,还被说大傻子,心中自然不快,指着他后背跟人议论道:“有毛病吧?奴隶都是拿来用的,一茬又一茬,用完就完了,将来再买。谁还真要什么忠心了?又有什么白眼狼了?”

    “自己把自己骗了呗。他觉得自己是个善主,待剑奴可好了,因此奴才们得是忠奴,就是不用手段强制也要忠心耿耿的效命,就好像故事里讲得忠仆护主一样——哈哈哈。”

    “善主?有多善?是跟剑奴平起平坐了,还是放他们自由了?还是不用祭祀个个长命百岁了?他家剑奴比别家活的长吗?”

    “谁知道呢,反正没他活的长。哈哈哈……咱们都是庄园主,都是吃奴隶起家的,不做剑奴生意做什么?不知清高什么?”

    那些声音没有刻意降低,伏虎主自然听见了,只气的浑身乱战。

    柳鹄安慰他道:“不必理会这些人。他们也就一辈子呆在罔两山了,只会做真小人算什么本事?出去寸步难行。倒是你这作风很适合去外面做权贵。”

    伏虎主稍微熨帖,他本来就打算出去做富家翁了,原不需与这些井底之蛙计较。

    但走了两步,他突然觉得不对:

    这是夸自己呢吗?

    两人来到简大少爷跟前,就见他一面喝酒,一面沉思,气质和斗剑时大为不同,颇有些深沉感性的意思。

    他旁边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絮絮叨叨,似乎要向他推销什么好东西,简大少爷只顾细细品酒,并不理会。

    这时,他一抬眼看到了伏虎主,抬手道:“伏虎老哥,来喝一杯。”

    伏虎主心中一喜,上前和柳鹄两人坐在他对面,顺势挤走了那个推销商。简少爷用琉璃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酒色鲜红,仿佛血液。伏虎主伸手接过,和大少爷目光一对,发觉对方眼神迷离,仔细看时,目光中似有泪光。

    不是吧?哭了?

    伏虎主有些尴尬,本当视而不见,但来都来了,对面而坐,柳鹄又在身边,若不关心好像自己和他没那么亲近似的,只得硬起头皮道:“贤弟,可是喝酒醉了?”

    简少爷转过头看他,眼中果然水光迷漫,道:“是伏虎主啊,我刚刚想起来先父……”

    他这么一说,伏虎主想起来了——这位少爷习惯上在酒席上哭爹,他都见过两回呢!

    说起他爹,伏虎主记得老庄主还停在自己老家破庄园里没下葬呢。

    当下他随口道:“如今贤弟已经是二阶庄园主,令尊自然可以风光大葬了。何不把灵柩移来这里发丧?规格升级,就在神主上写‘故二阶还日庄园主’之尊位,量也无人反对。”

    简大少吸了吸鼻子,道:“伏虎主说的太好了,我不是就等的这一天吗?先父发丧时,你一定要来吃一杯素酒。其实我昨天就打算把灵柩送过来,但那必须我亲自下去扶灵。这边事千头万绪实在走不开,车马也被派去山下,连一辆车都匀不出来,只能等祭祀之后了。我真是想想就觉得愧疚啊……”

    他这么哭哭啼啼,伏虎主只能跟着感叹:“贤弟,你真是为了罔两山付出了太多……”

    眼见关系拉的差不多了,伏虎主道:“贤弟,这位是京城来的……”

    他连柳鹄的姓还没说出口,突然咣当一声,大门被打开,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叫道:“救命,贤弟,救命!”

    大厅里一静,一股慌乱迅速爆发。

    在厅里的人都是经历过那场大变故的,纵然现在又开始尝试纸醉金迷了,但心中的创伤可没好,这时应激反应发作,一个个都慌乱起来。

    那大少爷也微微一抖,杯中酒浆泼了出来,但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定睛一看,道:“图兄?”

    来者竟然是图非。

    图非、金久两个是长衣庄园的庄头,也是大少爷最先勾搭上的罔两山庄园主。尤其是图非,为了这场斗剑的事跑前跑后,费了不少心力。虽然他是收了钱的,又因为开盘“死债主”这等千载难逢的好事,白得了一大笔赌资,但认真说起来长发庄园是欠了他人情的。

    因为两个庄头常常来往山上山下,所以自己带有飞船。之前图非来落日庄园就是乘飞船的,但因为遇上幽灾坠落了。罔两山的飞船很贵,就算是长衣庄园也没有更多。还是图非得了长发庄园的好处,又为了方便上下来往才勉强又买了一艘小的。

    简少爷挽留所有人开深影会,图非和金久却打算先回去,大概是实在累了。金乌也不好留他们,且他们是往山上去又不是回玉阆城,料也无碍。

    不过金乌以自家举办深影会想要热热闹闹的为理由,希望他们不要捎带别人走。图非自然很给大金主面子,和金久两人都没知会其他人,当天晚上悄咪咪走了。甚至众人大多不知道居然有人能够回家。

    然而今日,才过去不到两天,图非居然又一身狼狈的跑回来了。

    见到是图非,那“简少爷”心中松了口气,暗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先生那边有什么意外呢。既然是他,那么怎么都无所谓。”

    没错,现在接替金乌扮演简少爷的正是演技最出色的危色。

    本来以危色还是剑生的修为,是不足以扮演对外一直以剑客示人的简少爷的。但没办法,现在人手实在太过稀缺,且简少爷身边关系错综复杂,最好由一个一路跟下来知根知底的人来扮演,不易出岔子,最后只好让危色客串,盼他以演技和随机应变的机警应付过这两日。

    当然,庄园里也留有实力打手,万一闹开了掀桌子的本事还是有的。

    见是图非,危色瞬间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情绪稳定,却装作关心的样子,上前道:“图兄,这是怎么了?快,扶着点儿!”

    在宴会上服侍的几个白发剑客凑上来,将图非扶到桌边斟茶倒水,图非略喝了一口,立刻大声道:“简贤弟,借我些人手,不,帮我请汤剑侠出面!我庄园里有人造反,有叛徒联合外来的贱人造反!”

    众人听得惊讶,却并不在意,区区剑奴造反,也不算什么事。图非他们哥俩不就是造反上来的吗?

    倒是伏虎主立刻想起了自家的事,登时被挑动了神经,脱口道:“长寿会!肯定又是长寿会干的!他们到处挑事,居然侵入一阶庄园啦!”

542 求援

    稍微缓过来之后,图非将自己这一趟回去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

    其实说穿了,事情非常简单。他们两个庄头赶回了庄园本是志得意满,又身心俱疲,再加上是回自己家,哪能一直保持警惕?

    结果就在一进门的刹那,两人遭到了偷袭。

    偷袭者特别熟悉庄园的布置和两人的性情,专门拿捏住两人最松懈的一刻出手偷袭,一出手就狠辣非常。

    金久当场死亡。

    图非这个人比较谨慎,身上总是带着几样保命的术器,这回也是,靠着一样术器发挥了防护的作用,勉强躲过第一波偷袭。

    然后他看清了来袭者的面目,竟然是被自己和金久囚禁在地牢中的幸若。

    图非气恼万分,但恐惧之意却跟着大减——他最怕来了什么未知的敌人,譬如长寿会那种神秘强横的势力,但看到是幸若他立刻不怕了。毕竟双方斗过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分出胜负,幸若就是他手下败将。

    而且,如果是幸若,从地牢里逃出来偷袭也算合理。虽然当初分出胜负之后,他和金久曾在庄园大清洗一遍,把对方的亲信清理干净,但幸若根基很深,或许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潜伏着,在他和金久忙于斗剑事务长期不归时找准机会把幸若救出来了呢?

    他这么一想,觉得已经看透了真相,自己胆气是足了,可又放松警惕了。

    “谁能想到……这个贱人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居然勾搭了外面的贱人?那个贱人一开始不露面,藏在角落里突然偷袭,我……差点儿就出不来了。贱人,贱人!她企图谋夺我长衣庄园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我就不该念旧情留她一命,早就该杀了他。”

    众庄园主闻言皆不以为然,都是老奴隶主了,谁也不信他是为了念什么旧情,肯定是要从那人口里敲出什么东西来,一直没收获所以拖着没杀,留下隐患了呗。

    图非长吁短叹道:“我好容易逃了出来,那两个贱人还在后面追杀。好在我还有飞船在手,这才拼命登船,逃出了第一阶梯。结果运气霉到了头,逃到一半,正遇上幽灾,船坠了下来。要不是遇到了汤昭阁下我就没命了。”

    众人大骇,纷纷惊道:“幽灾?外面闹幽灾了?这当口闹幽灾不是雪上加霜吗?”

    图非叹道:“闹了啊,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刚刚逃到了一半,突然天空如裂,幽水泛滥,船只不能浮空。不是幽灾是什么?而且还是好大的幽灾。以前的幽灾天空裂纹都是一闪一闪的,只是看着像开裂,其实还是闪电。现在外面的幽灾那裂纹不但极密而且稳定,就像摔碎了的瓷器,似乎再也合不拢了。我真怕天的碎屑从上方掉下来,把我砸死。幽水也泛滥的厉害,滔滔如海啸。从第一阶梯到第二阶梯几乎没有衰减,已经把低处的庄园淹了。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幽灾。”

    众人听得大为忧愁:本来车马下山再上山就需要两三日时间,再遇上幽灾,马在路上没躲过幽灾,倾覆在其中,那回家更是遥遥无期了。

    当下便有人指责图非:“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净说些你家被灭了的小事。

    图非大为不爽,幽灾固然是大事,但对他来说,当然是涉及到他自身安危的事更要紧,反正如今幽灾频繁,一个月也得来一两回,有大有小,山里人什么没见过?躲一躲不就好了?他可是刚刚死了伙伴,连家都没了诶!

    危色心中暗动,之前汤昭用太阳风暴剑法隔断了影阆,那时可是没有幽灾的。可见幽灾并不是信号切断引起幽水泛滥,而是另有核心变故引起了幽水泛滥和信号切断。

    他想起汤昭临走时嘱咐:凌姑娘那里可能取得了进展,必然会引起动荡,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未知变故,我们都无法预料和避免。你不用管其他,安坐庄园稳住这些人就是大功一件。

    不知其他几队进展如何了?先生怎么样了?

    虽然担心,危色还是镇定自若的笑道:“诸位不要紧张。我还日庄园底蕴深厚,防御稳妥,门口的拦水坝固若金汤。幽灾进不来,天也塌不下来。就算外面闹幽灾,就当是交通不畅,大伙就在这里多住几日不也很热闹吗?”

    众人无可奈何,还是长吁短叹:落日庄园再好,哪里有家里好啊?

    而且几人走的时候都没有长期留在山上的准备,家里多多少少还有几件未完的事,只有剑奴看守,一直耽搁下去如何了得?别说别的,祭祀之事在即,应用之物却还没准备齐全,到时候祭祀出了岔子可是大祸临头啊。

    众人都在焦急,只有伏虎主不依不饶道:“肯定是长寿会的余孽!他们无孔不入,专门搞破坏!长衣庄园、落日庄园、降龙庄园还有我的伏虎庄园通通都是他们搞的,简直就是专门祸害罔两山的搅屎棍。这种组织流毒无穷,杀了首恶还不够,还需要彻底连根拔起!见到一个杀一个。”

    图非听了点头道:“说不定正是他们。”

    被偷袭之后,图非连滚带爬逃了出来,又赶上幽灾翻船,惊魂未定,根本没办法思索对方是什么人。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幸若在地牢里不见天日,怎么勾搭上外人的?外人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除了自己家那摊事,他在外面可没得罪过别人啊?

    经伏虎主一提醒,图非思路立刻续上了:对,肯定是长寿会在搞鬼啊。不是这群疯子,谁会对付我这个大好人啊?

    莫非是长寿会恨我不加入他们,又眼馋我最近挣了大钱,要谋夺我的家产?

    可是……你们也没问我啊?

    你们要拉我入伙,我肯定入了啊。这不是误会吗?

    得到了图非的肯定,伏虎主接着叫道:“可不能容许长寿会这么兴风作浪!今天是他,明天就是我,后天便是你们!咱们上山去,先把长寿会余孽平了!怎么能容许这种人掌握一个一阶庄园呢?”

    他说的掷地有声,但说完之后,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眼见众人都看他,伏虎主反应过来,又道:“不是说现在,幽灾过后。等渊使们平定幽灾后,咱们再上山讨伐。”

    众人还是一声不吭。

    和谁上山?上什么山?

    开玩笑,咱们罔两山什么时候有互帮互助的传统了?

    不就自家剑奴造反吗?谁没见过啊?以前都没管,凭什么这次要管了?

    被赶出来了,有能耐你就招人打回去,没能耐就等着祭祀,看罔两认不认可。到时候不认可罔两自会灭了叛逆,省的自己动手,认可的话人家就是新庄主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到时候你就是叛逆了。

    再说了,要是之前那种太平境况,你给够报酬,咱们不是不能考虑帮你一把,如今又是长寿会,又是幽灾,天灾加人祸,大伙担惊受怕,还挤在还日庄园里面避难,都愁回不去家呢,谁有空理你啊?

    图非见此情形也不意外,苦笑一声。

    但凡罔两山众庄园主都是热心肠,也轮不到他来做庄头了。

    伏虎主叫嚣几声,无人响应,甚至还有人用“我看穿你了,你是不是想借着帮长衣庄园的名义,让我们免费帮你镇压伏虎庄园的叛乱啊?不好意思,我们不会做慈善”的眼光看他,他又气又沮丧,连声道:“竖子不足与谋。”

    然后,他转向危色,道:“还日主,不知汤昭阁下在哪里?”

    危色皱眉道:“怎么?”

    伏虎主道:“长寿会这等无法无天的歹徒,还需请汤剑侠出手。我伏虎庄园愿意垫付报酬。还请还日主代为请求。”

    危色道:“不是我不肯帮你。我提一句也没什么,但汤剑侠不是那么容易请的。我在外面那些年,因缘巧合得了他一个人情才请来的,你要请他没那么容易。”

    伏虎主微微一顿,追着问道:“不知怎么才能打动汤阁下呢?”

    这也算是为柳鹄问的,刚刚他带柳鹄来问汤昭的爱好,还没开口就被图非打断,这时才有机会问出来。

    这个答案连其他人也想知道,要是能雇佣一个强大的剑侠,可以做很多事。

    危色沉吟一下,道:“这个问题只有汤昭阁下自己能回答了。等他回来,我倒是可以带你去问问。不过要等他回来。”

    伏虎主“啊了一声,道:“汤剑侠离开了吗?”

    是暂时离开了,还是一去不回了?

    危色算了算时间,道:“是啊。刚刚图非不是说了吗?他就是在外面被汤剑侠救下的。”

    众人这才想起,图非刚刚提到是汤昭救了他,当时众人以为是图非落到了庄园门口,汤昭从里面出来顺手救了他,难道不是吗?

    图非道:“对了。当时我翻船在第一第二庄园交界处,正好遇上汤剑侠和渊使们在一起。各位渊使高高在上不看我一眼,独汤阁下怜悯我,不但救我一命,还用剑术送我一程。不然我岂能回来?他自己却没回来。”

    有人道:“居然和渊使们在一起?想必是渊使们邀请汤昭阁下一起去祭台了吧?每次幽灾,渊使们都要去祭台请援,这一次大概是人手不足,所有邀请了汤阁下一起去。等等吧,只要祭台打开,幽灾自然就会消弭的,咱们也可以下山。”

    图非嗯了一声,突然察觉到一个不能言说的事实:他们在的那个方向好像不是祭台的方向吧?

    那里似乎是……

    暗星庄园?

    ……

    暗星庄园。

    正堂上,有人问道:“给两位上柱国的信都发出去了吗?”

543 大计

    身为正经的二阶庄园,暗星庄园自然也在罔两山拥有自己的一片阴影,整座庄园就建在阴影中的独立空间里。

    按照日、月、星的排序,暗星庄园的地盘大小在第二阶上可以排在第三位。比不上落日庄园,也颇为宽敞了。

    罔两山的每一片阴影都简直是半独立世界,与外界隔绝,如果再加足够的防范手段的话,可以说是非常安全的,想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比在外面找个山沟地洞建设秘密基地要安全隐蔽得多。

    所以,即使是最谨慎的势力,在经历了数年风平浪静、外无忧患的时光后,在自家地盘中搞起事来也有些放飞自我。

    此时的暗星庄园,乍一看仿佛一座大军营一般。

    之前幸禄在看到日出大营时曾经惊叹:这大营修建如此正规,必定是内行所建。但如果他看到了暗星庄园的营地,就会发现日出大营与之相比还是糙了些。

    这里才叫真正的永久驻军大营呢。

    兵营中的营房并不是临时的帐篷,而是规整的瓦舍,一排排如同蜂窝般整齐,军营中设施齐全,道路通达,沙场的沙子细腻如河滩。而正中央的中军帐,更是规模可观。

    那仿佛是一座辉煌的宫殿,有宫门,有殿堂,有后宅,还有花园游廊,屋顶上铺着绿色琉璃瓦,至少也是王府级别。外人一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住的定是一位大人物。

    如果看到的人再稍读过书,说不定还能认出这是前魏的建筑风格。如今外面已经不常见了。

    至于能不能再进一步认出这规模是“稍微僭越”的大魏王府,就要看个人的知识储备了。

    如今大堂里坐着一位相貌英武的青年,穿着玄色王袍,沉着脸问话。在他身边另一侧,几乎平行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气质端庄,眉山如黛,身上一层层的华丽衣裙把她如花心一样包裹起来。

    在他两侧,侍立着一个个剑客,曾参与落日庄园斗剑的幸牢、幸姿二人都在列,大多数都是满头白发。

    “是,昨天早上已经发出去了。秋柱国那边还未回信。您才发信一日,恐回信还来不及传达。”一位剑客回答,他也是一头白发,但仔细看时,他的白发

    其实在场大多数剑客仔细看都能看见白发与黑发拼接的痕迹,只不过多数掩藏的很好,不用心看看不出来。这说话的剑客的装扮就十分敷衍了,显然就没打算出去鱼目混珠。

    “哼,我问的不是秋。我问的是西方柱国,洪梦庭。洪梦庭那女人为什么不回信?她离得这样近,纵然她人回不来,难道信也回不来?必然是她故意忽视了本王的要求,这个狭隘的女人……”

    旁边的女人轻咳了一声,道:“殿下,对上柱国要尊重些。”

    那青年收敛神色,道:“是,母亲。”

    那美妇道:“吾乃西北上柱国。”

    那青年干笑一声,道:“是的,上柱国。”

    如果是当年,上柱国远不如太王妃之位尊贵,尤其是上柱国虽然强大,究竟是走剑客之路,是大魏正统之外的外道,如何能与皇室贵族相比?

    但是如今嘛,打天下自然是实力为先,上柱国代表的剑客一系实力明显压倒了卿大夫代表的灵官一系,虽然强者们还尊崇皇室,但除了陛下和储君,其他的这个王那个王在他们面前可没什么威风了。

    虽然听从太妃上柱国的命,青年不便口出恶言,但怒气未消,道:“洪柱国肯定收到信了,她不想回罢了。”

    “她为什么不回呢?是我没跟她说清楚利害吗?还是她不想懂?”

    “她难道不知,罔两山这里是我们大魏战略中的最关键一环?远比南方那些小打小闹重要的多!甚至比京师那些谋划都要紧!”

    “面见罔两,收取毁灭,施恩于这剑祇,再与罔两签订契约,就得到了一个剑仙级别的臂助。再将毁灭还给金乌,以阵法约束它,又可得一剑仙。两大剑仙助我,伪朝的什么狗屁国师如何抵挡?除了那国师,扫清最大障碍,大业不就指日可待?”

    这本是龟寇内部早就定好的计划,他不过再重复一遍,虽然说的慷慨豪迈,但众剑客纵然有心吹捧也不能说出什么“殿下妙计安天下”这种话来。

    “可是越是临近大事,越有莫名其妙的障碍冒出来,比如那个山下鼓动剑奴们造反的势力,分明是心怀叵测,说不定就是咱们的对头。而且他们实力极强,只我们的人看到的就有三个剑侠,而且全是生面孔。”

    “这根本不可能,天下剑侠是有数的,大势力也是有数的,这种半途杀出来的势力难道不是大麻烦?我们研究了营帐的扎法,不是朝廷也不是各大诸侯的风格,甚至也不是现在碎域前线的风格,是完全陌生的风格。简直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这等神秘势力冒出头来,难道只为和这些贱民造反?他们必藏有大的图谋!就算和咱们不全一样,也难免和咱们有冲突,怎能不防备?”

    “还有那个什么头发庄园。本来只以为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小地方,但现在看来水也很深。竟然请来能和那归融硬碰硬且战而胜之的剑侠。归融的实力就算放在咱们上柱国里也不算差的。这庄园也来者不善,可能和山下的势力是一伙儿的,也可能不是,但都是潜在的敌人。”

    “我随随便便一数,就能数出这么多事端,何况还有那些蛰伏未显的,还不知最后会有多少阻碍。原来准备的人手怎么够用?所谓料敌从宽,我请人增援,人却不来,若因此功败垂成,这个责任你来付吗?洪柱国?”

    他本是平平叙述,突然大吼一声,目光看向大厅之中摆着的一支广口瓶。

    广口瓶中没有插花,反而盛着半瓶水,此时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浮起一团雾气,雾气中依稀有一个女子的轮廓。

    见她现身,那青年冷笑一声,显然早有预料。

    就听她开口道:“殿下猜到我会来,看来是殿下懂我。”

    那青年哼了一声,他其实一开始没发觉那西北柱国已经传了一道浮影在他的瓶中,是他母亲西北上柱国提醒他的。

    就听洪梦庭缓缓道:“然而殿下懂我,我却不懂殿下了。殿下把情势说的这么危急,恨不得我不出兵救援,这四年布局就要一败涂地了,那我就不懂了——殿下这四年时间,干嘛去了?”

    她先几句话还是客客气气的,最后一句话堪称无礼,那青年大怒,道:“洪柱国是什么意思?是说本王尸位素餐吗?”

    那模糊的女子轮廓晃了晃,道:“不敢。不是指责殿下,只是想问,难道中枢给了殿下这么长时间做建设,还不能拥有绝对把握吗?不是四天,不是四个月,而是四年。四年时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连我西方疆域的人力财力都抽出去不少,难道是让你东拼西凑一个仅仅凑合能用的阵容,以至于稍有风吹草动就得四处求援吗?难道你不应该建设一个大有余量、足以应付大多数突发情况的班底吗?所以我才问这四年时间您干嘛去了——”

    “该不会去跟什么长寿会研究邪门歪道去了吧?”

    那青年本是越听越怒,就要发作,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卡壳了。

    他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她都知道了?

    她往外说了没有?

    参与长寿会的事儿确实是他私下搞的,幸姿和幸牢去支援也是他点的头,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大事顺利,四年积累一举成功,这事提都不会有人提,甚至还会因为他获得额外的寿命来主动讨好以期分润一些,但若是功败垂成,那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是他玩忽职守的铁证。

    那青年心里明镜一样:这女人不发援兵绝对是因为私人恩怨,是因为这几年自己在罔两山做大事,吸取了她不少资源,使她一方封疆大吏沦为陪衬,因此她怀恨在心。这一回绝对是借题发挥,借着这借口来找茬,反将自己的军罢了。

    然而一旦摆上台面来,自己却又不好解释,算被他拿住了。

    这时,西北柱国开口道:“好了,洪贤妹,往事不提了。如今大事在即,这件事的要紧你我都心知肚明。当真误了大局我们固然难辞其咎,可是朝廷的功业与每个人都有关系,你就不放在心上吗?贤妹是宽宏大量的人,也是顾全大局的人,你若不计前嫌派出兵马,本柱国欠你一个人情。王儿也欠你一个人情。”

    洪梦庭呵呵道:“顾全大局的人总是要吃亏的。你们一定也跟秋大人求援了吧。他绝对会顾全大局,毕竟他可不是我这狭隘的女人……”

    话音未落,突然,众人耳边传来几声响声……

    是琵琶声!

    那震慑万物的琵琶声猝然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有一瞬间失神。

    这一愣声音说长不长,却足够一些事情发生!

    突然间,房间中突然多了四个阴影,大小不一,却都是一瞬间降临的,没有任何进屋的动作就已经出现在眼前。其中两个精准的面对王妃母子。还有两个往旁边的剑客处横扫。

    墙壁外,还伸出一道影子,似乎是蛤蟆弹出的舌头,却虚化着穿过了墙壁,往广口瓶

    “啪!”

    承载着堂堂一上柱国影像的广口瓶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544 偷袭

    “哟,开始了。”

    在阴影之外,汤昭蹲在暗星庄园家门口,好像在产房蹲守的新手爸爸,在等着消息。

    但不是等着出生的消息,而是等着死亡的消息。

    这回讨伐暗星庄园还是曼影主持,这些渊使里面也就曼影有指挥作战的能力。

    汤昭其实也有这种能力,但他不能喧宾夺主。这是人家的活儿,是希望给渊使来正名的。纵然他也希望出力重创暗星庄园,但这第一波也轮不上他冲锋陷阵。

    所以他的职责就是在四个渊使冲进去之后当个预备队,望望风、注意注意幽灾的动向,顺便……保护曼影。

    是的,比起冲锋陷阵的众渊使,曼影现在还在外面,它负责用琵琶声控场。而和它形影不离的心影现在不在这里,有另外很重要的事做。

    琵琶一则要控场,二则凭自身很难移动,却又担负指挥之责,所以留下来又不能亲自战斗,还需要一个人保护它,这个任务就交给汤昭了。

    毕竟汤昭不是渊使,没有渗透阴影的能力,不适合搞暴起偷袭。

    负责保护曼影,还是在外界与单独和曼影在一起,其实已经是曼影很信任他的表现了。

    至于曼影为什么这么信任他,或许是因为……

    “直觉”?

    反正曼影是跟其他渊使这么解释的:“我的直觉是汤昭值得信任。”

    其他渊使要么不关心曼影的安危,要么缺心眼,也就信了。

    其实,汤昭对曼影也有直觉的判断。

    曼影不一样了。

    虽然之前它已经和白狐见过面了,也听到了自己的身份,但它似乎没受太大影响,尽管对白狐有天然的好感,但自身认知、性格都以渊使为主,没出现大幅度偏移。

    但自从在那次和汤昭会谈时突然流泪之后,它就变了。

    虽然说话表现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汤昭敏锐的察觉,它其实是在刻意的模仿自己之前的性情,假装自己没变化,但它的内核已经偏移了。

    虽然汤昭大略猜到曼影改变的原因和白狐在影阆的进展有关,但他不知道曼影变化到什么程度了。所以他一点儿没暴露和白狐的关系,更没有主动试探。

    至今为止,在曼影面前还没有他和白狐有关的蛛丝马迹,纵然曼影智谋不俗,也不能凭空猜出来……吧?

    至于以后有没有必要适当透露,得再观察观察曼影的状态才能决定。

    到现在为止,汤昭还只是蹲守在门口,听曼影解说里面的战局,并时刻注意幽水泛滥的情况。暗星庄园离着幽水比较远,地势也高,暂时倒没有太大影响。

    为了谨慎,他没有抛出剑象去暗星庄园里面收集情报,以免暴露自己的存在,而曼影则可以通过沙丘的影子直接感知庄园里面的情况,会提醒汤昭局势的变化。

    “一上来就杀了两个,都是剑客。还有一个重伤。”曼影冷静的报数。

    汤昭点头。

    说实话,堂堂渊使去偷袭,可算不讲武德了。就算抛开渊使的身份,它们也都是剑侠级别的存在,偷袭上座的上柱国和主事的某王还罢了,专门分出两个渊使去偷袭底下的剑客算怎么回事?

    这就是跟邪魔外道不用讲江湖道义,大伙并肩子上了。

    如果不是汤昭事先强调暗星庄园的水深,它们不可能这么谨慎。按照渊使的调性,应该是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来,叫暗星庄园出门迎接,公然问罪,以势压人。

    然后双方一言不合,乒乒乓乓开打,按照一般剧本应该是渊使一方大获全胜,把庄园主事的人脑袋被拧下来当球踢,最后渊使指着他们的尸首宣布他们是叛逆,再传首给所有庄园主叫他们看看敢得罪渊使是什么下场。

    当然也可能有不正常剧本,就是一群渊使大模大样的推了过去,被人以更快的速度推土机一样推了回来,撮在簸箕里扫地出门,丢进垃圾桶里去。

    如果不是汤昭提醒,渊使们是决计想不到可能会有第二种剧本的。但汤昭提醒了,做主的曼影相信了,于是它们就按有第二种情况发生的预案准备。

    也就是狮子搏兔,不但要用全力,而且还要猥琐,不要在乎面子。利用渊使的特性融入影子里,上去照脸偷袭。

    效果只能说还行。

    那主事的人和上头的剑侠被偷袭但扛过了在意料之内,但两个渊使偷袭才带走了两个剑客,这个成绩并不好。

    说明这些剑客很有手段,也有时刻对付偷袭的准备。如果不是渊使,其他剑侠去偷袭,说不定连这两个人头也拿不到。

    龟寇嘛,一天到晚藏头露尾的,生恐被抓到,有防备偷袭的手段不正常吗?

    “他们的增援上来了。”

    琴弦拨动,琵琶在弹奏扰乱身魂协调的曲调。在音乐下,人的身体和魂魄会明显出现不适感。就仿佛魂魄在身体里百般不适,要脱体而出一般。而且一般人会察觉到魂魄的躁动不安,却察觉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以为是自己精神收到袭扰,以致心绪不宁,猜不到出问题的是身躯和魂魄之间的适配。

    这显然是适合这次战斗的乐曲,因为曼影这边都是渊使,不管它们算不算有魂魄,反正它们肯定没有身体,所以不会有身魂协调的问题,这是单方面压制。

    在用全力演奏战曲的同时,它还不忘用意念给汤昭解说里面战局。

    “他们的增援好快。从军营里出来好多人。那些军营竟然都不是空的,竟有上千人。而且一下子涌出来,还能自成顺序,分毫不乱,将里面的大宅合围,这种素质在外面堪称精兵了吧?”

    汤昭回道:“是吧,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精兵。”

    龟寇不是草寇,是有家底的,有的是造反专用正规军。

    曼影道:“就算是精兵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人可不是剑客,也就比一般人强些。或许都是练成罡气的散人集合在一起能威胁剑客,但对剑侠有什么用?何况我看这些人里也并没有那么多散人?”

    这个问题不用汤昭回答,曼影自己就看到了答案。

    他们不是散人,是灵官!

    冲在最前面的是兽灵官,他们驱使着各种凶兽从营帐中冲出,仿佛战车一样轰鸣着前进。

    在凶兽中穿插着前进的是最灵活、战斗力最强的斗灵官,能够充当尖刀袭击。后面还有做辅助的心灵官、偶灵官、器灵官……

    这些灵官按照阵法阵型步步合围,虽然还没有短兵相接,但气势惊人,给了里面战斗的渊使很大的压力。

    他们对剑侠之间的战斗难以插手,却可以助阵剑客。内中几个剑客仿佛得到支援一般,剑术威力猛增。显然除了气势上的支援外,应该还受到了某些实实在在的援助。

    这样,四个渊使都陷入了僵局,在支援来之前,仅仅又多杀了一个剑客,就再难取得更多的战果。

    局面情势如此,曼影观察的很详细,并详实的说给汤昭听,然后问道:“第一波没奏效,你说该怎么办?”

    汤昭奇道:“你难道没有主意?”

    虽然之前伏击归融失败,曼影也有一时失措的时候,但那是实力处于绝对下风的时候。现在只是一时被拉平,还远不到危险的时候,曼影肯定还有余裕思考,以它的头脑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曼影道:“正如你说,暗星庄园的水很深。那阵法还有更多力量没有释放出来,拖得越久,渊使的压力会越大。到时候咱们只好都狼狈而逃了。”

    汤昭道:“你不是还安排了后手吗?心影他们……”

    心影不在这里,是因为和另一个长得像海带一样的渊使回影去更要紧的地方了——就是那祭台。

    之前曼影虽然被汤昭说动,但也曾迟疑要不要启动祭台,用罔两山最强大的力量去抹去一个区区庄园,是否杀鸡用牛刀?

    但他们来这里的路上发现了幽灾。

    这下没有争议了。

    平息幽灾肯定要动用祭台的力量,那么再利用这个力量顺便抹去暗星庄园也没什么,所以这已经是定好的底牌了。

    以往启动祭台在渊使中也是很重要的权力,轮不上心影和曼影这种后辈插手,但现在这两个渊使一智一力文物搭配的组合已经差不多是渊使中的“扛把子”了,顺理成章的夺过了这个权力。而且两个渊使中,曼影是做主的那个,它可以决定启动祭祀阵,一锤定音。

    曼影道:“这样草草定局,虽然可以毁灭这个庄园,但是对渊使的名声有什么好处?那不还是渊使只会借助罔两之力,其实什么也做不成吗?我们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而且……那边的力量一旦过来,所有渊使都会撤的。所有渊使都全身而退,一点儿消耗也没有,这样好吗?”

    汤昭暗中挑眉,作为渊使说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心想: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试探我?

    这曼影……现在到底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又知道些什么?

    汤昭转而道:“既然还是要战,那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曼影道:“英雄所见略同。”

    紧接着,曼影就将这个指令传了过去。

    须臾之间,四个渊使中的两个突然倒转身躯,冲向了那个主事的青年王爷!

    三个渊使的突袭让那个王爷大吃一惊,登时连连后退,只听嗤的一声,背后一个阴影卷上来,刺中了他的背心,把他刺了个对穿!

    鲜血飚撒!

    屋中响起了王妃的悲鸣,曼影看到了这一幕,喜道:“成功了?”

    汤昭道:“不……若是灵官的话,还没有结束!”

545 光影之力

    精准偷袭王爷的是一个变色龙一样的渊使“分影”,它实力不算突出,但手段非常阴险,表面上的武器是它长长的舌头,但真正防不胜防的是它的尾巴。

    它的尾巴被切断之后,还可以自主行动,而且灵活非常,可以变色潜伏再暴起攻击,仿佛分身。而且和它本体一样可以随环境变色,隐蔽性极强。

    在战斗中,它常常故意让敌人切掉自己的尾巴,把尾巴藏在阴影里伺机而动,发出致命一击。

    不过这次它并没有让敌人切断,而是一开始就把断尾藏在墙外,与墙的阴影融为一体。毕竟这是群战、混战,留个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的上呢?

    它也是老牌渊使了,战斗经验丰富,逃跑经验也丰富,阴人经验更丰富。

    刚刚曼影让它进攻那个青年王爷,它一瞬间就找好了角度,大力冲上去,逼得那王爷往后退,正好退至墙角——

    嗤!

    藏在墙角的尾巴化作利剑洞穿了他,整个过程干脆利索。

    它的尾巴掉下来的时候小,攻击的时候瞬间膨胀,已经有碗口粗细,在那王爷胸口穿了个大洞,这个位置几乎已经不容意外出现,不管是心脏偏左偏右,但凡他的内脏还在肚子里,他就必死无疑!

    搞定!

    分影得意一笑,之前被追杀的怨气出了不少,然后按照曼影的叮嘱,在完成了阶段性的胜利之后大声叫道:“该死的长寿会余孽,竟敢在罔两山撒野!是不是以为你渊使老爷好欺负来着?今日本使降临,替罔两处决你们!”

    光明正大的喊出了处刑的台词,好像恢复了昔日渊使的格调,它顿觉这一趟来得值了。摇头晃脑片刻,继续去围攻那个最厉害的仿佛贵妇一样的剑侠。

    正好,那贵妇看到王爷被袭,一瞬间情绪失控!

    她双目发直,手臂发颤,动作严重变型——这种失控远比琵琶音这种控制技能更强烈,它是发自魂魄的失控!

    好机会!

    分影大喜,舌头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了贵妇的防御。

    给我死——

    一瞬间,分影已经感受到了攻击得手的触觉,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下一刻也在她身上开一个大洞的场景……

    这叫做双杀……

    突然,它好像发现自己飞了起来,身子越来越轻,离地越来越远,意识越来越模糊……

    怎么……回事……

    分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它另一侧如同菜瓜一样的渊使攀影却是看的清楚,瓜蒂上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

    它分明看见,那胸口开放一个大洞的青年倒在地上,已经停止抽搐,气息全无,但片刻之后,他身体上却坐起一个和他本人一模一样的虚影,质地仿佛也是一个渊使。

    那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从背后抓住了分影。

    在抓住的一刻,分影的眼睛里迅速失去了光彩,变成一种呆滞无比的灰白色——只是在罔两山里看起来是灰色的,或许在外界会是别的颜色。

    然后,分影这变色龙就趴在地上低头不动了,尾巴秃秃的,仿佛听到命令的狗。

    它被控制了!那虚影抓住了它一瞬间就控制了它,这必然是一种强大的控制手段。

    攀影心里发麻,叫道:“小心啊,那死人还活着,有奇怪手段,可以控制咱们!”

    话音未落,那分影突然猛地向它扑来,正如战场上被控制的那些凶、傀儡、骸骨一般,听从新主人命令反水了。

    攀影被卷入战斗之前看了一眼,就见那虚影虽然比真实存在为虚,但动作、神态分明是活生生的人,与真人无异,就好像那是刚刚死去的青年的魂魄似的。

    不……这种情况,很难说那青年已经死了。

    或者,他只是换一种形态存在呢?

    与此同时,那剑侠贵妇也看到了那虚影存在,神色由失魂落魄变得悲伤,由悲伤变得愤怒,泪水盈眶,大吼道:“你们这些畜生,给我死!”

    她剑气暴涨,登时将直面她的两个渊使绊住。

    攀影独自一个面对分影和其他剑客,渐渐不敌,终于一个疏忽之下被那虚影捉住,眼看着也被控制住了。

    现在局面由二对四变成了四对二!

    “不中用了。”

    曼影及时探知了里面的情形,道:“彻底消灭他们吧。动用那份力量,咱们先撤,别被力量波及了。”

    汤昭嗯了一声,道:“不通知剩下还没被控制的渊使撤吗?”曼影冷静的道:“怎么通知?它们早晚也会被控制的,已经回不来了。我们只能及时止损。快走,往这个方向。我要发讯息了。”它脱开琵琶弦,化作指针指了一个方向。

    那不是祭台的方向,也不是与祭台相反的方向,而是一个折角,显然从这个方向逃走不在轨道上,是最安全的。

    汤昭不再多说,带着曼影往远处撤去,虽然没用他的光速,而是不引入注意的飞走,但速度也很快。

    一飞起来,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幽水泛滥,已经漫过了二阶庄园所有低洼地,之前因为暗星庄园地势较高,尚未受到隔绝,现在眼瞧着也不远了。

    天上的裂缝已经如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天空,有几处交叉痕迹已经破碎的十分严重,裂口与裂口交织在一起,成为了纯黑色,看起来已经有了破洞,似乎预兆着天空最终会被这些破碎掏空。

    汤昭抬头看天,心中暗想:或许离着毁灭不远了。

    虽然这是罔两山的天空,罔两山破碎对于他、对于人间都是大好事,本来心中暗喜,但他不知怎的想到了外面的人间——

    如果天魔继续入侵,如果碎域作为前线无法继续支撑,如果人间的力量持续不断消散,也许有一天,人间也会如此破碎吧。

    在风中,他听到了仿佛琴音一样的声音:“年轻人,竟然都这么心软?这有什么值得惆怅的?”

    这是……再度试探吗?

    汤昭一停,道:“这里可以了吗?”

    琵琶的弦一动,它说了些什么。

    但是汤昭已经听不见了。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头脑一片空白。

    他的注意力、感应力、一切的感官都被吸引,双目直勾勾看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存在着令他心悸、震撼的力量。

    那么浩瀚、那么阴沉、那么辉煌的力量……

    是的,阴沉与辉煌,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时聚集在一起,此消彼长,仿佛在彼此撕裂。阴沉让汤昭厌恶,辉煌则令他亲近,汤昭自己也仿佛处在某种撕裂、混乱的状态中。

    但这种纠结只有一瞬间,下一瞬间,力量发动了!

    一道光从祭台的方向射来,在汤昭视野中划过一道耀眼的轨迹,直奔阴影而去。

    汤昭的眼睛是常年追随阳光的,极为锐利,动态视力可称世上罕有,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光的模样,那光是由一黑一金两道光纠缠而成,就像互相追逐的阴阳鱼,彼此对立又拆分不开。

    那一瞬间,汤昭似乎看到暗的力量超过光的力量,光被排挤在边缘,但光又十分夺目,仅有一丝光亮就足以夺得目光焦点,好像绝对不会输给黑暗似的。

    他想再看得清楚一些,已经捕捉不到了。那道力量精准的穿过空间,直达暗星庄园的阴影,撞了上去。

    在和阴影接触的一刹那,汤昭本来是等着一场大动静的,他甚至不自觉得用手捂住耳朵。哪知那光毫不停留穿入阴影,然后——

    轰!

    想象中的巨大轰鸣还是来了,但是是在阴影的另一侧爆开的,除了声音,外部什么迹象也没有。甚至爆发开的声音也因为隔了阴影、发生在另一层的空间而削弱了很多,听到耳中十分沉闷低徊。

    就好像在……

    就好像在地深层进行了一场核试验?

    地面似乎抖了抖,但远没有地龙翻身那样的震动,甚至还不如当时看台塌了给近在咫尺的观众带来的震撼大。

    虽然似乎不尽兴,但汤昭相信在阴影中的暗星庄园一定发生着地动山摇的变化,远远胜过长寿会的一波祭祀,以至于那余波穿越了空间,令离着庄园距离已经十分遥远的汤昭都有所察觉。

    不过,汤昭是不会现在就赶着去近距离观察暗星庄园的下场的。

    暗星庄园现在必然最混乱的时候,如果说刚刚那一击将他们彻底摧毁那还罢了,但凡有所剩余,那就可能激发了他们某种应激反应,聚集起了更加疯狂的力量等着寻找敌人,现在说不定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

    汤昭觉得,虽然刚刚那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然而却不能断定能彻底毁灭暗星庄园。毕竟暗星庄园布局四年,整体的防御肯定不会松懈的吧?长时间的力量叠加或许能对抗一瞬间强大力量的暴击呢?

    但是不管怎样,眼见事情至少成了一半,汤昭是有点开心的。

    在临近祭祀的节骨眼上,给暗星庄园如此沉重的一击,可能令他们一蹶不振,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大收获啊。

    “结束了,做到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吧?”

    “结束了?”这时候,琵琶突然开口,声音尖锐的弦都要绷断了,仿佛在尖叫:

    “怎么能结束了呢?明明已经释放出了祭台的力量,可是……幽灾并没有平息啊!”

悲报,我阳了

    早上起来浑身乏力,头脑嗡嗡的,一测果然阳了,我请假几天,各位读者老爷们担待

546 淡月(回来啦!)

    天空,裂痕掩饰着惨白,大地,幽水覆盖着土壤。

    这个世界在崩坏、泛滥,即使有一道强大无比的力量扫过,也不过让世界上的灾祸又增加了一种,一点点也没有恢复秩序。

    汤昭略一呆,道:“怎么?幽灾应该现在平息吗?现在祭台才刚刚打开,力量才得以释放,难道不该再等一等才显出效果来吗?”

    曼影的弦声又急又快,近乎错乱,听起来像是沙哑的哭泣之声:“当然不该!祭台打开,罔两的力量出现,应该能镇压住幽灾才对。就算幽水还要等一阵才能退去,天空也应该出现平息的征兆了呀!你看现在,天裂还越发严重了,好像要末日一样!”

    汤昭抬起头,看着漫天蛛网一样的裂痕,稍一停顿,便能察觉到裂缝还在增多,道:“如果说……确实就是末日了呢?”

    曼影突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低语道:“现在就要末日了吗?罔两山的末日?我还没准备好呢。”

    这话似乎无理,末日这种天灾,岂会给人准备的?谁又能真正的准备好?

    但汤昭能微妙的抓住它想表达的意思。

    它现在还是罔两山的渊使,还没准备好应对罔两山下一步的剧变。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稍微回应一下曼影刚刚的试探,将有些话说开,曼影突然一凛,压低了嗓子道:“别动!咱们离开……找个地方躲一躲。”

    汤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十分谨慎,见曼影说得如此郑重其事,立刻也警惕起来,举目四望,要寻找一处避难所。

    此时幽水越发泛滥,他们脚下已经水泽茫茫,大大小小的沙丘无不覆没,没有落脚之处,他沉吟着,想找个地势高的地方落脚。

    这时曼影用弦指了指极远处一处还没被淹没的沙丘,道:“去那里。”

    汤昭赶过去,正要落在山上,曼影道:“去阴影里。”

    汤昭恍然,看这熟悉的布局,这阴影想必是哪个庄园吧。

    他多看了两眼,曼影大喝道:“快进去!”

    正在此时,汤昭自己觉得一阵压力,仿佛有泰山压顶,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忙一步迈下去,已经进了阴影空间。

    一进空间,刚刚那种不祥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登时消失了,他刚刚松了口气,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陈旧气息。

    抬头一看,这里哪里是什么庄园?分明是一座废墟。只是没有那看台塌的那么厉害,很多房屋还是完好的,远远看去是一片灰白色的阴影,然而那种荒废依旧的气息不用细看,闻也闻得出来。

    “这里是……”

    “它生气了!”

    曼影的声音在后面说道,慌乱几乎凝不成声。

    “谁?”

    “罔两!”

    琵琶是没有表情的,但她现在不自觉流露出害怕的气息:“它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了。往常为了幽灾把他唤醒的时候,它是没有情绪的,甚至都不一定是醒了,或者是梦游,或者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只释放出力量来压制灾变,就像是人在睡梦中本能的驱赶苍蝇一样,就能把幽灾驱散。”

    “但是在刚刚,它生气了,它在愤怒。它恐怕是被激怒了,到底谁能激怒它?它的狂暴不仅仅是要驱赶幽灾,甚至像是在发作、在歇斯底里!它稍微有一点动作,对罔两山就是地震,何况要有不可测的震怒?我们可能会被波及,遭受无妄之灾!”

    它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我们离着太近了,只希望藏在这荒废的地方,它看不见我们,放过我们一马吧!”

    它的恐惧如此真实,让汤昭也不由有些悚然——他来罔两山自然是有觉悟的,哪怕是失去性命的觉悟。他在战略上不怕罔两,可是战术上不能不怕。

    迫近眉睫的威胁是真实的,容不得人不怕。

    而且,他在思考:

    “这个当口发生这种事,是不是罔两察觉到了什么?”

    到底察觉到了什么呢?

    其实汤昭也不大知道幽灾是怎么引起的。之前的太阳风暴是他放的,已经放了将近两日,山上山下的联络一概断绝。

    然而这种断绝可没有引起幽灾,可见灾祸不是他搞出来的。

    那么应该是白狐在影阆中的进展牵扯出来的吧?虽然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汤昭从种种迹象包括曼影的反应推测,她应该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可能离着如意剑出世已经不远了。如意剑的苏醒或许会搅动罔两山的秩序,引发幽灾,同样也可能引起罔两的警觉。

    被自己囚禁多年的剑仙可能苏醒,罔两震怒不很正常吗?

    可是这并不是唯一的可能。还有一个可能呢……

    除了白狐,还有一路也在进展,那就是金乌。

    它甚至去掏罔两的老窝——影渊。

    比起白狐,影渊那边是真正的黑箱,禁绝一切联络。汤昭不可能知道金乌进展的怎么样了,除非金乌动用那个仅有的传送阵把他拉过去。

    如果金乌在那边有什么动作,那可是罔两的老巢中心开花,还不知引动什么反应。虽然汤昭猜测罔两自封于祭台之下,可能已经多年不回去了,但影渊有什么变故,它应该也能察觉吧?若是发觉自己老家翻了,罔两暴怒也不奇怪吧?

    汤昭猜测着两种可能,却也知道自己只能猜测。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都是两个、甚至三个剑仙级别的存在之间的事,他还插不上手去。

    如今他也只能呆在一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躲避罔两的锋锐罢了。

    “这里是哪里?”

    暂时无事可做,汤昭先用通讯器联系了落日庄园那里,得知那边一切如常,危色能够完全控制住局面,才放下心来,再度提醒他们小心罔两的变故,必要的时候可以带着自己人直接转出罔两山,留下那些庄园主在山上便是。

    挂断了通讯器,汤昭暂且抛开万种思虑,放松心情漫步至前,靠近了那片废墟。脚下一动,就踢到了一块牌子。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半块牌匾。

    因为是在罔两山,这牌匾的颜色只有黑白灰,肯定说不上什么鲜亮,但字迹清晰可辨。能看出笔迹上颇有光泽,即使被灰尘埋没也没黯淡,应该是金属,甚至就是纯金镶嵌的。这牌子断为两截,从断口来看,不像是摔坏的,倒像是砸坏的,或者给人一脚踩断的。

    “淡月……”

    汤昭读了仅剩的两个字,沉吟道:“好像在哪儿听过?”

    曼影闷闷道:“就是归融出身的那个庄园,后来他又把它灭门了。”

    汤昭哦了一声,这才想了起来。

    那是一段往事了,汤昭依稀听过一耳朵,当时以为归融反杀淡月庄园是因为年幼时受到欺压实行报复,但考虑到他的剑意,说不定还有杀人来收集死亡力量这一意图。

    依靠生死转换获得力量,只是比依靠杀戮获得力量稍微好听一点儿,归融的剑是有点故事里的“魔剑”意味的。

    这把剑现在在汤昭手上,是他合法的收藏。不可能有人追讨这把剑。凡是和这把剑的归属勉强沾一点儿关系的都已经死尽了。其中有人就死在汤昭现在站的地方。

    那把剑也是从淡月庄园来的,却是庄园中人的催命符。

    现在,那些人和庄园一起化为遍地尘埃。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外如此。

    不知那把剑还能不能遇到真正适合它的剑客,那必是一个感悟生死、理解生死、直面生死的人,才配得上这把有潜力超越生死的剑。

    汤昭这样想着,信步在废墟中行走,就好像穿梭在往事烟尘之中。

    琵琶留在原地,侧目看着那个身长玉立的身影。

    突然,它开口道:“阿瑜一定很喜欢你。”

    汤昭微微侧头,在黑白阴影中,侧面轮廓若隐若现,越发有一种画中人的感觉。

    琵琶的目光似有欣赏的光亮,道:“她最喜欢美人,一直在找一个完美无缺,或者美好到所有瑕疵都可以忽略的人……或许她已经找到了。”

    汤昭没有回答它的话,反问道:“你是谁?”

    曼影和汤昭都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曼影刚刚的话是试探,公开提到凌抱瑜,似乎算坦白自己的身份。但这个试探也不算突兀。因为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曼影至少有两次试探汤昭的身份。

    而两次,汤昭都是默不作声。看似没有回答,但没有给出不知情的反应,这就已经是回答了。因此曼影第三次发问直入主题,看似大胆,其实水到渠成。

    如果她真的觉醒了一部分记忆,那么有所猜测并不奇怪。反倒是汤昭现在要确认它是谁。

    从人转为琵琶,从太阳下云彩上转为阴影里,它是否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当然,如果琵琶自认渊使的话,它可能不说实话。但汤昭相信,哪怕它完全堕入黑暗,骤然苏醒那么多年的回忆,肯定有百般感慨,它应该会想倾吐一二的。

    现在这个淡月遗迹与世隔绝,外面是无尽的幽灾,仿佛有末日的阴影在身后追随,有朝不保夕的紧迫感,在内只有汤昭和曼影两个,站在是时光侵蚀的废墟之中,说话可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此时若不能敞开心扉一舒块垒,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果然,琵琶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谁,我想阿瑜都跟你说了,这也是我们能在这里说话的基础。但是我现在是谁,真的不好说。我倒想弄清楚,可是越想反而越糊涂起来。”

    “我是人,也是剑,也是渊使。”

    “我是曼歌,也是曼影。”

    “我谁都是,但谁也不是。”

    终于回来了,感觉好多了,所以先写一点大家看看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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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书友群715-643-348欢迎交流剑众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众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众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