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众生TXT下载剑众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众生全文阅读

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62 大计划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顺王抬起眼,看清了来人,又合上眼皮,在锦榻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安先生啊,我知道你不死心。本王有时候也不死心,但是事已至此,不死心有什么办法呢?人生短短百年,能做的事情还很多,未必非要在这里钻牛角尖,你也看开些。依我看,你还是先回幽州去吧。不然让国师知道伱还在这里奔走,他定不会放过你。”

    在门口,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叹道:“殿下,我也知道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只是我听说这边有一神医,颇能妙手回春。我打算再试一次,只试最后一次。不然我就放弃,如何?”

    顺王叹了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安先生,你不认命,别人会要你的命的。看在主从一场的份儿上,你先回幽州吧,我给你准备养老的宅田,何妨做一个富家翁?”

    听到“养老”二字,安先生目光微怒,但表情倒也平静,道:“多谢殿下厚爱,不妨等神医看了再说。大夫已经来了。”

    他略侧身,背后出来一人,看样子二三十岁,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像一个武官多过像一个神医。

    但顺王也不好质疑,这年头剑解决一切,高端的医生很可能也是高端的剑客,对这样不凡的人物,即使是上位者也要客气几分,便坐直了身体,道:“大夫来的不容易吧?”

    他指的是外面被监控。虽然他已经人畜无害了,但是道宫的仙官始终不走,就在门口坐着。虽然那位看着很和善,也没对府里的事指手画脚,但顺王也知道但凡有什么招怀疑之处,怕立刻就有一道天雷劈下来了。

    如果是以前,顺王作为一方藩王,就算没有亏心事,也不肯受这等委屈,一定要痛痛快快大闹一场,然而此时他心里虽然想想觉得不爽,但很快就又抛诸脑后,有一种“爱咋咋的”的悠闲。

    那神医微笑道:“倒还好,贵府早有安排,倒也没人拦我。”他端详了一下顺王,道:“看殿下的脸色,倒不似有病。”

    顺王道:“嗯。”

    他是不打算配合的,似乎要打算就这么应付下去了。

    神医继续道:“安先生之前告诉过我,是殿下的心性有了变化。这种变化是由外力引起的,现在这种外力影响着殿下心力不继,做事乏力。我倒是没看出殿下有病理症状。但如果真的是外力作用,总是有办法拔除的。”

    顺王冷淡摇头,道:“不是我瞧不起你,拔出外力?恐怕世上人都没有这个本事。”

    神医也很淡然,道:“不管有没有本事,先把个脉吧,就当是把平安脉。”

    顺王倒也配合,他真的佛系了,所以连“算了吧”几个字都不想说,只把手翻了过来,露出脉门。那神医熟练地伸手把脉。顺王看着他的动作,一脸无所谓,倒是安王十分紧张。

    过了片刻,那神医神色还是那么平静,过了一会儿,道:“我倒有一条医治的思路。”

    此言一出,顺王眉毛稍微动了一下,安先生大喜,道:“大夫快说!”

    神医道:“然而这需要本人配合。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本人不配合,什么法子也不管用。所以我想问问殿下,你是愿意配合,还是不愿意配合?”

    顺王怔怔盯着他,道:“我啊,不愿意。”他似乎难得想多说两句,道,“你这问题问的没什么水平。如果我是原来的性情,我肯定说说愿意,可那样我就没病,又何必治疗?而我现在的性情,自然是不愿意,所以我有病但你没法治,如此说来,两头治不了,你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先生神色微变,神医突然一笑,道:“对,我不该问的。有些事不该问出口,应该直接……”

    话说到这里,他的手依然把脉,突然——

    下一刻,两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安先生在后面看着,目瞪口呆,张口欲呼,突然肩膀一沉,有人在背后按住了他。

    “别喊。”

    安先生一股冷气从背后一直往下顺延至脚底,哑声道,“你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刚刚那人把王爷带到哪里去了?敢对王爷动手,你们,你们这是谋逆!”

    对方说别嚷,他一开始声音还小,但渐渐地声音变大,到最后是吼出来的。

    哪怕对方杀了自己,也要引起外面道宫的人的注意,若能因此叫人进来逼他们把王爷换回来,哪怕自己死了也值得。

    然而他大声吼叫,外面却寂然无声,明明阳光还好,从窗户外照进来满地金黄,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身后那个人道:“你喊什么?难道想把人招来?招是招不来的,没有人会管你。我之所以不让你喊叫,是因为噪音对我的耳朵不好。你要是不喊就说不出话来,我让你先喊一个时辰再说话如何?你要是喊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把顺王的舌头割下来。”

    安先生惊怒交集,喝道:“不可对王爷无礼!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背后那人道:“我们是谁不要紧,我是来问你话的,当然也是问顺王话。你们只要如实回答,我不但不伤害你,还可以把顺王治好。可是你们要不配合,那我们就不好意思了。也别觉得能说谎哄骗我们,现在顺王和你都有人审问,你们的话可以互相印证,要是能印证合拍自然为真,要是互相矛盾……我是相信先生的,所以必然是顺王在说谎,对说谎的人我们都不会客气。”

    这时,安先生突然道:“原来阁下是云州来的?”

    背后的人毫无波动,道:“你可以尽管猜测,但是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再三兜圈子,那可是不把顺王殿下放在眼里了。”

    安先生心想:应该是云州来的。

    作为顺王的智囊,他智慧不下于任何人。如今看起来无力,只是因为顺王突然崩溃,对他形成了致命打击。不然他早在做搅动风云的大事了,岂能这么蹉跎?

    想清楚是云州来的,安先生稍微松了口气,云州是高远侯做主,那边的口碑不错,下限比一般人高一些。当然只要进了场,最好还是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有下限的人突破下限还要做自我建设,总会迟一拍,这也是个挣扎的机会。

    背后那人直接问道:“听说你们原本做大事,是要做什么呢?”

    安先生一凛,道:“我们没有……”

    那人打断道:“你稍等一下,我们沟通也有个延迟,顺王的耳朵一会儿会送来。”

    安先生惊怒焦急,只觉得刚刚自己想错了,不管对方是不是来自云州,下限是一点儿也没有,忙道:“我们要做大事!”

    背后人道:“真是的,我赶时间,你却一直说车轱辘话,颠三倒四的,这怎么好呢?如果有下一次,就直接割鼻子好了。割耳朵能用头发遮挡,没有鼻子就是‘望之不似人君’了。”

    安先生一凛,心想:既然这件事叫他们知道了,将来必要翻脸,他们说的话还可信么?

    但此时他还真不能拿顺王的鼻子、耳朵去赌,所以并没有虚言说“哪有此事,我们是大忠臣”之类的,道:“我们有一个计划,在十五那天当着天下诸侯的面把太后杀死皇帝的事揭露出来,然后推翻他要立的小皇帝,请顺王殿下登基。”

    这个阴谋,说是大事,那真是天下第一大事,但若说小事,也就这么一句话而已。

    老子要把现任皇帝砍了,自己做皇帝。

    谋反说白了,不也就这么一句话吗?

    但是怎么把这句话实现,才是最困难的。

    你说太后杀了皇帝,没资格当皇帝,太后已经失了德行,不配为太后,也不配再立皇帝,这个道理不错,但是能在太后面前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就不容易,在京城是皇家的地盘,兵马都在皇家手里,现在就在太后手里,一个外来者凭什么多口?

    他身后的人冷笑道:“你这大事恐怕不能成。别人不说,国师如何许你们捣乱?”

    提到国师,安先生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神色,道:“国师固然不许我们捣乱,他也不许其他人捣乱。只要拿捏他的规律,对付他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把他隔开一段时间,趁这个时段把太后杀死,再把能当皇帝的人都杀了,他出来之后就只会寻找眼下最能坐稳皇位的人当皇帝,也就是我主了。到时候他反而会主动维护我主的大位,成为我们的臂助之一。我们再利用他把那些反对的人除掉。”

    背后人难得沉默了一下,道:“你是真不把国师当人啊。把他关起来,杀了他保护的人,然后依仗身份反手驱使他给你们干活。你们还记得他拥有什么力量吗?但凡是个人,他能忍吗?”

    安先生道:“可是国师他本来就不是人啊。把他当人看才是自寻烦恼,我们只是正常的使用它罢了。”

    身后人道:“你好有底气啊。太后都不敢这样笃定,你们是如何得知他的本质,又怎么知道他行事规律,有把握掌握的呢?”

663 闯

    事实上,关于国师是不是人,汤昭也没有十足把握。

    从国师制定并执行的规则,还有种种迹象来看,汤昭一直倾向于国师不是人,而是剑只,他甚至猜到了国师的名字。作为人间对剑只最熟悉的几个人之一,汤昭对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些信心的。他还见过国师那只有一身袍子,全无人形的样子,那样子怎么看也不是人。

    但即使如此,汤昭依旧不敢十分确认,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譬如国师亲口承认,他便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因为他见过国师行事,虽然很古怪,但言谈举止,依旧有人性。纵然他就是剑只,也是像金乌、向阳子那样有思想有喜怒的人性剑只,绝不是权剑那样毫无人味的规则化身。唯独到最后国师冷静的逼迫太后另立新君时,确实无情,但那也没有超越一个铁血的人间政客的自控范围。

    而且,他看到了太后和皇帝对国师的态度,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太后甚至还曾经请国师去调解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皇帝也听国师的话,怎么看也像是对待信任依赖的靠山,而不仅仅是好用的工具。甚至国师显露出无情的一面,太后还非常吃惊,难以置信,可见平时国师做事并没有这么冷漠。

    由此可知,连和国师相处最久的太后都没有认清国师的本质,那么只是先先皇之孙幼年离京的顺王及他的幕僚又如何能信心满满的确认的?

    道听途说?

    恐怕不是吧。

    他们可是要造反的,而且国师的原则是他们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把这种大事寄托在道听途说的消息上,那绝对是对自家九族的不负责任。

    汤昭越发明晰了心中的一个猜测,问道:“谁告诉你们国师只是规则化身的?你们凭什么信任他说的话?”

    安先生抿嘴不语。

    不是他不顾及顺王的身体,只是这个答案关系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张口说出一个名字容易,无数人、无数宗族的脑袋可就落地了。无数人和顺王一人要让顺王选,肯定选自己,但让安先生选,他竟然一时犹豫。

    背后人竟没有直接拿顺王来逼迫,反而凑在他耳边,低低说出一个名字。

    安先生的瞳孔一下子紧缩,虽然控制着没有神色大变,可是袖子里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这就是对了。”背后的人缓缓道,“安先生,人我已经知道了,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所有的谋划也就不用隐瞒了吧?我们不是为了破坏你们那些大事的,你们皇帝王爷谁输谁赢,谁坐在龙椅上,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把实话说出来,我们两清。顺王也在受审,他自己泄了密,只会怪自己,可怪不到你头上。痛痛快快吐出来,对谁都好。”

    安先生苦笑一声,道:“好。”

    汤昭从安先生的房间出来,就在旁边的花厅里坐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刑极跳了回来,道:“问完了?可还配合?”

    汤昭道:“配合,这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甚至猜出了我们是云州来的。等我问完话,他还立劝云州加入他们的大事,说是会给我们行事带来助益,还说愿意事后将灵州、凉州都划给云州都督府,就是封异姓王也不难。”

    刑极冷笑道:“他倒是敢红口白牙的许诺,也不想想我们要救人,和他们的大事不是天然势不两立么?怎么可能又助他们成功,又救君侯呢?”

    汤昭道:“君侯这边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虽然他说的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但在我看来,这个计划里他们未必不是棋子。他们没资格做主导,国师稍微出手就叫顺王断了根基,这点本事怎么够用呢?到时候就算能成事,还不知给谁做嫁衣裳呢。顺王怎么样?也很配合?”

    刑极道:“当然,以他现在的性情,不用什么手段就很配合,甚至跟我说,这都是废弃的计划,我知道也没用。我甚至考虑要不要真的给他恢复一下?”

    “恢复一次……也好?”汤昭沉吟道,“如果我们能直接救出君侯,那自然用他们不着,可是你也知道,那地方就算我去闯也难,若不搅动一池浑水,摸鱼也摸不到。我本来就是打算趁他们要发动的时候趁机突入,救下君侯,把握也并不大。何不增加一些变数?”

    他想了想,道:“您有消除记忆的方法吧?把记忆先给他们消一消,到时候请顺王轻装上阵,别误了大事。”

    ……

    轰!

    夜晚,天空中爆出一团火焰。

    火焰越燃越大,几乎要烧通了天。

    “是谁?这会是谁?”

    一座大宅中,一个胖大中年人急匆匆问道。

    “是翼王府。”

    那中年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血色:“已经到翼王了吗?一字亲王也不再安全了?本王难道说也要……”

    “王爷,您不用多想啊。您一向与世无争,最是逍遥自在,怎么会有人跟您过不去呢?”

    “我倒是不想瞎想,可是眼前就是这样,这些天京城里一个接一个的,那翼王,那恒昌王,那唐国舅,那胡相公……这些人陆陆续续的都完了……而且是灭门!灭门你知道吗?什么深仇大恨,要灭人满门啊?这肯定是疯子,我虽没得罪人,可以遇上疯子也没办法啊!”

    正说着,就听门口一阵喧哗。

    喧哗越来越大,渐渐逼近后宅。

    “完了!是来灭门的吧!终于轮到我了!”

    那胖王爷一面嚎叫,一面身子一缩,缩到桌子底下去了,似乎想不到他自己其实也是个剑客,还有拔剑应战,殊死一搏这个选项。

    他刚钻进桌子底,就听到有人喝道:“英王,在里面吧?快出来见我!”

    在什么啊,我不在啊!

    那英王正要混过去,却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

    “寿王叔?”

    只见有人闯进院子,乃是个白胡子老者,衣着华贵至极,尽是皇族才可用的配饰,正是如今京城诸王之长,当今皇叔寿王。

    就在几年前,寿王可算天下前三有权势的人,甚至可以凌驾于皇宫那对母子之上。随着皇帝渐渐年长,寿王或是自愿、或是顺水推舟,把注意力移动到延年益寿上,现在在朝政上已经不再多言,没那么大影响力了。但还兼任宗令,在京城的宗室中依旧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看到寿王,这英王也松了口气,他算是寿王的侄子,今上的族兄弟,一向敬畏寿王。

    “王叔,您老人家来救我了?”

    “嗯……嗯?”寿王瞪着他,“你要我救你?你惹上仇家了?难道说下一个被杀的是你?”

    “啊?不是,我还以为您有什么消息,知道下一个被杀的是我所以来救我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寿王最后道:“不是要救你,是找你一起去面见国师!”

    “面见国师?”

    那英王就是一哆嗦:为什么要去见国师,国师很可怕的!

    虽然说国师是保卫皇室的,对各金枝玉叶还算照顾,可是他真正保护得只有皇帝,对其他人是可以下手的。在上一轮的权力交接中,死在国师手里的宗亲国戚也不是一个两个。眼看京中戒严,明显又有大事发生,这个时候躲国师还来不及,主动找上门去,那不是找死吗?

    “王叔要见国师直接去紫金山便是,为什么要找我呢?我还不想出门。”

    “不想出门?在家里等死?”寿王提高了声音,喝道:“你要弄清楚,不是我要去见国师,是大伙不得不请国师出手!你看看如今的情形,乱成什么样子了?京中的宅门动不动被灭门,一开始是死人,现在更放火!一场火下来,周边的几家都被卷进去。这样下去大伙不是要在家里死干净了吗?”

    “非常时刻,国师叫我们安安静静待在府里,好,我们都听他的不动。可是安全呢?安全总该保证吧?我们是相信国师能保护我们,才听他的话,现在大祸临头了,与其束手待毙,不如鱼死网破!”

    “鱼……鱼死网破?”英王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不想鱼死网破,他不想跟任何“死”字沾上边。

    寿王叹了口气,道:“不是真的鱼死网破,做出架势来。我们这些人多少有点分量,团结在一起请国师出面保护我们,国师也不能视而不见。现在宗室公推我们几个上紫金山,向国师***,要不然就加大力度保护我们,要不然就让大伙儿聚在一起自保。要不然我们干脆都上紫金山呆着好啦。总不能在紫金山上也有人敢侵犯吧?”

    英王这才恍然,紧接着又紧张道:“这……怎么还公推我呢?寿王德高望重,我有什么本事能代表皇家啊?不如另选高明?”

    寿王冷笑道:“众人推举的是我,但我一人如何代表众人之意,总要有两三个跟我一起去才好,不然岂非显得我一意孤行?我本来挑的是惠王……”英王忙连连点头,表示应该找惠王,“但路过他府邸才看到他王府被烧光了,你离得最近,跟我一起去!不然不知何时就轮到你头上。别以为缩头不出就能独善其身,你看看外面的火认不认得你?纯王世子在外面,咱们三个一起去紫金山。就是鬼门关也要手拉手一起踏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664 面见

    紫金山上。

    这几日京城戒严,紫金山下凡得用的人才都派出去做事,核心的九天道宫反而空虚了,甚至可以说是数十年来最空虚的时候。

    虽然内中空虚,但留守在山上的少数人并不担忧,也没有人会为道宫担忧——这天底下还能有人来找道宫的麻烦?道宫不找他们的麻烦已经很不错了,别说对道宫动手,就是稍微无礼,也该考虑考虑一家大小的脑门是不是导电。

    然而今日却不同。

    紫金山下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直眉瞪眼就往山上闯。守山的人见了忙上来拦住,却被领头的用身体撞开,喝道:“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国师!我看谁敢拦我?”

    他有胆子叫嚣,底下人还真没胆子阻拦。因为来者正是金枝玉叶中的金枝玉叶,京城的众王之首寿王。

    要说国师敢不敢惹寿王,那肯定是敢的,寿王若触犯了国师的规则,国师一样劈了他。但国师惹得起,不代表底下人惹得起。纵然道宫弟子平日眼高于顶,连太后皇帝身边的人都敢为难一下,可是要是这些贵胄真的不顾身份亲自撞上来,那些弟子还不能怎么样,别说动手,就是碰一下衣角都不敢。

    真正不讲规则只讲拳头的人都在草莽,连诸侯做大之后都要讲一讲礼数,在京城的人更都是规则里的人,上下尊卑是不能不讲的。

    这些弟子也只能象征性的拦住王爷的随从,寿王也不计较,和一左一右两个王三人一起长驱直入,进了道宫。

    这时留守道宫的重梦真人也迎了上来,为难道:“三位殿下,你们怎么……”

    寿王见了这位,一下子变了脸,流下泪来,嚎啕哭道:“真人,你可要救救我们呀!要救救元家呀!我们都要给人欺负死了,国师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这么一个胡子一大把的寿王一上来就一哭二闹摆开了架势耍无赖,重梦真人也有点无措,忙道:“殿下言重了,怎么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在国师眼皮底下欺负诸位殿下呢?”

    寿王越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叫道:“怎么没人欺负,别说欺负,还有人要灭门呢!”也不顾重梦真人的脸色,把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个个惨案加了十倍说出来,又大力哭诉自己这些人是怎么惶惶不可终日的,现在京城里的众亲贵就算没被杀死也要被吓死了。

    他说这些重梦真人能不知道吗?重梦当然知道。道宫也不是不想解决。毕竟保护皇室的安危是道宫的职责,不然为什么叫护国真人呢?

    道宫这几日也焦头烂额,调派人手去解决这些案件。只是迟迟没有收获。毕竟现在主要人手都去解决朝局稳定的事了,国师也顾不上这边。说白了,在国师和道宫的眼里,皇室众人安危的优先级不够,解决不了就先放着,反正一时半会儿杀不完,等国师腾出手来再说。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重梦真人道:“殿下们放心,我们已经加派人手,保证大家的安全……”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远处天空微微一亮——

    又有一处府邸烧了起来。

    重梦真人一时沉默,寿王大呼一声,道:“真人,不是我们不信真人,只是那贼人太凶残了,除了国师谁能降伏?还请国师出面保护我们!”

    重梦真人还待敷衍,后面的纯王世子也跟上说道:“我们知道国师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若不能请国师出来,我们请求举家搬入紫金山,就住在国师的脚下,图个心安。”

    英王本是被强行推出来的,但来都来了,不免跟着呜呜哭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能住在国师身边,我们还怕什么?”

    三人围着重梦真人哭嚎,真不把皇家的体统当一回事。重梦真人苦笑道:“几位王爷不必如此……国师确实不在山上,他老人家身有要事。这样吧,无论是搬上紫金山或者让他老人家出门擒贼我都做不了主,我只能请出国师他老人家问一问。”

    三王大喜,忙道:“有劳,有劳。”

    重梦真人道:“稍等……”他吩咐一个小道士去取应用之物。等人都走了,突然严肃了神色,肃然道:“你们确定要见国师殿下吗?他老人家如今正忧心大局,恐怕心情不会太好。伱们这时候非要见他,可不会后悔吗?”

    言下之意是你们确定要拿草棍儿戳老虎鼻子眼儿吗?

    英王一凛,想到国师往日积威,不由得惴惴,寿王却道:“我都不后悔!请他出来吧!”

    他都说了,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说不后悔,不然大家干什么来了?

    不一会儿,有弟子取来一个锦盒,就在设下香案,先焚香祝祷,然后从锦盒里把联络国师的法宝取了出来。

    这居然是两根一样长的铜管,铜管后部有木质的把手。重梦真人双手各持一根,将两手靠近时,铜管头部居然出现了蓝白色的电光。

    铜管靠的越近,电光越是明显,渐渐的出现了一道道联通两根铜管的电弧。这些电弧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电光织成的电幕布。

    又等了片刻,幕布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这幕布本来就是电弧交织而形成的,自然极为不稳定,上面的人影也只能堪堪看出轮廓,看不清模样。这个轮廓一出现,重梦真人立刻躬身行礼,叫道:“拜见师尊。”

    三王也跟着欠了欠身,虽然他们都怕国师,但从礼节上他们是不用行礼的,欠身是表示尊重。

    国师那标准的酥酥麻麻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呼唤本座何事?”

    重梦真人躬身道:“是三位王爷……代表京城贵胄向您请求……”他没有上眼药,而是正正经经的把几人的诉求说了。

    他一面说,电光一面越来越亮,从蓝白色渐渐变成璀璨的纯白色,电弧也有暴走的趋势。

    国师在发怒!

    “尔等……”他的声音倒是没变,国师的声音是不会随着情绪变化而变化的。

    “就为这个?这种时候为这等事来烦我,岂不知如今天下大事要紧吗?身为宗室,如何不识大体?”

    草,什么叫这种事?我们家就要被灭门了,那么多人朝不保夕,就落一个“这种事”?

    一向不敢出头的英王也有点火了。说到底这些王爷高高在上惯了,他们的脑子告诉他们要识时务,但是他们的身体不擅长识时务这种事。

    这时寿王连声道:“国师我们明鉴,我等自然知道天下大事要紧,但那悍然出手的贼子不知道。又或者他知道,他就是为了毁掉天下才来的。我等宗室一个两个不算要紧,但合在一起却是大晋皇家的根基,要是把我们杀尽了,大晋皇室只剩下区区几人,稍有不慎不就灭绝了吗?这是先砍枝叶,再刨根系,最后灭杀大树的绝户计!还请国师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力量,将这些贼人扼杀在摇篮里!我等定当尽力拥护朝政,尽宗室本分。”

    他的口才不错,英王听得心惊肉跳,暗道:莫非真是如此?他们要把我们所有姓元的都杀了,最后连皇帝也杀了,让天下换姓易主?这可如何是好?

    寿王又道:“国师莫非担心找不到敌人?若是别人还有可能,国师怎么可能找不到呢?京城不就在您眼下?只要等他下一次出手,您多加留意,自然可以以雷霆之力灭杀之,那不是举手之劳么?”

    国师还没说话,重梦真人已经喝道:“寿王,您话说的轻巧。你可知下一次动手是什么时候?倘若他一日不动手还要师尊等一日,十日不动手就等十日吗?那真正的大事还做不做了?”

    寿王立刻道:“是,若国师不想,那我们都自请搬到山上来住,我们保证安安静静,绝不惹事,只求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就行。”

    英王忙道:“对对对,我想……我们想搬上来。”

    国师冷冷的“哼”了一声,重梦真人立刻道:“此九天道宫乃九天之上也,非凡人所居之所。”

    寿王紧接着接上一句:“国师不纳,就是让大家一起去死?从今之后,京城也别叫京城,不如叫皇家坟罢。国师就是守墓人。”

    重梦真人喝道:“放肆!”

    英王心惊肉跳:这就是寿王叔的胆色吗?不愧是曾经执掌天下的人,杀了我也不敢对国师这么说话。

    寿王顿了顿,方道:“国师,我没有不敬你的意思。只是皇家也要考虑……如果不让我们上山,那至少给我们每个人都配一个道宫弟子,这样敌人一来,他们及时发信,国师能够及时赶到。我相信,只要国师一到,擒贼岂不易如反掌?”

    重梦真人道:“这个么……”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心动了。

    这时,国师道:“重梦,你来操办此事。”

    重梦真人道:“师尊,咱们的人手有点吃紧……”

    然而话音未落,电光一闪,已经熄灭,国师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

    重梦真人静了片刻,摇头道:“寿王殿下,这事叫你做成了。”

    寿王露出感激涕零道:“这都是国师体恤我们,也是真人助力,我等没齿难忘。就有劳重梦真人了。”

    重梦真人拂袖道:“既然是国师允准,我岂能不做?跟我来。”说罢往外走。后面几人连忙跟上。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仿佛状况外的纯王世子眼睛微微眯起,神色凝重:

    似乎,有点不对啊……

665 幌子

    纯王世子,也就是王飞的疑惑一直持续到回府。

    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一次去道宫的经过奇怪,但是这次冒险出府到底是得到了个结果。下山的时候,他身边跟了一个九天道宫的弟子,正是重梦真人拨下来跟在府里警戒用的。

    王飞并没有拒绝,之前纯王府有一队道宫弟子,帮他们挡了一劫,本来说好要一直守着的,但随着外面的案件越来越多,纯王府一直风平浪静,那些弟子也坐不住了,只能匆匆离开,去奔赴其他现场,还说让王飞等一个叫郭明凡的弟子,当然也没等到。

    对此,王飞当然是不乐意的,虽然道宫弟子判断纯王府只是个用来遮掩贼人真实目的的幌子,其实不是真正目标,但万一呢?万一幌子也是幌子,其实还是真实目标呢?这套娃一样的思路,总归是有人要倒霉,万一就是他家呢?家里被灭门了,道宫弟子难道能负责吗?

    王飞心里总是不踏实,所以寿王找上门来邀请他一起去闯道宫时他立刻就答应了。哪怕他心里也打鼓,但还是那不可测的凶手更危险一些。

    现在达成了目的,道宫派了弟子下来在府里蹲守,只要那贼人卷土重来,纯王府必能及时获得国师的救援,这也是退而求其次的好结果了。

    可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隐隐之间,他觉得某些地方出了问题。

    是不是……太顺利了?

    如果在平时,就算有问题也可以慢慢分析,但在这种时刻,他本就精神紧张,一旦发觉不对压力登时翻倍,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只能找人商量。

    找谁商量呢?

    肯定是最可靠的人。此时他有了一个别人没有的选择。

    回到了府中,王飞先请那弟子安坐,把家人安排好,找了个借口溜到无人处,取出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他本来是没有的,是前两天突然出现在他府上的,按理说十分可疑。但王飞愿意信任,甚至在这种关键时候不和家将商量,而是和镜子那一头的人商量。

    谁叫他认得镜子上的标志呢?

    “白玉生晖”。

    “汤兄,方便不?”

    镜子模模糊糊,并没有闪出人影,看来是有点接触不良,但是声音是传过来了:“在,怎么了?”

    王飞不及寒暄,急忙道:“我这出了点事儿,有点想不明白,你能帮我想想吗?”等到对方同意,忙把道宫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道,“你觉得奇不奇怪?我觉得很古怪啊。”

    “嗯……你觉得哪里古怪?”

    “哪里……”

    “或者说,伱觉得谁古怪?”

    这倒是个思路,让王飞本来一头乱麻的思维找到了一根线头,事的古怪先放下,可以先考虑人,谁可疑?“哦,我觉得首先是寿王吧?他胆子太大了,也太积极了。虽然听说他以前也是个果断刚决的性子,可如今都退隐多年了?据说也不大管事了,与人为善,可是今天实在很积极。而且,我来的时间短,对国师的威严感受不深,但在道宫中也是大气不敢出,他却始终顶着国师说话,简直好像笃定国师不会把他怎么样似的。”

    对方缓缓道:“倘若确实如此呢?倘若他真的笃定呢?”

    王飞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那是道宫?难道说……难道说有什么他知道的规则保护着他?我倒也听说国师有的时候蛮不讲理,有的时候过分讲道理。”

    对面道:“也可能保护他的不是规则,先不说这个,你觉得他这么冒险的目的达到了吗?”

    这还是没有直接分析,却很清晰地启迪了王飞的思路。

    王飞回忆着回来的时候寿王的状态,睁眼道:“达到了。他回来的时候虽然压抑着自己,但依旧很兴奋,很亢奋。不错,他一定是想要道宫派人来保护他。什么全家搬上道宫只是虚晃一枪,他真正想要的就是道宫弟子跟着他。”

    这一回,不等对面再问,他自己顺着思路往下走,道:“为什么呢?如果是图安全,一起搬到道宫不是更安全?只是区区一个道宫弟子跟着,就算是他能够召唤国师的力量,毕竟人力有尽头,有不及时的地方,我都不能全然放心,何况是他呢?都说他惜命,不是百分百安全,他为什么还那么兴奋?”

    “或许不是为了安全,他还有别的企图。比如说……”

    比如之后,王飞就卡壳了。

    对方替他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为了防守,那就是为了进攻?”

    王飞立刻通了,道:“没错,是有主动的要求!他应该不是图谋我们,我们都朝不保夕……等等,难道是道宫?!”

    说到道宫,他情不自禁的捂住自己的嘴。

    其实这一点很容易想到,因为排除法就可以排除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王飞从来没想到图谋和道宫能联系起来。

    然而……

    一旦联系起来了,就好像通了窍,一下子都说的通了。

    “他要的是……把所有的弟子调都出来?对,本来道宫的弟子都被派出去大半了,人手早已捉襟见肘,要是再给每个王府和皇亲国戚都派一个弟子,那不就没人了吗?”

    “一般来说,道宫的守卫不靠弟子,所以他们离开时不会觉得不安心,他们会想,还有国师呢。可是,要是国师也离开了呢?”

    “如果这时,某一家有了外派弟子的遭到袭击,那弟子肯定要召唤国师。而国师既然答应出手了,肯定也会去的,哪怕出手很短暂,一来一回终究占用了时间,这个时候,就是道宫最空虚的时候。”

    “如果埋伏在山下,趁着这个机会是可以做点什么的,比如说……进入道宫盗取某样珍宝!”

    “到底是什么珍宝,这可猜不出来了。如果非要猜,那就是和寿命有关的宝物,国师应该有吧?比如说那个……祥瑞?”

    王飞想到了这个,突然一个激灵,道:“对呀,很有可能啊。这等祥瑞至宝要么不出世,如果出世,应该会在最严密的地方,道宫不就是这样地方吗?”

    “一直说祥瑞在东北,很多人都猜是神州东北,往云州去了,可是东北没那么远呢?紫金山不也在京城东北?只是一般人不敢去想罢了。或许从来都说的是紫金山!寿王老东西已经疯了,他为了长寿,居然真的敢在国师头上动土!”

    他念叨着,咬牙道:“要做到这一调虎离山之计,必须要全盘掌控京城里的事,也就是说……这些案件的幕后黑手是寿王吗?王八蛋啊!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对自家人下手,杀了那么多人!都是姓元的!猪狗不如的老贼!”

    他破口大骂,骂了一会儿,才道:“汤兄,我分析的对吗?”

    对面的汤昭声音悠悠传来,道:“我不能判断对错,不过我分析的和你也差不多。只有一点,就是动机。你猜测他是为了图谋道宫的某样东西,但是或许可以想的更大胆一点儿呢?”

    王飞咽了口口水,道:“都图谋道宫了,还要怎么大胆啊?”

    “就不能是……”

    话音未落,王飞突然一愣,就觉得汗毛炸起,意在念先,雪花从脚底升起,霎时间从脚底开始覆盖积雪,雪堆越升越高,把他整个埋了进去,霎时间原地只剩下一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雪人。

    刷——

    一道剑光从上劈下,把雪人的脑袋削了下去!

    脑袋落地的一瞬间,化为雪粉消散,同时,王飞从雪人的身体里破出,狼狈逃窜。

    按照雪人的体积,这一下肯定要把里面藏着的人的脑袋也削掉,但王飞这个剑术就是用来保命的,只要雪没化尽,人就不会死。

    他从雪里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受了重创,但此时他顾不得其他,以巨大的求生欲支撑着往前跑,叫道:“救命!国师救命!”

    王飞此时心中又气又恨——他已知这些杀人案是为了引动国师出来,所以最后肯定要再犯一次案作为最后的鱼饵。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选上了他!

    我他么的……为什么又是我?

    上一次拿我做幌子引人,这一回还拿我做幌子,我长得像饭庄吗?天天挂幌子!

    王飞简直恨死寿王这老贼了,一路往前跑,一路叫“救命”!他察觉到背后有寒光追来,如跗骨之蛆,马上就要让他脖子离开脑袋!

    “大胆——”

    一道雷光从天而降,王飞只觉得背后一亮,焦糊味传来。

    他就地一滚,滚出几步,正好滚到赶到的道宫弟子身后,这才匆匆爬起。

    只见背后追杀他的是一个高大人形,说是人形,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也很难说这是人。那人形双手长长的犹如剑刃,就好像螳螂把刀剑装在手上。

    这是……

    天魔吗?!

    王飞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突然就觉得一阵战栗。

    刚刚他遇袭之前也有一瞬间的预感,但那只是危险,他及时做出了反应。但这一次是从心底生出战栗,是来自魂魄深处的震撼,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束手任凭处置而已!

    国师降临了!

666 图穷匕见

    当那边纯王府遭到攻击的时候,道宫一片平静。

    重梦真人站在空荡荡的道宫门口,感受着穿堂的清风,长叹一声:“真的清净啊。”

    此时,道宫当真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弟子全都被派了出去,连洒扫的弟子都拿着一柄雷电小剑出门。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弟子就算拿到这么珍贵的法器也没办法催动,无法引动国师的力量,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些雷电剑都是国师亲自赐予的,不但能发挥力量,还能召唤国师的本人。

    国师,也是被激怒了呀。

    也不知道他是被幕后黑手激怒了,还是被寿王激怒了,总之他用上了前所未有的大手笔,这一下城里就有了上百个国师的使者,每一个都是国师的眼睛和耳朵,也是国师的手脚,可以说国师无孔不入,真正成了京城的“昊天上帝”。

    重梦真人本来也要领一个任务去驻扎的,但是国师到底还没有完全失去了理智,还是命令他留守,是以他只好一个人独自站在紫金山之巅,俯瞰山下的风景,隔岸观火,风景甚是美丽。

    其实他是不想这样的,独自在山上,有的事会很麻烦。

    “咔啦——”

    一道天雷降落!

    紧接着,无数天雷从笼罩在上方的雷云中降下,落在这巨城的数个角落。每一道雷电都像是一道擎天柱,打通了天地之间的桥梁。

    “动手了,动手了!”

    重梦真人心头有一瞬间的兴奋,一颗心怦怦跳动,身体微微颤抖。

    从雷电的数量就能看出,这一回京城中不只是一处在动手,敌人纷涌而至,分头作战。而国师只有一人,却能掌控全局,每一道雷电都在消灭一个敌人。

    没错,这回来多少人,死多少人,不可能有人能在这样的天雷轰顶下存活,最顶尖的剑侠也不行,幕后的人可算损失惨重。

    只是不知道,这种损失值不值。

    有失必有得。

    他缓缓往后走,从前院走到了后院,一直走在正中央,到了一处天井,举头望天。

    突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力量凭空生起!

    即使跟国师相处久了,重梦真人也觉得一阵战栗。

    那是……更高层次的力量!

    在这里,在京城,这个神州最中心、最重要的地方,居然有这种层次的力量侵入!

    这是对国师这样的王朝守护者的挑衅!

    他岂能容忍?

    果然,天空中响起一声怒喝:“好大胆!”

    原本分成数十道,劈向数十个目标的雷电陡然合一,化为一道巨大的雷柱往下降落!

    如果说之前的雷电好似人间与天上的渡桥,这道雷电就是擎天柱!仿佛头顶那片天就是这根柱子支撑起来的!

    轰隆隆!

    除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有照的天际亮如白昼的电光!

    电光照耀下,重梦真人的脸色纯白,只有鼻翼和嘴角残留着阴影。

    “找到了!”

    突然,重梦真人再度返回天井,仰头看去,四四方方的夜空中,有一道细细的雷电一闪而逝。

    终于给我找到了!

    重梦真人嘴角露出笑容,突然出手,手中抓住一面镜子,往天上迎去。

    镜面,正好碰到雷电。

    “滋滋——”

    雷电一头撞进镜子,立刻入了镜面的维度,在镜子中游来游去,撞个不停,就好像困在水池里的蝌蚪,怎么撞也跳不出水面。

    “嗤……”

    “哈哈哈哈!”重梦真人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他有生以来,从来没笑得这样畅快过!仿佛他有几十年的苦闷,在这一次笑声中散尽。

    “竟然是你?”

    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听起来就有一股酥酥麻麻的声音,不用看到来人,就知道这是谁。

    重梦真人一点也没意外,立刻高举镜子,用手指点在镜子上,喝道:“且住!不要过来!”

    在他身后,一件空荡荡的道袍果然停止脚步,道袍里一团雷电在扭曲。

    重梦真人松了口气,慢慢转回身,道:“欢迎回来,国师,师尊!”

    那件道袍,也就是国师沉默片刻,道:“居然是你!竟然是你!”

    重梦真人笑道:“想不到吧?想不到就对了!伱如何能想到是我?这些年我卑躬屈膝的服侍你,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几十年准备,我来算计你,你如何避得过?亏你把自己的本体藏的这么好,谁也不告诉,连我也瞒着,可是只要全力动手,如何能瞒得住?如今你在我手,强弱之势和往日正好颠倒了吧?”

    那袍子浮动,问道:“谁指使你的?”雷电声音没有感情,也听不出波动。

    重梦真人冷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是我来算你。”

    国师道:“你还不配,谁指使你的,叫他出来。”

    重梦大怒,他本来趁着国师战斗的机会,窃取了这剑祈的本体,已经是攥着了国师的要害,本以为国师定要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没想到他依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谓可恶,喝道:“此时你不配问我,而是我来问你!”

    那袍子微微一静,突然化作雷电扑了过来!

    重梦真人早就有所准备,双手举起镜子一挡,那国师果然稍微一顿,突然周遭环境骤变,无数阴气喷了出来!

    那些阴气并不只是像蒸汽一样自行弥漫,而是啥时间化作一个大茧,将国师包裹起来。阴气如毛线一样一层层缠绕,越缠绕越厚重。

    堂堂国师,竟被阴气包裹!

    堂堂九天道宫,阴气四溢,仿佛魔窟!

    虽然困住了国师,但几乎一瞬间,阴气茧亮了起来,无数雷电在其中翻滚,似乎下一刻就要撑破阴气茧。

    显然,国师不是那么容易困住的。

    就在这时,空中出现了一个影子,身材修长,颜色洁白,勉强能看出是人形,但更像一朵百合花。

    重梦真人看到了此人,稍微松了口气,指着阴气茧道:“他已经被我困住了,你先进去与他交战。记住,不要求胜,只管消耗他的力量。他越消耗,能量越退回本体,被我困住,我越能掌握住他的力量。你……”

    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那百合花已经哼了一声,直接没入阴气茧内。阴气茧中立刻亮起了蓝白色电弧外的另一种光芒。空气中香气四溢,仿佛置身盛开的花园当中。

    那重梦真人冷哼了一声,道:“真是化外之物,非人的东西,连一句人话都听不懂。”

    虽然有此人帮他抗住了国师的正面压力,但重梦真人还是没有放松,没人比他更知道国师的恐怖,所以他还准备了另一样后手,保证这次猎捕行动万无一失。

    他转回头,往后殿跑。

    道宫的格局四四方方,前面有前中后三殿,两边偏殿,到了后面就是几乎无人涉足的后院。其他弟子几乎不会去后院,就算是打扫的道童也不会打扫,因为进不去,后院几重院子都已经上锁,而钥匙只在重梦真人手里。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重梦真人早已是道宫的实际执掌者,他手里有所有的钥匙,后殿又怎么会例外呢?

    此时他跑到后殿门口,轻轻一划,大门自开。

    门开的时候,发出了“扎扎”的摩擦声音,明明看起来是普通柴扉,却发出了仿佛千斤巨石移动的声音。

    打开一扇门,里面居然还有一扇门,他关上前面一扇上了锁,这才又打开后面一扇。整个动作非常紧凑,显然他也很着急,但动作还是依然最保险的顺序,纹丝不乱。

    进了殿,只见殿中布满了雷电,雷电与雷电交叉,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同样形成了监牢,监牢的布置总是相似的。

    在监牢中,同样坐着一人。

    比起监牢的环境,那人倒是状态不错,衣衫整齐,头发丝也不乱,自坐在一块蒲团上,闭目养神,好似在小憩。

    重梦真人上前道:“高远侯,现在用上你了。”

    高远侯睁开眼,一双瞳仁微微泛白,好似盲人,道:“怎么,这就到关键时刻了?用得上我了?”

    重梦真人道:“现在正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不信你看不透。我看在往日的交情份儿上对你客客气气,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没时间和你闲扯,快跟我走。”

    高远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如今是真的看不透,不是你逼的么?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既然来了,我只能跟你走。走吧。”说罢起身往殿外走去,她走路有些晃晃悠悠,似乎真的像个盲人在摸索前行。

    重梦真人这才霁然,还不忘安抚道:“不错,你这样一直配合下去,我不会害了你的。我向你保证,到了新时代,你只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高远侯此时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仿佛要找依靠一样摸索着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重梦真人,像抓到了拐棍一样呼了口气,道:“我倒是想相信你,就好像我当初相信咱们关系不错。”

    重梦真人任由她扶着,道:“难道关系不好吗?你我可是一起在前线并肩战斗过的,我深知你的本领,所以愿意扶你一把,你可别错过了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光仿佛从空中直接出现,劈向他的后脑勺!

666 绽放(新年快乐!)

    那光来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连剑客也不是的重梦真人居然反应过来。

    他的身上闪过一丝电弧,随即身体以一个绝对不可思议的速度偏了出去,似乎人已经化身电流,不再受肉身桎梏。

    但这只是错觉,他显然还是受桎梏的,只见他刚窜出去,在他身后的高远侯一直攥着他的手,立刻往后一拉,刺啦一声,一个电人已经被拽了回来。

    在拽回来的一瞬间,他变得怪诞,似乎人瘪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充气的皮球漏了气,变成了干瘪的形状。但下一瞬间静止之后又恢复了原状。

    不过恢复了原状也没什么用,眼前的光已经把他围住,眼看就要吞噬。

    这时,重梦真人大喊了一声:“雷电救我!”

    他在喊谁救他呢?

    总不能刚刚被他背叛又困住的国师吧?

    突然,背后的大殿动了起来!

    那本是一座最寻常不过的建筑,门窗梁柱皆是死物,但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了生命,耸动起来。却不是梁柱之类的在动,而是在里面的那层电弧***了!

    那些电弧本来安安静静充作监牢的栅栏,困住高远侯,它们就像木头、石头一样沉稳安静,但在这一刹那,它们证明了电弧终究是电弧,安静和稳定都是暂时的,它终究是狂暴的!

    轰!

    屋顶被炸开,无数的电流卷着风暴炸开,空间中充满了电流,那电流粗可以如同大树,细也可以细过牛毛,深入空气分子的间隙当中搅动,让方寸之地产生了恐怖的电流风暴!

    风暴的炸裂在一瞬间,霎时间一座大殿化为废墟。木石崩解,化为碎片,空气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这个时候,一段废墟被拨开,一个裹着道袍,又焦黑又破烂的人钻出,化作一道电弧往前殿流去了,虽然看着狼狈无比,但生龙活虎,没有怎么受伤的样子。

    “我去你……”

    又一块废墟被顶开,一个俊朗少年扶着一位老妇人出来,同样也是全身无伤。

    这么大一个爆炸,最后就是听了听响。

    “居然失手了。这家伙不是人啊。”少年呼了口气,道,“君侯,我……”

    “阿昭,是你么?”

    在汤昭开口的同时,君侯也开口问道。

    汤昭本打算过去看看情况,要不要继续追杀,还是放弃让道宫自己内斗,但听到高远侯这句话,却是万事全消,如坠冰窖。

    高远侯可不是什么无知妇孺,被神兵天降救了性命都不敢相信,还要再问一句是不是人才安心,她这么问,就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至少也不确定。

    因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汤昭回头,和高远侯对视,就看见那双本是异常明亮的眼眸居然泛白了,似乎已经不再透光。

    “君侯,你的眼睛……”

    您失明了?…

    高远侯平静道:“我没事。”听到汤昭不作声,继续解释道:“我没有失明。只是将来要用眼睛的地方太多了,消耗太大,所以我自己把视力调低了,平时不要紧的时候,本来也不需要眼睛。”

    汤昭依旧心往下沉:这也不比失明好啊。

    他知道高远侯的意思,高远侯的眼睛能见人所不能见,但是要付出代价,也就是寿命。

    汤昭本来以为,只是看过去未来才需要消耗寿命,难道说平时用眼也需要吗?

    或许吧。或许高远侯的眼睛已经和剑联系在一起,是法器、是剑象,已经不是普通的眼睛了。

    但她平时用眼的消耗肯定在可接受范围内,高远侯也从没采取过措施限制自己。现在她却连平时的视力都不保存,可见她已经到了完全经不住消耗的地步了。

    就像一台耗尽了电量的手机,剩下最后一点儿电,是用来打最关键的那个电话,或者发送最后一条信息的,为了保持生命线,只有关机这个选项。

    君侯,已经真正如风中残烛了。

    汤昭一瞬间,感觉心情要爆炸,仿佛回到了金乌把剑托付给他的那一瞬间,那种熟悉的人转眼就要永别的感觉。

    不,比那个更难以接受,那时他早早有预感,但是这一次,之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啊!

    本来跟随高远侯进京,只是一场历练,他准备出发的时候想到的困难只是师姐这一块,来参与诸侯的政事,还存着观西洋景的轻松心情,等着君侯给他指点,高远侯也硬硬朗朗,还打算带着他慢慢培养,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此时,他心情矛盾至极。

    从情感上,高远侯被重梦他们这么折腾,以至于折寿,应该追上去让他们抵命才对,但君侯这种情况自保都难,也随时会有危险,实在不宜久待。

    少一沉吟,汤昭决定以安全为先,无论如何先要将君侯转移。

    转移去哪里?

    当然是回云州,回去就安全了。京城这滩浑水让那些金枝玉叶、野心家去趟吧,都说云州是世外桃源,为什么不回去呢?

    他想的很清楚,但周遭变化奇快。

    就见前面的院子突然爆发一道雷光,光华灿烂无比,比刚刚大殿的爆炸还强大数倍!

    眼见着,紫金山头都被席卷,汤昭抓住高远侯的手道:“咱们走。”

    这时,高远侯的瞳孔亮起,恢复了以往明亮的样子,突然反手抓住汤昭,道?“别走。他出来了!”

    “谁?”

    汤昭刚刚本能的问了这一句,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傻了,还能是谁?国师啊。

    一个剑仙,刚刚被围困住了,似乎一不足为虑,但现在他脱困了!

    这个时候,高远侯叫他别动,应该是指国师脱困后已经掌握了这片空间,贸然转移,不但不能成功,还会触怒国师。招致灾祸。…

    但是留在这里,就不会招灾了吗?

    就见不远处,一道道雷光从空中降下,天气陡然阴沉如锅底。

    汤昭一抬头,就见头顶黑云挤压,几乎压到了房屋的高度。这比京城上空笼罩的雷云更阴沉百倍,已经完全成了浓重的墨汁一样的颜色。

    与之相对的,京城头顶数日不散的乌云竟然慢慢散开了露出了朗朗夜空。

    好家伙,这是把全京城的乌云都叠加在道宫上方了么?

    如此看来,国师已经尽了全力了。

    汤昭就看见雷云中的雷电降下,一道接一道,已经看不清有多少道,活生生组成了雷帘。

    这是真正的雷雨——雷瀑如雨。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紫金山顶都被雷瀑覆盖,倒是汤昭这边,虽然四面八方都是雷光,但居然还保持着一小片清净之地。

    汤昭忽有所悟:这就是高远侯叫他不要走的意思?

    就知道国师还会专门对他们手下留情?

    也是,要是走也会被劈,不走也会被劈,那岂有不走的道理?

    然而……为什么呢?

    国师这个时候还会给君侯这个面子?那可是皇帝死了都不皱眉头,杀伐灭门如呼吸一样的国师!

    汤昭扶着重新变为“白目”的高远侯,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察觉自己对国师,对局势知道的真不多啊。

    高远侯似乎知道汤昭在想什么,道:“因为他看见了我,所以不会杀我。倒不是交情,而是我的身份,我是先皇的托孤大臣。除非皇帝下令,不然谁也没资格杀我。谁杀我都是政治斗争,而国师是不会参与政治斗争的,所以只要我在规则中就不会被杀。”

    汤昭是没想到这个理由的,因为是顾命大臣,所以是受规则保护的,不会被国师杀,就像皇帝不会被国师杀一样,这个理由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合理啊。

    这就是守规则的剑祇吗?想想顺王他们的计划,还真是只要会用就非常好用呢。

    “原来您还是顾命大臣……”

    “我没有顾上命,是当初皇帝还小的时候就被寿王一党挤兑跑了。但因为我是主动退出,他们没跟我撕破脸,所以我身上的职务也没取消,太后也没下诏剥夺我的权力。如今倒是用得上。”高远侯说到这里,竟也露出一丝笑意。

    汤昭心想:难道说你当初主动退步保留权利名誉,也有为了保持国师的“豁免权”的原因?

    他想了想,又道:“国师既然出来了,他能赢吗?”

    此时四面八方全是雷暴,那都是国师的力量,只看声势,这力量如此澎湃,天上地下无人能当。但剑客的战斗有时候并非谁占优势谁就有胜势,有的时候即使到了绝境也可以凭借一个剑法反败为胜。

    按理说国师在被算计的情况下尚能突围反击,甚至显示出碾压的力量,应该是可以一举翻盘了。但汤昭总觉得重梦真人布置下这么大一个局,几乎把京城弄成了一锅粥,杀了那么多人,目标那么大,还有寿王这样的地位的盟友,总不能在最后一步全无准备吧?靠着重梦真人暗算,赢了就偷着笑,输了就拉倒?

    那不是成了大笑话了吗?

    高远侯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重梦真人处心积虑多年,连我带国师都算在其中,应该是还有更强大的底牌吧?”

    英雄所见略同。

    汤昭这么想着,突然就见雷瀑中央出现了一个缺口。

    他眼睁睁的看着,蓝色的雷电当中,绽开了一朵灰色的大花。

    各位老大,明天就是除夕啦,大家春节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谢谢大家一年的支持,离人感激涕零,鞠躬致谢!

    离人回老家,前面几天比较忙,请三四天假,咱们年后见!谢谢!39314604

    ...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667 预言(拜个晚年)

    那灰色的花朵倏然在空中绽放,蓝白色的雷电瀑布,成了它的陪衬。

    灰色本是黯淡的颜色,电光却是最炫目的亮色,极端的闪亮反而衬托了极端的黯淡,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自觉的屏蔽了雷电,聚精会神的欣赏那朵灰色巨花。

    汤昭看得清楚,那朵巨花看似真实,却又不是实体,而是某种物质凝聚出来的。

    似乎是……

    “阴气!”

    高远侯再度抬起头,眼睛眯了起来,神光一闪而逝,道:“好浓重的阴气,更胜过降临的魔窟百倍,但浓而不散,是受人控制的阴气。”

    寻常魔窟、阴祸降临时都有阴气,那阴气几乎无法用眼睛观察,但是灵感不低的人都能感应到。汤昭这种灵感,在百里之外都能察觉。然而,眼前这阴气已经浓郁成了实质,还能扭曲造物,汤昭在数百步之外也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儿,这肯定是因为有“人”在收束。

    就像声音也是发散的,谁都可以听,但武林高手可以束音成线,只送到特定人的耳朵里。

    只是这阴气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操控的,因为剑客修炼元气,排斥阴气。现在虽然有人已经开始修炼阴气,但后进末学,远不能和剑侠、剑仙操纵本土元气相媲美。

    阴气花开,显然操纵的人熟练至极,莫非是强大的天魔在此?

    在花开的瞬间,无数天雷立刻活动了起来。原本从上而下的瀑布部分改换了方向,一部分从下往上,上下交叉,雷电交错,变得狂暴非常,除了雷光,还有对撞出来的火光!

    从直流电……变成交流电了?

    眼看那交流的也不过下一瞬间,下一刻已经变成了螺旋形状,形成了电弧旋涡,那电弧也也不是朝着一个方向旋转,随时变换方向,每一次变换,都引起了爆炸和火焰,霎时间天边雷火交加,异响不绝于耳,尽是爆裂之音!

    尤其是雷电在疯狂旋转、碰撞时竟还变幻颜色,一开始是蓝白色,后来转为纯白色。现在则忽而金黄,忽而橘红,忽而蓝中带紫,甚至后来几个颜色一起上,交错变幻,天空仿佛放了几万个礼花,五光十色。

    如果不是这些颜色带着太多暴戾的能量和毁灭的气息,这奇景称得上“瑰丽壮阔”了。

    这边变化万端,似有毁灭一切之势,那阴气花却不受影响,一点点儿绽放,虽然那只是阴气拟物,绽不绽放并不关乎力量,但这是一种姿态,一直在绽放,绽开的速度也极为稳定,就说明在力量的对抗上阴气绝不落在下风。甚至对手狂暴,它这边平静,隐隐然略胜一筹。

    花开一半时,可以看到花心处有一个身影。这个影子乍一看是个类人形状,倒有四肢躯干,唯独脑袋是个倒三角形,和身体比例不甚协调,看着煞是怪异。汤昭迷惑片刻,立刻想到:那不是人!如果是天魔,就不为怪了。

    天魔不是人,但天魔又像是人,可以说是类人的智慧生物,或者不那么类人也可以,不那么智慧也可以,总之那部分从天外来的入侵者,就可以说是天魔。而更进一步,和剑侠相媲美者被称为大天魔。大天魔在人间已经非常罕见了。因为天魔受世界力量的压制,强大者没办法过境,而且有前线太阳廷一道筛子,凡是过于强大的力量,都会引起太阳廷剑仙乃至剑仙的专门追杀。而眼前这个天魔,竟然可以和剑仙想抗衡,这是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上一下,两道保险,本来应该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如今竟然漏了,这是大凶之兆!

    看到眼前的情形,汤昭不得不认定,天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绕开了前线和世界的两重封锁,让这么一个强者直接出现在人间的中心京城!

    这次若是传到前线去,会掀起轩然大波,太阳廷都不会安宁!

    如果国师胜利了,这次要发动一遍对人间势力的清剿,汤昭身为半个太阳廷的人,也会支持这么做。如果国师失败了,眼前天魔可能会暂时达到目的,但太阳廷就不会袖手旁观,这波绝对要把天翻过来,就算波及到人间朝局也顾不得了!

    汤昭之前已经把幕后黑手推给了讨厌的龟寇,但此时看到这种情形,又想到了另一波也很讨厌的坏蛋——魔教!

    魔教参与的可能性,在逐渐升高。

    他又想起了车林送来的消息,幽州已经被魔教潜伏进去了,所图甚大。可见幽州已经被腐蚀了。既然天魔要折腾大事,那么什么事比京城的事大?是不是有可能,这天魔是由顺王带进来的,为了他一家的私事,宁可用人间的利益交换?

    但是他审问安先生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类似的情报,他还特意问了,以顺王的性命做要挟,再加上信息差的旁敲侧击,依旧没有得到天魔线索,那他只能暂时认为安先生没有参与。顺王那个样子,不管他有没有被腐蚀,如今都没办法配合计划了,现在计划却已经在顺利发生,他的嫌疑也小了几分。那么剩下的只有……

    “君侯,据说您被围攻的时候,有人救了您,后来和您一起被掳走了。这人是谁?”

    高远侯唯一沉吟,道:“是顺王身边成剑侠。他和我一起被带走,但是我单独被重梦带了出来,他的下落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你怀疑他?”

    汤昭骤然提起此人,口气显然不是为了称赞此人的救命恩义的,高远侯也听得出来,顺口一问,但是她不知道汤昭是怎么怀疑上对方的。那人在高远侯这里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奉命而来罢了,甚至都没有必要用她一双慧眼观察,如今也谈不上什么印象。

    “果然啊。”汤昭心里存了疑影,怎么看此人都可疑,思索着道:“据安先生说,他在顺王被国师收拾了的那一天就叫成剑侠去找您了。那时候只是六天之前,而您顺着路来,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可是没有走岔路。而那成剑侠一个剑侠,居然用了至少四天才找到您,这不可疑吗?而且一出来就是您遇到危险的时机,他等您筋疲力尽才出手相救,转瞬间又和您一起遭擒。虽然可能是巧合,但我觉得不是巧合的可能性大些。”

    高远侯微微蹙眉,汤昭说的也有道理,这确实是疑点。制造危机然后自己出手解救,这本是收拢人心的常用方法。然而捕风捉影,也不能如此武断认定。只能说有些事情只要有了嫌疑,就要当真是真的来防范,至少要保证自己不吃亏。

    汤昭继续问道:“您知道顺王提前知道太后误杀皇帝的事儿是怎么回事了么?”

    高远侯摇了摇头,道:“我本来要告诉你……”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略感疑惑:她似乎想要告诉汤昭这件事,但之后没告诉,也没派人送信,这是为什么?

    还有……顺王能未卜先知太后误杀皇帝的消息,我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这种仿佛有逻辑断点的感觉让高远侯略感不适,但她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么多,直接道:“我本来就要告诉你的。当时我曾经写信要告诉伱,但是最后没送出信去。现在我告诉你,据我所知,朝廷原有一个懂得预言的人,叫做湖山子的神秘强者,乃是宫廷供奉。虽然没有国师地位高,但也地位超然,在不干涉朝政的情况下备受礼遇。前几位先皇常常问他吉凶。据说极为灵验,至于他究竟是能卜卦还是当真有搬弄时间之能,看穿未来尚有争论。有人说他不过是卜卦,因为他偶尔有错漏之处。再者,他能预言的事大有限制,而且需要相隔时间很长,后期更是身体衰弱,似乎是卜卦偷取天机被反噬了。但我却知道,就算是直接看穿时间也会受到反噬,付出极大地代价。”

    汤昭心中若有所思:湖山子,这个名字……

    难道又是一个?

    大晋朝哪找来这么些异士?这太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本事?

    “但是我得到的消息,此人在先皇后期就离开了,据说是觉得宫廷太过拘束,要远遁江湖去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但也有人说是先皇问他国运,他没办法回答,于是自惭而去,甚至还有说他是被先皇秘密处决了。自他走了之后,我便不知道有那种预言的人才了。所以我当时让你留意一下,是不是此人又回来了,甚至被顺王秘密返聘入幕。”

    汤昭沉吟道:“不太像吧?顺王可是一进京城就被国师收拾了,难道说他能算到太后误杀皇帝这种大事,难道就算不到顺王要遭一劫吗?顺王自己被拿下了,就算先知朝局又有何意义呢?可见顺王的消息也是二手的了,说不定还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高远侯点头道:“不错,那都是之前的想法了。我现在已经知道,至少这场有重梦参与的阴谋里,恐怕没有另一个能穿越时间的人。因为我耽搁行程、身边无人这种消息,是我自己传回去的。”

    离人回来咯,这回请假比较久,谢谢大家的支持,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晚年幸福!

    谢谢六岳真人书友的盟主,请假期间还有盟主,离人惭愧

    鞠躬感谢大家,本书的读者老爷是天下第一好的读者!

668 交待

    ?

    汤昭听了高远侯的话,额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道:“什么……意思?”

    高远侯叹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对我的行程了解的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本是我自己传回去的。是重梦要求我传回去的。我用我这双眼睛,告诉两天前的重梦我的行踪消息,也让我自己可以被捕获。”

    ……

    自己传递自己的消息,造成现在的结果?

    这不是……时间循环吗?

    汤昭依稀记得听过这样的故事,人遇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却是未来人带来的巧合,而这未来的来客却是自己。

    自己的因带来了自己的果,而自己的果却又倒反影响自己的因。

    汤昭印象里,某知名不具的蓝胖子常常做这样的事。

    但是……

    高远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君侯,您是受迫不过才妥协的吗?”

    汤昭知道这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如果是汤昭的话,他绝不会答应,哪怕死也不会答应。他倒要看看,若是不妥协,最后会有什么结果?还能不能形成循环,过去的自己会不会被抓住?现在的自己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当然,如果高远侯真的选择妥协,也不是错。屈打成招难道是怪那些没能熬过酷刑保护自己清白的人吗?

    只是汤昭觉得,高远侯应该不只是言听计从吧?以君侯之能,应该能够埋一些雷,给过去的自己一些帮助吧?这样循环下来,现在的自己也能获得额外的牌?

    高远侯缓缓道:“他们固然逼迫,但我也想试一试,这样因果倒置到底能不能成?因为我以前没有这个思路,如果能成,那我可以自己选择最后一次使用这个能力的时机,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汤昭看看高远侯黯淡无光的眼睛,心想:这么一试,代价是很大的吧?

    最后一次……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也就是说,高远侯倒数第二次机会被强迫用掉了。

    说到底,还是重梦那一伙奸贼的罪过。

    “但有一件事,我只传过我自己的行踪一件事。太后误杀皇帝这个消息,不是我传的。”

    耳边雷电轰鸣声还在一声声传来,汤昭心里也想起炸雷。

    “可惜啊……”高远侯叹道,“我其实是想在这个消息上做手脚的,用来和我正确传出去的消息做对照组,这样我就能分析出时间能力的界限在哪里了,并猜出过去发生事的脉络。但是他们提都没提,看来这个消息根本用不上我。”

    这消息高远侯没传,但顺王偏偏确凿无疑收到了消息,这又是谁传的?

    还有第二个预言的人?

    要是真有这种人,那花大代价把高远侯绑架过来,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难道说……

    高远侯道:“你是不是也想到了?”

    汤昭苦笑道:“只有一个想法,刚刚闪了一个念头,还没有理顺。”他固然不笨,但顷刻之间怎么能和已经思考了两天的高远侯相比呢?

    高远侯继续道:“虽然荒诞,但如果排除了不可能,剩下的自然就是真实了。如果把京中发生的事当做一个整体来考虑的话,那么幕后黑手只可能是那两个人中的某一个。我倾向于其中一个。但是琢磨起来他却是最没有动机的那个。因此这两日我百思不得其解。”

    汤昭呆了一下,高远侯的思路跳的太快了,他还停留在前面的猜测上:所谓两个人,难道是……

    这个时候,汤昭突然想起一事,忙从随身的罐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高远侯。

    “什么?”

    “您现在需要的,寿命。”

    高远侯蹙眉道:“阿昭……”

    汤昭忙道:“这是之前罔两山长寿会弄出来的寿命之物,虽然不是好来的,但现在是无害的了。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些诡异的东西,但现在不是危急存亡的时候吗?这里的寿命不多,几年总是有的,有这寿命就可以把眼睛睁开了。您总是闭着眼睛也太危险了。”

    高远侯反手接过,并没有矫情什么,道:“好。但是眼睛就不必睁开了,这寿命确实是我急需之物,但不是浪费在维持视力这种小事上,我又多了一次使用能力的机会。这可能会成为扭转成败的关键。”

    汤昭急道:“您怎么老想这些竭泽而渔的事儿呢?”

    高远侯叹了口气,道:“确实是竭泽而渔,但却是收获巨大。说实话,以前我也知道我能做到这种事,但没有做过,因此不在意。如今已经做了,感觉又不同。这个能力实在至关重要,每用一次都能改变一些事,效果立竿见影,用了就会上瘾,因此我宁可省下来用到最关键时刻。如今大概还有三次机会。”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这里有一次,这个瓶子里有一次,你那里还有一次。”

    汤昭知道高远侯说得是什么,之前他去罔两山的时候,高远侯托刑极给他带了一个珠子,那是法器,里面蕴藏了一个剑法。当时刑极就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

    在罔两山,得益于两位金乌殿下的强力,汤昭没遇到那种九死一生的时刻,因此一直保留了下来,如果没猜错,这里面也是一次足以逆转时间的力量。

    现在高远侯还在,这种力量世上还有三次,一旦高远侯去了,那么这枚珠子就是世上唯一了。

    汤昭宁可留下来做个纪念。

    高远侯道:“这一回可能能回去,也可能回不去,如果回不去,我还有事要交代。”她说着将一大卷书稿拿出,塞给汤昭,这都是她被关住的这两天现写的,很是详细。

    汤昭赶紧接过,心中难过:高远侯这几日都停了视力,是全摸索着写的,那是何等艰难之事?

    该死的天魔、重梦真人,还有那幕后黑手!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还有一件事,不能落下文字。所以我要亲口告诉伱。”高远侯郑重其事道,“我的剑非常好,非常有用,如果自晦重头再来,那就可惜了,所以我想保存下来,留给你。”

    汤昭听得有些疑惑:天下好剑很多,而且常有那种丧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可替代者的剑,但是剑并不能根据剑客的意志保存下来,都渐渐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了。除非像金乌剑那样变成剑祇。

    难道高远侯要让汤昭养剑祇吗?

    也不是不行,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既然汤昭在养金乌剑的剑祇,再养一个高远侯的剑有什么关系?剑侠级别的剑祇养起来要简单一些吧?

    “所以,如果我去了,我的尸首可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抢回来。”她说着,手往上移,按在自己的右眼上。

    汤昭的目光陡然睁大,心神巨震。

    正在这时,就听天地间一阵震动。

    汤昭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抹金色,直插入正在争斗的两方之间。

    原本,那雷电旋涡和阴气花朵正在抗衡拉扯,一段时间内没有分出胜负的迹象,但此时,又有一方强力的外力,插入局中!

    居然有人敢?!

    居然有人能?!

    汤昭怎么也想象不到,居然还有第三方能出手,能插手剑仙的战斗中,这京城的剑仙级别势力那么多吗?

    谁说人间力量不足来着?这不也是剑仙满地走吗?

    而且,这金色……

    金乌剑就是金色的,释放的阳光耀眼、纯正。但这抹金色居然也很纯正,但又跟金乌剑的金色完全不同。

    它没有那么璀璨、明亮,却非常神圣、庄重,只是出现的一瞬间,分明力量不过堪堪能入局,就已经露出凌驾于其他力量之上姿态。

    汤昭看着,明明觉得这等颜色不如金乌,力量也不如金乌,却生出一阵敬畏之感,似乎自己不应该抗衡它。

    这……这又是什么?

    汤昭这边,只是有些怪异,高远侯这边却是变了脸色。

    先是震惊,然后迷惘,再恍然,之后难过,最后……归于平静。

    汤昭没有看到高远侯变幻的脸色,只是惊异的看到,国师的力量迟滞了。

    雷电力量的强度并没有降低,但旋转没那么强力了,雷光的变化变得僵硬,似有桀骜的骏马被笼头套住,不得任意奔驰的感觉。

    国师要输了吗?

    汤昭回身拉住高远侯,准备跑路,就听高远侯叹道:“第一次机会就这样用掉了。”

    汤昭大惊,看向高远侯:君侯要帮助国师吗?以自己仅剩的寿命为代价?

    就见高远侯睁眼,看向那雷电生发处。目光一闪。

    汤昭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剑元变动,做多有一丝,连剑术级别也不到就停止了:剑法已经发生了吗?

    就在这时,但见雷光之中,有一缕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汤昭和高远侯这边冲来!

    汤昭拔剑!

    “不要动!”

    高远侯立刻阻止,汤昭一顿,那电光竟已经扑了过来,与汤昭相近不过咫尺!

    这时高远侯突然睁大了眼,目光灿烂如星!

    她郑重道:“昭!但从己心,为所欲为!”

    说完,她双目睁大,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同时,汤昭和那道雷电从世界上消失了!

    天边,雷声依旧震耳欲聋。

671 分裂

    汤昭一睁眼,已经看到天色大亮。

    就在片刻之前,天空还晦暗无比。本来就是夜晚,天上还有乌云压顶,更是暗上加暗,唯有雷光耀眼。而一转眼间,天光已然大亮,看样子竟是中午时分,阳光灿烂,头顶没有半点乌云。

    他一阵头晕,往后倒退几步,靠在一棵大树上,顺势缓缓坐倒。

    这是中了剑法的后遗症。这后遗症比发配三千里还重了百倍,汤昭几乎体验了刑极一天上千次发配的感受。

    他用手推了推眼镜,眼镜上闪着一行字:“剑法:穿梭自在。”紧接着,这行字慢慢消失,显示这是一门瞬时的剑法,不会长久的影响人,现在已经消散了,但带来的是永久的改变。

    这是……君侯的剑法。

    其实他现在实力已经在高远侯之上,几乎超脱了剑侠这个境界,又有“天体”这个克制剑法的大杀器,一般的剑法很难完全奏效。或许依旧能影响他,但他都有挣脱之力,至少能赢得挣脱的机会。

    然而这次是完全不同的,君侯说一句话之后,他便被瞬时送走,根本没有他选择的机会,他也从没有感觉到有摆脱的力量。

    这毕竟是君侯最后生命的三分之一换来的剑法啊。而且这不是人道剑法,是彻底的天道剑法,天体不能克制。

    既然是君侯的剑法,再加上穿梭自在这个名字,那很显然穿梭的不是空间,而是最不能“自在”穿梭的范畴——时间。

    时间之力,难道不是最强大的天道吗?

    眨眼之间,已经变换了时空。

    为什么呀?

    他直到高远侯要送他走为了让他从绝境脱身。他也曾经为了保护弱者,在大战之前把他们用剑法送走。可是第一,汤昭不是弱者,他比高远侯还强,那种情况下依旧有一战之力。就算走,也应该是高远侯走,又或者是两人一起走,让他单独走很奇怪。

    第二,就算要走,用空间剑法就可以了呀。汤昭就会转移剑法,还有传送阵这种高级货,她若判断有危险,让汤昭发动空间移动,两人立刻可以一起走,逃出生天之后直接回云州,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就算是朝廷也不能追究,何况那些逆贼?为什么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用这个剑法?

    再者……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什么都不知道,这简直是……穿越。

    不知道陈总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发出过这样无助的疑问?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的“穿越”和陈总必然完全不同。陈总那边是面对了陌生的时间陌生的地点,而他这边,时间是陌生的,地点可一点儿也不陌生。

    “这不还是紫金山吗?”

    眼前是熟悉而巍峨的紫金山,紫金山上是庄严缥缈的道宫。

    搞了半天,他虽然不知转移了多少时间,但空间是真的没转移多少,只是从山上移到了山下。如今就置身在紫金山麓的丛林之中。离着山下弟子居住的小镇也不远。这还算运气不错,如果偏一点降落到镇店里,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去,道宫门前有人来来往往,虽不说门庭若市,但也时有人行,绝不似那几天道宫全然冷清,一个人也没有的状态。

    这是道宫的日常状态吗?也就是说已经不是那几天最特殊的时候了?

    现在是道宫还没有被调虎离山的时候吗?还是说这是大战之后恢复了秩序呢?

    从现象上分不出来,汤昭觉得还是找人问一下好了。

    虽然转移了时空,但他的修为一点儿不差,轻而易举寻到一个落单的人,先礼后兵,随随便便就问到了时间。

    今天是正月十五。

    就是今年正月十五。

    也就是他穿越了不到两天的时间,是未来两天。

    吓他一跳,他还以为穿越到几年后乃至几十、几百年后的新时代了呢。那样的话有点悲剧,因为身边的人都不在,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消失,再也回不去了,那当真是无边孤独,相当于新的人生了。可是现在只是空白了两天,而且还是未来,不存在同时有两个汤昭的现象。直接回去见家人就是了,不耽误什么。

    “太好了,时间来得及!”

    比起只间隔两天能见亲友,汤昭更高兴的是现在时间点在十五之前。要知道重梦他们绑架君侯,就是要在十五元夕宴上用的,也就是元夕之后高远侯必死无疑,但是在元夕之前性命无虞。哪怕她曾经出逃过一次,还攻击了重梦,但只要她的作用无可替代,那么她就是安全的,最多被严加看守,就算重梦也不能害她性命。

    “这样还来得及救君侯。”他忍不住自语。

    “我劝你不要这么想。”

    突兀的声音响起,就在耳边。

    汤昭吓了一跳:能无声无息靠近他的人,实力定在他之上,然后他脱口而出:“国师?!”

    虽然声音和记忆里略有不同,那种一听就酥酥麻麻的感觉,绝不做第二人想。

    他一侧头,就见肩膀上有一道浅浅的蓝线。若不细看,只会觉得一根线头,但仔细看时,就会看到细如牛毛的蓝色当中那深不可测的内蕴。那甚至不是雷电,而是比雷电更浓缩、更玄奥的东西。

    这好像是君侯诀别前向他们扑过来的那东西。

    居然是国师吗?可是他明明记得天空还有雷电啊,而且还是很盛大的雷电,甚至还没露出颓败之象,只有一缕电气飞了过来,怎么国师就跟着他一来来了?

    汤昭立刻意识到了:难道说高远侯发动剩余的力量要送走的不是他而是国师吗?

    “是我。”国师回答,不过他的声音虽然还能引起酥麻感,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只能说程度不足,但本质还在,“我未必算是国师。”

    汤昭立刻想到了那些留下的雷电,那才是属于国师的力量:“国师是……分裂了?你这个样子是本体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看这个只有一根线的模样,绝对不能是人,人的魂魄也不长这样。果然啊,国师就是剑祇。如果是人,除非有特殊的剑法剑术,不然不可能活着分裂,但是剑祇就可能。像金乌是三个剑意分裂,罔两是分出新的吞噬旧的,虽然智慧类人,但剑祇们的存在规则和人迥异。分裂也不稀奇。若真是分裂,按照体积那边才是大宗,这边最多算是边角料。

    “不是分裂,是剥离了。”国师还是解释了一下,“我的力量留在那里,我的规则则剥离出来,被荀君慧救了,跟你来到这里。这样也好,他要的不过是要我的力量,至于我的规则被他视为累赘,想来就不会追杀至此了。”

    荀君慧,自然是高远侯的名字。国师直呼她的名字,虽然是地位使然,但显示出他们也有旧谊,是相当熟稔的。

    如果不熟,不是关系到了,君侯也不会拼尽力量送他出来。

    也就是说,国师作为剑祇,剑的那部分还留在原地,而祇的那部分则被送到这里。

    剑祇,剑祇,祇应该是比剑重要,也比剑珍稀。剑的力量在如今并不罕见,而祇的智慧则万中无一。从发展来说,没有祇的剑力量是渐渐枯竭的。而祇脱离了剑则还能生长。别看现在这个“国师”像头发丝一样,但假以时日他还能恢复当初的力量。

    然而……将来是将来,仅就眼下,这一丝国师还真没什么用呢。

    汤昭之前对国师十分忌惮,不能与之正面抗衡,但现在他如果想,可以直接把国师扔在脚下踩。

    自然他没有那么无聊,他只是对国师的话感兴趣:

    “伱刚才说,不要想着救君侯的事?”

    “凭你的力量不够。他们本来就很强大,能够与我抗衡,现在又得到了我的绝大部分力量,比你强得多。且你已经偷偷闯过一次山上,他们已经有了警觉,自然会防范,你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汤昭叹了口气,国师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要是有能力,之前那么好的机会不就把君侯救出来了吗?当然他和君侯两个人本是能逃走的,一念之差就错过了。这其中也有国师的阻碍。

    但是,恰好传到了时限之前,又因为时间颠倒,从明牌重新回到了暗处潜伏的状态,这是他的幸运,甚至这可能是祥瑞保佑的结果,他得到了新一次机会,难道就浪费这番幸运吗?

    “我会去联络寻找可以倚仗的力量,我还有底牌,未必没有一争之力。”汤昭坚决地说道,然后他又道:“国师,你难道不想寻回自己的力量?你有什么办法没有?我来帮你,咱们互相帮助,互相合作如何?”

    国师略一沉默,道:“不想。”

    汤昭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道:“啊?为什么?”

    国师道:“累了。没有力量更轻松。”

    这……这可不像规则至上的国师啊?国师被人当做无情的机器,也会累吗?

    汤昭心中一动,道:“国师,那个剥夺你力量的人,后面出现的那道金光你认得吧?是谁啊?”

670 订约(上一个章节序号错了)

    汤昭问了之后,国师沉默片刻,反问道:“难道你,难道荀君慧看到了那一幕就没有猜测吗?”

    汤昭叹道:“当然有啊。君侯早就明白了,我经过这一趟,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国师这么问,就是认了?”

    国师道:“不认还能怎么办呢?我是不想认,因为认了,再加上重梦的事,我真是成了大笑话了。”

    这句话说的……也太拟人了。就像一个原本的强人众叛亲离之后会说的话。

    汤昭还是忍不住道:“为什么呢?没有道理啊?”

    国师只回答道:“不知道。可能是想要我的力量,但不想要我的规则吧。”

    汤昭道:“你的规则不好吗?对别人不好,对他们是很好的吧?”

    国师道:“我的规则对谁也不好,对我也不好,只对皇位的存续好。哪个活人当真只在乎那把椅子存续?没有人不恨我,即使不恨我,也该烦我了。”

    原来你也知道啊。

    汤昭突然觉得国师这些年应该也不大好,再怎么强横霸道,也就是个大号社畜,问道:“规则很讨厌?连你也讨厌,可是你没办法改变?”

    国师此时很坦白,就好像早就憋着要说这些话了,总算找到机会了,道:“变不了,能变我早变了。我是以规则生的,而非以力量而生的,这些力量都是后天积累来的。因此分裂之后,力量非我,而规则是我。”

    也就是说,虽然现在分裂有两个国师,那边那个力量强大万倍,但这边的国师是完完全全的国师,那边的国师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只能说是壁虎的尾巴。

    以规则而生的剑祇……其实其他剑祇也是从剑意开始的,剑意即规则,剑道高于规则。但是力量和剑意更多时候是一个整体,是不可拆分的。没有力量留存的的剑意,基本上会随着剑的自晦散掉,只有特殊条件下保持了力量的剑意才有形成剑祇的基础。

    就像金乌,它是照耀剑意,但也继承了金乌剑的力量,那些力量一开始就属于金乌,是金乌形成过程中不可分割的财产。

    但是国师直言自己只以规则而生,力量全是附加,那简直就不像正常诞生的剑祇,而像是……人养出来的?

    莫非是大晋的太祖养出来的工具剑祇?

    这么说大晋太祖还是很厉害的?他的目的完全达到,即使在一百年后,当年留下的工具依旧行之有效,以至于必须花好大的力气来应付。

    汤昭这么想着,突然道:“这么说,你应该能以规则的力量把被分裂出来的力量吸回来?至少也能控制一下,让力量不为他们所用吧?”

    国师想了想,道:“有这个可能,但我不做。”

    汤昭一怔,确认了一下:“是做不到,还是不愿意?”

    国师淡淡道:“不愿意。”

    汤昭道:“你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还是念旧情……”

    国师道:“我累了,不想动。”

    ……

    这是他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和上一次表态相仿,拒绝出手,他出来之后就不想再做什么了。

    累了,烦了,摆烂了。就是这个意思。

    汤昭一时无语。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个人被伤害了,被背叛了,可能产生强烈的恨意,卧薪尝胆,誓死报仇。就算不能拿回自己的一切,让敌人不好受也是好的。另一个可能是破罐破摔,爱恨荣辱都看淡了,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活脱脱就是顺王被国师弄过的状态。现在国师也选择第二个,他制造了顺王,现在他也成了顺王。

    其实选第二种的人挺多的,当初石纯青背叛之后,薛闲云也选的第二种,要不是汤昭各种激励,又拿出铸剑材料,推着他往前走,他师父甚至可能一蹶不振。

    应该说第一种反而少见,尤其是知耻而后勇、矢志不渝的更都是人杰,大部分人可能愤怒之后就无奈了。

    现在国师自己说烦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说明这个剑祇虽然实力强横不可一世,但并不比历史上的那些身心俱强的豪杰们更坚韧。

    但是,你他么不是君侯救出来的吗?她可是牺牲了自己才送你出来的!

    汤昭只觉得一阵暴躁,心中只想:这样的家伙也值得去救?什么狗屁国师,哪里比得上君侯了?!

    还不如当时不管这家伙,一起回云州去,哪怕京城闹得天翻地覆,就算把朝廷闹散架了,难道汤昭还会心疼吗?看样子国师也不真心心疼。

    虽然说京城混乱,大厦倾倒,刀兵四起,苍生遭劫,这是天大的祸事,但现在地方上就不乱了吗?

    大晋在地方上失控多少年了,除了云州这样少数地方,其他地方不乏人间地狱。大晋国师号称只手挽天倾,一直护住中枢,护住京城,可是神州一直在流血,一直在腐烂!

    这个巨人的头脑和心脏却被装在保险箱里,插满了管道,强行续命。那些被流掉的血,被腐蚀的肉,可都是活生生的民众。

    现在,国师说他累了,那正好,拔管吧!

    长痛不如短痛,等巨人死了,从他的血肉里自然还有新的生命诞生。

    这也是太阳廷轻易不干涉人间的缘由——太阳廷是守护人间的防线,要统筹、要主持的是前线对抗天魔界工作,而人间,人间自有人间的规律,只要没有外力干涉,神州上自有真正的人杰来收拾残破的世道。太阳廷已经存在了数百年,这几百年中,经历过不止一个王朝,经历过一波一波的改朝换代,从来没有插过手人间自己的势力纷争,最多就是按住想要插手的境外势力。

    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次也不例外。难道太阳廷会对大晋与众不同?

    要知道大晋的统治能力在过往的王朝里绝对算差的,建国到现在才一百来年,居然已经到了末期,充满了各种亡国之兆,这还是国师强行续命的结果。真正像话的大王朝,这时候才堪堪由盛转衰呢。

    这狗屁王朝,就算真的亡了又有什么不好?破车别碍好道,不破不立,或许新的世界又能为人间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真正太平。

    可惜了君侯……

    汤昭甚至想过,君侯就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人杰,如果真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君侯为什么不试一试?可惜君侯绝无此意,当初她那么大年纪从未拥有继承人,无论是血脉上的,还是身份上的,那就是无意于此了。而如今,她不仅无心也无力了。

    如今她终于有了汤昭这个继承人,可是汤昭已经许给了太阳廷,许给了前线,就不能再许给人间,许给神州了。神州不会轻易陆沉,但世界是真的破灭在即。如果他还是剑侠,根本没有精力打造那需要花费全部精力才能铸成的王座。如果他是剑仙,那更不用说了,剑仙不能插手人间,最多最多,像国师那样成为王朝的守护神。

    这好像也是一条路……

    汤昭心中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转了这个念头:眼前这个国师抱残守缺,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不值得后人效仿,但或许剑仙守护人间的模式,未必不能借鉴。

    实力到了,想法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胆了。

    只是眼前,他还有求于国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不好出口。虽说请将不如激将,但他和国师太陌生了,就不能随便行险。

    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我若想要殿下支持我,至少限制住一部分力量,怎么才能做到呢?”

    我必须要借用你的力量,需要什么条件呢?

    国师沉默片刻,道:“你先去折腾。现在离元宵还有大半日了。你还能折腾出什么来?如果你真的折腾出些模样来,我便配合你一下。”

    汤昭松了口气,至少解决了三分之一的问题。里外里两个剑仙,把力量对比拉近了一些。只是他还是有的不爽:

    说到底,国师只肯消极配合一下,而且还必须是汤昭做九十九,在他眼前证明能做到九十九,国师才做一。

    说你一句忘恩负义不过分吧。

    同是剑祇,你怎么比得上金乌殿下、毁灭殿下?若非见过那几位殿下,我还以为剑祇都是鼠辈呢。

    他运了运气,接着道:“既然国师答应,那我也谢谢国师,该准备的我来准备,总不会叫你鸡蛋碰石头便是。但我有一节要跟你确认,现在你的规则还在生效吗?别到时候我在前面冲杀向前,你在后面给我一道雷电。”

    国师很理所当然道:“自然还在生效。除非我消散,不然这些规则始终如影随形,不以我的意愿为转移。但我可以把规则告诉你,你只要规避了,就不会受害。”

    这也算国师的善意,掌握了信息,自然能规避风险,善加利用。

    “其实不告诉你也无所谓,如今我只控制力量,不让力量和我合一,那我的规则就没有力量支撑,到时候最多擦出一个电火花来,连一丝电弧都发出不出来。你如果还不放心,可以带木头盔,那个不导电。”

    汤昭想了想那个画面,道:“倒也不至于此。”

    国师道:“我说了不阻碍你,自然就不阻碍你。我还乐见你成功。只是不看好你能成功。如今大势已去,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对手。你不如想想,自己有什么力量,凭什么能在如此大势面前抓住那一丝丝破局的希望?”

671 元宵

    正月十五,元宵节。

    元夕节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也是一个很热闹的节日。比起隆重的春节,元宵节更加活泼、轻巧、愉快,如果说家里的老人、小孩最盼着春节,那年轻人最爱的就是元宵节。

    一到元宵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晚上华灯高照,处处都是景致,更别说演戏唱曲、杂耍百艺、灯谜游会,无论男女皆可上街游玩,欢乐不禁。

    其中最华丽壮观的,莫过于皇家的金山烟火会,就在城东紫金山下的金鼎楼前大广场上,先是燃放烟火,又鸣礼炮,演奏丝弦,又有大戏连台,十样杂耍,盛大热烈,去看热闹的人三天三夜也看不完,畅游通宵犹嫌不足。

    除了娱乐,每年夜晚,皇室都会率近臣驾临金鼎楼,现场观看焰火杂戏,与民同乐,还会厚赏艺人乃至围观百姓,给大家沾沾皇室的福气。

    自十多年前今上登基,每年登楼的皇室是太后、皇帝和近支亲王与数十重臣,自去年开始加上了皇后。想来今年也不例外。

    然而最近这几日京城乌云压顶,又九门戒严,百姓等闲不许上街,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众百姓不免人心惶惶,先担忧自家性命别被肉食者的斗争殃及,再担心柴米油盐日常用度如何获取,至于烟火会,那是只有少年们偶尔才会想一想的事,而且也不敢多想——想也没用,只能说是痴心妄想。最简单的,那金山烟火在城门外,如今城门封锁,百姓如何去看?

    直到两日之前,头顶乌云突然散去,露出青天来。似乎事情发生了一些好转。接着第二日放开了百姓出入街道,但宵禁依旧未解。到了正月十五早上,城门四开,终于允许出城了。

    紧接着,又有人说,金山烟火会照样举办,而且依旧允许百姓观看,而且今年的烟火会还会比往年更盛大几分。

    只是,今年烟火会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看的,须街巷里坊选取身家清白,素有令名者再加上男女老幼五行八作代表受官府指引前往观看。

    京城百姓停了自然有些遗憾,但也很兴奋。遗憾的自然是名额有限,自己大概去不成,兴奋则是——既然都精确到人了,那么观看之后肯定大大有赏啊。皇家是很阔绰的。若是侥幸选中,那不就发了吗?

    “什么?选中我了?”

    韦三娘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愕,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可不是吗?恭喜啊,三娘。咱们坊只选中了两个,李老太爷和你。李老太爷不用说,那是咱们两条街最有钱有势有名望的,合该他被选上,你却是抽签抽上来的。可见你福气最大,别人都羡慕不来呢。”里正说着,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

    韦三娘迟疑了一下,道:“可是……我一个大姑娘独自出门,还是去那人多处……”

    里正道:“这算什么?往日不便出门,今日是元宵节,百无禁忌。难道说往年元宵节伱还不出门看灯了不成?再者,别人不知,我知道你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你们老头子当年那手仙鹤手不都传给你们兄妹了吗?谁也想不到你娇滴滴的大姑娘还有这么一手俊功夫呢。到外头也不怕别人欺负了你去。怎么样?三娘?你说句话,韦家老二?”

    正在院子里刷牲口的韦二抬头道:“嗯。去呗。把咱家那头驴骑上,打扮打扮,穿新衣服,别给人瞧不起。”

    韦三娘听了,终于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

    韦三娘最终没能骑上毛驴。

    虽然百姓被允许参加烟火大会,但牲口可没被允许。那么多百姓,你骑马我骑驴,那还不乱套了?所以韦三娘只能领了凭证号牌,在规定的时间内步行前往。而且也不是独自一人前往,而是和临近街坊七八个人一起排队前往。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发现城门堵上了。

    不是人太多了,而是城门口正在过车队。

    这车队人可不少,有马有车有人,浩浩荡荡,旗帜招展,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韦三娘他们这些百姓最为畏官,绝不敢跟这一看就是大人物的车队争道,因此都老老实实靠在一边,等车队过去。

    不过等车队的时候,韦三娘也听到了阵阵议论声,四面八方都有,也不拘是谁说的。

    “这排场,啧啧,怎么也是个王爷吧?”

    “这是外地诸侯的车,你看那旗帜,不是京里的那几位老王爷。”

    “你懂旗?你说这是哪位诸侯?”

    “……我懂一点儿,但是也不全懂。这不是各地诸侯进京了吗?这么大的盛典,肯定所有诸侯都要去看啊。这些诸侯在外面都跟土皇帝一样,到了京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见了太后皇上让下跪下跪,让磕头磕头?可见天下根本没乱,还是得听皇上的。”

    韦三娘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后面又有新的车队跟上来了,车队连着车队,这得过到什么时候去?看来烟火会开始他们都未必到得了。

    就听有人道:“你看到没有,后面那个车队我认得,那是纯王府!当年他们家就是标准的一方诸侯,现在进京来,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人物啦。”

    “这么厉害?那那个纯王比寿王怎么样?”

    “这个么……要是早十年我会告诉你没得比,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太后就是寿王,其他人怎么比得过?但现在嘛……”

    “现在也比不过!”

    又有人加入讨论,“我来得早,寿王的车驾老早就过去了。那架势,那气势,啧啧……比纯王墙上百倍不止!”

    “是啊,到底是皇叔啊,现在也是最大的王吧?诶?寿王去得那么早?这么尊贵的人物不应该压轴吗?他比小字辈去得还早?”

    “人家谦逊呗。以他的身份,不靠这早晚来衬托。他乐意去得早,早早侍奉皇帝太后,有恭顺之心呐。”

    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但韦三娘觉得他们都是信口开河,都是编的,能有一分真就不错了。都是街里街坊,谁不知道谁?他们认得知县就不错了,哪能知道天上的事儿呢?

    倒是纯王……

    韦三娘曾经在偶然间见过这个纯王的世子一面,印象中是个温和有礼,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一点儿看不出金枝玉叶的骄矜。

    她对这个少年世子印象很好的,非分之想肯定谈不到,但是若能再见一面也很好。

    正想着,她的愿望立刻实现了。

    那纯王坐在车驾中,被一群侍卫簇拥着,连影子也看不到,但是纯王世子单独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容貌依旧是当初见到的样子。

    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挂着当初和蔼的笑容,显得过分严肃了,甚至看起来眉头锁起,似有什么烦心事。用街上的俗话说,就是“一脑门子官司”。

    怎么,他心情不好吗?

    韦三娘有点费解:今天可是好日子。过元宵节,看灯火,看大戏,这不是好事吗?自己只能远远围观,就开心的睡不着觉,他作为小王爷,能占个那么好的位置,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等到一队队的车队都过去了,终于轮到百姓。韦三娘跟着队伍一起出了城,后面有人催促:“快走,快走,耽搁一会儿等皇宫的队伍出来,让道得让到半夜,那还看什么灯火?”

    队伍一路赶到紫金山下,远远的就看到了富丽堂皇的金鼎楼。

    韦三娘之前也来过金鼎楼,当然就觉得这座楼高大无比,但这一次看又觉得楼又高大了几分。

    这不是错觉,这金鼎楼绝对修整过,不但周围修了好几座拱卫的支楼,那金鼎楼的主体也往上盖了两层。

    现在的金鼎楼,足足有七层高,坐落在那里,仿佛一座小山丘!

    韦三娘看着那座大楼,心中忽想:这皇帝和太后也不嫌累?这个楼层爬起来也需要费点力气呢。

    作为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这金鼎楼里肯定是没她的位置,百姓都在楼下,权贵们都上楼,按照地位高低在不同的楼层就坐。

    让韦三娘开心的是,那些权贵虽然能上楼,但他们的排场也就是那些侍卫随从丫鬟之类全都不能上,而且都被远远打发了出去,位置比老百姓还靠后,在楼跟前除了大人物就是围观的百姓了。他们虽然站着,也占据了比较好的视野。

    不过进了百姓区之后,位置就不大固定了,是前是后基本靠挤。虽然有人盯着,不至于抢位置大打出手,但难免挤来挤去。韦三娘和自己的队伍挤散了,却也凭着身手和苗条的身材挤到了最前面。

    周围都是陌生人,在她身边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在韦三娘想来,这样的人也应该做官的,不知怎的落在地上和他们站在一起。

    “劳驾让一让,谢谢。诶,大戏还没开场。唉……这个位置也不大好啊。”

    旁边的中年人让开了一个位置,突然笑道:“这个位置还不好吗?这是楼下最好的位置了。”

    韦三娘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位置很好,离着皇帝老爷很近,但是离着戏台有点远,我还是来看戏的。”

    中年人笑眯眯道:“这台上的戏有什么好看?真的好戏就在楼上呢。”

    韦三娘有些莫名,正要问,就听有人大喊:“圣驾到——”

672 兴王

    皇帝仪仗到了!

    此时天色已晚,虽然周围灯火闪烁,但因为皇室銮驾未到,真正的主灯还没点起,还是有些昏暗的。韦三娘就见远处一条火龙蜿蜒而来,照的夜色通明。

    火光中,是盛大的御驾仪仗,人连着人,旗接着旗,正中央是明黄色的銮驾,仿佛移动的宫殿。

    她还没看清楚,周围有人喝骂道:“圣驾到了,你们两个还不跪拜?找死?!”

    韦三娘连忙跪倒,她可不是要特立独行,是真没反应过来,被人提醒之后吓出一身冷汗来,头也不敢抬。

    紧接着她才想起,那人骂的是“你们两个?”

    除了她,还有人被吓傻了吗?

    她稍微侧头,看到旁边一个刚刚跪下的人,比起她的战战兢兢,那人的态度轻松自如,虽然他也跪着,但一点没看出他在臣服,就好像坐在地上,韦三娘甚至能看到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冷笑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銮驾当中的天潢贵胄。他居然对至高无上的存在表现出轻蔑来。

    疯子。

    这人一定疯了,说不定就是喝醉了酒骂天骂地骂皇帝的狂生。她离着疯子这么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韦三娘一方面很担心,一方面又心里古怪:你再不屑,伱不也是跪着吗?有本事你跳起来给太后一巴掌啊?还是说只要心里不屑,跪着也好像没跪一样?

    “太后驾到!”

    “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太后的銮驾停在金鼎楼前,她从上面走了下来。而早早上楼的大人物们早已下来迎接,在两边按照地位列队跪拜如仪。百姓们纷纷拜倒,眼睛看着地面,根本看不见太后的一片衣角,更不知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长得如何,是不是和天仙下凡一样?

    等到典礼开始之后就能看到了。韦三娘心想,按照往常的仪式,太后和皇帝都要在楼前和百姓讲话,甚至以前还有从楼上抛洒银钱让百姓争抢取乐的先例。后来被官员进谏,说有失体统,遂把这等有侮辱嫌疑的乐事取消了,皇帝和大部分百姓都很遗憾。

    既然太后来了,那皇上也该来了吧?

    听说皇帝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应该也是个俊后生吧,不会不比纯王世子差。

    百姓都等着皇帝下车,毕竟在绝大多数黎民的心里,天底下最大的是皇帝,是独一份儿的,太后虽然很尊贵,但只是个“娘娘”,比起皇帝还是少了一些神圣的感觉。

    韦三娘这样的百姓在暗中期盼,但楼前那些权贵们却都惊疑不定。

    他们已经知道,皇帝没来。

    这一次来的銮驾,只有太后的,太后身后跟着的不是皇帝銮驾,而是亲王的!

    何其荒唐!

    除了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大部分贵人都在惊疑不定:这等公开惯例的场合,明明应该来的是太后和皇帝,来个亲王是怎么回事?

    皇帝呢?

    皇帝哪里去了?

    就算有事不能来,也应该事先知会大伙一声,不声不响的不来算怎么回事?会引起物议纷纷的。

    虽然心中震惊,但大部分贵人官员还是恭敬行礼:“臣等拜见皇太后。”在场的人没有敢挑头出幺蛾子的,都尊重太后的权威,京城的权贵早就被国师调教服服帖帖,而进京的诸侯刚刚被国师调教的服服帖帖。

    所以看到这种奇怪的场景,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太后扫视跪拜的众人,明知他们心中各怀鬼胎,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却不动声色,反而满面笑容,和蔼的像瑶池圣母,心中也有几分紧张:今日是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她暗自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如往日一般说众卿平身,反而说了一句:“下来吧。兴王。”

    兴王?

    在众人心中升起问号的时候,从太后车上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少年穿着华丽的亲王服饰,脸色微微发白,看样子比一般的同龄少年还要瘦弱几分。

    这正是当今皇帝的三弟,也是最小的弟弟,兴王元盛宇。

    这个兴王,生母寒微,当初先皇殡天的时候才一岁,一直养在深宫,甚至没有出阁读书。一直到皇帝亲政之后才封了王,因为年幼还不曾分府,各种场合也不见他人影,简直就是个透明人。一时出现在众人面前,若非太后叫了他的封号,众人可能能认出他的人连一只手都不到。

    那么这种场合太后突然带了兴王来,还是和太后同车而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太后这才让众人免礼平身,并未上楼,而是拉住了兴王——这个动作让这少年很紧张,脸色更白了,却不敢拒却:“今天皇帝本来要来,但是偶然身体不适。哀家本只让他安心休息,皇后也在宫中照顾他。他却还惦记着这边烟火会,惦记着与民同乐的惯例,不肯叫万民失望。因此他派了兴王代替他前来。兴王自然也有他的车驾,但哀家想,就这么一段路,我们娘儿俩何必还分两辆车?正好一个车上说说家常话,因此就同车前来了。”

    娘儿俩?

    扯淡!

    楼前众人不止一个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太后和兴王什么时候论娘儿俩了?

    虽然礼法上来说,兴王也是太后的孩子,但太后可从没表现过一点儿认这个儿子的意思。大家基本上没见过兴王,但都见过皇帝的另一个弟弟思王是怎么畏惧太后如虎的,可想而知,这个曾经临朝称制的太后对待非亲生的皇子绝对称不上慈母。就算是现在,兴王的表现也明显对太后怕的厉害,恐怕根本不想和太后同坐一辆车来,只是被勉强罢了。

    所以太后说什么娘儿俩、说说家常话这种话着实可笑。

    但她的话可笑,但表现出来的姿态一点儿也不可笑。

    能在这座楼前混个位置的人政治敏感性绝对不低,仔细想想太后表露出的姿态,再想想这几天的戒严和混乱,以及太后所提到的“皇帝生病”,连在一起想,令人不寒而栗。

    谁还没读过史书啊?

    “臣启太后——”

    就在太后要携着兴王的手登楼时,突然有声音传来。

    王飞站在队伍里,一直悬着心,这时听到有人出头心砰砰乱跳,往旁边一看,竟然是寿王。

    寿王看起来精神焕发,倒比之前闯道宫时看着状态更好些,上前道:“君父龙体欠安,万民何其惶恐不安,岂有心再纵情享乐?不如暂停此烟火会,罢杂戏,改为为陛下祈福。”

    太后挥手道:“皇叔言重了,皇帝虽在病中,还顾念百姓安乐,特意吩咐不要因他之故惊扰百姓欢度元宵,他嘱咐兴王代天子出席,这就是旨意。往日皇帝怎么做,今日兴王也怎么做便是。不必再说,即刻点灯。”

    说罢,她拉住兴王的手登楼而上。

    太后坚持走流程,皇亲百官自然也只能跟着走流程,列队一起上楼。

    这时楼下花灯全部点起,有圆灯、彩灯、荷花灯、骰子灯、走马灯、万岁灯、太平灯……种种灯火五光十色、火树银花,堆在一起仿佛金银山一般。那旁大戏开锣,锣鼓喧天,丝竹悠扬,庆典拉开序幕。百姓终于等来了热闹,无不欢呼喝彩。

    楼下百姓快乐洋溢,楼上的气氛却暗潮汹涌。

    太后入座,给皇帝留的位置自然空着,却单独给兴王留下一座,位在龙椅的另一侧,仅比太后稍次,还在诸王之上。

    如果有讲究的话,这个位置应该是太子的位置。

    楼上一时十分安静,好在楼下够热闹,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倒能遮蔽一二。

    太后终于笑道:“今日元宵佳节,当真好热闹,人来的也不少。各位皇亲,朝上众卿,这都是常见的,唯独外州来各地诸侯倒是没见过。不妨过来见一见,哀家和兴王也认识认识。”

    众人听得眉头暗皱:太后要认识外州诸侯,已经逾越本分,但考虑她是曾经垂帘的女主,还政不过一年,皇帝虽然大婚亲政,但常常主动参考太后的意见,所以倒也不是不能含混过去,但让兴王认识外藩是怎么回事?兴王一个深宫皇子,他认识的着吗?

    越来越不对劲了。

    大部分人已经心内焦灼,还有一部分人也是焦灼,但焦灼的方向不一样。比如王飞,他心中有事,自刚刚开始就汗出如浆,旁边老纯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冷静,不要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这边群臣中也有人要行动了。其实让天下诸侯进京,在元宵灯会上拜见皇帝,然后再由皇帝按计划行动解决外藩的难题,本是尚书台都商议好的,诸侯若迟疑,也该朝臣来配合催促,这也有流程,唯一的问题是,皇帝没来,这个流程还要不要走?

    当然太后不是跟所有人都搞突然袭击的,她在前朝也有臂助,那些皇帝亲政之后渐被边缘化的朝臣,如今又重新被她倚重,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当下有尚书仆射出面道:“诸侯觐见太后、兴王!”

    众诸侯还算听话,按照早已定好的顺序上前。

    太后不等他们一一上前,突然道:“我看君慧没来?高远侯怎么不见啊?”

673 出头

    荀君慧……高远侯……

    听到这个名字,王飞更紧张了,心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但除了他之外,其他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紧张,都觉得这是太后在寻个熟人开启话题。因为高远侯和太后真的是老相识。最多只是觉得太后在找茬,当初高远侯和太后在京城相处可不太和睦,高远侯以辅政大臣的身份最终被逐出京城,太后就是做主的人。

    现在太后在城楼上众星捧月,想起昔日的手下败将,叫过来名为安抚,实为羞辱一番也不奇怪,太后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性子。

    之前上奏的朝臣道:“高远侯之前曾上报进京觐见,然多日未见其踪。前两日才上报礼部,说抱病不能来。与她同行的扶光侯汤昭也未觐见。”

    要在太平年月,诸侯说不见就不见,高低得安排个大不敬的罪名,现在这个年月就是太后也不能任意处置,因此朝臣也没提什么罪啊罚啊的,让大伙尴尬。

    听到汤昭的名字,王飞咽了口吐沫。

    太后紧接着叹道:“是吗?那太遗憾了。我听说扶光侯是个少年英杰,不世出的骄子,还正想见一见呢,他竟不能来。再者,我也想再见见君慧,她又病了。这可真是太不巧了。说起来君慧的身体一直不好,她病了也不奇怪。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云州那个地方,与她养病无益,实在是应该回到京城来修养。再者,皇帝也需要她这样的贤才来辅佐。”

    众人一震,都觉得石破天惊!

    太后是要……召回高远侯?

    什么意思?把上一个周期斗跑的诸侯再请回来?

    在座的众人都飞快的开动脑筋,琢磨这件事的意义。大部分人和高远侯就算没有什么交情,也没什么恶感,只是单纯把这件事当做政治事件思考得失而已。有少数人不免去看寿王:如果说高远侯有什么敌人,那么首论寿王。当初赶走高远侯,虽然是太后的决定,但少不了寿王的筹谋和鼓噪,可以说高远侯的离开,标志着前一个政治生态的瓦解,新的政局形成。自此开始了寿王和太后长达数年的政治联盟。

    现在,政局又要变一变了吗?

    众人首先想到的,是寿王和太后这对政治盟友出了问题,太后要高远侯还朝来制衡寿王。但转念一想:这不对啊?现在的寿王还需要制衡吗?他不是已经隐退,专心寻求长生的事了吗?纵然有他主动抽身退步的缘故,但影响力下降是实实在在的,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朝政的一极了。

    再者,现在朝政重要人事调动也不由太后说了算啊?

    如今皇帝已经大婚,太后归政,调高远侯回来这种大事,是太后能随便说的吗?要是在后宫跟皇帝闲聊提建议也就罢了,在这种场合,说每一句话都是表态,这种话说了就会有影响。那皇帝要是不许怎么办?

    再联系之前众人想到的,皇帝不在,兴王上座……

    众人心中各怀心思。

    太后说完了也就不提了,直接转过话题道:“叫诸侯上来吧。”

    第一个上来的是顺王,他算诸侯里比较特殊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封国藩王。

    大晋一开始是有很多藩王的,但是之前有一波诸王之乱,把早年间封的藩王基本上都折进去了。后来中枢元气大伤,名义上恢复郡县制,但其实成了藩镇割据了。后面想要再封王也封不下去了,诸王只能在京城猫着。

    顺王算少数在地方立得住脚的藩王,之前久震昆岗的雪山王也算一个,但后来雪山王被调回京,昆岗名义上置郡县,也就不算藩国了。现在顺王就是藩王之首,也可以说是外藩诸侯之首,第一个上来拜见没毛病。

    太后见了顺王,甚是和颜悦色,道:“一晃十多年不见,顺王长大了,当真出落得一表人才,让我想起了你父亲。来,兴王,这是你的堂兄,你们都是中宗的亲孙儿,最亲近不过,将来也要好好相处啊。”

    她拉住兴王,让他站在自己身边。这样顺王要拜太后,顺便也就拜了兴王。

    但其实,按照地位,按照年齿,顺王不应该拜兴王的。

    此时按照礼仪,顺王应该要拜了,但是他看了兴王一眼,突然欠身道:“太后容禀,臣有一言上奏。”

    太后是秉过国的人,立刻就猜到他要说什么,心中暗叹:事情果然是没那么容易,这才第一个呢。国师也是,不是说已经把顺王调教清楚了吗?怎么看他的样子还要挑事呢?

    还有……国师这两日去哪儿了?怎么一直不见自己的使者?

    虽然说今天的计划她已经做了准备,按理不用国师出手,但有国师站台,总是能叫人心安的。

    难道说他故意不来,是为了看自己有没有压制众人平定天下的本事?若叫他失望,他再出来,连自己也一起处置?

    想到这里,太后有些心慌,但是她神色不变,缓缓道:“自家人,客气什么?有什么话自然可以说。”

    顺王道:“太后,治理天下在乎礼法,礼法在乎有序。兴王虽然是先帝亲子,陛下亲弟,一则年幼,序齿在众王之后,二则毕竟是人臣,岂有人臣受人臣拜礼的道理?若勉强受礼,反遭天忌。太后有爱子之心,当为之计深远。”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太后缓缓道:“顺王,你想错了。兴王是皇帝的使者,他自己当然不能受礼,但是他是代替天子受礼的。你在幽州呆久了,莫非是连臣要拜君这件事也忘了吗?”说着目光冷冽的盯着顺王。

    顺王顿了一下,突然道:“君臣之礼岂能忘?臣顺王元盛宵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圣躬安好?”他说着直接向兴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太后反而一怔,她其实并没有打算跟顺王打嘴仗的。

    对,她没打算说服顺王,说服诸侯,说服群臣,让众人拜兴王是一件合乎礼法、理所应当的事。

    因为这很明显是扯淡。无论如何,兴王这个身份,就是不该受拜的,内臣外臣都不该拜。太后纵然能找到一个理由允许,那些熟读经史的大臣能找出一百个理由反对,辨来辩去只会让自己和兴王同时陷入被动。

    太后是不会陷入对方的战场的,她难道是来金鼎楼参加大礼议的吗?

    她今日来,是在这个背靠国师、划定好的战场上立威的。说白了,她是来指鹿为马的。因为她之前的误操作,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困局,这个时候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解决。所以她准备的不是长篇累牍的说辞,而是雷霆一击的力量。

    先在今日展示实力,把事实定下来,有经金銮殿再说去。

    展示实力的第一步,就是先找个倒霉蛋立威。

    比如说第一个出头质疑的刺头,是一定要杀的。

    今天是元宵佳节,谁规定佳节就不能杀人了?杀人可以助兴啊。

    所以太后才先叫诸侯来拜见兴王,因为这样这个刺头很可能就出现在诸侯之中。杀掉一个诸侯,既能立威,对朝局的影响又小,比杀在京的近支亲王或者朝中重臣要好多了。

    但她没想到冲出来的是顺王。在她印象中,顺王是比较圆滑的,纵然要反对,也要当幕后黑手,挑事让别人出头,怎么会自己冲出来呢?而顺王是强大的外藩,也是大晋支撑地方的一根支柱,拆自家的梁柱绝对是不智之举。

    但既然冲出来,那就是他了。必须杀了他。如果不杀他,转而杀其他不够强大的人,那不叫立威,叫欺软怕硬。一旦这么做了,那就会被人窥破虚实,到时候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至于拆房梁,房子是用来住人的,人都没了,房子还不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呢。拆就拆吧。

    然而,太后没想到,顺王跪了,跪的这么果断。

    刺头服软,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太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应该还是……

    兴王骤然受拜,一时手足无措。他毕竟还是十二岁的孩子,虽然太后跟他交代了不少事,为今天做了不少准备,但还是有些紧张,勉强镇定,白着脸道:“王兄免礼。”

    然而顺王却不起身,反而又问了一遍:“圣躬可安?”

    兴王呆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圣……圣……”

    顺王不等他说出口,抬头道:“兴王,怎么连圣躬安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吗?还是说,陛下……圣体并不安呢?”他说到这里,突然长身而起。

    果然!

    太后深吸了口气,准备动手了。不管顺王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猜到了什么,他既然不依不饶,那就该死了。不能让他继续狂逆下去。

    她在宽袖之下的手变了姿势,只待稍微举起,便可下令发难。

    这时顺王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倒头便拜的谦卑,直视兴王,双目炯炯有神,虽然没有步步逼近,却有了逼迫的姿态,声音提高:“因为你知道陛下已经龙驭宾天!就是太后亲手弑君,叫你这小儿来做傀儡天子!”

674 庇佑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

    众人鸦雀无声,这种无声中,却似有雷霆滚滚。

    太后如遭雷震,一时头脑一片空白。

    说实话,她一路来的姿态都很不对劲,人人都可以看出破绽,其实就是故意露出来的,她透露出风声来的,皇帝病了。

    然后,就是过两天皇帝顺势死了,兴王顺势登基,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说实话历朝历代都不乏皇帝意外死亡秘不发丧然后悄悄换人登基的。大部分时候只要朝堂的大佬们协调好了,也不大会动荡。朝廷有国师坐镇,控制住几个要害人物,本来是大有回旋余地的。

    但是好死不死,皇帝安排各地诸侯进京,本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策划,打算在这次元宵会上将诸侯割据的祸患解决一部分——你别管能不能解决,反正计划是这么计划的。

    当时皇帝在,这些诸侯还是被解决的对象,现在皇帝不在,这些人都是天大的麻烦。一旦解决不了,京师的局面能在瞬间失控。野心家谋反还算以后得麻烦,只要这批诸侯窥见了朝局崩溃,这次回去当即各自为政,大晋一朝解体。

    所以太后带着兴王来了金鼎楼,来了这个原本就是计划中心的地方,她接手了皇帝留下来的大计划,准备一则推举兴王,二则处置不臣,三则震慑诸侯,一举三得。是以她已经做好了有人质疑皇帝已死的准备,她不会现场承认,但是会露出一些风声。再处理一批刺头,为下一步新皇登基做铺垫。

    即使被看穿了也无所谓,因为她是太后,名分在此,又握有力量,还有国师撑腰,即使做了一些过分的事也没关系,总能压下来,毕竟十年前那场政斗中做的过分事情多了。

    唯独……

    她没想到,会有人明明白白叫破她杀了皇帝!

    最大的心结被人揭穿,这一瞬间,她就好像被戳穿了心肺,耳朵边嗡嗡直响,早已经准备好要杀手的手势在袖子中僵住,一时间竟抽不出来!

    其实,在场被震撼到的何止她一人?

    顺王当庭指责太后杀了皇帝,当真震惊四座。可是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是:顺王疯了?竟敢说这种疯话?怎么可能呢?

    太后是皇帝的亲娘!

    但是……太后的表现却增加了他的说服力!

    太后倒是没崩溃,但是看她失神失色的样子,分明给顺王做了注脚,众人心中也已经巨震:

    卧槽,还真是你杀了啊?

    卧槽,这下坏了,要死!

    满场权贵,没有一秒来得及为皇帝的死悲伤,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种宫廷隐秘,是我们能听的吗?

    就算有人知道,也应该装不知道,顺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道破,这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他就不怕太后发疯吗?

    他是应该有后手的吧?不光是带了张嘴吧?

    所以他是在叫阵吗?下一步要大打出手?

    众人惊疑不定,冷汗四流的时候,太后终于回过神来,指着顺王大吼一声:

    “拿下!”

    此时此刻,花言巧语的辩解都没有必要,潇洒又隐秘的动手暗号显得多余,最终化为一声怒吼:拿下!

    嗖嗖嗖——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无数剑光,往中心顺王处攒射!

    屋顶上、台阶上、走廊中……那些完全没有藏人空间的地方偏偏射出剑光,速度之快超越人的思考。那些剑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又密集又精准。

    站在剑光轨迹上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数人被被精准的剑光绕过,毫发无损,也有倒霉蛋被刺中了,鲜血四溅,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各个都只盯着顺王!

    嗤嗤嗤——刺啦!

    顺王已经被剑光覆盖,连人影都被埋没了,但剑光射中之后被没有血肉被切割的声音,也没有惨叫声,反而有刺啦刺啦的声音,那是一种摩擦声,是某种力量和剑光碰撞之后诞生的。

    呃……这个力量,听起来很耳熟啊?

    当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第一轮剑光已经止歇,渐渐熄灭,露出顺王完好无损的身躯。

    他的身躯覆盖一层雷电,本来狂暴的雷电在他身上如水一样驯服,挂在他身上犹如铠甲,替他挡住了来袭的剑光,他微微扬头,神色自傲,显然没把刚刚的袭击放在眼里。

    众人只觉得呼吸都停了,脑海中只有两个字:

    雷电!

    那可是雷电!

    顺王挡住了太后的第一波攻击,这并不奇怪,他既然敢说,总不能是直眉瞪眼冲着送死来的,可是他周身流动的雷电,让众人惊疑,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说顺王得到了那位的支持?

    那他猝然发难就不奇怪了呀!

    太后面如土色,道:“你,伱竟然……”

    顺王既然挡住了雷霆一击,自然就赢得了第二次开口说话的机会,横眉竖目喝道:“苗太后,你已经不打自招了吧!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为了权力杀害亲子的毒行!这真是禽兽也不如,虎毒还不食子呢!早在年前,你已经将皇帝杀死,然后矫诏宣各地诸侯入京,打算在元宵灯会上将我们一网打尽,再立不懂事的娃娃为帝,继续当你的临朝太后,乃至效仿前朝登基做女帝!”

    太后大怒,顺王这是肆无忌惮的给她泼脏水,皇帝是她杀的,可是是误杀,而且也不是年前,而是初七,诸侯不是他招进京城的,更别提什么一网打尽,事情发生之后她也是六神无主,只想要平稳过渡,哪还能想什么女帝的事儿?

    但是顺王第一次开口她要求攻击,于是就失去了抗辩权了。

    而且,此时她也心慌意乱,因为她看到了雷电的力量。

    那是国师的力量。

    按理说她按照国师的吩咐做事,此时不该怀疑的,但她想到了这几日国师都没曾露面,自己派去的使者也杳无音信,不由得方寸大乱。

    但此时她还是强撑住一口气,喝道:“顺王,你休要胡说八道!铁卫!”

    此时周围廊柱一动,四周突然出现八个披甲带剑的铁卫,一起将顺王围住。

    这八个人气势冲天,竟是八个剑侠!

    到底是人间最顶层的争锋,一出场就是剑侠。剑侠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只有铁卫的称呼。

    顺王喝道:“铁卫,你们是大晋的铁卫,保护我皇家安全,岂可听这个弑君女人的命令?拨乱反正,使日月复明,皆在你等!”

    他虽然喊得义正辞严,但这些人都是太后精挑细选的死忠之士,怎么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喝止住?只见剑影霍霍,八道剑光齐出!

    虽然剑光只有八道,但这八道剑光每一道都是一个剑侠的全力一击,胜过刚刚那无数剑光!

    而顺王周身的雷电光幕,虽然看似坚不可摧,可是真的迎来强横无比的力量时也不能支撑,倏然破裂,露出顺王的本身来。

    而此时的顺王竟然丝毫不惧,剑光映照他的脸,把他的面孔照成了银白色。

    下一刻,他的面色由白转金!

    一道金光从他身体中爆发,把他塑造成一座金身!

    那金色辉煌、庄重,浩大高贵,无可比拟!在场众人立刻产生了顶礼膜拜的念头!

    “太祖庇佑!”

    在人群中,纯王低低的喝了一声。

    这是大晋太祖给他的血脉留下的庇佑之法,让刀剑无法轻易伤害到金枝玉叶们。这虽是剑法,却是和大晋国宝、国运连接,国运不衰,此法不破。

    至于说大晋国运现在已经衰落,可是现在朝廷不还是朝廷吗?至少名义上是朝廷,皇位还是姓元,首都也没有陷落,那么国运还是在的,就算龟寇当年被攻进京城,还能催动一波国运碑使不少皇室转移呢,大晋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但有一节……

    这种血脉庇佑不是谁都庇佑的。

    “哈……哈哈哈!”

    此时顺王金光护体,比刚刚雷电护体的时候更加得意,竟仰天大笑起来,“你看到了吗?太祖在保佑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太祖庇佑。太祖留下的遗泽,向来只庇护皇帝、太子,只庇护在位的正统。我不过一介藩王,为什么太祖也庇护了我?因为现在既无皇帝,也无太子!”

    “陛下被你所杀,而兴王——”他指了指怯生生的蜷在座位上的兴王,“兴王不是太子。无名无分,连最长的皇弟也不是,他怎么可能是正统呢?祖宗怎么会认呢?天下人怎么会认呢?”

    “自然,我也不会说我就是唯一的正统。因为没有主君与嗣君,凡是近支亲王都受到了庇佑,我们都是祖宗认可的继位人选。今日近支亲王都在此处,你们都放开罡气,自然会笼罩太祖灵光,凡是有灵光者,都有天命在身,元家的事元家人自决,无需听这个罪孽深重的老妇摆布!”

    王飞身子一动,纯王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警告之意。

    王飞无奈,他只是有些不安,不是想要放出灵光,这时候谁放出来就是卷入这场危机四伏的纷争之中,被迫站队顺王。别说眼前赢不赢,纵然赢了,只要自己不登基,将来新皇登基,想起当初那个谁谁谁也是正统之一,那怎么办?

    各王对这种事很敏感,不会有人趟这种浑水……

    突然,一道灵光暴涨!

    有人入局!

    这是……王飞看去,双目睁大——

    是寿王!

675 庇佑对庇佑

    居然真的有人站出来?这当口给顺王分担火力,跟太后过不去?

    等等,居然是寿王?

    看清楚出头的人之后,众人鸦雀无声。

    所有人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他们两个亲王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内外联手,要在今天这个机会发难!

    至少在这座楼上,没有人傻子。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寿王临时起意,想要验证自己是否受到先祖庇佑才放出灵光的,这分明是两人约好的,向太后冲锋。今日太后做局,两王也做局,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就只看谁准备的更充分。

    这些朝堂的人精都有一种感觉:赢家很可能是顺王,他是有心算无心。太后显然不知道他们要发难。

    太后愣住了,道:“王叔,怎么是你?”

    按理说她不该说这种傻话,怎奈一则她心里绷着弦难免进退失据,二则……她确实和寿王是政治联盟,这个联盟到现在也还没解散。

    这几日她在稳定局势的时候,可是跟寿王联络过,虽不至于把局面和盘托出,可也算心照不宣了,她还许诺寿王可以重出朝堂,再掌摄政大权。

    她还以为寿王是向着她的呢。

    没想到现在是寿王第一个跳出来了?

    寿王叹了口气,道:“太后,顺王说得是真的吗?你当真弑君吗?要真是如此,那我当初可真是瞎了眼,竟诚心辅佐你这么多年,又主动抽身把大好的江山交给伱,真是对不起我那可怜的皇侄儿,对不起大晋的列祖列宗!”

    我……

    我去你妈的!

    太后只能把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寿王忠君爱国的脸一阵阵泛恶心。

    然而,这还没完。

    随着寿王站了出来,仿佛火炬一样站在人前,旁边按部就班排列的诸宗室当中陆陆续续站出几个人来,都是在京城的闲散王爷。虽然闲散,大概从生下来就没能掌握过一天权力,但他们是皇亲近支,和皇帝都在五服以内。他们一出来个个都顶着祖先庇佑的灵光,默默站在寿王身后。

    这些人,一个人的话是既无胆魄又无能力的,但是寿王出头,他们的胆魄就来了。他们聚集的多了,能力也就来了。

    如今是众宗室对抗太后!

    太后瞪着他们,眼前是一片金晃晃的光芒,一阵眩晕,一阵无力。

    她突然想到:自己这几天都在干什么?说是稳定朝局,怎么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阴谋串联一点儿也没察觉呢?自己果然是个废物吗?

    不独自己,国师也算废物了,他察觉出这等阴谋了吗?察觉不出,这个守卫京师守卫个屁?

    还是他默许,甚至筹划的呢?

    寿王抬头看着太后呆若木鸡,得意之色一闪而逝,看太后的状态就知道,这番筹划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剩下的只有……

    顺王大声道:“诸位皇亲,诸位列侯,我们都是大晋臣子,受皇恩深重,当食君禄,忠君事!此非太后也,是弑君贼也!眼前国贼在此,诛除国贼。就在今日!”

    他大吼一声,身上金光大放!

    此时寿王上前一步,道:“我来助你!”

    他说着,把手按在顺王身上,登时一阵金光向顺王的金光渡了过去,那两方的金光毫无阻碍的融合在一起,越发庄重浩大,压迫感更强。

    就好像是天子亲临。金钟万响!

    太后怒喝道:“杀了他!”

    虽然顺王声势浩大,但太后准备的铁卫并不胆怯退后,反而疯狂的冲了上去!就见那剑光如水银泻地,噗噗噗的往金光上砸,如果金光的光亮是十,那剑光加起来怕有一百!

    然而,这都是没用的。

    剑光的数量并不代表力量,顺王身上的金光几乎对所有的力量都形成了压制,在这种如黄金版的力量压制下,那些铁卫就只是破铜烂铁而已!

    就听顺王冷笑一声,大笑道:“尔等附逆之辈,如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轰得一声,众铁卫被拍苍蝇一样拍开,顺王独自站立,然后步步逼近:“苗氏,今日我等为皇帝报仇!”

    太后此时惊慌到了极点,反而大怒,喝道:“我看尔敢?!”

    她拍案而起,背后一道金光,一册金色书页打开!

    皇后金册!

    太后是先皇亲封的皇后,有金册金宝。这皇权赐予的金宝金册,此时也如祖宗灵光一样保护着她。

    如果有人仔细看就能发现,这金册金光和几个亲王身上的金光系出同源,同样是来自帝皇的力量,这波是皇权对抗皇权!

    王飞在心惊胆颤的观战,此时突然想到:太祖爷爷好大方,王爷也保佑,皇后也保佑,人人都伤不得,怎么不保佑保佑江山神州呢?还是说以人为本,江山倒在其次呢?

    这时就听纯王道:“不对啊!”

    王飞在后面忙问道:“父亲,怎么了?”

    纯王道:“她若真弑君,便不是皇后而是罪人,祖宗怎么会保佑她呢?”

    王飞道:“可是确实保佑了呀!看来祖宗也不能分辨太多。反正她没被废后,那不就是皇后吗?”

    纯王摇头:

    “不对,不对!”

    “不对!”

    寿王在后面观战,心中疑惑中带着不祥:不应该啊!她弑君之后,金册就该失灵了啊!这其中规则就像国师的行动规则一样是铁律,只要掌握了就不会出差错。别人会糊涂,他自打退居幕后,就潜心研究这些规则多年,为今日做准备,怎么会糊涂呢?

    此时,他终于有一点掌控之外的感觉。

    然而,都到了这一步了,他不可能退回去,别说是皇后金册,就是皇帝玉玺在这里,他也不可能臣服了,当下冲着其他几个出头的王大吼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想死吗?”

    其余几王咬牙向前,也把全部的力量打给了顺王,这一下顺王力量大增,压过了皇后金册!

    太后眼看不敌,叫道:“诸君,谁来助我,我和他共享天下!”

    但周围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这种局面外人怎么插手?

    其实众人当中也有人是太后安排的人手,但是他们都不敢出头。那些奸滑者自然要看风色,而忠义者听到弑君之类的自然要含糊含糊,一时间竟没有死忠出头。

    这时候,太后喝道:“找死!”她一跺脚,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

    无数电流从地上升起,如同万道灵蛇,向顺王缠去!

    这不是王室的力量,是国师的力量。

    就在这些年,国师的力量威慑力还甚于皇室的力量,众人只知道国师庇佑着皇室,并不知道皇室还有庇佑自己的力量

    此时,太后调动的雷电是从四面八方的建筑中来的,显然她早已准备好底牌,这是她的地利,足以以少敌多。

    在金光对峙之外,太后又借用了另一股强大的外力开辟新的战场。

    这时,顺王喝道:“来得好!”

    他金光之外,那层雷电外衣再度撑了起来!

    之前他已经展示过雷电的力量,太后当时怀疑那是国师在帮助,但后来又不怀疑了,因为:

    太弱了!

    刚刚八大铁卫出手的剑光,轰碎了那层雷电防御,才把先祖庇佑的灵光引了出来,虽然说以一敌八输了也不奇怪,但真正有国师庇佑的,就算是一百个剑侠进攻也不可能破防的。

    所以太后倾向于他在虚张声势,天下雷电的剑还是很多的,或许顺王只是找了一个雷电剑法护身,做出国师也站在他这一边的假象,来乱太后之心呢?

    所以,太后选择用早已埋伏好的国师的雷电大阵突袭!

    而顺王同样还以雷电。

    雷光对雷光,比金光对金光更刺眼,雷电始终在不断闪烁、爆裂,那种不稳定的强光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那暴戾的气息更让近距离围观者本能的想要逃跑。

    然而这座楼外也有无数雷电升起、环绕,已经堵死了出口,让金鼎楼成了牢笼。

    王飞忙上前,把纯王护住,纯王推他道:“你一个剑客还想护着老子,后面玩去——”话音未落,一片温暖的气息照下,将他彻底隔绝在暴戾的雷光之后。

    是阳光吗?

    那股气息明明就是被阳光照到的感觉,但眼前分明看不到眼光,周围只有雷光和太祖灵光,除了纯王父子没人注意到他们有其他力量保护。

    纯王忧虑的看了儿子一眼:这种敏感时刻,这小子竟获得了另外一种强大力量的保护,那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这几天自己被叫到尚书台呆着,儿子一个人在府里主持大局,这是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了?年轻人不知轻重,可别招来大祸。

    这时,王飞抬眼看战局,似乎是自己说话,又似乎是对其他人说话:“他要赢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从外向内卷的雷电被反推回去,轰的一声,将顶楼的墙壁炸飞了!

    一时间,金鼎楼四面通透!

    此时众人才看见,顺王、寿王他们几个站在原地,金光护体,大有宝相庄严之势。

    而原本高居上座的太后已经被掀翻在地,灰头土脸,钗环散乱。而兴王更是趴在角落里,气息全无,生死不知。

    胜负已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724/ 第一时间欣赏剑众生最新章节! 作者:离人横川所写的《剑众生》为转载作品,剑众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众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众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众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书友群715-643-348欢迎交流剑众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众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众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