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我们生个孩子吧
佳朗一次性用品工厂一共走过了五个春夏秋冬。
短短五年,从一个负营收,被很多人不看好的厂子,成为昌凌市经济市场的中流砥柱。
正因为这样飞跃式的成长,佳朗工厂的一举一动在昌凌市乃至省里都备受各阶层领导的关注,所以这次工厂里的年会邀请到很多政圈人物以及合作伙伴。
一月中下旬,在富丽华酒店总部召开年会。
主要内容就是总结去年的战绩成果,确立工厂明年的营收目标和未来五年的发展走向,还有分部建厂开业的前期准备,自然也少不了表彰员工和瓜分年底分红的场面。
苏黎依旧觉得这样的年会太过死板,没什么热闹,在年会召开前让员工自己想几样互动游戏,如此一来,员工一边吃饭喝酒,还能看热闹,气氛自然会轻松愉快。
作为佳朗合作伙伴的富丽华自然不能缺席,接到消息的富娇从南方赶回来,不过第一站回的是她和周学永的小家。
富娇拿出钥匙,打开门拎着行李回到家,房间里空荡荡的,连点人气都没有,她皱了皱眉头。
外面天都黑了,周学永都没回来,是没下班吗?
这房子是他单位分的,无论是小区里的环境,还是房子的格局都不错。
两间相对的卧室,中间是卫生间,客厅朝南,采光度非常好,北面是厨房。
所以她进门,一眼就能看清整个客厅的状况。
只见木质的沙发上堆成一团的被子,还没来得及叠,看来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在客厅里睡觉,连卧室都不回。
富娇叹气,换上轻便的衣服,开始收拾房间,也没告诉周学永她回来的消息,毕竟他也挺忙的。
周学永确实很忙,到处都需要应酬,虽然不必像前几年那样亲自下乡视察,但很多事情依旧还是需要他亲力亲为。
另一个原因,就是富娇不在,那个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所以周学永选择日复一日的用工作麻痹自己。
等到他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原本是不想回,因为外面下起了雪,担心家里的窗户没关,再把水管冻爆了。
周学永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的小台灯亮着。
娇娇回来了?
他抿着唇,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加快跳动了几下,换好鞋的过程当中,就已经把家里打量个遍。
墙上已经被阳光晒掉颜色的双喜字不见了,地面干爽,茶几还放着饭菜,就连他经常睡觉的窝也被收起来了。
周学永看到这儿,耳根忍不住发热发红,下意识的想,娇娇会不会嫌弃他吧……
连被子都不叠!
一路来到卧室,他抬眸看去,只见富娇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睡觉,被子夹在双腿之间,整个后背都露在被子外面,原本冰冷的房间因为她的存在变得温暖炙热。
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来自她身上的香气,让他情不自禁的沉醉,胸膛里的心跳轻快几分,嘴角勾起的弧度浅浅淡淡,却有着难以言表的喜悦。
他的娇小姐……
周学永轻手轻脚的上前,可刚靠近床边,原本沉睡的富娇却一下子惊醒,整个身体往后缩,等看清眼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娇声娇气的说:“你回来了?”
“嗯。”
周学永坐下来,抬手抚顺她的长发,轻声的问:“怎么了?”
富娇摇头:“没事。”
见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强求,漆黑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嘴角的笑容未曾落下半分,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看着。
她迎上他的目光,看见男人脸上的疲惫,心疼的问:“饿不饿?我去把菜热一下吧。”
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周学永抬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别动了,我去吧,你是不是也没吃呢?跟我一起吃点?”
“嗯。”
“那稍微等一会儿。”
周学永起身洗手,把客厅茶几上的饭菜端到厨房,点开煤气阀开始热菜,不一会儿氤氲的白色热气从滚烫的锅中腾腾升起,他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菜的味道有点怪。
周学永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土豆尝了一口。
“咳……咳咳咳!”
太酸了。
哪里是炖土豆啊。
分明是醋溜土豆……
他眉头瞬间紧蹙,面容痛苦,剧烈咳嗽几声,连忙俯身吐掉土豆,喝水漱掉口腔里的异味,关掉燃气,望着锅里的菜一阵发呆。
周学永的目光瞥到放在地上的一个塑料白桶,怔愣了下,拧开盖子他闻了闻,一股酸味。
看来他的娇小姐把这桶白醋当成白水了!
房间里的富娇睡不着,起身先把他的换洗衣服准备好,这时就听厨房里的周学永喊道:“娇娇,我想吃面条了,面条你喜不喜欢?”
“可以啊,我爱吃。”富娇探头回应。
大半夜的,周学永吭哧吭哧擀面条,差不多凌晨两点钟,香喷喷的葱油面做好,端上茶几:“吃饭啦,娇娇。”
“来啦。”
不一会儿,富娇踩着拖鞋兴冲冲的从卧室里冲出来:“哇,好香呀。”
周学永拿床被子铺在茶几边,两个人紧挨的坐在上面,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一口一口吃着面条。
几分钟后。
“会不会太无聊?”周学永见她不说话,便轻声问。
早知道就听妹妹的话,给家里买个电视,即便是他不在家,娇娇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富娇摇头:“不会啊。”
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他到底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电匣子打开,先有滋滋的噪音从里面响起,随后一段渐渐清晰的评书传出来。
周学永抿唇,能感觉到紧挨着自己身侧的那抹热度:“什么时候走?”
富娇想了想,偏过头,一张圆嫩嫩的小脸看向他:“不走了。”
他轻挑眉尾,微微怔住。
“南方很多事情都稳定了,就让小傲去负责吧,我留在总部这边,这样我还能多陪陪爷爷。”
“为什么啊?”
周学永了解富娇,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决定留下来。
富娇未语脸先羞,说出的话却异常的惊人:“我们生个孩子吧。”
周学永瞬间僵住。
她刚刚说什么……
第261章:明年也可以
“我们生个孩子吧。”
“就在今年。”
“生个小羊宝宝。”
富娇一口气说了很多,可说到最后,也不见他回应一声,有些泄气的咬了咬唇瓣,埋下头望着碗里的面条,手里的筷子无助的搅动着……
她想了想,继续说:“你要是不想生,婆婆那边怎么交待呢,再说了,你年纪也很大了嘛。”
周学永深邃的目光落在眼前妻子的脸上,脑海里有些空,她……刚刚说什么?
生个孩子。
羊年生个羊宝宝。
记忆里又突然想起结婚那天,司仪说的那些话——
从从容容生个好,什么是好,一儿一女才是好。
一半儿像你,一半儿像我。
“……”
富娇忍不住叹气,不想搭理他,目光忽然从窗帘缝隙当中瞥见外面,娇嫩的粉颊上瞬间露出惊喜:“下雪啦!”
这个冬天她一直在南方呆着,那边根本不下雪,只有透入骨子里的冷风,湿漉漉的,关节似乎都被泡得有些疼。
昌凌市的冬天虽然很冷,但房间里很暖和,遇上下雪天才是最好玩的,从小她就喜欢带着弟弟和小朋友打雪仗。
“小永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用雪团丢你……”富娇打算起身,趴在窗户上看雪。
坐在她身边的周学永忽然伸出手。
他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握住娇小姐的手,轻轻的往回拉,她跌靠在他的怀中,那抹熟悉的温暖重新填满他整个胸膛。
周学永抱紧她,下巴垫在她的头顶,眼底酸胀,双唇紧绷到颤抖,压抑住汹涌的泪。
富娇。
富娇。
娇娇。
他的娇小姐……
曾经,她是属于他的,也一度失去过,甚至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在想,若是那时重来,绝对不会再放她走,就算是跪,也要把她跪回来。
再重新抱进怀中,贴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给她,与她每秒每分每刻,每天每月,每一年,岁岁年年,暮暮朝朝不分离。
他更以为……
以为这辈子两个人再也不会见面了,只能靠着曾经她遗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香气,柔软,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支撑他走过剩下的余生,最后带入黄土与他合葬。
可如今,失而复得。
那个调皮天真的娇小姐还说要给他生孩子,过一辈子。
这样奢侈的念头,他也想了半辈子,想到他的心,他的躯,粉身碎骨。
“你怎么啦?”富娇窝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男人的颤抖,她抬起手抱住他的腰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脊骨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外面下雪了,明天陪我打雪仗吧……明年也可以。”
这句话,像是控制周学永身体里野性的开关。
他将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低着头寻找到她的唇边,狠狠的亲吻过去,压抑在血液里许久的情爱瞬间沸腾,在他的皮肤下游走狂奔。
周学永呼吸粗重,捧着她的后脑,没有任何技巧的轻吻,掠夺着她的呼吸和气息。
富娇原本就娇软的身体,被男人身体上炙热蒸得更加发软,粉颊羞红,一双白净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娇生生的回应。
记忆一瞬间拉回她十七岁那年。
从富娇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是做生意的,一开始是母亲走街串巷的卖糕点,后来家里就开起了养马场。
那个时候连自行车都很少,家家户户都需要用马拉车,她家的马就是卖给各大公社的。
那年冬天,家里的马总是生病,后来县里的防疫站过来检查,怕是什么传染病。
那就是她第一次遇见周学永。
他长得白净,五官清秀,那么冷的冬天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和稻草一样颜色的毛衣,肩头背着一壶消毒药水。
以前防疫站来的都是老头子,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伙子,比村里的男孩都好看,富娇趴在墙头,偷偷看。
没想到,下一秒,他抬眸朝着她在的这边看过去,清明的眼眸里连点情绪都没有,静静的注视她。
富娇伸出手收集墙头上的雪,攥成一团,朝着他砸过去,看见雪团在他毛衣上炸开花:“哼,看什么看?”
等到消毒工作结束之后,他们这群人被爷爷和母亲请进屋暖和,她和弟弟站在角落里发呆。
接着就被母亲叫去给客人倒茶,她乖乖听话,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好茶,轮到他时,忍不住抬眸看去,被她砸的地方有些水痕。
同时,她也看见他毛衣衣领边缘的地方已经坏掉了……
听见其他的人向母亲介绍:“丽华,这是我们防疫站新来的小同志,周学永,你叫他小周就好。”
周学永……
第二天,他依旧跟着防疫站的老头子们一块过来。
她还是趴在墙头那处,趁着四下无人,问他:“喂!小永子,明天你还来么?”
他没回答,却反问她:“你多大?”
“十七了。”
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有的已经开始被人介绍对象了,可爷爷和母亲舍不得她,总想留她几年。
富娇嘟起嘴巴:“明天陪我打雪仗。”
周学永笑了笑:“明天不行,明年吧,等你到十八岁的。”
“十八岁我就不玩了!哼!”
说完,她从溜下墙头。
今年。
她三十八岁。
富娇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容,眼前慢慢的聚集起一层泪水,模糊了视线,从眼角落下,渗入发中。
周学永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吻掉她鬓角的泪,舌尖缱绻,卷走她最后一滴泪:“别哭,我心疼。”
“对不起。”富娇哽咽。
“不用说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从半年前我就是你的丈夫,我们是夫妻,相爱一辈子,相守一辈子,再也不分开了。”周学永轻轻的吻了吻她哭到微红的眼皮。
……
两个人辗转回到卧室,他望着妻子娇羞的脸庞,最后一丝的理智彻底消失,周学永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看向她,声音嘶哑低沉:“可以吗?”
富娇捂住脸,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见他黑眸里映着的自己,那种神情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
唔!
她有些痛苦的抿唇。
周学永整个脊背也都僵住。
这是……
第262章:娘对不起你和弟弟
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
外面的雪还在下,周学永起身拉开窗帘,露出一条缝隙,富娇躺在床上就能看见窗外的雪景。
雪花如同一片片鹅毛飘飘扬扬,从窗口落下离开视线后,依旧往下落,仿佛要落入百尺深渊。
就如同她这个人,一直悬空,一直入深渊。
周学永把之前弄脏的床单和衣服换下来,富娇抱着被子,露出一对软嫩的圆颊,粉嘟嘟,眼睛明亮。
一如那年趴在墙头,偷偷看他时的天真模样。
他铺好左边的被单,富娇滚到左边,又飞快地铺好右边,她抱着被子重新回到右边,周学永简单收拾一下,躺回到她的身边。
刚躺下,娇小姐伸出软绵绵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周学永紧紧的拥住她,漆黑明亮的眼眸垂下,望着她。
“娇娇。”
“嗯?”
他抬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的在耳边问:“还难受吗?”
富娇靠在他的怀中,无论外面世界有怎样的天寒地冻,风餐露宿,只要在他的怀中,他的世界里,一定会为她遮风挡雨,赴汤蹈火。
“刚开始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她软糯的嗓音带着困倦音。
“睡吧。”
周学永吻了吻富娇的额头。
耳鬓厮磨了那么久,她确实很累很困,眼皮上下打架,可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很想很想……
房间里有暖气,连空气都被烘烤得很温暖,只有她裸露在被子外的肌肤摸上去冰冰凉凉,一丝丝安抚着他体内残留的肾上腺素。
他的娇小姐。
这些年,不在他身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刚刚碰到……时,不震惊那是假的,她不是去国外结婚了吗?嫁给一个有很多钱的外国人,能帮她完成妈妈的遗愿,可为什么还是……
除了震惊之余,只有心疼,没有一丝庆幸和惊喜,他很想知道这些年娇娇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可内心深处却在拒绝。
因为光是知道这些,就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他不怕她离开,不怕自己余生孤独终老,只要她这朵花常开,自己低落尘埃化为春泥又如何,他更希望她离开之后能够找到良人,幸福开心一生。
可如今偏偏事与愿违。
从二十到四十这段人生当中最风华绝代的年纪,她受尽委屈。
以前老人嘴里总说出‘早知如此’,他并未有多少理解,此时却感同身受。
真如刀刃劈骨。
富娇迷迷糊糊的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未入睡,肌肉紧绷,她往他的怀中蹭了蹭,软声说:“都过去了……”
她困倦到眼睛紧闭,一双娇嫩的手摸摸索索的寻着了他的手,用力的握紧:“那个时代就是那样,我们生在那时,长在那时,注定要背负很多东西,你不是也一样么,很苦不是吗?”
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因为母亲被抓,一切都戛然而止,岁月动荡,母亲天天被当街审判,她也只能从街角遥遥的看母亲一眼。
那年冬至,娘再也没回来。
被抓前,娘对她说了很多话:
“娇娇,你要听爷爷的话,娇娇,娘对不起你和弟弟。”
“娇娇,娘没机会带你和弟弟去吃西餐了。”
“娇娇……”
舅舅的出现给暗淡的日子里照来一束光,可这束光没亮多久就再次熄灭,带来无尽虚空。
她原本期待光明,而踏上去往国外的飞机那刻起,她便与黑暗常伴。
谁能想过。
她这双娇嫩的手为名义上的老公端屎接尿……
想到这里,富娇的手微微颤抖,蓦地松开周学永的手,难控制的捏成一团。
下一秒,周学永重新握住微凉的手:“好了,别想了。”
“嗯。”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
舅舅和母亲同父不同母,他的母亲是一位外国人,传闻家族显赫却热衷当一位记者,那时她跑到国内采风,和爷爷相爱。
两个人恩爱五年,舅舅三岁时,她却带着舅舅一句话没留的离开爷爷,离开这里。
后来,爷爷再婚,生了下她的母亲,取名,富丽华。
从那之后,爷爷和奶奶再无一子。
转眼母亲到了花季之年,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生下她和弟弟,在她弟弟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偷走家里所有的钱逃之夭夭。
富傲就是在娘的背上长大的,娘总是带着他走街串巷的去卖糕点,奶奶去世后,只有她和爷爷在家做工。
那段时光,是她幼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动荡,没过多久,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她会穿着村里其他小孩子穿不到的大绒红裙。
像个小公主。
母亲出事后,舅舅突然出现,告诉她只要带着家里大部分的财产跟他出国,再找一个人结婚拿到绿卡之后,那些被调查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也就保住爷爷和弟弟了。
她动摇了。
那年,她二十一岁,认识周学永四年仅此。
打破最后一丝犹豫的事,是爷爷被村里人打,短短三天她就已经办完所有手续,只要爷爷和弟弟安全,她就走!
家里出事期间,所有人都躲着来,唯独有一个人不会,他似乎天不怕地不怕……
“你怎么还敢来,不怕他们调查你吗?”富娇盯着面前的周学永,厉声质问。
周学永脱下外套裹在她的身上:“不怕,随他们去调查吧。”
富娇冷得打哆嗦:“你走吧,别来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看我现在有多落魄?看我的家四分五裂,还是来看我是怎么嫁人的?”富娇抬起眸子,眼底氤氲着一圈圈的泪。周学永慌了:“嫁人?你嫁什么人?”
“我要出国了,找一个外国人做老公,你这回听懂了吧,难道想让我嫁给你,让你成为他们的枪靶子?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防疫站的小同志,甚至你至今还穿着破烂的衣服!破的鞋,吃了上顿没下顿。”
周学永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目光说不上的清冷。
“就好像,你说怀念妹妹,可你为她做过什么?记住了,你只是一个防疫站的小同志!你保护不了妹妹,也保护不了我!”
这就是现实!
别因为我而葬送你这一生。
分别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等到她随着舅舅离开,都没有再见到他,也许以后也不会遇见了。
富娇吞下喉中哽咽,回忆里的周学永,穿着单薄破烂的衣服省下钱为她买来大剧院里的电影票。
两毛五的票对他一个月挣五六块钱的人来说是天价,保护不了她的他却牵动着她时时刻刻的喜怒哀乐。
若问报应,就是到国外后,舅舅变了脸子。
她被迫嫁给一个年近七十半身瘫痪的老男人……这不是结婚,这是给这个老男人当保姆。
连逃都没机会,外面全是保安,逃一次打一次,受尽屈辱。
后来,她才知道,舅舅为了争夺家族权利,不惜用她来当诱饵,让那个老头成为他的筹码之一。
筹码之二,便是她带来的钱。
那是母亲辛辛苦苦挣来的,她却没有保护住。
直到那个老头去世,时间长了,舅舅逐渐对她放下防备。
她想报仇,想要一雪前耻,可刚刚在国外创出一片天地的时候,却被舅舅一举重创,就连国内的这件事情,都是他给她的一个警告!
……
富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了。
周学永扯着一张椅子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几份报纸,低头仔细阅读,听见声音后,他抬眸轻笑:“醒啦?”
富娇揉揉眼睛,慢半拍的想起昨晚的画面,粉颊滚烫,不过这是早晚的事,好早一点生孩子。
她轻声的问:“你不上班吗?”
“休息。”
周学永起身坐到床边。
她的眼睛亮了亮,低头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他也是这样问的。
富娇鼓着腮帮子,回答:“我算算,自从我们结婚后像这样相处有几天。”
“十天。”
“……哇,你算的好快。”富娇摸摸他的脸。
也就是说,结婚半年,小夫妻才单独相处十天,每次还都是匆匆忙忙。
现在的清闲,真的让人欢喜。
周学永露出清淡的笑,手指衔起她的一缕发丝:“起床吧,一会儿初盛过来接我们。”
“妹夫的二哥?”富娇记得,在婚礼上见过沈老二。
“嗯。”
“可是我还没给家里人买礼物。”富娇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脑袋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咬了下唇瓣:“我身上的衣服你穿的?”
“嗯,怕你着凉。”周学永点头,但清冷的脸庞下,羞红慢慢的爬上脖子。
她下地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时,嘴角轻轻地勾起。
换好后,踩着厚实的棉鞋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周学永的身后,腻腻乎乎的粘着他,一会儿拉拉衣角,一会儿靠在他的后背上。
周学永正整理行李,侧目看向她:“这次去爹娘那可能要住上一段时间。”
“嗯嗯。”
“等到佳朗和富丽华开完年会,我陪你回爷爷身边待几天。”
“嗯嗯。”
“若是娘问你什么,尽管往我这边推。”周学永认真的叮嘱她。
富娇抿唇:“除了怀孩子还能问什么啊,再说昨……昨晚肯定能怀上。”
闻言,他眉尖微微挑起,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搞小动作的娇小姐,沉声道:“昨晚,我避孕了。”
富娇:“……”
“为什么啊?你不想要孩子?”她气得想捶死他。
“不是,你年纪大了……”
“你年纪才大了呢!你都四十六了,黄土都埋到这儿……这儿!”
富娇仰着头,气呼呼的用手在胸前比划一个位置,随后想了想觉得太高了,又降了一些。
周学永抿唇,静静地看着她炸呼呼的样子。
富娇见他不吭声,都被气乐了,转身坐回床上:“哎呀,不生了不生了,我才不要生孩子呢。”
他叹了一声,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捂着耳朵的手,丝丝凉凉,放在自己脖间温暖:“很早之前妹妹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做高龄产妇很危险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娇娇。”
所以,有没有孩子,真的。
不重要……
富娇周身渐渐软下来:“没关系的,小时候看见村里的那些大娘都五十了还生孩子下地种菜呢。”
“那怎么能比。”年少相识,都不曾让她碰过一点水。
“没关系。”富娇摇着他的手哀求:“生一个吧。”
周学永想了想,坚守的原则退了半步:“那先和妹妹说一声,让她和医院那边联系,做个全身检查再说?”
“嗯嗯。”
临近傍晚,沈老二带着周学永夫妻两个回到台町。
周母满脸笑容的迎出来,握住儿媳妇的手,嘘寒问暖:“娇娇啊,这一路上累不累啊。”
富娇摇头:“不累,是二哥辛苦了。”
“那就好,走!跟娘进屋,我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一会儿,你爷爷和弟弟就过来了,就吃饭。”
苏黎在书房里陪几个孩子做物理实验,听到声音后,她走出来:“嫂子,哥,你们来了,怎么去这么长时间啊。”
周学永和沈老二放下行李后,他回答:“我们那边下雪了,你们这边没下。”
“前几天刚下过。”
苏黎转身上楼:“那我叫明朗下来,准备吃饭吧。”
周学永问娘:“明朗的伤好没?”
“好了,但到底缝了十几针不是小伤,这个冬天让他少活动,免得冻到。”
他了然的点头,随后问:“他考试过没。”
周母瞪了他一眼:“过啦!”
“还不错。”
周学永给出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几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闲聊到半夜才回屋休息。
每一年的春节前夕,就是苏黎和沈老二他们最忙的时候,需要给佳朗工厂和交运公司分别召开年会,还要拜访合作客户,除此之外,富丽华那边的会议和事务也需要参与。
苏黎忙不开,就沈老二顶上。
新的一年,佳朗和富丽华合作再升级,打响春节后的第一炮。
之前佳朗只是负责向富丽华总部,以及旗下所有分部,提供一次性用品货源,但这一次增加了许多新的合作。
苏黎也提出另一种管理模式——循环链。
若是富丽华酒店作为循环链的主支,那么靠它生存下来有佳朗,负责提供一次性用品,除了这个,还有干洗项目。
第263章:是个怕老婆的
所以,经过无数次的商讨,决定在今年的五一劳动节开始,面向全国招收加盟代理。
报名前五百名的加盟商,加盟费全部由佳朗和富丽华负责,其中包括场地,装修,设备等,换句话说,加入佳朗和富丽华,在全国任何地方开一个干洗工厂是不需要任何费用的。
但是,每一年需要将营收的百分之四十上交给富丽华和佳朗,除此之外,还要负责富丽华干洗的业务。
比如昌凌市有一家干洗工厂,靠近这家工厂的富丽华连锁酒店就可以把床单被单送到这里清洗。
这样以来,酒店的卫生问题会大大解决,同样也给干洗工厂带来了口碑,从而跟其他酒店,医院等一些单位合作。
生意讲究的就是互惠互利。
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共同成长,坚不可摧的经济生态圈。
这一年是1991年春天。
以佳朗工厂为中心点,周围大大小小一共有十八个村被规划到经济开发区内。
又以经济开发区为主,对昌凌市西侧的一些城镇进行旅游景区开发,主要有景点设施,游乐设施,商品,道路等项目。
修栈道,修高空缆车,建设水上乐园。
也是同一年,佳朗工厂分部开始投入建设,一旦竣工就将生产线投放下去,正式启动医疗用品制造。
苏黎是越来越忙,在医院里忙到没空吃饭,在厂子里参加各种会议到深夜,只有回到家时才是最放松的时候。
此时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沈明朗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放在床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捧起老婆秀气的双脚,慢慢的放在脚盆里。
当脚趾碰到水面的时候,苏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是明朗,伸着懒腰坐起来。
她伸出手拥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老公,我好累啊。”
“继续躺会儿,我给你按按脚。”沈明朗蹲下来,开始给她按摩。
“一起泡吧。”
“嗯。”
沈明朗嘴上虽然应着,可到底还是给她揉二十多分钟,才起身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双脚放进去。
苏黎垂眸望着水盆,抬起一双娇嫩的小脚放在他的脚背上,轻轻地蹭:“你的脚好大呀。”
沈明朗轻轻嗤笑,抬手揉乱妻子的发:“傻样。”
苏黎拍掉他的手,用脚趾去夹他的脚趾,笑着说:“我这是螃蟹的钳子,剪掉你的脚趾,让你欺负我!”
沈明朗配合她,在拥挤的水盆里四处躲藏,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水变温了才结束。
等他倒完水回来,就见妻子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着很多瓶瓶罐罐,他脱鞋坐过去。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瓶。
“指甲油。”
苏黎拧开瓶盖,放在鼻子下轻轻地闻了一下,眉头立即皱起来:“这味道有点冲,老公,你闻闻……”
她爬到明朗的身边,举到他鼻尖。
沈明朗低下头,提鼻轻闻,随即点点头,味道确实难闻,像油漆的味道:“哪里来的?”
阿黎向来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家里的小姑娘们买的,不喜欢这些颜色就送给我了,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
她刚才想要从床头柜拿支笔,结果翻出这么多指甲油。
苏黎脸庞上笑容明亮了几分:“沈主任,我给你涂指甲吧,让你看看我的技术……”
说着,拿起一瓶大红色的指甲油。
沈明朗缩起手指:“不行的。”
苏黎恍然。
也对,他这么大一个主任,要是明天带着满手指甲油上班,还不得被县里的同事笑话。
“那我给你涂脚趾甲。”苏黎笑容不减,搬过他的脚,开始下手。
脚指甲看不见!
沈明朗:“……”
拿过手术刀的手,一点都不会抖,涂出来的效果精致又漂亮。
苏黎仔细端详:“换个颜色。”
“……”
到了最后,沈主任的十根脚趾上的指甲,被涂了十种颜色。
可爱。
她抿唇浅笑,特别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拿过一本书扇风,加快空气流动,指甲油能干得快一点。
“伤口还疼吗?”苏黎吭哧吭哧扇风的时候,视线落在他小腿上的伤疤上。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说的那种美容无痕刀疤,缝出来的伤口就好像是一条可怕的蜈蚣。
沈明朗摇头:“早就不疼了。”
“嘻嘻。”
苏黎坏笑一声,拿起黑色的记号笔,趴在他的腿边,在伤口处一下一下画着。
片刻后,一条灵动的毛毛虫出现在他的腿上。
“大功告成!”
她抬起明亮的眸子,开心的问:“老公,好看不?”
沈明朗之前一直躺在床上任她为所欲为,听见妻子这么问,下意识的抬起头,第一眼先看到自己的彩虹指甲。
随后又看见小腿上的涂鸦。
他挑眉,漆黑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浅笑:“闹够了?”
苏黎趴在他身边,晃着小脚丫,笑嘻嘻的点头。
沈明朗沉声说:“那该轮到我了。”
修长的手指攀上睡衣领口,动作优雅的解开扣子,露出骨形完美的锁骨,他的手没有任何的停顿,继续往下……
苏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嫩的脸颊上泛起一层层的瑰红。
他脱掉上衣,露出宽阔的胸膛,和精悍的腹肌,一块块,野蛮又性感。
“呀……”她小小的叫了一声,两只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宝宝,来吧。”
沈明朗扯掉她脸上的被子,俯身捧起妻子通红的脸庞,爱惜的一下又一下亲吻她的额头:“刚才我配合你,现在轮到你配合我了。”
苏黎:“……”
她可以拒绝吗?
……
过了几天,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
沈明朗简单收拾下文件,拎起公文包往外走,刚出门口就遇上了其他部门的主任。
对方率先打招呼:“沈主任下班啊。”
“嗯,下班。”
他简单的回应,并没有做出停下来闲聊的打算。
可对方吴主任却拦住他:“对了,沈主任,县里新开一家浴池,我们几个科室的主任打算放松放松,你也一起来吧。”
“不了,我老婆……”
他拒绝的话还说完,就被吴主任拉走:“哎哟,只是去搓澡,你怕什么啊。”
沈明朗在县里是出了名的既年轻又有能力。
但更出名的是……
这货是个怕老婆的。
第264章: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劣根
“大唐皇宫浴池。”
吴主任仰头,把牌匾上的字挨个念一遍。
“呦呵,名字挺气派的,没想到我们哥几个今天还能当一回皇上。”另一个主任打趣着。
吴主任:“皇上搓澡免费。”
这家浴池是新开的,正在搞活动。
凡是进店洗澡的顾客,都可以享受一次免费搓澡。
几分钟之后,一行人来到更衣室换衣服,沈明朗扯掉袜子的时候,手下的动作怔愣一下。
糟了。
他忘记了脚上的彩红指甲。
沈明朗双唇紧抿,扯掉另一只袜子,将两只脚大大方方的裸露在空气里,包括腿上的那条‘毛毛虫’。
各自换好衣服,男人们纷纷金猪下水,来到大池子里泡泡身上的污垢。
吴主任张开手臂靠在水池边缘,眉目舒展的长叹一声:“舒服!”
“我从春节之后就没洗过,今天得泡个痛快。”旁边的主任一边说一边往身上泼水。
湿热的房间把几个人的脸庞熏烤得泛起层层红色。
沈明朗闭着眼睛假寐,倚在池子边,黝黑的头发已经被水打湿如数的拢到后面,额头宽阔,眉眼深邃,五官挺立。
“唉?”
“沈主任,你腿上的是什么?”忽然有人问。
沈明朗撑起眼皮,抬起脚给大家看:“画的毛毛虫。”
从刚才那人的角度看去,再经过池水的折射,下意识的还以为是纹身呢。
旁边的人问:“还涂了脚指甲,沈主任,你这……”
吴主任抹了把脸,一副很了解的表情,说道:“闺女画的吧。”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女儿四岁,也喜欢在我身上画画,还喜欢拿她的小皮筋给我扎辫子,搞得我这头发是越来越少。”
他摸着快要见秃的发顶。
沈明朗笑了笑,侧目看向他,沉声说:“是我老婆画的。”
顿了顿,继续补充:
“我女儿不会这么幼稚。”
吴主任:“……”
众人:“…………”
没法一起玩了。
吴主任爬出池子:“我去搓澡了。”
当天晚上。
吴主任回家,把家里搜个天翻地覆终于找一瓶指甲油,甩在媳妇儿面前,再把脚递到她面前。
“给我涂指甲油。”
他媳妇抬眼看他:“……”
吴主任见她不动,语气加重:“我——说——给——我、涂、指、甲、油!”
“你要死是不是?”他媳妇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晚饭时,女儿怎么也不吃饭,逼着她吃,她就哭,一直哭到现在才好。
本来心情就够烦躁的,哪里还有心情搭理眼前这货。
吴主任双手叉腰,很不满:“哎,你结婚之后脾气怎么越来越差呢,早知道我就不和你结婚了。”
“好啊,现在嫌我脾气差了?有本事你自己带孩子啊。”
“哼,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吴主任的媳妇听见他说这些话,眼圈立刻涨红:“我给你生孩子当老妈子,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这样说我?”
“这些年是谁半夜起来喂孩子?是你吗?还是你给孩子洗过一件衣服……”
吴主任:“我就是随口一说。”
“那家里这些活我也随口一说,到时候你做吗?”他媳妇嗓门提高,瞪大的眼睛里射出的视线像是一把把尖刀。
*
第二天。
吴主任顶着满脸疲惫来上班。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见沈明朗器宇轩昂,英俊潇洒的,心里就忍不住嘀咕:
同样是怕老婆的男人,人家怎么活得这么滋润呢。
难道是沈主任在治理媳妇这方面另有一些窍门?
要不……有空登门拜访一下,学学经验?
吴主任在思索,另一头的沈明朗也在想事情。
昨天晚上,他从浴池里出来,好像看见他大哥带着妹子去马路对面的宾馆。
当时碍于身边有同事,他没有追上去。
但。
沈明朗非常肯定!
那个人就是大哥……
等到了晚上,他给沈百山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他率先开口:“大哥,昨晚你去哪了?”
“我在家啊。”
沈明朗一听这样的话,嘴角轻勾,直言道:“我昨晚在宾馆门口看见你了。”
果然,他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只有微小的滋滋电流声从两个人的通话中,窜来窜去。
沈百山看了眼坐在炕头的媳妇,见她低头织毛衣,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尽量保持和平常一样自然的语气:“是吗?朋友呗。”
“大哥,你忘记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婚?娘又是怎么被气到半身不遂的?”沈明朗冷声提醒。
沈老大脸色有些阴沉,要不是媳妇在场,他肯定会好好质问一下明朗!
为什么离婚?
就朱霞那个泼妇样,配得上他么?
跟她过了十几年已经不错了!
再说娘的病是因为他吗?那是因为娘年纪大了。
你们都有钱发家,去市里住了,我还住在村里,每天烧火砍柴的,也没花你们一分钱啊。
更有本事管到他这个做大哥的头上来了。
哼,不像话!
沈老大随便应付几步,挂掉电话。
沈明朗同样挂掉书房里的电话,单手捏了捏鼻梁,忍不住长长的叹气,坐在旁边看文献的苏黎可把他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老毛病又犯了?”她问。
沈明朗靠在椅背上:“昨晚我看见他和一个姑娘去了宾馆。”
苏黎笑了笑:“昌凌市这么大,你都有缘分碰上,那说明大哥不止一次两次带姑娘去宾馆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当时让大哥去厂子里上班,他不同意,嫌丢脸,我看就是怕我们监视他,让他失去自由。”
沈明朗呼出一口气。
没有否认妻子的话,他对自己的大哥也是无可奈何了。
苏黎:“但凡沾上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无数次,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劣根!狗改不了吃屎!”
连带着一起被骂的沈明朗,很无辜的眨眼:“……”
“这要是让现在的大嫂知道了,家里肯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她比朱霞还聪明,到时候……唉……”
苏黎烦都烦死沈百山了。
沈家四个兄弟里面,就他三天两头的闹腾,年近半百了还是那样不上进。
不上进也就算了,还把好好的儿子养废了!
太可恶了。
事实证明,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没出一个礼拜,沈百山现在的媳妇独自一个人来到台町,敲响他们家的门:“四弟!四弟妹!”
第265章:心里的小算盘
这天,刚好苏黎和沈明朗都在家。
老大媳妇进门就开始霹雳巴拉的说个不停:“四弟,你赶紧管一管你大哥吧。”
沈明朗一颗心往下沉:“大哥怎么了?”
难道大嫂已经知道大哥他在外面胡扯的事了?
苏黎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拢住针织开衫,双手抱肘,坐在明朗的身边,跟他一起往下听。
老大媳妇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反手抹掉下巴的水,开始抱怨起来。
“你们大哥我是管不了,之前在粮油店卖货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天天跟我吼,不是嫌弃太累,就是总抱怨他这双手是拿笔杆子的,不是用来扛大米和油桶。”
“照我说,他拿个屁笔杆子,真以为以前是个大学生,这辈子就是大学生啦?时代都进步了他还念叨那些过去。”
“四弟,四弟妹,就当我这个做大嫂的厚脸皮求你们了,劝劝他,踏踏实实的上个班,把家过好,把娘照顾好,不是也挺好的嘛……”
她说着说着,垂下头双手捂着脸,小声的哽咽起来。
“你们大哥现在没有工作,还是一天天不着家,早出晚归,天不黑肯定不会回来,也不帮家里干点活,油瓶子倒了扶都不扶,就当没看见一样。”
“就算是回来了,蒙着被子睡大觉,怎么喊都不醒!”
老大媳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要是说他吧,你们大哥还跟我吼,说我跟他没孩子,不算两口子,只能算搭伙过日子的。”
“四弟,四弟妹,你们也看见了,这些年我为你们沈家又操心又费力,没睡一宿好觉,结果在他眼里,我成了一个搭伙的,呜呜呜……”
老大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肿,不停地抽噎着。
苏黎起身拿起一卷手纸递给她,沉声劝道:“大嫂,你先别哭了,大哥就那样,你都管不了,我们怎么管啊。”
听见她说的这些话,老大媳妇嗓音提高,尖锐的哭声直击脑海深处:
“你们不管,爹也不管,那这个家不就散了吗,我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嫁给沈百山之前是我们那个村里出了名的能干,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嫁进来我就伺候瘫痪的婆婆,家里的猪啊鸡啊,但凡是个喘气的那个不是我在照顾!”
“现在我弟弟们都长大了,也不需要我照顾了,我还没有孩子,即便和你们大哥离婚,我轻手利脚,再找一个也能找到好的,就拿你们以前的大嫂朱霞来说吧。”
“她再婚之后过得不是挺好的么,我不比她差,她能找,我也能找,但你们大哥呢,好吃懒做,三天两头的不着家,时不时的跟媳妇儿动个手打个架……他还能三婚吗?”
苏黎被她的哭声吵得脑仁疼,坐在明朗的身边,沉默不语。
这要是放在朱霞身上,肯定是要跟沈老大一哭二闹三上吊,两口子能打得天翻地覆。
但眼前的这个大嫂不一样,每次瞧沈老大不顺眼,肯定会来他们这边哭哭啼啼的满嘴抱怨。
上来先说沈老大如何如何不是人,再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辛苦的,最后还威胁他们一下。
你们大哥要三婚了,不丢人么?
想到这里,苏黎在心底冷笑一声。
丢人?
三婚?
跟她有什么关系,要丢的也是沈老大的脸,而不是沈家其他三兄弟!
沈明朗面上严肃:“大嫂,阿黎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们都是做弟弟的,没办法管,这样吧,我晚上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跟他聊一聊。”
苏黎在一旁搭腔:“大嫂,要不把我和明朗把爹娘接过来,我们来照顾,这样你和大哥也能轻松一些。”
老大媳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这么忙,哪里能照顾好爹娘。”
她心里的小算盘算得很清楚。
只要徐青兰和沈力在她这边,沈家三个兄弟肯定会隔三差五的送钱送好东西过来。
这些年,她手里也攒了一些钱,就算老了没孩子,到时候找一家养老院就行,这年头已经没人笑话这些了。
要是苏黎把老两口接过来,哪里还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
老大媳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打量着房间。
每次来,每次她心里都忍不住泛酸水,哎呦呦,看看家里放的家具,大电视,大沙发,大冰箱……
不过她心里可是有一杆秤,只要和他们有亲戚关系,好处肯定不会断。
就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吃点小鱼小虾,她也知足。
老大媳妇忽然心思一动,看向苏黎:“四弟妹,听说你又建分厂了?还招不招工人,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黎笑了笑:“大嫂,你不是还想要孩子么?在我们厂子里工作每天接触消毒水,还得上夜班,你能行吗?”
“哎呦,那我可不行……”
苏黎和她闲聊几句后,中午的时候把老大媳妇送去客运站。
原本以为等到晚上沈明朗给沈老大打个电话劝一劝,这事就过去了。
结果还没吃晚饭,老大媳妇就打电话回来了。
“四弟,你大哥这个杀千刀的,把我的钱都偷走了!娘还帮他说话,老天爷啊,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不、活、了——”
这一声咆哮,穿破耳膜。
……
等到沈老大回到家,已经是三天之后。
清晨,天色刚微微亮。
这时,从沈宅那边传来一阵巨响。
自从知道沈老大把家里的钱偷走,沈明朗和沈老二回到黄花村住,在这等着大哥回来。
苏黎不放心,正好赶上休班,昨天下午也回到黄花村,昨晚就是睡在他们以前的老房子里。
房间里黑压压,沈明朗猛然睁开眼睛,随意搭在苏黎腰间的手也跟着收紧,侧耳仔细听,果不其然,沈宅那边有吵架声。
看来是大哥回来了。
沈明朗起身,想要过去看看,他刚动,苏黎就醒了,眨着惺忪的睡眼,轻声的问:“老公,你干嘛去?”
“我大哥好像回来了,隔壁在吵架我去看看,你继续睡。”沈明朗立刻下炕,穿衣服走了。
苏黎平躺在被窝里,望着房顶,哪里还能睡得着?
她长叹一声,穿好衣服,往沈宅走。
第266章: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沈百山,你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畜生,居然敢偷家里的钱,我剁了你的手喂狗,藏在耗子洞里你们畜生爷俩都能翻到。”
“小的偷完,大的偷!把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你个畜生,王八犊子……”
老大媳妇手里拿着棒子,把沈百山撵得满院子跑。
以前的朱霞,是胡搅蛮缠,真要是动起手来,根本打不过沈百山,但现在的老大媳妇不一样。
她从年轻时候就像个男人似的干农活,拉扯弟弟们长大,扛起一百来斤的粮食根本不费劲。
再说,她和沈百山打架,都是下狠手的,因为她知道,一旦被男人在这方面得逞,他下回还会动手打人,所以,每次打架她都得占上风。
久而久之,沈百山打不过她,就躲。
躲都躲不了,那就逃。
在外面混几天,再回来,稍微哄哄她,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就过去了。
这样的方式,屡试不爽。
沈百山没了工作,手里又没有钱,外面还有相好的等着他,两个人出去约会,没道理让人家姑娘花钱,从吃饭到逛街再到开房,哪个环节都得花钱。
没钱怎么办?
找弟弟借?
不行,肯定会被几个弟弟追着问。
找媳妇要,她那么小气肯定不能给。
自然而然的,他便将主意打在她的小金库上,趁着她去市区,全部都拿去花了。
在外面和小姑娘厮混三天三夜,很快,手里的钱见了底,想必家里的媳妇也消气了,沈老大打一辆车回家。
只是没想到……
媳妇看见他的那一刻,把藏在枕头下的砖头用力扔过来。
一下子就砸烂了装米的缸。
还好他躲得快!
要不然自己的头会和米缸一样。
四分五裂!
此时沈百山被堵在角落里,棒子就跟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咬牙挺了许久,最终忍无可忍的推开媳妇。
他怒吼:“老子花钱,和你他妈又有什么关系!老子花钱天经地义,在说那是你的钱,你有证据吗?”
老大媳妇踉跄的倒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的那些钱,有我上班挣来的吧,还有我几个弟弟送来的赡养费,我花了又怎么样?”
沈百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媳妇眼睛瞪得像铜铃,狰狞的表情随时随地能吃下一个人,她崩溃,恨不得沈老大现在就去死!
“那是我的钱!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她拿着棍子胡乱挥。
沈老大抱着头四处逃窜,一眼看见明朗过来,连忙跑到他的身后躲起来:“四弟,我跟你讲,你给咱娘的钱,都被她藏起来了!”
老大媳妇:“你放屁!那是我照顾老太太应得的钱。”
“那也是我四弟的!你嫁进来连个蛋都没给我下一个凭什么花钱!”沈老大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说出话,直击她的痛处。
沈力撑着拐杖走出来,头发花白,面容苍老,但嗓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都给住手!”
“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是不是!”
老大媳妇看着他不知死活的样子,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闭了闭眼睛,冷笑一声。
她现在和以前的朱霞又有什么区别!
老大媳妇睁开眼睛,扔下棍子:“沈百山,这日子别过了。”
说完,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流下来。
沈百山冷哼:“早就过不下去了,我都离了一次,还怕离第二次啊!”
沈明朗和沈力在一旁劝着。
苏黎站在门口,忍不住再次叹气。
看着逐渐发福的沈百山背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以前还在乎面子,现在连面子是什么估计都不知道了。
大概只知道外面的女人……
这边老大媳妇抹着眼泪,转身回屋开始收拾东西,转身看见沈百山回来时,放在炕边的外套。
她光是看着,心里就积起一堆的怨气。
拿起外套,一把扔在地上,刚好衣领落在上面,老大媳妇在余光里无意之中,瞥见衣领上有几颗模糊的口红印。
她站在原地,怔住:“……”
口红?
可她根本没有口红,难道是……
脑海里似乎有了一个答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弯腰捡起外套,重新回到院子里。
她逼问沈百山:“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沈百山:“我……”
“你说啊!”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沈百山抿唇:“就玩玩,又没来真的。”
他的话音刚落,那件外套就被扔在头上,他一把扯掉,眉头紧拧,眼底厌恶清晰可见:“你能不能改一下扔东西的毛病。”
“就你这个样子,看见你都想吐,我去外面找女人也是你逼的。”
老大媳妇双唇抿得死死的,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啊——”
片刻后,尖叫着,冲到沈百山的面前,狠狠地朝着他的脸打下去,撕扯之间,有一个打火机从那件外套口袋里调出来。
老大媳妇连忙弯腰捡起来,一把火点燃那件外套扔向沈百山,眉目狰狞,头发散乱,嘴里说的全是诅咒的话。
“沈百山,你下地狱去吧,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还有那个小的,一起去死,死绝了最好!”
说着又点燃了院子里的稻草,弄得满院子全是浓烟。
能上前拉架的全都上前了。
正在拉扯的功夫,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沈老二第一个听见的,撇下院子里众人,转身飞快的来到屋子里,一眼就看见徐青兰倒在地上,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就这样还向往外爬。
“娘,你干嘛呀!”沈老二连忙扶起她。
院子里的人也全部都进来,苏黎见状,上前想要检查她的情况,却被一把抓住手。
徐青兰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灰白,望着她,声音嘶哑低沉:“孩子,以前是娘做错了,别怪我,你是个好命的,和明朗好好过日子……”
“别说这些了,去医院吧。”苏黎让沈家兄弟赶紧带他们娘去医院。
徐青兰倒在沈老二的怀里,无力的摇头,一双眼睛先是落在沈百山的脸上,眼泪流出来:“大儿,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受委屈了……”
第267章:把钱早点拿到手
“呜呜呜……”
老太太哭得悲怆。
沈百山来到她的面前:“娘,我送你去医院。”
“大儿啊,娘的寿命到头了,娘知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徐青兰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大儿子的手。
她带着哭腔,话语里带着心疼和溺爱:“大儿,娘的钱都给你留着,省点花,知道吗?以后娘就不在你身边了……”
徐青兰说完这些话,就已经快不行了,出气多进气少。
她的眼睛混沌。
慢慢的……
慢慢的……
慢慢的……
她的视线用极慢的速度看向老大媳妇,嗓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只听,徐青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扫…把…星……”
你把我儿害苦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皮垂下。
彻底没了声息。
沈百山低头看着徐青兰,脸色瞬间发白,双唇哆嗦,目光落在被她抓着的那只手上……
死人的手!
这个想法一出,沈百山头皮瞬间炸开,像是有数万条的毛毛虫爬上脊背,密密麻麻。
皮肤上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飞快的挣开徐青兰还带着温度的手,连连往后退去,瞪大眼睛满脸惊恐道:
“她她她她……死了?”
苏黎深深的看他一眼,上前检查,片刻后,叹了一声,无声的摇摇头。
徐青兰已经快不行了。
只有一点微乎及微的呼吸……
沈力根本接受不了,扑到她的面前,失声痛哭:“老伴儿,老伴儿,你别走……”
*
在场的人估计只有苏黎和沈明朗,还有沈老二是保持冷静,压下心里的难过,分头张罗丧礼事宜。
沈老二先去村里,请来张婶,平日里和徐青兰的关系不错,由她和苏黎一起给娘穿寿衣。
原本只要两个儿媳妇穿就可以,只是老大媳妇趁着慌乱的时候,一句话没留,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后,回自己的家去了。
穿寿衣这件事,一个人做不了。
无奈之下,才叫来村里的老辈人过来帮忙。
沈明朗用最快的速度请来操办丧礼的红白喜事班,这头的沈力哭得神志不清,嘴里念叨个不停,半梦半醒的状态。
最后被村里人扶着回到西屋,纷纷劝说,让他缓一缓。
沈老大是哪里都帮不上忙,站在门口,一副着急的模样,时不时的望向东屋,想进又不敢进。
娘说,她的钱都留给他,其他人应该不会主动去碰。
可万一……
他心里犯嘀咕,焦急的在原地转圈。
把钱早点拿到手,才真的稳妥啊……
*
丧事不请自到,喜事不请不到。
这是一代一代传来下的习俗。
没出多久,村里人都知道徐青兰没了,陆陆续续的过来,到沈宅这边帮忙,上午,沈家门口就挂起了一片白色。
所有人穿孝衣,几个儿子儿媳同样披麻戴孝。
深夜,有唱戏先生在灵前伊呀呀的唱着哭七关——
“哭那么哭七关啊……啊啊啊啊哎……哭到了二七关啊,二七关是那么鬼门关,鬼门关二鬼又来把路拦……”
“妈妈你归天去吧,哎哎哎……儿女泪不干啊,啊啊啊……”
灵棚外。
沈家兄弟三个坐在桌子旁,每个人的神情面色凝重。
沈老二端起面前的白酒,自饮自酌一口。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在娘的心里,我们加起来都比不上大哥一个人重要。”
沈老三冷得发抖,接过四弟递过来的军大衣穿上:“二哥,你才看清楚娘的心么。”
三人又沉默片刻。
沈老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垂眸摇摇头:“人都没了,就过去吧。”
沈明朗抿唇,端起酒杯,和沈老二碰了一下杯,仰头喝下。
火辣辣的白酒顺着食道一路滑到胃里,驱走深夜带来的寒意。
灵棚内的先生扯着白手绢,跪在地上,肩膀抖动,期期艾艾的哭着——
“……恶狗把路拦,啊啊啊……撒口干粮在那地平川哎呀呀呀,母亲啊啊啊啊,快快过这恶狗关啊,母亲……”
转眼头七已过。
这件事情也算翻篇了。
今天一大早,苏黎收拾家里人的行李,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市区。
这么多天没上班,工作都不知道积压多少了。
看来回去就有得忙啦。
苏黎正忙着,这时,张翠珠从院子外一路小跑进来,趴在窗户上,向她招手:“弟妹,快点过来。”
她有些疑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
“怎么了?”
张翠珠:“大嫂回来了。”
“啊?她不是走了吗?”
这是搞什么?
悄无声息的走,又悄无声息的回来。
“现在就在沈宅,走,我们去看看……”张翠珠拉着她往沈宅走。
两个人刚到西屋门口,就听见老大媳妇的声音传出来。
她说:
“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门外的她们不约而同的大吃一惊:“……”
什么!
大嫂有孩子了!
苏黎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连忙带张翠珠回到自家的家中。
张翠珠回过神,喃喃道:“……葬礼上沈百山不是到处和村里人说要和大嫂离婚吗?这下好了,突然有孩子啦。”
苏黎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头,想到徐青兰去世的那天,看着大儿媳骂扫把星的画面。
临走了,也要出这一口恶气。
估计老太太到死都觉得,她的大儿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大儿媳的原因。
在她的心里,儿子过得好,就是儿媳旺夫。
儿子过不好,儿媳就是扫把星。
以前沈老大过得逍遥,徐青兰连朱霞一块儿疼爱,这几年兄弟里明朗的发展不错,导致徐青兰每次看见她总是嘘寒问暖。
那关心的模样,就好像她们两人之前的恩怨,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反倒对老大媳妇,经常破口大骂扫把星,克夫这些话。
徐青兰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在照顾她,还不是这个儿媳妇!
而她百般疼爱的大儿子,就连靠近一下都觉得嫌弃。
不一会儿,沈家兄弟几个从沈宅回来。
沈明朗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大嫂怀孕了。”
苏黎点头:“嗯,我已经知道了。”
“没人照顾爹了,咱们把爹接去市区,住在二哥家。”沈明朗沉声说着。
这是他们三兄弟刚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行,婆婆去世了,咱爹心情也不好,去市区住还能散散心。”苏黎点头答应。
第268章:他翻遍整个垃圾堆
沈明朗抿唇,露出久违的笑容,抱住她:“老婆,你真好。”
苏黎伸出手拥住他的窄腰:“好了,赶紧去给爹收拾行李,我们上午就得走啦。”
“好,知道了。”
不是因为娘的去世,心里才空出一块。
而是因为知道从小到大,在娘的心里从来都没有重要过,才有那种无助的感觉。
好在,他有阿黎。
把他的一整颗心填得满满当当。
苏黎从明朗的怀中退出来,抬手摸了摸他发质极好的黑发:“老公你好乖啊。”
沈明朗在外人面前是个生人勿进的性子,在苏黎的面前就是一个缠人精。
这几天晚上,睡觉时,他每时每刻都要抱着自己,是那种用很大力气的抱,勒得她有些发疼……
苏黎知道,从徐青兰去世之后,沈明朗嘴上不说什么,但一举一动里已经表现出不安。
比如,她走到哪里他肯定跟到哪。
或者,一个人在角落里点燃一根烟坐下来发呆。
有时香烟燃到根部,烫到手指才回神。
想到这里,苏黎忍不住叹气。
有了前世的经验,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
做所有事情都是以家庭为前提,家和万事兴,这一句话一点没错。
所以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处理工厂里的事情上,沈家三兄弟以及她们妯娌之间,从来都没有赌气过。
一直和和气气,团团圆圆。
让沈力跟他们回市区,感受一下家庭里的气氛,也是好事。
果不其然。
事情按照她想的方向发展。
沈力住在沈老二家,一开始确实不习惯,总是念叨着,马上就要春耕了,他来了这里,家里的地怎么办?
后来,被周父和半疯子邀请,每天早上喝喝茶,打打太极,中午再逛一圈花鸟市场,下午到公园里下棋,顺便再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到了春耕的时候,三个老头还让沈老二载着他们去黄花村种地,每一天过得特别充实。
沈家人见他每天都笑呵呵的,渐渐的放心下来。
但对于苏黎来说,有一点就不太好了。
自从沈力知道她是昌凌市前任市长的妹妹后,每次看见她,都特别拘束,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看着她。
知道是公公和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黎这个霸道女总裁虐待下属呢。
另一头的沈力,从住进二儿子家,世界观就一次次的刷新。
比如四儿媳妇的爹不是苏瘸子,前任市长周学永是她的哥哥……
还有,他从来都不知道半疯子拉二胡拉得那么好。
更不知道半疯子是小孙女的师父。
或许以前知道,也早就抛到脑后,选择遗忘。
还有小孙女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其他孩子的学习都不差。
再有……
二儿子和三儿子,还有儿媳妇们都是和有钱的大老板谈合作。
那侃侃而谈的模样,就算是面碰面,估计他都不敢认。
沈力想到这里,一边下棋,一边忍不住和周父感慨着:“要不是来到几个小儿子身边,我都不知道自己错过这么多。”
周父爽朗一笑:“有时候,我们做老人的,该融入到孩子生活里就得融入,该放手的时候也得放手。”
“亲家啊,你说的太对。”
“先别想孩子了。”周父拿起一颗象棋,落在对面的棋盘上:“将军!”
“这局不算……”
“你又要耍赖?”
“我新手。”
“你下去,我不和你玩了。”
……
劳动节假期过去之后,家里的孩子们恢复正常的上下学日子。
沈君和沈臣姐弟两个马上要中考了,比小莹和佳茵她们放学都晚半个小时。
这天,苏黎先接她们两个小姐妹放学。
她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路上询问她们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在经过台町小区某处的时候。
佳茵扭着头一直往后看。
苏黎注意到女儿的反应,停下脚步,扭过头顺着佳茵的目光看过去,可是只看到装满垃圾的垃圾箱。
这个年代的垃圾箱还没有后世那么先进,只是在路边砌起一个窝,把垃圾扔在里面就行了。
每天上午有专门收垃圾的车队过来收。
一个垃圾堆有什么好看的?
苏黎晃了晃女儿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刚才那里有个人。”佳茵指着垃圾堆的方向,小声的说。
苏黎笑了笑,没往心里去:“可能是扔垃圾的人吧,走吧,回家,爸爸在家等我们呢。”
佳茵抿唇,跟着妈妈的脚步,一步三回头的往后看,都已经看不清那个垃圾堆了,也没看见刚才的那个人。
等到她们走远之后。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垃圾堆墙壁后面,慢慢地探出来,脏兮兮的脸上唯独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明亮坚韧。
小男孩看着那个穿白裙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可刚才与她对视那一眼的画面,却被他深深的记在脑海里。
他知道她。
上一次,他听见这个小区里的一个小男孩和身旁的小伙伴们说,长大之后,他就要娶台町里的公主。
长在富人区里的小公主,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清澈干净,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
不像他……
小男孩抿着一双唇,垂眸看向手中的一兜子烂苹果,这是他刚刚从这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为了找到吃的,他翻遍整个垃圾堆,原本就不干净的衣服又新蹭了一身油腻。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就连脚下的那双鞋都是他前几天从别的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比他的脚大很多。
可是没有办法,他以前的那双鞋,鞋底已经磨破了,不能穿了。
小男孩的视线,又落在自己的手上。
手指缝里藏满泥垢,他感觉到耳根被一种叫自尊的东西臊得滚烫,蹲在旁边的水坑处,用力的搓着双手……
过去半天,他越搓越急,即便这样,藏在皮肤细纹里的黑根本洗不掉!
好像他生来就是这样……
小男孩望着映在水坑里自己的那张脸,蓬头垢面,眼睛里慢慢的蓄满泪水,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她是那么干净。
不像他,身上又脏又难闻……
小男孩羞愤的想。
第269章:没人要的乞丐
时间犹如窗间过马,转眼已经是五月下旬。
苏黎百忙之中,让工厂的采购部门购买一批文具,其中包括字典,铅笔,橡皮和书包。
这些东西,对于小学生来说,都比较实用。
她打算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把这批文具送到昌凌市内的贫困小学,当做节日礼物送给那些渴望读书的孩子们。
苏黎此时站在门口,核对好货品数量后,运货师傅收好底单,和她打过招呼离开。
接下来,只需要把字典,铅笔,橡皮装进书包,等到学校后,就可以直接把书包分发给学生,方便快速,还不会弄错。
在做慈善这件事情上,苏黎一直亲力亲为,从来没有假手于人,所以就让厂商他们把货送到台町的家里。
正赶上周末,家里的五个孩子看了一上午的书,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活动活动身体。
苏黎把孩子们喊过来,让他们形成有一个小小的流水线,灿阳负责拉开书包,小臣装铅笔,小君装字典,佳茵装橡皮,小莹完成最后一道程序,拉上书包的拉锁。
最后,再由苏黎把装好的书包放在箱子里,等过几天,让工厂里的运输车队送到各个小学去。
孩子们手脚灵活,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就已经完成了。
苏黎把每个箱子封好,打电话通知张大忠,让他在六一之前,把货品送走。
她挂掉电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下午三点,该做饭了。
苏黎起身,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问几个孩子:“宝贝们,晚饭想吃什么啊?”
沈君蹦蹦跶跶的来到她身边:“小婶,我想吃肉。”
沈臣慢吞吞的说:“土豆蘑菇。”
提到土豆,灿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亮了几度:“妈妈,我想吃土豆泥,鸡汁味的。”
苏黎敲了下儿子的脑门:“要求真多!没有鸡汁味的。”
灿阳灵活的眼睛转了转,拉着她的衣角撒娇:“妈妈,那牛奶味的可不可以嘛~~~”
她又重新坐下来,让小莹拿一张纸,把今晚的菜品定下来。
苏黎一边说,小莹在旁边埋头快速的记下来,那认真的模样,像个合格的小秘书。
她说:“我们今天吃,红烧肉,土豆炖蘑菇,还有牛奶味的土豆泥,小莹和佳茵要吃炒蒜苗苗,再来一份蔬菜汤,好不好?”
“好!”
几个宝贝异口同声的答应。
“那你们帮小婶择菜,削土豆,可以吗?”
“可以。”
苏黎忽然想起来家里没有牛奶,便让佳茵去买:“宝贝女儿,抽屉里有钱,你去小卖部买几瓶牛奶回来。”
“哦,知道啦。”
佳茵拿着钱,穿好鞋出门。
小卖部开在小区外围,要去买东西得穿过大半个小区。
佳茵沿着路边慢悠悠的走,偶尔看到地上又长又粗的树搭儿,会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边走边玩。
刚走过一条街道,前方拐角处似乎有动静,佳茵脚步微顿,随后小心翼翼的靠前。
杂声的出处出现在眼前,她却看到在路边,有一群小区里的孩子们正在殴打一个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她,双手护住头,瘦小的身躯躬成一只虾米的形状,一节节过分突出的脊骨印在衣服上。
这让佳茵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去河边捞虾的画面。
“爸爸,你看,这是我捞到的虾米。”
“女儿,不要这些。”
“为什么啊?”
“它们太小了,大家都不喜欢吃。”
因为瘦小,所以才不配被爱。
是么……
*
“小乞丐,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领头的小伙子一脚揣在肩膀上,少年受不住力道,龇牙咧嘴的躺平在地面上,脑袋偏向这边。
布满脏污的脸上,还是能看清楚他的五官,轮廓坚毅,狭长的双眸黑亮,像是一滩没有晕开的浓墨,此时,漆黑无底的眼睛里充斥着恨意和戾气。
“你是吃垃圾的乞丐。”
如雨点密集的拳脚落在身上,少年连哼都没哼一声,脸庞两侧的咬肌鼓起,硬邦邦的,像是在极力忍着痛。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街口的那抹白色的身影,紧抿的唇瓣忽然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紧绷到颤抖的身体竟意外的放松下,他把整张脸都埋在路边的泥里,任由那些小孩的打骂。
为首的小胖子抓起一把泥巴,砸在他的头上:“小乞丐,我来给你洗洗头……”
另一个带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有些犹豫的说:“大国哥,你别碰他,他吃垃圾堆里的东西,我爸妈说,乞丐的身上都是细菌。”
“细菌是什么?”
“呃……”眼镜男孩思考一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种比屎还脏的东西。”
“哇,小乞丐你身上有屎吗?在哪?在裤兜里吗?”叫大国的胖小子抬起脚踹了几下他。
随后弯下腰,一把抓住少年的裤子,想要扯掉,看看他有没有拉在裤子里。
却遭到少年全力抵抗,七八个小孩一起上手帮大国,这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声:“小公主来了。”
大国停下手里的动作,顺着小伙伴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沈佳茵站在街口。
冰清玉洁,亭亭玉立。
他欢喜的擦了擦手,丢下脚边已经残破的玩具少年,带着小伙伴们去找佳茵。
少年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街口传来对话声。
“佳佳,你去哪?我们陪你去吧。”
“对了,佳佳,你看见那个小乞丐没?”
“我看见他在垃圾堆里吃垃圾,还捡鞋穿,那么大一只鞋,那个烧焦的书包也被他当成宝贝。”
路边的角落里,确实扔着一个表面烧焦的深粉色书包。
大国怕佳茵不信,连忙求证:“我没骗你,他们也都看见了。”
其他小伙伴附和:“对啊,我们都看见了,他是没人要的小乞丐,身上好恶心啊。”
“他身上有细菌,我们刚才碰了他,会不会被传染?会死掉吗?”
……
少年望着头顶的这片天,蓝天白云,鲜花芬芳,今天是个好天。
可对他来说。
是永远看不见天堂的地狱。
那些小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兴奋地在小公主面前邀功。
佳茵一身白裙,勾勒出文静安宁的气息,她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看向大国,轻轻地开口:
第270章:捡一辈子的垃圾
“大国哥,你妈妈叫你回家。”
“啊?我妈回来了?”
大国圆如磨盘的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双脚焦急的跺跺。
想和佳佳小公主一起玩,又担心不听妈妈话,怕被打。
旁边的小伙伴小声的问:“大国哥,你作业写了没?”
明天要上学了,老师会检查的。
佳茵的目光也递了过来,晶莹剔透的明眸似乎在问:写了吗?
没……
有些难以启齿。
大国知道佳佳小公主学习好,在学校里是好学生,听说好学生只和好学生一起玩。
他学习不好,那小公主长大之后,还能愿意嫁给他吗?
没写,这个答案,大国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哎呀一声,转身一溜烟往家跑。
其他的孩子看见老大都走了,自然而然便散了。
佳茵抬眸,往刚才打架的地方望去,少年已经不见踪迹。
一条街,空空荡荡的。
只有角落里,那个被烧焦的粉色书包,孤零零的躺在街头。
佳茵缓缓的走过去,弯腰捡起来,翻看一下,发现书包只是表面被烧皱了,里面还是很新的。
旁边的小口袋里,还放着一只粉色的塑料小人。
啊!
是骑兵!
佳茵湿漉漉的鹿眼闪过惊喜,她的那一套小兵人只差一个骑兵,就可以凑齐了。
妈妈和她在附近的小卖部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骑兵小人,卖货老板说,这个版型的骑兵小人已经停止生产。
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没想到,这里有一个,还是粉色的……
佳茵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意,拎着书包去小卖部买牛奶。
瞥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拐角处,藏在树干后面的少年松了一口气,浑身酸痛的倒在地上。
阳光明媚热烈。
他却只觉得刺眼,艰难的抬起手挡住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划过,留下一抹清痕。
少年躺了一会儿,双手撑着地面,咬牙忍痛,缓缓地站起来。
他骨瘦如柴的身躯晃了晃,还带着稚嫩的脸庞面黄肌瘦,那双狭长的眸子有着超脱这个年龄的风霜。
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松垮的挂在身上,他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离开。
肚子又痛又饿……
可是今天还没捡够废品,回去会被奶奶骂……
他咬咬牙,朝着附近的垃圾堆走去。
刚到不久,就看见那抹白色纤细的身影去而复返,他慌张的掉下手里的破纸壳,躲在墙后面。
佳茵缓缓走近,把手里黑色书包放在垃圾站围墙的上面。
随手又把小水桶里的垃圾倒在旁边,然后转身回家。
少年从角落出来,抿着唇走过去,拿起墙头上的书包。
纯黑色的,只是外面沾上一些泥,书包前面口袋上,还印着‘把握现在,展望未来’几个字。
比那个烧焦的书包好太多了。
里面有一打创口贴,还有用过的文具和本子。
这是……
给他的?
他死死的咬唇,抬眸看向她家的方向,随后又低下头,看着只用了一半的本子上,写着——
昌凌中学。
初一。
沈佳茵。
“佳佳……”
喃喃的念出口,女孩的名字在他的唇边反复咀嚼,轻拢慢捻。
……
夜幕渐渐降临。
少年拖着孱弱的身躯,那个黑色的书包被他小心翼翼的背在背上。
他拎着许多破纸壳,玻璃瓶,还有一些塑料,来到废品收购站。
站在门口正在和邻居聊天的老板,看见是他,脸上挂满凶狠和厌恶。
男人老板吼着:“小兔崽子你怎么又来了,走走走,不收不收!”
“叔叔……”少年沙哑的声音里有一丝哀求。
男人皱了下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两分钱,扔过去:“拿去拿去,明天别再来了。”
他接过硬币,目光坚韧,沉声问:“这么多东西,为什么才两分钱?”
男人狰狞,欲要上前把钱拿回来:“嫌少就不要送来了,赶紧走!”
少年咬了咬牙,握紧手里的两分钱,转身离开。
邻居扯过脖子上的毛巾,劝说着:“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多给几分钱,你的废品站又不会倒闭。”
“你懂个屁。”
男人吐了一口:“小小年纪不去念书,捡他娘的垃圾,在这上面尝到甜头,就得像老子我一样捡一辈子的垃圾,没他妈的出息。”
……
被骂没出息的少年,此时正往家走。
他家住在靠近市区的一片城乡结合村内,这里的人员繁杂,大多数来自不同的地方,在昌凌市打工。
这一片的治安混乱,黑压压的街道到处都是垃圾,传来一阵阵的恶臭,经常有人议论,又有谁昨晚被抢劫了。
少年到家门口,把书包埋在土里后,才走进院子。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卖了多少钱?”坐在院子里的老太太看见他,尖声尖气的质问。
对于少年脸上的靑痕,视而不见。
他缓缓的上前,把手里的二分钱递过去,老太太见状,立刻挥起手边的烧火棍朝着少年身上抽下去。
“才两分钱?深下的钱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这个月家里要是交不上房租,你和你娘都给我滚出去!吃白食的小崽子……”
少年跪在地上,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脊背微微弯曲。
棍子落在身上,紧绷的身体便会颤抖一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反应,漆黑的眸子微垂,看向地面。
老太太翻遍少年的身上,也没找到一分钱,骂骂咧咧的问:“废品站就给你这些?是不是?小兔崽子我让你说话,哑巴了?”
“……”
依旧是沉默。
“妈的,敢跟我装哑巴,我让你装,让你装,把你打成哑巴得了,真他妈的晦气,当初竟然同意带你一起进门……”
“和那只不下蛋的母鸡一个德行。”
老太太打够了,喘着粗气,畸形的指甲指上少年的鼻尖:“我现在去废品站算账,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藏钱,看我不打死你的。”
“小兔崽子……”
她说完,丢下烧火棍,怒气冲冲的出门。
不知过了多久,从破旧的房子里走出一个,神情慌张的女人,同样身材瘦小,快步的走到少年身边。
她手里藏着半个煮鸡蛋塞给他,压低声音悄悄的说:“小灼,快吃了,别被发现了……”
第271章:给他剃头发
少年抬起眸子,眉骨上方划出一道小口子,鲜血顺着眉尾蜿蜒流进眼睛里,黑黝黝的眼,混进血色。
“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不想再过这样屈辱的日子了。
女人心疼的抚了抚孩子的脸,眼底灰暗无光:“我们能往哪走啊,等到妈妈给你生了弟弟,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放心吧。”
“妈妈,我能养你,我们去哪都行……”
多苦多累,他都不怕。
她拿着鸡蛋送到儿子的嘴边:“傻孩子,把鸡蛋快点吃了。”
话音落下,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母子的身边。
“臭婊子!”
男人抬起手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用力的往上提,接着,另一只手又朝着女人的脸狠狠的扇去。
“啊……”
女人吃痛尖叫,手里的鸡蛋掉在地上,胡乱挣扎中,鸡蛋被鞋底碾碎在土里。
她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块,拼命的颤抖。
见鸡蛋掉在地上,男人的一双眼睛瞪得可怕,充斥着血丝,耳光再次落下:“臭婊子,老子辛苦挣钱买来的鸡蛋,就被你这样糟蹋了,我打死你。”
沉稳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慌乱,眼睛通红,起身去打那个男人:“你放开我妈妈,放开她!不准你碰我妈妈,我打死你……”
“滚!”
他哪里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手。
被男人反手推翻在地。
男人看着少年不服气的表情,凶狠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快感。
他松开浑身颤抖的女人,来到少年身边蹲下来,伸手拍拍他残破的脸,狰狞的笑容下有些许得意:“怎么?我打你妈,你不服气啊?不服气就去找你亲老子。”
“你亲老子都不要你个垃圾,是我要了你和你妈,知足吧,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打死老子?嗯?”
男人拎起他的衣领,不顾他的挣扎,拖着少年来到水池旁,从口袋里掏出剃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朦胧的夜晚下,显得特别阴森。
旁边的女人露出害怕,扑上来抱住丈夫的手,声音惊恐:“你要干什么?”
“走开!”
他一把推开妻子,晃了晃手里的剃刀:“我是剃头匠,除了剃头还能干什么呢啊?”
“你以为我要杀了这小崽子?放心,要杀的话,在他小时候就一把掐死他了!”
男人面容狰狞,眼里闪过快意,一只手掐住少年的后颈,抬起膝盖抵住后腰的位置,将整个瘦小的男孩压在水池上,锋利的剃刀一下一下的割掉他的头发。
“来呀,你来看看,你儿子的头发!哈哈哈……”
他朝着女人喊着,嗓门里充满讽刺,如碎玻璃一样,扎在少年的心里。
原本不停挣扎的双手,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摇摇坠坠。
女人抽噎的看着儿子已经剃光的脑袋上,划出几道血口子,她心里发疼,连忙上前阻拦:“你别弄了,求你了……”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妻子看了几眼,舌尖反复扫着牙床子。
片刻后,他收起剃刀:“你让我不弄,我就不弄,可以吧。”
“小灼?小灼?你没事吧?疼不疼……”女人脸上的泪糊了一层又一层,用袖子给儿子擦着头和脸。
少年睁开眼睛:“妈妈……”
下一秒,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扯过妻子的头发,往屋里拖去:“小兔崽子的账算完了,你糟践粮食的账,我还没算呢。”
“啊,好疼……”
破败的小院里,充斥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
少年浑身伤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爬到那个被踩碎的鸡蛋旁,抓起那半颗早就和泥土混成一团的鸡蛋,用力的塞在嘴里。
“你别打妈妈了,我吃,我把鸡蛋吃掉了……求你了,别打了。”
男人阴狠的偏过头,一字一字的说着:
“你吃才是糟践!”
……
同样是月朗星稀的夜晚。
台町沈家。
孩子们坐在沙发上看着晚间动画片,大人们则是围在餐桌前,有说有笑的包饺子。
苏黎把饺子皮递给明朗,刚刚已经三言两语把女儿下午做的事简单的说一遍。
下午佳茵买牛奶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破书包。
回来之后还找她要了一个打算送给贫困小学的书包,不一会儿又拎着书包出门了。
苏黎做的那批书包为了耐脏,全做的纯黑色,上面还让工厂特意加印激励孩子们的标语——
把握现在,展望未来。
作为妈妈,她即希望女儿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自己的**,又希望女儿和她无话不谈。
她看向明朗,压低声音说:“也不知道女儿把书包给了谁?”
沈明朗垂眸,手指动得飞快的包着饺子:“肯定是给了需要的人。”
“可她又拿回来一个烧焦的书包。”苏黎看了一眼客厅里,正擦拭二胡的女儿:“我问过了,明天她就背这个。”
沈明朗挑眉:“要不,你一会儿找女儿聊聊?”
“行吗?佳佳会不会抗拒我?”苏黎有些担心。
还没等明朗回答,站在她旁边的张翠珠用肩膀撞了撞她:“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我问你呢?”
苏黎回头,问:“怎么了?”
“你下个月啥时候走啊?”张翠珠问道。
苏黎:“19号。”
下个月医院安排她去邻市的医学科研室学习,所以得出差一段时间。
张翠珠了然:“那还有半个多月,能赶上分部工厂竣工剪彩吧。”
“能。”
秦春华从厨房端来刚出锅的饺子,脸上洋溢着笑容:“孩子们,快点过来吃饺子了。”
闻声赶来的几个孩子,纷纷拿着碗筷,有的跑进厨房剥蒜,拿酱油还有陈醋的。
张翠珠忍不住扬声说道:“二嫂,你还让他们吃,刚吃完晚饭。”
包饺子是明天早上大家吃的。
“没事,都在长身体呢。”
秦春华尝过吃不饱的滋味,所以看着孩子们吃得香喷喷的,心里就一阵满足。
沈君给两个妹妹调好酱汁,连忙塞在嘴里一个饺子,含糊不清的说:“三婶,我还能吃……二十个饺子。”
张翠珠哎呀呀了几声,性格粗粝:“还二十个饺子,我要是你娘,我一个都不给你吃,晚上那盘子红烧肉,连汤带肉的全进你肚子里了。”
“这么没节制的吃,想把胃吃坏了呀,再说你长得这么高,到时候不想嫁人啦?就不能控制控制啊。”
第272章:那你想要什么?
沈君摇头:“我饿,总是吃不饱。”
她在学校的体队里,是专业长跑运动员,活动量大,经常能感觉到饿。
每天上学前,爸爸妈妈总塞给她一些零花钱,让她饿的时候买包子吃,有时候弟弟也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面包。
其他队友大部分家里贫困,根本没钱买吃的。
况且,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早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总之在体队里,她是那个经常被队友羡慕的。
秦春华让孩子们都去客厅吃,几个大人继续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
月至中空,在黑暗的夜晚里,向世间撒下银灰色的光芒。
镀上一层神秘。
苏黎带着两个孩子洗漱,她一边擦干灿阳的脸,一边和佳茵说:“女儿,一会儿把热牛奶给你师父送去。”
佳茵正在洗自己的小手绢:“妈妈,牛奶热了吗?”
“爸爸在厨房热牛奶呢。”
灿阳扬起愈发圆润的小脸:“妈妈,我也要给姥姥姥爷送牛奶。”
“好好好,来先把脚洗了。”苏黎蹲下来给儿子洗脚。
她挠了挠灿阳肉乎乎的脚心,惹得小奶娃咯咯直笑,没一会儿就倒在她身上,抱住她的脖子,泪眼汪汪。
“妈妈,你好坏,挠痒痒。”
“灿阳,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灿阳举起手指,一根一根数,数到六,才奶声奶气的说:“妈妈,我才六岁。”
苏黎扯过旁边的毛巾,给他擦脚:“六岁也是大孩子啊,姐姐也是六岁的时候,就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灿阳看向佳茵:“姐姐,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佳茵想了想,点头:“嗯,那个时候你才这么大一点。”
“不可能吧……”
灿阳看着姐姐比划出的长度,完全不信。
洗完脚,他踩着拖鞋,一路小跑到厨房,张开手抱住沈明朗的大腿:“爸爸。”
“怎么了?”
灿阳眨着如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求证:“爸爸,姐姐说,我小时候就这么大一点。”
沈明朗低头看一眼,随即揉乱儿子微卷的头发:“嗯,你姐姐说的没错。”
“啊,那我小时候和小黄一样大吗?”
小黄是家里养的土狗。
灿阳小时候经常抱着小黄,到处跑。
沈明朗逗儿子:“你小时候和小黄的孩子一样大。”
“啊?”
灿阳似乎一点都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和小黄的孩子一样大。
给周父周母送牛奶的时候,他又开始缠着老两口问小时候的事情。
说什么今晚也要和他们一起睡。
苏黎没办法,只好叮嘱儿子不能太调皮。
从老两口房间里出来,她转身敲门走进女儿的房间。
“妈妈进来喽,牛奶喝了吗?”苏黎坐在佳茵的床边。
“喝了一点。”
桌子上的牛奶还剩下大半杯。
佳茵滚到她的怀中,小脑袋枕着她的腿,将手里的书递过来:“妈妈,给我读。”
苏黎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小王子?这本书你都看了好多遍了。”
“嗯,它很好看。”
佳茵重新躺回被窝里,拍拍旁边的位置,苏黎脱掉鞋,躺在女儿的旁边。
将佳茵抱在怀中,翻开书页,柔软的嗓音缓缓的响起——
‘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就像其他上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
‘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就跟其他上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
‘对我而言,你就是宇宙之间独特的存在,对你而言,我也是世界上独特的存在。’
佳茵听着妈妈的声音,缓缓的闭上眼睛,睡梦中仿佛已经来到小王子的星球。
苏黎念完一章节后,见女儿已经沉沉的睡去,低头在佳茵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好好睡吧,女儿。
她掖好被子,起身,无意当中看见柜子里已经凑齐的塑料小人。
那抹粉色的骑兵,站在最前面。
苏黎笑了笑,关好灯,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为女儿关好门。
原本已经到嘴边问题,她忽然不想问了。
因为,
大人和小孩看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
城乡结合村。
少年翻墙出去,从土里挖出书包,小心翼翼的拍落上面灰尘。
重新翻墙回到自己的那间草棚里,把书包藏在稻草下面。
再躺回稻草铺成的床上。
这草棚原来是养了一只牛,只是几年前被那个老女人卖掉了。
后来,他就被赶到这里住。
一年四季,只有这个时候最舒服,既没有蚊虫,又不会太冷。
“小灼……”女人轻声细语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他转身背对着门口,面向墙壁,整个身体蜷缩一团,安静的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儿,女人推开木门走进来。
清秀的脸上的新增了许多青紫的痕迹,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来到儿子的身旁。
“小灼?小灼?”
喊了几声,躺在稻草床上的少年都没动一下。
女人长长的叹气,丈夫和婆婆都睡下了,她才敢放心的来找儿子。
“小灼,妈妈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当初妈妈想把你留在老家,是你非要跟着过来的。”
“你让妈妈带你走,可你这么小的年纪,哪里知道外面的社会有多险恶?女人没了男人没办法生存下去。”
“更何况我还带着你,去外面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在这里还能有一片瓦遮风挡雨……”
他双眼紧闭,纤弱的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哽咽:“所以,你一直把我当成累赘,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更好,对不对……”
“陈灼!”
女人尖声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话音落下,带伤的脸上又划过一抹愧疚。
她重新放软声音:“小灼,明天等爸爸和奶奶出门,妈妈给你冲鸡蛋花喝。”
少年沉默:“……”
“不想喝吗?那你想要什么?”
女人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儿子开口说话,微微探过身体,见他已经睡了。
她叹了叹,起身扯过脚边的破被子盖在儿子的身上,然后离开。
夜深起风了,吹动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
其实陈灼并未睡着,狭长的眼睁开,里面的光渐渐的暗淡下去。
第273章:姐姐,帮我擦药好不好?
没爹的孩子呱呱叫,
没娘的孩子叫呱呱。
没爹的陈灼是野种,
丢在路边当小狗。
汪汪汪……
没离开老家村子时的陈灼,就是在村里小孩子的嘲讽下长大的。
听村里人说。
他妈妈未婚先孕生下他,有人议论,说他爸爸是结过婚,是个木匠。
当时的手艺人都受大家的尊重,谁家要是做家具,盖房子都找他。
每次请木匠,必须是好酒好烟的招待。
所以,村里人都说妈妈是看上爸爸的钱,也是妈妈先缠上爸爸,想用肚子里的他威胁爸爸离婚。
那个年代,妈妈的做法,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锅里。
瞬间炸开。
直到他的出生,这件事情都没有过去,村里的大人和孩子对他和妈妈的嘲讽,一直存在。
就连妈妈的家人都不能接受她,在她大着肚子的时候把她赶出来。
陈灼不知道妈妈那个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只记得在他快六岁的时候,有人要娶妈妈。
那人就是他现在的继父。
继父听说昌凌市发展好,便举家来到这,租了一间房子。
刚到昌凌,继父拿着全部的钱去市场做点小生意。
没想到,被小偷偷了钱,连家里唯一值钱的一辆破旧三轮车也被偷走了。
……
外面杨树上的树搭儿掉光了,新长出来的杨树叶子,泛着油汪汪的绿。
转眼,已经六月中旬。
又是一个周末。
陈灼拎着破的编织袋从垃圾堆走出来,袋子里还装了一些废品。
他低着头,往下一个垃圾堆走去,直到一抹白色出现他的面前。
陈灼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鹿眼,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光。
他咬唇,微微的怔住。
捏着编织袋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收紧。
佳茵和灿阳手牵手,打算去公交车站,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小乞丐。
“你剪头发了。”
佳茵性格沉稳,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长大,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下,都能表现出落落大方。
对面的陈灼有些无地自容的低头。
没想到一眼却望见,靠在小公主身边的男孩,也正眨着眼睛看他。
忽然。
“哕——!”
小男孩冲他做出鬼脸,门牙还缺了一颗。
男孩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
刚才灿阳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不知因为什么,倏然哭了起来。
赶过去的周母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他到了换牙的时候。
门牙掉下来,出了许多血。
他漱掉口中的血,手里捧着那颗光荣下岗的牙齿,想要给妈妈看。
佳茵便带着弟弟,到公交车站去接妈妈下班。
陈灼一直垂下的目光,慢慢的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女孩。
她脸颊柔嫩,嫩黄细软的头发撒满肩头,穿着短袖和背带裙,还有白到发光的布鞋。
小公主还是那样干净……
而自己还是这样邋遢。
陈灼薄唇紧抿,冷漠的说:“谢谢你的书包……和文具。”
佳茵一双杏眼弯了起来,成了一抹明亮的笑:“我也要谢谢你的书包和小兵人。”
“那是……我……”捡的。
可还没等他有勇气说出来,小公主浅浅的笑:“我喜欢粉色的。”
所以黑色书包就送给你吧。
“有空来我家玩。”佳茵牵着弟弟离开。
陈灼回头。
小男孩也扭头看他,再次朝着他吐出舌头,做鬼脸。
两个姐弟走远。
就听稚嫩又有点漏风的声音传过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喜欢粉色啦?”
……
她不喜欢粉色。
陈灼想。
*
不知从何时起,站在神坛顶端的小公主和他越来越熟悉起来。
沈家的孩子会在家门口玩游戏,他偶尔也会蹲在旁边,羡慕的看着他们。
小公主玩累了,额头上冒着汗水,走到他身边蹲下,将手里的冰棒分给他一半。
“吃吧。”
“谢谢姐姐。”
陈灼只比佳茵小一个月,可她已经念初二了,自己才上五年级。
想到上学这个问题,他微微抿起菲薄的唇……
不知道奶奶还能不能让他念初中。
灿阳从不远处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指着陈灼手里的冰棒:“姐姐,你为什么不给我?”
“家里还有。”佳茵擦了擦弟弟脏兮兮的脸:“姐姐的这个给你。”
她把自己手中的冰棒递过去。
“不要,这是姐姐的。”灿阳摇头,窝在她的怀中扭着胖乎乎的身子。
他撅起小嘴巴,盯着陈灼,害怕姐姐会被他抢走。
陈灼冲着小男孩勾起一抹浅笑,起身:“姐姐,我得走了。”
这声姐姐比灿阳叫得都甜。
灿阳皱起小眉毛,凶巴巴的望着他。
“你等等。”
佳茵喊住他,起身快步朝家里跑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箱子,来到他的面前。
“给你。”
陈灼抿唇:“这是……”
“医疗箱,我做的,里面有碘酒,红药水,棉签,还有创口贴。”佳茵将小箱子塞在他的手中。
她一双明媚的眼眸落在他的脸上,声音依旧绵软:“你怎么总受伤啊?”
“大国他们还欺负你吗?下回你就往我家跑,他们就不敢追你了。”
陈灼低头,打开小箱子,里面装得满满的,每个小瓶上面都细心的写上标签。
字体娟秀优雅。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字。
箱子盖子里侧,贴着一块小镜子,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
小灼要健健康康。
佳茵见他盯着那行字看,解释道:“我妈妈说,健康才是最大的幸福。”
陈灼点点头,眸子又黑又沉,开口向小公主提出今生最过分的请求:“姐姐,帮我擦药好不好?”
他有时特别羡慕她弟弟。
可以腻在她的怀中。
可以抱着她的脖子叫姐姐。
佳茵:“好呀。”
她上前一步,靠近他,从小箱子里拿出棉签,蘸取一点碘酒,软软的声音提醒他:“有点疼。”
“没事。”
更疼的,他都受过。
冰冰凉凉的药水碰上他额头上滚烫的伤口。
却格外的舒服。
带走了火辣辣的疼。
这伤是昨晚奶奶拿碗底磕的……
两个人虽然一样的年纪,但佳茵比他高出半个头。
他只到她鼻尖的位置。
陈灼微微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肌肤娇嫩,浓密的眼睫翘得可爱,他能看见小公主漂亮的褐色眼眸。
里面暗影流动,仿佛像有山川河泊,暗夜星河,还有……
他自己。
第274章:我不去上学了
“别处还有伤吗?”
待佳茵落下眼睫,看过来,轻声问的瞬间。
他飞快的垂下眸。
陈灼抿唇。
耳根忍不住爬上一抹燥热,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情不自禁的颤抖。
他被自己这样的反应吓到,连连后退两步,匆忙关好箱子盖。
“姐姐,我走了。”
说罢,迈开双腿,飞奔似的落荒而逃。
夜幕降临。
陈灼如往常一样,先去一趟废品站,依旧还是两分钱。
即便是他奶奶过来质问,废品站老板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看着就够唬人的。
男人嗓门还大,眼睛瞪得很凶:“妈的,死老太太,让你孙子天天捡垃圾,还有脸来?”
“嫌钱少,就把这堆垃圾拿回去,自己收着当宝贝,赶紧把二分钱还给我。”
老太太吃软怕硬,只知道在家里面横,碰上这么彪悍的男人,双腿都打颤。
可附近就这么一家废品收购站。
不送到这,还能送哪去。
二分钱就二分钱。
苍蝇肉小,也是肉啊。
陈灼每天放学就得去捡垃圾,到周末就得捡上一整天。
他收起二分钱,手里拎着姐姐送给他的小药箱,往家走。
在路过小卖店时,看着挂在门口货架上精致的发卡,稍微顿住脚步。
金属质感的蝴蝶发卡,做得栩栩如生,翅膀会颤动,像是随时随地就会飞走。
“这个多少钱?”陈灼指向一个蝴蝶发卡,侧目问小店老板。
“一元。”
小店老板穿着背心大裤衩,塑料拖鞋,坐在旁边大树下乘凉。
他看着陈灼穷小子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买不起,懒得站起来揽客。
一元……
太贵了。
陈灼咬咬唇,捏紧口袋里的二分钱,这是要交给老女人的钱。
偷偷花了,他和妈妈都得遭殃。
怎么才能攒下一元钱,给姐姐买个发卡?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倒是东头那边新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
就是距离有点远,得走上一个多小时呢。
只要他每天多捡一些废品,一部分卖给附近的这家,另一部分卖给东头那家。
偷偷的攒下一些钱,给姐姐买发卡,感谢她送给他的小药箱。
陈灼把小药箱埋在家附近的土里,再回到院子里。
老太太还是坐在水池旁的位置,用扇子拍蚊子。
看见他走进来,她刻薄的嘴角勾起,声音尖酸:“呦,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钱呢?”
老太太把扇子摊平,举到他嘴边,盯着陈灼把两个硬币放在上面。
她满意把二分钱收起来,看都不看男孩一眼起身朝屋里走去:“家里没有饭了,饿一宿吧,哼,饿都饿不死。”
“怎么不死在外面,没出息的玩意儿,活着都浪费粮食。”
陈灼回到自己的草棚里,躺在稻草床上,望着乌黑的棚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等他攒够钱,就买个那样好的蝴蝶发卡。
送给姐姐。
半夜无人时,还是和往常一样,陈灼翻墙出去找到小药箱,重新回到草棚。
掀开一处稻草,把小药箱和书包放在一起,他如同黑夜幽深的眼眸,终于有几分明亮的希冀。
陈灼比以前更起早贪黑,只为多捡一些废品,再走上一个多小时的路,卖到新开的废品站。
那天,他刚进门,就听见妈妈的哀求。
“婆婆,小灼还小,您不让他念书,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放屁,满嘴喷粪的玩意,他是什么东西?达官贵人啊?我还耽误他?”
老太太刻薄尖酸的声音传来。
“婆婆……”
老太太冷哼,打断女人还未说出口的话:“十一岁的大小伙子,你还当他是小孩子?你可真舍得惯着他。”
“儿媳妇啊,婆婆作为过来人告诉你,这男孩就不能惯着,得历练他!”
“我儿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知道挣钱了,哪里像他这样,好吃懒做,吃啥啥没够!”
女人哭声渐起:“婆婆,工地里的活,一般的男人都干不了,你让小灼去,会把他累死的。”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猛地做起来,手里的鸡毛掸子抽在炕边的木头上。
‘啪’的一声。
女人瘦弱的身躯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老太太嘴角狰狞的吊起来:“你嫁进来这么多年,是挣来了一分钱,还是给我生了一个宝贝金孙了。”
“我们陈家可是几代单传,要是香火在你手里断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倒是你儿子,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跟着我陈家的姓!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感恩,张口闭口的让你儿子上学。”
“上学不花钱吗?我这个做奶奶的,也算是观世音下凡,大发慈悲的让他上了五年的学。”
“现在我只不过让他去上班,你就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怎么的?想盼我早点死?”
老太太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鸡毛掸子虎视眈眈。
仿佛,只要女人敢点一下头,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抽下去。
“婆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女人说到这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她跪走几步,来到老太太的近前,泪眼汪汪的哀求:“婆婆,就当我求求你,无论怎样,小灼都得念完初中啊。”
“将来走在社会里,也不会被人嘲笑文盲,婆婆,我求你……”
老太太抬起腿,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滚一边去!求我也没用,以前的孩子哪个不是念一两年的书,会写个名字,就得帮家里挣钱。”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儿子多个啥!赶紧做饭去,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给我生个孙子,我供他上大学,我都乐意。”
“婆婆……”女人摔倒在地,还想说什么。
陈灼从外面走进来,黑黝黝的目光不见底,沉声道:“妈妈,别求了,我不去上学了。”
女人急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他的面前。
她抬手用力的捶着儿子的后背:“你是想我死吗?你不上学还能做什么,做小文盲吗?上学是你唯一的出路!”
“来,我们一起求奶奶,求她让你上学……跪下!”
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他的肩膀,想让他跪在老太太的面前。
陈灼死死的抿着唇,瘦小的身子挺直,不曾弯曲半分。
“我让你跪下!跪下!”
女人喘息剧烈,不停挥手打在儿子的身上:“你求她啊……”
老太太见陈灼的态度,得意的笑了笑:“还是小灼懂事,你看看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说完,她也不管母子两人的反应,离开房间,去胡同里找邻居聊天。
女人蹲在地上,捂脸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当中尽是绝望。
陈灼低头,看向纤弱肩膀止不住颤抖的女人,他黑漆漆的一双眸,狭长微垂。
黑得没有一丝光。
没用的。
求了老女人又怎样,又不会真的让他继续念书。
如果他今天真的跪下求她,等到那个男人回来,妈妈又该遭罪了。
陈灼回到草棚里,翻开一块砖头,把今天卖废品的钱,谨慎的放在下面。
然后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疲惫的闭上眼睛。
已经三毛钱了。
快了快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
邻居的大哥上门,老太太让陈灼跟他一起去工地干活。
路上,那大哥和陈灼叮嘱几句:
“有人问你多大,就说你十六,记住没?”
陈灼沉默的点头。
“其实在工地上干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卖力气,搬砖,抬钢筋,工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再次点头。
“记住啊,千万别偷懒。”
……
同一天的上午。
第一人民医院三楼。
苏黎走到护士站,果然看见王召在里面,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王召双手插兜,快步来到她面前:“苏医生,怎么了?”
“明天出差,跟我一起去。”苏黎开门见山。
王召怔住:“啊?”
苏黎露出笑意:“怎么,不愿意去?那我叫别的实习生去。”
“我愿意去。”
王召赶忙拦住她,对上她的眼睛,真心实意的感谢:“谢谢你,苏医生。”
苏黎:“这是我特意找院长要得名额,这次的学习很重要,到了那边,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知道吗?”
“知道了……”王召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谢谢师父。”
苏黎嫌弃的皱起眉头:“这一声师父也太廉价了吧,什么表示都没有。”
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办公室走。
王召紧跟在她身边:“我请你吃饭,师父。”
“算了,你才挣几个钱啊。”苏黎认真叮嘱:“今晚收拾好行李,早点休息,明早四点火车站等我。”
“好勒。”
“别光顾着高兴,我可是会随时随地的考验你,一旦到了那边的研究所,压力不比在手术台上轻松。”
苏黎话里话外给了他许多的压力,不过,她也深知,王召这个人很自负。
同时,也极其聪明,任何问题在他面前说一遍,他就可以完全理解。
但要想把王召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心内医生,光有压力,不足以让他成长。
更多的便是需要一些肯定和赞赏。
这次去外省出差学习,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坐火车需要二十个小时才能到。
苏黎买了两张底层软卧,其实医院负责报销的费用只能买硬座。
但她一想到要坐那么长时间,就觉得腰疼。
二十个小时得多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