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TXT下载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全文阅读

作者:外婆不烧仙草     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txt下载     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0章:我们生个孩子吧

    佳朗一次性用品工厂一共走过了五个春夏秋冬。

    短短五年,从一个负营收,被很多人不看好的厂子,成为昌凌市经济市场的中流砥柱。

    正因为这样飞跃式的成长,佳朗工厂的一举一动在昌凌市乃至省里都备受各阶层领导的关注,所以这次工厂里的年会邀请到很多政圈人物以及合作伙伴。

    一月中下旬,在富丽华酒店总部召开年会。

    主要内容就是总结去年的战绩成果,确立工厂明年的营收目标和未来五年的发展走向,还有分部建厂开业的前期准备,自然也少不了表彰员工和瓜分年底分红的场面。

    苏黎依旧觉得这样的年会太过死板,没什么热闹,在年会召开前让员工自己想几样互动游戏,如此一来,员工一边吃饭喝酒,还能看热闹,气氛自然会轻松愉快。

    作为佳朗合作伙伴的富丽华自然不能缺席,接到消息的富娇从南方赶回来,不过第一站回的是她和周学永的小家。

    富娇拿出钥匙,打开门拎着行李回到家,房间里空荡荡的,连点人气都没有,她皱了皱眉头。

    外面天都黑了,周学永都没回来,是没下班吗?

    这房子是他单位分的,无论是小区里的环境,还是房子的格局都不错。

    两间相对的卧室,中间是卫生间,客厅朝南,采光度非常好,北面是厨房。

    所以她进门,一眼就能看清整个客厅的状况。

    只见木质的沙发上堆成一团的被子,还没来得及叠,看来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在客厅里睡觉,连卧室都不回。

    富娇叹气,换上轻便的衣服,开始收拾房间,也没告诉周学永她回来的消息,毕竟他也挺忙的。

    周学永确实很忙,到处都需要应酬,虽然不必像前几年那样亲自下乡视察,但很多事情依旧还是需要他亲力亲为。

    另一个原因,就是富娇不在,那个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所以周学永选择日复一日的用工作麻痹自己。

    等到他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原本是不想回,因为外面下起了雪,担心家里的窗户没关,再把水管冻爆了。

    周学永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的小台灯亮着。

    娇娇回来了?

    他抿着唇,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加快跳动了几下,换好鞋的过程当中,就已经把家里打量个遍。

    墙上已经被阳光晒掉颜色的双喜字不见了,地面干爽,茶几还放着饭菜,就连他经常睡觉的窝也被收起来了。

    周学永看到这儿,耳根忍不住发热发红,下意识的想,娇娇会不会嫌弃他吧……

    连被子都不叠!

    一路来到卧室,他抬眸看去,只见富娇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睡觉,被子夹在双腿之间,整个后背都露在被子外面,原本冰冷的房间因为她的存在变得温暖炙热。

    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来自她身上的香气,让他情不自禁的沉醉,胸膛里的心跳轻快几分,嘴角勾起的弧度浅浅淡淡,却有着难以言表的喜悦。

    他的娇小姐……

    周学永轻手轻脚的上前,可刚靠近床边,原本沉睡的富娇却一下子惊醒,整个身体往后缩,等看清眼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娇声娇气的说:“你回来了?”

    “嗯。”

    周学永坐下来,抬手抚顺她的长发,轻声的问:“怎么了?”

    富娇摇头:“没事。”

    见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强求,漆黑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嘴角的笑容未曾落下半分,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看着。

    她迎上他的目光,看见男人脸上的疲惫,心疼的问:“饿不饿?我去把菜热一下吧。”

    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周学永抬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别动了,我去吧,你是不是也没吃呢?跟我一起吃点?”

    “嗯。”

    “那稍微等一会儿。”

    周学永起身洗手,把客厅茶几上的饭菜端到厨房,点开煤气阀开始热菜,不一会儿氤氲的白色热气从滚烫的锅中腾腾升起,他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菜的味道有点怪。

    周学永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土豆尝了一口。

    “咳……咳咳咳!”

    太酸了。

    哪里是炖土豆啊。

    分明是醋溜土豆……

    他眉头瞬间紧蹙,面容痛苦,剧烈咳嗽几声,连忙俯身吐掉土豆,喝水漱掉口腔里的异味,关掉燃气,望着锅里的菜一阵发呆。

    周学永的目光瞥到放在地上的一个塑料白桶,怔愣了下,拧开盖子他闻了闻,一股酸味。

    看来他的娇小姐把这桶白醋当成白水了!

    房间里的富娇睡不着,起身先把他的换洗衣服准备好,这时就听厨房里的周学永喊道:“娇娇,我想吃面条了,面条你喜不喜欢?”

    “可以啊,我爱吃。”富娇探头回应。

    大半夜的,周学永吭哧吭哧擀面条,差不多凌晨两点钟,香喷喷的葱油面做好,端上茶几:“吃饭啦,娇娇。”

    “来啦。”

    不一会儿,富娇踩着拖鞋兴冲冲的从卧室里冲出来:“哇,好香呀。”

    周学永拿床被子铺在茶几边,两个人紧挨的坐在上面,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一口一口吃着面条。

    几分钟后。

    “会不会太无聊?”周学永见她不说话,便轻声问。

    早知道就听妹妹的话,给家里买个电视,即便是他不在家,娇娇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富娇摇头:“不会啊。”

    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他到底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电匣子打开,先有滋滋的噪音从里面响起,随后一段渐渐清晰的评书传出来。

    周学永抿唇,能感觉到紧挨着自己身侧的那抹热度:“什么时候走?”

    富娇想了想,偏过头,一张圆嫩嫩的小脸看向他:“不走了。”

    他轻挑眉尾,微微怔住。

    “南方很多事情都稳定了,就让小傲去负责吧,我留在总部这边,这样我还能多陪陪爷爷。”

    “为什么啊?”

    周学永了解富娇,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决定留下来。

    富娇未语脸先羞,说出的话却异常的惊人:“我们生个孩子吧。”

    周学永瞬间僵住。

    她刚刚说什么……

第261章:明年也可以

    “我们生个孩子吧。”

    “就在今年。”

    “生个小羊宝宝。”

    富娇一口气说了很多,可说到最后,也不见他回应一声,有些泄气的咬了咬唇瓣,埋下头望着碗里的面条,手里的筷子无助的搅动着……

    她想了想,继续说:“你要是不想生,婆婆那边怎么交待呢,再说了,你年纪也很大了嘛。”

    周学永深邃的目光落在眼前妻子的脸上,脑海里有些空,她……刚刚说什么?

    生个孩子。

    羊年生个羊宝宝。

    记忆里又突然想起结婚那天,司仪说的那些话——

    从从容容生个好,什么是好,一儿一女才是好。

    一半儿像你,一半儿像我。

    “……”

    富娇忍不住叹气,不想搭理他,目光忽然从窗帘缝隙当中瞥见外面,娇嫩的粉颊上瞬间露出惊喜:“下雪啦!”

    这个冬天她一直在南方呆着,那边根本不下雪,只有透入骨子里的冷风,湿漉漉的,关节似乎都被泡得有些疼。

    昌凌市的冬天虽然很冷,但房间里很暖和,遇上下雪天才是最好玩的,从小她就喜欢带着弟弟和小朋友打雪仗。

    “小永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用雪团丢你……”富娇打算起身,趴在窗户上看雪。

    坐在她身边的周学永忽然伸出手。

    他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握住娇小姐的手,轻轻的往回拉,她跌靠在他的怀中,那抹熟悉的温暖重新填满他整个胸膛。

    周学永抱紧她,下巴垫在她的头顶,眼底酸胀,双唇紧绷到颤抖,压抑住汹涌的泪。

    富娇。

    富娇。

    娇娇。

    他的娇小姐……

    曾经,她是属于他的,也一度失去过,甚至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在想,若是那时重来,绝对不会再放她走,就算是跪,也要把她跪回来。

    再重新抱进怀中,贴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给她,与她每秒每分每刻,每天每月,每一年,岁岁年年,暮暮朝朝不分离。

    他更以为……

    以为这辈子两个人再也不会见面了,只能靠着曾经她遗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香气,柔软,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支撑他走过剩下的余生,最后带入黄土与他合葬。

    可如今,失而复得。

    那个调皮天真的娇小姐还说要给他生孩子,过一辈子。

    这样奢侈的念头,他也想了半辈子,想到他的心,他的躯,粉身碎骨。

    “你怎么啦?”富娇窝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男人的颤抖,她抬起手抱住他的腰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脊骨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外面下雪了,明天陪我打雪仗吧……明年也可以。”

    这句话,像是控制周学永身体里野性的开关。

    他将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低着头寻找到她的唇边,狠狠的亲吻过去,压抑在血液里许久的情爱瞬间沸腾,在他的皮肤下游走狂奔。

    周学永呼吸粗重,捧着她的后脑,没有任何技巧的轻吻,掠夺着她的呼吸和气息。

    富娇原本就娇软的身体,被男人身体上炙热蒸得更加发软,粉颊羞红,一双白净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娇生生的回应。

    记忆一瞬间拉回她十七岁那年。

    从富娇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是做生意的,一开始是母亲走街串巷的卖糕点,后来家里就开起了养马场。

    那个时候连自行车都很少,家家户户都需要用马拉车,她家的马就是卖给各大公社的。

    那年冬天,家里的马总是生病,后来县里的防疫站过来检查,怕是什么传染病。

    那就是她第一次遇见周学永。

    他长得白净,五官清秀,那么冷的冬天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和稻草一样颜色的毛衣,肩头背着一壶消毒药水。

    以前防疫站来的都是老头子,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伙子,比村里的男孩都好看,富娇趴在墙头,偷偷看。

    没想到,下一秒,他抬眸朝着她在的这边看过去,清明的眼眸里连点情绪都没有,静静的注视她。

    富娇伸出手收集墙头上的雪,攥成一团,朝着他砸过去,看见雪团在他毛衣上炸开花:“哼,看什么看?”

    等到消毒工作结束之后,他们这群人被爷爷和母亲请进屋暖和,她和弟弟站在角落里发呆。

    接着就被母亲叫去给客人倒茶,她乖乖听话,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好茶,轮到他时,忍不住抬眸看去,被她砸的地方有些水痕。

    同时,她也看见他毛衣衣领边缘的地方已经坏掉了……

    听见其他的人向母亲介绍:“丽华,这是我们防疫站新来的小同志,周学永,你叫他小周就好。”

    周学永……

    第二天,他依旧跟着防疫站的老头子们一块过来。

    她还是趴在墙头那处,趁着四下无人,问他:“喂!小永子,明天你还来么?”

    他没回答,却反问她:“你多大?”

    “十七了。”

    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有的已经开始被人介绍对象了,可爷爷和母亲舍不得她,总想留她几年。

    富娇嘟起嘴巴:“明天陪我打雪仗。”

    周学永笑了笑:“明天不行,明年吧,等你到十八岁的。”

    “十八岁我就不玩了!哼!”

    说完,她从溜下墙头。

    今年。

    她三十八岁。

    富娇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容,眼前慢慢的聚集起一层泪水,模糊了视线,从眼角落下,渗入发中。

    周学永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吻掉她鬓角的泪,舌尖缱绻,卷走她最后一滴泪:“别哭,我心疼。”

    “对不起。”富娇哽咽。

    “不用说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从半年前我就是你的丈夫,我们是夫妻,相爱一辈子,相守一辈子,再也不分开了。”周学永轻轻的吻了吻她哭到微红的眼皮。

    ……

    两个人辗转回到卧室,他望着妻子娇羞的脸庞,最后一丝的理智彻底消失,周学永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看向她,声音嘶哑低沉:“可以吗?”

    富娇捂住脸,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见他黑眸里映着的自己,那种神情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

    唔!

    她有些痛苦的抿唇。

    周学永整个脊背也都僵住。

    这是……

第262章:娘对不起你和弟弟

    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

    外面的雪还在下,周学永起身拉开窗帘,露出一条缝隙,富娇躺在床上就能看见窗外的雪景。

    雪花如同一片片鹅毛飘飘扬扬,从窗口落下离开视线后,依旧往下落,仿佛要落入百尺深渊。

    就如同她这个人,一直悬空,一直入深渊。

    周学永把之前弄脏的床单和衣服换下来,富娇抱着被子,露出一对软嫩的圆颊,粉嘟嘟,眼睛明亮。

    一如那年趴在墙头,偷偷看他时的天真模样。

    他铺好左边的被单,富娇滚到左边,又飞快地铺好右边,她抱着被子重新回到右边,周学永简单收拾一下,躺回到她的身边。

    刚躺下,娇小姐伸出软绵绵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周学永紧紧的拥住她,漆黑明亮的眼眸垂下,望着她。

    “娇娇。”

    “嗯?”

    他抬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的在耳边问:“还难受吗?”

    富娇靠在他的怀中,无论外面世界有怎样的天寒地冻,风餐露宿,只要在他的怀中,他的世界里,一定会为她遮风挡雨,赴汤蹈火。

    “刚开始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她软糯的嗓音带着困倦音。

    “睡吧。”

    周学永吻了吻富娇的额头。

    耳鬓厮磨了那么久,她确实很累很困,眼皮上下打架,可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很想很想……

    房间里有暖气,连空气都被烘烤得很温暖,只有她裸露在被子外的肌肤摸上去冰冰凉凉,一丝丝安抚着他体内残留的肾上腺素。

    他的娇小姐。

    这些年,不在他身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刚刚碰到……时,不震惊那是假的,她不是去国外结婚了吗?嫁给一个有很多钱的外国人,能帮她完成妈妈的遗愿,可为什么还是……

    除了震惊之余,只有心疼,没有一丝庆幸和惊喜,他很想知道这些年娇娇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可内心深处却在拒绝。

    因为光是知道这些,就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他不怕她离开,不怕自己余生孤独终老,只要她这朵花常开,自己低落尘埃化为春泥又如何,他更希望她离开之后能够找到良人,幸福开心一生。

    可如今偏偏事与愿违。

    从二十到四十这段人生当中最风华绝代的年纪,她受尽委屈。

    以前老人嘴里总说出‘早知如此’,他并未有多少理解,此时却感同身受。

    真如刀刃劈骨。

    富娇迷迷糊糊的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未入睡,肌肉紧绷,她往他的怀中蹭了蹭,软声说:“都过去了……”

    她困倦到眼睛紧闭,一双娇嫩的手摸摸索索的寻着了他的手,用力的握紧:“那个时代就是那样,我们生在那时,长在那时,注定要背负很多东西,你不是也一样么,很苦不是吗?”

    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因为母亲被抓,一切都戛然而止,岁月动荡,母亲天天被当街审判,她也只能从街角遥遥的看母亲一眼。

    那年冬至,娘再也没回来。

    被抓前,娘对她说了很多话:

    “娇娇,你要听爷爷的话,娇娇,娘对不起你和弟弟。”

    “娇娇,娘没机会带你和弟弟去吃西餐了。”

    “娇娇……”

    舅舅的出现给暗淡的日子里照来一束光,可这束光没亮多久就再次熄灭,带来无尽虚空。

    她原本期待光明,而踏上去往国外的飞机那刻起,她便与黑暗常伴。

    谁能想过。

    她这双娇嫩的手为名义上的老公端屎接尿……

    想到这里,富娇的手微微颤抖,蓦地松开周学永的手,难控制的捏成一团。

    下一秒,周学永重新握住微凉的手:“好了,别想了。”

    “嗯。”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

    舅舅和母亲同父不同母,他的母亲是一位外国人,传闻家族显赫却热衷当一位记者,那时她跑到国内采风,和爷爷相爱。

    两个人恩爱五年,舅舅三岁时,她却带着舅舅一句话没留的离开爷爷,离开这里。

    后来,爷爷再婚,生了下她的母亲,取名,富丽华。

    从那之后,爷爷和奶奶再无一子。

    转眼母亲到了花季之年,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生下她和弟弟,在她弟弟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偷走家里所有的钱逃之夭夭。

    富傲就是在娘的背上长大的,娘总是带着他走街串巷的去卖糕点,奶奶去世后,只有她和爷爷在家做工。

    那段时光,是她幼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动荡,没过多久,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她会穿着村里其他小孩子穿不到的大绒红裙。

    像个小公主。

    母亲出事后,舅舅突然出现,告诉她只要带着家里大部分的财产跟他出国,再找一个人结婚拿到绿卡之后,那些被调查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也就保住爷爷和弟弟了。

    她动摇了。

    那年,她二十一岁,认识周学永四年仅此。

    打破最后一丝犹豫的事,是爷爷被村里人打,短短三天她就已经办完所有手续,只要爷爷和弟弟安全,她就走!

    家里出事期间,所有人都躲着来,唯独有一个人不会,他似乎天不怕地不怕……

    “你怎么还敢来,不怕他们调查你吗?”富娇盯着面前的周学永,厉声质问。

    周学永脱下外套裹在她的身上:“不怕,随他们去调查吧。”

    富娇冷得打哆嗦:“你走吧,别来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看我现在有多落魄?看我的家四分五裂,还是来看我是怎么嫁人的?”富娇抬起眸子,眼底氤氲着一圈圈的泪。周学永慌了:“嫁人?你嫁什么人?”

    “我要出国了,找一个外国人做老公,你这回听懂了吧,难道想让我嫁给你,让你成为他们的枪靶子?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防疫站的小同志,甚至你至今还穿着破烂的衣服!破的鞋,吃了上顿没下顿。”

    周学永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目光说不上的清冷。

    “就好像,你说怀念妹妹,可你为她做过什么?记住了,你只是一个防疫站的小同志!你保护不了妹妹,也保护不了我!”

    这就是现实!

    别因为我而葬送你这一生。

    分别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等到她随着舅舅离开,都没有再见到他,也许以后也不会遇见了。

    富娇吞下喉中哽咽,回忆里的周学永,穿着单薄破烂的衣服省下钱为她买来大剧院里的电影票。

    两毛五的票对他一个月挣五六块钱的人来说是天价,保护不了她的他却牵动着她时时刻刻的喜怒哀乐。

    若问报应,就是到国外后,舅舅变了脸子。

    她被迫嫁给一个年近七十半身瘫痪的老男人……这不是结婚,这是给这个老男人当保姆。

    连逃都没机会,外面全是保安,逃一次打一次,受尽屈辱。

    后来,她才知道,舅舅为了争夺家族权利,不惜用她来当诱饵,让那个老头成为他的筹码之一。

    筹码之二,便是她带来的钱。

    那是母亲辛辛苦苦挣来的,她却没有保护住。

    直到那个老头去世,时间长了,舅舅逐渐对她放下防备。

    她想报仇,想要一雪前耻,可刚刚在国外创出一片天地的时候,却被舅舅一举重创,就连国内的这件事情,都是他给她的一个警告!

    ……

    富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了。

    周学永扯着一张椅子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几份报纸,低头仔细阅读,听见声音后,他抬眸轻笑:“醒啦?”

    富娇揉揉眼睛,慢半拍的想起昨晚的画面,粉颊滚烫,不过这是早晚的事,好早一点生孩子。

    她轻声的问:“你不上班吗?”

    “休息。”

    周学永起身坐到床边。

    她的眼睛亮了亮,低头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他也是这样问的。

    富娇鼓着腮帮子,回答:“我算算,自从我们结婚后像这样相处有几天。”

    “十天。”

    “……哇,你算的好快。”富娇摸摸他的脸。

    也就是说,结婚半年,小夫妻才单独相处十天,每次还都是匆匆忙忙。

    现在的清闲,真的让人欢喜。

    周学永露出清淡的笑,手指衔起她的一缕发丝:“起床吧,一会儿初盛过来接我们。”

    “妹夫的二哥?”富娇记得,在婚礼上见过沈老二。

    “嗯。”

    “可是我还没给家里人买礼物。”富娇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脑袋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咬了下唇瓣:“我身上的衣服你穿的?”

    “嗯,怕你着凉。”周学永点头,但清冷的脸庞下,羞红慢慢的爬上脖子。

    她下地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时,嘴角轻轻地勾起。

    换好后,踩着厚实的棉鞋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周学永的身后,腻腻乎乎的粘着他,一会儿拉拉衣角,一会儿靠在他的后背上。

    周学永正整理行李,侧目看向她:“这次去爹娘那可能要住上一段时间。”

    “嗯嗯。”

    “等到佳朗和富丽华开完年会,我陪你回爷爷身边待几天。”

    “嗯嗯。”

    “若是娘问你什么,尽管往我这边推。”周学永认真的叮嘱她。

    富娇抿唇:“除了怀孩子还能问什么啊,再说昨……昨晚肯定能怀上。”

    闻言,他眉尖微微挑起,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搞小动作的娇小姐,沉声道:“昨晚,我避孕了。”

    富娇:“……”

    “为什么啊?你不想要孩子?”她气得想捶死他。

    “不是,你年纪大了……”

    “你年纪才大了呢!你都四十六了,黄土都埋到这儿……这儿!”

    富娇仰着头,气呼呼的用手在胸前比划一个位置,随后想了想觉得太高了,又降了一些。

    周学永抿唇,静静地看着她炸呼呼的样子。

    富娇见他不吭声,都被气乐了,转身坐回床上:“哎呀,不生了不生了,我才不要生孩子呢。”

    他叹了一声,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捂着耳朵的手,丝丝凉凉,放在自己脖间温暖:“很早之前妹妹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做高龄产妇很危险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娇娇。”

    所以,有没有孩子,真的。

    不重要……

    富娇周身渐渐软下来:“没关系的,小时候看见村里的那些大娘都五十了还生孩子下地种菜呢。”

    “那怎么能比。”年少相识,都不曾让她碰过一点水。

    “没关系。”富娇摇着他的手哀求:“生一个吧。”

    周学永想了想,坚守的原则退了半步:“那先和妹妹说一声,让她和医院那边联系,做个全身检查再说?”

    “嗯嗯。”

    临近傍晚,沈老二带着周学永夫妻两个回到台町。

    周母满脸笑容的迎出来,握住儿媳妇的手,嘘寒问暖:“娇娇啊,这一路上累不累啊。”

    富娇摇头:“不累,是二哥辛苦了。”

    “那就好,走!跟娘进屋,我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一会儿,你爷爷和弟弟就过来了,就吃饭。”

    苏黎在书房里陪几个孩子做物理实验,听到声音后,她走出来:“嫂子,哥,你们来了,怎么去这么长时间啊。”

    周学永和沈老二放下行李后,他回答:“我们那边下雪了,你们这边没下。”

    “前几天刚下过。”

    苏黎转身上楼:“那我叫明朗下来,准备吃饭吧。”

    周学永问娘:“明朗的伤好没?”

    “好了,但到底缝了十几针不是小伤,这个冬天让他少活动,免得冻到。”

    他了然的点头,随后问:“他考试过没。”

    周母瞪了他一眼:“过啦!”

    “还不错。”

    周学永给出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几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闲聊到半夜才回屋休息。

    每一年的春节前夕,就是苏黎和沈老二他们最忙的时候,需要给佳朗工厂和交运公司分别召开年会,还要拜访合作客户,除此之外,富丽华那边的会议和事务也需要参与。

    苏黎忙不开,就沈老二顶上。

    新的一年,佳朗和富丽华合作再升级,打响春节后的第一炮。

    之前佳朗只是负责向富丽华总部,以及旗下所有分部,提供一次性用品货源,但这一次增加了许多新的合作。

    苏黎也提出另一种管理模式——循环链。

    若是富丽华酒店作为循环链的主支,那么靠它生存下来有佳朗,负责提供一次性用品,除了这个,还有干洗项目。

第263章:是个怕老婆的

    所以,经过无数次的商讨,决定在今年的五一劳动节开始,面向全国招收加盟代理。

    报名前五百名的加盟商,加盟费全部由佳朗和富丽华负责,其中包括场地,装修,设备等,换句话说,加入佳朗和富丽华,在全国任何地方开一个干洗工厂是不需要任何费用的。

    但是,每一年需要将营收的百分之四十上交给富丽华和佳朗,除此之外,还要负责富丽华干洗的业务。

    比如昌凌市有一家干洗工厂,靠近这家工厂的富丽华连锁酒店就可以把床单被单送到这里清洗。

    这样以来,酒店的卫生问题会大大解决,同样也给干洗工厂带来了口碑,从而跟其他酒店,医院等一些单位合作。

    生意讲究的就是互惠互利。

    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共同成长,坚不可摧的经济生态圈。

    这一年是1991年春天。

    以佳朗工厂为中心点,周围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八个村被规划到经济开发区内。

    又以经济开发区为主,对昌凌市西侧的一些城镇进行旅游景区开发,主要有景点设施,游乐设施,商品,道路等项目。

    修栈道,修高空缆车,建设水上乐园。

    也是同一年,佳朗工厂分部开始投入建设,一旦竣工就将生产线投放下去,正式启动医疗用品制造。

    苏黎是越来越忙,在医院里忙到没空吃饭,在厂子里参加各种会议到深夜,只有回到家时才是最放松的时候。

    此时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沈明朗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放在床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捧起老婆秀气的双脚,慢慢的放在脚盆里。

    当脚趾碰到水面的时候,苏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是明朗,伸着懒腰坐起来。

    她伸出手拥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老公,我好累啊。”

    “继续躺会儿,我给你按按脚。”沈明朗蹲下来,开始给她按摩。

    “一起泡吧。”

    “嗯。”

    沈明朗嘴上虽然应着,可到底还是给她揉二十多分钟,才起身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双脚放进去。

    苏黎垂眸望着水盆,抬起一双娇嫩的小脚放在他的脚背上,轻轻地蹭:“你的脚好大呀。”

    沈明朗轻轻嗤笑,抬手揉乱妻子的发:“傻样。”

    苏黎拍掉他的手,用脚趾去夹他的脚趾,笑着说:“我这是螃蟹的钳子,剪掉你的脚趾,让你欺负我!”

    沈明朗配合她,在拥挤的水盆里四处躲藏,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水变温了才结束。

    等他倒完水回来,就见妻子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着很多瓶瓶罐罐,他脱鞋坐过去。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瓶。

    “指甲油。”

    苏黎拧开瓶盖,放在鼻子下轻轻地闻了一下,眉头立即皱起来:“这味道有点冲,老公,你闻闻……”

    她爬到明朗的身边,举到他鼻尖。

    沈明朗低下头,提鼻轻闻,随即点点头,味道确实难闻,像油漆的味道:“哪里来的?”

    阿黎向来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家里的小姑娘们买的,不喜欢这些颜色就送给我了,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

    她刚才想要从床头柜拿支笔,结果翻出这么多指甲油。

    苏黎脸庞上笑容明亮了几分:“沈主任,我给你涂指甲吧,让你看看我的技术……”

    说着,拿起一瓶大红色的指甲油。

    沈明朗缩起手指:“不行的。”

    苏黎恍然。

    也对,他这么大一个主任,要是明天带着满手指甲油上班,还不得被县里的同事笑话。

    “那我给你涂脚趾甲。”苏黎笑容不减,搬过他的脚,开始下手。

    脚指甲看不见!

    沈明朗:“……”

    拿过手术刀的手,一点都不会抖,涂出来的效果精致又漂亮。

    苏黎仔细端详:“换个颜色。”

    “……”

    到了最后,沈主任的十根脚趾上的指甲,被涂了十种颜色。

    可爱。

    她抿唇浅笑,特别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拿过一本书扇风,加快空气流动,指甲油能干得快一点。

    “伤口还疼吗?”苏黎吭哧吭哧扇风的时候,视线落在他小腿上的伤疤上。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说的那种美容无痕刀疤,缝出来的伤口就好像是一条可怕的蜈蚣。

    沈明朗摇头:“早就不疼了。”

    “嘻嘻。”

    苏黎坏笑一声,拿起黑色的记号笔,趴在他的腿边,在伤口处一下一下画着。

    片刻后,一条灵动的毛毛虫出现在他的腿上。

    “大功告成!”

    她抬起明亮的眸子,开心的问:“老公,好看不?”

    沈明朗之前一直躺在床上任她为所欲为,听见妻子这么问,下意识的抬起头,第一眼先看到自己的彩虹指甲。

    随后又看见小腿上的涂鸦。

    他挑眉,漆黑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浅笑:“闹够了?”

    苏黎趴在他身边,晃着小脚丫,笑嘻嘻的点头。

    沈明朗沉声说:“那该轮到我了。”

    修长的手指攀上睡衣领口,动作优雅的解开扣子,露出骨形完美的锁骨,他的手没有任何的停顿,继续往下……

    苏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嫩的脸颊上泛起一层层的瑰红。

    他脱掉上衣,露出宽阔的胸膛,和精悍的腹肌,一块块,野蛮又性感。

    “呀……”她小小的叫了一声,两只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宝宝,来吧。”

    沈明朗扯掉她脸上的被子,俯身捧起妻子通红的脸庞,爱惜的一下又一下亲吻她的额头:“刚才我配合你,现在轮到你配合我了。”

    苏黎:“……”

    她可以拒绝吗?

    ……

    过了几天,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

    沈明朗简单收拾下文件,拎起公文包往外走,刚出门口就遇上了其他部门的主任。

    对方率先打招呼:“沈主任下班啊。”

    “嗯,下班。”

    他简单的回应,并没有做出停下来闲聊的打算。

    可对方吴主任却拦住他:“对了,沈主任,县里新开一家浴池,我们几个科室的主任打算放松放松,你也一起来吧。”

    “不了,我老婆……”

    他拒绝的话还说完,就被吴主任拉走:“哎哟,只是去搓澡,你怕什么啊。”

    沈明朗在县里是出了名的既年轻又有能力。

    但更出名的是……

    这货是个怕老婆的。

第264章: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劣根

    “大唐皇宫浴池。”

    吴主任仰头,把牌匾上的字挨个念一遍。

    “呦呵,名字挺气派的,没想到我们哥几个今天还能当一回皇上。”另一个主任打趣着。

    吴主任:“皇上搓澡免费。”

    这家浴池是新开的,正在搞活动。

    凡是进店洗澡的顾客,都可以享受一次免费搓澡。

    几分钟之后,一行人来到更衣室换衣服,沈明朗扯掉袜子的时候,手下的动作怔愣一下。

    糟了。

    他忘记了脚上的彩红指甲。

    沈明朗双唇紧抿,扯掉另一只袜子,将两只脚大大方方的裸露在空气里,包括腿上的那条‘毛毛虫’。

    各自换好衣服,男人们纷纷金猪下水,来到大池子里泡泡身上的污垢。

    吴主任张开手臂靠在水池边缘,眉目舒展的长叹一声:“舒服!”

    “我从春节之后就没洗过,今天得泡个痛快。”旁边的主任一边说一边往身上泼水。

    湿热的房间把几个人的脸庞熏烤得泛起层层红色。

    沈明朗闭着眼睛假寐,倚在池子边,黝黑的头发已经被水打湿如数的拢到后面,额头宽阔,眉眼深邃,五官挺立。

    “唉?”

    “沈主任,你腿上的是什么?”忽然有人问。

    沈明朗撑起眼皮,抬起脚给大家看:“画的毛毛虫。”

    从刚才那人的角度看去,再经过池水的折射,下意识的还以为是纹身呢。

    旁边的人问:“还涂了脚指甲,沈主任,你这……”

    吴主任抹了把脸,一副很了解的表情,说道:“闺女画的吧。”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女儿四岁,也喜欢在我身上画画,还喜欢拿她的小皮筋给我扎辫子,搞得我这头发是越来越少。”

    他摸着快要见秃的发顶。

    沈明朗笑了笑,侧目看向他,沉声说:“是我老婆画的。”

    顿了顿,继续补充:

    “我女儿不会这么幼稚。”

    吴主任:“……”

    众人:“…………”

    没法一起玩了。

    吴主任爬出池子:“我去搓澡了。”

    当天晚上。

    吴主任回家,把家里搜个天翻地覆终于找一瓶指甲油,甩在媳妇儿面前,再把脚递到她面前。

    “给我涂指甲油。”

    他媳妇抬眼看他:“……”

    吴主任见她不动,语气加重:“我——说——给——我、涂、指、甲、油!”

    “你要死是不是?”他媳妇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晚饭时,女儿怎么也不吃饭,逼着她吃,她就哭,一直哭到现在才好。

    本来心情就够烦躁的,哪里还有心情搭理眼前这货。

    吴主任双手叉腰,很不满:“哎,你结婚之后脾气怎么越来越差呢,早知道我就不和你结婚了。”

    “好啊,现在嫌我脾气差了?有本事你自己带孩子啊。”

    “哼,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吴主任的媳妇听见他说这些话,眼圈立刻涨红:“我给你生孩子当老妈子,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这样说我?”

    “这些年是谁半夜起来喂孩子?是你吗?还是你给孩子洗过一件衣服……”

    吴主任:“我就是随口一说。”

    “那家里这些活我也随口一说,到时候你做吗?”他媳妇嗓门提高,瞪大的眼睛里射出的视线像是一把把尖刀。

    *

    第二天。

    吴主任顶着满脸疲惫来上班。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见沈明朗器宇轩昂,英俊潇洒的,心里就忍不住嘀咕:

    同样是怕老婆的男人,人家怎么活得这么滋润呢。

    难道是沈主任在治理媳妇这方面另有一些窍门?

    要不……有空登门拜访一下,学学经验?

    吴主任在思索,另一头的沈明朗也在想事情。

    昨天晚上,他从浴池里出来,好像看见他大哥带着妹子去马路对面的宾馆。

    当时碍于身边有同事,他没有追上去。

    但。

    沈明朗非常肯定!

    那个人就是大哥……

    等到了晚上,他给沈百山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他率先开口:“大哥,昨晚你去哪了?”

    “我在家啊。”

    沈明朗一听这样的话,嘴角轻勾,直言道:“我昨晚在宾馆门口看见你了。”

    果然,他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只有微小的滋滋电流声从两个人的通话中,窜来窜去。

    沈百山看了眼坐在炕头的媳妇,见她低头织毛衣,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尽量保持和平常一样自然的语气:“是吗?朋友呗。”

    “大哥,你忘记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婚?娘又是怎么被气到半身不遂的?”沈明朗冷声提醒。

    沈老大脸色有些阴沉,要不是媳妇在场,他肯定会好好质问一下明朗!

    为什么离婚?

    就朱霞那个泼妇样,配得上他么?

    跟她过了十几年已经不错了!

    再说娘的病是因为他吗?那是因为娘年纪大了。

    你们都有钱发家,去市里住了,我还住在村里,每天烧火砍柴的,也没花你们一分钱啊。

    更有本事管到他这个做大哥的头上来了。

    哼,不像话!

    沈老大随便应付几步,挂掉电话。

    沈明朗同样挂掉书房里的电话,单手捏了捏鼻梁,忍不住长长的叹气,坐在旁边看文献的苏黎可把他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老毛病又犯了?”她问。

    沈明朗靠在椅背上:“昨晚我看见他和一个姑娘去了宾馆。”

    苏黎笑了笑:“昌凌市这么大,你都有缘分碰上,那说明大哥不止一次两次带姑娘去宾馆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当时让大哥去厂子里上班,他不同意,嫌丢脸,我看就是怕我们监视他,让他失去自由。”

    沈明朗呼出一口气。

    没有否认妻子的话,他对自己的大哥也是无可奈何了。

    苏黎:“但凡沾上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无数次,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劣根!狗改不了吃屎!”

    连带着一起被骂的沈明朗,很无辜的眨眼:“……”

    “这要是让现在的大嫂知道了,家里肯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她比朱霞还聪明,到时候……唉……”

    苏黎烦都烦死沈百山了。

    沈家四个兄弟里面,就他三天两头的闹腾,年近半百了还是那样不上进。

    不上进也就算了,还把好好的儿子养废了!

    太可恶了。

    事实证明,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没出一个礼拜,沈百山现在的媳妇独自一个人来到台町,敲响他们家的门:“四弟!四弟妹!”

第265章:心里的小算盘

    这天,刚好苏黎和沈明朗都在家。

    老大媳妇进门就开始霹雳巴拉的说个不停:“四弟,你赶紧管一管你大哥吧。”

    沈明朗一颗心往下沉:“大哥怎么了?”

    难道大嫂已经知道大哥他在外面胡扯的事了?

    苏黎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拢住针织开衫,双手抱肘,坐在明朗的身边,跟他一起往下听。

    老大媳妇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反手抹掉下巴的水,开始抱怨起来。

    “你们大哥我是管不了,之前在粮油店卖货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天天跟我吼,不是嫌弃太累,就是总抱怨他这双手是拿笔杆子的,不是用来扛大米和油桶。”

    “照我说,他拿个屁笔杆子,真以为以前是个大学生,这辈子就是大学生啦?时代都进步了他还念叨那些过去。”

    “四弟,四弟妹,就当我这个做大嫂的厚脸皮求你们了,劝劝他,踏踏实实的上个班,把家过好,把娘照顾好,不是也挺好的嘛……”

    她说着说着,垂下头双手捂着脸,小声的哽咽起来。

    “你们大哥现在没有工作,还是一天天不着家,早出晚归,天不黑肯定不会回来,也不帮家里干点活,油瓶子倒了扶都不扶,就当没看见一样。”

    “就算是回来了,蒙着被子睡大觉,怎么喊都不醒!”

    老大媳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要是说他吧,你们大哥还跟我吼,说我跟他没孩子,不算两口子,只能算搭伙过日子的。”

    “四弟,四弟妹,你们也看见了,这些年我为你们沈家又操心又费力,没睡一宿好觉,结果在他眼里,我成了一个搭伙的,呜呜呜……”

    老大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肿,不停地抽噎着。

    苏黎起身拿起一卷手纸递给她,沉声劝道:“大嫂,你先别哭了,大哥就那样,你都管不了,我们怎么管啊。”

    听见她说的这些话,老大媳妇嗓音提高,尖锐的哭声直击脑海深处:

    “你们不管,爹也不管,那这个家不就散了吗,我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嫁给沈百山之前是我们那个村里出了名的能干,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嫁进来我就伺候瘫痪的婆婆,家里的猪啊鸡啊,但凡是个喘气的那个不是我在照顾!”

    “现在我弟弟们都长大了,也不需要我照顾了,我还没有孩子,即便和你们大哥离婚,我轻手利脚,再找一个也能找到好的,就拿你们以前的大嫂朱霞来说吧。”

    “她再婚之后过得不是挺好的么,我不比她差,她能找,我也能找,但你们大哥呢,好吃懒做,三天两头的不着家,时不时的跟媳妇儿动个手打个架……他还能三婚吗?”

    苏黎被她的哭声吵得脑仁疼,坐在明朗的身边,沉默不语。

    这要是放在朱霞身上,肯定是要跟沈老大一哭二闹三上吊,两口子能打得天翻地覆。

    但眼前的这个大嫂不一样,每次瞧沈老大不顺眼,肯定会来他们这边哭哭啼啼的满嘴抱怨。

    上来先说沈老大如何如何不是人,再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辛苦的,最后还威胁他们一下。

    你们大哥要三婚了,不丢人么?

    想到这里,苏黎在心底冷笑一声。

    丢人?

    三婚?

    跟她有什么关系,要丢的也是沈老大的脸,而不是沈家其他三兄弟!

    沈明朗面上严肃:“大嫂,阿黎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们都是做弟弟的,没办法管,这样吧,我晚上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跟他聊一聊。”

    苏黎在一旁搭腔:“大嫂,要不把我和明朗把爹娘接过来,我们来照顾,这样你和大哥也能轻松一些。”

    老大媳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这么忙,哪里能照顾好爹娘。”

    她心里的小算盘算得很清楚。

    只要徐青兰和沈力在她这边,沈家三个兄弟肯定会隔三差五的送钱送好东西过来。

    这些年,她手里也攒了一些钱,就算老了没孩子,到时候找一家养老院就行,这年头已经没人笑话这些了。

    要是苏黎把老两口接过来,哪里还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

    老大媳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打量着房间。

    每次来,每次她心里都忍不住泛酸水,哎呦呦,看看家里放的家具,大电视,大沙发,大冰箱……

    不过她心里可是有一杆秤,只要和他们有亲戚关系,好处肯定不会断。

    就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吃点小鱼小虾,她也知足。

    老大媳妇忽然心思一动,看向苏黎:“四弟妹,听说你又建分厂了?还招不招工人,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黎笑了笑:“大嫂,你不是还想要孩子么?在我们厂子里工作每天接触消毒水,还得上夜班,你能行吗?”

    “哎呦,那我可不行……”

    苏黎和她闲聊几句后,中午的时候把老大媳妇送去客运站。

    原本以为等到晚上沈明朗给沈老大打个电话劝一劝,这事就过去了。

    结果还没吃晚饭,老大媳妇就打电话回来了。

    “四弟,你大哥这个杀千刀的,把我的钱都偷走了!娘还帮他说话,老天爷啊,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不、活、了——”

    这一声咆哮,穿破耳膜。

    ……

    等到沈老大回到家,已经是三天之后。

    清晨,天色刚微微亮。

    这时,从沈宅那边传来一阵巨响。

    自从知道沈老大把家里的钱偷走,沈明朗和沈老二回到黄花村住,在这等着大哥回来。

    苏黎不放心,正好赶上休班,昨天下午也回到黄花村,昨晚就是睡在他们以前的老房子里。

    房间里黑压压,沈明朗猛然睁开眼睛,随意搭在苏黎腰间的手也跟着收紧,侧耳仔细听,果不其然,沈宅那边有吵架声。

    看来是大哥回来了。

    沈明朗起身,想要过去看看,他刚动,苏黎就醒了,眨着惺忪的睡眼,轻声的问:“老公,你干嘛去?”

    “我大哥好像回来了,隔壁在吵架我去看看,你继续睡。”沈明朗立刻下炕,穿衣服走了。

    苏黎平躺在被窝里,望着房顶,哪里还能睡得着?

    她长叹一声,穿好衣服,往沈宅走。

第266章: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沈百山,你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畜生,居然敢偷家里的钱,我剁了你的手喂狗,藏在耗子洞里你们畜生爷俩都能翻到。”

    “小的偷完,大的偷!把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你个畜生,王八犊子……”

    老大媳妇手里拿着棒子,把沈百山撵得满院子跑。

    以前的朱霞,是胡搅蛮缠,真要是动起手来,根本打不过沈百山,但现在的老大媳妇不一样。

    她从年轻时候就像个男人似的干农活,拉扯弟弟们长大,扛起一百来斤的粮食根本不费劲。

    再说,她和沈百山打架,都是下狠手的,因为她知道,一旦被男人在这方面得逞,他下回还会动手打人,所以,每次打架她都得占上风。

    久而久之,沈百山打不过她,就躲。

    躲都躲不了,那就逃。

    在外面混几天,再回来,稍微哄哄她,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就过去了。

    这样的方式,屡试不爽。

    沈百山没了工作,手里又没有钱,外面还有相好的等着他,两个人出去约会,没道理让人家姑娘花钱,从吃饭到逛街再到开房,哪个环节都得花钱。

    没钱怎么办?

    找弟弟借?

    不行,肯定会被几个弟弟追着问。

    找媳妇要,她那么小气肯定不能给。

    自然而然的,他便将主意打在她的小金库上,趁着她去市区,全部都拿去花了。

    在外面和小姑娘厮混三天三夜,很快,手里的钱见了底,想必家里的媳妇也消气了,沈老大打一辆车回家。

    只是没想到……

    媳妇看见他的那一刻,把藏在枕头下的砖头用力扔过来。

    一下子就砸烂了装米的缸。

    还好他躲得快!

    要不然自己的头会和米缸一样。

    四分五裂!

    此时沈百山被堵在角落里,棒子就跟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咬牙挺了许久,最终忍无可忍的推开媳妇。

    他怒吼:“老子花钱,和你他妈又有什么关系!老子花钱天经地义,在说那是你的钱,你有证据吗?”

    老大媳妇踉跄的倒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的那些钱,有我上班挣来的吧,还有我几个弟弟送来的赡养费,我花了又怎么样?”

    沈百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媳妇眼睛瞪得像铜铃,狰狞的表情随时随地能吃下一个人,她崩溃,恨不得沈老大现在就去死!

    “那是我的钱!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她拿着棍子胡乱挥。

    沈老大抱着头四处逃窜,一眼看见明朗过来,连忙跑到他的身后躲起来:“四弟,我跟你讲,你给咱娘的钱,都被她藏起来了!”

    老大媳妇:“你放屁!那是我照顾老太太应得的钱。”

    “那也是我四弟的!你嫁进来连个蛋都没给我下一个凭什么花钱!”沈老大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说出话,直击她的痛处。

    沈力撑着拐杖走出来,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但嗓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都给住手!”

    “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是不是!”

    老大媳妇看着他不知死活的样子,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闭了闭眼睛,冷笑一声。

    她现在和以前的朱霞又有什么区别!

    老大媳妇睁开眼睛,扔下棍子:“沈百山,这日子别过了。”

    说完,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流下来。

    沈百山冷哼:“早就过不下去了,我都离了一次,还怕离第二次啊!”

    沈明朗和沈力在一旁劝着。

    苏黎站在门口,忍不住再次叹气。

    看着逐渐发福的沈百山背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以前还在乎面子,现在连面子是什么估计都不知道了。

    大概只知道外面的女人……

    这边老大媳妇抹着眼泪,转身回屋开始收拾东西,转身看见沈百山回来时,放在炕边的外套。

    她光是看着,心里就积起一堆的怨气。

    拿起外套,一把扔在地上,刚好衣领落在上面,老大媳妇在余光里无意之中,瞥见衣领上有几颗模糊的口红印。

    她站在原地,怔住:“……”

    口红?

    可她根本没有口红,难道是……

    脑海里似乎有了一个答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弯腰捡起外套,重新回到院子里。

    她逼问沈百山:“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沈百山:“我……”

    “你说啊!”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沈百山抿唇:“就玩玩,又没来真的。”

    他的话音刚落,那件外套就被扔在头上,他一把扯掉,眉头紧拧,眼底厌恶清晰可见:“你能不能改一下扔东西的毛病。”

    “就你这个样子,看见你都想吐,我去外面找女人也是你逼的。”

    老大媳妇双唇抿得死死的,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啊——”

    片刻后,尖叫着,冲到沈百山的面前,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打下去,撕扯之间,有一个打火机从那件外套口袋里调出来。

    老大媳妇连忙弯腰捡起来,一把火点燃那件外套扔向沈百山,眉目狰狞,头发散乱,嘴里说的全是诅咒的话。

    “沈百山,你下地狱去吧,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还有那个小的,一起去死,死绝了最好!”

    说着又点燃了院子里的稻草,弄得满院子全是浓烟。

    能上前拉架的全都上前了。

    正在拉扯的功夫,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沈老二第一个听见的,撇下院子里众人,转身飞快的来到屋子里,一眼就看见徐青兰倒在地上,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就这样还向往外爬。

    “娘,你干嘛呀!”沈老二连忙扶起她。

    院子里的人也全部都进来,苏黎见状,上前想要检查她的情况,却被一把抓住手。

    徐青兰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灰白,望着她,声音嘶哑低沉:“孩子,以前是娘做错了,别怪我,你是个好命的,和明朗好好过日子……”

    “别说这些了,去医院吧。”苏黎让沈家兄弟赶紧带他们娘去医院。

    徐青兰倒在沈老二的怀里,无力的摇头,一双眼睛先是落在沈百山的脸上,眼泪流出来:“大儿,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受委屈了……”

第267章:把钱早点拿到手

    “呜呜呜……”

    老太太哭得悲怆。

    沈百山来到她的面前:“娘,我送你去医院。”

    “大儿啊,娘的寿命到头了,娘知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徐青兰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大儿子的手。

    她带着哭腔,话语里带着心疼和溺爱:“大儿,娘的钱都给你留着,省点花,知道吗?以后娘就不在你身边了……”

    徐青兰说完这些话,就已经快不行了,出气多进气少。

    她的眼睛混沌。

    慢慢的……

    慢慢的……

    慢慢的……

    她的视线用极慢的速度看向老大媳妇,嗓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只听,徐青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扫…把…星……”

    你把我儿害苦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皮垂下。

    彻底没了声息。

    沈百山低头看着徐青兰,脸色瞬间发白,双唇哆嗦,目光落在被她抓着的那只手上……

    死人的手!

    这个想法一出,沈百山头皮瞬间炸开,像是有数万条的毛毛虫爬上脊背,密密麻麻。

    皮肤上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飞快的挣开徐青兰还带着温度的手,连连往后退去,瞪大眼睛满脸惊恐道:

    “她她她她……死了?”

    苏黎深深的看他一眼,上前检查,片刻后,叹了一声,无声的摇摇头。

    徐青兰已经快不行了。

    只有一点微乎及微的呼吸……

    沈力根本接受不了,扑到她的面前,失声痛哭:“老伴儿,老伴儿,你别走……”

    *

    在场的人估计只有苏黎和沈明朗,还有沈老二是保持冷静,压下心里的难过,分头张罗丧礼事宜。

    沈老二先去村里,请来张婶,平日里和徐青兰的关系不错,由她和苏黎一起给娘穿寿衣。

    原本只要两个儿媳妇穿就可以,只是老大媳妇趁着慌乱的时候,一句话没留,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后,回自己的家去了。

    穿寿衣这件事,一个人做不了。

    无奈之下,才叫来村里的老辈人过来帮忙。

    沈明朗用最快的速度请来操办丧礼的红白喜事班,这头的沈力哭得神志不清,嘴里念叨个不停,半梦半醒的状态。

    最后被村里人扶着回到西屋,纷纷劝说,让他缓一缓。

    沈老大是哪里都帮不上忙,站在门口,一副着急的模样,时不时的望向东屋,想进又不敢进。

    娘说,她的钱都留给他,其他人应该不会主动去碰。

    可万一……

    他心里犯嘀咕,焦急的在原地转圈。

    把钱早点拿到手,才真的稳妥啊……

    *

    丧事不请自到,喜事不请不到。

    这是一代一代传来下的习俗。

    没出多久,村里人都知道徐青兰没了,陆陆续续的过来,到沈宅这边帮忙,上午,沈家门口就挂起了一片白色。

    所有人穿孝衣,几个儿子儿媳同样披麻戴孝。

    深夜,有唱戏先生在灵前伊呀呀的唱着哭七关——

    “哭那么哭七关啊……啊啊啊啊哎……哭到了二七关啊,二七关是那么鬼门关,鬼门关二鬼又来把路拦……”

    “妈妈你归天去吧,哎哎哎……儿女泪不干啊,啊啊啊……”

    灵棚外。

    沈家兄弟三个坐在桌子旁,每个人的神情面色凝重。

    沈老二端起面前的白酒,自饮自酌一口。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在娘的心里,我们加起来都比不上大哥一个人重要。”

    沈老三冷得发抖,接过四弟递过来的军大衣穿上:“二哥,你才看清楚娘的心么。”

    三人又沉默片刻。

    沈老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垂眸摇摇头:“人都没了,就过去吧。”

    沈明朗抿唇,端起酒杯,和沈老二碰了一下杯,仰头喝下。

    火辣辣的白酒顺着食道一路滑到胃里,驱走深夜带来的寒意。

    灵棚内的先生扯着白手绢,跪在地上,肩膀抖动,期期艾艾的哭着——

    “……恶狗把路拦,啊啊啊……撒口干粮在那地平川哎呀呀呀,母亲啊啊啊啊,快快过这恶狗关啊,母亲……”

    转眼头七已过。

    这件事情也算翻篇了。

    今天一大早,苏黎收拾家里人的行李,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市区。

    这么多天没上班,工作都不知道积压多少了。

    看来回去就有得忙啦。

    苏黎正忙着,这时,张翠珠从院子外一路小跑进来,趴在窗户上,向她招手:“弟妹,快点过来。”

    她有些疑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

    “怎么了?”

    张翠珠:“大嫂回来了。”

    “啊?她不是走了吗?”

    这是搞什么?

    悄无声息的走,又悄无声息的回来。

    “现在就在沈宅,走,我们去看看……”张翠珠拉着她往沈宅走。

    两个人刚到西屋门口,就听见老大媳妇的声音传出来。

    她说:

    “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门外的她们不约而同的大吃一惊:“……”

    什么!

    大嫂有孩子了!

    苏黎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连忙带张翠珠回到自家的家中。

    张翠珠回过神,喃喃道:“……葬礼上沈百山不是到处和村里人说要和大嫂离婚吗?这下好了,突然有孩子啦。”

    苏黎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头,想到徐青兰去世的那天,看着大儿媳骂扫把星的画面。

    临走了,也要出这一口恶气。

    估计老太太到死都觉得,她的大儿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大儿媳的原因。

    在她的心里,儿子过得好,就是儿媳旺夫。

    儿子过不好,儿媳就是扫把星。

    以前沈老大过得逍遥,徐青兰连朱霞一块儿疼爱,这几年兄弟里明朗的发展不错,导致徐青兰每次看见她总是嘘寒问暖。

    那关心的模样,就好像她们两人之前的恩怨,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反倒对老大媳妇,经常破口大骂扫把星,克夫这些话。

    徐青兰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在照顾她,还不是这个儿媳妇!

    而她百般疼爱的大儿子,就连靠近一下都觉得嫌弃。

    不一会儿,沈家兄弟几个从沈宅回来。

    沈明朗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大嫂怀孕了。”

    苏黎点头:“嗯,我已经知道了。”

    “没人照顾爹了,咱们把爹接去市区,住在二哥家。”沈明朗沉声说着。

    这是他们三兄弟刚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行,婆婆去世了,咱爹心情也不好,去市区住还能散散心。”苏黎点头答应。

第268章:他翻遍整个垃圾堆

    沈明朗抿唇,露出久违的笑容,抱住她:“老婆,你真好。”

    苏黎伸出手拥住他的窄腰:“好了,赶紧去给爹收拾行李,我们上午就得走啦。”

    “好,知道了。”

    不是因为娘的去世,心里才空出一块。

    而是因为知道从小到大,在娘的心里从来都没有重要过,才有那种无助的感觉。

    好在,他有阿黎。

    把他的一整颗心填得满满当当。

    苏黎从明朗的怀中退出来,抬手摸了摸他发质极好的黑发:“老公你好乖啊。”

    沈明朗在外人面前是个生人勿进的性子,在苏黎的面前就是一个缠人精。

    这几天晚上,睡觉时,他每时每刻都要抱着自己,是那种用很大力气的抱,勒得她有些发疼……

    苏黎知道,从徐青兰去世之后,沈明朗嘴上不说什么,但一举一动里已经表现出不安。

    比如,她走到哪里他肯定跟到哪。

    或者,一个人在角落里点燃一根烟坐下来发呆。

    有时香烟燃到根部,烫到手指才回神。

    想到这里,苏黎忍不住叹气。

    有了前世的经验,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

    做所有事情都是以家庭为前提,家和万事兴,这一句话一点没错。

    所以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处理工厂里的事情上,沈家三兄弟以及她们妯娌之间,从来都没有赌气过。

    一直和和气气,团团圆圆。

    让沈力跟他们回市区,感受一下家庭里的气氛,也是好事。

    果不其然。

    事情按照她想的方向发展。

    沈力住在沈老二家,一开始确实不习惯,总是念叨着,马上就要春耕了,他来了这里,家里的地怎么办?

    后来,被周父和半疯子邀请,每天早上喝喝茶,打打太极,中午再逛一圈花鸟市场,下午到公园里下棋,顺便再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到了春耕的时候,三个老头还让沈老二载着他们去黄花村种地,每一天过得特别充实。

    沈家人见他每天都笑呵呵的,渐渐的放心下来。

    但对于苏黎来说,有一点就不太好了。

    自从沈力知道她是昌凌市前任市长的妹妹后,每次看见她,都特别拘束,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看着她。

    知道是公公和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黎这个霸道女总裁虐待下属呢。

    另一头的沈力,从住进二儿子家,世界观就一次次的刷新。

    比如四儿媳妇的爹不是苏瘸子,前任市长周学永是她的哥哥……

    还有,他从来都不知道半疯子拉二胡拉得那么好。

    更不知道半疯子是小孙女的师父。

    或许以前知道,也早就抛到脑后,选择遗忘。

    还有小孙女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其他孩子的学习都不差。

    再有……

    二儿子和三儿子,还有儿媳妇们都是和有钱的大老板谈合作。

    那侃侃而谈的模样,就算是面碰面,估计他都不敢认。

    沈力想到这里,一边下棋,一边忍不住和周父感慨着:“要不是来到几个小儿子身边,我都不知道自己错过这么多。”

    周父爽朗一笑:“有时候,我们做老人的,该融入到孩子生活里就得融入,该放手的时候也得放手。”

    “亲家啊,你说的太对。”

    “先别想孩子了。”周父拿起一颗象棋,落在对面的棋盘上:“将军!”

    “这局不算……”

    “你又要耍赖?”

    “我新手。”

    “你下去,我不和你玩了。”

    ……

    劳动节假期过去之后,家里的孩子们恢复正常的上下学日子。

    沈君和沈臣姐弟两个马上要中考了,比小莹和佳茵她们放学都晚半个小时。

    这天,苏黎先接她们两个小姐妹放学。

    她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路上询问她们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在经过台町小区某处的时候。

    佳茵扭着头一直往后看。

    苏黎注意到女儿的反应,停下脚步,扭过头顺着佳茵的目光看过去,可是只看到装满垃圾的垃圾箱。

    这个年代的垃圾箱还没有后世那么先进,只是在路边砌起一个窝,把垃圾扔在里面就行了。

    每天上午有专门收垃圾的车队过来收。

    一个垃圾堆有什么好看的?

    苏黎晃了晃女儿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刚才那里有个人。”佳茵指着垃圾堆的方向,小声的说。

    苏黎笑了笑,没往心里去:“可能是扔垃圾的人吧,走吧,回家,爸爸在家等我们呢。”

    佳茵抿唇,跟着妈妈的脚步,一步三回头的往后看,都已经看不清那个垃圾堆了,也没看见刚才的那个人。

    等到她们走远之后。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垃圾堆墙壁后面,慢慢地探出来,脏兮兮的脸上唯独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明亮坚韧。

    小男孩看着那个穿白裙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可刚才与她对视那一眼的画面,却被他深深的记在脑海里。

    他知道她。

    上一次,他听见这个小区里的一个小男孩和身旁的小伙伴们说,长大之后,他就要娶台町里的公主。

    长在富人区里的小公主,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清澈干净,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

    不像他……

    小男孩抿着一双唇,垂眸看向手中的一兜子烂苹果,这是他刚刚从这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为了找到吃的,他翻遍整个垃圾堆,原本就不干净的衣服又新蹭了一身油腻。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就连脚下的那双鞋都是他前几天从别的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比他的脚大很多。

    可是没有办法,他以前的那双鞋,鞋底已经磨破了,不能穿了。

    小男孩的视线,又落在自己的手上。

    手指缝里藏满泥垢,他感觉到耳根被一种叫自尊的东西臊得滚烫,蹲在旁边的水坑处,用力的搓着双手……

    过去半天,他越搓越急,即便这样,藏在皮肤细纹里的黑根本洗不掉!

    好像他生来就是这样……

    小男孩望着映在水坑里自己的那张脸,蓬头垢面,眼睛里慢慢的蓄满泪水,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她是那么干净。

    不像他,身上又脏又难闻……

    小男孩羞愤的想。

第269章:没人要的乞丐

    时间犹如窗间过马,转眼已经是五月下旬。

    苏黎百忙之中,让工厂的采购部门购买一批文具,其中包括字典,铅笔,橡皮和书包。

    这些东西,对于小学生来说,都比较实用。

    她打算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把这批文具送到昌凌市内的贫困小学,当做节日礼物送给那些渴望读书的孩子们。

    苏黎此时站在门口,核对好货品数量后,运货师傅收好底单,和她打过招呼离开。

    接下来,只需要把字典,铅笔,橡皮装进书包,等到学校后,就可以直接把书包分发给学生,方便快速,还不会弄错。

    在做慈善这件事情上,苏黎一直亲力亲为,从来没有假手于人,所以就让厂商他们把货送到台町的家里。

    正赶上周末,家里的五个孩子看了一上午的书,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活动活动身体。

    苏黎把孩子们喊过来,让他们形成有一个小小的流水线,灿阳负责拉开书包,小臣装铅笔,小君装字典,佳茵装橡皮,小莹完成最后一道程序,拉上书包的拉锁。

    最后,再由苏黎把装好的书包放在箱子里,等过几天,让工厂里的运输车队送到各个小学去。

    孩子们手脚灵活,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就已经完成了。

    苏黎把每个箱子封好,打电话通知张大忠,让他在六一之前,把货品送走。

    她挂掉电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下午三点,该做饭了。

    苏黎起身,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问几个孩子:“宝贝们,晚饭想吃什么啊?”

    沈君蹦蹦跶跶的来到她身边:“小婶,我想吃肉。”

    沈臣慢吞吞的说:“土豆蘑菇。”

    提到土豆,灿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亮了几度:“妈妈,我想吃土豆泥,鸡汁味的。”

    苏黎敲了下儿子的脑门:“要求真多!没有鸡汁味的。”

    灿阳灵活的眼睛转了转,拉着她的衣角撒娇:“妈妈,那牛奶味的可不可以嘛~~~”

    她又重新坐下来,让小莹拿一张纸,把今晚的菜品定下来。

    苏黎一边说,小莹在旁边埋头快速的记下来,那认真的模样,像个合格的小秘书。

    她说:“我们今天吃,红烧肉,土豆炖蘑菇,还有牛奶味的土豆泥,小莹和佳茵要吃炒蒜苗苗,再来一份蔬菜汤,好不好?”

    “好!”

    几个宝贝异口同声的答应。

    “那你们帮小婶择菜,削土豆,可以吗?”

    “可以。”

    苏黎忽然想起来家里没有牛奶,便让佳茵去买:“宝贝女儿,抽屉里有钱,你去小卖部买几瓶牛奶回来。”

    “哦,知道啦。”

    佳茵拿着钱,穿好鞋出门。

    小卖部开在小区外围,要去买东西得穿过大半个小区。

    佳茵沿着路边慢悠悠的走,偶尔看到地上又长又粗的树搭儿,会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边走边玩。

    刚走过一条街道,前方拐角处似乎有动静,佳茵脚步微顿,随后小心翼翼的靠前。

    杂声的出处出现在眼前,她却看到在路边,有一群小区里的孩子们正在殴打一个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她,双手护住头,瘦小的身躯躬成一只虾米的形状,一节节过分突出的脊骨印在衣服上。

    这让佳茵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去河边捞虾的画面。

    “爸爸,你看,这是我捞到的虾米。”

    “女儿,不要这些。”

    “为什么啊?”

    “它们太小了,大家都不喜欢吃。”

    因为瘦小,所以才不配被爱。

    是么……

    *

    “小乞丐,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领头的小伙子一脚揣在肩膀上,少年受不住力道,龇牙咧嘴的躺平在地面上,脑袋偏向这边。

    布满脏污的脸上,还是能看清楚他的五官,轮廓坚毅,狭长的双眸黑亮,像是一滩没有晕开的浓墨,此时,漆黑无底的眼睛里充斥着恨意和戾气。

    “你是吃垃圾的乞丐。”

    如雨点密集的拳脚落在身上,少年连哼都没哼一声,脸庞两侧的咬肌鼓起,硬邦邦的,像是在极力忍着痛。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街口的那抹白色的身影,紧抿的唇瓣忽然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紧绷到颤抖的身体竟意外的放松下,他把整张脸都埋在路边的泥里,任由那些小孩的打骂。

    为首的小胖子抓起一把泥巴,砸在他的头上:“小乞丐,我来给你洗洗头……”

    另一个带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有些犹豫的说:“大国哥,你别碰他,他吃垃圾堆里的东西,我爸妈说,乞丐的身上都是细菌。”

    “细菌是什么?”

    “呃……”眼镜男孩思考一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种比屎还脏的东西。”

    “哇,小乞丐你身上有屎吗?在哪?在裤兜里吗?”叫大国的胖小子抬起脚踹了几下他。

    随后弯下腰,一把抓住少年的裤子,想要扯掉,看看他有没有拉在裤子里。

    却遭到少年全力抵抗,七八个小孩一起上手帮大国,这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声:“小公主来了。”

    大国停下手里的动作,顺着小伙伴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沈佳茵站在街口。

    冰清玉洁,亭亭玉立。

    他欢喜的擦了擦手,丢下脚边已经残破的玩具少年,带着小伙伴们去找佳茵。

    少年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街口传来对话声。

    “佳佳,你去哪?我们陪你去吧。”

    “对了,佳佳,你看见那个小乞丐没?”

    “我看见他在垃圾堆里吃垃圾,还捡鞋穿,那么大一只鞋,那个烧焦的书包也被他当成宝贝。”

    路边的角落里,确实扔着一个表面烧焦的深粉色书包。

    大国怕佳茵不信,连忙求证:“我没骗你,他们也都看见了。”

    其他小伙伴附和:“对啊,我们都看见了,他是没人要的小乞丐,身上好恶心啊。”

    “他身上有细菌,我们刚才碰了他,会不会被传染?会死掉吗?”

    ……

    少年望着头顶的这片天,蓝天白云,鲜花芬芳,今天是个好天。

    可对他来说。

    是永远看不见天堂的地狱。

    那些小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兴奋地在小公主面前邀功。

    佳茵一身白裙,勾勒出文静安宁的气息,她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看向大国,轻轻地开口:

第270章:捡一辈子的垃圾

    “大国哥,你妈妈叫你回家。”

    “啊?我妈回来了?”

    大国圆如磨盘的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双脚焦急的跺跺。

    想和佳佳小公主一起玩,又担心不听妈妈话,怕被打。

    旁边的小伙伴小声的问:“大国哥,你作业写了没?”

    明天要上学了,老师会检查的。

    佳茵的目光也递了过来,晶莹剔透的明眸似乎在问:写了吗?

    没……

    有些难以启齿。

    大国知道佳佳小公主学习好,在学校里是好学生,听说好学生只和好学生一起玩。

    他学习不好,那小公主长大之后,还能愿意嫁给他吗?

    没写,这个答案,大国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哎呀一声,转身一溜烟往家跑。

    其他的孩子看见老大都走了,自然而然便散了。

    佳茵抬眸,往刚才打架的地方望去,少年已经不见踪迹。

    一条街,空空荡荡的。

    只有角落里,那个被烧焦的粉色书包,孤零零的躺在街头。

    佳茵缓缓的走过去,弯腰捡起来,翻看一下,发现书包只是表面被烧皱了,里面还是很新的。

    旁边的小口袋里,还放着一只粉色的塑料小人。

    啊!

    是骑兵!

    佳茵湿漉漉的鹿眼闪过惊喜,她的那一套小兵人只差一个骑兵,就可以凑齐了。

    妈妈和她在附近的小卖部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骑兵小人,卖货老板说,这个版型的骑兵小人已经停止生产。

    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没想到,这里有一个,还是粉色的……

    佳茵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意,拎着书包去小卖部买牛奶。

    瞥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拐角处,藏在树干后面的少年松了一口气,浑身酸痛的倒在地上。

    阳光明媚热烈。

    他却只觉得刺眼,艰难的抬起手挡住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划过,留下一抹清痕。

    少年躺了一会儿,双手撑着地面,咬牙忍痛,缓缓地站起来。

    他骨瘦如柴的身躯晃了晃,还带着稚嫩的脸庞面黄肌瘦,那双狭长的眸子有着超脱这个年龄的风霜。

    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松垮的挂在身上,他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离开。

    肚子又痛又饿……

    可是今天还没捡够废品,回去会被奶奶骂……

    他咬咬牙,朝着附近的垃圾堆走去。

    刚到不久,就看见那抹白色纤细的身影去而复返,他慌张的掉下手里的破纸壳,躲在墙后面。

    佳茵缓缓走近,把手里黑色书包放在垃圾站围墙的上面。

    随手又把小水桶里的垃圾倒在旁边,然后转身回家。

    少年从角落出来,抿着唇走过去,拿起墙头上的书包。

    纯黑色的,只是外面沾上一些泥,书包前面口袋上,还印着‘把握现在,展望未来’几个字。

    比那个烧焦的书包好太多了。

    里面有一打创口贴,还有用过的文具和本子。

    这是……

    给他的?

    他死死的咬唇,抬眸看向她家的方向,随后又低下头,看着只用了一半的本子上,写着——

    昌凌中学。

    初一。

    沈佳茵。

    “佳佳……”

    喃喃的念出口,女孩的名字在他的唇边反复咀嚼,轻拢慢捻。

    ……

    夜幕渐渐降临。

    少年拖着孱弱的身躯,那个黑色的书包被他小心翼翼的背在背上。

    他拎着许多破纸壳,玻璃瓶,还有一些塑料,来到废品收购站。

    站在门口正在和邻居聊天的老板,看见是他,脸上挂满凶狠和厌恶。

    男人老板吼着:“小兔崽子你怎么又来了,走走走,不收不收!”

    “叔叔……”少年沙哑的声音里有一丝哀求。

    男人皱了下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两分钱,扔过去:“拿去拿去,明天别再来了。”

    他接过硬币,目光坚韧,沉声问:“这么多东西,为什么才两分钱?”

    男人狰狞,欲要上前把钱拿回来:“嫌少就不要送来了,赶紧走!”

    少年咬了咬牙,握紧手里的两分钱,转身离开。

    邻居扯过脖子上的毛巾,劝说着:“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多给几分钱,你的废品站又不会倒闭。”

    “你懂个屁。”

    男人吐了一口:“小小年纪不去念书,捡他娘的垃圾,在这上面尝到甜头,就得像老子我一样捡一辈子的垃圾,没他妈的出息。”

    ……

    被骂没出息的少年,此时正往家走。

    他家住在靠近市区的一片城乡结合村内,这里的人员繁杂,大多数来自不同的地方,在昌凌市打工。

    这一片的治安混乱,黑压压的街道到处都是垃圾,传来一阵阵的恶臭,经常有人议论,又有谁昨晚被抢劫了。

    少年到家门口,把书包埋在土里后,才走进院子。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卖了多少钱?”坐在院子里的老太太看见他,尖声尖气的质问。

    对于少年脸上的靑痕,视而不见。

    他缓缓的上前,把手里的二分钱递过去,老太太见状,立刻挥起手边的烧火棍朝着少年身上抽下去。

    “才两分钱?深下的钱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这个月家里要是交不上房租,你和你娘都给我滚出去!吃白食的小崽子……”

    少年跪在地上,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脊背微微弯曲。

    棍子落在身上,紧绷的身体便会颤抖一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反应,漆黑的眸子微垂,看向地面。

    老太太翻遍少年的身上,也没找到一分钱,骂骂咧咧的问:“废品站就给你这些?是不是?小兔崽子我让你说话,哑巴了?”

    “……”

    依旧是沉默。

    “妈的,敢跟我装哑巴,我让你装,让你装,把你打成哑巴得了,真他妈的晦气,当初竟然同意带你一起进门……”

    “和那只不下蛋的母鸡一个德行。”

    老太太打够了,喘着粗气,畸形的指甲指上少年的鼻尖:“我现在去废品站算账,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藏钱,看我不打死你的。”

    “小兔崽子……”

    她说完,丢下烧火棍,怒气冲冲的出门。

    不知过了多久,从破旧的房子里走出一个,神情慌张的女人,同样身材瘦小,快步的走到少年身边。

    她手里藏着半个煮鸡蛋塞给他,压低声音悄悄的说:“小灼,快吃了,别被发现了……”

第271章:给他剃头发

    少年抬起眸子,眉骨上方划出一道小口子,鲜血顺着眉尾蜿蜒流进眼睛里,黑黝黝的眼,混进血色。

    “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不想再过这样屈辱的日子了。

    女人心疼的抚了抚孩子的脸,眼底灰暗无光:“我们能往哪走啊,等到妈妈给你生了弟弟,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放心吧。”

    “妈妈,我能养你,我们去哪都行……”

    多苦多累,他都不怕。

    她拿着鸡蛋送到儿子的嘴边:“傻孩子,把鸡蛋快点吃了。”

    话音落下,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母子的身边。

    “臭婊子!”

    男人抬起手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用力的往上提,接着,另一只手又朝着女人的脸狠狠的扇去。

    “啊……”

    女人吃痛尖叫,手里的鸡蛋掉在地上,胡乱挣扎中,鸡蛋被鞋底碾碎在土里。

    她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块,拼命的颤抖。

    见鸡蛋掉在地上,男人的一双眼睛瞪得可怕,充斥着血丝,耳光再次落下:“臭婊子,老子辛苦挣钱买来的鸡蛋,就被你这样糟蹋了,我打死你。”

    沉稳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慌乱,眼睛通红,起身去打那个男人:“你放开我妈妈,放开她!不准你碰我妈妈,我打死你……”

    “滚!”

    他哪里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手。

    被男人反手推翻在地。

    男人看着少年不服气的表情,凶狠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快感。

    他松开浑身颤抖的女人,来到少年身边蹲下来,伸手拍拍他残破的脸,狰狞的笑容下有些许得意:“怎么?我打你妈,你不服气啊?不服气就去找你亲老子。”

    “你亲老子都不要你个垃圾,是我要了你和你妈,知足吧,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打死老子?嗯?”

    男人拎起他的衣领,不顾他的挣扎,拖着少年来到水池旁,从口袋里掏出剃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朦胧的夜晚下,显得特别阴森。

    旁边的女人露出害怕,扑上来抱住丈夫的手,声音惊恐:“你要干什么?”

    “走开!”

    他一把推开妻子,晃了晃手里的剃刀:“我是剃头匠,除了剃头还能干什么呢啊?”

    “你以为我要杀了这小崽子?放心,要杀的话,在他小时候就一把掐死他了!”

    男人面容狰狞,眼里闪过快意,一只手掐住少年的后颈,抬起膝盖抵住后腰的位置,将整个瘦小的男孩压在水池上,锋利的剃刀一下一下的割掉他的头发。

    “来呀,你来看看,你儿子的头发!哈哈哈……”

    他朝着女人喊着,嗓门里充满讽刺,如碎玻璃一样,扎在少年的心里。

    原本不停挣扎的双手,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摇摇坠坠。

    女人抽噎的看着儿子已经剃光的脑袋上,划出几道血口子,她心里发疼,连忙上前阻拦:“你别弄了,求你了……”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妻子看了几眼,舌尖反复扫着牙床子。

    片刻后,他收起剃刀:“你让我不弄,我就不弄,可以吧。”

    “小灼?小灼?你没事吧?疼不疼……”女人脸上的泪糊了一层又一层,用袖子给儿子擦着头和脸。

    少年睁开眼睛:“妈妈……”

    下一秒,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扯过妻子的头发,往屋里拖去:“小兔崽子的账算完了,你糟践粮食的账,我还没算呢。”

    “啊,好疼……”

    破败的小院里,充斥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

    少年浑身伤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爬到那个被踩碎的鸡蛋旁,抓起那半颗早就和泥土混成一团的鸡蛋,用力的塞在嘴里。

    “你别打妈妈了,我吃,我把鸡蛋吃掉了……求你了,别打了。”

    男人阴狠的偏过头,一字一字的说着:

    “你吃才是糟践!”

    ……

    同样是月朗星稀的夜晚。

    台町沈家。

    孩子们坐在沙发上看着晚间动画片,大人们则是围在餐桌前,有说有笑的包饺子。

    苏黎把饺子皮递给明朗,刚刚已经三言两语把女儿下午做的事简单的说一遍。

    下午佳茵买牛奶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破书包。

    回来之后还找她要了一个打算送给贫困小学的书包,不一会儿又拎着书包出门了。

    苏黎做的那批书包为了耐脏,全做的纯黑色,上面还让工厂特意加印激励孩子们的标语——

    把握现在,展望未来。

    作为妈妈,她即希望女儿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自己的**,又希望女儿和她无话不谈。

    她看向明朗,压低声音说:“也不知道女儿把书包给了谁?”

    沈明朗垂眸,手指动得飞快的包着饺子:“肯定是给了需要的人。”

    “可她又拿回来一个烧焦的书包。”苏黎看了一眼客厅里,正擦拭二胡的女儿:“我问过了,明天她就背这个。”

    沈明朗挑眉:“要不,你一会儿找女儿聊聊?”

    “行吗?佳佳会不会抗拒我?”苏黎有些担心。

    还没等明朗回答,站在她旁边的张翠珠用肩膀撞了撞她:“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我问你呢?”

    苏黎回头,问:“怎么了?”

    “你下个月啥时候走啊?”张翠珠问道。

    苏黎:“19号。”

    下个月医院安排她去邻市的医学科研室学习,所以得出差一段时间。

    张翠珠了然:“那还有半个多月,能赶上分部工厂竣工剪彩吧。”

    “能。”

    秦春华从厨房端来刚出锅的饺子,脸上洋溢着笑容:“孩子们,快点过来吃饺子了。”

    闻声赶来的几个孩子,纷纷拿着碗筷,有的跑进厨房剥蒜,拿酱油还有陈醋的。

    张翠珠忍不住扬声说道:“二嫂,你还让他们吃,刚吃完晚饭。”

    包饺子是明天早上大家吃的。

    “没事,都在长身体呢。”

    秦春华尝过吃不饱的滋味,所以看着孩子们吃得香喷喷的,心里就一阵满足。

    沈君给两个妹妹调好酱汁,连忙塞在嘴里一个饺子,含糊不清的说:“三婶,我还能吃……二十个饺子。”

    张翠珠哎呀呀了几声,性格粗粝:“还二十个饺子,我要是你娘,我一个都不给你吃,晚上那盘子红烧肉,连汤带肉的全进你肚子里了。”

    “这么没节制的吃,想把胃吃坏了呀,再说你长得这么高,到时候不想嫁人啦?就不能控制控制啊。”

第272章:那你想要什么?

    沈君摇头:“我饿,总是吃不饱。”

    她在学校的体队里,是专业长跑运动员,活动量大,经常能感觉到饿。

    每天上学前,爸爸妈妈总塞给她一些零花钱,让她饿的时候买包子吃,有时候弟弟也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面包。

    其他队友大部分家里贫困,根本没钱买吃的。

    况且,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早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总之在体队里,她是那个经常被队友羡慕的。

    秦春华让孩子们都去客厅吃,几个大人继续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

    月至中空,在黑暗的夜晚里,向世间撒下银灰色的光芒。

    镀上一层神秘。

    苏黎带着两个孩子洗漱,她一边擦干灿阳的脸,一边和佳茵说:“女儿,一会儿把热牛奶给你师父送去。”

    佳茵正在洗自己的小手绢:“妈妈,牛奶热了吗?”

    “爸爸在厨房热牛奶呢。”

    灿阳扬起愈发圆润的小脸:“妈妈,我也要给姥姥姥爷送牛奶。”

    “好好好,来先把脚洗了。”苏黎蹲下来给儿子洗脚。

    她挠了挠灿阳肉乎乎的脚心,惹得小奶娃咯咯直笑,没一会儿就倒在她身上,抱住她的脖子,泪眼汪汪。

    “妈妈,你好坏,挠痒痒。”

    “灿阳,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灿阳举起手指,一根一根数,数到六,才奶声奶气的说:“妈妈,我才六岁。”

    苏黎扯过旁边的毛巾,给他擦脚:“六岁也是大孩子啊,姐姐也是六岁的时候,就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灿阳看向佳茵:“姐姐,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佳茵想了想,点头:“嗯,那个时候你才这么大一点。”

    “不可能吧……”

    灿阳看着姐姐比划出的长度,完全不信。

    洗完脚,他踩着拖鞋,一路小跑到厨房,张开手抱住沈明朗的大腿:“爸爸。”

    “怎么了?”

    灿阳眨着如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求证:“爸爸,姐姐说,我小时候就这么大一点。”

    沈明朗低头看一眼,随即揉乱儿子微卷的头发:“嗯,你姐姐说的没错。”

    “啊,那我小时候和小黄一样大吗?”

    小黄是家里养的土狗。

    灿阳小时候经常抱着小黄,到处跑。

    沈明朗逗儿子:“你小时候和小黄的孩子一样大。”

    “啊?”

    灿阳似乎一点都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和小黄的孩子一样大。

    给周父周母送牛奶的时候,他又开始缠着老两口问小时候的事情。

    说什么今晚也要和他们一起睡。

    苏黎没办法,只好叮嘱儿子不能太调皮。

    从老两口房间里出来,她转身敲门走进女儿的房间。

    “妈妈进来喽,牛奶喝了吗?”苏黎坐在佳茵的床边。

    “喝了一点。”

    桌子上的牛奶还剩下大半杯。

    佳茵滚到她的怀中,小脑袋枕着她的腿,将手里的书递过来:“妈妈,给我读。”

    苏黎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小王子?这本书你都看了好多遍了。”

    “嗯,它很好看。”

    佳茵重新躺回被窝里,拍拍旁边的位置,苏黎脱掉鞋,躺在女儿的旁边。

    将佳茵抱在怀中,翻开书页,柔软的嗓音缓缓的响起——

    ‘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就像其他上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

    ‘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就跟其他上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

    ‘对我而言,你就是宇宙之间独特的存在,对你而言,我也是世界上独特的存在。’

    佳茵听着妈妈的声音,缓缓的闭上眼睛,睡梦中仿佛已经来到小王子的星球。

    苏黎念完一章节后,见女儿已经沉沉的睡去,低头在佳茵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好好睡吧,女儿。

    她掖好被子,起身,无意当中看见柜子里已经凑齐的塑料小人。

    那抹粉色的骑兵,站在最前面。

    苏黎笑了笑,关好灯,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为女儿关好门。

    原本已经到嘴边问题,她忽然不想问了。

    因为,

    大人和小孩看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

    城乡结合村。

    少年翻墙出去,从土里挖出书包,小心翼翼的拍落上面灰尘。

    重新翻墙回到自己的那间草棚里,把书包藏在稻草下面。

    再躺回稻草铺成的床上。

    这草棚原来是养了一只牛,只是几年前被那个老女人卖掉了。

    后来,他就被赶到这里住。

    一年四季,只有这个时候最舒服,既没有蚊虫,又不会太冷。

    “小灼……”女人轻声细语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他转身背对着门口,面向墙壁,整个身体蜷缩一团,安静的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儿,女人推开木门走进来。

    清秀的脸上的新增了许多青紫的痕迹,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来到儿子的身旁。

    “小灼?小灼?”

    喊了几声,躺在稻草床上的少年都没动一下。

    女人长长的叹气,丈夫和婆婆都睡下了,她才敢放心的来找儿子。

    “小灼,妈妈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当初妈妈想把你留在老家,是你非要跟着过来的。”

    “你让妈妈带你走,可你这么小的年纪,哪里知道外面的社会有多险恶?女人没了男人没办法生存下去。”

    “更何况我还带着你,去外面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在这里还能有一片瓦遮风挡雨……”

    他双眼紧闭,纤弱的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哽咽:“所以,你一直把我当成累赘,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更好,对不对……”

    “陈灼!”

    女人尖声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话音落下,带伤的脸上又划过一抹愧疚。

    她重新放软声音:“小灼,明天等爸爸和奶奶出门,妈妈给你冲鸡蛋花喝。”

    少年沉默:“……”

    “不想喝吗?那你想要什么?”

    女人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儿子开口说话,微微探过身体,见他已经睡了。

    她叹了叹,起身扯过脚边的破被子盖在儿子的身上,然后离开。

    夜深起风了,吹动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

    其实陈灼并未睡着,狭长的眼睁开,里面的光渐渐的暗淡下去。

第273章:姐姐,帮我擦药好不好?

    没爹的孩子呱呱叫,

    没娘的孩子叫呱呱。

    没爹的陈灼是野种,

    丢在路边当小狗。

    汪汪汪……

    没离开老家村子时的陈灼,就是在村里小孩子的嘲讽下长大的。

    听村里人说。

    他妈妈未婚先孕生下他,有人议论,说他爸爸是结过婚,是个木匠。

    当时的手艺人都受大家的尊重,谁家要是做家具,盖房子都找他。

    每次请木匠,必须是好酒好烟的招待。

    所以,村里人都说妈妈是看上爸爸的钱,也是妈妈先缠上爸爸,想用肚子里的他威胁爸爸离婚。

    那个年代,妈妈的做法,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锅里。

    瞬间炸开。

    直到他的出生,这件事情都没有过去,村里的大人和孩子对他和妈妈的嘲讽,一直存在。

    就连妈妈的家人都不能接受她,在她大着肚子的时候把她赶出来。

    陈灼不知道妈妈那个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只记得在他快六岁的时候,有人要娶妈妈。

    那人就是他现在的继父。

    继父听说昌凌市发展好,便举家来到这,租了一间房子。

    刚到昌凌,继父拿着全部的钱去市场做点小生意。

    没想到,被小偷偷了钱,连家里唯一值钱的一辆破旧三轮车也被偷走了。

    ……

    外面杨树上的树搭儿掉光了,新长出来的杨树叶子,泛着油汪汪的绿。

    转眼,已经六月中旬。

    又是一个周末。

    陈灼拎着破的编织袋从垃圾堆走出来,袋子里还装了一些废品。

    他低着头,往下一个垃圾堆走去,直到一抹白色出现他的面前。

    陈灼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鹿眼,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光。

    他咬唇,微微的怔住。

    捏着编织袋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收紧。

    佳茵和灿阳手牵手,打算去公交车站,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小乞丐。

    “你剪头发了。”

    佳茵性格沉稳,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长大,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下,都能表现出落落大方。

    对面的陈灼有些无地自容的低头。

    没想到一眼却望见,靠在小公主身边的男孩,也正眨着眼睛看他。

    忽然。

    “哕——!”

    小男孩冲他做出鬼脸,门牙还缺了一颗。

    男孩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

    刚才灿阳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不知因为什么,倏然哭了起来。

    赶过去的周母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他到了换牙的时候。

    门牙掉下来,出了许多血。

    他漱掉口中的血,手里捧着那颗光荣下岗的牙齿,想要给妈妈看。

    佳茵便带着弟弟,到公交车站去接妈妈下班。

    陈灼一直垂下的目光,慢慢的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女孩。

    她脸颊柔嫩,嫩黄细软的头发撒满肩头,穿着短袖和背带裙,还有白到发光的布鞋。

    小公主还是那样干净……

    而自己还是这样邋遢。

    陈灼薄唇紧抿,冷漠的说:“谢谢你的书包……和文具。”

    佳茵一双杏眼弯了起来,成了一抹明亮的笑:“我也要谢谢你的书包和小兵人。”

    “那是……我……”捡的。

    可还没等他有勇气说出来,小公主浅浅的笑:“我喜欢粉色的。”

    所以黑色书包就送给你吧。

    “有空来我家玩。”佳茵牵着弟弟离开。

    陈灼回头。

    小男孩也扭头看他,再次朝着他吐出舌头,做鬼脸。

    两个姐弟走远。

    就听稚嫩又有点漏风的声音传过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喜欢粉色啦?”

    ……

    她不喜欢粉色。

    陈灼想。

    *

    不知从何时起,站在神坛顶端的小公主和他越来越熟悉起来。

    沈家的孩子会在家门口玩游戏,他偶尔也会蹲在旁边,羡慕的看着他们。

    小公主玩累了,额头上冒着汗水,走到他身边蹲下,将手里的冰棒分给他一半。

    “吃吧。”

    “谢谢姐姐。”

    陈灼只比佳茵小一个月,可她已经念初二了,自己才上五年级。

    想到上学这个问题,他微微抿起菲薄的唇……

    不知道奶奶还能不能让他念初中。

    灿阳从不远处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指着陈灼手里的冰棒:“姐姐,你为什么不给我?”

    “家里还有。”佳茵擦了擦弟弟脏兮兮的脸:“姐姐的这个给你。”

    她把自己手中的冰棒递过去。

    “不要,这是姐姐的。”灿阳摇头,窝在她的怀中扭着胖乎乎的身子。

    他撅起小嘴巴,盯着陈灼,害怕姐姐会被他抢走。

    陈灼冲着小男孩勾起一抹浅笑,起身:“姐姐,我得走了。”

    这声姐姐比灿阳叫得都甜。

    灿阳皱起小眉毛,凶巴巴的望着他。

    “你等等。”

    佳茵喊住他,起身快步朝家里跑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箱子,来到他的面前。

    “给你。”

    陈灼抿唇:“这是……”

    “医疗箱,我做的,里面有碘酒,红药水,棉签,还有创口贴。”佳茵将小箱子塞在他的手中。

    她一双明媚的眼眸落在他的脸上,声音依旧绵软:“你怎么总受伤啊?”

    “大国他们还欺负你吗?下回你就往我家跑,他们就不敢追你了。”

    陈灼低头,打开小箱子,里面装得满满的,每个小瓶上面都细心的写上标签。

    字体娟秀优雅。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字。

    箱子盖子里侧,贴着一块小镜子,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

    小灼要健健康康。

    佳茵见他盯着那行字看,解释道:“我妈妈说,健康才是最大的幸福。”

    陈灼点点头,眸子又黑又沉,开口向小公主提出今生最过分的请求:“姐姐,帮我擦药好不好?”

    他有时特别羡慕她弟弟。

    可以腻在她的怀中。

    可以抱着她的脖子叫姐姐。

    佳茵:“好呀。”

    她上前一步,靠近他,从小箱子里拿出棉签,蘸取一点碘酒,软软的声音提醒他:“有点疼。”

    “没事。”

    更疼的,他都受过。

    冰冰凉凉的药水碰上他额头上滚烫的伤口。

    却格外的舒服。

    带走了火辣辣的疼。

    这伤是昨晚奶奶拿碗底磕的……

    两个人虽然一样的年纪,但佳茵比他高出半个头。

    他只到她鼻尖的位置。

    陈灼微微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肌肤娇嫩,浓密的眼睫翘得可爱,他能看见小公主漂亮的褐色眼眸。

    里面暗影流动,仿佛像有山川河泊,暗夜星河,还有……

    他自己。

第274章:我不去上学了

    “别处还有伤吗?”

    待佳茵落下眼睫,看过来,轻声问的瞬间。

    他飞快的垂下眸。

    陈灼抿唇。

    耳根忍不住爬上一抹燥热,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情不自禁的颤抖。

    他被自己这样的反应吓到,连连后退两步,匆忙关好箱子盖。

    “姐姐,我走了。”

    说罢,迈开双腿,飞奔似的落荒而逃。

    夜幕降临。

    陈灼如往常一样,先去一趟废品站,依旧还是两分钱。

    即便是他奶奶过来质问,废品站老板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看着就够唬人的。

    男人嗓门还大,眼睛瞪得很凶:“妈的,死老太太,让你孙子天天捡垃圾,还有脸来?”

    “嫌钱少,就把这堆垃圾拿回去,自己收着当宝贝,赶紧把二分钱还给我。”

    老太太吃软怕硬,只知道在家里面横,碰上这么彪悍的男人,双腿都打颤。

    可附近就这么一家废品收购站。

    不送到这,还能送哪去。

    二分钱就二分钱。

    苍蝇肉小,也是肉啊。

    陈灼每天放学就得去捡垃圾,到周末就得捡上一整天。

    他收起二分钱,手里拎着姐姐送给他的小药箱,往家走。

    在路过小卖店时,看着挂在门口货架上精致的发卡,稍微顿住脚步。

    金属质感的蝴蝶发卡,做得栩栩如生,翅膀会颤动,像是随时随地就会飞走。

    “这个多少钱?”陈灼指向一个蝴蝶发卡,侧目问小店老板。

    “一元。”

    小店老板穿着背心大裤衩,塑料拖鞋,坐在旁边大树下乘凉。

    他看着陈灼穷小子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买不起,懒得站起来揽客。

    一元……

    太贵了。

    陈灼咬咬唇,捏紧口袋里的二分钱,这是要交给老女人的钱。

    偷偷花了,他和妈妈都得遭殃。

    怎么才能攒下一元钱,给姐姐买个发卡?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倒是东头那边新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

    就是距离有点远,得走上一个多小时呢。

    只要他每天多捡一些废品,一部分卖给附近的这家,另一部分卖给东头那家。

    偷偷的攒下一些钱,给姐姐买发卡,感谢她送给他的小药箱。

    陈灼把小药箱埋在家附近的土里,再回到院子里。

    老太太还是坐在水池旁的位置,用扇子拍蚊子。

    看见他走进来,她刻薄的嘴角勾起,声音尖酸:“呦,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钱呢?”

    老太太把扇子摊平,举到他嘴边,盯着陈灼把两个硬币放在上面。

    她满意把二分钱收起来,看都不看男孩一眼起身朝屋里走去:“家里没有饭了,饿一宿吧,哼,饿都饿不死。”

    “怎么不死在外面,没出息的玩意儿,活着都浪费粮食。”

    陈灼回到自己的草棚里,躺在稻草床上,望着乌黑的棚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等他攒够钱,就买个那样好的蝴蝶发卡。

    送给姐姐。

    半夜无人时,还是和往常一样,陈灼翻墙出去找到小药箱,重新回到草棚。

    掀开一处稻草,把小药箱和书包放在一起,他如同黑夜幽深的眼眸,终于有几分明亮的希冀。

    陈灼比以前更起早贪黑,只为多捡一些废品,再走上一个多小时的路,卖到新开的废品站。

    那天,他刚进门,就听见妈妈的哀求。

    “婆婆,小灼还小,您不让他念书,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放屁,满嘴喷粪的玩意,他是什么东西?达官贵人啊?我还耽误他?”

    老太太刻薄尖酸的声音传来。

    “婆婆……”

    老太太冷哼,打断女人还未说出口的话:“十一岁的大小伙子,你还当他是小孩子?你可真舍得惯着他。”

    “儿媳妇啊,婆婆作为过来人告诉你,这男孩就不能惯着,得历练他!”

    “我儿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知道挣钱了,哪里像他这样,好吃懒做,吃啥啥没够!”

    女人哭声渐起:“婆婆,工地里的活,一般的男人都干不了,你让小灼去,会把他累死的。”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猛地做起来,手里的鸡毛掸子抽在炕边的木头上。

    ‘啪’的一声。

    女人瘦弱的身躯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老太太嘴角狰狞的吊起来:“你嫁进来这么多年,是挣来了一分钱,还是给我生了一个宝贝金孙了。”

    “我们陈家可是几代单传,要是香火在你手里断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倒是你儿子,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跟着我陈家的姓!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感恩,张口闭口的让你儿子上学。”

    “上学不花钱吗?我这个做奶奶的,也算是观世音下凡,大发慈悲的让他上了五年的学。”

    “现在我只不过让他去上班,你就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怎么的?想盼我早点死?”

    老太太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鸡毛掸子虎视眈眈。

    仿佛,只要女人敢点一下头,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抽下去。

    “婆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女人说到这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她跪走几步,来到老太太的近前,泪眼汪汪的哀求:“婆婆,就当我求求你,无论怎样,小灼都得念完初中啊。”

    “将来走在社会里,也不会被人嘲笑文盲,婆婆,我求你……”

    老太太抬起腿,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滚一边去!求我也没用,以前的孩子哪个不是念一两年的书,会写个名字,就得帮家里挣钱。”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儿子多个啥!赶紧做饭去,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给我生个孙子,我供他上大学,我都乐意。”

    “婆婆……”女人摔倒在地,还想说什么。

    陈灼从外面走进来,黑黝黝的目光不见底,沉声道:“妈妈,别求了,我不去上学了。”

    女人急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他的面前。

    她抬手用力的捶着儿子的后背:“你是想我死吗?你不上学还能做什么,做小文盲吗?上学是你唯一的出路!”

    “来,我们一起求奶奶,求她让你上学……跪下!”

    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他的肩膀,想让他跪在老太太的面前。

    陈灼死死的抿着唇,瘦小的身子挺直,不曾弯曲半分。

    “我让你跪下!跪下!”

    女人喘息剧烈,不停挥手打在儿子的身上:“你求她啊……”

    老太太见陈灼的态度,得意的笑了笑:“还是小灼懂事,你看看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说完,她也不管母子两人的反应,离开房间,去胡同里找邻居聊天。

    女人蹲在地上,捂脸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当中尽是绝望。

    陈灼低头,看向纤弱肩膀止不住颤抖的女人,他黑漆漆的一双眸,狭长微垂。

    黑得没有一丝光。

    没用的。

    求了老女人又怎样,又不会真的让他继续念书。

    如果他今天真的跪下求她,等到那个男人回来,妈妈又该遭罪了。

    陈灼回到草棚里,翻开一块砖头,把今天卖废品的钱,谨慎的放在下面。

    然后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疲惫的闭上眼睛。

    已经三毛钱了。

    快了快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

    邻居的大哥上门,老太太让陈灼跟他一起去工地干活。

    路上,那大哥和陈灼叮嘱几句:

    “有人问你多大,就说你十六,记住没?”

    陈灼沉默的点头。

    “其实在工地上干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卖力气,搬砖,抬钢筋,工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再次点头。

    “记住啊,千万别偷懒。”

    ……

    同一天的上午。

    第一人民医院三楼。

    苏黎走到护士站,果然看见王召在里面,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王召双手插兜,快步来到她面前:“苏医生,怎么了?”

    “明天出差,跟我一起去。”苏黎开门见山。

    王召怔住:“啊?”

    苏黎露出笑意:“怎么,不愿意去?那我叫别的实习生去。”

    “我愿意去。”

    王召赶忙拦住她,对上她的眼睛,真心实意的感谢:“谢谢你,苏医生。”

    苏黎:“这是我特意找院长要得名额,这次的学习很重要,到了那边,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知道吗?”

    “知道了……”王召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谢谢师父。”

    苏黎嫌弃的皱起眉头:“这一声师父也太廉价了吧,什么表示都没有。”

    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办公室走。

    王召紧跟在她身边:“我请你吃饭,师父。”

    “算了,你才挣几个钱啊。”苏黎认真叮嘱:“今晚收拾好行李,早点休息,明早四点火车站等我。”

    “好勒。”

    “别光顾着高兴,我可是会随时随地的考验你,一旦到了那边的研究所,压力不比在手术台上轻松。”

    苏黎话里话外给了他许多的压力,不过,她也深知,王召这个人很自负。

    同时,也极其聪明,任何问题在他面前说一遍,他就可以完全理解。

    但要想把王召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心内医生,光有压力,不足以让他成长。

    更多的便是需要一些肯定和赞赏。

    这次去外省出差学习,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坐火车需要二十个小时才能到。

    苏黎买了两张底层软卧,其实医院负责报销的费用只能买硬座。

    但她一想到要坐那么长时间,就觉得腰疼。

    二十个小时得多难熬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730/ 第一时间欣赏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最新章节! 作者:外婆不烧仙草所写的《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为转载作品,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介绍:
【1v1,团宠,甜文】
苏黎荒唐了半辈子,放着温柔帅气的丈夫不爱,可爱聪明的女儿不疼,偏偏看中了村中的瘪三。
不仅被掏空了钱,又差点骗了身,最后被他们设计陷害葬身火海,害得年仅四岁的女儿烧毁半张脸。
大火之后,她的魂魄被禁锢在丈夫胸前的一块玉佩里,看着他从海上回来捧着她的骨灰痛哭,一路独自带着女儿走出梦魇。
而他靠着本事成为之后最成功最有名的企业家,她仿佛也跟着丈夫度过了这一辈子。
自然也没有错过,在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里,那一声声的嘶哑:阿黎…………
沈明朗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媳妇站在火里喊着疼,他便什么都不管了,做了两天火车,风尘仆仆的赶回家。
谁曾想高冷媳妇化身黏人小妖精,抱着他乱蹭:“老公,你的心跳,我上辈子听了一辈子,永远都听不腻。”
沈明朗宠溺一笑,温柔至极地抚着她的发:“嗯,我们下辈子还会是夫妻。”
生生世世。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八零福运甜妻有点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