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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你别跑全文阅读

作者:雾眠     太后你别跑txt下载     太后你别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 杜氏家族

    自华敏沄重生归来,她鲜少有如此轻松而快乐的时候。

    除了在南诏那几年,和南宫墨相处的那段日子还算畅快而安宁。

    虽说她那会儿也觉得头顶上悬着大刀,不知敌人是谁不知未来在何处。

    可是,如现在一般,毕竟没有身在汴京城内,一定程度上和那边的漩涡有了距离。

    已经算是难得的无忧岁月了。

    后来,她回了汴京城,忙着赚钱;忙着积攒势力、人脉;忙着保家人的命、保自己的命;忙着揪敌人的尾巴、瓦解敌人的势力。

    还要勤耕不辍的练武,为后面的局势变化烦恼,布局,经历世事变化的悲伤和压力。

    如今,这在路上难得的清闲日子,她索性静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这难得宁静的时刻。

    寅中府在大魏的最北方,比之汴京城的位置还要北很多,玄武将军府就驻扎此地。

    大魏北边是北仓国,北仓国人大多长的身高体壮,高鼻梁,绿眼睛居多,和大魏的人长得有很大区别。

    北仓国人骁勇善战,且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都是好斗分子,即便有玄武将军驻扎在此,他们也不见收敛的。

    常常集结小队扰边,没有安分的时候。

    有时候,为着一点小事,双方都能干架。

    曾经汴京城流传过一个笑话,说这寅中府的边城有一户人家烧年猪,因为味道太香了,惹的北仓国民眼馋不已,于是集结人手、叩边!

    虽说这个故事戏谑的成分很大,可是也说明北仓人比较好斗。

    受北仓国人影响,寅中府一带的百姓大都暴躁爽直,一言不合就开打,不带露怯的。

    不过,北仓国有个缺点,就是国土面积太小了,因此,北仓人虽然时常扰边,不过也难以造成巨大的威胁。

    前世,杜衡杀兄囚父抢夺兵权之际,北仓国估计收到线报,想趁乱攻城,打得是趁乱发财的主意。

    虽说当时玄武军队混乱一片,无人管理,但玄武军队依然凭借着多年你来我往的经验,和人多的优势,硬是生生把他们打退了,虽然是惨胜。

    此后,杜横稳定了玄武军队,那北仓国更是占不到便宜。

    等到华敏沄摄政以后,杜衡被她解决了,华敏沄从杜家军里挑了个老副将陈泷接掌了玄武军,此人祖上一直是寅中府人,且深得杜横的爹玄武将军杜如忠的信任,是个领兵之将才。

    虽不能扩张,守成足矣。

    陈泷不负她的希望,将此处固守的很好,她在位期间,北仓国边境没出过乱子。

    ……

    这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不过,除了汴京一带忽降大雪,这些地方倒没有雪灾。

    或者说,越往北根本谈不上什么雪灾不雪灾,这春日里,若是身处江南地带,如今想必已经郁郁葱葱,路边的烟柳树没准都抽芽了。

    可是,这里还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冰层厚的能在上面跑马,不说别人,就牛师傅为了抄近道,已经驾着马车带着她走过好几次冰河了。

    这对华敏沄来说太新鲜了,有生之年她还没见识过这样壮美的景观。

    就是不免有点担忧,她身负武功不怕什么,可是这马车和马,要是冰裂了,一准得没了。

    牛师傅是个尽职的马车车夫,一路走来,跟华敏沄讲了许多见闻。

    牛师傅早年做过镖师,走南闯北,年纪大了,就买了马车,送送人,运运货,日子倒是也过的不错。

    华敏沄这一单生意,是大生意了。

    牛师傅高兴着呢,这笔生意,是八十两银子,别看这位谢公子穿着打扮似乎看不出多么富贵,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呢。

    牛师傅挺喜欢谢云这小子,性格很好,每日都能坐在车辕上陪他唠嗑,挺自来是个搂不住话的人,如这么感兴趣听他说话的小子还真不多见。

    他老汉这嘴瘾过的也挺足的。

    这眼看着要到了,他还有些不舍得。

    不仅是舍不得有这么个好观众,这有时候那小子心情好的时候,在外面野外弄点野味似乎是常事,每次那味道香的,恨不能他都能把舌头吞下去。

    不过,不舍归不舍,他也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挣了这笔大生意,他就可以多存点银子了,他家儿子多,虽说他挣得不老少,可架不住嘴多,还要娶媳妇啊。

    不仅牛师傅高兴,华敏沄一路也高兴。

    牛师傅特别健谈,可能是因为跑过镖,到处跑的多了,很有些见闻,一路过来,介绍了很多新鲜事儿,华敏沄听的很愉快。

    不仅如此,这牛师傅还是个吃货,他极力推崇芳鲜斋的糕点,说他家祖孙三代,都喜欢吃。

    又说到芳鲜斋的东家,牛师傅直夸华家大小姐是个善心菩萨,他婆娘也帮芳鲜斋送糕点,很是赚了不少银子,他闲的时候也去挣银子。

    别看几文几文的铜板儿少得很,可是谁家银子不是这么攒起来的,跑跑腿就能有银子拿,跟白拿似的。

    勤快一点,可以给家里的孩子多打点肉或者多扯几套衣服呢。

    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这么好的东家姑娘就这么被天收了,他们都去灵峰寺上香祈福了,都没用。

    华敏沄听的感动不已,她原只是想:重生一回,总不能只想着自己。

    前世,遭遇灾年的时候,饿殍遍野的场景她见过,两军相争,杀的家破人亡的情景她也见过。

    这些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让她即便处于宫中吃着山珍海味,仍然不觉得香甜。

    华敏沄只是希望,在她能力所及之下,遵照本心,让大家过的好点儿。

    没想到她“死”的时候,还有这么多记得她的好的人,这种心意被他人感知的感觉,很好。

    就这么一路走着,远远的,华敏沄已经看到寅中府的府门了。

    寅中府的城门看起来有些古旧了,透过城门,看到里面是一望无际的冰之世界。

    地面显得很干净,路边有被清过去的积雪,那屋檐屋顶的,冰雪已经化实了,压的密密实实的,有人家门口,还有小小的冰屋。

    冰天雪地之下,显得整个城特别的空旷,这里的人常年生活在此地,对于气候的极寒似乎并不受影响。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派热闹的景象。

    华敏沄下了马车,和牛师傅道别,然后塞过去一张银票,笑道:“这些日子谢谢牛师傅了,我到了,余下的银子就给你家孩子买肉吃吧。”

    牛师傅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激动的脸都红了,可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这份银子:“这这这……怎么可以?”

    华敏沄摆摆手,转头进了城门,虽是萍水相逢,但这些日子,两人相处极为自在。她乐意多给点银子。

    牛师傅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感动,将银票默默塞进怀中暗袋之中,等到看不见华敏沄身影了,才掉转头,往家乡而回。

    华敏沄进了府城,人一拐,转到了一处叫柳湖巷的地方就消失了踪迹。

    半晌,再走出来的人哪里是还有些风尘仆仆的赶路小伙儿,分明是一个书生意气的俊美少年了。

    转过柳湖巷,就进了隔壁的淳佳胡同里,华敏沄在一处门口敲了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屋是华敏沄让未月提前赁的屋子,她进了屋,未月一身小厮的打扮,正跟她汇报调查到了一些情况。

    “……杜如忠的嫡子杜棱虽然是武将之子,但很崇拜文人雅士,常常在聚贤楼和文人雅士举办诗会,谈诗作赋。”

    “杜横前阵子回来过,这些日子不在这儿了,城里人都在传:说杜家这个庶子榜上了王爷,就要腾飞了。”

    “不过,不管城里如何的众说纷纭,杜府里倒是讳莫如深。”

    华敏沄皱皱眉:“讳莫如深?杜如忠就没有个态度?”

    若是这杜如忠和杜横一个样儿,甘做廉王手上的走狗和一柄枪,那她的计划就需要调整了。

    前世,杜如忠和杜棱的风评都算不错,难道这一世有所改变不成?

    未月想了想,说:“杜府里杜如忠对杜横似乎很是不满,虽然没听说杜如忠对杜横投奔廉王一事发表什么言论,但前段时间杜横回来,杜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杜横自以为自己在外面长本事了,体面了,大约觉得自己衣锦还乡了。回来以后,不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惹的百姓们怨声载道,就是在将军府,也干了一件蠢事。”

    华敏沄皱眉:“欺男霸女?将军府就没人管?”

    未月点头:“有,杜横那嫡兄杜棱当街揍了他,恰好杜横是个不服他哥的,两兄弟打成一团。”

    “虽然最后被拉开了,杜棱还是把杜横给绑了,并且给受欺负的人家做了赔偿。”

    “还压迫杜横跪下来给受欺负的人家赔礼道歉了。”

    “还曾说过,倘若杜横再欺负人,他就当面断他一腿,并且只要受了杜横欺负,都可以去将军府索赔。”

    这话当时说出来,未月感觉那杜横恨不能把杜棱吃了。

    华敏沄未作表态,反问:“将军府又出了什么事?”

    “将军府这事还是杜横惹起的,他那姨娘原本就是个青楼女子,设计了杜如忠怀上的杜横,这么多年一直不受杜如忠待见。”

    “杜横有这么个姨娘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吧。”难怪杜横反扑的那么厉害,一朝得势,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可不就要更变态了。

    杜横那姨娘华敏沄还见过,倒不是说青楼女子怎么了,可杜横那娘却是越老越风尘,且语言粗鄙,专门喜欢挑事外加兴风作浪。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在将军府好歹住了几十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未月点点头:“那杜横这次回来想给他姨娘挣个名头。”

    “说要给他姨娘当这府里的二夫人。”

    “杜如忠发了好大的火,指着杜横的鼻子骂,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傍上什么金大腿了……”

    未月抽抽嘴角,杜如忠是个粗人,说话也谈不上文雅,她描述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华敏沄细细想了想杜如忠的话,“以为自己傍上了金大腿……”表示杜如忠很不认可吧。

    这肯定说的是廉王了,看来在杜如忠眼里,廉王屁都不是。

    未月见华敏沄看了她一眼,便心领神会继续往下说:“……杜如忠不仅把杜横骂得狗血淋头,还把他姨娘送到庄子上去了。”

    华敏沄:“……那杜横不是要气死了。”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未月也笑了:“是啊,他气的和他爹都打架了,只可惜,他打不过他爹,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当天就走了。”

    “说是回廉王府,要告诉廉王,给他们好看!”

    华敏沄无语,这是小孩子打架吗?打不过还放狠话。

    不过:“杜如忠和杜棱肯定没当回事,不过杜横此人心胸狭隘,心机深沉,也许这粗莽霸道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未月笑着恭维一句:“姑娘聪明,那杜横这次可没闲着,他给他哥下毒了。不仅他哥,杜如忠那儿,他也下毒了。”

    华敏沄眼神一凌:“哦?让我猜猜,在杜如忠那儿下的大概不会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因为杜横还想名正言顺的得到兵符,他爹现在可不能死,对杜棱,想必客气不了了吧。”

    未月点头:“姑娘英明,那杜棱中了蛊毒,待一个月后,蛊虫钻进心脏,会忍受不了噬心之痛而亡。”

    “如今这会儿,杜棱只觉得每天动不动腿疼的厉害,他以为自己是练武的时候抻着筋了,殊不知其实是那蛊虫钻到哪儿痛到哪儿,如今其实还好,再过段日子,就要钻到腰部,和其他五脏了。”

    “这在腿部也还好,若是到了五脏,被那蛊虫破坏了脏器,对寿命可是影响也很大的。”

    到时候,即便还没有钻入心脏,那杜棱也废了,想带兵打仗肯定是不能了,只能躺在家里,苟延残喘了。

122 聚贤楼聚

    杜横心思之歹毒无能能及。

    可是,杜如忠和杜棱却还并不是坏人。

    华敏沄不是圣人,但谁让杜横和她是敌对关系。

    本着破坏廉王好事的原则,杜横这块绊脚石必须搬掉,在这种条件下,能拉一把杜家就拉一把呗。

    翌日,华敏沄化名南云,出现在聚贤楼,身份是游学到此的书生。

    根据未月的说法,杜棱仰慕有才学的人,交好很多书生朋友,每个月的下旬初一,他都要在聚贤楼以文会友,开办诗会,还会出一些难对的对子,做一些小游戏,赢了还会有奖赏。

    因为这,倒是有一些拮据的书生愿意来此,上则能找到脾性相投的朋友,下则至少能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华敏沄到聚贤楼的时候,聚贤楼里已经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楼的后花园已经被杜棱包下了,除了三三两两的书生,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杜棱性格豁达,做事敞亮,倒是不拘于有人看着,于他而言,真是越热闹越好。

    此时,他们正在玩飞花令,那露天的小花园里,模仿那曲水流觞一般,在小河道边均坐着人,那盛酒的托盘随风浮游到哪一处,那人就要接出诗句来,否则就要喝下一海碗的酒水。

    此时,那托盘慢慢悠悠就摇摆到了一名穿玉色衣服的书生处,那书生刚要张口,上首的一名穿着赭红色短打上衣的年轻壮硕的男子就笑道:“哈哈哈,子韧,怎么又是你,这一次杜某可不帮你带酒了,你不会喝,也得喝啊。”

    华敏沄循声望去,那男人随意坐在上首,方正的国字脸,古铜色的皮肤,一双浓眉斜飞入鬓,那浓眉下的眼睛却很明亮而平和。

    想必就是杜棱本尊了。

    不过,杜棱的警惕性很高,华敏沄刚一抬头望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所察觉。

    他精准的撇过头来,一眼看到了华敏沄所站的位置。

    大约华敏沄是个面生的面孔,看杜棱的时间有些久了,杜棱也有些好奇,遂直接就开口招呼了:“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啊,杜某似乎不曾见过你哈。”

    华敏沄没料到他会直接跟自己说话,不过,她本来就是为了他们家父子而来,这就搭上话,她也不怯。

    她恭身行了个标准的书生礼,笑道:“小生名叫南云,江南人士,是江南宁海书院的学子,这寅中府可是前朝大书法家方科的故乡,因此特地来此游学外加凭吊一下方科老先生。”

    “前几日刚来此地,因听说杜公子喜欢在聚贤楼以文会友,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华敏沄的身份文书这一类的东西,已经让未月都打点妥当了,必须是经得起查探的。

    她不怕被查,要的就是杜棱对她产生兴趣。

    杜棱点点头,爽朗一笑:“难怪南兄弟长的如此秀美,江南是个风景毓秀的好地方啊,杜某也很是向往,只可惜家累太多,去不了,改日南兄弟若是有空,便来同杜某叙叙可好。”

    华敏沄自然点头应是:“乐意之至。”

    说完这席话,大家将目光又放在了飞花令之上,那叫子韧的书生显然稳稳过了这一关,如今那托盘里的酒也不见少的。

    他得意的看了杜棱一眼,笑道:“你瞅瞅,我前一次是发挥失误了,如今可不就没事了?”

    正说这着话呢,那托盘被风一吹,又摇摇摆摆往他的方向来了。

    杜棱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莫不是今日这酒是认上子韧了,偏要给你喝了不成。”

    一旁的另一个书生也道:“今日,我倒是想喝这酒,奈何今日这酒有性子呢,不给我喝呢。”

    子韧白他一眼:“你就贫吧,陶礼,今天啊,这飞花令我不玩了,简直是欺负人啊。”说着,就径直站了起来。

    那陶礼在一边摆摆手:“真是输不起啊输不起,不过这飞花令玩久了也没意思,不如咱们直接上对子吧,也让周围的大家伙儿热闹热闹,老杜,你今天准备了什么奖赏啊?”

    杜棱笑道:“这奖赏那也不是随便拿的,得有本事的人才能拿到。”

    “说来,我最近还真得了一件好物。”说着,他似无意看了华敏沄一眼。

    华敏沄面上神情不变,却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

    杜棱也很崇拜前朝大书法家方科老先生,他一直都是临摹的他的字。

    这一次,他得到了方科临的一幅字。

    而华敏沄提自己是为了瞻仰方科故居而来,自然是做了准备的。

    说着话,叫人拿了出来,果然引起惊呼声一片。

    方科是大书法家兼画家,留世的作品不少,而且质量很高。

    大魏如今许多著名的书画名家都很推崇他,读书人更是以能够收藏到他的字画为傲。

    今日,杜棱拿出的是一幅方科的字,其上四个大字:“厚德载物”。

    其下还有方科的名章,保存的很是不错。

    那陶礼惊叫了起来:“老杜,你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你快出题吧,我这次赢定了。”

    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杜棱挑他一句:“你快别说了,我每次有好东西,你都这么说,可没一次成功的。”

    “今日,我既然拿出这么好的东西,那对子自然简单不了。”

    那子韧也帮着陶礼说话:“快别那么多话了,这次规则是什么?你难得出这样的好物,我要是不抢抢,那太对不起方老先生了。”

    陶礼立刻上去用手臂勒住子韧:“我还以为你帮我说话呢,原来是拆我台,想抢我东西呢。”

    两人笑闹成一团。

    那杜棱却是没接他们话茬,看向华敏沄:“南兄弟觉得这幅字如何啊?”

    华敏沄笑答:“杜将军拿出来的自然是好东西,方老先生一生写了三幅这四个大字,分别在他年幼求学时期,中年享誉盛名时期和年老颠沛时期。”

    “在下虽然不才,但对方老先生甚为敬爱,也花了些心思去研究方老生平,这厚德载物四个大字,棱角分明,那一撇一捺间锋芒毕现,一蹴而就,由其字观其人,可见写作之人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因此,在下推断,此幅字是方老先生中年所写。”

    这一下不仅杜棱,就是围在此处的其他人也惊讶了起来。

    从不知道,还可以用这种办法来推断字画的创作时间的。

    杜棱很感兴趣:“好好好。南兄弟果然博闻多识,这确实是南老先生中年时的佳作。”

    那陶礼是个活泼的,他抛下子韧,跑到华敏沄身前来,一脸好奇:“想不到南公子还有这本事,在下陶礼,是寅中本地人,和老杜、子韧是发小。”

    华敏沄笑着谦让:“不敢不敢。陶兄若是感兴趣,在下完全可以和陶兄探讨一二。”

    陶礼是谁,她想起来了,那个在杜横这件事上,提供了最关键证据的书生。

    也是因为陶礼,她才能解决杜横那么顺利。

    杜棱打断两人的话:“你们别说的好像是已经得到了一样,这儿这么多天下英才呢,别题没答出来,笑话闹的不少。”

    陶礼似乎很有信心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预感,今天不是我就是南兄弟得到它,不过我觉得我的可能比较大。”

    周围一片“嘘”声,认识陶礼的人着实不少,有人就说了:“陶礼哪一回不是这么说的?没哪一次能成的。”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们说陶礼的脸咋这么大呢。”

    “我看不止是脸大,脸皮还厚。”

    “是啊是啊……”

    陶礼指着那个说他脸大的:“郑孜明,你说什么呢?我看是你脸大吧。”

    大家笑闹成一团,杜棱也跟着一起笑,笑闹了会儿,他拍拍手,紧接着三个武士无声的进来,挂起了三幅只有上联的对联。

    杜棱笑指着三幅对联,自信满满:“杜某也不为难大家,这三幅对联实乃千古佳对,谁要是能对出来两对,这幅方老先生的字杜某就送给他了。”

    华敏沄循着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只见三幅上联整齐悬挂于此。

    第一联上联为:“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第二联上联为:“寂寞寒窗空守寡”。

    第三联上联为:“烟锁池塘柳”。

    看完三幅上联,众人一片哗然。

    陶礼愤然:“老杜,你这是唬人呢吗?我看你今天就是不想把方老先生的字给让出去。”

    站在一处的书生有的绞尽脑汁在那儿冥思苦想,有的如陶礼一般,开始声讨起杜棱来。

    杜棱倒是好脾气,连连讨饶:“你们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声讨杜某做什么,既然你们觉得杜某这次做的不厚道,那这样吧,凡能够对出一对的,杜某给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下,你们总不能说杜某不厚道了吧。”

    另有相熟的书生调侃:“老杜,你也太小气了,这么难的对子,一对才值五十两,我看你今天怕是一两都送不出去。”

    杜棱连连摆手:“哎?怎么会,莫要小瞧了这天下有才之士。”

    正说着话,有一个穿着水洗泛白蓝衫的书生说话了:“杜将军,小生想试着对对这第三联。”

    华敏沄也循声望去,那书生一双眸子生的真好,星光璀璨,将他原本有些平凡的五官都点缀的明亮起来。

    她听到周围有人小小声的说话,知道这位是寅中府有名的才子,许昆。

    许昆,未来官拜宰相的状元。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许昆是她摄政第一年提拔的人才,此后一路平步青云,和杨俞以及阮石一般,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不过,比之杨俞和阮石,许昆和她更加脾性相投,君臣相得,可称之为她的心腹和谋士。

    许昆此人,人狠话不多,况且无家累牵绊,对她可算是忠心耿耿。

    她一旦暴毙,她后续对小皇帝的安排布置,这些私密事,她就是交给许昆做的。

    想不到,如今见到的许昆,还是一个拮据的年轻人。

    她微微朝许昆露出和善的笑意,青年许昆有些莫名,这位小公子他可不认识。但他能察觉出对方没有恶意。

    他有些紧张的挠挠头,朝华敏沄行了一礼。华敏沄失笑,想不到年轻时候的许昆这么可爱。

    那许昆不知道自己正被说着可爱,他把思绪重新放在对联上,自信道:“灯垂锦槛波”。

    话音刚落,那子韧先跳了起来:“好,真是绝了。这幅对子可是最难的一对,其中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能对的如此工整,实在不容易啊。”

    周围也是一片惊叹,想不到还真有人对出来。

    杜棱先是让人给许昆送上五十两银子,许昆连连作揖表示感谢。

    杜棱摆摆手,豪迈道:“许兄弟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谁家都有个难处,若实在难以为继,尽可来找我。”

    许昆有些赧然,但更多的是感激,他点点头,恭身一礼。

    杜棱扶起他,没在说什么,话锋一转,说起陶礼:“你的对子呢?”

    岂料,陶礼这厮也坏,头一转,对着华敏沄:“南兄弟,你来试试,为兄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你了,你可要争气啊。”

    华敏沄:“……”

    杜棱:“……”

    众人:“……”

    子韧:“你太无耻了。”简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华敏沄清咳一声:“说来,这一对,小生倒真是想出了下联。”

    她似乎有些赧然,说道:“烽销极塞鸿”。

    “好!真好,这位南公子此对比之小生刚刚那一对更加对仗工整,小生甘拜下风。”却是许昆,一脸的佩服,语调诚恳的对华敏沄说。

    华敏沄连连作揖:“不敢当,也是恰好想到了。”

    陶礼等一众人呆住,这厮是个才子啊,居然真能对出来。

    杜棱哈哈哈大笑,很是畅快:“南兄弟这个对子杜某真是喜欢啊,将咱们武将人家,对外征战的孤壮都描绘出来了,简直是说到杜某心里去了。”

    说着,上前一步,走到华敏沄近前:“南兄弟这个朋友,杜某交定了。”

123 目的暴露

    杜棱觉得,这个江南来的南云小兄弟真是个妙人。

    三个对子人家不仅都对出来了,还对的极快,也极妙。

    尤其是第三对,对的那一句:烽销极塞鸿,让杜棱觉得南云这小子对他们武将人家的生活也是了解的。

    更何况这小子举止优雅得体,还敬重和崇拜方科老先生,这简直太和他脾胃了。

    他虽然生于武将之家,生来要继承家业,可能是知道自己生来走不来也没机会走读书人这一条路,因此对读书人特别喜爱和推崇。

    但读书人常有,合脾胃的却不多见。

    这么多年,也就陶礼和子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有三两个书生好友。

    如今,难得有一个,自然要叙一叙。

    以至于杜棱对华敏沄的好感倍增,诗会结束以后,杜棱立刻邀请华敏沄一叙。

    华敏沄自然欣然同意,只不过身后还跟着一个如跟屁虫般的许昆。

    对于青年许昆,华敏沄很有些哭笑不得。

    青年许昆哪里有日后的精明干练,整个一个书呆子。

    不过,骨子里的执着却是没变的。

    书呆子许昆因为华敏沄对出了三个对子,对华敏沄惊为天人,硬要把她引为知己。

    跟前跟后的,丝毫也不顾及杜棱要找华敏沄叙话一事,仿佛没听见。

    华敏沄没法子,主要是对许昆实在是心软了。

    前世,要是没有许昆他们,她也撑不住,如今遇到青年许昆,虽然心里知道他不是前世的许昆,但就是忍不住,总觉得前世的伙伴回来了呢。

    于是,她只能歉然的看着杜棱,杜棱倒是不在意,许昆的家世背景杜棱身为地头蛇还是知道的,背景单纯,绝不是什么坏人。

    于是华敏沄带着许昆,杜棱和陶礼以及子韧,五个人在聚贤楼又单开了一个包厢,叙叙话。

    杜棱很好奇华敏沄:“南兄弟看起来年纪尚小,应该还没及冠,你家人怎么放心你来我们这地方。”

    要知道江南到寅中那距离可有几千里。这么远的距离,可不是一两天能到的,而且寅中一带属于大魏最北边,边境地带一般都不是很平静,不算太安全。

    陶礼在一旁点头附和:“我看哪里是未及冠,分明只有十三四岁。”

    他忽然坏笑的凑过来:“莫不是逃家的?”

    华敏沄还没有什么动作,旁边的许昆一把把他推开:“读书人莫要做出如此不雅的举止,挤眉弄眼成什么样儿。”

    华敏沄本来要对陶礼翻的白眼翻了一半就翻不下去了。

    心里快笑死了。

    许昆的书呆气在以后,会变成毒舌。如今,已经有所体现了。

    陶礼气死了,指着许昆:“你你你……”半天没说出其他话来。

    半晌,恨恨的骂了句:“死书呆。”

    一旁的子韧忍俊不禁,一口水直接顺着咽喉呛到了嗓子里,咳嗽了半天。

    笑了一阵,倒是冲淡了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一些拘谨。

    华敏沄低头喝了口茶,不慌不忙说道:“小生是宁海书院的学生,家中在江南是开药铺的,家曾祖曾经是前朝太医,后来年老,告老还乡后,便在家乡开了药铺。”

    “家中长辈一向开明,家里兄弟几个想干什么的都有,如小生这样喜欢读书的反而是异类,大多还是从医,不过读书也只是小生的一个爱好罢了。”

    “别看小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自保足矣。”

    江南南家是有名的一方医药大户,南家真有一个叫南云的旁系子弟,和华敏浩以及杨俞关系不错,和杨家有些远亲。

    华敏沄就是借了他的身份一用。

    杜棱一拍额头:“莫不是南兄弟就是江南南家子弟?”

    华敏沄点头:“是南家人,但只是旁枝罢了。”

    杜棱却很高兴:“说来寅中这一带一直没有什么有名的大夫,杜某恰好有些难言之隐,本想去汴京城寻一寻有没有好大夫,却没想到瞌睡就来枕头了。”

    又有些迟疑:“不知南兄弟可否会一些医术,或者帮某引荐一二也是可以的。”

    对于华敏沄是否会医术,杜棱根本不抱希望,这华敏沄年纪尚小,又还是个学子,哪里有空钻研医术。

    他不过是觉得,南家医术传家,他府里的老府医极为推崇,如今有个南家子弟,恰好能帮他引荐。

    或可解了他的怪病。

    华敏沄知道重头戏来了,她仔细打量着杜棱,皱皱眉头,说道:“杜兄可否将手给在下,在下先给杜兄看看情况?”

    杜棱挑眉,一旁子韧开口了:“莫非南兄弟真的会医术?”

    语气里尽是怀疑。

    华敏沄微微一笑,只道:“子韧兄只需看看,在下是不是能诊出杜兄身体是否抱恙便可。”

    想必杜棱已经察觉自己不对了。

    华敏沄虽然是冒领了南家的身份,可是和乌那子在一起那许多年,医术谈不上精,可也比一般的好太多了,而且,比起医术,华敏沄更擅长毒。

    自从翁霞儿事件以后,华敏沄更重视对毒和医术这一块的研究,乌那子留给她的书籍被她翻了个遍。

    如今,有一些常见的毒她已经是能独立调配和解毒了。

    总归也不算辜负乌那子对她的一片厚爱。

    半晌,华敏沄眉头越皱越紧,这让一桌人的心里都打起鼓来。

    华敏沄抬头看了看杜棱:“将军是否近日时而腿部钻心疼痛,仿若有活物在其中钻动,每日早晨应该是最舒服的时候,到了日头好的正午,应该是最难捱的时候,而且……”

    华敏沄看了杜棱一眼:“这疼痛感似乎每日都不一样,似乎越来越往上去了。”

    “开始只是脚心,如今怕是已经往腰部去了。”

    杜棱没说话,眼神锐利的盯着华敏沄,半晌他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这如此清晰明了的说出他的病症,仿若他亲眼目睹一般。

    要说是通过把脉把出来的,那也太神乎其技了。

    华敏沄眼神没有回避,她直视杜棱:“能救你的人。”

    杜棱不是草包,若是个草包,根本没有救的必要,华敏沄早料到有一日这男人会怀疑她。

    但他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居然这么快就发现她有蹊跷。

    本来,她把身份弄的那么完美,还准备混一段时间。

    没想到,居然连一日都没混过去。

    杜棱目光凌然,他忽然手一翻一抬,越过桌子,直取对面华敏沄的首级。

    华敏沄早有准备,手中杯子一扔,改掌为拳,对着过来的手就是一拳。

    杜棱脸色转瞬间变得扭曲,手和华敏沄的拳一触即收。

    他没想到对面这位内力如此深刻,这一拳过来,他明显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错位了。

    不过,他一声为吭,桌子一掀,人转瞬以不符合他身体的矫健速度就冲了过来。

    华敏沄一扭身,按下许昆不小心进入战圈的脑袋,反脚对着杜棱就踢了过去。

    接着头一缩,身子一矮,整个人灵敏的划到杜棱身后,手一拽,对着他的腿就是一脚,在杜棱侧翻在地的时候,一脚踩在他胸口上。

    那边的陶礼和子韧已经惊呆了,许昆也是,不过不同于陶礼和子韧眼里纯然的戒备,许昆眼里就是纯然的震惊。

    杜棱一声不吭的躺着,一双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华敏沄,抿着唇,既不起身,也不反抗。

    桌子散落产生的巨响以及打架造成的声音引起了聚贤楼掌柜的注意。

    忽然,外面传来掌柜的敲门,以及掌柜有些疑问的声音:“杜爷,你有什么指示吗?”

    杜棱先是没说话,外面掌柜的又敲了一次门,声音里充满迟疑:“杜爷?”

    华敏沄挑挑眉,用眼神示意杜棱。

    半晌,杜棱才缓缓的说:“没事,你先下去吧。”

    门口传来掌柜的应诺:“是。”

    接着,一阵脚步声,然后归于沉寂。

    杜棱死活不开口,华敏沄只好先开口了,她把脚从杜棱胸前移开,耸耸肩:“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说着,她自说自话起来。让我猜猜。

    “其实从让我引荐南家人的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吧?”

    杜棱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平静的掸掸身上因为打斗沾上的灰尘,没否认,这回倒是说话了:“不错,我才开始很窃喜,觉得找到一个很合我心意的读书人,可以引为知己。”

    “可你出现的太过凑巧了,什么都恰到好处,每一次的表现都表现在我的心坎里。”

    “那么多的凑巧只能说明,这一切不是凑巧。”

    华敏沄耸耸肩,扶正刚才被掀开的桌子,桌子上还有散落的茶汁没有干,华敏沄倚靠在座椅上,手似乎无意识的在桌子上画着什么。

    这回她倒是很轻松:“看来,我还是不适合演戏。”

    她又看了看杜棱:“不过,我是来救你的,这话我不是骗你的。”

    陶礼有些忍不住,跳出来:“你到底是谁?”他实在是好奇死了,这手上的功夫,比之老杜只强不弱,尤其对方看年龄还这么小,实在是太神奇了。

    杜棱倒是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华敏沄没搭理陶礼,只道:“因为我觉得,这寅中府一带,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你家那个庶子跟我有仇,我见不得他小人得志。”

    陶礼:“……”

    子韧:“……”

    杜棱:“……”

    “……我果真是中了那厮的奸计?”

    杜棱其实早有所感,自那一日那厮忽然跑过来要跟他喝酒,他就有些警惕。

    但,最终还是被他算计了。

    华敏沄点头:“你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是蛊毒,此蛊名为红线蛊,因蛊虫状若一条红线而得名,自杜横离开那一日算起,你中此毒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它还在你腿部折腾,你只是感觉腿疼无比,接下来,等它钻到你的上半身,你且看着吧。”

    华敏沄话没说尽,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止是杜棱、陶礼和子韧迥然变色,就是许昆,也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干呕了两声,似乎就要吐出来一般。

    杜棱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此毒可解?”

    华敏沄点头:“应该只有我能解。”

    “你当知道,杜横有多恨你。”

    “不过,我也不强求你一定让我给你解,你可以找几个大夫鉴别一下,如果不行,你只管来找我。”

    说着拉着许昆,扬长而去,远远还有声音飘来,“桌上写着我家地址,尽管来找我。”

    杜棱和陶礼以及子韧对视一眼,赫然看清桌子上借着那点水写的地址:“淳佳胡同……”

    走出门去,许昆一直跟着华敏沄,华敏沄叹口气,有些好奇:“许兄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你不害怕吗?”

    青年许昆摇摇头:“不怕的,咱们还没叙上话呢?”

    华敏沄:“……”

    “刚刚那事,你怎么看?”

    华敏沄知道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还是没忍住。

    许昆想了想:“没什么看法,杜家生出这样心存歹毒的庶子是家族的不幸,让这样的庶子有机会傍上别有用心的势力是他们的失职,古来别有用心的庶子大有人在,可为什么别的家族的庶子翻不出大风浪,偏偏杜家这位几乎成事。”

    “说来,还是杜家管理不善尔。”

    华敏沄点头,许昆总是有另辟蹊径的独特想法。

    “只不过,虽说杜家有许多疏漏,但杜家父子害在杜横手上太过可惜了。”

    华敏沄似解释了一番她为什么要求杜如忠父子。

    许昆点头:“这边城的百姓在如今的杜将军手里,过的还算安稳。”

    若是在那庶子杜横手中,以那人的心性,这边城的百姓没人管事小,重燃战火事大。

    ……

    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聊,直到华敏沄到了淳佳胡同,许昆还意犹未尽,不过华敏沄眼看临近中午,也没有让他进来。

    许昆也知机,便告辞离开了。

    刚吃过饭不多时,门被敲响了。

    未月凑近门缝一看,只见杜棱一个人站在外面。

    华敏沄丝毫不意外,让未月开门。

124 打小打老?!

    杜棱不是无用和不分轻重之人。

    相反,作为掌权人,他的控制力和执行力是毋庸置疑的。

    华敏沄走出聚贤楼不出一个时辰,她的生平已经摆在他的面前。

    当然,是华敏沄篡改过的,南云的生平。

    杜棱直觉知道这个生平过往不是她的,奈何更深入的东西根本查不到,这个南云的生平过往毫无破绽。

    他把在聚贤楼发生的一切,华敏沄说的话,做的事都捋了一遍。

    直觉这说自己叫南云的家伙绝不可能是谁家的旁枝孩子,这样的胆量和胸襟,包括拿捏得当的话语和动手时候的果敢,说他是大家族的嫡子才妥当。

    看来,杜横那混蛋惹了不简单的人物。

    或者说,杜横背后的势力,那位廉王,惹了不得了的人。

    从这点上来看,杜棱觉得,这位南云很可能是汴京城哪个家族里承袭家族的嫡子。

    根据这个分析,他着意让下属去汴京城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什么出来游离的大家族的嫡子,和廉王有些不和的要着重查。

    华敏沄知道杜棱头脑不错,不是个善茬,可是大约也没想到,他能通过这些基本上算不得线索的蛛丝马迹,就查到汴京城去。

    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是不怕的,因为杜棱千算万算,不会想到她连性别都换了,更不可能猜得到,她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

    杜棱的暗卫再厉害,会去调查一个死人吗?

    更何况,面上,她和廉王可没有矛盾,她算起来还能是廉王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呢。

    未月开了门,请杜棱进屋。

    杜棱的眼睛扫了一眼未月,这小子是书童的打扮,可是从走路姿势和眼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还是个武功不低的练家子。

    杜棱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那些暗卫,发现这武功功底不见得有面前这个书童深厚。

    杜棱这心一紧,心里更加慎重起来。

    华敏沄站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杜棱没有拿大的意思,他抱拳行了个礼:“南公子,杜某叨扰了。”

    华敏沄笑了笑,低头亲自给杜棱倒了一杯茶:“杜将军客气了,我已经等你多时了。”

    杜棱低头,见茶壶还是温热的,里面澄碧的茶汤看来就是新泡的。

    那青花瓷的陶瓷杯,在他面前一个,还有一个就在华敏沄的面前。

    显然,他说等他这话不是骗人的。

    杜棱细品了一口茶,茶香袅袅,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杜棱默了默,也没斟酌出什么好的开场白来,杜家为武将之家,武将多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

    他自诩自己才智和勇谋都不缺,但也不爱弯弯绕那一套。

    既然是有求于人的,他索性就直接开口了。

    杜棱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直视华敏沄:“今日,承蒙南公子不弃,帮杜某诊断出了病症。”

    “不瞒南公子,杜某确实是这样的症状,杜某……并不想死于杜横这混账的手里,还望南公子搭救。”

    “想必,南公子既然是为了杜某而来,当知道我杜家的情况,杜家作为玄武将军,镇守一方平安,但如今我父已老,常常感到体力不支,这重担就慢慢移交到了我的身上。”

    “如今,杜某说话在杜家是能起决定性作用的。”

    华敏沄点点头,知道杜棱是在变相的向她保证,她提的要求,只要他答应,那都是有效的。

    杜棱见华敏沄似乎还是没什么表示,有些气闷,但知道对方应该是对他的表示不是很满意。

    他顿了顿,说道:“杜横的行为不代表我杜家的行为,他做的事我们是不认可的。”

    “哦?不认可吗?不过,杜将军和杜老将军也没有阻止不是,想必是当成一条退路吧!”

    只不过,没想到这不是杜家的退路,想不到杜横能狼子野心的杀父弑兄。

    “杜将军,教你一个乖,想要两边卖好,左右逢源那是不可能的。”

    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有选择的。

    妄想做墙头草,那也得有这命。

    自古以来,没几个墙头草有好下场的。

    前世包括今生,杜家不知道杜横傍上廉王吗?

    当然知道,只是廉王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打上如意算盘了。

    万一廉王即位了,那杜横也是杜家的,他们杜家也能水涨船高。

    倘若廉王夺嫡失败,那杜横不过是杜家庶子,就是个弃子,与杜家无关。

    只不过,他们漏算了杜横太丧尽天良这个事实罢了。

    杜棱脸涨的通红,头一次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他吭哧了半天,想掉头离去,可是如今性命攸关,他没有这个勇气。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此人没有骗他,是真的能救他。

    也许还能救杜家。

    他默了默,直言:“杜家作为武将之家,天生被皇帝忌惮,寻一条退路杜某认为没什么不对。”

    “我相信青龙、白虎、朱雀同样如此。”

    华敏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怎么知道青龙、白虎、朱雀也有退路?不要给自己的卑劣行为找借口!”

    如果真是这样,前世谢家会全军覆没吗?!

    这些话,不过是杜棱用来开脱自己和杜家的借口。

    杜棱:“……”

    他承认,他杜家最深层的隐秘心思被南云揭穿后,他就有些慌了。

    从而,找了这么不恰当的借口。

    他有些惭愧,他明明见过其他几位将军,脾性品行他并不是不了解,他不论从哪方面,都不该这么说。

    杜棱放下手上的杯子,默默低下头:“杜某……说错话了。”

    他如此,华敏沄心里的愤怒才平息点儿。

    总算自己也不算看走眼,杜家这位嫡子如传闻一般,算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杜棱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承诺道:“那逆庶居然对杜某下如此毒手,证明那位王爷根本不是什么退路,说他是推手还差不多。”

    “杜某可以以少将军的名义向南公子承诺,杜某活着的一天,绝不支持那位王爷,今日回去,我就把那逆庶从杜家除名。”

    “不仅如此,杜某会全力追杀于他。”那杜横可没有念着骨肉至亲对他手下留情,他不应该也不能够再心慈手软,如此下去,杜家连灭亡不远矣。

    华敏沄明白杜棱的意思,即然说杜家会全力追杀杜横,那势必是得罪了廉王。

    这条所谓的后路也就封死了。

    华敏沄很满意,这就是她需要杜家给的承诺。

    毕竟,若是杜家还是甘愿把廉王当成后路,那她救他们有何意义。

    给自己增加杀灭廉王的难度吗?

    她又不是圣人。

    华敏沄放下茶杯,目光直直看着杜棱的眼睛:“君子一言九鼎,杜将军在外风评尚佳,我可以信你吗?”

    杜棱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他爽朗一笑:“南公子,杜家这点信誉若是没有,何以立足在此这许多年,杜某可以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杜某敢欺骗南公子,那就受天惩罚,杜家断子绝孙。”

    华敏沄这下放心了,调侃一句:“你若是被杜横手刃了,杜家如何也与你无关了。”

    杜棱坦然:“是啊,倘若我真被杜横那厮害了,以杜横的手段,我之一脉,肯定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岂止,杜横不仅害了你,你爹应该也中毒了。”那位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什么?!

    “我爹目前看起来尚无异样。”

    “……他给我爹下的不是如我这般的毒?”

    肯定不能是,杜横对他是羡慕嫉妒恨,所以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要从折磨他之中满足变态的快感。

    可是,他杜棱的爹也是杜横的爹,何况兵符还在他爹手上。

    杜横至少不会是现在,就对爹下杀手。

    华敏沄笑笑,没卖关子:“是软筋散。”

    只要不动用武功,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杜棱垂下眼,没做声,如他所想。

    比起杜横,他更佩服面前这位的厉害。

    他杜家虽不说固若金汤,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查探的。

    这位,似乎对他杜家很了解。

    容不得他不忌惮。

    华敏沄扫他一眼:“杜将军,你当知道我对你家没有恶意。”

    “忌惮我是没有必要的,此间事了,我就要走了,他日若是你杜将军还记得我是谁,邀请我过来玩玩,我或许会欣然接受。”

    杜棱有些惭愧:“……是杜某心窄了。”

    南云无论是谁,但对杜家没有恶意是真。

    若是他想要杜家分崩离析,他就不会特意出现,来找他,救他还救他爹。

    只要躲在暗处静静等着他们全被杜横那厮害死就行了。

    人家不仅不是他应该忌惮的,人家还是他家恩人。

    何况……他不想承认,这位也太聪明了,他脑筋随便一动,他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这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他比脑子,简直就是折腾自己。

    算了算了,左右他杜棱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杜家只不过是这件事里的小虾米。

    回头,他就把派出去调查南云的人再撤回来。

    他作为掌权人脑子都不如人家,人家能不知道自己调查他。

    最后,调查不出来也罢,没准还能闹出点笑话,未免太丢人了。

    杜棱拍拍自己的脸,决定不折磨自己了。

    他心里这么一松懈,人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南公子说,杜某中了这红线蛊,但杜家的府医却是没听过这种毒,包括杜某所熟识的大夫朋友,杜某猜测此毒不是我们这儿的,甚至不一定是大魏的。”

    华敏沄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聪明,此毒来自南诏,廉王身边有个叫安碧的宫女,她家有人来自南诏。”

    杜棱了然,把安碧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南公子大约何时会给在下解毒?”

    华敏沄无所谓的耸耸肩:“都可以,尽快最好,杜将军当知道,一旦让蛊虫深入五脏六腑,就要回天乏术了。”

    真的深入五脏六腑,她也救不了他了。

    杜棱脸色微变,即便他是一个七尺的汉子,可是想到那么恶心的虫在自己身体里,他还是觉得冷汗直冒。

    “南公子今日有空否?不如咱们今日就开始吧。”

    华敏沄真想呲他一句,瞧这小胆儿,本姑娘当年那蛊虫钻到脑袋里都不怕。

    “……明日吧,今日天色不早,这蛊虫正午之时比较活跃,需要在活跃之时,将之取出。”

    杜棱表示理解,起身再次谢过:“那就麻烦南公子了,明日一早,杜某会派心腹过来接南公子,一应所需之物南公子尽管提,杜某会提前准备好的。”

    华敏沄也站起身:“没什么要准备的,我这里都有准备,到时候那红线蛊取出来,我会拿给你看。”

    免得杜家还以为自己框他们,总要有证据不是。

    杜棱点头:“那明日辰时三刻,杜某派人派人过来等着南公子。”

    华敏沄欣然同意。

    第二日,华敏沄带着未月准时出现在淳佳胡同口,果然有一架马车已经停在那儿了,杜棱从马车里出来,经了些风霜的脸上有些微红:“南公子,咱们走吧。”

    他经了昨天的事,回来又和他爹和盘托出了这事,夜里辗转反侧的厉害。

    索性,今天自己来接人了。

    这毒在谁身上谁知道,实在是有些膈应。

    不过,看到华敏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多么怕死一般。

    华敏沄倒真没想那么多。

    她只觉得八成杜将军觉得自己来接她比较稳妥。或者另有其他安排。

    她带着未月上了马车,杜棱充当车夫,马车溜溜的往杜府而去。

    到了杜府,杜棱从后门直接把马车驶了进去。

    直接到了后院,他掀开帘子,请华敏沄下车。

    华敏沄环顾四周,古木苍柏,很是空旷,既有武将家的粗犷,又静谧宁和,杜府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正跟着杜棱往里走,里面走出一个老管家,他过来对着杜棱和华敏沄行了一礼,目光如电的扫了华敏沄一眼,道:“老将军令小的请南公子过去一叙。”

    华敏沄挑眉,怎么着吧?这打了小的,还来了老的?

125 暴露身份

    华敏沄带着未月随着老管家一路走过许多庭院,在最后面一座很大的庭院,走了进去。

    面前的老者年纪已经很大了,华敏沄瞧着比自己的外祖父谢老太爷年纪还要大一些。

    说起来,杜如忠和谢老太爷是平辈,倘若她现在是华敏沄,那她还得叫杜如忠一声老太爷,叫杜棱一声世伯了。

    老者虽然银发满头,但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深沉如海,一眼望不到头。

    仿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

    一身粗布麻衣,坐在一座巨大无比的湖边,手里拿了根钓竿,如同一个随意垂钓的老者,享受着垂钓的乐趣。

    这哪里是一个老将军?

    华敏沄从不曾想过,杜如忠是这个样子的。

    华敏沄一来,杜如忠仅仅望了她一眼,便爽朗的招呼:“小友可喜欢钓鱼。”

    华敏沄摇摇头:“没钓过。”

    杜如忠也不介意:“那来试试怎么样?”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叫着刚才带华敏沄进来的老管家:“富贵,快去拿个钓竿给这小姑娘!”

    华敏沄心里一惊,以极快的速度抬起头来。

    杜如忠动作神情未变,依然目光平静的盯着水面上。

    好像这世上,再没有能比钓鱼更专注的事了。

    不过,却好像也没有忽略华敏沄的震惊。

    他淡淡的说:“小姑娘叫什么?哦,暂且叫你南姑娘吧。”

    “老夫这湖里有刚从太湖运回来的银鱼,还有松江的鲈鱼,以及鲥鱼,你钓到什么鱼,老夫中午便让厨子给你做鱼汤喝怎么样?”

    “老太爷……”华敏沄想说自己是来给他儿子治病的,不是来吃饭的。

    还有她的易容术,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她还在脸上抹了药水,这位怎么这么容易就认出来她女扮男装了。

    “嗯?你不喜欢吃鱼吗?那留给你后面那个小丫头吃吧。”见华敏沄没有回答,杜如忠索性自说自画起来。

    得了,未月女扮男装一事也被看穿了。

    杜如忠摆摆手:“后面那个小丫头,老夫跟你家主子有点话想聊聊,你先跟富贵去外面转转吧。”

    “富贵,给小丫头拿点点心吃,看看厨下还有没有早餐了,我今早吃的粉蒸肉不错,让厨子做一份出来给小丫头尝尝。”

    这一会儿,杜如忠又像个慈祥的邻家祖父,招待来家里玩的孩子。

    华敏沄丝毫插不上话,不知道杜如忠要和自己说什么。

    她拿着钓竿,学着杜如忠坐在一边,既来之则安之,即然都被人家拆穿了,那就看看杜如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说来,华敏沄骨子里就有一股狠劲,哪怕被人逼到了绝路或者在自己不利的局面,她都能沉下心来伺机寻找翻盘的机会。

    说来,她前世就对杜如忠挺好奇的。

    今生,有幸见到,这份好奇不降反增了。

    见杜如忠又不说话了,华敏沄直视着手里的钓竿,却是在和杜如忠说话:“老太爷,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杜如忠将钓竿上钓上来的鲤鱼放进一旁的鱼篓中,笑道:“老夫戎马一生,看过小姑娘无数,但如你这般有趣的,却是没见过。”

    “让老夫猜猜你究竟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样?”

    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管华敏沄想听或者不想听,他就把话都说出来了。

    “你这孩子,行走姿势仪态万千,但下盘稳健,脚步轻盈。定然是个练家子,武功我看是不低的。”

    不仅是练家子,而且形容举止,武功路数都不是野路子,这女娃娃定然出生在豪门大族无疑了。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但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自小培养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一个女娃娃,武功不低,八成如我们杜家这般,也是出生在行伍之家?”

    “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分属四方,想来这么漫长遥远的路,他们自家孩子也没那么容易就过来。”

    而且,如今皇帝是个多疑的人,四大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哪一家不被忌惮,哪一家的子弟敢在汴京城以外的地方叙旧的?

    就算是在汴京城,那留在汴京的四大府邸,探子暗卫满天飞。

    说起来,这皇家如今这样忌惮他们这些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实在让人心寒的很。

    华敏沄没有说话,但紧握钓竿的手显示出了她内心并不平静。

    杜如忠揭穿她的女儿身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害怕。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不太友好,想要行事方便,女扮男装是一个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可是,她没料到杜如忠能一眼识别并且揭穿她的身份。

    虽然他现在还没说,但华敏沄就是有感觉,她真实的身份已经被这老狐狸扒出来了。

    果然,相比于这种久经世事,年岁比她前世加今生总和还要多的老狐狸,她果然还是玩不过。

    华敏沄心中波澜起伏,杜如忠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仿佛没看到,又将一条鲈鱼从大水塘里拎了上来。

    “老夫猜测,你肯定是有些咱们行伍之家的血脉的孩子,不是旁枝,就是外嫁女的孩子。”

    “你从一来就开始布局,愿意救我那驽钝的大儿子和老夫这个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这一点老夫感激你。”

    “我那孽庶在外面仗着那位的势力胡作非为,说来我早就想把他从杜家族谱上赶出去了。”

    他一生征战,在战场上多有可信任的,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袍泽,对于两面三刀的人很看不上。

    不仅看不上,还深恶之。

    因此,早在杜横跟廉王好上之后,在他心里,杜横就不再是杜家人了。

    不过,如今他早就不管杜家事,杜横一事都是杜棱在过问。

    他没有插手,不代表他没有意见。

    杜棱的想法他心中也了然,不过他也没动。

    作为杜家未来的大家长,杜棱需要打磨的太多的。

    杜横之事,算是一块磨刀石了。

    对杜棱,他自也是不满意的,只不过他这还没来得及教子,老天爷送来个小丫头,帮他先教起了儿子。

    “杜横那孽庶,上不得台面,说来,老夫不认为他能成为你真正的敌人,即然他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那顶多就算一块挡路的石头。”

    “这么一说,老夫还要再次好好谢谢你,谢你对杜家的恩情。”

    杜如忠何许人也,杜横不过是一块绊脚石,可是华敏沄却能亲自走一趟。

    足可以证明,面前这姑娘是内心善良的人。

    冷血无情,不择手段之人,冷眼看着杜家死绝也就死绝了。

    死绝了以后,她大可以那时候再发难,手握证据把杜横宰了。

    或者在其中收拢杜家军,为她所用,只要她掌握证据在杜家军面前将杜横坑杀自己和杜棱的事情一说,立刻杜家军就会分崩离析。

    杜横想要接掌,那是做梦。

    这样,她同样能达到瓦解廉王势力的目的,甚至还不需要废什么力气,更没有暴露自己的危险。

    但她没有,她用了最迂回的方式,来救他们的命。

    说来,心底里她还是太善良了,想要杜家平稳过渡,不要让杜家军的动荡影响了这边城的百姓们。

    也不想让杜家军的动荡,以至于战争频发,平白丢了性命。

    这姑娘,有仁君的潜质。当得起“仁”这个字。

    杜如忠心思转动,说话的嘴也没停:“你和皇族有仇,尤其是廉王,又身有大家风范,举止足可见大户人家的底蕴。”

    “如姑娘这般优秀到出类拔萃的女子,老夫恰巧知道一个。”

    “那就是在皇族的逼迫之下,一死了之的信国公府嫡长女华大姑娘。”

    “而华大姑娘,恰好是我那老兄弟老谢家嫡亲的外孙女。”

    一死了之……

    华敏沄嘴角抽动,当她想一死了之吗?!

    “而以她的聪慧过人,老夫就没相信她会真的死了。”

    “算着时间和路程,差不多华小姐也该到咱们寅中府了。”

    杜如忠忽然丢下钓竿,笑吟吟的看着华敏沄:“是不是啊,华丫头?”

    华敏沄索性也不装了,她也扔下钓竿,这么长时间,一条鱼都没上钩。

    杜家的鱼可能跟她八字不合。

    回视着杜如忠:“老将军心思敏捷无人能及。”

    杜如忠摆摆手:“说来,我和老谢那是过命的交情,你来此地,杜家若是能护你一二,是老夫应该做的。”

    他摆摆手,不介意道:“你之诉求,老夫心中清楚,皇家事多繁杂,老夫还想过过清净日子,守好这一城百姓安康,并不想参合。”

    华敏沄知道,这是杜如忠的承诺:“谢老将军成全。”

    杜如忠摇头:“我不是成全于你,老夫一生战场厮杀,早就对世上荣华不愧于心,家族兴也罢,损也罢,只不过世事变迁。”

    “今日之事,丫头不要多想,老夫只是很久没见过老谢了,想看看谢家的后人是个什么光景,看看晚辈罢了。”

    “说来,老谢比我会教孩子。”

    “这里是老夫的住所,你我所说之话,只会出我嘴,入你耳,再不会有他人知道。”

    “你自去当你的南云,于老夫无关。”

    “今日老夫运气好,钓上了好鱼,喝点鱼汤再走。”

    华敏沄:“……天色不早,今日是来给杜少将军解毒的,不好耽搁了。”老太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儿子身中蛊毒,命悬一线。

    杜如忠不在意的很:“时间还早,今日实在来不及,那就明日,左右那虫子在身体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那长子才智不足,但胜在心地不错,有责任感,不过这一次大意了,被杜横害了,吃点苦也不多,免得他还做着两边讨好的美梦。”

    到底是为儿子说了句话:“说起来,他也是不得已的,也是为了手底下一众的杜家军,下一任皇帝不知道是个什么样,杜家动荡被清算事小,下面的那些人肯定也要受牵连,无辜枉死是不可避免的。”

    华敏沄不置可否,她虽然不算认同杜棱的做法,但也算能理解。

    大约那时候,四大将军帮着太祖征伐天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什么时候开始,这兵符成了手上扔不掉也拿不起的烫手山芋。

    到头来,甚至有可能成了催命符。

    玄武将军杜家机关算尽,想要求得一条退路。

    青龙将军甚至愿意和皇族一党勇国公府联姻,主动站队,以求生存。

    白虎将军甚至不婚不育,连个家族都没有,不想有后人,不想家族延续,免得哪一日就被人一锅端了。

    而朱雀将军谢家,那多的不行的暗卫,还有那谢家几点零星的旁枝早就隐于世间,举家迁徙的族人,甚至是对如今谢太后以及华敏沄母亲的不多过问,除了送年礼,平日里来往并不多,这些何尝不是一种保全。

    可是,这样的委曲求全,前世又换来什么了。

    基本上都是不得善终的结局。

    华敏沄忽然很好奇:“老太爷,那杜横害你也中毒了,倘若这次没有我,杜少将军很可能就被害了,若是事情到了此境地,你该如何是好?”

    杜如忠看看小丫头,挑挑眉,他没想到丫头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也不是没想过。

    “这次,无论是老夫还是杜棱,都大意了,既然如此,那就要自承后果。”

    战场上,尚且瞬息万变,如他们这样的家族,生活过的也同战场上一样。

    他大意了,那死就死了,这是该他承担的。

    “倘若杜棱死了,老夫也就手中的兵符还能让那孽庶惦记,老夫交给他便是,然后便从容赴死。”

    “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杜家军不能因我一家的私心,而枉死多人,待日后,若是即位之人不是那位,或者那位死后,皇位或有变化,就是清算杜横之时。”

    华敏沄忽然明白了前世,陶礼是怎么能收集到那么多秘辛证据,给了杜横致命一击的。

    应该就是这位的手笔了。

    不过,杜如忠也是够狠的,杜横说起来是他最后一点血脉了,他整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死后算计,才是最厉害的反扑啊。

126 杜家阵法

    华敏沄没想到自己的杜府之行会变成这样。

    在杜如忠院子里美美喝了一顿鲜美的鱼汤,杜如忠就让人把她和未月送到杜棱的院子。

    期间,杜如忠既没有好奇华敏沄为什么要救杜家的原因,也没有询问华敏沄怎么救杜棱,有几分把握,可需要帮手之类的。

    仿佛,马上华敏沄要去救的人是个和他无关的陌生人一般。

    杜如忠只对华敏沄的外公感兴趣,全程都是问一些谢外公曾经的趣事,然后还回忆往昔,回忆在太祖麾下,他和谢外公、青龙将军、白虎将军杀敌的往事。

    只可惜,往事已矣,第一任白虎将军早就已经过世了,如今这个白虎将军是前任白虎将军的养子,和他们已经没多少交情了。

    青龙将军早不是以前的青龙了,前几日得到的消息,不日,勇国公府嫡次女就要嫁到沈家了。

    起初,杜如忠觉得朱雀将军谢家如今的形势比之朱家好不到哪儿,否则,不可能最优秀的外孙女都被逼死了,谢家都没有出头。

    这事,貌似没人知道,可是如杜如忠这样人老成精的狐狸,把前后事情一想,还是能推断出是皇帝下的手。

    不仅是他,朝中几个老臣,又有几个不明白。

    谢老头更不可能不明白。

    不过,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如今看来,华敏沄能出现在寅中府,杜如忠颇感欣慰,谢家还是那个谢家。

    华敏沄并不知道杜如忠在闲聊过程中,能想到那么多事。

    不过也能猜到,杜如忠即然连她的身份都能猜到,那她救杜家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

    今日得见,倒是让华敏沄感觉挺好,杜家的大家长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

    虽说,他对家业挺不看重的。似乎凡事不萦绕于心,家族的起也好,沉也罢,都不在他眼里和心里。

    不过,华敏沄懂这种感受,那是经历了太多以后的豁然。

    沉沉浮浮名利场,缘来缘去一场空。

    只不过,华敏沄做不到,她和杜如忠的想法不同。

    前世今生,她要的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前世的遗憾能够拥有弥补的机会,才不枉她重活一世。

    至于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因果轮回罢了,华敏沄根本不在乎,只要在乎眼门前的当下就足够了。

    若是连当下都不能畅快,还想什么未来,想什么因果轮回。

    毕竟连今生都过不好呢。

    ……

    杜棱见到华敏沄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他也不知道自家老爹跟这位南公子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反正,自家老爹他是从来都没有弄懂过。

    他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是到了老爹那儿,就跟个透明人差不多。

    他虽然很想知道两人聊什么聊那么久,但他知道他爹不想说的事情,他绝对问不出来。

    而南云……

    也还是算了,他跟她说话,也是一句句能把他怼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实在好奇,他自记事开始,除了他爹在军帐里跟人议事,他还没见过能跟谁说这么久的话的。

    华敏沄见杜棱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杜将军,你想什么呢?”

    可以开始治病了好吗?杜家父子怎么了?杜棱光是发呆,也不着急自己中的蛊毒了?

    杜棱一激灵:“在想……你跟我爹聊什么呢?”

    华敏沄挑挑眉:“忆往昔。”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杜棱:“……”这一老一小的,都隔了几代人了,有什么往昔可以回忆的?

    杜棱恨不能抽自己嘴巴,问什么问呢,有什么好好奇的,看吧看吧,又被怼了吧。

    被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家伙怼,他还啥也不能说的。

    “……咱们开始解毒吧。”还是跳开那个不太让人愉快的话题。

    华敏沄倒也干脆,点点头:“行,还请摒退左右。”

    杜棱依言行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他也没什么可疑的。

    华敏沄对于解毒很专注。

    这红线蛊也是南诏之毒,按说前世这时候,杜横还没有傍上廉王,不知道用的是何种毒杀尽杜家满门的。

    前世的杜棱也是在这几年去世的。

    不过,这事华敏宇也就想想,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并不深究原因。

    前世今生,一变则百变,许多事情早就不同了,她能做的就是参考前世一些有用的信息,挽救一些能挽救的遗憾。

    红线蛊,常规的治疗方法是找到下蛊之人,下蛊之人一般都带有母蛊,以母蛊引导子蛊,将它引出来。

    但是华敏沄没有母蛊,自然用不了常规的方法。

    那就只能用不常规的。

    方法其实很简单,华敏沄用的药引子是自己的血。

    银针蛊毒罕见而独特,但乌那子曾经说过,银针蛊毒之毒天下无双。

    可以说,乃是蛊毒界之最。

    也就是说,银针蛊从来都是蛊王一般的存在,其他蛊虫在它面前尽皆俯首,尽皆避让。

    华敏沄冲过了这几乎必死无疑之局以后,其身体其实也在发生着变化。

    福祸相生。

    银针蛊毒这一关被她闯过了,从此以后,天下蛊毒对她均是无效的。凡是跟蛊有关的东西,她都不用害怕了。

    因为,虽然她的银针蛊被剔除了,可是她的身体内血液里还留有银针蛊的气息。

    她变相的可以称之为人形的蛊王。

    那红线蛊不可能不怕她。

    华敏沄想的好好的,只要用自己的血围住那红线蛊,就能把它取出来。

    躺在榻上的杜棱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这孩子实在太小了,真的能帮他解毒吗?

    他看着她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了一些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好像是什么血?

    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治病,像一种什么邪术。

    然后,只见她拿起银针,沾着那液体,先是在他的腿部按来按去,然后眼疾手快的把银针围着一处扎了一圈。

    半晌,杜棱只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疼,都集中在那个圈里。

    华敏沄没有松懈,不停的调整着银针的位置,拔出来就再沾点血,再扎入。

    杜棱只觉得银针围起来的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疼的直冒冷汗的同时,惊讶的发现在靠近膝盖的上方,那个被银针围成圈的内部,渐渐鼓起了一个小包。

    华敏沄眼疾手快,在那包鼓起来的一瞬,她袖中刀尖寒芒微露,杜棱只觉得银光一闪。

    他那腿部多了一处细长的划痕,紧接着,一个血红色的如线头般长短的红色小虫从伤口出爬了出来。

    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哪里沾染的一根红线头。

    华敏沄用一瓷瓶迅速对准一接,那小虫就落在了瓷瓶中。

    杜棱见华敏沄把那瓷瓶收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膈应的慌:“你留着那玩意儿干什么?”

    捏死不好吗?这种害人的东西。

    华敏沄白他一眼:“这种蛊毒,多好的阴人之物啊,我留着下次阴人呗。”

    其实红线蛊虫一旦入了人的身体,尝过血液后,再离体很快就死了。

    华敏沄用瓶子接住也是怕它太过细小,在没死之前再乱爬,钻进谁身体里。

    只不过,看杜棱那膈应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吓他一下。

    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畅快的很。

    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放心吧,那玩意儿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死了,到时候我把这瓶子留给你,你留着当纪念品吧。”

    杜棱:“……”算了,被怼就被怼,只要不是真拿去害人就行了。

    “南公子要在寅中府再停留几天?杜某可以带南公子参观一下寅中的美景。”

    蛊毒已解,杜棱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想起救命恩人才来没多久,作为东道主招待恩人是应该的。

    华敏沄点点头,没有拒绝:“在下一直想瞻仰杜家军的风采,因此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看看杜家军赖以成名的阵法。”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各有赖以成名的秘技。

    青龙军是以沈家为首的沈家军,勇猛无敌,其手下以悍不畏死,勇猛无畏而闻名。

    朱雀军便是谢家军,善谋,其前锋锐猛,谢家军中的探子之精天下皆知,能提前打探到敌军最秘密的布置,再辅以前锋,也几乎十战八胜。

    白虎军善长枪,人人能把长枪使得跟箭矢一般,且还有一个保命秘技,白虎军中几乎人人有一个盾牌,世人皆叫它们白虎盾,那盾坚固无比却无比轻盈,万箭都穿不破,在战场上救下过多少人的命。

    而玄武军杜家就是善阵。其有祖上留下阵法一本,有十大阵法相辅,在战场上十分功力可以发挥出十五分的效用,可以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其实,四大将军合在一处才能天下无敌,可是皇族忌惮,将他们分在四方,守着国门,无形中避免了他们结党营私的可能,但也大大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在华敏沄看来,那是南宫家族太心胸狭隘了。

    当年用着打天下的时候不客气,等到得了这天下至高无上的地位,又开始忌惮起这些帮他们打江山的功臣了。

    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

    太祖还算好的,毕竟和四大将军那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但到晚年也开始多疑起来,否则也不能让跟着他打仗,还救过他的命的谢太后屈居贵妃,儿子争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了。

    等到当今这位即位,把多疑发挥到了极致。

    偏偏既不敢完全收了兵权,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弹压不住四面蠢蠢欲动的邻国,但却不愿意给四大将军该有的信任。

    这种既要用人家又要害人家,怎么可能不离心离德呢。

    实在让华敏沄看不上。

    要她说,自太祖开始就不是好东西,只不过他比他儿子聪明点儿,还要点面子,知道把那份多疑藏在心里,实际上干的也不是人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当今这位皇帝属于愚蠢又歹毒的。没见他把大魏治理的蒸蒸日上,尽是吃他爹给他留下的老本。

    可是,等他死了,再加上他那蠢儿子,大兴土木,重奢靡享受,等华敏沄接手的时候,那国库已经空虚的不能看了。

    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一点一点挣回来。

    那些年,腹背受敌不说,还穷,简直令她不堪回首。

    这更坚实了她想要夺了这天下的野心。这大魏没有她,前世早就团灭了,她为南宫家族尽心尽力,得到了什么?

    今生,不如自己掌握命运,没准这天下百姓还要感激她呢。

    想要学习阵法,是华敏沄临时起意的想法。

    华敏沄知道这事算是不情之请了,但仗着救命之恩,她还是任性的提了。

    军队是她需要的,她虽然可以借助谢家,但她更想要组建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

    而事实上,她已经这么做了,她的虎之队就是她的底牌。

    他们人数上注定没有正规军队多,那这个军队需要一些能够必胜的技能,才能够以弱胜强,以黑马之姿助她夺势。

    除了超强的武艺,还有团战的技能。

    杜棱深深的看了华敏沄一眼,沉默了一瞬,点头应诺:“行,不过玄武军的阵法,我只能提供其中的六成,剩下的四成是高密,只传杜家掌家人,不得外泄。”

    杜棱的想法很简单,能让自家爹信任,聊这么久的人,还救过他的命,他虽然不知道这位未来具体有什么打算,但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愿意给予最高的信任。

    杜棱不知道,多年以后,已经将杜家交接在自己儿子手上,学着自己爹,当一个赋闲老翁的杜棱是多么庆幸当时做的这一项可谓英明之极,至少影响了沈家三代的决定。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华敏沄有些动容,她深深朝着杜棱一揖:“多谢杜将军信任,南云在此发誓,绝不做用此阵法做苟且之事,觉不做不利于玄武军、杜家之事。”

    杜棱倒是豪爽,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情,他就不纠结了。

    他爽朗大笑,恢复了华敏沄初见他时的模样:“如此,南兄弟,咱们走吧,让你见识一下,我杜家军真正的风采。”

    华敏沄点头应和:“莫敢不从,固所愿耳。”

127 一路南下

    七日之后,华敏沄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了,除了杜棱、陶礼和子韧以外,还有许昆也来送行了。

    说起许昆,华敏沄真觉得是缘分。

    这些日子,只要不是在军营里学习杜家阵法,许昆也不管杜棱和陶礼他们,一味的跟着她转悠。

    与她交流学术心得,陪她一起逛街寻这寅中特产,似乎跟华敏沄很投缘。

    许昆自己也觉得奇怪,总感觉跟南云兄弟是久未碰面的知己,特别的亲切。

    他自幼由寡母带大,尝遍世间冷暖,对人性压根不抱希望,也不想要朋友,也不想要家庭,生出孩子在这冷漠的世界受苦。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多挣些银子,能伺候寡母善终,还有就是多读书,争取考上举人,因为寡母希望他成为一个教书先生。

    却没想到出去挣个银子,还能遇到知己。

    他知道南云有很多秘密,他心思敏感,虽然不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他心中,说来,他和南云,他们甚至算不得一路人,但就是觉得亲切无比。

    如今,南云要走了,他很是舍不得。

    只不过,他知道南云是要做大事的,他阻止不了,也不愿阻止,只盼未来还能相见。

    不止许昆,杜棱几人也有些离别之情。

    杜棱是惜才心切,七天而已,期间差不多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军营,能凭借自身的悟性和记忆,光靠眼睛看着杜家军演示阵法,就将他杜家的六成阵法全部记住,还能够汇编成册。

    要知道,自己之前有杜家祖上留下的册子,学了好几年,才勉强做到烂熟于心。

    杜棱看过华敏沄记录的心得手册,那本册子让杜棱立刻摈弃了自家祖上编写的杜家阵法手册,精心誊抄了华敏沄的。

    要不是受家法限制,他还有些理智,他真想把剩下的阵法都给华敏沄看看,看能不能改良的更加精良。

    这样的人才,杜棱真是恨不能把他留下来啊。

    就是他要少将军之位,杜棱觉得自己都可以让贤啊。

    而陶礼和子韧,纯属觉得这位南兄弟小小年纪,见识无边,那砍价能力和识货的本事,简直望尘莫及。

    寅中府门口,杜棱将他为华敏沄准备的包袱塞进马车:“南弟,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你赁的那个院子,为兄已经买下了,记的是你的名字,房契为兄已经塞进你的包袱里了,等你回来,切莫客气,杜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华敏沄也有些不舍,这几日,他们的真情实意她能感受到:“好,等下次相见之时,小弟我定然告知大哥我真实的身份。”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假的。

    虽说,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过。

    “那阵法小弟仔细研究了几遍,实在是变化莫测,精妙绝伦。小弟昼思夜想,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感受,结合小弟之前看的一些兵法书籍,也算熟知一些变换,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都连夜抄录了一份,如今留给杜兄,盼能更加增进玄武军的实力。”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小本。

    杜棱简直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该动容的好。

    令他动容的是,这位兄弟是个投桃报李之人,他予他的,他必连本带利还回来。

    这让他拒绝不了,心里暖暖的,杜棱有些哽咽,珍而重之的接过蓝皮小本:“好好好,为兄等着南弟归来亲自校验。”

    “日后,玄武军退敌,必有南弟的一份功劳。”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想哭的情绪:这人和人怎么差距这么大捏?他也熟读兵法多年,怎么没有在原有阵法基础上举一反三的能力,这只能归咎于天赋了吧。

    华敏沄怕自己忍不住离情,转向许昆:“许大哥,你的才学完全可以科考,莫要浪费了你的才能,咱们十年后在汴京城相见。”

    许昆的机缘前世在汴京,他是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

    华敏沄就怕这一世局势变化,他浪费了自己的才学,错过了为官做宰的命运。

    因此,这几日是苦口婆心的一遍遍给许昆洗脑。

    今日要走了,忍不住再叮嘱一次。

    许昆依然是木讷着一张脸,不过微红的眼眶显示出他内心翻涌的情绪,他点点头,将她的话记在心里。

    华敏沄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最后对陶礼和子韧说:“陶兄莫要乱买东西了,你看中的那些花瓶古玩,什么前朝珍品,都是别人框你的。基本都是赝品,你莫要坑害了自己不说,还坑子韧兄的银子,把子韧兄往沟里带了。”

    陶礼本来还有些离情,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什么离情全没了。

    和子韧相视一眼,笑骂:“你快走吧你,都要走了,还不说好话。”

    就在这又哭又笑中,华敏沄带着未月离开了寅中府。

    ……

    一路南下,从寅中府往西南府而去,路程不是一般的遥远。

    马车是华敏沄亲自挑选的,请人在五日内赶制出来的,当然是杜棱花的银子。

    上好的松木制成的四驾马车,配的四匹马是华敏沄从杜家军军营里拉出来的。都是神俊的良驹。

    她盘算的好好的,这四匹马到了西南府,就可以直接归入战马了,拉车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委屈它们了。

    华敏沄是有马场的人,对马的识别能力还是很有一手的。

    她犹记得,她把马拉走的时候,杜棱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悔恨。

    不可置信她能匹匹挑中好马,悔恨自己夸下海口让她随便挑。

    不过,杜家军就是玄武军,华敏沄心硬的很,堂堂杜家军会缺几匹好马?开玩笑呢。

    华敏沄根本没把杜棱的装腔作势放在眼里。

    虽说平民百姓一般不能用良马拉车。

    但,自古权贵之人总有些特权的,这巨富豪商,或者将军出行,甚至一般的富豪人家,想要彰显气派,用几匹神俊的马拉车太正常了。

    华敏沄已经很不显眼了,只用了四驾马车,有些人家出来都是八驾的大马车。

    走在路上,别人看起来,只会以为是一般富家少爷出来游玩呢。

    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华敏沄从不想委屈了自己。

    去寅中府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皇帝那时候还在怀疑她是真死了没有,风声紧的很,给她用来安排的时间太少了,她几乎是逃出的汴京城。

    但,她离开寅中府的前一日,戊星已经给她传了信,皇帝的探子已经撤了。

    也就是说,她在皇帝那儿的警戒解除了。

    只要自己不是那么倒霉,遇上了什么认识自己的人,她如今去哪儿都还是安全的。

    虽说,马车外表看起来并不华丽,是青布的篷子,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那青布的篷子是用的上好的粗棉布,外面还罩了一层油布,厚实挡风不说,即便瓢泼大雨,也不影响赶路的。

    马车里宽敞的很,被褥和皮子整齐的塞在马车坐垫下面的暗格中。

    华敏沄盘算的好好的,夜晚若是赶路在路上,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就在城外将就一夜也是可以的。

    将软软的皮子垫在下面,盖上被褥,将车窗从里面插上销,安全又隐蔽。

    马车里还有放蜡烛的隐形小烛台,需要的时候从车壁出拉开,就会显示出小烛台来,马车里还收了一个防火的琉璃灯罩,真是贴心的很。端的是雅致又方便。

    呆在马车里,也不会是乌漆墨黑的,晚上想做点什么事,聊聊天也方便的很。

    她和未月身怀武艺,艺高人胆大,真是要是万一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敢对她们下手,她们也不带怕的。

    不仅马车内部精巧绝伦,那车轮也制作的大而宽,不仅结实,跑起来速度快,还不会让人觉得特别颠簸,舒服的很。

    华敏沄打算的好好的,寅中府的事情虽然出了一些岔子,也算最后一切顺利,事情都往好的方面进展。

    去西南府,路程太远,自己肯定要准备充分一些。

    因此,有了马车自然不够,吃食也要准备好的。

    离开前夕,华敏沄请杜棱那将军府的厨子给她做了好些能路上吃的腌肉。

    将军府的厨子真是一把好手,不仅鱼汤做的好,腌肉果然没让她失望。

    精选的上好的鹿肉和猪肉五花,肥瘦相间,用寅中特有的特制腌料腌上三天后,卤好切成薄薄的薄片,用盒子装好,可以吃上一星期不带坏的。

    路上要是觉得腻,还能买上些热馒头,她和未月两人夹着肉吃,就这种吃法,两人一口气能各吃五个大馒头。

    不仅有肉,还有果圃点心,这些蜜饯小零嘴也是长途必备的东西。

    而且,她们有银子,一路走过,到了城镇,华敏沄还会停下马车,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上招牌菜吃上。

    只要能进城,华敏沄必是带着未月住最好的客栈上房,去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吃饭。

    一路走来,华敏沄和未月几乎没有错过她们经过的每一个城。

    华敏沄把一个标准玩乐的纨绔子弟的模样打扮的淋漓尽致。

    华敏沄觉得,如今不管是和她熟识的谁,若是不仔细看她的脸,见了她估计死都认不出来是谁了。

    就是脸,她也做了伪装,自己早上照镜子,都会觉得陌生。

    其实,华敏沄此举,自然有她的意图。

    她一路走着,并没有闲着,一路收着来自汴京的消息,以及谢家的消息。

    去最大的酒楼吃饭可以听到城里最多的八卦和秘辛。

    酒楼里的消息通常是传的最快最真实的。

    住最好的客栈上房也有原因。

    一是因为有隐私空间,如她们这样的武者,不出意外情况,每日卯时初就得练武,打磨技艺。

    二是方便她自己的暗卫能找到她,给她传信。

    如今不管是华敏沄自己从酒楼听来的,还是暗卫给她输送的信息。

    都表明西南府那边局势似乎比较严峻。

    南漠多了个她不知道的人,名叫尼苏布,如今是南漠北征的大将军,鲁耶尼亲封的北征大将军。

    据说是鲁耶尼的义子,狡诈奸诈,谢家军虽然暂时还没有吃亏,但似乎取胜也不是那么容易。

    尼苏布打着报仇的旗号,频繁叩关,且无论是用兵手法还是对战时候的奸滑,似乎都非常老道。

    最关键的是,南漠和大魏的西南府并不完全接壤,跟西南府接壤的是南诏,还有就是一个三不管地带的无妄森林。

    无妄森林是瘴气林,除非用乌那子那样的神医配置解毒丸带着,否则就是武艺再高强的武者,都没本事穿过瘴气林。

    何况,乌那子这世间只有一个,当年她华敏沄离开南诏,乌那子便也走了,托南宫墨给她带过一封信,言明:不用担心他,等他老了,累了就会去找她,不会跟她客气的。

    华敏沄见了这封信,哭笑不得的同时,倒也放下了担忧的心。

    就算有如乌那子这样的神医为尼苏布所用,但解毒丸哪里是那么好配的,还是一个军队那么多的人都需要,绝不可能。

    所以,尼苏布能频繁叩关,证明他借了南诏的道。

    不知道尼苏布和南诏如今的君主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形成如今的局面。

    对于尼苏布,华敏沄很重视。

    知道这个名字的那一瞬,华敏沄就在全方位的打听此人。

    据说,此人是华敏沄杀了鲁耶尼的弟弟之后收的,用南漠人的话来说,这孩子自小就拥有狼性。

    小小年纪,被鲁耶尼收为义子后,还自己改了名字,继承了鲁耶尼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在南漠,只有愿意为了主上赴汤蹈火的仆从在表忠心的时候,会这么干。

    因为听旁人说,鲁耶尼想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但因为他自己有爹娘,鲁耶尼不能完完全全把他当自己的儿子。

    因为这话,他亲自手刃了亲爹娘和兄弟姐妹,只为了成为鲁耶尼心中的“唯一”。

    不管此传言有没有夸大的成分,华敏沄都看出来这是个冷酷无情,心中除了血腥残暴和名利地位,什么都没有的人。

    他可能是一个比鲁耶尼的弟弟更加危险的人物。

128 运筹帷幄

    华敏沄自知道尼苏布开始,就一路上一直都让暗卫盯紧了他。

    她有种危险的感觉,但不明白这种感觉出于何处,但潜意识里就是感觉此人很棘手,万一哪一天他要干一场大的。

    这绝对是谢家和她承受不起的。

    不过,想归想,对于尼苏布,她不了解,还需要从长计议。

    眼看着就要过闵南府了,天色将暗,华敏沄跟未月商量着:“咱们进城吧,闵南府有一个聚福酒楼,甚是有名,咱们去那边安置。”

    当年,她和她爹也去过聚福酒楼,如今,重返故地,勾起了不少她少时的回忆。

    有甜的、有酸的、有暖的、有痛的……

    未月点点头,表示认同。这些日子进城,出城已经是常态了。

    距离西南府越来越近了,西南府一带因为南漠的关系不甚太平。

    因此,越靠近西南府,她们也不在外面露宿了,而是选择到城里来。

    盯着着来来往往的人,未月说道:“云少爷,这边一路举家搬迁的人似乎不少。”

    她这一提醒,倒是让华敏沄也注意起来了。

    官道上人很多,很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拖家带口,还拿着包袱、行李,脸上布满了风霜,很是疲累的样子,一看就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不仅如此,基本上都是些贫苦百姓,衣衫褴褛,愁容满面,前几日,她们在官道上已经零星的见过晚上有人露宿在外面。

    只不过越往闵南府走,人数越多。

    这些人的样子与其说是百姓,不如说是难民。

    华敏沄觉得很奇怪,这个方向可不是西南府过来的方向,若说西南府因为和南漠时有纷争,不太平,大家举家搬迁还说的过去。

    但这条管道连通的是暨东府和齐庆府。

    华敏沄和未月一路从北向南,走的是当年华秉佑带着华敏沄走的路,途径齐庆府。

    走到齐庆府那边,华敏沄没进城,不过没有什么异样,风平浪静。

    排除齐庆府出事的可能,那就只有暨东府了,八成那一带出事了。

    恰好,马车的正前方有一个老头,佝偻着身子,拖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孙子和小孙女,走的很是艰难。

    华敏沄让未月把马车停下,跳下马车,走到老头面前,问道:“老人家,冒昧的问一句,最近这一路走来,举家迁徙的人这么多,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很瘦小,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面黄肌瘦,显得眼睛特别大,见到华敏沄走过来,纷纷瑟缩着往老头后面躲去。

    那老头似乎吓了一跳,也一脸戒备的看着华敏沄,他挺了挺佝偻的背,站在前面紧紧挡住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

    语气坚定:“我不卖,我家孩子不卖,老头子就是饿死,也不卖。”

    路上一路走过的行人有看见的,却纷纷避让,有孩子的更是拉紧了自家孩子,走的远远的。

    大有千万不要牵扯到自己的意思。

    华敏沄皱皱眉头,既是为了老头的话语诧异,也是因为众人的举动,这要是没事才怪呢。

    看着祖孙三人宛如惊弓之鸟,华敏沄有些揪心,放缓了语气:“老人家,是怎么回事?我不买你家孩子,我是从外地过来投亲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问问。”

    又想起了什么,招呼未月:“阿未,快拿点馒头过来。”

    未月起身拿了五个馒头来,华敏沄低头看看眼巴巴看着她手上大馒头的孩子,那小点儿的女孩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她蹲下来塞给两个孩子手上:“饿了吧,你们快吃点馒头。”

    其他人虽然似乎比这祖孙三人看起来好点儿,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了想,她对未月说:“阿未,你看看还有没有饿着的孩子,把咱们的干粮分给他们。”

    大人肯定是管不过来了,有的孩子太小了,这样受罪,让华敏沄看着难受,先紧着孩子吃点吧。

    说着,对未月使了个眼色,未月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跳上马车,去找其他人问问情况。

    好在她们俩是习武之人,能吃得很,这一路干粮馒头囤了好多,未月盘算着,这官道上的贫苦百姓,一人发点儿,也尽够了。

    老头看到华敏沄递过来的馒头,两个孩子吃的狼吞虎咽的,有些动容,终于不再用看贼的目光盯着华敏沄了,他叹了口气,朝华敏沄俯下身子:“谢谢这位好心的公子。”

    华敏沄连忙扶起他,再次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头点头:“灾年啊,我们是暨东府那边的,前几年旱灾、洪灾轮番来,今年又遇到蝗灾了,那好不容易就要成熟的粮食一点都不剩啊,被那蝗虫啃食的干净。”

    本以为今年终于是个好年成了,没想到粮食就要熟了,来了蝗虫。

    老头还记得那铺天盖地的景象,想起来就揪心不已,那啃的是粮食吗?是他们的命啊!

    “我们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早几年,那有些条件的,不是投亲去了,就是搬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但今年也撑不住了,听说闵南府这边的知府是个好心的,愿意接收我们这些流民。”

    “我寻思着,咬咬牙,就带着孩子也过来了。”

    说着,他低头搓搓自己满是裂痕的手,很不好意思:“许多人家也是没办法,都卖儿卖女,有那坏人,人牙子这些看到女娃娃,都当街明抢啊,买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我就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实在不舍得孩子遭那份罪,所以看到公子,才有些冒犯了。”

    根据老头的说法,暨东府的知府压根就不管他们了,早几年旱灾,今年蝗灾,也没见朝廷有什么说法来,暨东府的官员们官官相护,他们有冤无处申。

    华敏沄眉头紧蹙,八成暨东府的长官都没有往上报,天高皇帝远,朝廷知不知道这事还要打问号呢。

    她虽然人在外面,但是汴京城的消息可是没漏过,这么大的消息没道理戊星他们不报给她。

    不过,如今廉王和理王争得厉害,皇帝不堪其扰,也许那长官报了,但皇帝没空理会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前几年旱灾、洪灾的,华敏沄也没在汴京城听到消息。

    她摸摸下巴,这暨东府的知府是哪一路的?只手遮天啊简直?

    看来得查查这个暨东府,如果老头说的都是真话,那蝗灾之下,就算暨东不报,如闵南府这样的临府,难免受到影响。

    而且蝗虫这东西,它们飞到哪儿吃到哪儿,西南府可也不远,要是也遭遇蝗灾,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事态非常严重,华敏沄寻思着,等未月打探完消息,立刻让未月联络汴京城,她得让华家帮她大量囤粮,通过特殊渠道运到西南府。

    将士们若是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还是提前备起来,万一到时候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朝廷什么的,华敏沄根本不指望,真要到了那地步,要粮还是要要,但可不能依赖本就对他们心怀不轨的大魏。

    老头几句话,华敏沄的思绪已经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半晌,她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愁苦之色的祖孙三人,一老两小,很是不易,警惕的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她凑上前,塞给老头一张银票:“老人家,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暨东府那么远的距离,能走到这儿想必累坏了,你们走快点,进了城吃点热汤食,尽快找个地方安置了。”

    “我见你家孩子脸色不好,别着凉了。”如今虽然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但他们一路走来,疲累交加,生病是常有的,孩子也体弱。

    老头低头一看,二十两的银票,吓得手都抖了,他当过村长,这银票还是见过的,他老泪纵横,说话都哆嗦了:“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

    一双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却怎么也不舍得真的递出去,有了这笔银子,他也能带着两个孩子在闵南府安个家了。

    这一路,他都在发愁,自己即便把孩子拖到闵南府来,也没法子生活,田地这些虽然变卖了,但因为灾年,好的良田也卖不出好价钱,中人压价的厉害,上等的良田卖出了下等田的价钱,就这也是求了又求的结果。

    一路上再怎么省,也花的他近乎绝望,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遇到了好心人。

    可是,实在也不能要恩人的银子啊。

    吃了人家那么好的大馒头,还要人家银子,他这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华敏沄摇摇头,小声道:“嘘,老人家不用推脱了,小心被人看见了!”

    老头实在推脱不过,他警惕的看看四周,发现真的没人注意,才拉着两个孩子硬要给华敏沄磕了三个响头,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华敏沄往旁边让了让,目送三人离开,她继续等在原地,等未月打听消息回来。

    ……

    汴京城里,不知道华敏沄又要有大事派给他的戊星正在给谢氏汇报消息,华敏佑也坐在一旁。

    “……廉王和理王今日又吵了起来,起因是为了翠烟阁的花魁花落雨姑娘。”

    华敏沄交代过戊星:只要她大伯大伯母,爹娘以及华敏浩问他们事情,就对他们知无不言。

    华秉仞兄弟几乎每天都要问戊星关于华敏沄的消息和汴京城的情况。

    华敏沄离开前,交代的虎之队早早就送到西南府了,对于汴京城里的情况,他们一致认为,闺女(侄女)不在,他们要给她看牢了。

    华秉佑冷笑一声:“真是丢进了南宫家的脸啊。”

    他对廉王的厌恨简直没法述说了。

    只恨不能立时手刃了他,还有狗皇帝。

    他忍着,他们华家也忍着,等着闺女亲手解决他们。

    谢氏脸色也难看的紧,闺女走了,虽说戊星他们时常汇报闺女的情况,她还是瘦了很多,做娘的,根本不能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她还是咬着牙,打理闺女留下的芳鲜斋和舶来品,要不是大嫂杨氏帮衬着,她得更累。

    但,骨子里她愿意这样,她闺女的东西,她要守好了。

    “我家沄儿才走多久,那畜生居然来好意思遣人来打探溪儿,被我撵出去了。”

    就是这样,她也不解气,如今听到廉王居然为了个花魁跟理王斗成乌眼鸡,那简直恶心的想吐。

    她华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居然跟个妓子在廉王心里是一样的。

    这样侮辱她家姑娘,真是罪该万死。

    戊星对这事也膈应,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嘴上还是说着安慰的话:“姑娘的布置已经起了效果,想必廉王和理王兄弟俩再无转圜的可能。”

    想到华敏沄早早就开始布置,如先知一般把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戊星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这大概就是自家主子常说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吧。

    其实,这是华敏沄一早就有的布置。

    花落雨是前世廉王的红粉知己之一,华敏沄深知这一层关系,也熟知廉王的尿性。

    花落雨在汴京城展露头角的时候,华敏沄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别看花落雨是个花魁,但是却不是个简单的。

    前世,跟了廉王后,花落雨用她在青楼的人脉帮廉王打探了不少的消息,为虎作伥。

    青楼楚官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

    今生,华敏沄说什么也不能让这花落雨再被廉王得了去。

    不过,这么一颗好棋子,华敏沄怎么可能浪费呢?

    花落雨崭露头角的时候,廉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华敏沄意料之中。

    廉王那厮肯定觉得花落雨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用着急。

    他忙着在皇帝面前争宠,忙着怎么找兄弟们的麻烦,怎么踩着他们突出他自己,根本没空和花落雨培养感情。

    兼之他那会儿还想着怎么把华敏沄还有田雪梅都收进囊中,分了他大部分心神,因此他还没来得及去把花落雨收入囊中。

    既是华敏沄早就预料到的,自然不会浪费这大好的机会。

    自开始设计廉王和秦王开始,华敏沄就从来没有落下过理王。

129 廉王心思

    理王不是喜欢温柔多情的小女子么?

    花落雨既然是花魁,自然有让男人倾倒的资本。

    而花落雨确实是以柔弱似水而出名的。

    华敏沄很清楚理王的尿性,前世今生理王就没喜欢过强势的女子,他娶得那些女子都是柔弱无骨的。

    犹记得前世,理王府的女子不是今天生病就是明天生病,是请太医最频繁的王府了。

    理王迫于形势,被淑妃逼迫着,不得不求娶于她。

    那会儿,被淑妃逼迫的最惨的时候,理王苦闷无比。

    恰似那时候,“偶遇”了命运凄苦、姿容无双、温柔小意,又心里眼里全是他的花落雨。

    而还没有遇到廉王的花落雨岂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

    她在“偶遇”理王的前一日夜里收到一张从窗口投递到她床榻上的纸条,纸条上说的很清楚,让她第二日去汴京湖等着,一定能遇到能改变她命运的真命天子。

    她不知道是什么人递的纸条,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的恶作剧,但是对于地位和荣华富贵的渴望还是说服了她自己。

    第二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打扮一新的去了,没想到是真的。

    此后,杏花微雨,理王和花落雨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

    两人在那儿情意正浓,那边廉王还不知道自己被撬了墙角。

    过年那会儿,一场雪灾改变了朝中许多局势。

    京兆尹振雪灾有功,帮着百姓搭建被雪压倒的房屋、收尸、治伤、送一些粮食、被子等物资,让百姓们才能平稳度过这个难捱的冬天,确实干了些实事。

    因为这,理王在皇帝面前大大的长了脸。谁让他担了分管的名呢。

    皇帝在大臣们面前夸了理王好几次,大大奖赏了一番,言语间是越来越对理王满意了。

    甚至说出了“你是朕最满意的儿子。”这句话。

    理王得意非凡,红光满面,很是嘚瑟。

    尤其是和廉王说话时候的样子,那睥睨的表情,小人得志的样子快把廉王呕死了。

    这让屡屡受挫的廉王怎么受得了,简直恨毒了理王。

    不仅是理王这儿不让他省心,其他事廉王也很不顺利。

    年后,大约也有雪灾的因素,天气极端变化,又兼之边境不太平,皇帝终于头疾犯了。

    不过似乎没有前世严重,但是经常性、间歇的疼痛还是让他暴躁易怒,力不从心。

    太医们都治不好,为这事,皇帝差点把太医都杀光了。

    廉王终于看到希望了,这不就是立功的机会来了么?

    他想起了前世的刘太医,专治头疾的。那位刘太医就是从民间找来的。

    殊不知,等他去找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找起。

    茫茫人海,宛如大海捞针。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这刘太医是哪儿人,打听起来也没个章程。

    其实刘太医早就被提前收到消息的华秉佑兄弟保护起来了,并且抹去了他原本在乡里的痕迹。

    廉王自然无处可寻。他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转世了一回,有的人转没了?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可是转世一回,前世原本很厉害的人,今生他有很多都感觉平平。

    他那些心腹也没有前世的机灵劲儿,让他很是烦恼。

    他现在已经能看明白,命运如今似乎不是一成不变的,今生他想当皇帝还是需要好好筹谋。

    但是,立功机会白白溜走了,他简直是诸事不顺,太不甘心了。

    因为头疾,皇帝将选秀的事又搁置了,他本来想找皇帝给他指婚的事也黄了。

    不过,他想让成贵妃去跟他爹说,指婚华敏溪给他。

    但他母妃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非是他不知道华敏沄的死有些蹊跷,他身在皇家,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但,这华家女肯定要娶,还必须是华家二房的。

    那十几万两银子被田雪梅和他那该死的管家败给人家华家后,他已经快要穷疯了,如今想要打赏一下什么人,或者去招募一些可信的幕僚或者有识之士,他连银子都拿不出来。

    这日子太难太难了。

    所以,华家女娶回来,他才能得回银子甚至还有兵权。

    毕竟,杜横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过年那会儿他回寅中府,回来跟他说,快了,兵权就要到手了,可是如今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杜横更是连回寅中都不敢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杜横那儿,廉王已经失了兴趣。要不是杜横身为将军之子,他真想宰了他,以消他心头之恨,这么多年浪费了他多少感情和银子。

    对杜横失去了兴趣,连带着对谢家就越发渴望。

    可是,他这一腔心思,成贵妃可不知道。成贵妃觉得她儿子疯了,失去理智了。她的理智可还是在的。

    不说华敏溪年纪还小,就华家那华敏沄在见过皇帝后,不明不白的死了,成贵妃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隐约知道这事八成皇帝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可说,因此,她死活是不愿意去触皇帝的霉头,还苦口婆心的劝儿子放弃。

    廉王自然不肯,但他说不过他娘,好在如今皇帝选秀也不选了,他想着过一阵子再说吧。

    田雪梅被他嫁了,华敏沄死了,廉王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了。这时候,廉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红粉知己,他未来打探机密的好手。

    然后,他兴高采烈的准备去找花落雨的时候,发现花落雨被他的死对头占了。

    这还得了?!

    比起廉王,理王更觉得一头雾水,明明是他先遇到花落雨的,廉王这厮偏要说花落雨是他的女人。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新仇旧恨涌上来,于是两人先是在知翠阁大闹了一场,说骂还不顾,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人居然当场扭打了起来。

    这样还不够,把知翠阁砸了以后,又在街上不管不顾的打了起来。

    全汴京城可是好好的看了一场热闹。

    华家人对廉王的动态清楚的很,华秉佑拍拍谢氏的手,似是安慰:“我已经跟刘御史说好了,明天参他们一本,把这事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们捅出来。”

    谢氏没接话头,蹙着眉头,很是讥诮:“皇帝忌惮咱们家,也不看看自家儿子什么样?臭狗屎一般,谁家想不开,要把女儿嫁过去,别害人了。”

    她优秀无比的孩子因为这臭狗屎一般的人,被迫远走,她心里的恨根本无法平息。

    华秉佑知道谢氏心中所想,他也恨,但这世上事情并不是都如他们所想,那廉王、理王再怎么恶劣,掸就凭他们的身份,趋之若鹜的太多了。

    “夫人此言差矣,这世上为了荣华富贵而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成贵妃可是在想着把成家女嫁给廉王呢。”

    “最可笑的是,勇国公对此事乐见其成。”

    这种事,其实华秉佑觉得讽刺的很。

    廉王什么样,难道身为舅父的勇国公不清楚吗?

    之前那田雪梅的事情,他们华家自有渠道查的清楚。

    田雪梅如今和赵勤之过的那日子,用水深火热简直不足以形容,生不如死还差不多。

    田雪梅身边和赵勤之身边都有廉王的人,田雪梅或者赵勤之痛苦的想求死都不能。

    真的是让田雪梅和赵勤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说华家对这两个人也是恨的不行,但也瞧不上廉王的手段。

    除了让人觉得他心胸特别狭隘又歹毒,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真要咽不下那口气一刀解决了倒也让人敬他是条汉子。

    廉王的这些事,勇国公能不知道吗?

    说来,那田雪梅再不堪也是勇国公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那勇国公不仅没说什么,上赶着把那成二姑娘往廉王手上送。

    成大姑娘要和青龙将军府联姻了,成二姑娘想嫁给廉王。

    打量别人是傻子不成,这青龙将军府的兵权能落在廉王手里?

    皇帝怎么可能同意?!

    他忌惮儿子的很,到现在都没立太子。

    勇国公如今年纪越发大了,越老越糊涂,真是想当国丈想疯了。

    华秉佑心里狠狠腹诽了一通勇国公府。

    谢氏倒是没有这心思管勇国公府的死活。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让闺女回来这件事上,还有家中两个小儿女的事。

    大闺女走后,洋儿和溪儿变了很多。

    家里觉得他们小,沄儿还活着这么机密的事情自然不会告诉两个孩子。

    除了华秉仞、杨氏以及华敏浩,就是他们夫妇知道这事了。

    洋儿头一次和人在学堂里打架,就因为勇毅侯府的两个小子说了沄儿闲话,说她没福气之类的。

    洋儿把那两个小子打的半死,要不是夫子拉着,估计得把人家打死了。

    他像个露出爪牙的小老虎,只要谁敢说沄儿半句话,他就会上前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不仅如此,他也不搭理华敏波了,只因为波儿和勇毅侯府那几个小子关系好。

    洋儿一瞬间好像长大了一般。回来以后不仅发奋读书,还把沄儿原来留下的一些武功书籍都拿出来,求华秉佑给他找了个武学师傅,教他练武。

    原本还有些淘气玩闹和天真,仿佛在沄儿走的那一天,全消失了。

    溪儿也很反常,每天除了每日和家里的姐妹一起念书,也不出去玩了,就是安静的陪着她。

    谢氏心疼孩子,让溪儿出去玩,她死活不肯,问她什么也不说。

    她看了实在心酸。

    前段时间,洋儿那孩子大约是从他们平日里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出了什么,突然跑回来问她:沄儿是不是没有死。

    彼时,溪儿也在这儿,她迟疑了一刹那,就看到两个孩子放光的眼,她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每次说一次沄儿死了,她的心也如刀割一般。

    虽然千叮咛万嘱咐两个孩子不要说,她还是有些忐忑。

    想到这,她撇开华秉佑,转向戊星,问道:“阿戊,洋儿和溪儿知道了沄儿的事,这事告诉沄儿了没有。”

    戊星笑道:“夫人放心,姑娘并不介意,洋哥儿和溪姐儿是聪明的孩子,自有分寸,他们也长大了,这事知道了也无妨,万不可让他们移了性子。”

    “姑娘有交代,今后她不在这家里了,洋哥儿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溪姐儿也要多体贴父母。”

    只是,固然有洋哥儿聪明的成分,但一个孩子能看出蛛丝马迹,证明无论是华秉佑和谢氏他们,还是他们暗卫都有疏忽的地方,还需谨慎。

    因为这事,他们暗卫内里又重新整顿了一遍。

    华秉佑和谢氏自也不是孩子了,这个问题也想到了,和华秉仞一家今后更加谨慎不提。

    他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事情,赢则天下太平,输了的话,丢掉的可都是命。

    翌日,廉王和理王果然如华家所想,在朝堂上就争执起来。

    皇帝扶着脑袋,半倚靠在龙椅上,脸色很难看。

    不仅是很难看,简直可用铁青来形容了。

    不过,两人根本不自知。

    廉王:“刘御史此言诧异,非是本王得理不饶人,实在是老四欺人太甚,那花姑娘可是我的女人。”

    他嘲笑刘御史:“是个男人,谁能冷下这口气?莫不是刘御史你能?”

    刘御史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接话茬。

    理王没空打理刘御史,直接杠上廉王:“你做梦呢,我和花姑娘早就认识了,落雨根本不认识你,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本王告诉你,本王马上就奏请父王,给我指落雨为侧妃。”

    他脸上被廉王这王八蛋打的伤还没好,真是够够的。

    廉王被他这么一激,也气炸了,理智什么的彻底没了,他倏忽转头,对着上位:“父皇,老四信口雌黄,那花姑娘真是儿臣的人,老四横刀夺爱。”

    他绝不能让花落雨落在老四手里,前世,花落雨帮他收了多少有用的情报。

    因为她,他掌握了多少人的把柄在手上,让他们为他所用。

    倘若花落雨落在老四手上,她就会帮老四干这些事,那以后皇位莫不是老四的。

    他还有什么想头?!

130 都不好惹

    廉王不依不饶,死活咽不下那口气,但理王从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理王:“父皇,还请给儿子指婚,花姑娘才情出众,儿子心悦之。求父皇成全。”

    理王性格鲁直倔强,华敏沄一早就把他的脾气摸的准准的。

    这事,要是换到奕王身上,哪怕是秦王呢,都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可偏偏是理王呢。

    华敏沄算是看明白了,这廉王和理王可能是生生世世的仇敌,永远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理王平日里还算好沟通,至少他身边的人,甚至他二哥奕王,都觉得他除了冲动一点,没毛病。

    可是,这一遇到廉王,他就哪哪儿都不对劲儿了,任何一句廉王说的话他都能挑出刺来,任何一个廉王做的事他都觉得看不顺眼。

    甚至,看到廉王站在他面前,他都觉得跟看到一坨狗屎一样,膈应的慌。

    什么都要争上一争,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本来理王对花落雨可能只有八分喜欢,新鲜感作祟,理王又不傻,可能本心上想着,一个青楼女子,能给她赎身,当成外室养在外面,自己闲暇的时候去看看,放松身心,真是太妥当了。

    奈何廉王一抢,就变成了十二分喜欢。

    不仅是十二分喜欢,还是非娶不可了。

    理王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廉王能娶的女人为什么他不能娶,他要给出更优的条件,赚取美人的芳心。

    不过到底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丝理智,没敢说娶花落雨为正妃。

    不过,这也让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华秉佑和华秉仞站在朝臣的队伍中,看着这一场闹剧,心里却是对自家闺女/侄女越发的佩服,这对人心的把控能力,也是前无古人了。

    谁家孩子能够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

    只有他家孩子这么能干。

    不同于华家兄弟心里面嘚瑟自家孩子的优秀,满朝文武除了在最前面咋呼的廉王和理王,还有一边满脸焦急在皇帝、廉王、理王三者之间看来看去的奕王,其他人鸦雀无声。

    仪郡王站在最前面,低垂着眼睛,掩藏着眼中的悲哀。

    这就是南宫家族的皇族一脉?!

    这就是大魏朝的皇室?!

    把一个妓子拿到这朝堂上来讨论,还都说要娶妓子为妃。

    仪郡王只觉得荒谬无比,朝堂之上是讨论这些的地方吗?

    有多少大事排着队等着被讨论?

    雪灾不用管了?那雪灾冻死了多少百姓?京兆尹打了头阵,可是剩下的事情,不需要讨论吗?该发多少抚恤的银子,有些坍塌的屋舍怎么加固,这些死了多少人的事,不值得在朝堂上讨论吗?

    不知怎么的,仪郡王忽然就想到华家那个丫头,华家丫头死的冤,这里面的蹊跷,仪郡王人老成精,看的透透的。

    也实在是看不上,甚至鄙夷皇帝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人家一个小姑娘。

    他和仪郡王妃因为这事,在家叹了很久的气,最后华敏沄的葬礼他们也都去了。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啊,之前天气极变,只有她想到每日施粥的时候,提醒百姓注意天气,让他们加固房屋,提醒他们囤米粮,连瓦片这些都给他们准备的好好的。

    可以说,如今汴京城里有这样的局势,不是他们这些官员努力的结果,更不是这些皇子和宝座上的皇帝有什么建树,是因为那孩子打下了好的基础。

    她用她强大的号召力,用她的爱心和善良,硬是把那些本来可能因为雪灾过的更惨的百姓给挽救了回来。

    皇帝还有脸打赏理王?要他说,打赏京兆尹都比打赏理王强太多了。

    仪郡王闭闭眼,他对这个皇帝侄子太失望了。

    太祖也算一世英名,怎么继位者这么不堪?他忽然想到那飒爽英姿的谢太后,和福王那孩子。

    说起来,他们都有谢家的血脉,华家孩子也有谢家血脉。

    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华家那孩子出殡的时候,汴京城多少百姓来送行?

    不仅是城里的,还有城外的。

    如今,她不在了,可是华家人把她的芳鲜斋和舶来品经营的很好,前几日她的海船又出海了,无论是芳鲜斋、舶来品还是海船上的那些掌柜、小二、水手他们就好像那孩子还在,听说没有一个离开的,兢兢业业做着事。

    仪郡王觉得这就是人格魅力,只可惜皇帝和他的儿子们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止仪郡王,庞相他们也觉得很荒谬,站在这朝堂之上,庞相真想拂袖而去。

    就算雪灾已经得到遏制,西南府那边,南漠还在不停的扰边的事不用问了?

    让谢家在那儿死撑?皇帝是真不怕寒了谢家和将士们的心。

    庞相心里的愤懑简直都要冲出来。

    本来他和华敏沄的外祖父谢广松的私交就不错,南漠扰边他跟着着急,没想到他上了好几日的折子,还让同僚们一起上折子讨论这事,皇帝根本不上心。

    粮草到现在都没安排上。

    他已经私下里联络好友、同僚、和华家一起,给西南府运送一些粮草,谢家也一直私下里跟他们联络着,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朝廷不出粮,居然还想让人家打仗?!

    庞相简直恶心坏了,看着眼前的闹剧,他如今上朝怎么就越来越不得劲了。

    还有钱塘江昨日的奏报,发生了洪涝灾害,也没见皇帝着急的。

    战争不管,灾害不问,在朝堂上讨论一个妓子?!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魏将亡啊。

    这朝廷上站的老臣不少,不管是什么派别的,大家心里普遍的想法都和仪郡王以及庞相差不多。

    这个朝廷令他们太失望了。

    那边,皇帝一家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还在争的起劲。

    廉王:“花姑娘本来就是我的人,老四你怎么能对你未来的嫂子有非分之想?”

    理王嗤笑:“是你对未来的弟媳有不轨心思吧?我……”

    “够了。”是宝座上再也忍受不了的皇帝。

    皇帝瞄了瞄迅速偃旗息鼓的两个儿子,招招手:“来福,去把那个花什么的妓子给我杀了,免得朕的儿子为了她兄弟阋墙。”

    来福恭身应是。

    廉王和理王大惊失色。

    理王一把抓住来福:“大总管,这不能啊?”

    又转向皇帝:“父皇,这不能,求父皇饶了这次。”

    这倒是体现出理王的一点情意来,至少他还敢据理力争,比在一边除了一开始惊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任何动作,死抿着嘴,不说话的廉王好太多了。

    众臣心里明镜儿似的。

    皇帝却是冷笑:“饶?饶不了?你不娶她了?”

    理王这会儿和廉王相争的火气迅速下去了,他甩甩头:“不娶了。”他就把花落雨养在外面好了。

    皇帝默了默,瞥瞥不说话的廉王:“你也不娶了。”

    廉王摇摇头,女人多的是,没有花落雨,他照样可以找到合适的情报头子,说不准这今生的花落雨跟杜横他们一样,也不如前世厉害。

    最关键的是,万不可为了个女人惹父皇不开心。

    自己真是失去理智了,为了个妓子在父皇面前跟老四那个傻货吵架,真是……

    不过他这么谨慎,却还是惹皇帝不快了,毕竟理王最近做了不少实事,皇帝心里这个儿子还是会做事的。

    又看到奕王一副要帮理王求情的样子,想到这两兄弟感情真好。

    皇帝自己虽然是杀兄杀弟夺得皇位,但却不希望自己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他更倾向于他们能和睦一些。

    虽然他知道不可能,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但看到奕王和理王关系好,虽然不知道能好到哪一天,他还是觉得欣慰。

    两相加成,花落雨这事他在理王那儿也就轻轻揭过了。

    再回头看廉王,哪哪儿都不好了。

    “朕记得你不是在禁足?怎么跑出去了?还去青楼了?”

    “……”廉王百口莫辩,虽说被禁足这种事情也就是说说,只要皇帝没真的把他的墙封起来,出来一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别人就算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奈何这次问的是皇帝本人,廉王敏锐的感觉到皇帝对他生气了。

    廉王又羞又恼,这都是理王害的,结果他那边什么事都没有,他这边却要被较真。

    是理王,抢走了父皇该对他的宠爱和信任。

    父皇也是识人不明的,他才是皇位的不二候选人,理王这短命鬼很快就要死了,只有他能安稳的坐上皇位。

    难道今生的父皇魔怔了?!

    简直处处跟他作对。

    先是在秦王跟他的事情中,各打五十大板,他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他辛苦进献前朝遗毒,还被他忌惮。

    然后他想娶华家女,不肯。

    他如今连要个妓子都不肯?

    这还是他的父皇吗?

    这么想着,廉王心里其实对皇帝也恨上了。

    不过心里恨归恨,皇帝说话却是不好不回答的。

    “……儿子在府里实在憋的难受,想着父皇应该快要消气了,马上就要到父皇的万寿节了,儿子想给父皇寻一些出色的礼物,所以出门了。”

    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哦?你帮朕选礼物选到妓院去了?”

    “……我……”

    还没说话,皇帝根本不想听了,拿起一直在手上盘着的玉件就甩到廉王脑门上:“混账东西,还撒谎?不要命了?”

    “滚,既然府里住的不舒服,就滚到大理寺去住着吧。”

    说着,也不看廉王脑袋上瞬间砸出了大红包,他站起身,一声不吭的退朝了。

    他头疼的厉害,不想在这了。

    至于国家大事,皇帝大概没想到。

    廉王没想到皇帝这么狠。

    他的头都被砸破了,还让他去大理寺?

    他不顾理王的嘲讽,一言不发的站起来。

    脸色阴沉的厉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看任何人,就这么走了。

    理王也不在意,他心情好着呢,父皇没跟他较真花落雨的事,花落雨的命也保住了。

    等于是默认了花落雨是他的人了。

    下面的众大臣也三三两两的散了,朝堂里出奇的安静,除了走路声,竟然连寒暄等声音都没有。

    仪郡王走在最后,和庞相相互看一眼,又迅速移开眼去,什么也没说,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汴京城里这么热闹,华敏沄可不知道。

    不过,她这里也不差。

    她如今进了城,未月打探消息也回来了。

    “……暨东府的知府叫周晓丰,他根本不是靠科举走出来的,原本就是个举人,后来做了暨东下面的晴因县的师爷,后来县令出事了,他就坐上了代县令的位置,后来得到长官赏识,一路走到现在。”

    “属下查了下,周晓丰上面的贵人是廉王殿下,他也从不避讳这件事。”

    甚至经常和人吹嘘,说自己如何得廉王看重,回京述职大会时候还去廉王府坐了坐。

    甚至说自己有个女儿,长得天香国色,要送过去给廉王做妾。

    这暨东府的乡绅和员外很吃他这一套,可以说周晓丰就是皇帝一样的存在。

    他还在暨东府大兴土木,造了一个大宅子,里面有二十位美女,他每天如同皇帝一般,翻牌子招美女侍寝……

    华敏沄笑笑,周晓丰这么大张旗鼓,反而不一定是廉王的人。

    廉王身边的人,她不说个个认识,但也不能是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不过,看到有人跟廉王做对,她心里可舒坦了。

    不过,周晓丰也不是好人。

    身为一地的父母官,连点仁心都没有,换在她当政的时候,这种人只要被抄家处死的。

    其实,不说她也知道,这周晓丰不是理王的人,就是秦王或者奕王的人。

    华敏沄更倾向于理王,秦王自被圈禁,基本上就是树倒猢狲散,等于已经没有争储的希望了,自然没什么人搭理了。

    奕王聪明是聪明,但还留有一丝亲情,福王中毒那会儿,也只有他去看过一次福王。何况,她感觉他对皇位没什么野心,不过不排除此人心机特别深沉,华敏沄没看明白也说不定。

    理王说是鲁直,但前世让廉王到死都很反感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反正,都不好惹。

131 又遇山匪

    闵南府城热闹非凡,吃了晚饭,华敏沄和未月还出去逛了逛。

    沿街人声鼎沸,一派繁荣的景象。

    自南向北,华敏沄和未月少说也走过了八九个府城了,各个府城之间还是很有些差距的。

    闵南府知府叫钱海逸,华敏沄前世就很了解,是个直臣。虽说是直臣,但也不是愚昧不化之徒,为人外圆内方,实在当得上能臣二字。

    这里的府城军由韩学为将军负责。

    每个府城都有自己的府城军,由朝廷外派的将军来统领,主要是保护一府安全,另外也是为了预防有特殊的事情。

    好比外敌入侵之时,比如谢家军若是在应对南漠之时,遇到突发事件,需要回援,府城军也可以顶上一把。

    只不过,人数不多,每个府城最多也不能超过一万府城军。

    韩将军是去年刚派过来任职的,原来的姚将军官升一级,走了。

    韩将军华敏沄不了解,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还记得华敏沄那姑母华淑兰嫁的安阳侯周家吗?

    这位韩将军恰好就是由娘舅家养大的周家嫡长女的夫婿。

    周大姑娘也是个狠人,回安阳侯府期间备嫁期间,把华淑兰整的够呛。

    最狠的是,人家还处处站在理上,华淑兰是既没有人家的手段,也没有人家的理。

    直到现在,华淑兰提起这个周家嫡长女,都是咬牙切齿,却也毫无办法。

    华敏沄虽然没见过此人,但是很欣赏她,年前,华淑兰的长女周倩嫁了,嫁的是礼部员外郎的儿子。

    这人选是周大姑娘挑的,回去说服了安阳侯。

    华敏沄听说这事,觉得周大姑娘做的很对。

    周倩被华淑兰惯的不着四六,那礼部员外郎是个好人家,就是为人迂腐,家里规矩比较大,他儿子和他一样,是个极为端方之人。

    周倩嫁入这样的人家只有好的,约束了她的个性,从长远看,对她自己也有好处,也不会给安阳侯府招祸,作为周倩的外祖家华家,大约以后也不会被周倩带累。

    又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实在是不错。

    不过,周倩和华淑兰可不觉得好,不过她们拧不过周大姑娘。

    至于那华淑兰唯一的儿子周金虎,也不知道周大姑娘用的什么法子,周金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长姐。

    也不敢过于为非作歹,多生事端了。

    对此,华敏沄只有佩服的劲儿,看看人家这长姐做的,再看看她自己,自家亲生的弟妹不说,那华敏洁到犯了事,被拖走都不服她呢。

    周大姑娘的娘舅家是江南望族,风评很好。

    韩家也在江南,是周大姑娘的外家亲自替周姑娘挑的,听说周姑娘还掌过眼,点头同意的未来婆家。

    由此推彼,这位韩学为将军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严格说来,华敏沄还得叫人家一声表姐夫。

    只不过,周大姑娘虽说对华家没什么仇怨,见了华家长辈也是客客气气的,但人家心里可不觉得华家是她的外家。

    再者,就是人家认华家为外家,华敏沄也不敢跟人家相认。

    毕竟如今,她可是一个死人呢。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还改名换姓的,怎么认。

    华敏沄也没有要认的意思,就算这韩学为是个华敏沄完全不知道的人,就凭钱知府对韩将军的态度,华敏沄也能推断出韩将军人品差不了。

    这府城人人都知道,韩将军常常和钱知府相约在一起喝酒,分属文武正营的两人格外相契。

    钱知府前世就和谢家关系不错,和钱知府关系不错的韩将军,华敏沄自然有理由相信他没有对谢家图谋不轨之心。

    虽说是皇帝派过来的,但是皇帝派出来的多了,自然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比起韩将军,华敏沄对钱知府倒是更加的好奇和欣赏。

    这钱知府真是一个善心人。

    暨东遭遇灾患,他一点没有推脱的就开了府门,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进来谋求一片容身之地。

    华敏沄眼瞧着府城里那些商贾之家,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施粥赈济,还有一些衙役不时的在街上巡逻,大约是怕这人多了,避免发生纷争或者哄抢食物的事件。

    显然这些事都是钱知府提前打好招呼和安排的。

    以小见大,这才最体现了一个好官是真正怎么做的。

    难怪前世,这钱海逸在外面做官的时候,传说他离开哪儿,哪儿给他送万民伞,不得不说这就是为百姓们做实事的好官。

    有这样为民着想的官,这府城治理的肯定差不了。

    华敏沄在府城感觉很舒心,晚上在客栈睡了个好觉,未月把华敏沄交代的事情已经通过他们暗卫特别的渠道传入汴京城了。

    华敏沄假死之后,华敏沄的海船又回来过一次,其中,带回了一些大魏还没有的农作物,比如玉米种子、红薯、土豆。

    还有一种占城稻,属于稻谷的一种,但是比之如今大魏的稻谷,更像后世华敏沄见过的那一种,可能更加高产。

    除了这些,还有石榴、葡萄等水果作物。

    水果作物不提,其他的玉米、红薯、土豆和稻米都是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早在上一回海船回来之后,华敏沄就让戊星他们转告她爹娘以及大伯他们,帮她找个大庄子,专门种植这些。

    以备不时之需。

    玉米、红薯和土豆不需要多好的土地,沙地或者是下等田地就能种植。稻米不仅需要好点的土地,对气候也有要求。

    那一回,因为这事,华家还请周大姑娘在其中引见,请周大姑娘的外家金家帮忙,在江南弄了个大庄子,专伺稻米。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暗卫早就报过,长势甚为喜人。

    原本华敏沄是盘算着这些粮草是等她哪一天积蓄够了能量,兴兵起义时用的。

    那会儿,华敏沄已经有了谋反的念头,自然不能不做准备。

    那批种子她是一颗都没流出去,循着第一世的记忆,将种植这些作物的方法写了下来,又让暗卫给她找了积年的老农人,帮着她伺弄。

    没成想,如今倒是要先派上用场了。

    华家明面上用银子大量收购粮草,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毕竟谁都知道谢家和华家的关系,这个粮草的数量就很有说头了。若是收购太多,那皇帝难免忌惮,到时候寻个由头先拿华家开刀,那可就完蛋了。

    这些暗地里的,就成了华家、她和谢家的底牌。

    等到成熟了,全部运到西南府来,她如今想到这一茬,也顺便让未月通知了虎之队,让谢家早早的把大粮仓备好了。

    南漠不知道要骚扰边境多久,朝廷连个粮草都不愿意派,天天故左右而言他,摆明了就是想看着谢家和南漠两败俱伤。

    没准,皇帝还觉得这样最好,耗不死谢家也能让谢家元气大伤,到时候他再派心腹来接管谢家军,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就把谢家兵权收回来了。

    此举寒了多少老臣的心华敏沄不知道。

    但,将士们等不起,他们就不是寒心了,可能是丢命了。

    朱雀军就是谢家军,那些军中的老兵老将,和谢家人打成一片,早就已经不可分割了,对谢家人来说,这些都是异性家人。

    还有在战火中挣扎的百姓。

    只可惜上位者看不到这些。

    反正死来死去的,又不死他们。

    华敏沄可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让谢家军全军覆没,今生能准备的自然早就留了一份谨慎和戒备。

    其实,要华敏沄来说,皇帝就是太蠢了,自以为他的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似的。

    须知,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人精。他想达成他的美好愿景,那是做梦。

    原本没事的时候,看不出来皇帝有多蠢,这几年战争、灾患各种事情,华敏沄冷眼看着,这位皇帝就没一件事做的亮眼的。

    真的是做个守成之君都是勉强了他。

    除了阴狠毒辣,争权夺势,他就没别的本事。

    廉王真是像极了他。

    翌日,华敏沄和未月就离开了府城,继续往西南府的方向去了。

    谢家早在她化名谢云之时,就放出了风声,为她造势。

    说谢家有一个旁枝孩子谢云继承了谢家的神力,谢将军很是欢喜,要将他接回来,替军中效力。

    可以说,谢云还没有出现,可是朱雀军中已经有了她的传说了。

    这是华敏沄的意思,起初华秉佑是不同意的,闺女死遁远走已经令他不能接受,最后还要上战场,让他情何以堪。

    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华敏沄坚持的事情,他一般说服不了。

    华敏沄本身就带着一股不甘离开的汴京城,她既然有谋反之心,怎么可能愿意缩在后面。

    自然是要先去战场上拼杀几年,等她羽翼丰满了,再杀回汴京城。

    因此,这个风肯定是要放的。

    不过,越往西南府去,华敏沄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一日,华敏沄预估着能到黄岩城,此县城距离西南府已经不远了,还剩两个城,雨路城和飞絮城,就会出了闵南府,到西南府了。

    半个月前,华敏沄就收到消息,尼苏布不知道什么情况,忽然退兵了。

    华敏沄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会退兵,尼苏布阴险狡诈,在谢家军的围追堵截之下,还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自己也没有伤筋动骨,退兵未免也太容易了?!

    谢家也是防守的很紧,对这事没有松懈,依然守在边境处。

    但,半个月过去了,尼苏布的军队连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谢家的探子来报,他们已经不在边境线了,已经走远了。

    看起来貌似真的退兵了。

    谢家目前还没动,依然坚守在边境线上,但长时间下来,将士难免疲乏。

    但,自听到这个消息,华敏沄就有一种危险之极的感觉,她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肯定有什么点被她疏漏了。

    本来进城的时间安排的是妥妥的,但,路上有事耽误了。

    路上,遇到了一群山匪打劫一户商贾。

    既然遇见了,没有不救的道理。

    眼看着人家就要招架不住了,华敏沄和未月出手把山匪给捆了。

    问清楚了那些山匪的来历,发现不是什么灾民落难成匪的,就是山匪窝里出来的山匪,坏事做尽的那种,华敏沄问清楚了他们老巢在哪儿,就一人一刀背敲晕过去,让那商贾请的镖师负责押运,等到了黄岩城交给县太爷,端了那山匪窝子,也算是好事一桩。

    这一耽搁,就错过了进城的时间。

    那商贾姓刘,大腹便便,憨态可掬的样子。

    年纪看起来不小了,镖头他们都叫他刘员外。

    据刘员外自己说,自己是做皮料生意的,这次赚了些银钱,家中爹娘来信,说身体不好,他便带着一家老小回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了镖师一起。

    没想到这些山匪太凶了,根本招架不住。

    华敏沄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是他们抵挡不住,就要殒命的时候,千钧一发被华敏沄他们救下了。

    为此,刘员外千恩万谢,还把自家老妻,儿孙一起叫来,说要拜见恩人。

    正好一路行走,他们一群人就结伴而行了。

    眼看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华敏沄和未月本打算在城外露营了,刘员外如何能肯呢?!

    “恩人若是不嫌弃,就去我们家吧,我们家就在黄岩城边不远的下河村,爹娘都在那边,家里的地方还算大,恰好恩人过来,也让我们一家人做东,感谢恩人一番。”

    刘夫人也在一边不停的点头:“恩人尽管过来,若是不让我们感谢,我们这心里实在难安啊。”

    刘夫人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人家救了他们一家的命,想要感谢,人家还什么都不要,还为了他们错过了进城,如果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提供不了,真是良心不安。

    刘家一家老小都眼巴巴的看着华敏沄和未月,华敏沄实在推脱不过,实在盛情难却,便也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便驾着马车,往下河村去了。

132 悬崖边上

    刘员外不愧是刘员外,回来以后,不仅村长和百姓们都来迎接了。

    家里里里外外都已经安置的妥妥当当,保证他一回家,家里就能开席面了。

    看来是估摸着刘员外回来的时间,家里的仆从早早就把接风宴的吃食备好了。

    听刘员外介绍华敏沄是他们刘家的恩人,上到村长,下到刘员外的父母都很感激。

    村民们也一个个过来说着感谢的话。

    村长也姓刘,这个村大部分都是姓刘的,他们都是一个宗族亲戚。

    刘村长对待华敏沄两人的态度好像华敏沄也是他家恩人一般。

    “恩人是从哪儿来,听口音似乎不像我们这儿人?”

    华敏沄有些好奇,她自小就在各地奔波,哪儿的话都学过一些,只不过,都不纯正罢了。

    “哦?刘村长猜猜我是哪儿人?”这口音问题以前没注意过,如今被村长一提醒,倒是让华敏沄好奇中也有些警惕。

    她所谋事大,任何一点都是不能疏忽的。

    刘村长像是被问住了,想了想,有些赧然:“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说来老汉也没去过其他地方,最远也就是黄岩县城了。”

    “不过,去年有一个小乞儿来掏过一碗水,老汉看他可怜,还留着他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不告而别了,他说他是北边来的,我寻思着恩人口音跟他有些像,所以觉得恩人估计也是从北边过来的。”

    华敏沄点点头:“是呢,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来南边是为了参军的。”

    华敏沄似真似假的说了些,却是没有深入。

    村民倒是七嘴八舌起来。

    村民一:“恩人为什么要投军啊,你们二人在外,家里该多不放心啊。”

    实在不能理解啊,在他们的认知里,投军要么是朝廷硬性征召,要么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才去战场上拼命的。

    这恩人长的清秀无比,还带着侍从,听刘员外的意思,还身怀武艺,一看就家境良好,何必去投军啊。

    村民二也附和:“是啊,莫不是有什么难处,恩人只管说来听听,咱们虽然都是小人物,但是能帮忙的肯定帮忙,你们还救了咱们刘老八,我们感谢你呢。”

    刘员外在刘家族中排行老八。

    村民三也出谋划策:“听说,只需要交足银子就能免服兵役,村长,你明天去城里帮着问问,恩人真要有什么困难,咱们也不是不能帮忙的。”

    村民四:“今年看情况,收成肯定不错,咱们知府老爷是个体恤人的,税负低的很,把粮食卖一卖,凑着银子肯定能够。”

    刘员外也不甘示弱,摆摆手:“哪儿用的到你们啊。我这次出门银子赚了不老少,放在这也是放着,给恩人用上我才高兴。”

    这让华敏沄觉得既动容,又新鲜。

    这个村挺小的,一共就两个宗族,刘家宗族更大一些。

    人和人之间挺亲密的,也能看出这刘员外一家是善心人,他回来,村民们都来帮忙弄接风宴,听说村口进来的那条路也是刘员外修的。

    如此善心人,如此好客的村民,如此淳朴的乡风,让华敏沄感叹自己救刘员外真没救错人。

    她连忙摇头,谢过大家的好意:“大家有所不知,我名叫谢云,是西南府谢家旁枝,练就了一身武艺,如今南漠战事吃紧,我怎么能不回本家帮忙呢。”

    刘员外愣了一下,欣喜无比:“原来是谢将军的家人。恩人可要让我好好报答。”

    华敏沄没想到刘员外还认识谢家人。

    “恩人有所不知,我前几年去西南府那边跑商,有一天遇到了几个南漠人,他们看中了我准备卖的红参,不仅想抢,还想杀我,要不是谢少将军,我早就没命了。”

    “我想谢过谢少将军,没想到他摆摆手就走了,还是周围人告诉我,那是谢少将军,我才知晓恩人是哪一家的。”

    只不过,他后来想去府上拜会,却得知恩人去姐姐家送年礼去了,没遇上。

    “想不到这一回,又是谢将军的家人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

    说着,又要跪下了,要给华敏沄磕头。

    华敏沄连忙拉住他,原来是小舅。

    小舅一向好打抱不平,做这种事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倒是村民们听刘员外这么一说,又热闹起来了。

    “谢小将军真是少年英才,说起来,谢将军一家保卫边疆真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咱们这离西南府那么近,若不是谢将军一家在那儿守着,咱们哪儿有安生日子过。”

    “还真别说,我家婆娘的表兄的堂妹嫁去了济安府。”

    “那青龙军不就驻扎在那儿,还别说真不如咱们这儿谢将军,听说青龙军中人还借机敛财,与民争利,而沈家人都是偏帮那些军士的。”

    朱雀军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也不是所有将军都像谢将军一样的,至少跟朱雀将军齐名的青龙将军就不咋样。

    晚上,刘家给华敏沄以及未月准备的客房也是极好的。

    洗晒的很干净的蓬松床垫,屋里备好了热水,还贴心的用草捂子温着的吃食,里面有鸡汤还有煨得软烂香甜的米粥,以备客人夜里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还贴心的给他们安排了单独安静的小院子。

    虽然不如那些客栈上房布置的那么精细,但自有一股温馨之意。

    看得出来,刘家人对她是上了心的。

    只是,华敏沄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

    但没想到忽然心神不宁的厉害。

    要说前几日,还只是有一些忐忑,到了今晚那感觉愈发强烈。

    她直觉是要出什么事了。

    但是能是什么事?

    谢家那边如今还算安稳。就算尼苏布反扑吧,但谢家早有准备,小舅谢琛就驻扎在那儿等着呢,反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汴京城里,爹娘他们有戊星带着梅兰竹菊四队看着呢。前几日刚通的消息,一片安宁,就算有那么些波折,但华家作为一个积年老牌豪门权贵,怎么可能没点保命的底牌。

    华敏沄很清楚,就算皇帝拼着脸面不要想要一下子把华家拿下,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否则,当初杀她何必那么大费周章。

    她自己如今也好着呢。一路还算顺利的就要到西南府了,也没被人认出来。

    莫不是那些暂压在柴房,准备明日送到黄岩县城的山匪出什么问题了?可是自有镖师们看着。

    就这,村长和刘员外还不放心,让青壮乡邻们今晚吃点苦,都去那儿守着,务必把那几个山匪看牢了。

    要是那山匪出什么问题了,前院早就闹起来了,可是如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心神不宁个什么劲儿?

    正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华敏沄猛然从床上弹起来。

    这声音不对。

    下河村背靠岐山,恰好刘家大宅就在这岐山脚下。

    而正正好,她住的这个小客院在宅子最后面,最靠近岐山的地方。

    岐山是一座极为险峻的山脉,很大,连着大魏和南诏。

    一半在大魏境内,一半在南诏境内。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很远,但她内力高深,就听到了,而且很确定,那声音来自山里。

    华敏沄仔细的侧耳倾听,这声音像是脚步声?!

    还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她脑中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

    莫不是尼苏布吧?!

    他不直面谢家军了,而是准备绕过谢家军,翻过了岐山,要往闵南府这边来了?

    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

    岐山地势虽然险峻,到处是连绵的崇山峻岭和陡崖峭壁。

    但有两处略为缓和一些的陡坡。

    一面就在南诏境内,还有一面就在大魏啊。

    华敏沄跟下河村民闲聊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说他们农闲的时候会去山上采点野菜,村里的孩子最喜欢去山里摘野果了。

    只是长辈们不准他们太深入了,因为有野兽。

    不过下河村是有老猎户的,今天他也在,还吹嘘过他有一次追一头受伤的棕熊,深入过岐山深处,迷了路。

    后来遇到一个人,似乎是外邦人,说话什么他都听不懂,人家给他指了路,他才回来的。

    下河村人有的人觉得他是在吹嘘,因为这个老猎户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吹嘘,但也有人觉得是老猎户运气好,没准是遇到土地公公或者岐山山神了,给他指明回家的路。

    当时,华敏沄听了老猎户的话,只当是闲聊,根本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来,那猎户怕不是吹嘘,真的遇到人了。

    至于说遇到外邦人,自然不会是山神,应该是南诏人吧。

    也就是说,南诏和大魏中间是有路可通的。

    华敏沄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倘若她猜测的没错,南漠人要从这边借道探入内部,估计是想绕到谢家的后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谢家一个措手不及。

    先不论谢家如何了,如今他们借了这条道,那下河村首当其冲。

    以南漠人的崇拜狼神和残忍血腥,被屠村的可能十有八九。

    而下河村是第一站,此后他们肯定是过村屠村,过城屠城。

    这些乡民百姓,肯定会被他们砍瓜切菜一般,毫无抵御之力。

    想到下河村民那一张张淳朴热情的脸,华敏沄完全不能忍受这一点。

    她得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虽然想了这么多,脑中闪过也只是一瞬,华敏沄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恰好在院子里看到了未月。

    想必,未月也听到声音了。

    华敏沄朝未月打了个手势,未月点点头,两人跃过屋檐,无声的朝着岐山的方向摸索而去。

    循着声音,华敏沄和未月大约摸索了半个时辰,就看到岐山内视线所及范围内密密麻麻的火光。

    他们正围坐在一处,或坐或躺,似乎在休息。

    篝火上还烤着野味。

    看看那衣服的配饰,听着影影绰绰的话语声,分明是南漠那边的语言,确定是南漠军无疑了。

    华敏沄伏在树上,迅速给未月打了个手势,让她回去先把这事告诉村长,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让未月去县城搬救兵,这里距离西南府更近,通知谢家军更方便,让他们速速来援。

    未月明白华敏沄的意思,如来时一般,无声的飘然远去。

    她极速飞奔在路上。

    未月深知,此时时间就是性命,姑娘此举风险极大,她们确定是南漠人以后,未月还没看清有多少人,姑娘就让她回去报信。

    倘若人多势众,姑娘猛虎难敌群猴,真要交代在这里,她自刎都谢不了罪。

    想着这一点,她脚上的速度更快了,眼睛还没看得清路,她就极速飞跃。

    时间就是生命,她耽搁不起。

    华敏沄不知道未月为了她的安危,夺命狂奔。

    她眯缝着眼,俯视着在不远处吃吃喝喝,骂骂咧咧的南漠人。

    他们都穿着相似的衣服,应该是南漠军队中的统一服饰。

    她稍稍估算了一下,这里的人数大概在两三百人之间。

    想来,可能是先头部队吧?!

    她之前收到的消息称,尼苏布率了十万大军围攻朱雀军。

    如今这么大批人马想必就驻扎在岐山的另一边。

    不知道尼苏布是怎么知道了这条近道,于是先派了先头部队来打探。

    华敏沄是半个月前收到线报说尼苏布带着他的大军消失了。

    从和谢家交战的边城转道去岐山,路线上和速度上花半个月的时间是可以行得通的。

    倘若这条道被先头部队走通了,他们会到达下河村,屠村后正好在下河村休整,等大部队全部到了,再从大魏的内部杀过去。

    真不可谓不毒啊。

    那时候,不仅是谢家,这闵南府也会变成人间炼狱。

    谢家就算在尼苏布的围剿下,绝地逢生,可是皇帝会饶了谢家吗?

    谋反的大帽子怕是要扣下来了。

    毕竟南漠人怎么会攻入内部?

    谢家死的话,会被泼一盆脏水,被说是和南漠事后分赃不均。

    活的话,也会被皇帝清算,被说成和南漠合谋想兴兵起义,自立为王,动摇国本。

    南漠心怀不轨,皇帝其心可诛。

    华敏沄想起了前世,如今今生,虽然提前了很多年,但谢家也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133 岐山事变

    华敏沄庆幸自己和谢家有专有的快速联系渠道,否则还真难以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交代在这里。

    但,即便如此,就算一切顺利,华敏沄估摸着也要到天亮以后,她才能看到援兵。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她也要独自撑到明天天亮之后。

    这期间,但凡有点失误,她就别谈什么以后了。

    她要好好盘算盘算,谨慎对待。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最近西南府那边不太平,她一早便听说,钱知府和韩将军将大部分府兵都集中在了雨露城和飞絮城。

    为的是防止南漠人趁乱有一些流民和散逸的散兵冲过西南府的防线,跑到和西南府接壤的闵南府来。

    闵南府最靠近西南府的两个城就是雨露县城和飞絮县城了。

    黄岩城紧邻着这两个城,距离倒不远。

    所以,援兵的数量也不算太少。几千人应该是有的。

    将如今这百多人先留下来,等谢家军来了,再做盘算。

    这是华敏沄的想法。

    但,华敏沄担心的是,未月如何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上下河村的村民一起去,但这样势必拖慢速度。

    而且,也不知道下河村人能不能相信她。

    好在未月身上有谢家提前给华敏沄做的身份牌,谢家早前就知晓要帮华敏沄造势,提前做好了捎给了她。

    不知道闵南府的官员们消息灵不灵通,能不能知道她。

    如今,形势危急,她能做的就是引开他们,不让他们往正确的路上来,要是能将他们困在山里,迷了路就最好了。

    即便这样,能撑的时间也很有限,尼苏布不傻,倘若他见不到人回转,势必起疑,肯定还会派更多的人来。

    她虽然如今武艺大涨,但让她一对十或许可以,如何能一对百,一对千,更何谈一对十万?!

    这是不现实的。

    但,华敏沄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她昧着良心不管这下河村的人,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待得谢家军过来,将在下河村休整的南漠人一举歼灭。

    但,她能吗?

    当然不能。

    所以,如今也只能祈祷上苍,老天爷看在她救人的份上,保佑她一切顺利吧。

    那边,华敏沄在寻思着如何把他们冲散了。这些人围在一处,她虽然因为夜色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少说上百人,多则两三百肯定是有的。

    这边未月比去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下河村。

    刚一到,她也顾不得其他,直闯前院。

    好在因为需要看着土匪,刘员外作为主家也一直没休息,让厨下弄的小酒、小菜和一众一起看着土匪的乡邻吃的热闹。

    未月冲过来的时候,眼见着未月脸色不好,刘员外心里一咯噔:“阿未,你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未月一把抓住他,哪里有空寒暄:“快,找村长过来,南漠人杀过来了,你们快躲起来。”

    刘员外大惊失色,其他一起的村民也吓的够呛:“南漠人?什么南漠人?在哪里?”

    众人一头雾水,刘员外毕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虽然也是又惊又怕,还是抓住了恰好给他们上菜的家仆,十万火急的去村长家把老村长叫过来。

    那家仆是个机灵的,丢下盘子,撒开腿,一路飞奔出去。

    未月来不及等村长来,她拉住刘员外:“刘叔,是真的,我们住在后院,岐山那边有些特别的动静,我和少爷觉得奇怪,就去查探了一番,发现就好多南漠的兵丁在岐山里探路,一旦让他们找到正确的路,跑到下河村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南漠狗贼诡计多端,谢家军如今还驻扎在边境处,偏偏他们寻个别的道想从后方攻进。”

    怕乡民不懂得其中的厉害,怪上谢家军,未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此时,未月已经给接头的暗卫发送了特殊的信号。

    但谢家距离太远,还是需要闵南府派人支援。

    “刘叔,你和黄岩城县令熟悉不,跟我一起,事态紧急,肯定不能等到早上。”

    未月本想等村长来,带村长一起去找县令,但,她看到刘员外,想到刘员外生意做的似乎很大,他似乎比村长更适合。

    刘员外此时脸色已经是惨白的了,任谁这种时候,都会怕的要死。

    一旁的乡邻大多和刘员外脸色差不多,心理素质弱一些的已经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甚至还有隐隐的尿骚味透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可没有谁笑话谁。

    真正的直面生死,真是谁经历谁知道。

    刘员外拉住未月:“那我家恩人呢?留在山上了?!”

    未月点头,刘员外一听更急了,恩人虽然武艺高超,但是南漠的兵士有多少?!

    说起来,都是为了他们村,恩人才把自己置于险境。

    但,若是没有恩人,他们这会儿大概都被害死了。

    他此时自顾不暇,心情复杂,五味杂陈,又左右为难。

    如今事态已经如此,恩人先他一步做出了选择。

    他只能将这份沉甸甸的恩情记在心里,坚定的跟未月说:“我来跟你走一趟,县令老爷我知道,家中事情交给乡亲们就行了。”

    若是到时候县令要治他们硬闯城门之罪,他就自己都扛下。

    绝不能让恩人主仆二人担上责任。

    大魏有明文规定,擅闯城门者,不问缘由,斩首示众。

    未月大约不清楚还有这规定,华敏沄知道是知道,可是十万火急,她哪里管这些。

    再说,大魏什么政策,如今早不在华敏沄及未月他们眼里了。

    刘员外抱着必死的心思跟着未月一路冲到了黄岩城,正想擂门,没成想,马刚停下,他就腾空而起,原来是未月把他提溜着从城墙上跃了过去。

    刘员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尖叫声又给咽了回去。

    还不忘给未月指路。

    不提两人冲进县衙闹了多大的风波。

    刘村长被拉过来后,听闻消息,就急匆匆安排村里人转移了。

    不仅如此,下河村周边还有上河村、临波村等。

    方圆十里之内,一共有六个村子,刘村长全派人去通知了。

    他们下河村虽然没有什么好躲避的地方,要说遇到山匪这些,还能往岐山上躲。

    可是,如今敌人可就从岐山上来呢。

    无论如何岐山是不能去了。

    不过,原先有一阵子闹过灾荒,他们下河村挖过大地窖,如今,把老弱妇孺跟孩子们安排到那儿也是妥当。

    他自己没躲,和自己的儿子一道,还有村里选出来的一些青壮劳力,自愿留下的,跟他们一起抵御外敌。

    他们自知这种行为肯定是送死,可是身后的地窖藏着他们的家人,如今阿未已经去搬救兵了,他们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拖延时间,给大家留下一线生机。

    一瞬间,下河村哭声一片,但大家都紧紧抿着嘴,这种时候,谁都会权衡利弊。

    也知道其中的道理。

    村中一户刘寡妇,死死拉着儿子刘福路的手,哭的不能自己,到底没有说出让儿子不要留下来御敌的话。

    刘员外的儿子刘福盛也在其中,他暗暗发誓,若是恩人没拦住南漠人,自己拼的一死也要杀几个南漠人为恩人报仇。

    他爹走的时候也早就预估了形势,也是这么交代他的。

    同样的情景出现在其他村子,刘村长为人诚恳,不打狂言,其他村的村长也知道。

    就算偶尔有些不对付,这种时候,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仅如此,其他五个村子都派了壮劳力赶到了下河村。

    因为岐山出口也只在下河村这一块,其他地方都是陡崖,只能守好了这个出口。

    拼着鱼死网破,也得守住了。

    同一时间,刘员外和未月终于说动了黄岩县令李文青。

    李文青虽然被两人吓的够呛也气的要死,到底是知道轻重的人,谢云此人他恰好也听府城军聊起过,如今事涉南漠和谢家,非同小可,他连夜派人去了飞絮城。

    韩将军如今就驻守在那儿,找他最快。

    村里,县城都动了起来,那一众南漠人休息够了,也站起来准备继续探路。

    华敏沄早在他们休整的时候,已经将周围搜过了,也熟悉了一遍这座岐山,除了这一波人,这山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也没有再看到其他探路的人。

    想必,他们是探路探累了,合在一处休息来了。

    见他们站起来,准备继续出发了,却只是分成两股,往两个方向去了,其中一个方向是往南,目前这个方向是对的。

    还有一队往东去了,自然方向不太对。

    却是再没有其他方向了。

    大概之前探路已经把一些方向排除了,只剩下还有两个方向未探。

    华敏沄眯着眼,盯着探路正确的这一边。

    走错路的那一边,她暂时没管。

    往南的那一队,现在是当务之急。

    待得两队分离的有一定距离了,华敏沄便动了。

    她从树上落下,如鬼魅一般,闪到最后面一个低着头寻路的兵士身后,手一伸,揪住对方的脑袋,毫不犹豫的猛的一转。

    只听见轻微的“卡擦”声,那兵士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没了声息。

    华敏沄无声接过他手上的火把,迅速熄灭了去。

    有样学样,后面有十来个落单的,都是被华敏沄这么解决的。

    再往前,就是三三两两的,或者也有单独一个人行动的,只是他们在队伍中间,想无声无息的就把他们解决掉,似乎不太容易。

    带队的小队长名叫阿多里,是他们一百五十名探路先锋的总队长。

    原来是尼苏布的发小,现在则是心腹。

    这次明的是跟尼苏布出来的打仗,实际上是跟着尼苏布出来攒功劳的。

    谢家边境的战场那会儿打得激烈的时候,他缩在自己的营帐里,上都没上,这种没有危险的,尼苏布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好友。

    真要把这条路走通了,他就是打入大魏的第一人,这样的功劳,回去也能当上将军了。

    阿多里一点都不知道后面有一个华敏沄正在收割着他手下的生命,他还兀自做着美梦。

    尼苏布跟他说,这条路是他义父前些日子刚秘密告诉他的,肯定是能走通的。

    听说有人亲自走过,只是地势过于复杂,还需要把路线再寻觅一遍。

    阿多里觉得他们的大王鲁耶尼真是能人,听说这条道,连大魏自己人都不一定知晓。

    所以,他走在岐山里,放心无比。

    听说,对面连接的是大魏的一个村庄,不出意外属于大魏的一个府城,闵南府。

    虽然只是个村庄,可是听说那村庄里也是有一两个有钱人的。

    不仅是这个村庄,听说闵南府的富裕程度可比大魏的国都,汴京城。

    阿多里舔舔嘴,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在那村庄里的有钱人家休息一下,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

    等他把这边清理好了,再让尼苏布他们过来。

    如今,尼苏布就驻扎在山的那一边,他抚摸着他这边也快走通了。

    虽然不熟悉,但是这两天摸索下来,他基本确定自己这一边应该是往正确的路上去了。

    只是昂木总是要和他争锋,他便派他带了一半人往那边搜索去了。

    等他先去村子,把那有钱人家的财物先抢到手,让昂木过去一无所获。

    他盘算的很好,不晓得后面的人正在变少。

    华敏沄自然不知道这个阿多里还和那尼苏布是发小,她前面有三个走在一起的兵丁,已经落在最后了。

    想弄死这三个人又不惊动前面的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前面至少还有五十个人不止,她自然不想也不能这么快暴露。

    想了想,手指微动,一根银针如寒芒一般就被她甩了出去。

    落在后面的三个人,额不、青朗日、启坤三人中间站着的青朗日忽然“啊”了一声。紧接着就扑倒在地。

    他这一声,不仅让额不和启坤吓了一跳,前面的人也被惊动了,瞬时,都围了过来。

    阿多里也转过头来,站在离人群不远处,他用南漠语呵斥道:“叫什么叫,你他娘叫魂啊?”

134 以一敌众

    青朗日觉得很恼火,他和额不以及启坤都是和昂木关系比较好的,本来心里就不服阿多里。

    尤其,这阿多里明摆着就是来捞功劳的,实际本事反正他们也没看到过。

    打量他们看不出来吗?

    本来,如岐山这样的连绵大山就野兽众多。

    青朗日觉得阿多里忒没有脑子,谁会选择晚上赶路的。

    白天赶路又快又清楚,如今战事又不吃紧,晚上就该给他们养好精神。

    晚上即便有火把,也看不清,尤其晚上野兽大多比白天凶猛。

    如他们都把自己看成是狼神的后裔,最简单的道理,他们都清楚,狼大多在晚上出来觅食,且凶猛无比。

    要青朗日说,让南漠人很有些犯憷的谢家军还在很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出去也就能遇到贫民百姓,根本掀不起大的浪花,实在没必要大晚上的这么赶。

    他可算看出来了,这阿多里八成想甩了昂木,单独干点什么事,否则他干什么那么急?

    这不,可害死他了,他大约真被蛇之类的猛兽攻击了。

    因此,阿多里问完话,青朗日的口气也不太好:“我也不想啊。只是我被蛇咬了。”

    他只觉得脚腕处一阵刺痛,本身大晚上赶路就很不满的他,疑心四起,如今他满脑子就是自己被蛇咬了,是什么蛇,有没有毒,还能活多久……

    这山林里面,遇到几条毒蛇太正常不过了。

    青朗日心乱如麻,究竟是不是毒蛇,自己会不会立时中毒死了。

    如果如此,自己未免也太憋屈了。

    逃过了和谢家军交战时候的死伤,再快要看到希望的时候这么死了,他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于是,口气就不好了。

    阿多里是个能受气的人么?当然不能,他可是未来的大将军,这会儿就有刺头敢不听他的话,简直是找死。

    他骂骂咧咧:“一条蛇而已,像个娘们一样,怕个什么?真是浪费时间,大家因为你,耽搁多久了?”

    青朗日好烦,在南漠,说谁像个娘们,在他们看来绝对是骂人的话,他可能都要死了,这时候可不想再受这种言语。

    他气的要死,忽然跳了起来,推开被他惊住的众人,冲到阿多里面前,对着他的手就是狠狠的一口,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阿多里惨叫一声,然后,左手一拳猛然挥出,对着青朗日面门砸过去。

    把青朗日直接砸在地上了。

    青朗日也不在乎,他呸了一声,突出一小块带血的皮肉,狞笑:“听说蛇毒是相互传染的,我中了毒,你也别想好过了。”

    阿多里惊怒交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他没想到青朗日居然干这事,自己一招不慎,还被他干成了。

    “我看你他娘的是不想活了。”一句话说完,手上加了乌金制作的乌金鞭已经卷过来,只一瞬,青朗日的头立刻就飞了出去。

    青朗日到死,那脸上的狞笑都没有退去,可见阿多里速度是有多快。

    竟然就这么把青朗日解决了。

    阿多里迅速从怀里掏出解毒丸,吃了下去。

    这是他们南漠的巫医配的,里面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听说普通的毒都能解,就算不能完全解,也能保证不死。

    这解毒丸一丸就要百多两银子,他也就买了一枚,还是拜托尼苏布出面,才抢到这么一颗。

    谁知道,居然浪费在这里,真是他祖母的。

    想到这,他看了已经没了头的青朗日的尸首,还是不解气,手中鞭子一转,从鞭柄处转出一把短刃来,对着青朗日就疯狂的扎过去。

    那解读丸花了他大价钱不说,万一遇到点特别厉害的毒蛇,真被青朗日那杂碎得逞了,就算死不了,那他也得废了。

    眼看着马上就能到大魏了,金银珠宝、美女佳肴正在朝他挥手,如今被这杂碎全毁了。

    他是不是就得看着昂木在他面前得瑟。

    说来,这青朗日似乎跟昂木关系不错,是不是昂木指使的?!

    一众人先是被青朗日的操作惊呆了,然后青朗日被阿多里杀了后,他们又被阿多里的疯狂震住了。

    大家迅速分开,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就怕被阿多里看成是青朗日的同伙,给他们一鞭子。

    这鞭子是阿多里手上最厉害的武器之一,一鞭子过来,就算不死也能刮下几片肉来,吃过它的亏的人多呢。

    其中,最紧张的是额不和启坤,他们对视一眼,迅速离青朗日的尸首远远的,不仅如此,他们也不敢走在一起了,两人迅速散开,若无其事的混杂在其他人中,低着头,假装找路,以此蒙混。

    阿多里发泄了一通,发现大家已经走远了,他又骂骂咧咧的一句,丢下青朗日的烂尸首,也继续往前走。

    目前,他还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也许这解毒丸真的有效,就算效果是暂时的,他也要趁着昂木没来,赶紧去搜罗财物,将大部分收归囊中。

    那边潜伏在暗处的华敏沄也傻眼了,她本意是让他们以为被虫咬了,以便于若是她杀他们三个的时候,有什么声响,其他人会以为他们还是踩到什么或者被什么咬了,以至于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围堵。

    她手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之前替杜棱治病的银针,想也没想,就甩出去了。

    除了这一个,她还准备再甩几根去别人那儿,以便增加可信度。

    没成想,居然还看到这样的大戏,她虽然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但她聪明啊。

    如今这场景,明显是发生内斗了。

    那个在虐害别人尸体的,很明显是个头头,衣着打扮和气势都和其他人不同。

    而且,他手上这鞭子,让华敏沄想到了华家祠堂的鞭子,老头子还用它打过她大伯和她爹,那个鞭子她抓过,看得出来也是极好的。

    那根鞭子,里面也是参了乌金的。

    她记得老头子得意的说过,那根鞭子也是她家曾祖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时候用过的。

    只恨自己逃离汴京城的时候,太匆忙了,没把那鞭子带着。

    总觉得这个小头目手上的鞭子看上去跟他家祠堂里那根很像,但她确定不是同一个。

    因为,自家祠堂里的鞭子里可没有短刃,就是一根纯粹的鞭子。

    不过,这鞭子看起来很好用啊,她如今正缺一件趁手的武器呢。

    至于这鞭子能刮下肉来,是不是恶心又残忍?

    不存在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华敏沄还嫌弃它刮的肉不够多呢。

    如此,他们内斗,倒是给华敏沄创造了可趁之机。

    及至大家都散开的时候,华敏沄就开始盘算着先把这个小头目给拿下。

    等到大家都走了,他一个人在那儿虐害尸体,然后还落在了后面,华敏沄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阿多里落在后面,看到其他人都走了,他啐了一口,也没顾及别人,正准备往前赶。

    他知道这些人或多或少对他有些意见,认为他是来抢功劳的,所以他们这些杂碎虽然不敢怎么样他,但也不太听他的话。

    不过,他在乎吗?根本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嫉妒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他们可能拿命拼一辈子都远远达不到的地位。

    再说,不服怎么了,谁敢说出来,问过他的鞭子了么?

    如今青朗日的死就是给他们的警戒,看谁以后还敢跟他作对。

    那他也让他们的头飞一会儿。

    想到这,他还是不解气,想回头再去戳青朗日几刀,这个杂碎,待他回去,他要把青朗日的家人都找出来,都碎尸万段才好。

    没想到,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黑影划过,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就被吓了一跳的华敏沄扳断了脖子。

    虽然阿多里的惊呼声很短,但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眼看着剩余的兵士闻风而动,都聚集过来了。

    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她,往她冲了过来,其中有一人冲过来之际,还把手放在嘴边一吹,一阵奇怪而响亮的哨声响彻岐山。

    华敏沄知道坏了,这估计是他们遇到突发事情,想要通知去了别处的其他人吧。

    她可没忘记,还有一队人马去了其他方向。

    此事,善了不了了。

    被发现了。

    华敏沄劈手夺了死不瞑目的阿多里手上的鞭子,为今之计,只能硬上了。

    心里把阿多里骂个半死,这该死的小头目,怎么忽然回头了,她本来是从他后面摸过去的。以她的轻功,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像杀其他人一样,从后面出其不意的扭断他的脖子。

    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家伙回头了,可不就看到已经近在身前的她了。

    不过,如今抱怨也是于事无补,都已经这样了,只能杀了。

    好在之前已经被她解决了十几个,小头目也被她干掉了,她倒是也不憷。

    她唯一介意的是,刚才那奇怪又响亮的哨声。

    这应该就是通知其他人的暗号,不知道另一队走偏了的小队什么时候就能循着声音转到正确的道上来。

    虽然只是一声,就被华敏沄眼疾手快的一鞭子甩过去,直接让他送了命。

    但,对方肯定是听到了。

    如此,华敏沄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让他们汇合了,自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速战速决才好。

    电光火石间,华敏沄脑中闪过这么多念头,一瞬间便敲定了自己如何做的计划,然后便行动起来。

    她一跃而起,如穿花蝴蝶一般,手中的鞭子如飓风一般呼啸而过。

    所到之处,那些人就被扫在地上。

    那鞭子很是灵活,华敏沄趁手无比,一鞭子甩过去,就能放倒两个人,鞭到之际,人也到了,谁还没死透的,她一脚就踩在别人的颈骨上,她那巨力,被踩的南漠人只觉得宛如泰山压顶,还没感觉到其他,已经彻底咽气了。

    这些南漠人到死都没有明白,这个凭空而降,比他们的狼神还凶残的人是哪儿来的。

    行踪诡秘,穿着黑衣,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尸山血海。

    近身才知道,这曼妙窈窕的身姿,分明是个女子,可是谁被她近身,也就代表没了性命。

    这分明是鬼,是妖魔!

    南漠人个个胆颤心惊,他们眼看着周围的同伴越来越少,下意识聚在了一起,企图通过他们剩下七八人的力量一起把面前这个可怕的妖怪给拿下。

    华敏沄眼都不眨的冲过去,鞭子甩出,最前面两人被她甩到一边,接着她头往后一仰一低,躲过迎面而来的大刀,后空翻转,脚从后面踢过去,直接踢爆了第三个人的头,与此同时,第三个人往后飞去,把第四、第五个人砸倒。

    已经站稳了的华敏沄鞭子一甩,卷住后面三个人的脖子,用力一拉,三人就断了气。

    此后,改鞭为刃,一刀戳在第四个人的胸膛上,她一脚踩在第五个人的脖颈处。

    八人在短短不到几分钟内就殒了命。

    华敏沄以前也遇到过南漠人,但如今的她有武器和轻功在手,早不可同日而语了。

    华敏沄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将没断气的几个,再送他们最后一程,然后回转到阿多里身边。

    华敏沄觉得,既然是小头目,身上肯定会有一些信物之类的东西,或者有一些南漠的消息。

    事情到底是不是如同她之前猜测的那样,还需要考证。

    另外,她也留了个心眼,她在这岐山内杀了这么多人。

    到时候,若是面对闵南知府甚至将军的时候,遇到什么变故,她也有话好说,自证身份。

    想到这,她在阿多里身上翻找起来,半晌,摸到一个硬硬的油布包,华敏沄捏了捏,里面厚厚的一叠,还有些散碎的东西,除了这个油布包,他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

    想了想,华敏沄又跑到那个放了暗号的兵丁身边,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也摸到个布包,华敏沄将两人的东西一收,侧耳听了听,那边的声音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华敏沄眉目一凝,闪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135 生死岐山

    昂木其实一路都很生气,他总觉得阿多里似乎有什么在瞒着他。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阿多里和尼苏布关系很好,甚至阿多里都没有隐瞒过这事。

    一直引以为傲。

    但他就是不服阿多里,觉得他但凡有点才能也是好的,没这么不能忍受。

    但,阿多里就是个既要名利地位,又不肯出力,也不为下属着想的蠢货加混蛋。

    想他堂堂南漠勇士,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一队。

    还憋屈的在他之下,被他打压。

    昂木猜测,阿多里不是知晓正确的方向了,就是这岐山之内另外有些说法,没准有什么宝藏之类的东西。

    所以,他即便听阿多里的命令,走了,也走的不甘不愿。

    甚至,他还留了个心眼,在速度上放的很慢很慢。

    因此,那声异常尖锐的求救哨音传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的就往回赶。

    肯定是出事了。

    虽然,对阿多里没有好感,但在大事面前,昂木还是能拎得清的。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雾气弥漫在整个岐山之中,这是万籁俱寂的时刻,甚至连鸟鸣声都还没有出现,整个山林都在沉睡。

    他们匆忙走过时脚踩在枯叶之上的嘎吱声给宁静的岐山增添了让人说不出烦躁的噪音。

    昂木带头冲锋,抄着近道循着之前那一声哨音,往阿多里带队的方向赶。

    没想到,迎面忽然当头碰上一个黑衣人,正是华敏沄!

    华敏沄也是一愣,她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没想到再快也快不过这一队人。

    还迎头相碰,真是想躲都躲不了。

    如今,是不想打也要打了。

    昂木看到一个黑衣人,岂会不知道,刚才那救命哨音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人才有的。

    既然此人出现在这里,那证明那边估计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恨,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后面的人见状,也围了过来。

    华敏沄带着面巾,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实际上她实在是无语的很。

    她其实之前把时间算得刚刚好,刚刚去林中做了些布置,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然后,她好趁乱偷袭,将他们一举拿下。没想到,这一队到的如此之快。

    还好,她见天色亮了,把面巾罩上了,昨日晚上上山太匆忙,没来得及乔装打扮,这要不然被对方看到脸,华敏沄还得担心真要有一两条漏网之鱼,把她是女子这个秘密说出来。

    华敏沄警戒着,暗暗盘算着形势,这么多人围攻她,就比较麻烦了,想不受伤全身而退,估计很有难度。

    她看着带头往她冲过来的七尺大汉,这位比之前那个小头目有脑子。

    如今,也没办法,只能先硬上了。

    一边想着,华敏沄鞭子一甩,整个人如一尾蛟龙出海,完美的避开了昂木砍过来的致命一刀。

    看到华敏沄手上的黑鞭子,昂木岂会不知道,阿多里那个蠢才大概已经完蛋了。

    否则,怎么会连武器都落在别人手上了。

    阿多里完蛋也就罢了,但阿多里都完蛋了,估计其他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恨,同时手上招招更加凌厉,阿多里那儿也是七十五人的小队,不可能是这一个人解决的,那他肯定有同伙。

    如今,只能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两边的人各有心思,华敏沄自然也是不留手的。

    生死攸关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给敌人留手,是想给自己多添几条伤口吗?

    华敏沄凌空飞跃,将他们一群人砍来的乱刀踩到脚上,手上鞭子连甩,一下子就带倒七八人,可是他们前赴后继,擅长群体活动,而且昂木也是力大无比,虽然不及华敏沄,但他有那么多人帮忙,因此华敏沄实际上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仅仅几分钟,华敏沄身上就多了好几条小伤口。

    虽然,除了疼点儿,暂时也没什么大碍,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华敏沄之前之所以能取胜,那是因为她偷袭有效,在夜色掩隐之下,放倒了十几个人,而且,她一下子把阿多里拿了,其他人似乎和阿多里不是很融洽,也不服从阿多里的管教,一盘散沙,各个击破即可。

    但如今这位明显不一样,力大无穷不说,对下属的掌控力比之前那个翻了几条街过去。

    看他手下的人还知道相互配合,来击杀于她,华敏沄就知道自己怕是遇上硬茬了。

    华敏沄凭借轻功,一跃而上,鞭梢如电般往昂木击杀过去,如今只能擒贼先擒王,把这个小头目摆平了,其他人群龙无首,或可挣得一线生机。

    她飞扑过来,鞭风扫过之处,总能带倒几个往她扑来的南漠兵士。

    同华敏沄的谨慎一般,昂木也心惊不已。

    这是个硬茬,而且是个极为厉害的大硬茬。

    远看看不出来,可是近身相斗时候,没有铠甲的掩护,那薄薄的衣衫根本遮不住曼妙的身姿,腰细如柳,没被面巾罩着的额头洁白无瑕,还有那看似较小,但力量无限的双手,这……要是个男人,他名字倒着写。

    昂木都要惊呆了,什么时候大魏有这么厉害的女人了,或者这不是大魏人,是南诏人?

    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是他们南漠真正的勇士,年幼时便能够拉动成年男人都拉不动的巨弓,所有人都说他是真正的狼神后裔。

    如今,他感受到了什么,面前这个女人有一身不输于他的力气,甚至不仅不输,还隐隐超过他。

    他和她对掌,她没有被他打飞出去,甚至,每次都是他略逊一筹,他能感觉到他的双手连带着手臂上方,一直是麻麻的,可以相见,估计手腕已经肿了。

    长此下去,他的手没准得断了。

    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就算不断也得做下病根来。

    再又一次躲过鞭子的抽击,昂木用生涩的大魏语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谢家人,普天之下,只有谢家人有这么大的力气,谢家居然有个女将军?!”

    他是南漠有名的大力士,自然对大力士比较敏感。

    谢家又是他们南漠最忌惮的敌人之一,据南漠有记载,谢家几任将军个个力拔山兮气盖世,他自然更加关注。

    但他又觉得不对,谢家的人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跑到这里来,而且还只有一个人,就算再力大无穷,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而且,没见过谢家有女将军啊?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对啊。

    谢家是世代将军,武功路数倾向于大开大合,但此女矫健灵巧,轻功卓越,无可匹敌。

    难道是南诏人?

    南诏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厉害的对手?或者江湖中人。

    可是这么厉害的,江湖中应该肯定会有名号,可是他把脑中有名号的女人搜了个遍,没有一个对上的。

    想到这,他有用生硬的南诏语又问了一遍华敏沄:“你究竟是谁?”

    华敏沄岂会回答他,南诏话和大魏语她都能听懂,但听懂又怎么样。

    早在他问她是不是谢家人的时候,她下手就又快了三分,这个小头目必须死,因为他太聪明了。

    就光是跟她打了一架,就能从蛛丝马迹猜测她从哪儿来。

    而今,他肯定知道她是个女人,一则她没有乔装改扮,二则她穿的可不是铠甲,凭借这个小头目的敏锐度,肯定知道。

    华敏沄脑中思绪急闪,鞭子抽的更是虎虎生威。

    他们两人对战激烈,殊不知其他人却是苦不堪言,简直是死伤惨重。

    那鞭子厉害,使鞭子的人更厉害,一鞭子下去,最少有一个人伤重不治,或者倒地不起。

    这种情况之下,那些南漠兵士逐渐呈现两极分化,要么胆怯的不敢往前,要么就是杀红了眼,发誓要把华敏沄碎尸万段。

    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够她受的。

    昂木本身武功奇高,还有这么多人助阵,一瞬间,华敏沄感觉身上冒血的地方就又多了几处。

    要不是身着黑衣,这时候,她怕不是已经是个血人了。

    可是,她不能退怯,如今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退去,她只能拼下去。

    鞭子使出来的时候,一把白色的粉末从她手上洒出,昂木一挥袖子,往旁边一跃,躲开了,其他兵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个个被迷了眼。

    谁也没想到华敏沄居然玩这一招。

    惨叫连连。

    华敏沄趁着他们被迷住眼的瞬间,鞭子连环击出,不足一分钟,已经带起了数个头颅。

    此时的岐山密林中,宛如人间炼狱,除了站着的华敏沄和昂木,地上尸首支离破碎,灰黄的土地都染成了鲜红色。

    那几个胆小的,虽然幸运的躲过这顿暴击,但华敏沄这连番的动作早就让他们闻风丧胆,同伴的死,杀红眼的头目和敌人,鲜血淋漓的土地,破损的尸首,比之战场也不差什么了。

    能到这一处来的,都是有点势力,过来揽功劳的,真正的战场都不一定去过,虽然有功夫,但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连刀都不要了,强烈的恐惧之下,让他们往密林深处跑去。

    昂木大怒:“你居然用毒!”

    华敏沄当然不会回答,她怎么可能告诉他根本不是毒,出来匆忙,她根本没带毒,那是一瓶她自己做的金疮粉,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她此时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估计是失血过多。面巾下的脸和嘴唇早就已经惨白无比。

    如今,面前这个还没有摆平,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昂木此时的状况也很不好,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深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他不硬撑着会死的更快。

    华敏沄快如闪电,倏忽而至,此时她已经弃鞭不用,改鞭为刃,选择欺身上前。

    鞭子虽好,但范围大,适合群攻,对于昂木这样的高手,不如刀剑灵巧。

    华敏沄和昂木你来我往,均不甘示弱,两人几乎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

    她左手化掌为拳,右手短刃刺出,腿也没闲着,攻他下盘。

    昂木双脚交错避让,一手过去抓住华敏沄的右手腕,还有一手也化拳迎击……

    正在两方你死我活之际,不远的密林处忽然想起了震天的虎啸。

    正是那几个散兵逃逸的方向。

    华敏沄眉目一厉,就是现在!

    趁着昂木些微闪神之际,她化刃为鞭,圈住他的脖颈,带倒他的一瞬间,一脚踩在他的颈骨之上。

    颈骨“卡啦”一声,粉碎了。

    华敏沄眼都没眨,迅速抽出鞭子,化为利刃刺入他的胸口。

    昂木到死都睁着眼,眼里全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可能和阿多里一样,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憋屈的死在这岐山密林中。

    一生都不对付的两个人,想不到死的时候,想法大概是趋同一致的。

    华敏沄脱力的倒在地上,她也要昏了,不过,她还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准备上树。

    这老虎是她引来的,她想到另一队人数上的优势,怕自己不敌,早前就在附近找了一圈,发现一处虎穴,然后她趁着大老虎不在,跑进去抱出了人家的老虎崽子,藏到了外面……

    那几个胆小如鼠的兵士想必遇见了出来寻娃的虎娘。

    华敏沄上树极目远眺,最后看到虎娘叼着小老虎心满意足的走了,旁边还有一只大老虎,想必是虎爹。

    不远处,还有些南漠兵丁的尸首,华敏沄细细数了数,发现数量是对的。没有人逃逸。

    华敏沄安心了,毕竟把人家小崽子偷出来有些抱歉,但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她原意是找个狼群之类的,但近处没有。

    本来也准备事了就把放在安全地方的小虎崽送回去,如今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这些入侵的南漠人都死在华敏沄手上了,被她借力过来的老虎一家也回去了,下河村的危机暂时解除,忽然松懈的华敏沄才感到浑身乏力的厉害。

    然后,就是眼皮都抬不动,她想疗伤,但是唯一的一瓶金疮粉被她当武器扔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又痛又冷,脑中想的是:自己不会就这么死在这儿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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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敏沄讨厌表妹这种生物
前世是太后的时候讨厌
前前世是小透明的时候讨厌
然而今生,她怎么就成了那谁的表妹太后你别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后你别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后你别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