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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文阅读

作者:墨十泗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txt下载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4 那你不怕?

    冰刃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掐来狗尾巴草,一甩一晃地正慢悠悠走来,走到离那男人三丈左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边转着手中的狗尾巴草边悠悠哉哉地问道:“是你找我啊?”

    “哈,哈哈哈——”冰刃愈走愈近,那男人眸中的阴毒与怨恨就愈来愈浓,将弱鸡姑娘的头发就往后扯得更用力一分,当冰刃停下脚步时,他忽然大笑出声,得意道,“冰刃,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威胁的时候吧!?”

    “想救你女人的话,就先乖乖捅自己一刀再说!”男人笑得肆无忌惮,面上满是“我赢了,而你必死无疑”的高昂之态,就像他笃定了他今日一定能杀了冰刃一般。

    一般这个时候,被抓的姑娘当是对自己的男人哭着喊着说“不要,别管我”,而男人也会心疼得不得不照对方的话做。

    可偏偏,这等着虐冰刃的得意男人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在他们身上发生,姑娘不说话,也不哭喊,甚至也不恼,这就更不会有楚楚可怜的让自己的男人不要为了自己拼命的模样出现。

    而冰刃,还是在转着手中的狗尾巴草,看一眼那被五花大绑的、脸往后仰得他根本就瞧不见的弱鸡姑娘,再看一眼那正得意笑着的男人,挑着眉,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这两人的反应让男人愣住了,眉心倏地拧成了一个“川”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抓错人了!?不可能!一定是他们在装的,好让他放松警惕,他怎么可能上当!?

    姑娘在这时说话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和大侠没有关系,大侠怎么会为了我捅自己一刀,傻子才会那么做呢。”

    “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想让我上当的话!?”男人揪着姑娘的头发,阴狠道,“这人都来了,这就证明老子没有抓错人!”

    “哦,你还是这样认为的啊。”弱鸡姑娘不紧不慢道,“我觉得大侠之所以会出现,应该是来杀你的,因为你太蠢了,又做了这么卑鄙的事情,丢了江湖人的脸,所以大侠来为江湖除害来了。”

    “你说什么!?”男人显然被弱鸡姑娘的话激怒了,一个冲动之下险些又用手中的弯刀将姑娘的脖子割断。

    正当此时,冰刃开口了,神色懒散道:“喂,你是想取我的命是吧?那在我丢了这条命之前,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取我性命的吧?”

    弱鸡姑娘在她方才说完嘲笑男人的话时她能感觉得到那把锋利的弯刀又贴到了她脖子上来,这一次,她认为她的脖子一定会断了,可那把弯刀却又在刀刃贴到她脖子上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因为冰刃的话。

    就好像,他是为了不让那把弯刀切断她的脖子而选择在这一瞬间说话似的。

    姑娘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眸子晃颤得厉害。

    “我为什么想要杀你?”男子听到冰刃问出的话,觉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又是哈的大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杀了你!你害得我像狗一样四处躲,你说我为什么想要杀你!?”

    “我冰刃杀过的人无数,仇家也可谓无数,你自己都说了两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说清楚,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让我死,也总该让我死得瞑目吧?”说到最后,冰刃叹了口气。

    “两年前,沧浪城,潇洒客。”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挤着牙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恨意,恨不得将冰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男人的话让冰刃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认真回忆着他两年前在沧浪城是否有过一个叫做潇洒客的仇家,好像……

    “这个啊,我都忘了我两年前有没有去过沧浪城了,实在想不起来为何会与你结仇了。”冰刃一脸的“我真不知道,求详说”模样。

    “冰刃!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男人刚被弱鸡姑娘激怒,现下又被冰刃的话激怒,显然他口中的潇洒客应该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现下居然被人说忘了而觉得异常耻辱,男子愤怒得他握着弯刀的手都在隐隐颤抖着。

    冰刃又看了一眼男人手中的那柄弯刀,忽然眸中有光一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想起来了,潇洒客啊,原来沧浪城那个曾搅得人心惶惶的采花大盗,后来被我抓了交给了当地官府,不要问我为何突然又想了起来,不是你长得有多让人一目难忘,而是你手中的那把弯刀,我记得我当时还笑着说一个采花大盗居然玩一把小孩儿才耍的刀,真是太丢人了。”

    “……”男人听着冰刃的话,一时愣住了。

    “……”姑娘也清清楚楚地听着冰刃的话,双手微微颤抖,这个男人,是采花大盗!?

    只见冰刃不给潇洒客接话的机会,连忙又接着道:“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能从牢里逃出来啊,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本事的,不过看你这穿了一身破烂的狼狈模样,不难看出你这两年过着的就像你自己说的狗一样的日子,应该是一直被官府追着的吧。”

    “还有啊,你既然逃就逃了,居然还一心来想着找我报仇,也知道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就抓了所谓的人质。”冰刃说着,又叹了口气,“看你人模狗样的,果然脑子也蠢的,不知道人质什么的对我冰刃是没有用处的吗?再说了,你就是要抓人质,也不要抓一个和我没有关系的人啊,费时又费力的,哎,果然蠢货的想法是我不能理解的。”

    “……!”潇洒客听冰刃的话听得有些一愣一愣的,最后又愤怒地吼了一声,“别说什么想要骗我的废话!你若是不想救你女人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想救的话,就赶紧按我说的去做!你若是乖乖按我说的去做的话——”潇洒客说到这儿,忽而阴佞一笑,伸出舌头在那弱鸡姑娘的耳朵上轻轻舔了一舔,挑眉看着冰刃道,“我杀了你之后,我就考虑考虑放了你的女人,否则——”

    忽然拂到耳畔来的滚烫气息和耳朵上传来的黏黏湿意令弱鸡姑娘浑身一抖,满身都浮起了鸡皮疙瘩,瞳眸大睁,觉得恶心到了极点。

    “否则会如何?”冰刃眸中有一抹寒芒一闪而过,并未被对方察觉,对方眼里的他,还是一副悠闲懒散不怕死的模样。

    像是知道冰刃是什么人一般,潇洒客没有再被冰刃这样的反应激怒,而是笑得阴阴森森的,“冰刃大侠,你觉得呢?”

    潇洒客阴森笑说着这一句话的时候,松了扯着弱鸡姑娘头发的手,将那只手移到了她身前来,正慢慢朝她微开的衣襟下边伸去。

    “我觉得啊……”冰刃看着潇洒客那只正慢慢移向姑娘衣襟下边的手,也轻轻笑了起来,还是那股懒散的口吻道,“当然是杀了你就好了。”

    “——!?”潇洒客惊住,下一瞬,他那只差一分就要摸到姑娘身子的手蓦地一抖,僵在了那儿。

    他握着那正架在姑娘脖子上的弯刀的手也在一瞬间僵住。

    他双目大睁,正惊恐万状地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脖子方向。

    只见他的脖子正中,正插着一柄通身沉黑的长剑,可他却看不到剑身,只能看得到剑柄及握着剑柄的一只五指修长的手。

    因为这柄剑的剑身已完全穿刺过他的咽喉,从他的后颈穿出,正有血沿着剑刃滴答而下。

    握着剑的,是冰刃,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到了潇洒客面前来的冰刃,潇洒客莫说没有瞧见冰刃何时拔剑又是何时来到他面前,便是他的剑穿破他的喉咙时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反应过来时,他看见的只有剑柄而已。

    只听冰刃轻轻一笑,道:“我说过,你那只有小孩儿才会耍的丑刀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既然你想死,那我就好心帮你一把吧,不用太感谢我。”

    冰刃说完话,毫不犹豫地抽回剑,为防血溅到他身上,在抽回剑的同时他还往旁挪了挪。

    而后只听“砰”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那自认潇洒的潇洒客,睁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一瞬之间,弱鸡姑娘觉得那架在她脖子上的锋利之意消失了。

    弱鸡姑娘愣在那儿,久久没有回过神。

    只听冰刃又在说风凉话一般自言自语道:“哎呀,死不瞑目啊,好像有些惨啊,不过谁叫你不长眼呢,居然玩家家玩到老子头上来了,好吧,老子就勉为其难,让你闭眼吧。”

    冰刃说完这句话,便见他伸出脚,用脚尖踩上潇洒客大睁着的双眼,竟是用脚帮他阖上了眼!

    冰刃做完这一“好事”后,在潇洒客身旁蹲下了身,将自己那脏了学的剑在潇洒客身上来回擦拭,边擦边道:“啧啧啧,看看你的血脏的,真是让我好生心疼我的剑哪,脏死了。”

    冰刃将剑在潇洒客身上擦拭干净后,将其收回了剑鞘,而后站起身,转身,看也不看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弱鸡姑娘一眼,走了。

    冰刃离开的脚步不算快但也不算慢,他是往北边走的,他似乎是要走出白水镇,而不是回到镇子上去。

    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人朝他跟了上来,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冰刃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依旧北边走,不看那跟上来的人一眼。

    只听那人在道:“大侠,大侠,你救了小女子一命,以后您就是小女子的恩人了,小女子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侠的!”

    是弱鸡姑娘跟了上来。

    她的双脚只绑着绷带,而没有穿鞋,然此刻她脚上的绷带已经脏得发乌,并且能清楚地看见褐色的血印子。

    她的脚步很是踉跄,她额上正冒着豆大的冷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不说话的时候她的贝齿是紧紧咬着下唇的,可见她在努力地忍着疼痛。

    她身上还紧紧绑着麻绳,脖子上那被弯刀划破的血口子也正还在往外淌血,头发更是散乱的。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可怜狼狈。

    尽管如此,她还是紧跟着冰刃不放,并且边跑边问道:“大侠真的是杀手吗?哦,大侠要真的是杀手的话,也一定是个好杀手。”

    “……”冰刃突然停下来脚步,随之突然转过身来瞪那从头到脚都狼狈不堪但还是唠叨不止的姑娘,十分嫌弃道,“杀手就是杀手,分什么好坏!?”

    “是这样的吗?我看过的书上没有说到杀手的。”冰刃停,姑娘也立刻停了下来,一点不理会冰刃是恼还是嫌恶,只说着她自己的话,“不过我还是觉得大侠要是杀手的话一定是个好杀手的,就算别人不这么认为,我还是这么认为。”

    冰刃看着面前这个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姑娘,方才面对潇洒客她不喊不叫也不求救,冷静得像是根本不会害怕一样,现下面对他也一样,她之前一直当他是好人他可以权当她是个傻子,可她方才却已真真切切地看到他亲手杀了潇洒客,看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只在那么一眨眼间就没了,却还向之前般傻了吧唧地跟着他,说着像是傻子一样的话,就不怕他反手就能捏蚂蚁似的捏死她?

    “谁跟你说杀手也分好坏的?”冰刃眼里有点冷意。

    “没有谁跟我说,我自己这么认为的。”姑娘很老实,小心地观察着冰刃的神色,然后抱歉道,“大侠,我没有别的意思的,我只是想说大侠是好人而已,大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

    冰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眼前这个姑娘一样的人,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觉得她很奇怪,他觉得他根本就猜不出这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让他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傻子了。

    “你知道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冰刃盯着姑娘问。

    “方才听大侠说了,他是采花大盗。”姑娘回答,又补充道,“他想取大侠的命,所以抓我来威胁大侠,我有告诉他他抓错人了,我和大侠没有关系的,但是他不相信,硬是觉得我和大侠有关系。”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冰刃又问。

    “那个采花大盗也说了,大侠叫冰刃,是杀手,我也看得出,大侠很厉害,照书上说的,就是武功很高。”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冰刃沉了沉眼神,十分不能理解地问,“既然知道,那你不怕?”

    “啊?”姑娘没想到冰刃会这么问,愣了愣,然后才点了点头,“怕。”

    “但是是害怕那个采花大盗,不是害怕大侠。”姑娘怕冰刃误会,连忙又补了这一句。

    她怎么会不怕,她只是……只是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了而已,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是哭是笑还是伤心难过与害怕,都只会让他们更想要欺负她整她而已,那她就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好了,这样的话,她就能少受一点欺负了。

    久而久之,她就习惯将喜怒哀乐都藏在了心底而已,只是习惯了隐藏,不是没有了这些感觉。

    冰刃拧起了眉,还是觉得猜不透这个不正常的姑娘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不由又问:“那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现?”

    “哦,这个啊。”姑娘是有问必答,“大侠不是来救我的,只是来为民除害或者说为江湖除害而已,然后顺便救了我而已的。”

    “哟,原来不是傻子啊,知道老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冰刃忽然笑了起来,十分满意的模样。

    冰刃笑着说完这句话,迈开了脚步,往他正面对着的方向走出,而他正面对着的方向,不是出镇子的方向,而是回镇子的方向。

    姑娘没有立刻跟上他的脚步,只是杵在那儿兀自点了一点头,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道:“嗯,我知道的。”

    她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人会特意为她做一件事的,关于她的事,所有的都是顺便的。

    不过下一刻,姑娘抬起头的时候又朝冰刃跑了去,倒是没有注意到冰刃走往的是回镇子的方向,只边跑边喊道:“大侠大侠,您先帮我解了身上的麻绳如何?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这一回,冰刃没有烦躁嫌恶地撵走她,虽然还是面有烦躁不耐,却还是停下了脚步来帮她解她身上的麻绳。

    麻绳解开了,姑娘正要再说感谢的话时,只见冰刃忽然伸过手来,刺啦一声就撕烂了她衣袖,从她衣袖上撕下了一块布来,而后将其扔到了她的左耳上,姑娘下意识地抬手去抓着那块从她袖口上撕下来的布,正不明所以间,只听冰刃十分嫌弃道:“擦耳朵。”

    “啊?”姑娘又是一怔,眨了眨眼,而后明白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愈发的白了,眼神也完全晦暗了下来,道,“好的。”

    她在左耳……方才被那个采花大盗舔过。

    他是……觉得她脏。

    姑娘突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觉得心口堵得十分难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难过到心都觉得难受的感觉了,就是在被她们推出来,代替她们出现在那个人面前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冰刃可不知道他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会让那本就浑身是伤的姑娘连心都伤了,而他为何会做这个动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做便做了。

    他倒不是觉得弱鸡姑娘脏,而是一想到潇洒客方才的那个举动,他就觉得心里莫名毛躁。

    潇洒客那个蠢货口口声声咬定这只弱鸡是他的女人,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舔他女人的耳朵,就算这弱鸡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一定要把那个蠢货给削了,否则难平他心头这口气。

    就那么简单利索的一剑穿了他的喉咙还是真是让他潇潇洒洒地滚去见阎王了,便宜他了,不行,一想到他那伸舌头的动作和那眼神,他就觉得心里有股火气,应该回去把他的嘴和舌头给削下来才是,让他到了阎王爷那儿见着了美人想舔也舔不着。

    不对,他这么为那只弱鸡愤愤不平做什么,那舔的是她又不是他,该恶心的也该是她而不是他才对。

    冰刃这般想着,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转过头来瞪了那只正跟着他走的弱鸡姑娘一眼,才又继续往前走。

    他还是没有将她撵走,相反,他似乎是要带着她回镇子。

    姑娘一边踉跄地跟在冰刃身后,一边用从她袖口撕下的布使劲搓着她的左耳,直至搓得她整只耳朵都红得要滴出血来了,搓得她感觉到火辣辣的疼了,她才停下手。

    走着走着,那姑娘突然有些开心道:“大侠的名字叫冰刃,我既然知道了大侠的名字,那我也不能对大侠瞒着我的名字。”

    “我姓乔,名小余。”姑娘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顿了顿后补充道,“嗯,多余的余。”

    冰刃虽然没有理会她,但还是听见她的话,是以挑了挑眉,嗯?乔小余?多余的余?

    有哪个爹娘这么给自己闺女取名字的?

    冰刃没有说话,乔小余也没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

    渐渐的,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但凡见到他们的,都纷纷盯着他们看,附带指指点点。

    冰刃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将乔小余上下打量了一遍,正当乔小余要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只见他一脸阴沉的抬手脱下外袍,然后扔到了乔小余身上,不耐烦道:“披起来,把脖子遮起来。”

    冰刃说着,朝周遭的百姓依次甩了个眼刀子,这些小老百姓,事儿就是多,看看看,看什么看!?

    乔小余怔了怔,然后乖乖地将冰刃的衣裳套到了身上,抓高衣襟,将自己受伤的脖子遮好。

    看着冰刃那只着一件颇为皱巴巴的里衣的背影,乔小余觉得自己的鼻子很涩。

    正当乔小余要道谢时,他们的前方有一队人马正在靠近。

    就在这时,乔小余突然躲到了冰刃身后,紧紧抓住了他背上的衣裳!

    冰刃愣住。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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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我确定

    乔小余这突然躲到冰刃身后并不怕死的紧抓他背上衣裳的动作让冰刃愣住了,而后冰刃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让她滚,可就当他抬起手要将乔小余拂开时,他才稍稍抬起手的动作就顿在了那儿。

    因为他发现乔小余在发抖,从她紧抓着他背上衣裳的双手以及她靠近他的身体,他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好像……在害怕?

    这看起来弱不拉鸡的姑娘连刀刃架到她脖子上划破了她脖子的时候都不见她害怕,眼睁睁的看着他手中的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么轻而易举地收了一条人命时也不见她害怕,这会儿倒是害怕到全身都在颤抖,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的震慑力这么大,居然比他冰刃大爷还要可怕?

    冰刃垂下了手,开始寻找那居然能让乔小余害怕到颤抖的源头,最后他将目标定在了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一队颇有声势的人马上。

    只见那队人马前边是三匹高头大马开路,马上各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的凶神恶煞,让本是挡在他们前边的路人飞快地跑到一旁,生怕挡着了这些人而招来不必要的事。

    三匹高头大马后边是两驾两马拉驾的华丽马车,当先的那辆马车车帘大开着,让人能清清楚楚地瞧见马车里坐着人。

    那是一名身穿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一脸的高傲,半倚在身后一位颇有姿色的女子身上,他的身子两旁还各坐着一名貌美的女子,一名正帮他垂腿,另一名正帮他捏着肩,男子则是微眯着眼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时而轻蔑地看一眼道路两旁的百姓,那高昂的下巴及轻蔑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他这么看别人一眼都是对别人的赏赐似的。

    那锦衣男子,不是那陨王府的王八世子莫麟,还能是谁?

    弱鸡害怕的不会就是这陨王府的王八世子吧?

    马车行驶得很缓慢,就像是在给别人时间好好观赏这华丽的马车及马车里的人似的。

    当马车经过冰刃面前时,冰刃忍不住笑出了声,然他一才笑出声,便有人从他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让他的笑声全部给憋了回去。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捂冰刃的嘴,当然也是因为根本就没人能离得他这么近,除了融雪之外,是以这一时之间,冰刃愣住了,愣得他连掰掉这捂着他的嘴的双手都忘了,就这么愣愣的让那双手死死的捂着他的嘴,紧得让他根本就发不出声。

    然冰刃虽然发怔,却没有怔愣很久,不过一小会儿他便回过了神。

    可当他回过神时,他并没有将这双居然敢捂着他冰刃大爷的手给掰开,而就是任它们这么捂着他的嘴,要知道以往要是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可是能二话不说并且毫不犹豫地将这双手给砍下。

    然这一回,他非但没有这么做,竟也没有将这双手掰开,倒不是他这么一瞬间就转了心性变了个人,而是那双手将他的嘴捂得实在紧,紧得那双手的主人都紧紧贴到了他背上来,以致他能十分十分清楚地感觉到那双手主人的身体正在颤抖,还有……

    他也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女子身子才独有的柔软,他似乎还闻到了很是浅淡的花香味,好像是从那双手上传来的,竟很是好闻,好闻得他这一时之间竟没了将这双手掰开的念头。

    刹那之间,冰刃身子一绷,脑海里忽然有个什么想法闪过。

    然后是他自己在自己心中把自己鄙夷了无数遍,他想的是什么!?他怎会突然之间生出这种无耻的念头!?

    不不不,一定是他太久不碰女人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必须是错觉!

    于是,冰刃就这么被捂着嘴边否定自己心中想法的看着那两辆故意这般招摇过市的马车从他面前慢慢驶过,往镇北方向而去。

    直到那马车走得离他们有一小段距离了,那紧紧捂在冰刃嘴上的手才松了开来,那紧贴在他背后的柔软也立刻离开了他,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乔小余频频道歉道:“十分对不起大侠,十分对不起大侠,冒犯了大侠,小女子有罪,小女子有罪,小女子愿意任打任骂。”

    “……”看着一个本来看起来就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这个诚心诚意地给自己赔不是,莫说男人,就是女人此刻心中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大半,更何况冰刃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大男人,这让他想骂乔小余完全都开不了口了,所以他才烦女人,麻烦得要死。

    于是冰刃烦躁地摆了摆手道:“不过一只故意招摇过市供人观赏的红屁股猴子而已,你怕啊?”

    冰刃的话让乔小余的肩膀蓦地一颤,显然冰刃说对了。

    冰刃忽然就恼了,那样一只可笑的猴子居然比他冰刃大爷还要可怕还要有震慑力!?这弱鸡眼睛真的没有毛病!?

    “你不怕老子居然怕那种可笑的猴子?”冰刃十分不悦,凶煞煞地瞪着乔小余。

    “大侠,小女子知道错了,小女子再也不敢冒犯大侠了。”乔小余没有正面回答冰刃的问题,还是频频躬身垂首道歉道。

    冰刃还要斥她不长眼,而就在他张嘴之前,站在他们身旁的一位老大爷张嘴了,对冰刃道:“年轻人哪,你就不要再责怪你小娘子了,你这小娘子之所以捂你的嘴哪,那也是为了你好,她只是不想你那一声笑得罪了那马车里的人而遭来不必要的灾祸哪,也幸好你这小娘子捂你的嘴捂得快,不然让那马车里的人听到了你的笑声的话,只怕你这会儿都没有命了哪。”

    “哦?”冰刃挑挑眉,“我不过笑一声而已,他难道还能因为我这一声笑杀了我不成?”

    “哎,年轻人,你大概不知道那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吧?”老大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只听冰刃笑着答道:“我当然知道那只可笑的猴子的是谁,不就是陨王府的王八世子莫麟?”

    老大爷十分吃惊,“你既然知道,你为何还敢当他的面嘲笑他!?不要命了吗!?”

    “那王八世子这么出来,不就是要让人笑的吗?当然了,他心里想的肯定是让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跪下来好好膜拜他一番了。”冰刃嗤笑着,“不过我想,这白水镇的百姓是想拿刀砍了他而不是跪下来膜拜他吧,要不是他身旁有那些侍卫,只怕他早就在他进到这白水镇的时候被你们给砍死了吧,说来只是个蠢货而已。”

    老大爷震惊更甚,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白水镇的百姓就算再怎么恨陨王府的人,也从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还张口闭口的王八世子,就就就不怕有小人告他的罪吗!?

    乔小余也震惊了,不知是震惊冰刃的话,还是震惊他居然知道那马车里的人是陨王世子莫麟。

    冰刃说完耻笑那陨王世子的话后,嫌弃地瞟了乔小余一眼,走了。

    乔小余又是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有踉踉跄跄地跟上去,只见她低垂着脑袋,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想着什么似的。

    冰刃没有再斥骂她什么,乔小余也没有和冰刃解释什么,他们就这么相对安静一前一后走着。

    冰刃第三次跨进那家他已经去过两次的客栈时,小二哥当真给他跪了下来,就差没哭出泪来,“客官哪,您怎么又回来了啊……”

    “怎么着,老子来住店,你不让啊?想把老子撵走啊?”冰刃瞪了小二哥一眼。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小二哥连忙连连摇头,然后十分恭敬道,“客官想要什么房啊?”

    “老子这种人,当然是要上房。”冰刃挑眉看着店小二,“难道老子看着是像住下房的人?”

    “客官看着绝对是住上房的人!那就——”店小二说着,习惯性地将挂在肩上的布巾扯下来,再重新甩回肩上,大声吆喝道,“上房一间——好嘞!”

    然店小二才这一大声吆喝完,便被冰刃伸到他面前去的脚绊得差点摔倒,小二哥不明所以,紧着听到冰刃骂他道:“谁跟你说老子只要一间上房?开两间。”

    “两间!?”小二哥很震惊,看了一眼紧裹着冰刃衣裳的乔小余,再看一眼只穿着里衣的冰刃,十分不能理解道,“客官不和娘子住一间房的啊?”

    “……”这什么小二,这种问题居然问得出口?冰刃将手中的剑往柜台上用力一拍,简短重复道,“开两间。”

    这会儿掌柜的和老板娘都不在,只有小二哥一人在招呼客人,他被冰刃手中的剑吓得腿一软,整个都趴到了柜台上,战战兢兢道:“可可可可是,客官,上房……只剩下一间了。”

    “……那就一间上房一间中等房。”

    “回客官,中等房……没了。”

    “……”冰刃默了默,有些咬牙切齿道,“那就开间下房!”

    “回客官,下房……”店小二狠狠咽了口唾沫,“也没了。”

    “你这客栈还想不想开了!?”冰刃终于暴怒,吓得店小二又一次给他跪下了,“客官饶命啊!是真的没有了!小的可不敢欺瞒客官啊!客官要不要考虑换别家啊?”

    就在这时,乔小余出声道:“大侠,其实我可以……”

    然乔小余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冰刃瞪着喝道:“你闭嘴。”

    乔小余连忙闭嘴,不敢再吭声。

    只见冰刃用剑鞘末端去杵跪在地上的店小二,语气不悦道:“赶紧起来,带路!”

    “是是是!”店小二蹭地站起身,一个劲儿地朝楼上指,“客官楼上请,楼上请。”

    冰刃先走了上去,乔小余似乎稍有踟蹰,而后也跟了上去。

    冰刃不仅先上楼,还先进去看房间,看都不看乔小余一眼,于是那小二哥在心里鄙夷他道:果然是个粗俗的人!就一间房,居然自己先冲上来了,他那小娘子看起来像是病了,他居然也不理一理,嫁了这样的男人,可真是可怜哪!

    就在店小二心下为乔小余叹气时,冰刃进去了又出来,站在门槛外盯着乔小余慢慢挪进去,然后将门关上,下楼去了,再离开前扔给小二哥几个铜板,吩咐道:“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赶紧滚滚滚。”

    店小二听着冰刃的话,看着自己手里的几个铜板,震惊了,难道是他想错了?

    冰刃可懒得理会这店小二想的是什么,交代完了之后即刻离开了,离开了客栈。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冰刃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灰布包袱还有几帖药,一进门就将那几帖药扔给了小二哥,让他去煎,又确定洗澡水还没有准备好,拎着包袱上楼去了。

    冰刃敲门,乔小余应了声,一瘸一拐地挪过来给他开门,开了门见是他,很是吃惊道:“大侠,你还在啊?”

    她以为他像昨夜一样,走了的……

    “马上走。”冰刃瞪了乔小余一眼,将手上的包袱扔给她,用一种警告的口吻道:“这包东西给你,别再跟着我了啊,不然——”

    冰刃说着,即刻冷了眼沉了脸将手中的剑抽出半截,这顷刻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冷冷道:“休怪我下手无情。”

    乔小余被冰刃这豁然抽出半截的剑吓住了,也被他那忽然阴冷下来的脸色吓住了,一时间只抱着他扔给她的那只包袱愣愣地站在那儿。

    冰刃瞧见乔小余愣住了,满意地收剑回鞘,那剑格打到剑鞘而发出的噌的一声吓得乔小余一跳,冰刃更满意了,转身,走人。

    可当冰刃转了身才迈出第二步时,他身侧晃来了一道娇小的身影,用那傻不拉几的语气道:“大侠大侠,你带小女子一起走吧,小女子已经身无分文,自己一人的话会死在路上的,这样的话,就浪费大侠顺手救的这一条命了。”

    冰刃眼角跳了跳,却还是保持着方才的那张阴脸冷冷道:“包里有银两,饿不死你。”

    乔小余不放弃,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瘸一拐地紧跟在冰刃身侧,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包袱,然后将其飞快地塞到冰刃怀里,冰刃不抬手来接,她就将包袱按在冰刃身前,紧张道:“那,那我把它还给大侠!”

    “……”冰刃低下头看着那只被乔小余按到他身上来的包袱,眼角猛地跳了跳,下一刻抬手扯了那包袱,用力地甩到了地上,朝乔小余吼道,“你到底烦不烦啊!?你算老子什么人啊老子去哪儿都得带着你!?”

    “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难道你看不出来!?老子这几天心情不错,要是换在以往,遇到你这样敢一而再挑战老子耐性的弱鸡,老子早就宰了!把你留到现在已经算老子大发善心了!”

    “所以,滚滚滚,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别再跟着老子就行!老子还要赶着去救一头蠢猪,没工夫在你身上浪费。”

    猪雪那头蠢猪,大概是被陨王府那野郡主给逮了,他得赶紧去找才行,否则以她那愚蠢的脑子和不忍直视的身手,大概被打得皮开肉绽再煮个皮肉开花?那他这闺女岂不是白养了!?

    当然了,要是卖鞋的那老家伙敢谎说见闻的话,他再折回来宰他,现在还是先去找那头猪吧,不管他听到的是真还是假,不管那惹了野郡主的姑娘是不是猪雪,他都必须去尽快去找猪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冰刃说完,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愣在那儿的乔小余,看她那傻愣的样子确定她不会再跟上来,迈着大步继续走了。

    冰刃是真的认为他说了方才那一番狠话之后乔小余是不会再跟着他了,谁知他还是想错了,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乔小余又跟了上来,还是那句话:“大侠大侠,你带小女子一起吧,小女子虽然不会武,但是小女子相信小女子一定有能帮到大侠的地方的,小女子绝对不当大侠的累赘,绝对不给大侠添麻烦!”

    乔小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那小二哥又正好提了水走上楼来,见着这情景,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盯着他们看。

    “啊啊啊啊——”冰刃突然发狂了似的抬手挠自己的头发,“你怎么就那么烦啊!?老子怎么就这么晦气遇到了你这么个烦死人的女人啊啊啊啊啊!?你硬死要跟着老子可以!路上被什么人给杀死了老子可不管你,你也别怨老子!”

    “好的大侠。”冰刃没有听到乔小余难过失落的声音,反是听到了她开心的笑声,“要是真的有人杀我,那我就死吧,我不怕死。”

    “……”这是什么话?

    每次听乔小余笑着说话,冰刃都觉得……很是奇怪。

    不过——

    “老子要去的是云城,那个让你害怕的王八世子家可是在那儿的啊,你确定你要跟着老子?”连那王八经过而已,这弱鸡就怕成那样,他现在可是要去王八老巢的地方,这弱鸡肯定不敢去。

    果然,乔小余沉默了,只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冰刃,冰刃捕捉到她严重一闪而过的恐慌。

    冰刃心里笑了,哦呵呵,老子果然聪明。

    就在冰刃心下得瑟时,只见乔小余点了点头,肯定道:“我确定。”

    冰刃脚一歪,险些没站稳滚下楼梯,楼下那小二哥连忙提着桶闪下楼梯去了。

    “……”冰刃眼皮直跳,盯着乔小余那张有些青白的脸瞧,然后抬起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确定地问道:“你这儿……真的没问题?”

    乔小余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大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是吗?哦,其实我脑子没有问题的,我只是有时候反应比较慢些而已,虽然所有人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冰刃觉得他好想哭,弱鸡姑娘,你到底哪里来的。

    冰刃这会儿不仅眼皮直跳,便是颞颥都在突突直跳,可那弱鸡姑娘还一直在傻不拉几地说说说。

    “啊啊啊啊——”冰刃突然又烦躁地嚎了一声,指着乔小余的嘴吼道,“你!停!”

    乔小余立刻闭嘴,怕冰刃觉得不够,她又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嘴。

    冰刃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用力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久久不拿开手。

    他觉得他需要冷静。

    乔小余捂住嘴在旁等着冰刃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冰刃无力地妥协道:“那你就跟着老子吧,还是那句话,要是死了,别怪老子。”

    “好!”乔小余拿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又笑了,“多谢大侠!”

    多谢?

    冰刃看着乔小余那盈着笑意的黑眼睛,还是觉得她笑起来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算了算了算了,权当牵了只弱鸡上路吧,他还经常带蠢猪上路呢,带只弱鸡上路,应当是……比带只蠢猪轻松些?

    ------题外话------

    大概有姑娘觉得叔求月票是件烦人又可耻的事情,叔也知道必然有姑娘觉得很烦,但是,放眼整个,应该没有几人不想上榜,上榜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不想上榜的作者不是好作者,就算是虾米,也有虾米的梦想和追求。

    叔只是在以自己的努力来求得姑娘们的认可而已,没有强求姑娘们必须将手里的票投给叔,叔也不是每天就更新9点就来这么厚脸皮的求票,叔只是在尽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来让读者认可而已,尽管认可的人不多,但叔依然在努力。

    当然了~十分十分感谢理解和支持叔的姑娘们!么么哒就不用了啊~姑娘们懂的!哈哈~

    叔太爱师兄和弱鸡了~所以在他们的故事上奔腾得差点刹不住车,不过还是刹住了,明天是阿季和阿暖,今天没有二更。

026 抱歉,阿暖

    五日后,北霜国京畿边界,深夜。

    初夏的夜风尚是清爽,还没有黏稠的味道,能让人很是好眠。

    京畿云城东南边边界处郊外的一间破庙里,有火光亮着,是柴禾在燃烧,火光映着一幢人影投照在那脱了灰的墙壁上,破庙里有人。

    破庙外停着一辆灰篷马车,马拴在一旁一株早已枯死的树的树干上,正在吃着堆在它跟前的一坡青草。

    破庙周遭是一片荒芜的田地,没有灯火没有人家,静悄悄的,连蛐蛐儿的声音都没有。

    破庙里也静悄悄的,有人,却像是无人。

    司季夏坐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背靠着柱子,离火堆有些远,想来是这初夏的天气已不需要离得火堆太近,点火,不过是为了照明而已。

    他左手边的地上,放着五只包袱,裹着长木盒的一只,裹着书奁的一只,还有裹着他与冬暖故衣裳的各一只,剩下的一只,是裹干粮的。

    还有那盆他送给冬暖故的月季花,冬暖故让司季夏给她换了只白瓷花盆,此时虽是深夜,花却开得正好。

    此时那只裹干粮的包袱正打开着,里边放着三只纸包,两只打开,一只还是裹好的,只见那打开着的两只纸包里放着的是几张干饼和几块干肉,还有一只水囊,被司季夏拿在手里。

    司季夏也仅仅是将水囊拿在手里而已,似乎是喝过水了,又似乎是正打算喝,他就那么静静地靠着柱子坐着,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将水囊移到嘴边,咬住吊挂在囊口上的囊塞,将水囊口塞了起来,将其放到了一旁,再伸过手,动作轻轻地将那打开着的纸包重新包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包好的纸包后,他才将头往右边微微侧了侧,就在他微微往右侧头时,他本是静静淡淡的眼神忽然揉进了一抹柔和。

    因为,他的右肩上,正枕着冬暖故的脑袋。

    只见她双眼闭着,神色安静,呼吸均匀,她睡着了,竟是这么靠着司季夏的肩膀坐着就睡着了,想来是颇为困倦了,否则又怎会坐着也能睡着。

    不过,与其说她是将脑袋枕在司季夏的右肩上,不如说她将她大半个身子都枕到了司季夏身上来,因为她愈睡,身子就愈往司季夏这个方向滑过来。

    司季夏非但没有将她移好,反是用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抬起手,将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冬暖故睡得很熟,并未醒来,只是觉得被司季夏那粗糙的掌心摩挲着的脸颊有些痒,皱了眉的同时抓上司季夏的衣襟,将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又接着继续睡。

    在冬暖故这般将脸往司季夏肩上蹭的时候,司季夏稍稍拿开了手,待冬暖故安静了下来后又将掌心贴了上去,依旧轻轻摩挲着冬暖故的脸颊,像是不担心冬暖故会因他的举动而醒来似的。

    司季夏一边用掌心轻轻摩挲着冬暖故的脸颊,一边低垂着眼睑看着她被发丝遮了大半的脸,眼神温柔却又有些黯然,声音轻轻道:“阿暖,说了不让你跟着我受苦的,现下却是让你连个好好躺下睡一觉的地方都没有。”

    “我能做的……目前只能让你安安静静的睡一觉而已。”司季夏眸中揉进了心疼,“抱歉,阿暖。”

    那张不管他们去到哪儿都能见到的通缉令,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同样,那张通缉令也是冬暖故万万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他们退的这一步非但没有免除麻烦,反是招来了大麻烦。

    司季夏觉得他没能给冬暖故带来安宁而惭愧,冬暖故则是为她非要到那白水镇山上走一趟而自责。

    为了能尽快到达云城,冬暖故选择不入城镇不住店,避开那些百姓密集的地方,是以这是他们离开白水镇后第五个夜晚宿在野外,冬暖故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从未介意过这些,只是司季夏总觉自责惭愧而已。

    看着冬暖故下眼睑上一天比一天更浓了些的青灰,这个夜晚,司季夏终是在水囊里融进了些安神药。

    其实从侯府离开到而今到了这云城边界来的一路,他时常在想,他这一行,他让阿暖这么来跟着他受苦,究竟有何意义,就算他真的解了那块墨玉佩上的秘密,于他而言,还有何意义?

    若他没有选择到这北霜国来,现下他应该能给阿暖一个安定的居所了,若他没有选择到这北霜国来,阿暖根本就不会连个安睡的地方都没有,他知道阿暖不介意,可是他介意。

    看着阿暖明显瘦了的脸颊,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不介意。

    可这个问题他想了一路,他如今还未思考得出结果,似乎不管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他让阿暖跟着他受苦的理由。

    “阿暖……”司季夏轻轻唤了一声熟睡中的冬暖故,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怜,这天下间,也只有阿暖会为了他无怨无悔了。

    司季夏用拇指指腹轻轻拨了拨冬暖故长长的睫毛,让冬暖故反射性地抬起手拍掉了他的手。

    司季夏微微一怔,旋即又不由自主地柔柔笑了起来,若是让阿暖知道他又在暗自惭愧自责,又该要心疼斥他了。

    阿暖说过喜欢看他笑,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现下,路已走到了这儿,便只能继续走下去,若是在此返回,只会更对不起阿暖。

    那他能做的,便是将这条路尽快走到头,到了头,便表示他能折返了,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会不会有结果。

    至于那通缉令,敢伤阿暖,就算他只有一人,莫说北霜国,就算是整个天下,他亦敢与之为敌!

    夜风吹进破庙中,吹得柴堆上的火苗晃了晃,让司季夏眸中的那抹寒意也随着火苗荡了荡。

    夜风吹晃了火苗,也带来了丝丝微微的凉意,司季夏移手去拉盖在冬暖故身上却已经滑到她腰上去了的他的斗篷。

    当司季夏的手堪堪抓到斗篷时,他本是柔和的目光陡然变得森寒,手上的动作也稍稍顿住。

    破庙外有人在靠近,即便来人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依然没有逃过司季夏的耳朵。

    司季夏没有将冬暖故拍醒,也没有急忙站起,眸中更是连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都未有,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都无。

    他只是将手上的动作继续,将盖在冬暖故身上的斗篷拉了上来,替她盖好双肩后,这才抬眸看向眼前方向。

    与此同时,他将手移到身旁的那只裹着长木盒的包袱上,动作缓慢地将上边的结解开。

    他手上的动作的确很是缓慢,冬暖故还是靠在他身上睡得熟香,似乎他根本不担心这正慢慢朝破庙靠近的来人究竟会否是欲对他们不利的人。

    在司季夏将裹着木盒的黑布解开了正慢慢往旁别开时,有人走进了破庙里来。

    那一瞬间,司季夏手上动作依旧缓慢,然他眼眸深处已是寒芒乍起,伴着隐隐的杀意。

    他的剑鲜少沾血,但是为了阿暖,他不介意让血沾了他的手。

    然当他在瞧见了来人的一刹那,他敛了眼底那正隐隐而起的杀意。

    杀意虽敛,寒意仍在,并且非减反增。

    “是你。”司季夏见着来人,却是不惊也不诧,声音冷冷没有起伏,更是没有一点疑惑的口吻。

    来人并未即刻接司季夏的话,而是在与他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住脚,静静定定地看着他,以及——

    正倚靠在他身上睡得正熟的冬暖故。

    而在来人的目光触及到冬暖故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突地微微一抖。

    “见着我,你不觉惊讶吗?”来人声音沙哑如风吹戈壁沙石,微麦色肌肤,黑色窄袖素色锦衣,衣领高高立起,将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司季夏的眼神,有些隐隐的哀伤,却不为司季夏察觉,只见来人微微扯了扯嘴角,“诡?”

    来人,竟是子夜,那本该远在南蜀国东陵郡的子夜。

    “夜阁势力遍布天下,阁主不论出现于何处,都不当令人惊讶。”司季夏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面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更没有疑惑,“也与我无关。”

    子夜的双手再次蓦地一颤,而后将双手微握成拳,面上却是扬起微微一笑,道:“没有了夜阁的帮助,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而已,没想到堂堂诡公子竟变得如此狼狈。”

    “阁主千里迢迢到这儿来便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对于子夜的嘲笑,司季夏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冷道,“那现下阁主看到了,可以请回了。”

    像是怕吵醒了冬暖故似的,司季夏的声音压得很轻很低,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子夜是否能听到又是否能听得清。

    就在这时,冬暖故将那已经滑到了司季夏胸膛上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再动动身子,贴着司季夏的胸膛将身子朝下又滑了些,似乎是坐久了不舒服想躺下似的。

    因为冬暖故这一扭动,那本已由司季夏在她肩上盖好了的斗篷又往下滑了,使得司季夏又伸过手将斗篷重新拉了上来。

    司季夏将冬暖故身上那下滑的斗篷拉上来后,他定定看了依然在睡着然眉心却微微拧起了的冬暖故一眼,而后往左侧慢慢挪动身子,同时用手托住冬暖故的脑袋,待他重新坐稳后,将冬暖故的脑袋放到了他的大腿上,让她将他的腿当做枕头来睡。

    因为能让冬暖故好好躺下,司季夏没有注意到他将身下垫着的干草全都让给了冬暖故,而他,已经坐到了满是尘泥的地面上。

    但如此这般,冬暖故竟是舒开了微拧的眉心,似乎这个睡姿舒服了,而后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司季夏身子一侧,又在他腿上蹭了蹭脸,微微蜷了腿,舒服安静地继续睡去了。

    冬暖故这脑袋一蹭一蹭间,将她头上那绾着头发用茶梅木簪给蹭得从发髻上松了下来,她那乌黑柔软的长发便随之散了开来,大半垂散在司季夏腿上,少许挡到了她的侧脸上。

    冬暖故这般好似小女儿家般的睡颜让司季夏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抬手替冬暖故将那垂散在她面上的少许发丝给别到了耳后。

    司季夏不知自己垂眸看向冬暖故时的眼神就在那么一瞬间变得柔和,亦不知他在注视着冬暖故睡颜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浅笑了起来,更不会知子夜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时是有多心如刀绞。

    她不是不知道司季夏爱冬暖故远胜过爱他自己,她不是没见过司季夏为了冬暖故连命和尊严都可以不要了的狼狈模样,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司季夏只有在面对冬暖故时才会有的温柔模样。

    子夜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为何看到这本该寻常的一幕她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她在见到这个名为冬暖故的女子前,她曾以为他不会笑,却不知晓,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他不会在夜阁的任何一个人面前笑而已,更不会在她面前笑。

    她明明知道她连让他对她笑一笑的可能都没有,她明明知道她与他之间根本什么可能都没有,可她为何还是放不下?

    她又岂止是放不下,她便是连不打听他的行踪都做不到。

    就算他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她还是无法将他从她心中抹掉。

    所以,她来找他了,不为别的,也不奢求什么,只是想看到他而已,哪怕只看一眼,她也知足。

    司季夏永远不会知晓子夜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将冬暖故的头发别到耳后,抬眸看到子夜还站在那儿,那面对冬暖故才有的温柔与笑意瞬间被冰冷取代,“阁主若是笑话看够了,请离开,莫扰了内子好眠。”

    “不必你多言,我说完我当说的话做完我当做的事,我自会离开。”子夜的心难受得近乎窒息,可她偏让自己看起来面不改色,只听她微微扬声道,“锦东,将东西拿上来。”

    司季夏冷冷看她。

    只见锦东在子夜的话音堪堪落下时便双手捧着一只半丈左右长,一尺多宽的以一块黑色锦缎包裹着的东西走到了子夜身边,朝子垂首行礼后转过了身,向司季夏走了过来,在司季夏面前四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随之对他深深躬下身,恭恭敬敬道:“锦东见过公子。”

    司季夏并未应声,只是将那冷冷的目光从子夜身上移到了锦东身上,再由锦东身上移到了他双手里捧着的东西,将手轻搭在冬暖故肩上,没有站起身的意思,也没有询问那锦缎了包着的是何物的意思。

    而锦东像是也不需要司季夏的应声似的,对司季夏行过礼后竟是朝他单膝跪了下来,与此同时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微微往前一递,头依旧低着,却是不说话。

    司季夏依旧无动于衷,子夜定定看着他,眼眸深处的那抹哀凉在这初夏的夜里显得更浓沉了,而后迈步走到了锦东身旁来,停脚。

    如此一来,她看着坐在地上的司季夏便成俯视之态,她身上那一尘不染的锦衣与司季夏身上那沾了尘泥的深灰色衣裳好似无形中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真真有些像她所说的,他堂堂诡公子,竟能如此狼狈,竟会如此狼狈。

    “我这般以居高临下之态看你,你不打算站起来?”司季夏不觉有他,反是子夜难以接受。

    因为在她眼里,诡公子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他不该被人俯视,更不该是狼狈的。

    可如今的他,竟是这两者都有了,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已。

    一个女人……而已。

    “我不介意。”司季夏连眸都未抬,看也不看子夜一眼,只是用着那没有情感的冰冷语气道,“所以,没有必要。”

    子夜本就微握着的双手倏地紧紧捏握起,眸中却没有丝毫的不可置信,反之淡淡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也是,这样的话,也只有我所认识的诡会说。”

    他明明就没有变,为何她却觉他全变了?

    “我今次来找你,不过是——”不想再让自己的心再这么疼下去,子夜换了话题道,“受人之托。”

    子夜说完,抬手,抽开了遮在锦东双手捧着的那件物事上的黑色锦缎。

    那一瞬间,子夜终于在司季夏冰冷无感的眼眸里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诧异。

    即便一闪而逝,她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

    她突然觉得心愈发疼痛。

    就连这样寻常的反应,都不是对于她。

    司季夏盯着锦东手中捧着的物事,那一瞬间的诧异过后是无尽的寒意,“云琦?”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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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阿暖,疼的

    云琦?司季夏盯着锦东手中捧着的物事,那一瞬间的诧异过后是无尽的寒意,他从琴师白拂那儿得到而送给殿下的古琴。

    如何会在夜阁手中?

    司季夏将手从冬暖故肩上拿开,移到了摆放在他身旁已经揭开了黑布的长木盒上,拇指已经按上了盒扣,却没有立刻将其拨开。

    他在等,等子夜先把话说完。

    子夜注意到了司季夏的举动,她猜想得到司季夏心里此刻正在想的是什么。

    她的心愈发的难受疼痛,对于夜阁,他并不相信。

    “这是当今圣上差人找到夜阁,托夜阁的人将其带来给你。”子夜只是将遮在云琦上的黑色锦缎拿开,并未触碰到琴身,因为她知晓司季夏将司郁疆这个知己看得有多重要,她若是碰这云琦分毫,只怕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向她拔剑。

    “当今圣上有耳闻你到了这北霜国来,道是——”子夜顿了顿,注意观察着司季夏的神色,接着不紧不慢道,“你或许会需得上它。”

    司季夏眸中再次有诧异闪现,殿下……知晓他到了这北霜国来?是如何得知?还是谁人有意告诉他?

    不过似乎不管殿下是如何得知的,他现下也无从知晓,而殿下想来也是不想他知晓的吧,只要云琦能完好无损地送到他手里,其他的,殿下都不想他知晓的吧。

    “这把云琦,是我亲手从当今圣上手中接过的。”子夜本是不想再说什么,然她终还是补充道,“放心,不会有人知晓得了夜阁之人的行踪。”

    “就算知晓,又如何?”司季夏终于抬眸,看向了子夜,“阁主可是要我感谢阁主没有将那些欲抓我与内子见官的人引来?”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子夜声音有些颤抖。

    “夜阁助我找到阿暖,我助夜阁得到夜阁想要的权利,我与夜阁之间,并无亏欠,更无瓜葛。”司季夏冷冷地陈述着事实,“不过是将一把琴送到我手里而已,竟能劳动阁主亲为,阁主是否有其余心思,我不得而知。”

    “至于阁主是怎样的人,我并无资格评说,也无意评说,阁主问错了人。”

    子夜的面色在渐渐发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似乎不愿相信他会说出这般像是根本就不曾相识的冰冷之话来,声音更颤抖了些,“诡,你为何就不能相信夜阁与千机师伯间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若非千机师伯之事,她与他之间,是否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师父的事情我已不想再提,阁主请勿再谈及,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残废而已,阁主又何必要介意我对夜阁究竟有无误会或仇怨。”究其实,司季夏不能理解子夜为何会在乎他对夜阁的态度,也不想去理解不想去深究,师父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也不想再去想,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情,且师父早就不在,就算他真的介意,又能如何?

    倘他真的介意师父的事情的话,早在师父还在世时他就答应师父去坐夜阁的那一把椅子,但是他不想,从前不想,如今不想,将来当是也不会想。

    “我为何会如此耿耿于怀你对夜阁的看法吗……”子夜垂眸,凄然一笑,声音轻轻低低地喃喃自语,“你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司季夏虽面色依旧冰冷,却是微微蹙了蹙眉,子夜的声音虽然很轻很轻,但他依旧听得清楚。

    但是他不想追问。

    因为没有必要。

    “云琦我已送到你面前,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无得其他。”子夜再抬眸时,微微笑了笑,只是笑中有哀愁,却不得眼前人在意而已。

    司季夏还是无动于衷。

    子夜嘴角哀愁的弧度往上愈扬一分,只见她抬手朝司季夏报仇,语气沉沉道:“告辞。”

    子夜说完,再定定看了司季夏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锦东将手中捧着的云琦放到地上,站起身朝司季夏再一次深深躬身,亦转身随子夜离开了。

    就在子夜的脚步正要跨出破庙的门槛时,司季夏淡淡道了话:“多谢。”

    仅仅两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却让子夜的脚步猛地顿住。

    然她没有回头,抬脚,跨出门槛,消失在了司季夏的视线里。

    夜风依旧轻拂进来,柴禾依旧在噼啪燃烧,那盆月季花依旧开的精神,破庙里又是安安静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那一把通体沉黑的古琴摆在那儿,又明明白白地说着方才有人来过。

    司季夏静静看着摆放在地的云琦良久,最后拿过身旁那只包裹着他的衣裳的包袱,慢慢将腿从冬暖故脑袋下离开的同时将包袱垫到了她头下,瞧着冬暖故并未有何不适,只是在包袱上微微蹭了蹭脸后继续睡着并未醒来,司季夏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到了云琦跟前,背对着冬暖故面对着云琦跪坐了下来。

    司季夏没有将云琦捧到腿上,也没有要抚琴的意思,只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它,任心中心绪万千。

    他想到了他曾经与殿下在寂药里把酒言欢,想到了殿下总是无奈地说他不要总是自惭形秽,想到了殿下笑着对他说有姑娘要嫁给他了,想到了殿下知晓阿暖已是他妻子时酩酊大醉的模样,想到了殿下说过的随时等他回去抚云琦的话……

    看着眼前的云琦,仿佛看到了他与殿下相交相知的一幕幕,司季夏终是将手轻按到了琴弦上,左右移动着手摩挲着琴弦,并未让琴弦发出声音,他不想吵醒了冬暖故。

    抚着抚着,司季夏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这天下间,阿暖最疼他,殿下最懂他,他司季夏或许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有与他不离不弃的妻子,有愿与他成为生死之交的知己。

    其实他并不是一无所有,相反,他很“富有”。

    殿下……远在南碧城竟还这般关心着他,竟是让夜阁阁主千里迢迢将云琦送到他手中,只因为——或许他会需得着。

    北霜国帝王不爱谋士良将反爱丝竹管乐,如今他与阿暖又受北霜国通缉,或许……他真需得着这云琦也不一定。

    殿下,阿季便在这远方先行谢过殿下了。

    司季夏看一眼破庙大门之外的远方,再垂眸时,将云琦重新裹好,再将其挪移到那盆月季花旁,重新坐回到冬暖故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倾下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笑了笑,将垫在她头下的包袱拿开,让她重新枕到了他的大腿上。

    夜很安静,司季夏背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缓缓闭起了眼。

    再有应该不到两日,便可到云城城内了。

    却不知到了那儿,又要花上多久时日才能寻得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希望不要太久,不要让他迟迟都给不了他的阿暖一个家。

    虽说无床无榻无被也无软枕,然这个夜晚,冬暖故睡得很安稳,很香甜,以致于天色就要完全放亮,她才缓缓醒来。

    柴堆早已燃尽熄灭,只留下一堆黑灰。

    冬暖故醒来时,她头下枕着的是裹着司季夏衣裳的包袱,司季夏则是正在旁边将放在地上的包袱收拾好。

    冬暖故醒来时只是睁眼,并未动动身子,是以司季夏并未发现她醒来,只是在将那些个包袱打上结以便提拿,但因为他只有一只手,他的动作颇为缓慢。

    冬暖故也未唤司季夏,只这样微睁着眼看他收拾,冬暖故本是眸中有笑,而当她注意到司季夏正在给一只黑色锦缎的半丈长短的包袱打结时,她微微眯起了眼,“平安?”

    司季夏的手微微一颤,随之转过头来看冬暖故,见着她正盯着他手上的东西瞧,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冬暖故问道:“平安,你手上的那只包袱是什么?”

    他们的包袱就五只,她就算再怎么蠢,也不会记错这五只包袱的数量,而现下,他们的包袱有六只,多了一只锦缎大包袱。

    这便证明——

    在她睡着的时候有人来过,或者司季夏离开过。

    冬暖故这般想着,不由蹙起了眉,这段时日她的睡眠一向浅,不管是有人来过还是司季夏离开过,她都不可能没有察觉,那便是说……

    司季夏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冬暖故紧接着问道:“平安,昨夜你是不是在干粮里下了安神药?”

    否则她不会睡熟得什么都没有察觉,什么都没有听到。

    “阿暖……”司季夏没想到冬暖故这一大早醒来就揪着他问这个问题,担心冬暖故会生气,是以他稍稍迟疑了后答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阿暖你看今日的天色不错,天……挺蓝。”

    “……”冬暖故看着司季夏那明显就在转移话题的神色,并未即刻责问他,反是顺着他的话看向破庙门外,有些想笑却又装作绷着一张脸道,“这天还没完全亮呢,你就能看到蓝了?”

    “我……”司季夏这才也看向门外一眼,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这……他只顾着转移阿暖注意,却未看过天色,这就使得司季夏有些急了,看着冬暖故绷着的脸,一时间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说,“阿暖……”

    想到了!

    就在司季夏紧张着要给冬暖故解释时,他忽然朝冬暖故凑了过来,凑到了她面前,飞快地吻上她的唇,离开的时候又在她眉心也轻轻吻了一吻,这才宽了心微微弯了眉眼笑着解释道:“只是想让阿暖睡得好些而已,阿暖近日来总睡得不好,总觉心疼。”

    司季夏说的是实话,却让被他这突然凑过来的吻弄得有些怔愣的冬暖故赧了脸色,回过神来时是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只能瞪他一眼,决定不追问他这个事情,而是看向那个黑色锦缎的大包袱,问道:“昨夜有人来过?”

    “没有。”司季夏回答得干脆。

    “……”冬暖故眼角一跳,“那是你离开过。”

    “没有。”司季夏竟还是回答得干脆。

    “……”冬暖故忽然伸出手揪住了司季夏的耳朵,有些恼却又有些想笑道,“傻木头,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多出来这么大的一只包袱,你以为我看不到还是以为我不会计数?”

    冬暖故这一揪可不算轻,可却没有即刻揪出司季夏的实话来,反是揪出他语气有些哀哀的道了句:“阿暖,疼的。”

    “……”

    司季夏知晓冬暖故最在乎的是什么,她的心思,他能猜得十有八九。

    果不其然,他才说了一个“疼”字,冬暖故便立刻松了手,改为动作轻轻地揉着他的耳朵,边揉边还斥他道:“活该。”

    司季夏则是在笑,忽然抬手,将冬暖故紧紧搂进了怀里,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这是他拥着冬暖故时最喜欢做的动作。

    他知道阿暖最在乎的,是他,他也知道阿暖最心疼的,是他疼,不管他的疼是真还是假,但凡他嘴里吐出一个“疼”字,似乎就是能让阿暖不生他气的良药。

    清早的突然拥抱,即便居无定所,依然能让两颗紧靠在一起的心觉得温暖。

    “那是古琴云琦,殿下托人带来给我的,道是或许我在北霜国会需得着。”司季夏用下巴轻蹭着冬暖故的眉心,柔声道。

    古琴云琦,托人带来?冬暖故心中有沉思,本是想问司季夏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问。

    她猜得到是什么人来过。

    能让司郁疆放心交托云琦的对象,除了夜阁,她再想不起到其他。

    那么这个来人——

    ------题外话------

    今天有二更,二更有阿远,二更时间不定

028 今夜,是第十夜了吧?

    夜色浓沉,满城静寂,梆声偶起,愈显静悄。

    云城,相府,书房。

    李悔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右手边上放着一盏已经凉透了的浓茶,手上拿着毛笔,面前书案上摆放着数本或打开或折合的折子,却全都被他压在手臂下。

    此时的李悔正伏在案上,将额头轻枕在手臂上,夜风从窗户涌进吹得他手臂下正压着的一张纸啪啪拍在他的侧脸上他都没有察觉,他竟是睡着了。

    然他纵是睡着,右手仍握着笔不放,似乎他本只是想伏在案上小憩片刻而已。

    而当白拂捧着一只乌瓷盅进来时,李悔还是未有醒来。

    白拂的脚步很轻,没有要叫醒李悔的意思,只是走到桌案前来,动作轻轻地把李悔右手边上的那盏已经冷透了的浓茶端起,将手中的乌瓷盅放了过去,而后看了一眼正涌进夜风的正大开着的窗户,转身走了过去。

    当白拂将手中的茶盏放在窗前的小几上正准备伸手去把撑起的窗户放下时,只听书案方向有微微响动,伴随着有些干哑的声音响起,“拂儿过来了,何时过来的?”

    白拂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是将撑起窗户的杆子取了下来,将窗户阖上了,这才转过身来朝李悔微微垂首,回道:“回大人,拂刚来,瞧着大人睡着了,便不扰大人了。”

    “我睡着了啊……”李悔抬手轻按眉心,有些惭愧地微微一笑道,“方才只是想伏着案子稍稍眯会儿眼而已,不想竟是睡着了,看来真是人老了,才多坐一会儿便觉倦了。”

    “……”白拂眼神有些沉,稍有犹豫后还是决定道,“大人,您已经两夜不曾合眼了。”

    “是吗?有两夜了?我怎觉得一夜还没过去而已。”李悔还是边揉着眉心边浅笑道,“果然还是老了,以前就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还是能精神抖擞,而今不过是两夜未合眼而已,竟连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

    白拂微微拧起眉,似要说什么,却还不待他张嘴,便见着李悔朝他招了招手,笑道:“拂儿把你手边的那盏茶给我拿过来了,谁让你把我的茶拿走了?这都快而立的人了,怎的还像小时候那般顽皮。”

    白拂颇有迟疑,末了还是抬手将方才放到窗前小几上的茶盏给端了起来,走到了书案前来,却未将其放下,对李悔道:“大人,这盏茶已凉,大人还是莫喝了,拂给大人带了参汤,大人喝参汤如何?”

    “茶凉了吗?凉了却是正好,好醒神。”李悔笑得温和,朝白拂伸出了手。

    白拂无法,只好将那盏冷茶放到了李悔手心里。

    李悔接过,一饮而尽。

    白拂终是忧虑道:“大人总是这般经常不眠不休,迟早会垮下的。”

    “那便垮下时候再说,我现在还好好的,硬朗得很。”李悔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将喝空了的茶渣搁到一旁,抬眸看向白拂时神色很是认真道,“今夜,是第十夜了吧。”

    “回大人,正是。”白拂微微点头,“拂过来,便是要与大人说这事的,薛夫人丑时三刻过来。”

    “丑时三刻,届时我去迎,你看顾着阿远那孩子就行。”说到楼远,李悔不由又微微笑了起来,面带慈和。

    白拂却是蹙起了眉,道:“大人若是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还是早些歇下为好,薛夫人和阿远那儿,交给拂便好。”

    李悔则是摆了摆手,有些自责道:“阿远小子离家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我这个做长辈若是连这么力所能及的小事能不能为他做的话,又怎对得起吃了那么多苦的阿远。”

    “接迎薛夫人的事情无需多言,你只需做好薛夫人来前的准备便行。”

    “是,大人,拂明白了。”

    “阿远小子回来的这十日,我都未能和他好好坐上一坐,听他说上一说这么些年他的成长。”说到这儿,李悔面有惭愧,“不知他会怪我不怪。”

    “大人放心,那小子不会。”白拂道,“若他敢怨怪大人,拂替大人揍他一顿就是。”

    “你啊……”李悔听着白拂的话,有些无奈地笑了,却也不责备,“有时候下手也要轻点才是,别一个劲地往死里揍,我前两日见那孩子时,又是一脸一身的乌青。”

    “小子欠打,不又打他一顿的话,这会儿不知他又该窜到了哪个地方去了,若是如此的话,今夜薛夫人过来见不着人,岂非浪费了大人的苦心?”白拂回答得好无所谓,就像他所做的事情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一般。

    李悔笑得愈发无奈了,“你这个兄长啊……”

    白拂看着李悔笑,那张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些微微的笑意。

    “听府里人说,阿远那孩子的院子里天天都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别是你小子抽着空儿又折腾他了?”李悔喝过茶,拿过了白拂给他端来的那一盅参汤,还是笑道。

    “大人您知道那小子怕疼,成日里没事干瞎喊着玩,无甚紧要。”白拂道,“他这些日子就只能呆在他那院子里哪里也去不得,他要是不嗷嗷叫的话,怕都不是他了。”

    李悔笑得愈发无奈了,“还以为那孩子回来会不开心,看样子是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

    李悔说着,轻叹了口气,“今夜我便不过去看那孩子了,我不去还好,我若是去了,那孩子怕是要紧张,还是你去便行,丑时三刻我引薛夫人过去。”

    “拂明白。”白拂微微颔首,“拂会看好也会照顾好那小子的,大人放心。”

    “嗯,你办事,我最是放心。”李悔满意地微微一笑,朝白拂轻轻摆了摆手,“时辰不早,去替阿远小子做准备吧,你若是不过去的话,怕是那小子是不肯乖乖配合这最后的准备的。”

    “是,大人,拂这便过去。”白拂顿了顿,接着关心道,“现下距丑时还有两个时辰,若是可以,大人还是先到榻上去躺会儿为好,王上和陨王爷那儿的事情,明日再处理当是也不迟。”

    “好好好,我知道了。”李悔笑得愈发无奈了,“你这孩子,都要把我当小儿看了,我的身体我清楚,不会有事,赶紧去小子那儿吧,我若是困得真撑不住了我自会去休息,去吧啊。”

    李悔说完,又朝白拂摆了摆手。

    “那拂便先行退下了。”白拂往后退了一步,朝李悔微微垂首,转身离开了。

    而当白拂才走出几步时,李悔唤住了他,“拂儿且慢。”

    白拂停下脚步,回过身又走回了书案前问道:“大人唤拂可是还有事交代?”

    “嗯,是有事情,瞧瞧我这记性,方才明明还想着这事的,险些忘了找你交代。”李悔抬手在自己额上轻轻拍了拍,而后书案上由一本书册压在、反扣在桌面上的一张白纸,正是方才被他枕在手臂下被风吹掀而一下一下轻打在他侧脸的那张白纸。

    纸张很大,对折着,从纸张背面看能隐约看到纸张上边有黑墨书写着什么还画着什么,似乎还加盖了官府的朱文大印。

    李悔将那对折着的纸张拿起,朝白拂递去,声音有些沉道:“这上边的事情,你去查查,尽快给我汇报。”

    白拂双手接过李悔递来的那张对折着的纸,打开来看,在看到纸张上画着的男子人头像时眸中有震惊闪过,紧接着将纸张折合起,恭敬应声道:“拂定尽快将查到的实情告知大人。”

    “嗯,便辛苦你了,此事关乎九皇子,交给其他人去查我放心不过,还是交给你我才能放心。”李悔道,“不过也不急在今夜,今夜是阿远小子的事情最大。”

    “拂明白。”

    “嗯,明白便好,去吧。”

    “是,拂告退。”

    白拂抓着那张白纸黑字的通缉令离开了书房,不忘替李悔将门关上,在他将门关上时,他瞧见书案后的李悔又开始提笔埋头批阅着桌上的文卷,面上竟是丝毫疲态也不见。

    似乎在处理关于百姓的任何一件事情上,纵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只要事情还未处理好,李悔便能一刻也不歇,像只旋转起的陀螺一样,根本不知停。

    白拂时常为李悔的身子担忧,却又无能为力,此刻也一样,终是只能将门阖上,离开了。

    在离开李悔的书房门前时,白拂又重新将手中那张通缉令打开来看,上边的内容与他今儿白日从影卫手中接过的那张通缉令一模一样。

    上边画着的女人他未见过,然上边画着的那个男人,他见过。

    那是前几日他与楼远小子提及的那个羿王府世子。

    在白日里拿到这张通缉令的下一刻,他即刻吩咐了影卫去查这通缉令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在必要时候要对其进行保护,万不能让他们被抓了去。

    而今儿白日他一直在宫中,今夜才回到的府中,这事他还未与楼远那小子说过,倒不想大人也拿了这张通缉令,不过也是,如今这通缉令贴得满云城都是,若要大人不晓那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尽快将这事告知楼远小子,司季夏最多不会超过两日便会来到云城,他们该是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这般想着,白拂的脚步愈来愈快。

    楼远的院子里,这会儿正发出呜哇喊叫的声音,大声得才跨进月门的白拂都能听到,令白拂不禁蹙起了眉。

    今夜的这个院子,弥漫着一股药味,愈往楼阁的方向走,这股药味便愈浓,其中似乎带着一抹淡淡的香味,挺是好闻,却又让人道不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香味。

    而那远在月门处就能听到呜哇喊叫声,便是从那传出药味的楼阁里传出,离得近了,还能听到水声。

    “啊啊啊啊,轻点儿轻点儿!那儿别按了别按了,再按的话,爷的腰都要断了。”

    “爷,我这手还没使劲呢,你就嚎得这么要死不活的,我待会儿要是使劲,你岂不是不活了?还有,这药天天上,爷你就天天喊,你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累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让爷也这么使劲揣你的腰试试?秋桐啊,你那是一双习过武的手,跟那正常姑娘家的纤纤柔荑可不能比哪。”

    “啊哟哟哟哟,秋桐大姑奶奶,你轻点儿啊,疼得很哪,你这是要收爷的命哪——”

    “爷你真是烦死了,整天有事没事的都嗷嗷叫个不停,我都说了你再怎么嚎,我都不会给你泌香的解药的,爷你要是跑了,白拂公子不得扒了我的皮?”

    “谁说爷要跑了?嗯?你哪只眼睛看见爷要跑了?”

    “行了爷,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这最后一晚上了,过了今晚,薛妙手就要过来了,你现在可是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跑。”

    “……我要不是人,我就不想跑,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和春荞现在就是完全听白拂那个老家伙的话,根本就不管爷的死活,你们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

    “爷,你这么说白拂公子,小心又被揍,别这么找打啊。”

    “哼,怕什么,有本事他来打死我?”

    “砰——”就在这时,微掩的门被人一脚从外踹开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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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别搓不该搓的地方

    “砰——”

    虚掩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吓了正在帮楼远用力搓药的秋桐一跳,转头来瞧见是白拂,连忙站起了身垂首恭敬道:“白拂公子。”

    楼远则趴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只能斜着眼看白拂,而后将眼别开,将嫌弃的神情十分明显地表现到了脸上。

    秋桐担心楼远这副态度又遭白拂的揍,对白拂行完礼后反手去杵了杵了楼远,奈何楼远不理,秋桐就只能心里无言。

    “秋桐,药不用上了,浪费。”白拂手里拿着一只陶罐与一只瓷碗,慢慢朝楼远走来,看了秋桐一眼,吩咐道,“去调药汤。”

    “是,白拂公子。”秋桐只好将手中那装着药泥的小瓷罐放到了床头的小几上,转身往屋子左侧那垂挂着曳地帐幔的阁间走去,心中叹着气,爷你就自求多福吧。

    阁间里有水声传来,还有极为浓郁的药味从里边漫散出来,似乎这整个屋子整个院子的药味都是从这阁间里传出来的一般。

    阁间里里边有烛火,将两名正在往两只大木桶里舀水的女子身影投照到帐子上。

    秋桐在掀开帐子走进阁间之前回过头看了正赤裸着满是淤青的上半身趴在床榻上的楼远,叹着气摇了摇头,再将帐子放下时,她已进到了阁间里。

    白拂走到床榻边,垂眸看着闭着眼不屑看他一眼的楼远,用十分鄙夷的口吻道:“怎么着?都到了这最后一夜还想着要跑?”

    楼远不答,白拂也不介意,只将手中拿着的陶罐和瓷碗也放到了床头的小几上,一边冷淡道:“你到今年夏至也当二十有五了,还玩年幼时的游戏,你不嫌丢人?”

    楼远还是不理会,只是闭着眼重重哼了一声。

    白拂难得的没有恼火,只冷冷看他一眼,也难得地没有抬脚就去踹他,而是弯腰,拿住了楼远的肩膀,而后用力一推,十分粗鲁地将趴着的楼远翻了个面,让他面朝上躺在床上。

    白拂动作十分粗鲁用力,推得楼远翻个面的时候背后撞到床板发出了一声闷响,也撞得他满背的瘀伤疼得他呲牙咧嘴,终于冲白拂喊道:“白拂你就不能轻一点!?好赖这肉不是长在你身上是不是!?”

    “喊什么喊,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揍,喊有何用?”白拂一脸的无动于衷,“我这下手已经是轻的了,没在你身上加揍几拳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还喊什么喊,有力气就省着点,以免后半夜薛妙手来了你没力气喊。”

    一听到“薛妙手”三个字,楼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蓦地一抖,面色微白,白拂当做什么都没有瞧见,拿起方才放在小几上的那只陶罐,将里边的药汁倾倒在瓷碗中。

    药汁浓黑,冒着淡淡的白气,鼓着浓浓的药味,与这满屋本就浓郁的药味混在一起,愈是浓郁了。

    白拂拿着瓷碗在床沿处坐下了身,将那盛了大半碗药汁的瓷碗凑到楼远嘴边,既不将楼远扶坐起也不将他的脑袋微微抬起以便他喝药,只是一脸冷淡地道了句:“行了,张嘴喝药,别再像十几年耍无赖着闭嘴不喝,不要让我扇你耳光扇到你把嘴张开为止,你不嫌脸疼我也嫌手累,这药再苦你都要喝下去,换脸再疼你也要换。”

    楼远的面色愈白了一分,难得他这一回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他不仅没有在胡乱喊叫,相反,他面上表情淡淡,看了白拂一眼后,张开了嘴。

    白拂毫不温柔地将手里瓷碗的药汁往他嘴里灌,因为躺着的缘故,楼远吞咽不及,以致白拂那大口大口灌进他嘴里的浓黑药汁不断从他嘴角淌出,污了他的脖子与头发。

    纵是这般,也不见白拂放慢灌药的速度,就像完全看不见楼远那大幅度滚动着的喉结与那不断从他嘴角淌出的药汁般,灌完了一碗,也不待楼远喘口气,他又倒了第二碗,继续往楼远嘴里灌。

    白拂就这么灌了楼远喝下慢慢四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苦不堪言的药汁,直至那只陶罐里的药汁全空,白拂才停了的手,放下手中的瓷碗。

    楼远被呛了好几次,也咳了好几次,喷了好几次的药,待白拂将那陶罐里的药汁全部灌进他嘴里后,他喝进肚里的,其实也不过半罐的药汁而已,流了小半,喷了小半。

    是以当白拂灌完楼远喝下药汁后,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那浓黑的药汁脏了,脖子与枕在头下的长发更是脏不可言。

    楼远还在咳,白拂则是擦也不帮他擦擦嘴角,而是颇为满意地站起身,转身往那飘出浓浓药味的阁间走去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白拂从阁间里出来了,在他身后,秋桐与其他两名婢子各提着两只木桶走了出来,走往屋外方向,白拂则是重新走回到楼远身旁。

    秋桐与那两名婢子将手中的木桶放到屋外廊下后又走了进来,进了那阁间,再出来时没人手里还是提着两只木桶,如此反复走了共八趟,从那阁间里提出了二十四只木桶,那两名婢子这才没有再进到屋里来,进来的,唯有秋桐。

    秋桐走到白拂面前,恭敬道:“白拂公子,空木桶已全提出偏阁。”

    秋桐说完这话时,偷偷瞟了一眼床上的楼远,看着他还是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不由有些替他担忧起来。

    “嗯,准备好了便屋外候着吧,这里我来就行。”白拂微微颔首。

    “是,白拂公子。”秋桐退下的时候心中默念着,爷你好自为之啊。

    待秋桐退下并将屋门阖上后,白拂这才转身看向躺在闻了泌香不能动弹的楼远,边躬身去将他从床上背起来边深深嫌弃道:“看看你,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来背你,你丢不丢人?”

    “你可以选择把我这床头床尾都点着的泌香灭掉,再给我颗解药,我保证不让你背。”楼远哼声道。

    “你倒是想。”白拂背起楼远就往阁间方向走,“你以为我蠢?”

    “我倒是想你这时候能变蠢,然后我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楼远实话实说,倒也不怕白拂再揍他。

    白拂冷冷道一声:“想想就可以了。”

    “我也只有想想而已了。”楼远重重叹了口气,“这都十天过去了,我还像头死猪一样任你踹来揍去再这样搬来扛去的,我已经认了,想不换这张脸都不行了。”

    “你自找的。”白拂还是冷冷接话。

    白拂说这话时,他已背着楼远进到了阁间,当楼远一看到阁间里摆放着的东西时,他心底那股藏都没有办法藏的寒意倏地就窜了脑门。

    “我说白拂,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薛妙手不是想弄死我吧?她是要帮我换脸……还是要把我这全身上下的皮都换了?”

    只见摆放在阁间里的,是三只能供人坐下的大木桶,每只大木桶里都满着汤药,一只浓黑如墨,一只暗红如血,一只墨绿如藓,除此之外,每只大木桶后边都立着一只三脚架,架子上各放着三尺左右宽口,半尺左右深的藤编筐子,每只筐子里都装着满满的干药,只不过每只木桶里的汤药不一样,每只筐子里的干药亦不一样。

    除此之外,每只大木桶上边都坠挂着一只镂空的青铜小香炉,不过现下只有那只盛着深墨绿色汤药的大木桶上边的小香炉里正有青烟在袅袅而出。

    不知那小香炉里点的是何香,在这满是浓浓药味的屋子里竟还能让人闻到好闻的清香,却又让人道不出究竟是何香味,像花香却又不像花香。

    莫说这满屋子里的摆设,单就那三大桶颜色各异的汤汁,就能让楼远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寒。

    他本就如白拂所说的,怕疼又怕死,偏生白拂还不能说句好听的,而是直戳他心底道:“若我是薛妙手,我也会把你往死里整。”

    “……”楼远的眼角跳了又跳,只听白拂接着道,“一张废了自己那么多时间与心思才整好的脸竟然必须再换掉,我怕换做是你,你会更狠才是。”

    “我没说我要换脸。”楼远盯着那桶墨绿如藓色的药汁,喉结狠狠地起伏了一次。

    “这句话你可以去和大人说,跟我说没用。”

    “得了吧,大人现在和你是一伙的。”楼远眼角还是突突跳个不止。

    白拂将他从背上扔下来,直接扔进了那满着深墨绿色汤药的大木桶里,瞬间荡得桶中的汤药泼出来不少,也扔得楼远整个人都没到了满满的汤药下,奈何他动不得,想坐都坐不起来,只能闭着气不让那药汁涌进鼻子和嘴里,心底骂了白拂无数遍。

    偏生白拂没有立刻伸手将他从桶里捞起来,而是将手摸到了他裤头上,解开他的裤带,将他的裤子扒了下来扔到了桶外,而后提起倚着大木桶摆放的两只木桶的其中一只,将里边装着的同样墨绿的药汁倒进了大木桶将方才泼出桶外的汤汁补上后,这才再次将手伸到浓浓的汤药里,将楼远给捞了起来。

    楼远被白拂像捞死鱼一般从汤药里捞出来时将被迫含在嘴里的汤药喷了白拂满脸,骂他道:“白拂,你就不能先把我捞起来再添水再帮我脱裤子?”

    白拂不说话,也不恼,只是抬起手,默默用衣袖抹了满脸的墨绿色汤汁,将手放下的那一时间出手就是在楼远面上揍了一圈,揍得楼远险些又整个人滑到了汤药里,楼远道也不恼,反是哈哈一笑,吐了嘴里的血。

    白拂没有多加理会楼远,先是抬手从那架在架子上的藤筐里抓起三大把干药扔到大木桶里,而后抓起第四把,从楼远背后一手按住楼他的肩将他往前推以把背部露出来,随之将那抓在手里的第四把干药在药汁了浸了浸后将其往楼远背上搓擦。

    白拂搓擦得很用力,才不过一小会儿,便见着楼远背上红彤彤一大片,楼远被他搓疼得比秋桐给他上药时喊得还要厉害,呜哇喊叫得直像白拂在要他的命一样。

    “白拂,你能不能下手轻点,我这是活生生的人皮,不是树皮,且还是一张被他揍得满是伤的皮,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嘶嘶嘶嘶——真的要死了,白拂你这在要谋杀亲弟,当心到了地府阎王爷都不收你这种没良心的老家伙。”

    “白拂你要搓就搓啊,别搓不该搓的地方,搓坏了你赔不起啊。”

    “我都说了别搓不该搓的地方,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真的要把我的好兄弟给搓死!?”

    楼远这么可了劲儿一般的大声嚎叫让候在外边的秋桐都红了脸没耳朵听,而白拂终于也忍不住楼远这么聒噪,一巴掌就拍到了他脑袋上,嫌恶道:“你以为我愿意碰你那脏玩意儿?”

    “别说的这么难听,就像你没有一样?好赖我现在还在泡着汤药,我的要是脏,你的岂非更脏?”

    “小子,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给掐断?”这回轮到白拂眼皮一跳。

    楼远轻哼一声,“能得天下第一琴师白拂仙人帮我这等平明百姓搓身子是我这等小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等小民应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伺候才是,行,为了我的好兄弟,我闭嘴,我不说。”

    白拂的眼皮又跳了跳,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抓了一把干药,继续帮楼远搓着身子。

    楼远才安静了不到小半盏茶的时间,又问:“白拂,照你这么来搓我,搓到这第三桶水的时候,你的手没搓脱臼,我这身皮也要被搓烂吧?”

    “要是搓烂了,届时让薛妙手帮你把身上的皮也顺道换了就是。”

    “白拂,我和你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吧?”

    “嗯,若非看着你长大,你这身皮烂就烂了,谁管你?”

    “……”楼远还是决定认命了。

    楼远在这大桶墨绿色的汤汁里一泡就是两刻钟,白拂则是帮他搓了整整一刻钟的身子,剩下的一刻钟时间他出去歇手,留楼远独自一人慢慢泡。

    白拂掐着他歇手的一刻钟一到,他便重新回到这偏阁来,先是将那第一只小香炉里点着的熏香给灭了,而后点燃垂挂在那桶暗红色汤药上边的那只小香炉里的香。

    依旧是好闻的香味,却是不一样的香气,闻到这新点燃的熏香香味的一瞬间,楼远觉得他被白拂搓得火辣辣的身子似乎少疼了那么一点点,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那熏香真有此等功效。

    白拂将香炉盖子盖好后,转头来看楼远:“小子起来,换过这边木桶来泡。”

    楼远十分嫌弃道:“我要是能动,我还坐在这儿?”

    白拂也十分嫌弃地白他一眼,走过来,将他从满着墨绿色汤药的木桶里拖起来,拖到那只满着暗红色汤药的木桶里去泡,只听楼远又嗷嗷喊叫道:“白拂,我是个人,不是头死猪,你能不能把我拖得好看点?”

    “要好看?那我叫秋桐进来说说你现在是好看还是难看?”白拂回答。

    “那还是算了,阿满虽然是我的管家,也难保他不找我拼命。”楼远叹了一口气。

    白拂将楼远扔到这第二只木桶里泡着后,重复着方才做过的动作,只不过汤汁不同,熏香不同,干药不同了而已。

    忽然听得白拂道:“现在整个北霜国都在通缉司季夏夫妇,理由是夺了九皇子的宝贝并且还伤了九皇子。”

    “哦?”楼远颇为诧异,“他们居然遇上了那个无赖一样的九皇子,这天大地大的,他们还真够运气差的。”

    白拂不语,只是帮楼远搓着背,等着他把废话说完。

    少顷,只听楼远沉了沉声音道:“这事大人知晓了?”

    “嗯。”白拂的声音也有些沉,“让我去查实情。”

    “这样啊……”楼远拖了拖声音,“他们现在当是行路不顺中,必是要避着人多的地方走,倒也不能让他们东躲西藏的,你若是不嫌麻烦,你可以去给他们搭把手,反正我现在是有心无力了,就只能都交给你了啊,白拂大哥——”

    楼远这声拖着长长尾音的“白拂大哥”让白拂突地将干药用力搓到他背脊上,又是搓得他鬼哭狼嚎的。

    “别嚎了,你不累,我都要替你累了。”白拂十分无奈,“真不知春荞和秋桐是怎么受得了你这个主子的。”

    “我的人,你管不着,你这分明是嫉妒我有这么好的两个属下。”楼远边嚎边嘚瑟道,“虽然春荞是你给我的,就算你现在后悔了想要回去,也只能想想而已。”

    白拂下手更狠了,楼远也嚎得更厉害了,候在外边的秋桐也就叹气叹得更频繁了,那一直也候在院子里的阿满听着楼远这一晚上没听过的嚎叫,虽然见着秋桐有些紧张,还是慢慢挪到了她身旁来,与她隔着好几步的距离,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道:“秋桐姑娘,爷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这个……”秋桐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道,“作死吧。”

    “……”

    楼远在这第二只木桶里浸泡还是泡了两刻钟的时间,可是这一回,白拂帮他搓了足足两刻钟的身子,力道没有了前一次的重,且楼远闻着那好闻的熏香,非但觉得身上不管是瘀伤还是白拂此时的揉搓都不疼了,相反,他觉得异常享受,享受得险些没睡着,却又被白拂一巴掌拍醒。

    两刻钟后,白拂将剩下的那第三只还没有点燃过的香炉点燃,却没有如前一次一般将前一只香炉熄灭,相反,他将第一只已经灭了香炉重新点燃,而后将楼远拖到了那第三只满着墨黑般浓汤药的大木桶里。

    不过这一次,白拂没有再用干药替他搓擦身子,而是将三筐干药一并倒到了那桶墨黑色的汤药里,而后提起挨着大木桶而放的两只装着青绿色药汁的木桶,将其依次往大木桶里倒尽,看着那些干药在汤药里漂浮,打着旋儿,渐渐地被汤药泡开泡胀,再看着坐在满是浓浓汤药里的楼远,眸光微沉。

    这期间,白拂没有离开这阁间,而是拉过一张太师椅坐在一旁盯着楼远看,不说话,楼远亦不说话。

    这本满是楼远喳喳喊叫声的阁楼乃至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

    楼远依旧是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坐在木桶里泡汤药。

    明明汤药还是温热的,可泡着泡着,楼远却觉浑身寒意渐生,伴着倦意之意。

    白拂还坐在一旁,楼远虽觉有些困倦,然意识还是清醒着,他本想问白拂这汤药为何会如此,可他发现,他忽然之间竟是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的白拂,正背靠着椅背,支手撑额看着他,忽然,只见他站起身,离开了偏阁

    与此同时,今夜一直未曾出现过的春荞正走进楼远的院子来。

    在她身后跟着两名黑衣影卫,影卫肩上扛着一只麻袋。

    一只……会动的麻袋?

    ------题外话------

    哦呵呵呵呵~叔又要无耻了,姑娘们的票子来来来,鸡血足的话今天就有二更,二更就可以看到激动人心的猪雪与阿远见面了,要是没有鸡血的话就明天啊~

    真是太羞涩了,哈哈~

030 我好想你,好想见你【重要通知】

    秋桐见到春荞身后那两名黑衣影卫肩上扛着的麻袋时有些吃惊,春荞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秋桐便会意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顺便转过头来瞪阿满一眼,阿满连忙老实地点点头,捂了捂自己的嘴,秋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掩闭的屋门由里打开了,春荞及影卫忙向站在门后边的白拂深深躬身,白拂未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影卫肩上扛着的麻袋,再看一眼春荞,微微点了点头,春荞立刻会意,再次朝白拂躬了躬身。

    白拂转身重新走进了屋里,却未关门。

    春荞则是转过身来,朝两名影卫摆了摆手,两名影卫即刻把扛在肩上的麻袋给放了下来,而后退了下去。

    阿满看着那只正在动弹着的麻袋,很是震惊,是以很是小声地悄悄问秋桐道:“秋桐姑娘,这是……?”

    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居然会动?这三更半夜的,两位姑娘和白拂公子整来这么一只会动的麻袋是要做什么?

    而当阿满的话音才落,秋桐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随之立刻抓上他的手腕将他从这阁楼前拉开,脚步飞快,生怕这阿满再在这阁楼前说出什么不当说的话来,就算再如何小声也不行,若是被爷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秋桐一心只想着将阿满拉走,倒也没在意她一急之下就抓住了阿满的手腕。

    然这粗心眼的秋桐没在意,阿满却是瞪大两眼,双颊绯红耳根通红,整个身子都紧绷着,紧张到不行,就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定定看着秋桐抓着他手腕的手,愣愣地任秋桐将他拖走了。

    秋桐抓着阿满离开后,春荞将那只麻袋扛进了屋子里。

    屋子偏阁里,楼远泡在那只装满墨黑汤药大木桶里,觉得身子愈来愈冷,犹如寒冬时节泡在河水里一般冰冷。

    白拂不过离开偏阁一小会儿,再回到偏阁来时,楼远竟是冷得面色发白,便是连唇色都惨白惨白,虽是不能动弹,但是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楼远本是觉得有倦意,然随着这愈来愈冷的感觉,他那困倦全都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清醒,可偏偏,他想说话,却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定定盯着白拂正站在桶边垂眸看他的白拂。

    待楼远在这大木桶里泡足两刻钟时间后,白拂将他从桶里捞了起来,将他扔到一旁铺着大棉巾的藤编摇椅上,先扯过挂在一旁架子上小块棉巾胡乱地将他湿漉漉的长发擦了擦,而后就着那铺在摇椅上的大棉巾将他一裹,随之将他往背上一背,视楼远紧蹙眉心的神情而不见,将他被背到了在这短短时间内由春荞换好了一套干净被褥以及枕头的床榻上,没有将裹在他身上的棉巾拿开,也没有替他将衾被盖上,只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细小的药丸,捏着他的嘴让他咽下。

    白拂看着楼远将那小药丸咽下后,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了句“这种时候不能出声对你来说似乎太残忍”,竟还替楼远将帐子挂下,这才离开床边。

    白拂离开了,却又转了回来,倒不是为了什么大事,而是将这屋子内所有的烛台都移到了这床榻前来,像是特意要给床榻上躺着的楼远照明一般,看了一眼那垂下的帐子,终是转身离开了屋子,将屋门完全掩上。

    隔着帐子,楼远没有瞧见白拂在经过屋子正中央摆放着的圆桌旁稍稍顿了顿脚步,伸手将放在桌上那只正袅娜着熏香白烟的香炉拿了起来,带出了屋。

    屋外,春荞面上神色很是紧张,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只空麻袋,细看的话,竟是方才那只装着什么会动的东西的大麻袋,只是此刻……不知那大麻袋里那会动的东西去了何处。

    白拂看着神色紧张的春荞,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春荞即刻结果他手里的香炉,随他离开了这阁楼前廊,只不过离开之前春荞还是颇为不放心地看了那紧闭的屋门一眼,这才随白拂离开。

    屋子里,垂了帐幔的床榻上,楼远被迫咽下那颗小药丸后觉得喉咙有些黏痒,不由轻轻咳了几声,心里可谓是想将白拂抓来揍上个千百遍,那该死的白拂难道看不出来他冷得半条命都快没有了么,竟然连被子都未给他盖上便走了,到底还是不是人了!?

    还有这添到他床前来的这么一排蜡烛是何意?挂下这帘帐又是何意?莫不成这也是薛妙手的吩咐?

    楼远还是觉得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从那汤药里出来了非但不觉暖和,反觉越来越冷,看来那薛妙手是真的恼他没有好好照顾他这张脸了。

    若是换了脸,依照薛妙手的性子,当是不会再给他与现下一模一样的脸吧,若是换了脸,除了知晓他换脸一事的那么几个人知道他还是他之外,可还有人会知道他就是楼远?

    这般想着,楼远的脑海里划过一抹人影,一抹他已经努力地试着去忘记的人影。

    上次他贴了张假面皮出现,她一眼便能认出他来,那这一次,他若真真换了一张脸,她是否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思及此,楼远不由自嘲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想这些做什么,他与她,当是永远不会再有相见时了。

    正当楼远自嘲地笑笑时,他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冷厉。

    因为他发现他的床上有什么在动,就在他的身侧,在他身侧那铺开着的衾被下!

    “什么人?”楼远微微眯起眼,眸中尽是阴寒,他虽动弹不得,便是连脖子都不能扭动,可他却已能出声。

    此时他的声音亦是森冷阴寒的,甚至还带着……杀意。

    他虽然不能转头瞧不见那衾被下正动着的是什么,然他能确定那衾被下盖着的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从呼吸的声音以及那隔着衾被亦能闻到的馨香能确定。

    女人?楼远眸中的杀意忽如烈焰般熊熊燃烧着,他的床上有人,他方才竟是没有即刻察觉反是到了现下才有所察觉,若不是这人内力高深隐藏得好,便是他的感官受到了偏阁里那些汤药以及熏香的影响,然不管原因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能确定一个事情。

    那便是,这个女人,必是白拂放到他床上来的无疑!

    白拂——

    楼远忽然有种想要与白拂狠狠交上一次手,将他削得整整一个月都只能趴在床上的想法。

    不能动,便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面对此时此刻的楼远,便是三岁的小童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楼远虽不嫌恶女人,却也不喜好女人,是以他在南蜀国的相府除了春荞秋桐两个婢子之外,只有粗俗婆子,如今白拂往他床上放了个女人,这如何让他不怒火中烧?

    又偏偏,就算他此时怒火中烧得想要杀人也只能是无能为力,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想要将白拂给削了。

    女人?他不需要!

    就在楼远眼神森冷地想着他要如何报复白拂才能解恨时,那连同脑袋一起整个身子都被盖在衾被下的女人动得更厉害了,似乎是那衾被裹着她太过束缚难受,她想要探出头了。

    而楼远直挺挺地躺在那儿连脖子都扭动不了,根本连瞧都没法瞧见这一直在动的女人究竟是谁。

    也因为此刻的他心生嫌恶,连眼睛都懒得斜上一斜去努力瞧一瞧这与他同床的女人是何模样,只目光冷冷地望着帐顶。

    楼远的心中有怒火有嫌恶有森冷,却独独没有紧张与警惕,只因他知,白拂不会害他,他不必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

    那被盖在衾被下的女子扭动得更厉害了,倒不是因为将这盖在她身上的衾被掀开有多困难,而是衾被之下,她整个人被裹在一床绣着大朵大朵芍药的绯色绸缎里,绸缎裹得颇为严实,是以她要将身上的绸缎扯开便稍稍困难些。

    女子被绯色的绸缎裹着,而楼远被宽大的棉巾裹着,两人一动又一静,烛火在帐子外摇曳,帐内情形颇为怪异。

    只见女子这又动又蹭间,先是见她伸出了藕色般嫩白的双臂,接着是有些一头乌发的脑袋,再者是细嫩的脖子,赤裸的双肩。

    但女子将脑袋从紧裹着她的绸缎下蹭出来后便不再动了,但因她方才很是胡乱的举动使得她没有绑起的头发大半都挡到了她脸上,瞧不见她的脸,只闻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因为女子方才的举动,此时她已离得楼远很近很近,可谓是紧挨着楼远了,她的手臂则是正正好放在楼远的手臂上,虽是隔着楼远身上裹着的大棉巾,还是令楼远的目光冷得想杀人。

    可偏偏这女子还不老实,手臂贴在楼远手臂上后还要顺着他的手臂摸摸,先是朝上摸摸,再又往他身子的方向摸摸,像在寻找着什么,却又不仅仅是在寻找什么,因为女子不是摸摸便罢了,而是将掌心隔着棉巾贴着他的身子,似乎在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似的。

    楼远一张脸阴沉得好似要掀起狂风暴雨来,正当他要出声让这不知廉耻的女人滚远点的时候,正正在他张嘴却还未来得及斥骂出声的那一瞬间,那女子竟是突然一个翻身,带着紧裹着她身子的绯色绸缎整个人压到了楼远身上来!

    一瞬之间,馥郁的馨香扑入楼远鼻尖,令他的心突地猛跳了一跳,双手亦突得一抖,浑身绷紧僵直,瞳眸大睁,脑子更是忽然一阵嗡鸣,一副完全怔愣住的模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是因为女子这突然之间的无耻举动,而是因为……

    因为——

    楼远怔怔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小脸,心跳似乎在那一刹那都停止了。

    这是,这是……

    “爷?”就在楼远怔愣得忘了思考时,只听那趴在他身上的女子惊喜地唤出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与莫名的颤抖,“是……爷吗?”

    “是吗?”女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连双肩和双手都是颤抖着的,只见她失神地看着楼远,缓缓抬起手,将手移到了楼远的脸颊边,却又只是停在了他脸颊旁,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又不敢碰,生怕她的手一碰上去,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似的,只抖着声音反复着问道,“是爷吗?是吗?是吗?”

    楼远没有回答,他只定定看着趴在他身上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瞧的女子,还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弯眉大眼,眼睛乌灵灵,秀鼻小嘴,没有倾国倾城之色,只算得上清秀可人而已,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姑娘,这段时日总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楼远梦里。

    不是融雪,还能是谁?

    然此时的她与在跟在楼远身旁的那段时日,却又差得太多,跟在楼远身旁时的她双颊圆润面色红润,而此时的她,双颊瘦削,那本是偏圆的脸此刻变得连尖尖的下巴都显了出来,眼下有乌青,气色亦不见得好,可见她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

    她……为何会出现在北霜国出现在他面前!?她不是应当在她用命去保护的师兄身边!?

    思及此,楼远眸中的震惊瞬间被森寒所取代。

    他还是只想说四个字,他上次与融雪说的最后那四个字。

    滚,别碰我。

    不管她为何还会出现在他面前,不管是否有什么目的。

    可楼远堪堪启唇,便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的唇上,顺着他的唇滑进了他的嘴里,在他舌尖蔓延开一股苦咸的味道,令他要出口的话僵在了舌尖,也使得他堪堪覆上瞳眸的森冷有些皲裂。

    与此同时,那停在他脸颊边迟迟不敢触碰到他的手覆到了他脸颊上来,轻轻缓缓摩挲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得好像她摩挲的是她至爱的宝贝一般。

    “爷,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融雪像是看不见楼远眸中的寒意似的,只自言自语般喃喃说着自己的话,她在笑,可她眼眶里的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她的脸颊淌落,一滴又一滴滴落在楼远的脸上唇上,使得那咸苦的味道从楼远的舌尖蔓延到了舌根。

    “爷,我好想你,好想见你,知道爷在北霜国,我就来北霜国找爷来了,就算我知道爷根本就不想见我……”

    “我想见爷,很想很想,我不敢奢求爷能原谅我,我天天盼着梦里能见到爷,就算只是让我在梦里见一见爷,哪怕一眼,我也觉得满足……”

    “可是……”融雪泪落更甚,“爷你为何连我的梦里都不来……?我,我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让我知道爷还好好的,好好的就行。”

    “好在老天爷总算是听到我心里的企盼了!”融雪忽然笑得两眼弯弯,似乎很开心的模样,却不知这样一来她眼眶里的泪涌出来更多,“终于让我在梦里能见一回爷了!”

    融雪这般笑说着,忽然坐起了身,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双眼,却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眼里的泪,偏偏还要一边开心满足道:“不知道梦里的爷恨不恨我,不知道梦里的爷身上的伤好了没有,不知道梦里的爷能不能原谅我……”

    梦里?楼远眸中的森寒被融雪那咸苦的泪淌得消失了,却微微蹙起了眉。

    只见融雪还在边搓眼睛边哽咽道:“爷你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我把最疼我的师兄给扔下了,可我还是蠢,被人给抓了,抓到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就连是谁抓的我,我都不知道……”

    “爷你说,会不会是雅慧那个野郡主?因为那天我刚让人把她给狠揍了一顿,可,可是这些看守我的人却又待我不差,每日都给我送上我喜欢吃的饭菜,我不想吃,可我不能不吃,我要是不吃的话,我就会饿死,我要是饿死了的话,就更见不到爷了。”

    “……”

    “她们还每天让我泡不同颜色的汤药,强迫我喝苦到极点的药汁,爷你说,她们是不是想要毒死我,或者是拿来试药什么的?”

    “……”

    “她们每天强迫我泡汤药的时候还拿盐搓我,说是我太脏,二公子最不能忍受脏的人了,我想,抓我的人一定是那什么二公子。”

    “……”二公子?楼远眼角跳了跳。

    “爷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融雪哽咽得更厉害了,她的手背还是抹着自己的眼睛,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淌出来,淌得她手心手背都是泪,也淌得楼远的脸颊及脖子上都是她的泪,“若我不是快要死了,爷怎么会舍得来我的梦里走一趟?”

    “可,可梦里见了爷,我却又贪心了,我想见一见活生生的爷,总是笑着的爷……”

    “爷,我……我不想哭的,可是我好像管不了我的眼泪,爷,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说到这儿,融雪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伤悲。

    “为何要找我?”楼远听着融雪带着无尽伤悲的话,舌尖尝着她伤心的泪,他的心愈拧愈紧,紧到他觉得有些生生的疼,终是嚅了嚅唇,目光沉沉地看着用双手挡着眼睛的融雪,有些哑声问道,“为何想见我?”

    “因为……”融雪将搓着眼睛的双手放了下来,对上楼远的目光,想也不想便道,“我喜欢爷啊。”

    楼远怔住,失神地看着两眼通红却满眼坚定的融雪,忽然之间,他觉得他心中正有什么在皲裂。

    喜欢……喜欢……!?

    融雪瞧着楼远久久不说话,又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边努力让自己止住泪边惴惴不安地问道:“爷,这是梦里,你不会恨我的对不对?”

    融雪似乎忘了自己是坐在楼远身上的,她边说这话边蹭着楼远的身子,而楼远此时正努力让自己从融雪方才的那一句“我喜欢爷”中回过身,并未察觉到融雪动作的小小异样,蹙眉问道:“你为何觉得这是你的梦?”

    “因为……”融雪才努力忍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往下落,“因为我根本就还没有找到爷,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算我找到了爷,爷也不会见我的,不会和我说上一句话,更不会让我离他这么近的,可现在爷就突然地出现在我身旁,所以这一定是我的梦。”

    “爷,你别急着走好不好?”融雪突然变得异常紧张,俯下身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楼远的双臂,好像如此就能让他在她的“梦”中长留似的,“我还没能好好看看爷,好不容易见到爷的,若是梦醒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爷,但是我只知道爷肯定要走的,我不求爷不走,我只求爷不要那么快就走,让我再看一会儿爷。”

    融雪这一着急间,那本就是松松裹在她身上的绯红锦缎顺着她的背往下滑,堆在了她的腰间。

    一时间,春光乍泄。

    也是这一瞬间,楼远的眼神陡然暗了下来,觉得身体里有什么突地一跳。

    偏生融雪并未注意到她身上的绯色锦缎已然滑落至腰间,此时的她只想着将楼远留下,不让他离开,仅此而已。

    “爷,爷你生气了吗?”融雪瞧着楼远不说话,将他的双臂抓得更紧了,也愈发紧张了,“可,可我不想让爷这么快就离开,就算爷生气也好。”

    ……

    ……

    “那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楼远似乎真是怒了,竟是低吼一声,“你就这么不知廉耻!?”

    “那是因为你是爷啊!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把自己给你!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融雪看着楼远眸中的愤怒与嫌恶,竟是大吼出声,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却是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坚定道,“反正我不管,今夜我一定要把爷给睡了!不管爷要不要我!”

    ……

    ……

    融雪不知这究竟是不是梦,所以她在担心,在不舍,而楼远不一样,他知道这不是梦,他这是切切实实地占有了这个居然能牵动他情绪的姑娘,他虽是马上就要承受非一般的折磨,然此刻他的心是欢愉的,这段时日里来心中的阴霾在这一时刻一扫而空。

    有些不想承认不敢承认的东西,在这一刻也明了了。

    他的心中,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为她而伤神,不会为她而难眠,更不会与她行这鱼水之欢。

    他之所以能如此确定他的情感,是因为此刻与她行这鱼水之欢,他不是厌恶的,相反,他很欢愉,非但不想推开她,反想进入更深,要得更多。

    只是——

    “告诉我,你师兄……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究其实,他始终无法放下的就只有这个问题,这段时日一直困扰着他的,究其实也只是这个问题。

    “师兄……?”融雪被他顶得娇喘连连,却还是听清了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假思索便答道,“师兄是爹啊。”

    ……

    楼远忽然笑出了声,与此同时将融雪一挺到底。

    原来,愚蠢的是他自己。

    爹么?他有过无数种猜想,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真是自己虐了自己。

    楼远终于明白,白拂离开前说的那句“这种时候不能出声对你来说似乎太残忍”是何意,也终于明白他将这满屋子的烛台都摆到了他床前来是何意。

    摆放在床前的蜡烛摇下了满烛台的烛泪,床榻上的云雨,还在翻覆。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床前的一并烛台上只余一根蜡烛只剩了末尾一小节在燃烧,垂挂在床榻上的帐子才安静下来,不再晃动。

    当那蜡烛即将熄灭时,紧闭的屋门被推开了。

    有人进来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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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等着我娶你为妻

    夜风从打开的屋门涌进屋里,吹得那最后一支燃着的蜡烛火光猛的一跳,熄灭了,可才不过片刻,这漆黑的屋子有被灯火点亮——是春荞与秋桐。

    春荞秋桐将屋子里的所有油灯点上,而后退到了门边候着,白拂则是朝床榻走去。

    隔着帐子,灯火在屋子里,白拂瞧不见帐子后床榻上的人影,床榻上的楼远却能将他瞧得颇为清楚。

    楼远沉默着,不恼不怒也不斥骂质问白拂。

    白拂亦沉默着,不急不躁,神色平静,瞧着帐子后安安静静,少顷才淡淡道:“丑时三刻,薛妙手过来,现下是丑时一刻。”

    白拂说完,转身往屋门方向走,又在转身的时候补充了一句,“还有两刻钟,你自己把握好。”

    白拂跨出门槛后,春荞伸手去拉门,秋桐在偷笑,朝她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春荞,好像成了?”

    春荞连忙竖起食指按在唇上朝秋桐坐了一个“嘘”的动作,可她自己都忍不住偷偷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秋桐笑意更甚,非但没有闭嘴,反是更乐呵道:“要是不成的话,爷在刚刚我们进去那会儿就已经骂人了,嘿,嘿嘿嘿,没看出来融雪那丫头挺有用又能干啊?”

    秋桐有些口无遮拦,春荞则是忙在她手臂上轻轻掐了一把,指了指正负手在背往庭院右前方的亭子缓缓走去的白拂,秋桐这才立刻闭嘴,咧开嘴惭愧地笑笑,春荞则是无奈地微微摇摇头,用食指在她额上用力点了点。

    而白拂像是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似的,未斥责她们,这就使得秋桐又憋不住嘴了,看着白拂愈走愈远,她又扯了春荞来小声问:“春荞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融雪的?”

    “不是我找她,是她来北霜国找爷来了。”春荞瞧着白拂渐渐走出了她们的视线,这也才小声地回了秋桐的话,“若非她来找爷,白拂公子也不会考虑用她来当爷舒张经脉的重要药引。”

    “看来融雪也是真的将爷放到心上了,竟是从南蜀国追到了北霜国来,且明明还知道就算她找着了爷,爷也不会见她。”秋桐轻叹一口气,“而在爷床榻上的若不是融雪,只怕爷要对白拂公子恨之入骨了,你是没瞧见爷这段时日那黯然伤神的模样,简直就像丢了魂一样。”

    “没有办法,薛妙手这一次交给白拂公子的方子里明确写了这换脸前的最后一步要用到女人,且还必须是处子,若非如此,白拂公子也不会考虑到融雪,毕竟这一步不论怎么走,都会伤到爷。”

    “不对啊春荞,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白拂公子啊?”

    “……我,我没有。”春荞突然有些急了,“不,不是你先问的吗?”

    “我先问的?好像也是。”

    “……”

    白拂看似走远,实则不过是匿进了没有灯火照到的黑暗之中消失在了春荞秋桐的视线里了而已,并未走远,是以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春荞与秋桐的对话,当听到秋桐那句“春荞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白拂公子啊”的时候,他竟是微微扬了扬嘴角。

    他在浅笑,不过他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屋阁里,帐幔后,床榻上。

    楼远静静看着窝在他怀里已然沉睡的融雪一眼,抬手轻轻拨了拨她额上细碎的头发,再用指腹轻轻划过她因为方才欢好而仍旧绯红的脸颊,而后缓缓坐起了身。

    灯火在帐子外摇曳,即便透过帐子的火光已变得很是微弱,却已足够楼远将融雪瞧得清清楚楚,因为瞧得清楚,便使得楼远的喉结忽地起伏。

    此刻的融雪,身上未罩衾被,就这么微微曲腿侧身睡在那块本是包裹在她身上的芍药绯色锦缎上,衬得她的身子更加粉嫩柔润,像是芍药花上最为娇嫩的花蕊,更因着她这般侧睡着,就更显得她身子的曲柔玲珑,让楼远看着看着又觉浑身燥热起来。

    楼远想到自己方才对融雪那恨不得将她揉碎在他身体里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他竟是对她的主动及她的身子反应那般大,以致于他只想着自己要如何才能让她狠狠地记住他,记住他才是她的男人。

    他从不知道,女人身子竟是这般美好,美好得能他觉着好似在云霄上沉浮,刺激又美妙。

    楼远心里这般想着,目光渐渐变得热烫起来,险些又压到了融雪身上,却又被他自己生生甩掉了这样冲动的想法。

    不,他不能这般不能自已,让她歇歇吧,反正……

    楼远将手伸到融雪的唇上,轻轻摩挲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反正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这一世人,她都休想再离开,只要他不死,他就有的是时日好好疼爱她。

    楼远用指腹摩挲着融雪的唇瓣,许是摩挲着让融雪觉得痒痒,便下意识地张嘴咬住楼远的拇指,用力咬了咬后才松嘴,而后用手背搓了搓自己的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楼远看着自己被咬得出了血的拇指,怔了怔,随之微微一笑,俯身,印上了融雪的唇瓣。

    他没有亲吻过融雪的唇,便是方才在欢爱时他都没有亲吻过她的唇,只是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而已,却不想,这两瓣唇竟是这般柔软,就像是一道美味的菜肴,咬上了,竟不想放开了。

    原来,是这样的一种味道,就像她的人,让他吃着了,才一次便觉上了瘾,想要再尝一遍又一遍。

    楼远上了瘾,由轻柔到激烈,由浅入深,这上了瘾便忘了融雪还在睡,只想着想再更多地尝一尝这美妙的味道。

    “唔……”楼远的亲吻太热烈,以致熟睡中的融雪轻哼了一声,微微睁开了眼。

    落入眼帘的,是楼远近在咫尺的墨黑瞳眸,染着欲望,不过此时两眼满是惺忪睡意的融雪看不出来,只觉自己的嘴被堵着有些难受,呼吸有些苦难,是以便难过地慢慢拧起了眉。

    听到融雪这轻轻的哼声,对融雪那软软的唇瓣着了迷上了瘾的楼远即刻回过了身,撑起了身,放过了她。

    只见那软软的唇瓣有些红肿,却娇艳欲滴,让楼远又想再狠狠地啃咬一次。

    不过也仅仅是有这么一瞬间的冲动念头而已,楼远不会再这么做。

    此番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的融雪见着撑在她身上的楼远也不惊讶,只是有些委屈的微微扁了扁嘴,继而竟是抬手勾住楼远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边松开手边委屈地小声道:“爷,我好累好累了,身子好酸好难受,让我先睡一睡,睡醒了再陪爷玩好不好?”

    融雪说完话,也不待楼远应话,只稍稍挪动身子,阖上了眼,睡去了,根本就没有理会一脸怔愣又沉沉的楼远。

    看着融雪兀自睡去了,楼远不由又笑了,这回是轻轻笑出了声。

    玩?

    “小乞丐,待你睡醒了,还不知爷能不能陪你玩了。”楼远轻笑着,自言自语道。

    融雪睡着了,没有听到楼远的话,自也没有回答他。

    楼远坐直身,用方才裹着他的那块大棉巾替融雪稍稍清理了身子,在看到她身下绯色锦缎上那一朵颜色明显深红的芍药时,他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变得愈加轻柔。

    楼远替融雪稍加擦净身子后,掀了帐子下了床,很快又回来,他回来时,手上抓了一把衣裳,重新坐回到床上,扶起融雪将拿来的衣裳一件件往她身上套。

    融雪睡得很熟很熟,竟是任楼远怎么搬弄她她都没有醒来,而楼远也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碰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帮女人穿衣,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舍不掉忘不了,魂牵梦萦。

    楼远替融雪将里外衣裳都套好后,这才开始往自己身上套衣裳,待他自己也穿好衣裳后,他站在床边定定看了融雪一眼后,这才弯下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忽然的腾空让融雪又微微睁了眼,再看到楼远时又重新闭上眼,似乎只要看到他,她就能安心地继续入睡。

    楼远没有瞧见融雪方才的微微睁眼,在抱着她往屋外的方向迈开脚步时,声音沉沉地喃喃自语道:“若我换了一张脸,你是否会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这明明一句疑问的话,由楼远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没有疑问的口吻,也没有询问的对象,不知他是在问融雪,还是在问他自己。

    他似乎根本就不期待答案。

    可偏偏,融雪听到了,笑着回答了他:“会。”

    楼远忽地停下脚步,微微睁大了眼,双臂更是倏地微微一颤,他听到了融雪的回答,却没有低下头来看怀里的她,亦没有继续往前走。

    而融雪只就这么一句听似迷糊却又像是真真切切一般的简短回答后再没有其他话,有的,只是她又睡过去了的均匀呼吸声。

    过了良久,楼远才回过神,依旧没有低头看正睡得满脸满足的融雪,只是继续朝前走,脚步缓慢却平稳,嘴角有笑,眸中也有笑,只听他仍是自言自语般道:“那就等着我——”

    “等着我娶你为妻。”

    屋外,春荞秋桐在候着,忽地听见紧掩的门扉后传来楼远沉沉的声音,“春荞,开门。”

    春荞秋桐一怔,两人同时去推门。

    门推开了,见着了站在门后的楼远,以及他怀里抱着的身上穿着楼远衣裳的融雪,她们连忙微微躬身垂首,异口同声道:“爷。”

    楼远没有跨出门槛,只是看了怀里的融雪一眼后,将她递给了春荞与秋桐,声音依旧沉沉道:“替我照顾好她。”

    秋桐忙上前替楼远抱住了融雪,只听楼远补充道:“她醒来后切莫告诉她我换脸一事,照顾好她,不可有万一。”

    “是,爷,属下明白。”春荞没有问什么,只朝楼远微微躬下身。

    “退下吧。”楼远也没有问她们什么或斥责她们什么,只是朝她们微微摆手。

    “是。”春荞秋桐即刻应声,退下了,带着熟睡着的融雪离开了。

    楼远依旧没有跨出门槛,只站在门槛后看着春荞秋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再看着白拂慢慢入到他的视线里来。

    “还差多少时刻?”楼远见着白拂,不恼也不怒,只面色淡淡的问道。

    “不到半盏茶时间。”白拂亦是回答得面无表情,朝楼远的方向走来,边走边道,“大人亲自去迎薛妙手,即刻便到,你还是老实到床上躺着为好,以免惹怒了薛妙手,痛苦的是你自己,还会让大人为难。”

    楼远无动于衷,只冷淡地看了白拂一眼,转身走回了屋里,未将门阖上。

    月门外,有人正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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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废话一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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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连个女人都抓不到!?

    天明了,却落雨了,小雨,淅淅沥沥。

    相府书房里,灯火早已燃尽,整间书房阴阴暗暗安安静静,暗白的日光从敞开的窗户落进屋里来,只能照亮窗边小小的一片位置。

    窗边坐有一人,暗白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半是淡亮,半是阴暗。

    是李悔。

    只见他腿上放着一只黑漆木盒,木料普通,木盒不足两尺长,只有半尺宽高,盒盖上雕刻着拂柳春燕图案,与普通的木料本身一样,这图案的刻工仅是一般,没有精致可言,整个盒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从漆色上瞧,可以瞧得出这只木盒至少有了十五年以上年月。

    只是这木盒至今仍是完好无损,不仅不脱一点漆色,便是盒盖上的浮雕图案都是纤尘不染,干净得总是那极为细小的角落都不见一丁点的积灰,可见有人时常将其擦拭,想来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得以如此精心的对待。

    而此时的李悔,就在做着这件事。

    他右手里拿着一块棉帕子,正垂着眼睑神色认真且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腿上那本就干干净净的小木盒,待擦拭到那些小小的角落位置时,他拿起了放在窗台上的一根细小的竹签,将帕子裹到竹签上,才又继续擦拭着那些容易积灰的小角落。

    李悔将木盒认认真真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后,将其捧了起来,对着透窗而入的光线细心地检查着是否有哪一处没有擦拭干净,确定都擦拭干净了后才把手放下来,将那木盒重新放回到腿上,继而是将那块棉帕子和细竹签收进一只小小的铜盒里,动作自然而然,像是时常做的事情一般。

    将小铜盒放到了窗台上后,李悔将掌心轻贴到盒面的拂柳春燕浮雕上,用指腹轻轻抚摸着那两只并行而飞的燕子,眼睑低垂,眸光温和却又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悲伤,他的动作很轻柔,他的手有些颤抖,似乎他抚摸着的不是一只木盒,而是爱人的脸颊。

    盒面上的浮雕轮廓异常圆润,没有丝毫的尖利粗糙,若非时常有人抚摸摩挲,那些轮廓断不会如此圆滑,可能将本是粗糙磨手的这个浮雕轮廓抚摸得圆滑有光,又是经过了多少时日年月?

    李悔轻抚着盒面上图案,良久后慢慢将手移到了木盒的正侧面来,移到盒盖与盒身贴合的正中间位置上来,那儿,扣着一把小小的铜锁。

    李悔的手移到那把小小的铜锁上时便不再动,只是用手指轻捧着那只小铜锁静静定定地看着,铜锁已经很旧很旧,旧得已经没有了铜的本色而是通身乌沉色。

    看着那铜锁,李悔的眸光更暗了一分,在他将那铜锁从指上放下时,他轻闭起眼,靠到了椅背上。

    雨水落在屋顶瓦楞间,集成流,顺着瓦楞间的凹槽朝下淌,从屋檐上落下,雨不大,以致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断落成珠,滴答落到地上。

    “啾啾——”忽然间,窗外传来细细鸟鸣声,入耳,甚是熟悉。

    李悔睁开了眼,转头看向窗外,只见有两只鸟儿飞到了前廊沿下,停到了梁上,似是来歇雨。

    形小,翅窄,尾凹,喙短,是两只燕子。

    燕子?

    李悔看着落歇在前廊梁上的那两只燕子,失了神。

    他忘了,现下时节,正是燕子回时。

    这样的雨,这样的时节,还有那个捧着一只受伤的小燕子冲雨帘里冲进了他眼帘里来的姑娘……

    院里忽有脚步声传来,惊吓了停在梁上歇雨的燕子,只见它们扑腾起尖窄的翅膀,飞进了雨帘里,飞出了李悔的视线。

    亦惊回了李悔走远的神思,待他回过神来时,屋外传来了白拂的恭恭敬敬的声音:“大人。”

    李悔抬手轻按眉心,缓缓道:“拂儿进来吧。”

    只少顷,白拂便来到了李悔面前,见着他正轻按眉心,不由有些担忧道:“大人不适?”

    白拂说这话时瞧见了李悔腿上放着的那只黑漆小木盒,微有一怔,李悔正微闭双眼轻揉眉心,没有瞧见白拂这细微的神色变化,抑或说……他是忘了在让白拂进来之前将腿上的小木盒收起,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白拂及楼远拿出过这只木盒,便是他们无意间瞧见,他也很快将其收起或掩起,像是不想让他们瞧见一般,或者说不想让任何人瞧见更为准确。

    而现下李悔竟是让白拂将那木盒瞧得清清楚楚而不是迅速将其收起,这如何能不让白拂觉得诧异?

    “无事,不过是想到了些往事而已。”李悔将手垂下,这才发现放在他腿上的木盒忘了收,倒是不慌忙收起,只是即刻将手放到了上边,以广袖将那小小的木盒遮起,不难看出他并非有意让白拂瞧见那小木盒,而是他方才太过出神而忘了将其在白拂进来前收起。

    “大人面色很是不好,夜里还是歇也未歇过吗?”白拂将李悔的动作看进眼里却没有反应,只是眸中的神色愈发的担忧了。

    “阿远小子在死亡边上走着,就算躺下,我又如何能睡得着?”李悔微微一笑,笑容里疲惫之色浓浓,“不过瞧见拂儿来了,阿远小子当是挺过来了。”

    “是的大人,小子还活着,只不过鬼哭狼嚎了一夜,倦了,现下睡去了。”白拂面上的疲惫之色也不见得比李悔少,说到楼远睡下了,他眸中绷了一夜的紧张神色也才舒了下来,“薛夫人已离去,倒是不必大人相送了。”

    “如此便好。”李悔也舒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这一回,小子又当要多久才能又活蹦乱跳的?”

    “薛夫人道是三个月,不过大人你知晓小子那个性子,不知何时就跑了。”白拂有些无奈。

    李悔也无奈一笑,“那就至少看着他一个月吧,让他太早蹦出去了,总归不好,末了要吃苦的还是他自己。”

    “拂明白,大人放心。”

    “好了,去歇着吧,顺带替我吩咐小东备水上来,我要沐浴一番,稍后需进宫一趟。”李悔说着,朝白拂微微摆手,“今日你便不用忙了,好好歇着便行。”

    “大人稍后要进宫?”白拂蹙起了眉,担忧道,“大人您已很是疲倦,有何紧要的事情需得您这时候进宫?”

    “不妨事,去吧,我不要紧。”李悔并未回答白拂的疑问。

    “大人——”白拂还想再劝,却被李悔打断,声音有些沉,“去歇着,今日你只管好好睡一觉,我会让小东看着你,阿远小子那儿今日无需你看着了,我会让春荞和秋桐看着,好了,去吧。”

    李悔极少这般沉着声音同白拂说话,听得出他话里的不容置喙,白拂终是不便再说什么,只能垂首恭敬道:“是,拂明白,拂这便退下。”

    李悔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待白拂退下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移开了放在木盒上的手,边轻轻抚了抚盒面上的浮雕边看向窗外的细细雨帘,目光悠远声音轻轻道:“你若是长到而今,该是弱冠了……”

    说这句话时,李悔的眸中有着无尽的慈爱,却也有着无尽的痛苦。

    说完,李悔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一手捧着木盒,一手撑着椅把,缓缓站起了身。

    可就在他才站起身的一瞬间又跌坐回椅子上,然却不见他面上有任何震惊诧异,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将手中的木盒抓得紧紧的,良久都未有站起来,直至听到小东在外报说水备来了,他才又将手撑在椅把上,重新慢慢站起身。

    *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窗内有女子销魂蚀骨般的吟哦声高高低低地响起,似被颠至了云端又忽地坠下的感觉,反反复复,嗯嗯啊啊,直让听着这销魂吟叫声的每一个人都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一处雅致阁楼的最上层屋子里,曳地的帐帷层层,阁楼呈八角状,是以便有八扇窗,此刻八扇大窗户都大开着,带着雨水湿凉之气的风自八扇窗户灌进屋子里,吹得满屋帐帷轻摇,那女子的吟哦声便自这层层叠叠的帐幔后边传来,随着那轻摇的帐幔一荡一漾飘散至屋阁各处,竟是没有丝毫的减弱,反是听得那女子的呻吟声愈渐高昂断续,似是欢愉到了极点,伴着偶有的男子沉喝声。

    若是常人,这般事情断断不会让人在旁听着,偏偏此时此刻,这屋阁的门边,直挺挺地站着八名黑衣男子,像是听着什么吩咐一般立在那儿不动也不走开。

    只见他们人人面红耳赤,更有甚者,额上沁出了薄薄的细汗,喉结猛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层层帐幔后传来那销魂声音的方向,似是要透过那层层帐幔看到后边的旖旎景色一般。

    帐幔后,大开的窗户前,只见一名年轻的男子将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压在窗边,……不止出口的声音是销魂得能令男人心跳加速,若是让男人看到此番她面上身上那销魂到极致的模样,必是逼得人兽性大发。

    可偏偏,那压在她身上的年轻男子面色冷冷,非但没有因身下女子妩媚享受的姿态及那曼妙销魂的吟叫声而觉兴奋激动,反是紧紧拧起了眉,眼神愈来愈冷,尽管动作愈来愈大,女子的吟叫声也愈来愈高昂,男子的面色却是愈来愈阴沉。

    就在女子吟叫连连不知第几次因被抛至云端而轻颤不已时,只见男子倏地抽离她的身子,抓住她的双腿忽地将背靠着窗台的她高高抬起,只听女子一声惊恐的尖叫,根本就来不及抓一把窗棂,被这么被男子突然起来的一推给推出了大开的窗户!

    那本是候在门边各个都心跳加速的黑衣侍卫们忽地听到本是兴奋享受的吟叫声转变被惊恐的尖叫声,人人都猛然醒神,震惊不已。

    紧接着,便听到因距离而显然小了许多的“砰”的重物从高处猛然坠地的声音,以及阁楼之下百姓的尖叫声与吵闹声。

    还不待黑衣侍卫们面面相觑,便听见帐幔后有脚步声响起,是那年轻男子正掀了一层层的曳地帐幔朝屋门方向走来,侍卫们连忙都低下头。

    只听男子边走边冷冷道:“不能取悦本殿的女人,留着何用,你们说是吗?”

    侍卫们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齐齐应声,“殿下说的是!”

    侍卫们那一口同声的“是”字才落,便见着男子终于掀开了他们眼前的最后一层帐幔站到了他们面前来。

    就这么一丝不挂地站到了侍卫面前来!却谁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只见男子面色没有一丝羞色,相反,他下巴微抬,神色高昂地看着眼前的八名侍卫,似乎丝毫不觉这般有何不妥反觉骄傲一般。

    “人找到了?”男子挑眉问。

    没有人应声,只将头垂得更低了。

    男子直接点名问:“六集?”

    六集迫不得已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答道:“回殿下,还,还没有。”

    “啪——”六集的话音才落,男子抬手一把掌狠狠掴到了他脸上,只一掌便掴得六集嘴角淌血,可见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一时间,八名侍卫齐刷刷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齐声道,“殿下恕罪!”

    “饭桶!一群饭桶!”男子怒得一脚踹翻了其中一名侍卫,怒不可遏道,“要你们一群饭桶有何用!?连个女人都抓不到!?”

    无人敢应声,只敢重复道:“殿下恕罪!”

    “滚!都给本殿滚下去!把刘智给本殿叫上来!”男子又是抬起脚,踹翻了六集。

    侍卫们飞快退下,蓦然之间,偌大的屋阁只剩下怒不可遏的男子一人。

    只见男子满面阴毒,转身一把扯掉了面前的长长帐幔。

    可恨!该死!不过是瞧见那个女人亲咬了她面前的那个男人一口而已,这几日她竟天天入了他的梦里来,或在花丛后朝他招手,或花雨中荡着秋千,或在扑蝶,或在嬉戏,可不管她在做什么,她的身上都是不着片缕!

    国色姿容,乌发如瀑,弹指便可破的粉嫩肌肤,杨柳腰,挺巧臀,白嫩酥胸,殷红唇,每一样,都能令他浑身燥热口干舌燥,只想着扑上去,将她狠狠扑在身下蹂躏。

    可每每当他伸出手就要抓到她时,她都会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满腔的欲火给他,热烈得要将他焚烧,如何也纾解不得,便是找了女人横陈于他身下任他蹂躏竟也无法纾解那积在他体内的欲火。

    更兼她日日一丝不挂地入他梦来,这就使得他那本就不得纾解的欲火愈积愈多,不管他换了多少给女人来用,竟都没有用!丝毫用处都没有!

    且不仅无用,反是让他想那明明就没有碰过的女人更甚!

    他觉得他快要疯魔,若是再找不着那个女人,他觉得他早晚会被自己身体里这无法宣泄的热火给逼死!

    该死,该死!

    待到一名三十五岁左右、身穿深褐色衣袍的男人进到屋阁里来时,那年轻男子满身欲火加怒火不得解,竟是将屋内的曳地帐幔几乎扯了个干净,满地的狼藉。

    “刘智!”当年轻男子愤怒地扯下最后一帘纱帐时,他转过身来,大声唤了站在门边的男人一声。

    “下官在!”男人连忙上前躬身应声。

    “本殿再给你六日时间,五日之内,必须将那个女人带到本殿面前来!”男子抓着手里的一把纱帐,狠狠扔到了刘智脸上。

    “殿下,六日太……”刘智忙将纱帐从自己脸上扯下,震惊不已,六日!?怎么可能!?

    可男子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刘智才一张口,便被男子冷冷打断:“本殿说了六日便是六日,六日后本殿若是见不到你将那个女人送到本殿面前来,你就等着滚出云城!”

    刘智瞪大了眼,还是想要男子再宽限几日,可他看到男子那阴冷的眼神时,他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能迫不得已地低下头,领命。

    男子眸中欲火难消,怒火烈烈。

    他要找到那个女人!一定要!他要让她伏在他身下,被他蹂躏到哭,哭着求他将她玩到死!

    若非如此,难消他这段时日受的折磨!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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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他们还不值得我用剑

    翌日日落时分,一辆灰篷马车沿着一条碎石小路辚辚驶近依旧甚是热闹的京畿云城,马车行至一处小道两旁草木茂盛的分岔路口时,坐在驾辕上的男子扯紧了手中缰绳,令正在缓速行进的马匹停了下来。

    男子肩上系着一领深灰色斗篷,头上戴着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那半挡住他脸面的黑纱让人无法瞧清他的容貌,即便他身上披着及膝的斗篷,亦不难看出其身材瘦削颀长。

    男子下了马车,掀了头上的斗笠令其挂到了背上,露了其面颜,墨色的头发衬得面色稍显苍白,唇色也有些发白,似乎身有不适。

    只见男子才下了驾辕,便有一只纤纤柔荑撩开了车帘,坐在马车里正抬眸看他,柔声问道:“快到了么,平安?”

    “嗯。”司季夏抬手代冬暖故撩起那车帘,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照之前镇子上百姓所说的,约莫半个时辰能到,素闻云城xx时才行门禁,你我今夜当是能进到了城。”

    “还是头次听到门禁行得这般晚的城。”冬暖故放下手,对司季夏微微一笑,“不过届时我们要如何进城嗯?现下可是处处都贴着我们的通缉令,想来无几人不认识你我的。”

    “阿暖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见着冬暖故笑,司季夏不由也微微笑了一笑,将车帘撩得更高了些,“来,阿暖下来歇歇,今日一日都未曾让阿暖下车来歇歇,阿暖当是颠得累了。”

    冬暖故微抬着头看着司季夏逆着光的脸,稍稍倾身向前,在司季夏唇上轻轻亲了一口,看到司季夏微微一怔的模样,她才笑吟吟地转身自然而然地抓了放在身旁的两只一长方一短方的黑布包袱,这是冬暖故这些日子已然习惯了的一个动作,但凡离开马车,她都会伸手去拿司季夏的那两只包袱,因为她知,那是于司季夏而言最为重要的两件行囊,他已习惯了不管去哪儿都将其带在身上,她又何必强求他必须放下,既然不强求,那便由她来帮他拿着便好。

    冬暖故抓起了那两只黑布包裹着的包袱后,朝司季夏抬起了双手,将双手勾到了他颈后,环住了他脖子,靠得离他极近,也不做声,只见司季夏温柔宠溺一笑,将手环到了冬暖故腰上,边直起腰边用搜将她往上托起的同时,将勾在他身上的撒娇似的小女子抱下了马车来。

    这也是他这几日已然习惯了的事情,冬暖故总会在下马车时扑到他身上来环住他的脖子让他把她抱下马车,也不嫌他单手搂着她让她难受,司季夏起初还有些不自在,渐渐的,便也适应了,并且会在她伸手环上他脖子后用下巴在她头顶蹭上一蹭,才浅笑着将她抱下马车来。

    这一次,亦不例外。

    司季夏有种感觉,觉着他的阿暖愈来愈像个小女儿家了,这般想着,司季夏嘴角的弧度就愈往上扬了一分,以致冬暖故松开了他的脖子后他还未舍得松开环在冬暖故腰上的手臂。

    非但不松开,反是将她搂得更紧。

    这样的紧紧相依,时常给司季夏一种即便亡命天涯也无妨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如此,不能如此自私,他说过要给阿暖一个家,就必然会做到。

    “傻木头,松开我了。”冬暖故松开环在司季夏颈后的双手后久久不见司季夏松开她,使得她不由揪了揪司季夏垂在背上的长发。

    谁知司季夏却是不松手,反是紧搂着她用脸颊在她鬓角轻轻蹭了蹭,有些不舍道:“让我再抱抱阿暖,一会儿便好。”

    没有任何理由,他只是想紧紧拥抱她少顷,即便他们无时无刻不处在一起。

    冬暖故却是笑他,又揪着他的长发轻轻扯了扯,笑道:“傻木头,我又不走,你哪天没抱着我?”

    此刻的司季夏却像是使上了性子似的,就是不松手,只是用脸颊轻蹭冬暖故的鬓发,蹭得她觉得有些痒痒地轻笑出了声,“傻木头,痒死了,再不松手,我可打你了啊。”

    司季夏微微一眨眼,而后稍稍松开了冬暖故,定定看着冬暖故,又眨了一眨眼,问道:“打我,阿暖舍得?”

    司季夏问这句话时,模样看起来有些傻气,眸子里却又有些……狡黠,明明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却是把冬暖故问住了。

    瞧着冬暖故亦微微一眨眼的模样,轮到司季夏不由轻轻笑出了声,那温温柔柔甚是好听的轻笑声拂在冬暖故耳畔,让她有些失神。

    然还不待她从司季夏这温柔好听的轻笑声中回过神来,司季夏的轻笑声便戛然而止,他眸中的温柔也在这一瞬间倏地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寒。

    与此同时,冬暖故的神色也暗沉了下来,丝毫不见方才与司季夏的玩笑愉悦之态。

    因为,正有敌意朝她与司季夏围来,自东南方向呈扇形向他们迅速掠来。

    只不过,冬暖故是亲眼瞧见,司季夏是听见。

    “抱歉,阿暖,是我大意了,还是被发现了。”这是司季夏将冬暖故从怀里松开时以极为惭愧的语气说的话,说着在冬暖故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极为镇定道,“不过阿暖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冬暖故冷冷看了那迅速朝他们逼近的十数人,眼神沉冷却不见惊惶,只是替司季夏将耳边垂散的几缕发别到耳后,将手里抓着的包袱移到了他眼前,问道,“要用剑么?”

    “不必。”司季夏镇定的眸色里带着一抹冬暖故从未见过的冷冽与自信,“他们还不值得我用剑,徒手便可。”

    司季夏说完,缓缓转过了身,将冬暖故护在身后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了她。

    抬眸,那十数人已逼到了他们眼前来。

    只见那十数人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袍,脚踩黑靴,十数人里执剑的握刀的拿大锤的都有,他们虽是穿着长袍,然他们那袍子七歪八扭,或是不绑腰带的,或是衣襟上沾了大片油渍的,或是连袖子都未套好的,人人头发或乱或脏,就好像是野蛮的山匪忽然要进城,想学着儒雅一番却学了个不伦不类,再加上这般疯一般两眼放光地朝司季夏与冬暖故冲来,令冬暖故只看一眼便想笑。

    而当这些人如饿狼扑食般冲到他们面前来时,冬暖故终是忍不住轻轻嗤笑出声,心想着她与司季夏是不是这一路上走得太过欢愉,以致不知何时被这些可笑的小贼匪给发现并盯上了都不知。

    冬暖故不笑还不打紧,她这一笑,让眼前这些正将她与司季夏围住的十数人眸中那本就晶亮的点得更亮了,其中有几人看着正笑着的冬暖故看得两眼发直,口角垂涎。

    “大大大大哥,那个小娘子,好好好好漂亮啊!”有人垂涎欲滴,看着冬暖故不仅两眼发了直,便是说话都磕巴了,向着为首那个唯一一个将长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且没有沾污的四十岁左右、手里拿着一柄长剑的高瘦男人道。

    “是啊是啊!大哥,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哪!”有人擦了嘴角的口水,“要我是那啥九皇子,我也非要抓到她不可!这样漂亮的小娘子,躺在身下一定很销魂!”

    “大哥,你瞧这男的也生得漂亮得很哪,一点都不比那小娘子差。”有人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待会儿抓到了,大哥能不能……先让我先爽上一把再把人交官府去啊?”

    顿时间,这群乌合之众人人眼中满是淫光,看着司季夏与冬暖故,皆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便是那为首的“大哥”也不例外,却见得他面色阴沉,转过头来剔了那些正在想入非非的弟兄们一眼,怒喝道:“先别废话!先把正事给办了!抓到人之后再说!”

    这两个人,可是价值五百两纹银!有了这五百两纹样,他们弟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是想要男人,那都没有问题!

    而当这为首的高瘦男人话音才落时,他只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碰他握剑的手,待他反应过来时,一泼热烫的液体喷到了他的脸上,带着腥甜的味道,是血!

    高瘦男人瞬间瞪大了眼,那一瞬间瞧见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皮肤黝黑的瘦小男子正瞪大了双眼轰然跌倒在地,咽喉上开了一道大大的血口子,双眼狠狠地大睁着,却是没了气息!

    这被切了喉管的瘦小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说过冬暖故躺在身下一定叫得很销魂的男子。

    而让这瘦小男子一瞬之间就死不瞑目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季夏,在这都还在垂涎笑着的十数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察觉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情况下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并且,还在人无所察觉时夺过了为首那名高瘦男子手中的长剑!

    第二个躺下的,是说了先让他爽上一把的彪壮汉子,同样是被切断喉管,如瀑的鲜血湿了他满襟,唯一不同方才那瘦小男子的是,那瘦小男子跌倒到了地上,这名彪壮汉子却是定定立在那儿,面上凝固着他方才淫靡的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惊骇,看得出他是在根本就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就这么被取了性命!

    且明明那瘦小男子与彪壮汉子之间相隔两丈之距,却又几乎在同一时刻血流如注断了气息!

    这得是有多可怕的身手,才能做到这样的让人无所察觉!根本就让人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危险,便是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用不到就毫无声息地夺了人命!

    除了那为首的高瘦男子在血溅了他满脸的时候害怕得连呼吸都忘了,其余人,直至那瘦小的男子砰然倒地的时候才意识到有危险,而当他们惊惶地想要抵御危险时,他们全都惊骇得瞪大了双眼忘了动作。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的大哥脖子上架着一把剑,那柄剑他们都认得,那是他们大哥的剑,而握剑的,却是那个看起来病殃殃似乎风吹就倒的俊美男子!

    而他们大哥的脸上满是血!满是他们自家兄弟的血!

    这个男人,竟然,竟然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短短时间里夺了大哥的剑,杀了他们的人,到现在将剑夹在大哥咽喉前!

    他,他,他到底有多可怕!?

    此时的司季夏,面上除了森寒,便只有冷冽的杀意,似乎只要他眼前的人敢微微动上一动,他便能以最迅速的方法将他们送下地狱。

    然,惊骇的岂止是这些小贼匪,便是冬暖故,都怔住了。

    只因为,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司季夏,似乎怒至了极点,以致失了所有的冷静。

    “平安……”

    司季夏的手微微一抖,划破了高瘦男子的脖子。

    ------题外话------

    【小剧场】

    师兄:老子是只好兔子。

    楼远:师兄何出此言?

    师兄:兔子不吃窝边草,老子把老子这唯一一棵草都给你了,你说老子是不是好兔子?

    楼远:我是只好兔子。

    白拂:小子何出此言?

    楼远: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把我身边的两棵草一棵给了你,一棵给了阿满,你说我是不是只好兔子?

    白拂:……

    阿满:……

    【嘤嘤嘤,叔还是要求月票,姑娘们会不会想打死叔】

034 我会很快到阿暖身边来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司季夏,人人面色煞白,额角淌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只要轻轻动上一动便会身首异处。

    司季夏握着从为首男人手里夺过的长剑,沾满血的锋利剑刃紧贴着男人因害怕而梗直的脖子,在他脖子上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口子。

    只见男人瞳孔大睁惊恐万状地看着那顷刻之间无声无息站到了他面前来的司季夏,恐惧到了极致,使得他那张满是血的脸看起来颇为诡异。

    “平安……”冬暖故紧了紧手上拿着的包袱,轻唤了司季夏一声。

    冬暖故的这轻轻一声唤,让司季夏眸中那阴沉到近乎可怖的眸光晃了晃,看着面前那满面惊恐且尽是鲜血的男人,眼神依旧阴阴沉沉,却见他将剑从男人脖子上移开,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森冷道:“若是想留着你们这条命,即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

    司季夏的话还未说完,那些莫说要动手,便是连神都没有回过来的乌合之众立刻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离司季夏的视线,连声都不敢吭喊也不敢喊,只是以自己能有的最快速度冲离司季夏的视线。

    而当他们才跑出五六步时,一把刃上满是腥红血色的剑稳稳当当地钉入了他们跟前的碎石地面里,甩溅了沾在剑身上的血,发出一阵剑身铮鸣声,吓得那些个人刹那之间全都定在了那儿。

    那是方才司季夏拿在手中的剑。

    没有人敢去握那把还在晃动着的剑,便是那个为首的高瘦男人也不敢,尽管那本身就是他的剑。

    下一刻,只见他与他的兄弟们再次拔开腿,疯了一般只想着要跑跑跑,此刻他们除了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什么都不想。

    仿佛方才他们的出现,不过是闹剧一场而已,唯有那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横陈在那儿,宣示着方才的发生的事情却又不是一场闹剧。

    可那些人跑了,司季夏却定在那儿没有动,垂眸定定看着自己的左手,有些失神。

    忽然,冬暖故白纤的手伸了过来,轻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却是让他的手猛地一颤,在冬暖故指尖碰上他掌心的一瞬间想要缩回手,然不及冬暖故动作快,在他正要将手往回缩时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司季夏的手很凉,那股带着微微颤抖的凉意从冬暖故的掌心窜到心尖,让她的心同司季夏的手一般,亦轻轻发了颤。

    “阿暖,我……”司季夏低垂着眼睑,让冬暖故瞧不见他的眼睛,好似他不敢抬眸看冬暖故似的。

    他……杀人了?他从未夺过人性命,这是第一次,且还是在阿暖的面前……

    方才他是不带一丝迟疑与犹豫的出手,只因那一瞬间,他心中除了怒至极致的杀意,竟是再没了其他思考,只想着将那些竟敢出言玷污阿暖的人抹掉。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玷污他的阿暖,就算只是言语上,他也不能接受!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错愕了,阿暖……会不会害怕?

    “平安。”冬暖故一手握着司季夏有些微颤抖的手,一手抬起,轻抚向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轻柔的声音带着能让司季夏心安的蛊惑力量,“平安抬眼看看我,嗯?”

    司季夏这才缓缓抬眸,一抬眼便瞧见了冬暖故微拧的眉心和满是关切的眼,只听有些心疼道:“面色更不好了,身子很难受么,平安?”

    冬暖故没有问他为何杀人,也没有问他为何杀了两人又放了其余的人。

    因为她晓得答案。

    “阿暖……”司季夏看着冬暖故满是关切与心疼的眉眼,颇为不安道,“我……是否吓到阿暖了?”

    冬暖故眨了一眨眼,轻轻揪了一把司季夏瘦削的脸颊,浅浅笑了起来,“若我说我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那平安是否会被我吓到?”

    司季夏即刻微微摇头,有些慌忙道:“我怎会被阿暖吓到?”

    他觉得她好还来不及,又怎会被她吓到?不管她做过什么或做了什么,她永远是他心中的最好。

    “嗯……同样的道理了,平安自己说,我为何要被平安吓到?”冬暖故又扯了扯司季夏的脸颊,笑道,“再说了,别人来抓你我去送死,我们总不能傻不拉几的乖乖让人绑了吧?”

    冬暖故的后半句让司季夏微微一怔,只见冬暖故松了扯着他脸颊的手,又改为用掌心轻轻摩挲,嗔道:“好了傻木头,胡想什么呢,我渴了,我要你帮我拿水囊。”

    司季夏默了默,眸中的不安与紧张逐渐被温和取代,舍不得似的在冬暖故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好。”

    “那就快去。”冬暖故笑着将他往马车的方向轻推,却又在他要跨步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平安等一等。”

    “怎么了阿暖?”司季夏回过头来,只见冬暖故将他的手捧在双手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微拧着眉心道,“平安手好凉,脸色也很差,我不渴了,平安不用帮我拿水囊了,平安与我到旁荫下坐一坐。”

    冬暖故自顾自说完话,也不待司季夏应声便拉着他往一旁走,走得离那两具尸体远远的。

    她知道她的平安手没有沾过死人的血,却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脏了自己的手,她知道他心里定有波澜,一是对自己杀人的不安,一是对让她见到了他这般杀人的模样而不安,每每他这般小心翼翼,她总会觉得心如被人用力揪拧般生疼。

    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抓得紧紧的,似乎怕他会丢了似的。

    冬暖故背对着司季夏将他拉着往不远处的一株有着繁茂大伞盖的大树走去,没有瞧见司季夏在跟着她走时眼眸微斜,似是睇向了周遭的某一处,眸光冷厉如刀。

    只是,他没有转身,便是连稍稍别头这一轻微举动都没有,只任冬暖故拉着他走前走着,却是稍稍回握了她的手。

    冬暖故将司季夏拉到了树下后先将手上提着的包袱放到地上,才将他的手松了开来,而后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了下来,这般背对着他们走过来的方向靠着粗大的树干而坐,他便不会瞧得见那两具尸体,这样冬暖故才觉心稍安。

    “平安。”冬暖故按着司季夏的肩让他靠着树干坐下后在他身旁跪坐下身,抬手以手背轻贴在他额上,将眉心拧得更紧了,心疼亦有些责备道,“额很烫,怎的一路上都不吭声?不难受么?难怪面色这般差,渴不渴?饿不饿?是否要服药?”

    冬暖故一次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司季夏忍不住轻轻柔柔地笑了,挨个回答了她的问题,“无事,不难受,不渴也不饿,阿暖不要担心。”

    “你让我如何不担心?”冬暖故有些恼,收回了手,瞪了司季夏一眼后道,“不行,平安当是饿了,我到马车上拿干粮和水囊,平安在这坐一坐,不许走动。”

    “阿暖。”司季夏则是在冬暖故正有些匆匆地要站起身时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真的,不渴也不饿,阿暖陪我坐坐如何?”

    “我去马车上拿了干粮和水囊再与你坐。”冬暖故未听司季夏的央求,说着便拂开了他的手,转身就往马车方向走。

    司季夏再想拉她已来不及,他有些失神的看着冬暖故的背影,将手放到了冬暖故放在他身旁的那只长方包袱上,目光倏然沉下的同时迅速将包裹这木盒的黑布解开,视线不离冬暖故左右,眼角的余光睇向两侧。

    司季夏身子一动不动地靠着树干坐着,五指在迅速的动作着,只见他飞快地解开了裹着木盒的黑布,拨下木盒上的铜扣,打开了紧阖着的长木盒。

    木盒里,沉沉躺着一只机甲右臂与一柄鱼皮剑鞘裹着的铁柄长剑。

    司季夏五指抚过鱼皮剑鞘,过剑柄而不握,反是骤然抓住了那只沉重精密的机甲右臂,将其从木盒里拿了出来!

    “咔嚓——”忽然一声轮轴转动的轻微声音响起,伴着“咻”的利物迅疾划破空气而起的极细声响,才正走到司季夏与马车中间的冬暖故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这两声奇怪的轻响。

    尽管这些声音很轻微,可此时无风,路上无人,整条小路及周遭都异常静寂,而她的耳力尚是敏锐,不难听到这就在她身后响起的轻微声音。

    平安!?

    冬暖故停下脚步的同时迅速转回身看向司季夏的方向,只见此时的他正立在树下,面色冷寒如冰霜,目光凛冽如剑刃,忽有微风起,撩动他的长发微微扬起,半遮了他的面,令冬暖故看他的面颜有些不真切。

    他的手上,紧握着一把如他左臂般粗长的十字型弩机,此时他的左臂正抬高到与肩成一条直线的高度,弩机上扣着的箭簇对准他身子左侧的方向,可他的双眸却非看向左侧,而是微微垂着眼睑,看也不看左侧方向一眼,似不屑,又似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而就在他手中弩机对准方向的五丈开外的地方,茵茵荒草里跌躺着一名黑衣人,隔得远,瞧不见其容貌,却依稀能瞧见钉在黑衣人脖子上的一根短小的精钢弩矢。

    冬暖故立在原地未动,只定定看着不远处那一具似乎忽然之间就多出来的尸体,眉心拧得紧紧的。

    这是——

    小路本就蜿蜒于山野丛林间,路两侧除了荒草便是绿树,初夏时节,荒草如人高,树木枝繁叶茂,轻风抚过草丛林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也拂得司季夏身上的斗篷轻轻飘扬。

    下一刻,有七名身穿黑色短褐头发紧束面色冷峻的男子从司季夏左手边的荒草林间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们人人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只不过剑尚在剑鞘里,正慢慢地朝司季夏与冬暖故逼近。

    不用想,他们出现的目的与方才那些个乌合之众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他们想要将司季夏与冬暖故拿住,却又不仅仅是拿住而已。

    甚至,他们出现在此的目的不是为了那五百两纹银的酬金,因为冬暖故在他们看似镇定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力隐藏的忐忑与对死亡的隐隐恐惧。

    显然,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这个看起来面色苍白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殃殃似的年轻男子有着多可怕的实力,抑或说,他们看到了他方才是在眨眼间就取了两名相隔两丈且还有些身手的男人的命,那动作快得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人瞧得清他是如何出的手!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见那两名男人的脖子上已是血流如注断了气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样的速度有多可怕!

    他们没有完全的胜算,可他们却不得不走出来,只因——他们已被发现,尽管他们自然将气息藏得完好,他射杀掉的他们那一名兄弟,就像是无言的约战,就算他们不自己走出来,他也会袭过来。

    既是如此,他们已没有再藏着的必要。

    而且,他一人,他们七人,就算他的速度再怎么快,从他的面色看可不难看出他的身子正欠佳中,拖着这样风吹就能倒的身体与方才那些小喽啰们或许绰绰有余,若是同时面对他们七人,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他们的身手实力,那些小喽啰可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更何况,他还要顾着那个女人。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思忖,这七名本是还在顾忌着司季夏身手的黑衣人决意从林荫里走出来,眸中的不安也被各自极力强压到心底。

    对方不过一人而已,他们当是有胜算可言!

    若是抓到那个女人,他们依然是殿下的心腹!

    冬暖故看着那正在他们面前两丈开外地方停下脚步的七名黑衣人,眼神冷冷面色沉沉,眉心紧拧,却没有要向司季夏走过来的意思,因为她知晓此刻的她,宜静不宜动,她若动了,便会给对方先发制人的机会。

    可是,平安——

    “阿暖站在那儿不要动。”司季夏缓缓转了身,转为面对着那七名黑衣人而站,冷冷抬眸,眼神如冰霜剑刃,竟带着一股即将舔血的煞气,对冬暖故说话的语气还是尽可能的温柔,“我很快就会到阿暖身边来。”

    冬暖故微微张蠢,声音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见着司季夏将手中弩机轻轻朝下一甩,只见那那弩机变换成一柄阔口长剑的一刹那,司季夏如一只率先展开了攻势的鹰,朝着正手握上剑柄的七名黑衣人掠去。

    他没有问对方一句话,没有问他们出现的理由,似乎他根本就没有要去知晓的必要,好像他现下只要他的阿暖安安好好就够了似的,其他的,他统统不想管也不想知!

    兵戈交碰声铮铮不绝于耳,卷起烈风割得他们周身高高的荒草一短再短,时时有厉风想朝冬暖故这个方向卷割而来,却每一次都被比其更猛烈的剑风给反卷,带着毫不留情的狠厉,隔断了荒草,削断了树枝,也划出了一道又一道腥红的血。

    冬暖故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司季夏身上,心随着她能捕捉到的他的每一个身影愈来愈显不安。

    平安平安,他脆弱的身子已然不适中,再经这一番交手——

    “铮——”约莫半盏茶时间后,忽只闻一声剑刃被折断而发出的长长嗡鸣声响起,结束了那铮铮不绝于耳的兵刃交碰声。

    本是高高的荒草矮了大片大片,在他们周身方圆三丈地方内的荒草竟是被齐齐削到了根部,而这被削得平矮的荒草到了冬暖故跟前三尺处忽地又拔高。

    只见冬暖故跟前三尺内的荒草依旧高长,竟是一点剑气都未受到,似乎所有的剑气到了她跟前三尺距离的地方就自动停下了似的。

    兵刃交碰声停,被削断平矮的草地上唯剩司季夏一人站立着,其余人,皆是或单膝或双膝跪在地上,有人手中尚握着剑,有人则是连剑已握不住,只能任自己的剑躺在手边。

    司季夏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冬暖故走来,只是他的脚步很慢很慢,慢得冬暖故的心揪拧在了一起。

    他的面上,已是血色尽失。

    “平……”冬暖故张口唤他,却在她还未将他的名字完全唤出口时,只听不知何处有琴音正缓缓响起,如风如澜,由远而近,缓缓淌来。

    那一瞬间,那本就跪在地上无力动弹的七名黑衣人瞳眸蓦然睁大,惊恐万状的脸亦开始变得扭曲,瞳孔愈睁愈大,仿佛就要这么将眼珠子睁出眼眶才罢休。

    当他们面容扭曲到了极点双目也暴突到了极点时,一个接一个砰然倒地,就这么……断了气!

    “噗——”就在第三名黑衣人断气倒地时,司季夏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平安——!”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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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听话,站到我身后来

    “平安——!”冬暖故心尖猛颤,神色绷紧,三步并做一步冲到了司季夏面前,在司季夏身子猛地摇晃似乎就要朝前倾倒时抱住了他。

    这一刻,冬暖故忘了去想那忽然而起的琴声,她的眼里除了司季夏,再也瞧不见其他,只见她抱住司季夏时忙抬起手替他擦掉沾在嘴角和下巴上的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颤抖,便是连声音都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慌乱,“平安你怎么了?怎么了……?”

    司季夏只觉眼前冬暖故慌乱的面颜叠出了几层,却不见他面上有何紧张慌乱之色,稳住双脚的同时抬手轻轻抱了抱她,并用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朝她浅浅柔柔地笑了笑,“没事的阿暖,我没事,不要慌。”

    司季夏的声音很轻柔很温和,一如寻常,听着没有异样,可……又怎会真的没有异样?

    “来,阿暖,还是站到我身后来,来者不善。”那如山泉般潺潺而流的琴音仍回荡在静寂的林间道上,司季夏手中握着他的机甲右臂无法拿开冬暖故正摩挲着他嘴角及下巴的手,只能微微往后别开脸,“阿暖还是站到我身后为好。”

    只因这个袅袅琴音听似舒缓悠远,实则暗藏冷厉凛冽,如剑如刀,直刺人浑身经脉上,但凡有内力之人,稍有不慎,便会被这琴音搅得气息紊乱四处逆流。

    冬暖故虽没有内力完全不受这琴声影响却不代表她没有听出这其中暗藏的锋刀,她看得出,方才那七名黑衣人同时出手也仅是让没有伤到司季夏分毫,真正伤到司季夏的,是这悠悠琴音!

    若是寻常情况下,这琴音当是伤不了司季夏,然他身体本就有恙加上两次出手已使他身体负荷就快达到极限,又如何再能承受得了这琴音。

    是以冬暖故将他的左臂抓得紧紧的,紧盯着他看的眸子晃颤得连眼眶都在颤抖,她没有听他的话站到他身后去,就这么面色微白满目担忧地看着他。

    冬暖故不想站到司季夏身后,她不想他再动手,她不敢想象他若出这第三次手,他会如何……?

    “阿暖。”司季夏瞧见冬暖故不动,眼神沉了一分,也顾不得周遭危险,只微微垂眸在冬暖故眉心上轻轻一吻,温柔却有些不容置喙的坚定严肃道,“听话,站到我身后来。”

    冬暖故只是将司季夏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亦将他的眉目盯得更紧,终是松了手转到他身后。

    她想就这么看着他拥抱他,可是她不能,她不能与他共敌危险已罢,她现下就已经是他的包袱,绝不能再成为阻挡他的绊脚石。

    而就在冬暖故转到司季夏背后的那一刹那,司季夏那刚被冬暖故擦净了血的嘴角又有腥红的血水在溢出,然他没有抬手来拭,因为他知他现下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冬暖故的心,她已然不安,他不能让她更不安。

    没有了冬暖故在眼前的司季夏,眼神又变得如霜如刃,微转手中机甲,声音冷冷道:“阁下有意会在下,既然来了,又何迟迟不现身?”

    “呵呵……”琴声中忽然夹了年轻男子轻轻的笑声,“能受得住白某这琴声迟迟不倒的,世子还是第一人,令白某佩服,不过——”

    琴声绵绵而停,从镀满了残阳余晖的层叠树荫间出现一名身着广袖白缎长袍的俊逸年轻男子,只见男子左手臂弯里枕着一把通身沉紫色的瑶琴,男子正朝司季夏与冬暖故这个方向慢慢走来,脚步轻缓,面色平静,如不知何时落到了这凡尘中来的上仙一般,白袍素净得仿佛不染一丝尘埃。

    只听男子边走边不疾不徐道:“若白某再拂一曲,不知世子还有无力气将其听完?”

    冬暖故虽在司季夏身后,却也清楚瞧见了那正缓缓朝他们走来、手抱瑶琴的白袍男子,蓦地拢紧双手,是他!?

    在见到白拂出现的一瞬间,司季夏眼底有一道寒芒掠过,面上却不见丝毫惊诧之态,只面色平静的冷冷道:“不知琴师找在下,有何贵干?”

    司季夏盯着白拂,说话时抓着机甲右臂的五指一直在上边密集的青铜枢轴上拨拧,风吹起他沾了血的斗篷往后请扬,一下一下拂在冬暖故手背上,就像是他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的手似的。

    冬暖故将双手抓拢得很是用力,眼神阴沉到了极点,白拂——

    她记得融雪与她说过的话,琴师白拂,那本当是人间天籁的琴音是他最极致的武器,可杀人无形无声。

    他为何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为了那张通缉令,还是更有其他原因?

    然不管他的出现有何目的,似乎他都不会是友人。

    “白某出现,是来瞧瞧世子是否有被九殿下的人请去,若是没有,白某想请世子与夫人到白某舍下小坐一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白拂在与司季夏还有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嘴上说着客气的话,面上却不见任何客气之态,末了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在下忘了世子如今已不再是南蜀国的羿王府世子,白某当称世子一声‘诡公子’才是。”

    “琴师身处北霜国,倒是对南蜀国的事情知晓得不少。”司季夏不怒不诧,只是在听到“九皇子”三个字时眸中寒意更甚,面无表情地接话道,“至于琴师说的请在下与内子到琴师别居小坐想是不必要了,素问琴师只为贵国圣上抚琴,在下得听琴师一曲已是荣幸,琴师若看得起在下欲再抚一曲,在下又岂会不识趣?”

    白拂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眯起眼将司季夏上下打量了一遍,末了竟是轻轻一笑道:“云琦这难能一遇的知己,果然与常人不同。”

    司季夏沉默着,拇指紧扣着一只小小的青铜机关扣,等着随时将其扳下。

    他没有听白拂说闲话的心思,却也没有急着让白拂把道让开。

    “公子不受白某邀约到白某舍下一坐,莫不成想等着九殿下将两位请去当座上宾?”司季夏没有说话,白拂便接着不疾不徐道,“不过只怕届时能被九殿下请去当座上宾的只有贵夫人一人而已,至于公子——”

    白拂的话点到为止,司季夏则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白拂的话还未说完他便将拇指扣着那枚青铜机关扣给扳了下来,只听机甲扣动的声音咔咔咔响起,司季夏手中的宽口剑瞬间变换为方才的十字型弩机,弩口箭簇寒光森森,等待着随时射入敌人体内。

    白拂在看到司季夏手中机甲变化时,眸中有不可掩饰的惊诧闪过,“公子的机甲,让白某想到了千机老人。”

    “那不知阁下有否尝过淬毒冰箭的味道?”司季夏眼神沉沉冷冷。

    “淬毒冰箭?寒冰箭簇,淬以剧毒,入骨即碎,摧经毁脉,曾是令江湖上下闻之色变的独门技艺,却是九年前与千机老人一同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中人皆以为淬毒冰箭早已在江湖上绝迹,倒不曾想——”白拂又是颇为诧异,却也不过片刻而已,只听亦赞亦叹亦惋惜道,“不曾想白某竟有能在淬毒冰箭从江湖上绝迹的九年后得以遇见,说来应当是白某的福分才是,若是可以,白某倒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淬毒冰箭究竟威力几何。”

    “那么——”司季夏将手中的弩机缓缓抬起,将弩机口对准白拂,白拂则是将右手按到了琴弦上。

    “平安!”当白拂直起的拇指正要拨到琴弦上时,冬暖故忽然紧紧揪住了司季夏的斗篷,声音紧张轻颤不已。

    她没有办法冷静,没有办法冷静地看着她的平安第三次运行内力,她不管什么淬毒冰箭,她只要她的平安好好的,她不敢想象这淬毒冰箭若真的射入了白拂的体内后,平安会如何。

    他撑不住的,他的身体撑不住的……

    若又像上次那般他连拥抱她的能力都没有……

    一思及此,冬暖故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因为,她害怕。

    不是害怕危险,而是害怕司季夏的身体难以负荷三重的创伤。

    司季夏握着弩机的手蓦地一抖,白拂正要拨上琴弦的拇指也定在了那儿,抬眸看向满脸不安的冬暖故,竟是没有趁这个绝好的时机抚动琴弦先发制人,反是将手垂了下来,淡淡道:“看来……夫人是不想公子应战,既是如此,那白某便不让公子为难罢,放弃这次难能一见淬毒冰箭威力的机会。”

    冬暖故紧拧眉心,不解白拂所为。

    司季夏亦然,然他却未将握着弩机的手垂下,也未回头看冬暖故一眼,便是连应都未应她一声。

    阿暖无法冷静,他却无论如何都要足够冷静,他若走神,在他身后的阿暖将随时都有被夺命的危险,所以,他不能走神不能分心,哪怕分毫,都不能。

    “其实公子不必如此紧张,白某对公子,并无敌意。”白拂语气低低凉凉,如他抚出的琴音,似乎没有多少情感以及情绪,“白某的来意方才已明说了,白某出现在公子面前的因由,不过是想请公子与夫人到舍下小坐一番而已,公子不相信罢了。”

    “在下与阁下不曾相识,没有任何相信阁下的理由。”司季夏眸中寒意不减。

    “公子确实没有相信白某的理由,白某也不强求公子相信白某,究其实,白某此番相邀,不过是受人之托,至于公子愿不愿意接受白某的诚意相邀,自然还是公子自愿。”

    “况且,公子此行,要入云城,不知白某说得对也不对?”白拂神情虽然冷淡却平缓,倒如他自己所说,他的出现,其实并无敌意。

    司季夏默不作声,白拂也不介意,只又接着道:“如今的北霜国可是全国上下各城各镇都张贴着两位的通缉令,加之方才两位短短时间内遇到的两次危险,且云城这几日可是盘查得异常紧,可以想得到两位这一番入云城必将困难,当然,依公子本事或许不会是什么难事,但那或许是对安然无恙的公子而言,现下的公子若要入云城……”

    “怕是难能护得夫人安全无虞。”白拂说这句话时,目光落到了冬暖故身上,像是清楚的知道司季夏心里最为在意的是什么似的,让司季夏将手中的弩机抓紧得指骨分明。

    “白某在宫中虽不过一介小小琴师,别的难事或是人微言轻,不过出入云城倒还无人敢阻,公子若是愿到敝舍一坐,想来会省去公子入云城的诸多麻烦,不知公子意下如何?”说到这,白拂稍有停顿,又接着补充道,“公子若是不能或不愿相信白某,入了云城后公子自可寻去处,白某绝不阻拦。”

    “在下在北霜国并未友人,敢问阁下是受何人所托?”司季夏终是语气阴冷地问了这么一句。

    “公子的这个问题,请恕白某暂不能相告,公子只消知,白某断不会加害公子,就算不是为了这受人之托,白某也会为云琦着想。”白拂语气倒是颇为真诚。

    “那便……”司季夏终是将手中的弩机缓缓放下,朝白拂微微垂首,“有劳了。”

    司季夏的言行令白拂有些动容,毕竟几乎没有人能在此等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不忘礼节。

    “那便请吧。”白拂微收抱琴的手臂,对司季夏及冬暖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此地不宜久留,这些个人,可是九皇子身边的人。”

    白拂这后半句,似话中有话。

    司季夏眼底寒光森森,然就在冬暖故急忙转到他面前来时见到他嘴角有血正慢慢往下淌。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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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阿暖别慌,别慌【奉上加更】

    只听白拂轻轻击了三掌,便有两辆黑篷马车从枝繁叶茂的林间缓缓驶了出来,在前方稍微平坦些的地方停了下来,白拂走到马车旁,站在那儿等着司季夏与冬暖故。

    司季夏见冬暖故只是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而没有要走动意思,司季夏不由柔和了眉眼,提醒她道:“阿暖,把行李拿一拿,我们该走了。”

    冬暖故先是将司季夏的手臂抓紧得指甲都要透过他身上的斗篷及衣裳嵌进他的皮肉里,而后才倏地转身,飞快地走到方才司季夏坐过的树脚处快速地将那打开着的木盒合上,再快速地将其散开在周侧的黑布裹好,随之将其与那只正方的包袱往肩上一甩,站起身后匆匆忙忙地往他们的那驾灰篷马车走,以最快的速度将里边的行李全部抱到身上,看也不看正站在旁要接过她手上东西的司季夏一眼,便三步并作一步小跑般地往两辆马车的那个方向走。

    司季夏的手颤了颤,看着冬暖故因背上怀里都抱着大件行囊而微弓着背的背影,眼神有些恍惚,即刻合了手中的弩机为手臂状,跟在冬暖故身后大步走着。

    白拂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神色平平地站在后边一辆车篷沿下未缀挂流苏的马车旁,客客气气地将车帘掀开,看着冬暖故紧抱着满怀的大小件行囊颇为艰难地登上马车仍旧没有要稍稍伸出手替她拿过一件行囊的意思。

    而司季夏就站在冬暖故身后,定定看着就算满怀东西登马车登得颇为困难却不肯先将一件东西先行放下的冬暖故,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却又在将手抬起到半的时候又垂了下来。

    因为他手里拿着他的机甲手臂,他纵使伸出了手,也无法帮她拿上一件行囊。

    司季夏的眼神黯了黯,待得冬暖故上了马车入了车厢后,他朝白拂再次微微垂首,这才也登了马车。

    白拂将车帘放下,往前边的那辆马车走去了。

    入了车厢后的冬暖故紧忙地将怀里及肩上的行囊一股脑儿地放到了马车内置放着的一张窄小矮榻上,放下了之后只见她迅速转过身来看着正弓腰进到车厢里来还未来得及坐下的司季夏,忽然伸出双手紧紧环向他的脖子,司季夏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在她面前跪坐下身,以让她能离得他更近些,也让她不用难受地半坐起身便能搂着他的脖子。

    冬暖故不说话,就这么紧紧地搂着司季夏而已,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深吸着他身上才独有的淡淡桂花香,却又不待司季夏说话,她又紧忙松开了双手,先是将他手上的机甲拿开放到那矮榻上,再将他的斗篷解开扔到一旁,最后从衣襟里取出一张锦帕擦拭着他嘴角的血,可无论她怎么擦,似乎都擦不净那抹腥红得让她心慌的血。

    “为何擦不净?为何擦不净……?”冬暖故的手愈来愈抖,眸光也愈来愈晃颤,眉心愈拧愈紧,面色愈来愈晃乱,便是连这喃喃自语的声音都颤抖着,“平安,平安……”

    “阿暖。”司季夏被这般慌乱的冬暖故搅得心也都慌了乱了,忽地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停了手上那帮他拭血的动作,柔声安慰着她道,“我没事的,没事的,阿暖别慌,别慌。”

    然冬暖故却像听不到司季夏的声音似的,只定定看着那仍不断从他嘴角蜿蜒而出的血,倏然抬起手,吻上了司季夏的唇角,以唇舌来代替手上的帕子来为司季夏舔净嘴角的血。

    司季夏惊住,捏住冬暖故的肩将她轻轻往后推,让她寒凉颤抖的唇离开他的嘴角,眉心紧拧成“川”,慌张道:“阿暖看看我,看看我!”

    只见冬暖故眼眶颤抖目光有些凝滞,暗沉沉的眼眸微微转了转后目光还是定在司季夏的嘴角,令司季夏心头一紧,将她紧抱在怀里的同时微垂下头将脸颊贴靠着冬暖故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轻蹭着她的脸颊鬓发,边紧张又温柔地反复呢喃道:“阿暖,我没事的,别慌,别慌,别慌……”

    “阿暖你瞧,我不是还好好着?嗯?阿暖?可听到我说话?”司季夏每轻蹭一次冬暖故的脸颊都会用鼻尖轻轻碰碰她的耳朵,在她耳畔吐着最温柔的鼻息。

    他想亲吻她,可是他不能,他嘴里脏,尽是血,他不想让血脏了他的阿暖,是以他只能用脸颊和鼻尖轻蹭着她的脸颊鬓发及耳朵,一声声唤着不安到了极点的冬暖故。

    “阿暖,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还能抱你,还与你说着话,所以,别慌,别慌……”

    冬暖故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这下令司季夏柔和的声音都颤抖了,忽地将她在怀里怀里环得紧紧,不安道:“阿暖别这样,别这样,别吓我……”

    “平安……”就在司季夏收紧手臂让冬暖故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时,冬暖故终于应了他,只是声音沙哑得紧,依然带着颤抖,将下巴搭在司季夏肩上,难过到了极点,“我忽然觉得……我一无是处啊……”

    她再不是前世那个能将人踩在脚下对她俯首称臣的毒女三十,如今她的不仅弱小,且还无能,不仅帮不了平安任何事情,反是在紧要关头成为束缚他收脚的包袱。

    若不是为了顾及她,平安就不会受伤,她一直以为她是在待平安好,实则……却非如此。

    冬暖故的话让司季夏浑身如遭电击般猛地一颤,将下巴紧扣着冬暖故的肩膀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听得他用安慰的口吻柔柔缓缓地道了一句:“不妨事的,我有用就行。”

    “……”冬暖故怔了怔,忽尔醒神,随之一把用力推开了司季夏,有些恼怒地瞪着司季夏,道,“平安你嫌弃我?”

    这下轮到司季夏怔住了,忙解释道:“我怎么会嫌弃阿暖?我喜欢阿暖还来不及……”

    “你嫌弃我没用。”冬暖故还是瞪着他。

    司季夏一头雾水,更慌忙地解释:“我何曾嫌弃过阿暖没用?阿暖莫要胡想……”

    然不待司季夏解释完,冬暖故便打断了他,“就在方才!”

    “方才……?”司季夏愈发疑惑不解了,回想了自己方才说的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却还是认真改口道,“那……我重新说一遍?阿暖怎会没用,阿暖最是有用了。”

    “……”冬暖故伸出手在司季夏肩上用力推了一把,恼道,“傻木头,你再说一遍。”

    偏生司季夏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竟真的将话重复一遍,且还十分认真,“阿暖最有用了。”

    “傻木头!”冬暖故恼得扑到了司季夏身上,张嘴就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愤愤道,“这会儿你怎么就没脑子了!?我让你重复你就真的重复一遍了!?你这根本就不是在夸我,这是在赤裸裸地嘲笑我就是没用!”

    冬暖故的动作很突然也很用力,扑得司季夏一个措手不及跌坐在车板上且还被冬暖故压着微微往后仰倒,被冬暖故张嘴咬上脸颊时先是怔了怔,再听得冬暖故一串恼怒的话后抬手环上了她的腰,轻轻笑出了声。

    “呵呵……”司季夏被冬暖故这般用力压扑在身上,索性整个人往后仰倒躺在车板上,看着神情模样较方才那让他慌乱不安的模样变化快得就像夏日的天,竟是说变就变,根本不给人丝毫的准备,可是他喜欢她这样的变化,是以他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也顾不得他心腹正疼得紧且嘴角还有血在流出,只眉眼微弯地笑道,“阿暖是娘子,娘子说的话,相公岂有不听的道理?”

    “司季夏!”冬暖故坐在司季夏身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喝了他一声。

    司季夏则还是浅笑着应道:“我在的阿暖。”

    而就在司季夏话音还未全然落下,便见着冬暖故忽一个俯身,覆上了他的唇,谁知司季夏却是紧紧闭着唇,让她也仅仅只是覆着他的唇而已。

    可偏偏冬暖故很执拗,司季夏没有好好地让她亲吻,她便在他唇边又啃又咬,使得司季夏想要推开她却又不舍,便只能拧着眉看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这般。

    冬暖故吻得不满意,稍稍抬起头,司季夏便逮着这个空档急忙道:“阿暖,我脏——”

    司季夏一个脏字还未说完便被冬暖故迅速堵住了嘴,司季夏身子绷紧,冬暖故尝到了满嘴的腥甜。

    司季夏终是努力别开了脸,抗拒了冬暖故的吻,有些痛苦道:“阿暖,莫这样。”

    这下冬暖故却是不固执了,没有继续逮着司季夏的唇不放,而是坐起了身,用手背抹了一把沾满司季夏血水的唇,也从他身上下来,转身往矮榻上扯过那只包裹这司季夏药箱的包袱,跪坐在司季夏身旁边急急忙忙地解开包袱边问道:“平安今日还未服过药,还是寻常服的那几瓶么?”

    冬暖故一边问一边叮叮当当地翻找着药箱里罗列摆放的大小瓷药瓶,她的手依旧有些轻颤不已,她明明已经拿起了她每日都会拿起的那只深蓝色细颈瓷瓶,却又放下,药箱里药瓶的摆置她明明已经很熟悉,可现下她却像是从未打开过这只药箱似的,几乎将所有的瓷瓶都挨个拿起来看过都还未拿出这些日子里她只看一眼便能拿准的药瓶,可见她的心该是有多慌乱。

    在她第二次拿起了那只深蓝色的细颈瓷瓶却又将其放回药箱里时,司季夏忽然从她身后抱住了她,握住了她轻颤不已的左手,将脸颊贴在她的耳畔吐着最轻柔的气,“阿暖别慌,别慌,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觉得心腹难受得呼吸有些困难而已,没有大碍,别慌,别慌。”

    “阿暖这般……我的心都乱了。”司季夏只觉他怀里的冬暖故身子轻轻抖了抖,却是没有说话,他便握着她的手将那只深蓝色细颈瓷瓶从药箱里拿了出来放到一旁,而后接着又握着她的手去拿第二只药瓶,边柔声道,“来,阿暖拿这只药瓶,今日我要多服三种药,目下没有条件到药铺抓药回来煎,便只能先用这药瓶里的药丸。”

    司季夏一声声一句句柔柔地揉平冬暖故心中的不安,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极尽温柔地安抚着他怀里因他而不安的人儿,“没事的阿暖,我的身体自小多病,但凡流血大多时候都很难止住,止住了便好了,说来还是要感谢阿暖的,若非方才阿暖拦我,我怕是无法自控,这会儿怕是不省人事了。”

    “我只是不能太过度催动内力而已,毕竟我的身体和常人有别,我现下还醒着便不会有事,所以阿暖莫慌。”司季夏说着又在冬暖故鬓边轻轻蹭了蹭,“下回我会注意的,不会再让阿暖这般为我担心。”

    他极少恼怒,可方才,他却一而再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忍受任何人这般拿他的阿暖当玩笑。

    他万万不能倒下,他若倒下,他的阿暖该怎么办?谁来保护他的阿暖?除了他自己,他不相信谁人能保护好他的阿暖。

    司季夏微微闭起眼,让眼前总是晃成无数道影子的所见沉淀下。

    他不能让阿暖察觉他过多的异样。

    他不能总让她感到不安。

    “平安还要有下回?”冬暖故的身子绷得有些紧,此时此刻,她的心如她的身子一般,紧绷着且微微颤抖着。

    司季夏又在她鬓边轻轻蹭了蹭,改口道:“阿暖不想,那就不会有下回了,我会好好的,不让阿暖担心。”

    “说话当真?”冬暖故感受着贴着她手背的司季夏掌心冰凉的温度,咬了咬唇。

    “我何时骗过阿暖?”司季夏轻轻一声反问,握着冬暖故的手将那拿到的第二只药瓶从书奁里拿了出来,接着去拿第三只药瓶,“我不会骗阿暖的,永远不会。”

    冬暖故的手抖了抖,没有应声,只是任司季夏握着她的手从书奁里取出了五只药瓶,这才轻拂开司季夏的手,按着司季夏的要求迅速地将药瓶里的药丸倒进掌心,待她从最后那只深蓝色的瓷药瓶里倒出三枚乌黑的药丸时,她掌心的药丸竟摞得像一座小小的山坡,还不待她将手抬起,便见司季夏躬下身吻向她的掌心,将她掌心里那十数枚大小不一的药丸尽数含进了嘴里,再在冬暖故抬手来轻捧他的双颊时将其一口气咽下。

    只听冬暖故颤着心疼的声音道:“傻木头,这般多的药丸不知道分成两三次来咽么?”

    一口咽下的药丸有些多,喉咙有些堵而暂时无法回冬暖故的话,司季夏便用脸颊在她掌心里轻轻摩挲着,与此同时抬手贴上她的手背,眸中有着温温的笑意,好似在说“没事的,我早已习惯如此”一般。

    冬暖故却是将眉心拧得紧紧的,慌忙地转身去矮榻上翻找着什么,边翻边焦急道:“水囊,水囊落何处去了?平安要喝些水才好。”

    司季夏没有再伸手拦冬暖故,只是在旁静静看着她,看着她将他们那寥寥几件行囊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水囊而有些怔怔地盯着被她翻得乱糟糟的行囊,司季夏觉得心压抑得有些难以呼吸,却没有伸出手将冬暖故搂进怀里来,而是垂下头将额轻靠在她肩上,用疲惫的语气道:“阿暖,我有些累了。”

    司季夏这句话才说完,冬暖故立刻转过身来抬手将他抱住,与此同时坐直身子让司季夏不用太弯腰便能将头靠到她的肩上,掌心在他手臂一上又一下反复摩挲着,边缓声道:“那平安靠着我睡一会儿,若是到了,我再唤平安起来。”

    “好。”司季夏应着声,缓缓闭起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上了夯土官道,也点上了风灯,速度平稳,就像司季夏此时的鼻息,缓和平稳,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冬暖故这才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轻拭掉了还沾在司季夏嘴角的血。

    这一次,冬暖故终是能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

    她还是紧紧搂着司季夏,她以为他已睡着。

    只是她不知,今番情况下,她醒着,他又怎会睡着,他只是换个方式,让她不安的心缓下来而已。

    然现下,他们都没有办法抚平自己因对方而紧拧的心。

    冬暖故背靠着车厢,将头轻靠在窗棂边上,看着车窗外一摇一晃的风灯火光,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则是紧紧抓着司季夏的手,让他靠着她的肩,一动也不动。

    司季夏的头发垂散在面上,半遮了他的眉眼,冬暖故一直看着车窗外的火光,并未注意到司季夏正眼睑低垂微微睁着眼。

    此时此刻,方才司季夏与冬暖故遇见白拂的那个岔路口。

    一名黑缎锦袍的年轻男子将目光那辆从马背上卸下被扔弃在路旁的灰篷马车上边移到那八名已然断气的黑衣人身上,面色阴沉得可怕,好似心底正有一场可怕的狂风暴雨在酝酿着。

    有一名三十五岁左右、身穿深褐色衣袍的男人站在男子身旁,瞧着躺在地上的八具黑衣人尸体再加两具不明身份的尸首,瞪大了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殿下,这,这——”身穿深褐色衣袍的刘智惊骇得连话都说不清了,那两个人,居然能杀了殿下的影卫!?而且是一个不留的全都杀了,这,这怎么可能!?

    此时正有一名与那死去的黑衣人衣着打扮相同的二十五岁左右男子在挨个探那些横陈在地的黑衣人的鼻息与他们身上的伤势,试到最后第八个黑衣人的鼻息时,他扫了一眼周遭的景况,眉头紧蹙,眼神暗暗沉沉,站起身,走到那名黑缎锦衣的年轻男子面前,将背及头弓得低低的,小心翼翼道:“禀殿下,他们……都已咽气。”

    “六集,将你的话,再说一遍。”男子的话几乎是挤着牙缝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双手紧紧捏成拳,阴佞的眼眸中满是即将狂掀而起的暴怒之火。

    六集将头垂得更低了,咽了一口唾沫后才忐忑地重复道:“禀殿下,他们都死了。”

    “啪——”男子一巴掌扇到了六集脸上,突然怒吼出声,“本殿不关心他们是死是活!本殿只关心那个女人在何处!一个个都是废物!”

    男子怒吼着,反手一巴掌竟是甩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刘智脸上,吓得刘智连忙跪到地上,“殿下恕罪!下臣已命人加紧四处搜寻了!”

    “寻!?你们这一个个废物,寻到了还不是让他们给跑了!?你们是不是诚心要看本殿的笑话!?”

    “下臣不敢!”刘智冷汗涔涔。

    “属下不敢!”六集连忙应声,战战兢兢道,“殿下,依属下观察,像是有人出手相助了!”

    “有、人、相、助?”男子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里都带着阴狠,“什么人!?”

    ------题外话------

    啊~姑娘们想看二更,叔也想给姑娘们二更啊~虽然鸡血没达到数,但是姑娘们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叔来奉上加更!18阅点!19号白天更新依旧,只是会晚些,姑娘们别着急啊~!

    哦呵呵~阿季他们去到云城又会发生甚么事情~叔还是那句嘿嘿嘿的话:鸡血保持!叔就能突突突地让姑娘们快快知道!

    谢谢姑娘们!

037 平安抱我紧一些

    戌时过半,万家掌灯,两辆风灯摇晃着的黑篷马车辚辚驶进了云城,诚如白拂所言,他或许只是一介小小的琴师,然要出入这云城城门,倒也真是无人敢阻。

    非但无人敢阻,只见那些个城守竟还恭恭敬敬地将其请进了城,查也未查其马车,抑或说,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敢来查。

    冬暖故不曾来过云城,不知这马车在这城里究竟要驶向何处,只是看了一眼路旁的屋房楼阁,收回了一直看向窗外的视线,看向轻靠着她肩膀的司季夏,松了这一路上都未曾松开过的他的左手,将半遮在他面上的发丝撩到他耳后,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轻声唤他道:“平安?”

    司季夏虽是根本不曾睡去过,但以防冬暖故为他更忧心,并未即刻就应了她,待她再唤他第二声时,他才缓缓抬起头,微睁着眼看冬暖故,见着她边抚着他的脸颊边柔柔浅笑着,“平安,入城了。”

    马车里没有点灯,司季夏只能从马车外挂着的风灯以及道路两旁人家挂上门外的风灯里透进车帘的微光隐约能瞧得见冬暖故的脸,很朦胧,却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嘴角浅浅上扬的弧度,令他不禁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冬暖故的嘴角。

    他还是喜欢阿暖或笑或怒或嗔的模样,只要她不悲伤难过,似乎怎样都好。

    司季夏本是抚着冬暖故的嘴角,抚着抚着,他的手抚向了冬暖故的唇,并在上边来来回回地缓缓摩挲着,似是上了瘾似的,竟是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谁知冬暖故张了嘴毫不客气地就咬了他的拇指,用牙齿稍稍用力地硌了一番才松嘴,且还在他手背上讨嫌他似的轻拍了一张,轻斥他道:“做什么,傻木头,我的嘴可不能搓出金子来。”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一咬一拍弄得怔了怔神,压抑紧拧得难受的心这一瞬间如被一双温暖的柔荑抚展平,正一点点驱散他的难过与不安。

    “阿暖……”似乎冬暖故的一颦一笑就是能医治他的良药,只要她微微一笑,所有的苦痛他都能忍。

    “还难受么?”司季夏正说话时,冬暖故先是用手抚抚他的双颊,再轻轻抱抱他用唇去试他额头的温度,最后去握他的左手,掌心手背来回摩挲,一边似自言自语般道,“额头不那么烫了,手也没那么凉了,似乎好多了,平安抱抱我嗯?”

    冬暖故的话音才落,司季夏便将她拥入怀,她的双手并未即刻回抱他,而是微微抓紧着他腰两侧的衣裳,将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微的沉哑道:“平安将我抱得紧一些。”

    司季夏收紧唯独的左臂,以一个紧窒的拥抱来回应她,因为拥抱太紧,以致冬暖故只能将头抬起,将下巴扣在他肩上,在他耳畔吐着仍有些不安的鼻息,这才将双手紧紧环上他的背,微闭起眼喃喃道:“平安没事就好,平安没事就好……”

    她怕他像上次一般,连唯一的左臂都无法动弹,她怕他无法拥抱她。

    “嗯,我没事,我很好。”司季夏柔声回应着冬暖故,“让阿暖担心了,我没事的,没事的。”

    “嗯!”冬暖故用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这般紧紧抱着司季夏而已。

    冬暖故不语,司季夏便也沉默着,两相安心地感受着这不安过后的安宁。

    马车行驶的速度愈来愈慢,未多时,转动着的车轮停了下来,只听马匹原地踢踏了几声,马车停了下来。

    在竹林掩映中的一扇黑漆大门前停了下来。

    驾辕上的车夫停稳马车后即刻跳下了马车,却没有急着来掀车帘,亦未说话,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

    司季夏在冬暖故背上轻轻拍拍,并吻了吻她的额,松了怀抱。

    冬暖故则是在昏昏暗暗几乎瞧不清对方面容的光线下替司季夏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转身去摸索着拿起矮榻上被她之前为了找水囊而翻得乱七八糟的行囊。

    少顷,只听白拂淡淡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公子,敝舍已到,公子与夫人可下马车。”

    白拂说完话片刻后,那恭敬站在一旁的车夫这才上前来撩起车帘,司季夏将冬暖故递给他的两只最沉重的包袱挎到肩上,率先下了马车,而后抬手来接冬暖故。

    冬暖故将左手交到司季夏手里,右肩上挎着包袱右臂里抱着那盆花开依旧好的月季跳下了马车,因为方才一直坐着一动不动致使她的双腿有些发麻,跳下马车时撞到了司季夏的胸膛,这才站稳了脚。

    白拂看着他二人肩上的大包小包,竟是客气道:“可需要白某帮忙?”

    “多谢。”司季夏婉拒,“不必了。”

    “那二位便院子里请吧。”白拂往旁退开一步,客气地将司季夏与冬暖故往竹林掩映后的宅子里请。

    黑漆门,铜衔环,白墙灰瓦,门楣上方空档,未悬匾额,未示何人家,倒与这安静的竹林颇为符衬,似是与世无争的人家,然从那根本就瞧不见尽头的灰瓦白墙看,却又能知这里的主人家当不会真正的与世无争。

    就如同眼前的这琴师白拂,看着如不染凡尘翩翩入仙,却又偏偏要为这北霜国圣上抚琴。

    不过,这与他们无关。

    黑漆的大门打开着,只有方才驾马的车夫打着一盏昏黄的风灯站在门边等候着,那没有任何主人家标识的门前廊下连风灯也未悬,车夫手中的那盏风灯在黑暗里晕出的小片光亮显得大门后的院子幽深无比。

    司季夏伸手去接冬暖故臂弯里抱着的那盆月季,冬暖故没有拒绝,只是先将他肩上挎着的两只包袱朝脖颈方向挪了挪以防其会沿着手臂下滑,这才将臂弯里的月季交到司季夏手里。

    白拂看着司季夏与冬暖故这不言一语的相处方式,心下有些不解,似乎不解冬暖故明明可以自己捧着那盆不值一文的月季为何又偏要将其递给仅有一只手臂的司季夏。

    仿佛在她眼里,她的丈夫与常人无异,根本不需要她的怜悯与同情,即便他的残缺那般明显。

    *

    而就在白拂及司季夏二人的马车驶进云城城门将近两刻种后,正当行门禁时候,一匹拖着马车的黑马飞奔着到城门前突然高高扬起前蹄,吓了城守一跳才停了下来。

    “什么人!?要进城居然还敢这么跑马!?想闹人命吗!?”只见城守边将手中的长枪交叉着挡拦在马车前边骂道。

    “啊,惭愧惭愧,不羁惯了,一时没刹住车,吓到了城守大爷们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只听马车驾辕上那名身穿暗红色锦衣的男子好声好气地赔不是。

    而他这好声好气的好态度及那一声“城守大爷们”给足了这些成日里给别人点头哈腰惯了的城守们面子,让他们听得倍感满意,竟是连马车也不查了,只朝驾辕上的男子摆摆手,催促道:“要进城要赶紧的赶紧的!马上就关城门了!”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男子朝一脸趾高气昂的城守们稍稍弯了弯腰,做出恭敬十足的模样,继续驾着马往城里去了。

    “行了赶紧走!城里不准跑马!千万记着了!”城守不忘喝声叮嘱。

    男子又应了声是,马车跑进了城,那厚重的城门便紧跟着在后边隆隆阖上了。

    待马车离得那城门远了一些,只见车帘后伸出来一只白净细嫩的手,将车帘微微撩开,探出了一颗只用一根素净的浅紫色束发带草草捆了发尾的脑袋来,朝驾车的男子疑惑问道:“大侠大侠,方才城门那些城守,大侠为何要管他们叫大爷啊?”

    问话的是个姑娘,柳眉杏眼,秀鼻小嘴,模样很是清秀,是乔小余。

    而驾着马车的身穿暗红色锦衣的,是冰刃。

    “……”冰刃听着乔小余这么一问,眼角直抖,没有说话,明显的懒得理会多话的乔小余。

    然冰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把乔小余嫌弃得一文不值。

    他要不是带了这么个大累赘,他需要好声好气地管那些个小小城守叫大爷!?他冰刃大爷若是自己一人上路的话,就算这城门下了十道门禁,他也能想进就进,可拖了了这么只弱鸡,他莫说飞,简直连跑都没法好好跑了,明明是三四天就能赶完的路,带上这只弱鸡居然走了整整十一日!

    这还真是有生以来的莫大耻辱!这么耻辱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江湖人知道!他是黄泉边上行冰尖刃上来的杀手冰刃,而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是的蠢货!

    他到底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只是在路上走着都能遇到这么个甩也甩不掉的累赘!若是能回过头去选,他那日绝对不会贪睡那么一个时辰而没有理小猪雪!他若是那日晨间跟小猪雪走了的话,就不会遇到这只愚蠢啰嗦又柔弱麻烦的弱鸡!

    想扔了她不管,又觉得她这么只被人抓去了一次的弱鸡会再被人抓去第二次,可不是每一次的人都会像潇洒客那么愚蠢偏要等着他来“丢人现眼”,若是再有第二次,指不定这只弱鸡就被宰了,在冰刃手上过的人命可谓无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有多少仇家,不过他一直不关心仇家问题,想要报仇的只管来找他就是,虽然会觉得与他们交手是浪费时间生命,但好赖人找上门了,给对方死前一个脸面也没什么不可。

    他也没有担心过会有人抓了猪雪来威胁他让他乖乖任宰,因为江湖中根本无人知晓杀手冰刃还养着一个女娃娃,就算知晓,也没人抓得到猪雪,猪雪虽然蠢,但是又躲又偷的本事可不差,怕是他都可以在这方面拜她为师。

    可这只弱鸡就不一样了,蠢了不说,还唠叨,且似乎还是个从未离开过家的黄花大闺女,走在路上简直就像个超大目标,连潇洒客那个蠢货都注意到了她,保不定会有其他人也盯着她了。

    但是!他和这只弱鸡完全没有一点关系!连一粒碎芝麻点大的关系都没有!现在竟还要带她上路!天理何在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猪雪!师兄知道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冰刃这带着乔小余走的一路上都在努力克制着抓她来揍上一顿的冲动,若她不是女人的话,指不定早就被他打死了也不一定。

    乔小余完全不介意冰刃的沉默,因为这一路来云城,他几乎不理会她,甚至时不时会吼她几句,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觉得知足了。

    至少,她不是自己一个人。

    就算,来的是让她害怕的云城。

    “大侠,这就是云城了啊……?”乔小余将车帘揪得紧紧的,声音还是如常的让冰刃觉得听了想揍她,冰刃只是觉得厌烦,没有听出乔小余这听起来如常的声音其实是含着极力掩藏的极度不安。

    “嗯,到了这里,你就可以滚了。”冰刃心下狂躁,冷冷道了一句。

    乔小余愣住,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睑,应声道:“嗯,我知道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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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人物都到云城来了,哦呵呵呵~接下来的故事会如何发展也?有鸡血,有速度!

038 我想我会杀了你的

    冰刃从没打算过要带乔小余上路,刚开始的时候是,在白水镇将她从潇洒客手中救下来之后也是,他也没想过乔小余居然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他来云城,毕竟这云城里可是有一个陨王府,他可是将乔小余对那王八陨王世子的恐惧瞧得清清楚楚,他可没想到乔小余那只弱鸡会不怕死的非要跟着他。

    而从那日在白水镇瞧到的那王八世子的阵仗看,九成是带着那个被白水镇百姓打得半死的野蛮郡主回云城了,因为那日的白水镇衙门可是抓了当时那野蛮郡主被打时在场的不下百人以来平那王八世子的气,至于他们后边是死是活,他就不得而知了。

    白水镇属于北霜国丞相李悔的辖地,而陨王府的宝贝郡主在白水镇出了事,这必然有大大的热闹可看,冰刃本是想蹲在白水镇看看陨王府与相府打的这一出热闹的,奈何整出这么一出的罪魁祸首是他养的那头蠢师妹,而那蠢师妹又正好下落不明,热闹再怎么有趣,也比不得师妹重要,是以他只能连夜离开白水镇。

    他本以为自己能快马加鞭追上那王八世子的车驾的,奈何他自己给自己整了个甩也甩不掉的大包袱,而这大包袱脚伤身弱的,他不能指望她一只弱鸡会骑马,当然她也别指望他会骑马带她,又不能让她跟着在马屁后面跑,万一她的双脚真的跑残了,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良心就要碎成齑粉了,无法,他只能将她扔到了马车里,由他驾着马车走。

    可偏偏,他驾马本事顶顶好,驾车本事却是让人有些不忍直视,奈何他手头银两买了车马后不够再雇一个车夫,便只能他自己上阵了,是以他这一路赶马跑得慢就罢了,还时常窜错路,可颠得马车上的乔小余不仅是脚疼而已了,她这一路可被冰刃的驾车本事颠得没少撞到车壁上或者抛起得撞到车篷顶,被颠得整个人撞趴到车板上是常事,以致于她浑身肉疼骨头也疼。

    也正因如此,就算是驾马车也当在七天左右能赶完的路,冰刃硬是用了十又一天。

    也是以,当马车终于停下后,乔小余是手脚并用地从马车上爬下来的,脸色青白青白,本就瘦瘦小小的脸似乎更瘦了,看得出这一路被颠抛得不轻难受到了极点。

    可这一路上,冰刃从未听到她说过一句不适,也未瞧见她有任何难受难忍的神情,她要不就是一脸认真地说着那些听起来尤为可笑的话,要不就是冲冰刃笑,让人根本就不知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冰刃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想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冰刃是在一间看起来很是老旧了的客栈前停的马车,停了马车后只管抓起放在身旁驾辕上的剑和包袱,理也不理马车里的乔小余,径自跳下了驾辕,进了客栈。

    乔小余就这么抓着自己的包袱挪爬着到了驾辕上,看一眼对此时的她来说与地面相距甚高的驾辕,微微咬了咬唇,双手紧紧扶在驾辕上,双脚慢慢沾地,待她穿在脚上那双淡紫色却不合脚的绣鞋鞋底贴到了地面后,她将一手移到扒在车壁上,努力地站直身。

    脚底的伤结了厚厚的痂已没了起初那般火辣辣钻心的疼,但是承受起整个身体的重量时还是会隐隐生疼,加之一直坐在马车上腿脚发麻,使得她才在地上站起身,下一瞬便跌坐在地。

    正当此时,冰刃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见着乔小余跌坐在地只是烦躁嫌弃地拧起了眉,乔小余只觉面前光线一暗,抬起头就看到了冰刃一张逆着客栈里的光火显得阴阴沉沉的脸,连忙道:“大侠不要生气,我只是腿脚有点麻了一时没站稳,这就站起来。”

    乔小余说着半侧过身抬手扒上驾辕要撑站起身,冰刃没有伸手去扶她,一如自他摊上这么个累赘来的态度,不闻不问她任何事情,更不曾出手拉扶过她一把,就这么垂眸看着扒着驾辕努力站起身却还是失败了的乔小余,开着双腿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乔小余这努力了一把却没能成功站起来,使得她有些忐忑地转过头来冰刃,却见着冰刃不知何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吓了她一跳,“大侠?”

    只听冰刃冷着一张脸道:“房间呢,我已经开好了,花了我最后剩的那么一丁点银两,但是只够开一天而已,这马车呢,拉去卖了至少能得个十来两银子,拿了卖马车的银两你想在这客栈多住几日也行,换一间好一点的客栈住也行,都随你啊,总之是别再跟着我就行,我要去办正事了,没空再搭理你。”

    “这来云城之前我就说过了,云城是终点,到了云城她该上哪就上哪去,别再烦我,好了,现在云城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也帮你找好了,银子问题也帮你解决了一些时日了,至于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都和我无关。”冰刃说着自己的话,也不管乔小余如何反应,说完了就拍拍自己的裤腿站起身,临走前不忘再叮嘱乔小余一句,“还有,有一个事情你必须明白,我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你若再执意跟着我,我想我会杀了你的,所以,为了你这条小命着想,千万别再跟着我。”

    冰刃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完这补充的一句话,看也不看乔小余的反应,将剑扛到肩上,转身就走。

    而在他跨出了五六步时,乔小余唤了他一声,“大侠!”

    冰刃未理会,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像是没有听到乔小余唤他一般,只是将脚步迈得更大了。

    他以为乔小余会不要命地巴巴跟上来,却听得乔小余扬了扬声音道:“大侠放心,小女子不会再烦大侠的,多谢大侠这一路上对小女子的照顾,大侠恩德,小女子铭记于心。”

    乔小余的声音没有紧张没有慌乱没有急切亦没有楚楚可怜,有的只是由衷的真诚谢意,似乎她根本就毫不在意冰刃方才说的那一番话。

    冰刃依然没有停脚亦没有回头,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人跟上来,本想满意开心地笑一笑,祝贺他自己终于甩掉了那么麻烦的一只累赘大包袱,可他却发现,他笑不出来。

    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居然笑不出来,怎么个回事?

    冰刃抬起手,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带着烦躁不解飞快地走离了乔小余的视线。

    乔小余坐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冰刃的背影看,直至冰刃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将眼眨上一眨。

    乔小余觉得眼眶干涩得紧,还有些热烫,鼻子也酸涩得紧,这使得她忙抬手用力搓了搓鼻子再搓了搓眼睛,再一次往后侧转身抬手扒上驾辕,咬着下唇慢慢站起了身。

    这一次,她没有再跌坐在地,可她的面色却更青白了,待她完全站稳脚后,她才紧抓着挎在肩上的包袱有些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向客栈。

    当乔小余终于挪到客栈门边上扶着门框稍稍歇气时,客栈里忽然传来了男人们的笑声。

    只听有人有些讨好地笑道:“大哥,咱们兄弟几人第一次到这云城来,大哥能不能带咱几个去见一见世面?或者……带咱几个去快活快活?”

    “成日里就想着快活!没瞧见咱兄弟几个都穷得来住这破烂客栈了吗!?要是再不能找到人,只怕咱几个连脑袋都不保了!”有一个粗哑皮肤铜色的三十五岁左右模样的青衫男人怒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敢想着风流快活!?”

    乔小余本是扶着门框微弓着腰站着,在看到那个正从楼上走下来的声音粗哑的青衫男人声音响起时她微弓的身子突然间绷直并微微颤抖着,鲜少将情绪变现在面上的脸此刻双目圆睁,模样惊恐,似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人一般。

    下一瞬,她转身就跑!踉踉跄跄却又极尽拼命,不择路,只想着快跑,快逃!

    可就算她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从客栈门前跑开,终还是没有办法跑得过她身后那向她紧追而来的人。

    乔小余的双腿太麻,脚步太过踉跄,忽然脚下被一块石子一绊,她面朝下重重地跌趴在地,却完全顾不得疼痛连忙要爬起来。

    可她还未来得及爬起身,被见着眼前有人影一闪,定在她面前。

    乔小余身子猛地一抖,极为缓慢地抬起头,当她瞧见站在她面前的那名青衫男人时,她浑身僵住了。

    只见男人面上震惊与狂喜并存,低头看着狼狈至极的乔小余,忍不住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六小姐,没想到你会自己跑到云城来啊!哈哈哈——”

    “来人!赶紧去给世子报信,道是六小姐找到了!”

    乔小余的面色骤然变得灰败如死灰。

    *

    相府有三处别院,竹林别院、桃林别院及菡萏别院。

    竹林别院属丞相李悔,桃林别院属二公子楼远,菡萏别院则是属大公子白拂。

    三处别院各偏相府一隅,竹林别院位北,桃林别院位西南,菡萏别院则位西。

    楼远年幼时好与白拂翻墙到府外玩耍,曾有一回从高墙上摔下摔得个腰骨险些断裂,李悔很是无奈,未防楼远真的把骨头给摔折摔断了,索性命人在桃林别院与菡萏别院之间的相府高墙间辟了一扇门,一扇只供楼远与白拂进出、不挂匾额的黑漆大门,且还命人将竹林别远里的竹子移些到这偏门外种下。

    只是,楼远离开相府十年,这扇偏门便十年不曾打开过,而这十年里,门外早已竹林成荫。

    白拂请司季夏与冬暖故入的,便是这一扇近几日来才打开的紧闭了十年的偏门,沿着弯弯折折绿意横生的小道走往菡萏别院。

    白拂向来喜静,便是连近身小厮都没有,是以自小到大,他的菡萏别院一直都是静寂的,与楼远那总是呜哇喊叫声不断的桃林别院截然不同。

    此时的菡萏别院,每隔一小段距离便挂着一盏正亮着的风灯,一路沿向别院深处的亭台楼阁,像是知晓今夜会有客来而着意点亮并挂上的一般。

    白拂走在前边,脚步不紧不慢,司季夏与冬暖故并肩走在他身后。

    冬暖故空出的右手轻抓着司季夏垂在身侧的右边袖管,前边的白拂未说话,她与司季夏便也是不言一语。

    静默,更有利于他们觉察周围的动静。

    没有感受到蛰伏着的敌意,亦没有发现隐藏在暗处的视线,真真像白拂所言,他仅仅是请他们来做客而已,并未他意。

    司季夏面色冷冷沉沉,并未因觉察不到异样而松了心下的警惕。

    人心本难测,白拂此举,必有目的,至于是何目的,尚且不知。

    且先静观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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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暖故坐着黑道第一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没想过她会死在她只手撑起的势力中。
也罢,前世过得太累,既得重活一世,今生,她只求岁月静好。
可,今生就算她变成一个哑巴,竟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安宁。
既然如此,就别怨她出手无情,谁死谁活,干她何事?
只是,这座庭院实在没有安宁,换一处吧。
彼时,正值皇上为羿王世子选亲,帝都内所有官家适龄女儿纷纷称病,只求自己不被皇上挑中。
只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残病弱还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守活寡,就算他是世子爷。
彼时,冬暖故浅笑吟吟地走出来,写道:“我嫁。”
喜堂之上,拜堂之前,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扯下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道:“这样,你依然愿嫁?”
冬暖故看着由人搀扶着的他,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惊不诧,只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左手,在他左手手心写下,“为何不愿?”
他将喜帕重新盖回她头上,淡淡道:“好,继续。”
*
世人只知她是相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却不知她是连太医院都求之不得的“毒蛇之女”。
世人只知他是身残体弱的羿王府世子,却不知他是连王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诡公子”。
*
冬暖故: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欺他辱他者,我必让你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季夏:我无谓世人眼光,不求权利地位,倘她有何不测,我必将这天下颠覆,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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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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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秉承大叔一贯风格: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误会,姑娘们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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