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爱情终章
“媳妇,我回来了。”
我一看见巩少爷,就满心欢喜。
他过来了,散发着很重的酒味,看来亲戚没少灌他酒。他的脸很红。
巩少爷坐下来,一把搂住我的肩。我就像过了电一样,麻酥酥的。
我痴痴地仰望着他英俊的脸,他迷人的眼睛,他秀气的鼻子,他圆润的唇。
他也在研究着我,细细端详着。
“你长得很美。以前没敢细看你。”
终于等来一句赞美。
“我是不是你见到过的最美的姑娘。”我想趁着醉酒,打探一下他心里的姑娘。
“不是。”
“那谁才是最美的?”我突然很失落。
巩少爷没有马上回答,略思索了一下说:“吴少。”
原来是在逗我,他顺势将我搂紧。我不相信他心里有别的姑娘。我感觉他是很喜欢我的。
“我们就寝吧。”他压低了男中音说道,轻柔又宽厚的声音极富有磁性。
他摘下了我的凤冠,解去了我的霞帔,一颗一颗解开我对襟长袍上的盘扣……
“哎呀,我肚子疼。”梅子终究是没放过我,她在枣泥酥饼了放了泻药。
药劲上来了。新娘子大晚上的跑去室外的厕所不方便。巩少爷就喊来翠花,让她拿一个木桶放东厢房把边的另一间空房间里,与婚房中间还隔着一个房间。
我来来回回去了五趟,由秀珍陪着我。
起初巩少爷还等着我,我第四次回去时,他已经睡着了。
当我拖着虚弱的身体第六次跨进新房时,屋里的一对儿喜烛熄灭了,煤油灯也灭了。
我感到不妙,屋里没有风,怎么会灭了呢?屋里漆黑一片。我摸索着去炕上。只听见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听着令人身上起鸡皮疙瘩。我摸到了一个布帘子,我拉开了。
此时,我的眼神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月光,我看到了我二嫂附着我的耳朵描述的一幕。
顿觉五雷轰顶,我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醒了。
屋里不再是那么黑。似乎,天要亮了。
巩家的管家刘妈站在我身旁,她拿着水舀子,嘴里含了一大口凉水,我刚睁开眼睛,她口里的水就向我的脸喷洒下来。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她如释负重。
她用手娟擦去我脸上的水珠,将我的身体向里侧面推去,从我身下拽走一块白布。
白布上印有一滩血渍。
“不耽误少奶奶休息了。早上五点钟,我让秀珍叫少奶奶起来,给老爷太太请安。”她的声音充满了愉悦。
“我晕过去了,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处于懵懵的状态。
“少奶奶不用紧张,女人都得经历这一关,以后就好了。”刘妈在笑。
我浑身一点劲也没有。我摸了摸我自己,难道刘妈看不出来,我睡衣睡裤穿得严严实实的。我挣扎着起来,我要下炕,我不要躺在这肮脏的炕上。
“巩少爷呢?”
“他去外面厕所了,他说闹肚子了。”
“闹肚子?他也没吃枣泥酥饼。”我心里万马奔腾。
“有劳刘妈叫秀珍进来。”我娘都替我打听详细了巩家的佣人情况。我知道她是谁。
“是,少奶奶。”她退下了。
我刚要起身,顿觉天旋地转,眼前晃动地厉害。即便这样,我不允许我躺在炕上,一秒也不行。我将自己滚落到地上。
秀珍敲了门进来了,见我躺在地上,大吃一惊。
“四小姐怎么掉地上了?”
“扶我起来,到椅子上去。”我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暗哑了。
秀珍将我扶到椅子上,给我倒了杯茶水。
“四小姐,您脸色煞白,连唇色都没了,我好害怕。梅子是不是真的下毒了。”
“梅子来了,梅子来了。”我重复着这句。
“她来过?她在哪?”秀珍难以置信。她感觉到发生了重大事情。
我指了指炕,我的手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秀珍跑去看,掀起帘子,空无一人。
“炕上没有人啊!巩少爷去哪了?”
我摇摇头,闭上眼睛。眼泪像决了堤的江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秀珍看着我的样子急坏了。
“梅子抢走了少爷…”
“怎么回事,我听不懂!”
“用泻药…支开了我,她…取而代之。”
“啊?!您是说…巩少爷把她当成您,和她…那样了?!”
我无力地点点头,将头埋在秀珍的怀里。
我奔赴巩少爷而来,却独自跌下万丈悬崖。
我以为今晚是幸福的起点,却一步跨到了爱情的终点。
爱情的大门刚刚打开,就轰然关上了。
再见,我的爱情!
这一年,我十五岁。
第49章 绝地重生
凌晨四点半,巩少爷还没回来,梅子也不知所踪。
无心睡眠。我久久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任思绪沉浮。
忽然,心脏如坠落进了几根银针,传来一阵刺痛,我的额头开始冒汗,喘息一声比一声沉重。
“去给我找颗救心丸。”
在我的十里红妆里,有家庭生活的所有必需品。大到家具、小到针头线脑。没有想到的是,拿出来使用的第一件物品竟然是——救心丸。秀珍喂我服下。
“四小姐别太难过了,伤身体。您放心,这笔帐我会去找她清算的。”秀珍强忍着泪水,努力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在吴家,秀珍能选做我的护身陪伴,除了有一个健壮敏捷的体格,就是这颗烈烈忠心。
五点了,巩少爷还是没有回来。
“秀珍,扶我起来,我要洗漱化妆。”
卸去了昨天的残妆,我坐在了雕花梳妆台前。这些是我娘家配送的四十八抬嫁妆中的一个家具,已经提前安放在这婚房里。秀珍为我打开妆奁。
泪水不断打湿新扑的香粉,重扑;手抖画不好眉,擦了重画。
“四小姐扑些腮红吧,让脸色红润些。”秀珍提醒我。
我的脸颊上晕染了腮红,苍白的唇印上了大红色的口红,化妆品神奇地让一个濒死的人活了回来。
秀珍将我披散的长发梳开,挽起了少妇的发髻。我打开了漆器镶嵌珍珠母贝的首饰盒,拣了一个半浮雕莲花金簪子叉在了发髻上。
凤冠霞帔已经收起来了,它的绝代风华将永远封锁在箱子里,永无天日。
秀珍为我穿上了红色的缎面旗袍。我站在穿衣镜前端详着自己。我仿佛看见镜子里的四小姐对我说:
“四小姐,你要撑下去。”
我转头对秀珍说:“你和翠花去把少爷找回来,别弄出太大动静,惊动了老爷太太。”
秀珍去了。过了一刻钟,她们把巩少爷从隔壁房间里领了回来。他醉意朦胧,酒气比昨晚的还重。
“给他喝点茶水,洗漱换衣。”
五点五十,我们俩走出了东厢房。秀珍、翠花紧随其后。
清晨,有个男孩在扫院子里的落叶。他叫小福子。几片黄叶被风吹落到我的红色绣花鞋上。陈嫂挎着菜篮子从后院过来,菜篮子里有我最爱吃的西红柿。还有一位陈伯在马厩里喂草料,我的红玉正在那里。这些佣人全是我的陪嫁。
“少奶奶早!”“少奶奶早!”
我朝他们微笑。不能让我的家人们看到我的颓废。我娘说,永远保持微笑,永远不要把苦愁挂在脸上。
我随着巩少爷的身后走进了厅房里,在公婆面前站定:
“儿子给爹娘请安。”“儿媳吴冰给爹娘请安了!”
“嗯,好!”“好一对佳偶!”公婆见到我的样子,像拣了宝一样分外高兴。
地上已经放了垫子,我向公婆跪下,接过丫鬟红艳递过来的茶。
“爹请喝茶、娘请喝茶。”
公婆双手接安:“儿媳妇,快起来吧。”
我和巩少爷坐在椅子上,陪同公婆说话。
“昨晚亲戚朋友们也是高兴,把我儿子灌醉了。红艳,一会儿泡壶醒酒茶给少爷。”我的婆婆慈眉善目,他一方面心疼儿子的身体,另一方面解释了儿子醉酒是亲友敬酒所为,并非儿子贪杯。担心我嫌巩家礼数不周。
“娘,今早喝过茶了,是媳妇没有照顾好少爷。”我进入了儿媳妇的角色里。
“这怎么能怪罪儿媳妇。听刘妈说,你昨天身体不舒服,我给你拿些滋补药。每天让翠花给你弄着喝。”
“谢谢娘的关心。我会坚持喝的。”
“这两天不要去马场了,给你放个假,好好陪陪你的新媳妇。”我的公公温和儒雅,十分善解人意。
“爹,这几天马场还有客户,我会尽早回来的。”巩少爷明显在逃避我。
“好吧,早点回家。”
我在巩家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50章 冷秋疑云
洞房之夜被人取而代之,该如何抉择?
离婚?大闹一场回娘家?在旧时代,这都行不通。娘家只是我的后盾,不再是我的家了。我没有退路。
娘家不能回,男人不能换。只能换婚房了。
我向婆婆提出换婚房,理由是我住着不舒服,头晕还做恶梦。
婆家依了我,我们搬到了隔壁的那间房。
梅子睡过的被子,枕过的枕头,全扔了。全换了新的。
梳妆台等一些我的陪嫁也全搬到了新房。折腾一天,终于布置完毕。
巩少爷去了马场。我一个人呆在新房里,心里安定了一些。
秀珍进来了,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汤。
“四小姐,刚煎好的药,趁热喝吧。”
“什么药?”
“酸枣仁,是太太给的。太太说这是养心安神的药。”
我现在确实需要这个药,我急切地喝光了药,想立刻好起来。结婚第一天就开始吃药。真是好兆头啊!
“她是怎么进来的?”
“我猜,可能是混进了迎亲队伍,以陪嫁佣人的身份进巩家了大院。那时候人杂,谁进来大家也不太留意。”
“应该是这样吧。”
“我收拾屋子发现,屋子后面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连通东厢房的三间房,里面堆放着杂物,应该是做储藏间使用。我估计,她当时藏在里面,事后也是从那里跑出去的。与参加婚礼的村民一起离开了巩家大院。昨天来的人太多,所以她没有引起怀疑。”
“这么说来,她好像很熟悉巩家?!”梅子的精心谋划令人震惊。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思缜密?她又怎么知道巩家的房间布局的?
难道,巩少爷与她早就相识?可是,她和我分明是同一天见到巩少爷。之后,也是我先与巩少爷会面的呀。
“秀珍,你说…会有认错人这样的事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秀珍的确是不知道,这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了。是真错,还是将错就错……还是蓄谋…
不能再想下去了,心脏疼。我一个练武之人,就此犯下了心脏的疾病。
“后天四小姐回娘家,我去找这个贱人算账,竟然干出这等肮脏事,看我不撕烂她的嘴,打折她的腿。四小姐的债,我会让她好好偿还的。”
“她怎敢还呆在吴家!”
“那她能去哪?”
“无非两种可能。如果他们是私通,梅子就被少爷藏起来了。如果少爷真的认错了,她也不会走远,伺机还会再来。”
“对,不把她找出来,日子安生不了。”
“我累了,想睡一会。等少爷回来,你告诉我一声。”
我睡下了,进入了梦里。
“少爷你来呀,你过来呀…嘻嘻。我来了,别跑…”
我惊醒了,脸上渗出汗珠。他们俩出现在我的梦里,一个妩媚妖娆,一个意乱情迷。”
梦是反的,别怕,我安慰自己。
秋天的风,可以吹透一个人。我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看见院内有一颗山楂树,上面坠满了红色的果实。
第51章 三天回门
“四小姐,少爷回来了。”
秀珍叫醒了我。我起来了,
巩少爷进了屋,带进来一缕酒味,似乎还有一股…梅味。我皱皱眉。
“秀珍去烧洗澡水。”
巩少爷没有看我,坐在桌子旁自斟自饮,喝起了茶水。
“茶凉了吧?”我走过去又泡了壶新茶。
他还是没有说话,继续喝茶。一杯接一杯。而后,又拿起了一本书看起来,但是半天也不翻一页。
我打开衣柜,找出一套男士粗布内衣递给他。
“一会儿洗完澡换上吧。”
巩少爷接过衣服,就出去外屋洗澡了。
他全程无话,倒好像我做了错事一样。
洗过澡,巩少爷进来就倒在炕上。
我吹灭了煤油灯,也上了炕。
他在炕梢,我在炕头。我们背对背。
他身上的梅味淡了。梅子因为是佣人的缘故并不能天天洗澡,身上是有些味道的。
过了很久,他转过身来,靠近了我。手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后背,又缩回去了。
“明天还去马场吗?”
“嗯。”
“她在哪?”
“不知道。”
他转回身了。过了一会儿,听见了鼾声。
我转过来,望着他的背影,外面拉着帘子,他的身影灰蒙蒙的。我想摸摸他的肩头,举起的手迟迟不能落下,我又收回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便出去了。又是一天,傍晚才回。
又是酒味,他开始酗酒了。
“少喝点酒吧。”我给他到了杯热茶。
“嗯。”
“明天回娘家。少爷就不要去马场了吧。”
“知道了。”
他上炕了,依旧是他在炕梢,我在炕头。一宿无话。
虽然洗过澡了,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梅味。这也许是我的幻觉。
第三天,我们要回娘家了。婆婆准备了丰厚的礼品。他驾着马车,我坐在车棚里。一路上,我们也没有说话。
吴家大院到了。我迈进了熟悉的门槛,见到了亲人。当我看到我娘时,我忽然间无法控制情绪,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娘见到我也在哭。我的嫂子们受到了感染,个个眼泪汪汪。
“别哭了。女儿女婿第一次回门,都高高兴兴的。”
女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离开爹娘?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只是为了帮男方传宗接代吗?我那时真是后悔嫁人。
我爹倒是很高兴,他热情地款待他的第一个女婿,哥哥们也是与巩少爷频频举杯,相谈甚欢。
女人们没有与他们男人一桌。我娘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
“怎么样,吃得惯吗?公婆待你好不好?”
“公婆待我挺好的。他们家喜欢吃老毛子食品,面包黄油,鱼子酱。都挺好吃的。”
“巩少爷待你好不好?”
“…好。”
“我看妹妹气色可不大好。是不是想家了?”二嫂问。
“是想家了。”
“慢慢习惯就好了,刚开始肯定上火。”大嫂讲道。
“这次回来,我想将带走我的宝剑。”
“这…”
“宝剑被梅子拿走了。”三嫂说。
“三嫂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子离开吴家了,不知道去哪了!还拿了一些你的衣服。”三嫂继续说道。
“我们还以为是偷偷给你送去了。”二嫂说道。
梅子,你真够绝的。截胡我的丈夫,偷走我的宝剑。这世上我最心爱的两件宝物,全被你掳走、占有。梅子,我今生与你不共戴天!
“让哥哥帮我把宝剑找回来,那是我的恩师送我的,对我非常重要。”
“放心,一定帮你找回来。”大嫂握住了我的手。
第52章 少爷醉酒
我找机会见了东波一面,将梅子的丑事告诉了她。东波瞪着大眼睛说.:
“我的天呐,她疯了吗!再爱一个人,也不可以去抢啊,何况您待她如妹妹,吃穿在一起。您的衣服、玩具,那样不给她穿用。我和秀珍都怪您偏心。现在就连丈夫,她也要抢?!”
“还有宝剑。我的一切,她都要抢着用。”
东波恨恨地说等找到她,乱棍打死扔到后山乱坟岗上。
我不想弄出人命来,虽然我们可以办到。
旧时代的人命如草芥,后山的乱坟岗有多少孽生、夭折的婴儿,穷死饿死的流浪者、还有作奸犯科遭受惩处的恶人……
那是没有爱没有家没有后入祭奠的,蝼蚁的归处。
“冤冤相报何时了。让她还回宝剑,答应远离巩少爷,远送她到外村就是。”
“不行。宽恕魔鬼,等于助纣为虐。不死也可以,打碎她的牙齿,将她送到尼姑庵剃发为尼,永生不得还俗。”
唉,都是气话。善良的我们,被道德驯化的我们做不出这样的凶残之事。面对欺凌、欺骗,我们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
我和巩少爷离开了吴家。我盼望着我爹、我娘早点过生日,我的妹妹们快点嫁人,我好有理由再次踏入吴家的门槛。
巩少爷酒量并不高,已经喝得大醉。我娘让三哥赶马车,送我们回家。
我们坐在车棚里。路一颠簸,车棚就会晃动,巩少爷迷迷糊糊倒靠在我的怀里。
我将他扶正,一会儿他又倒了过来,我没有再推开,他烂已经醉如泥了。
“对不起。”他很小声地说。
他在向我道歉。
这是梅子造成的劫难。可谁又造成了梅子的今天?谁毁灭了我们的未来?
究竟是谁应该道歉呢?
我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给彼此一点时间,重新开始。”
巩少爷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在我的怀里躺了一路。
在太阳落山前,我们回到了巩家。
公公婆婆见自己的儿子醉成这样,面露一丝不悦。
“这孩子以前不大喝酒,没有练出酒量。喝一点就醉。”公公解释说,话里透着心疼。
“儿媳妇,儿子交给你了,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他了。”婆婆没有埋怨,只是暗示你有照顾好他儿子的的责任。
“是,娘。我一定不让他再喝醉了。”
“回去先休息,等一会儿吃晚饭。”婆婆说道。
第二天早饭后,他又要出去马场。片刻没有留下来陪我的意思。
“少爷不能在家呆一天吗?这几天,你天天早出晚归,会让爹娘担心我们的。”
我想我应该主动点留下他,免得他再在马场喝酒。
他留了下来。带我在巩家大院里走了走。陪我和公婆吃了两顿饭。这还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吃团圆饭。
巩家的三个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只有巩少爷一个孩子,人口少,所以男女可以同桌吃饭了。
公公婆婆见一家聚在一起,很是高兴。巩少爷也不再酗酒,恢复了往日神采。
如果日子是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
第53章 弦外之音
过了寒露,冬天的脚步临近了。
我将巩少爷的一些厚衣服找了出来,熨烫平整。巩少爷每天还是去马场,他已经不酗酒了。
我们度过了平静的“蜜月”。对,只是平静。这已经很好了,生活要慢慢来。
一天,秀珍听太太的吩咐,请我去厅堂一趟,说是陈大夫来了。
到了厅堂陈大夫正和公公、婆婆寒暄,我进来时他看了我一眼,笑容凝固了片刻便恢复了笑容。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这一望,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心病吧。在老中医面前,秘密无处可藏。
“这是咱们村陈大夫,给我看病,顺便也给你瞧瞧。”
我以为真是给我看病,后来还是秀珍提醒我,这是让陈大夫看我怀没怀上孩子。旧时代的人说话是需要拐几道弯,方显着礼貌。等我历练几年,才能学会这样的沟通方式。
“有劳陈大夫了。我娘身体怎么样?”
“无妨,是陈年旧疾。我已经给太太开了调理滋补的药。”陈大夫说道。
陈大夫给我把完脉,脸上沉了下来。
“少奶奶或许是有些紧张,脉像不稳,气色也不太好。”
他拿下来放在我手腕上的垫布,为我开了些养心安神、舒肝解郁的中药。
没有听到怀孕的喜讯,婆婆掩饰不住失望的神情,公公也没了精神头。婆婆叮嘱我调理好身体,以后好怀上健康的大胖孙子。这是嘱咐,更是命令。
送走陈大夫,我便回屋了。我现在一心只想找到梅子,弄清楚她和巩少爷的关系。在这之前,我没有别的心思。
秀珍过来告诉我,我娘家差遣一个佣人来巩家了。他传话给秀珍说,村里已经找遍了,她娘家、亲戚家,包括巩少爷的马场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梅子和宝剑。
寻找梅子的事情似乎中断了。
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公公委婉地向我们催生了。
“儿子,马场的工作别太操劳了,交给你六叔打理就行。多在家陪陪媳妇。”
“对,挣钱的日子长着呢,新媳妇刚来咱们家一个月,天天在家孤单单的,孩子年纪又小怪上火的。”
婆婆似乎看出了我们不太亲密,希望我们多接触培养感情。
“爹娘,我知道了。等天冷马场就没生意了,现在得抓紧时间多卖几匹马,我每天会早点回来的。”巩少爷解释道。
我心里的失落,只能装在心里,表面还要演出大度的样子。
“少爷去忙吧,我自己在家还有衣服要做呢。不用你陪我。别耽误生意。”
人生就是一场戏,每天都有不同的戏份。
公公婆婆见撮合我俩没有效果,看着我们俩生份的样子,他们有些束手无策。
饭后,我陪婆婆进屋,给她捶腿。这是我大嫂教我的,要多和婆婆接触,多孝敬婆婆。
“孩子啊,我儿子有没有欺负你,尽管和娘说。”
“没有,没有欺负我。”
“我儿子晚熟些,有些孩子气。都是我惯的。你虽然比他小,但我觉得你比他沉稳。有些事,你多引导他,让他尽快成长起来。”
婆婆的话是什么意思?每次听婆婆说话,我都要思考好几天,和秀珍一同研究才能猜出她的弦外之音。
我的头脑还是不够灵光,很多事情都弄不明白还得强撑场面。我回婆婆的话:
“娘,放心。我会尽力做好。”
回了东厢房,巩少爷还在看书。我铺好了被子招呼他上炕。他今天心情不错,盯着我看,嘴角微微扬起。
我冲他说:“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去马场呢。”
他“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了。
第54章 新妇出门
早饭后,巩少爷又要去马场了。给他拿衣服的时候,我忽然想和他一起去马场了。
“带上我可以吗?我想练习骑马。”
他忽闪着大眼睛想了想:“外面很冷的,你得多穿些。”
“太好了,我马上去找厚衣服。少爷和爹娘请示一下吧。”
公婆欣然同意,见我们恩爱,两位老人非常高兴,婆婆嘱咐我一定注意安全。
我里面穿上了骑马服,外面批着一件红色绸缎料子,用白狐狸毛滚边,里面衬着兔毛胆的斗篷,戴上白狐狸毛的耳包。一块白纱布遮挡着脸,只露出眼睛。
巩少爷穿着灰色短款衣服裤子,外面罩着棕色貂毛马甲,戴着一顶棕色貂皮帽子。
两位老人还走到了院子里,看我们出门。
巩少爷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我则是负有传宗接代重要任务的媳妇。我们俩是巩家家族的接棒人。
我们的一举一动,老人家自然十分重视。
我现在还不能独自骑马,巩少爷将红玉套上马车,他在前面驾车,我坐在后面的车棚里。
随着轮子吱嘎吱嘎的响,马车开动了。红玉也是好久不出门了,今天感到它格外欢快。
也不知道村民是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出门了,我半撩窗帘,看见路上有村民观看。有的还一路小跑跟着看;还有骑着自家小毛驴跟随着。
“新媳妇出门了。”
“这是去马场吧!”
他们议论着。村里谁家娶媳妇是一件大事,几个月内新媳妇都是人们议论的焦点。什么新媳妇好不好看,怀没怀孕,夫妻关系怎么样,婆媳关系怎么样?都是村民的热门话题。
我们到了马场,六叔一家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少爷、少奶奶好!”
说是六叔,其实只比巩少爷年长一岁,辈分大而已。他们一家在马场帮工。
巩少爷下马后,我随后要自己下马车,他怕我摔倒了,执意将我抱下来。
一些村民已经赶到了马场,正在马场栅栏外驻足围观呢。
“有人再看我们。”我有些紧张。
“别怕,他们就是来看新媳妇的。咱们先进屋歇息会儿,等他们散了再出来练骑马。”
我们进了马场的小屋。离开了巩家大院,我们好像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些喜悦和兴奋。
巩少爷给我看他的账本,汇报他近来的入账,还说以后让我来帮他管账。我满口答应,觉得这十分有趣。
六叔送来几个热腾腾的烤地瓜,香味扑鼻,是今儿从地里挖出来的。
我们谢过六叔,接了地瓜吃了起来,真是又甜又面。我现在常常回忆那时候的烤地瓜,太香甜了,很难再吃到了。
巩少爷从窗户看外面,人群已聚集到了房子附近,正在往窗户里瞧。他喊来了六叔。
“六叔,地瓜多不多,给村民发些,让他们散了吧。”
“今天真挖了不少,行,我这就办。”
村民们收到了地瓜,哄哄嚷嚷地地散开了。
我和巩少爷来到了马场上,红玉已经卸了马车,站在那里等我们。它可爱的眼神注视着我,似乎再说,嘿,丫头,来吧。
“好久没骑了,我先带你骑一会儿吧。”
他将我扶上马,自己飞身而上,坐在我的后面。
上次一起骑马还是婚前。巩少爷像一座山挡住了后面吹来的寒风。
他把缰绳递给我,我抓住了缰绳,他握住了我的手。
第55章 十年之约
马场是个神奇的地方,每当来到这里,心情就很美好。巩少爷的光环又重现了。
练了一天,我也可以独自骑了,虽然只是慢慢骑。
巩少爷朝我走过来:“下来歇会吧。”
“好吧。”我下了马,跟他回了屋里。
“学的不错,明天还来吗?”他问。
“来,我想天天来。”
“天越来越冷,你再骑几天就不能再来了。”
怎么又不让我来?结婚前不让我来,结婚后还是不让我来。总而言之,就是不让我来马场。我有些不高兴。
“你为啥总不让我来马场,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我借题发挥就去查看别的房间。他也没拦我,任我去看。
北屋一共就三间房,我全进去看了,确实没人,也没有宝剑。
他们之后没有联系吗?我很想知道,但却不愿提起,不敢回想。巩少爷也许也是一样,我们都不敢面对那一幕。
希望他们真的没有联系,希望梅子永远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
“每天六叔家的丫鬟都会来打扫房间。六叔会过来烧炕。这里怎么可能藏女人。”
巩少爷躺在炕上,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
“我听陈海说,你心里有个姑娘。”我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证。
“他啥时和你说的?”他放下了二郎腿。
“我们结婚前说的,说你25了不结婚,是心里有姑娘了,又不能娶人家。”
“别听他胡说。他是想拆散我们。”
“那你,你为啥结婚这么晚?一般男孩子十六七就娶媳妇了。”
“那不是等你长大吗!”
“什么?”
“总算等到你可以结婚的年龄啊?。”
“你骗人。也没见过我,为啥说等我?”
“我警告你,不许和我吵架。我力气大,我生气了可要打人的。”他扬了扬拳头。
我可不怕他,“我不怕你,想打架你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哼!”
“哦呦,我忘了你会武功了。对了,听说你还会武当剑。你带来那么多嫁妆,怎么没见到宝剑呢?”
巩少爷在问宝剑,看来宝剑的事他真的不知道。
“宝剑丢了。”我回答道。
“怎么丢的?”他很吃惊。
“我结婚那天被人偷走了。那一天,我丢了两样宝物。”
“还丢什么了!谁偷的?”他没明白我的话。
“还有你。全是她一个人偷的。”
……
“别说了。我帮你找回宝剑。”他闭上眼睛。
“那天……你…”
“别说了,求你了!”巩少爷情绪有些激动,他不想回忆也不想面对。
我坐在炕上,背对着他。这时,我已经不敢看他了。我的身体在打颤。
“她离开吴家了,失踪了。”
“别在提她了,她失不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巩少爷吼了起来。
我真的想问他,喜欢梅子还是我?我还想问他,那天晚上,他是真的认错人了吗?
可是现在,连提都不能提了,一提他的情绪就失控,实在是没法去了解这个事了。
“翻篇吧。你说过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好吧。”
他从炕上坐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我。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要胡思乱想,你永远记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唯一的媳妇。”
他亲了我的脸颊,脖子…
第56章 寒冬来临
巩少爷编了一个浪漫的故事。我回去就问了秀珍。秀珍不记得巩少爷十年前来过我家。
但是,她回忆说我小时候确实是满院子撒欢跑,精力十足,照顾我把她累坏了。我坚信这只是巧合罢了。哪个孩子小时候不爱跑爱跳的。
我现在变得多疑了。我对人的信任已经瓦解。但是我相信,他最后一句是真心话。无论曾经如何,现在我才是她的正妻。以前,他也许有过刻骨铭心的初恋,但我才是他相濡以沫的归宿。
他为谁等了十年。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带我去了一周马场,我基本上学会了骑马。
立冬那天,下了一场雪。
“下雪了,等明年春天你再去马场吧!我以后也不天天去了。”巩少爷指着窗外的大雪说道。
“可是我刚学会骑马。以后又生疏了。”我不情愿呆在家里。
“你现在的任务是怀上孩子,而不是骑马!”
“这…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我能等,怕爹娘等不了。没有孩子,你没法在这个家里立足。你太小,还没有危机感。有孩子,你才安全,婚姻才安全,我们的感情才安全,你懂吗?”
他摇晃着我的肩膀对我陈词厉害。
“好,我懂了,我生。”
这个大雪天,他没有去马场。一家人吃的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迎接立冬。
我换了新被单。被子用香薰了。他满怀期待。但是这晚,我把他踹下了炕。
他很失望,叹了口气,默默上炕爬到炕梢睡下。
第二天,他一个人去了马场。此后,他还是天天去马场,无论春夏秋冬。
忽然有一天,他回来很晚。一进屋,我闻到了梅子味。
已经消失好久的梅子味,卷土重来。我对异味非常敏感。
她露面了,她去找巩少爷了。
他自己主动叫秀珍烧洗澡水。以往都是我催他去洗澡。
他是那样匆忙,连换洗的衣服也忘了拿。我给他拿过去,他紧张地接过衣服。
“你先睡吧。”
“少爷还没吃晚饭呢。”
“哦,吃过了,在六叔家吃的。”
我还能说什么?梅子的出现他不打算告诉我。
我回到炕上,先睡了。等待天亮去马场看看。不管他让不让我去。
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
巩少爷洗完澡,直接睡下没有话。一会儿就听见了他的鼾声。
我一宿没合眼。心脏疼。我爬起来,找到了救心丸服下。
如果他们见面了,我该如何面对?巩少爷说的对,没有孩子,婚姻是不安全的,我们的感情是不安全的。给别人创造了鸠占鹊巢的机会。
“十年之约”的漂亮故事,还没讲完多久,就生了变故。
我睁着眼睛到天明。巩少爷醒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往常一样洗漱,给爹娘请安,吃早饭。公公再一次提醒他,天寒地冻不要出去了。他说多穿些就好,马场还有事务必要去。
我说我也要去马场,帮少爷记账。他立马上就拒绝了我,说账本晚上拿回来给我记。外面路滑,容易摔跤,去不得。
公公婆婆自然也不让我去,他们一定是考虑到,天冷路滑,万一有孕,岂不摔没了。
我没去成。我只好嘱咐小福子去马场去一探究竟。
第57章 夜不归宿
下午,小福子回来了。
“少奶奶,按您的吩咐,我给少爷送了午饭。屋子里没有见到梅子。”
“三个房间都查看了吗?”
“只查看了两间。有一间上了锁,没有推开。”
“小福子,给我娘家稍个信。说梅子有可能去了巩家马场,让他们去暗查。”
“是,少奶奶。”
巩家马场被监视起来。我娘家人派人在附近日夜看守。为的是不便为了一个丫鬟撕破脸,闹翻世交情谊。只要她出来,把她捉了回去处置便可。
小福子告诉我,我二哥去找了巩少爷,以闲聊的方式,向巩少爷透露梅子偷了宝剑,在经官府之前,希望有知情人提供线索,希望巩少爷帮着留意。如果再找不到,只能让报官府搜村子抓人了,如果有窝藏者定当一同问罪。
巩少爷明白,这是我动用了娘家人向他施加压力。他身上的梅子味越来越重,洗澡也洗不掉了。
这味道像一剂毒药正在向他的灵魂渗透;像一团黑色烟雾遮蔽了他的光芒;这味道又幻化成利箭,箭箭穿透我的心,令我血流成河。
一天,他没有回来。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没有回家。我吃了两次救心丸。
第二天,我化了妆,多扑了腮红,照例去给公婆请安,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和巩家少奶奶的威仪。这些身份,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巩少爷没回来,公公婆婆的脸色很难看。他们对我寄予厚望,然而,我不仅没有怀上孩子,他的儿子又先后染上酗酒、夜不归宿的恶习。他们不明白,一个美丽的媳妇为何拴不住他儿子心。他们又怎能相信,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竟然夜不归宿!等这兔崽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公公用烟袋锅敲了敲桌子。
早饭过后,巩少爷回来了,他看似十分疲惫。未等我开口问,他先开口解释,
“昨天和六叔多喝了两杯,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哦,有人绊住你了。”
“我吃过早饭了,我要睡一会儿,下午还得去马场呢。”
“今天还去?!”
“嗯,有客户。”
“可这两天也没有进账啊!客户来了只看不买吗?”
“哪有一看就买的,毕竟一匹马要100块现大洋呢,这年头有几个买得起马的!”
他身上并没有酒味,只有梅子味。他竟然撒谎如此自然而然。他还是我曾经认识的巩少爷吗?他还是讲十年之约的巩少爷吗?
转变之快,真是给我上了一课。梅子一出现,局面就有大转变,她凭什么?
我吴四小姐,明媒正娶,有才有貌,家境殷实,端庄贤德,孝敬公婆,持家有道,却不配得到他的真心。
我有武功会打猎,却不敌一个娇弱丫鬟。
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以为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
他的鼾声已起,就这样放纵他,公婆也是不允许的。
你可以不爱我,但绝不可以糟尽自己,毁坏巩家声誉。
因为,我是巩家的媳妇。影响巩家声誉的事,我不可以坐视不理。
第58章 直闯马场
巩少爷躺在那儿,像个睡美人一样。
“秀珍,拿绳子来。”
“干嘛用的?”
“给少爷绑了。”
房间上了锁。钥匙交给了翠花。嘱咐她,要是里面闹得厉害,就给他开门。
我向公婆请示,我想出去逛大集。他们允了。
小福子赶着马车,载着我和秀珍直奔马场。
马场到了。草地上,有几匹马在走圈。它们拴了一条长绳子,绳子一头被钉在地上,限制它行走的范围。
我们仨下了马。北风呼啸,将我的红色斗篷吹得鼓起来,白色狐狸毛帽子替我挡住了寒冷。
六叔赶过来,“呦,怎么让少奶奶自己过来了?少爷呢?”
“六叔,少爷说昨晚和你喝多了,在家睡觉呢。”
“哦?啊!正是,的确多喝了几杯。”六叔不得不替巩少爷圆谎。
“六叔带我们去北屋吧。”
“是,少奶奶。”
六叔领着我们来到了北屋,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厅堂,巩少爷接待客户的房间。秀珍将我的红斗篷解下来。我坐在椅子上。
“下午有客户来吗?”
“客户过来有我呢!少奶奶不必亲自过来。”
“六叔也辛苦了。以后我会常来帮你们打理马场生意。不懂的地方会很多,还望六叔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事少奶奶尽管吩咐!”
“六叔把少爷房间打开,让秀珍收拾一下。”
“每天我家丫鬟都回来收拾的一遍,里面很干净的。”
“那很好。我要进去休息一下。”
六叔慢慢吞吞地还是把门打开了。我的突然到来,是他不曾意料的。我知道他怕巩少爷怪罪他。
一开门,梅味扑鼻而来,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木又沉。还有一股别的说不出来的味道,令人作呕。
我掏出面巾,掩住鼻子,退了出来。
“秀珍,开窗通风,打扫干净。”
“六爷,可否打开另一个房间让少奶奶休息,我家少奶奶有洁癖。”
“嗯…好吧。这边房间是留给老爷太太的。”
“我家少奶奶就呆一会,这边收拾好再回来。”
六叔不好不开,他将钥匙插在锁头眼里,拧开了锁。
我们仨神情紧张地盯着锁头的开动,噶噔一声,门锁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见到她了。
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出乎意料,怎么会没人?我们仨进去了,我摸了摸桌子,
“有灰尘了。秀珍,这个房间也要收拾一下。”
“是,少奶奶。”
“小福子,你跟六叔去吧,看有什么活帮着干些。”
小福子跟着六叔走了。我打开了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
不一会儿,秀珍进来附着我的耳朵说了几句。
“床单扔了。”
“是。”
待全部打扫完,小福子也回来了。
“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给你拿些钱,去大集上买些吃的回来。晚上带回巩家。我和秀珍在这等梅子。”
“是,少奶奶。”
下午,一个客户都没来。
没有捉到梅子,我们只得打道回府。
第59章 契约精神
我们回到家,先回屋看这个臭少爷在干嘛。
翠花见我回来,告诉我已经喂过午饭了,上午闹过,老爷太太过来了,说让少奶奶自己看着办。
我推开门,见巩少爷躺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见我过来,将脸扭向一边,不看我。
我走过去坐在炕沿上,将绳子解开,我将他手臂勒出的红印揉开。
他不言语,轻轻移开了我的手。
“下来活动活动吧。过一会吃晚饭了。我买了好多吃的。”
他还是不言语,沉默对抗。
我换了衣服,准备去公婆那里说明情况。把他们的宝贝儿子绑了,我总得去解释一下。
正房里,婆婆正在缝棉袄。公公在看书。
“爹、娘,我回来了。”
婆婆抬起眼,面无表情。
“才回来啊!”
“逛完集市,直接去了马场。少爷说今天还有客户要去。”
“那也不需要你去。天冷路滑,少出门。”公公接过话。
“我是想帮少爷分担一下。他早出晚归也很辛苦。”
“哦?心疼他就把我儿子绑了?”
“娘不是说,儿子交给我来管了吗?”
“那也不能这么个管法!”婆婆撂下了手里的棉袄,眼睛瞪着我。
公公点着了烟袋锅走出了房间。
婆婆指着椅子:“坐吧。我真得和你好好谈谈了。”
“你嫁到咱们巩家快两个月了。我和你爹对你还是很满意的,知礼仪识大体。只是,你和我儿子是怎么回事?”
“娘的意思是?”
“你对我儿子不满意吗?”
“我……没有。”
“我看你俩怎么没有新婚夫妻的亲近劲。”我们之间的隔阂早被婆婆看在眼里,只是她并不知道缘由。
“大家闺秀仪态的确是要端庄。但是呢,夫妻俩之间,要多疼对方。别让别人有机可趁。”婆婆点了我。
“娘说得对。所以我就绑了他,免得他再闹出夜不归宿的事来。”
“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但我知道惦记他的姑娘媳妇有很多。绳子是绑不住人的,需要用你的心才能拴住他。”
婆婆没有怪罪我,只是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提醒我婚姻是需要用心经营的,婚姻并非一劳永逸、一帆风顺的,而是危机四伏,暗中藏着竞争者与掠夺者,随时要有与她们进行较量的准备。那一晚,她说了很多话,对我的婚姻观形成大有益处。她说,她永远都支持我,而且她不打算让儿子纳妾,希望我们白头偕老,多子多福。
今晚的晚餐很丰盛,老毛子的红肠,红鱼子酱,猪肉炖粉条,鸡汤。
我们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家人谈谈生意,谈谈局势。
我和他回到了东厢房。当晚,我们之间也没有提梅子的事。经过婆婆的教育,我决定不再粗暴对待他,而是用温情将他拉回来。
在那个旧年代,假使他和梅子有真爱,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一夫一妻制,保护的就是正房的地位。妻子的地位,不可撼动。妾,永无上位的可能。哪怕你们有真爱,也会无疾而终。妾是没有社会地位的,更没有制度保护她们的利益。
相信你会听过一位东北少帅的故事。他和妾室等了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时,才在一位权势贵妇的说和下,正房方点头同意离婚,他才得以和他的妾室结婚。以他的社会地位,都不能随意休妻娶妾,何况我们普通人。
这就是我们东方人的规矩,也是契约精神。
第60章 孩子孩子
巩少爷每天照常去马场。可这些天,却没有进账,天冷生意的确冷清了许多。
我让他歇息几天,他不肯。
这些天,他对我不冷也不热。我对他既不温柔也不粗暴。我们的沟通相处符合礼节,仅此而已。
巩少爷走后不久,小福子接到了娘家的回信,主要汇报了一下巩少爷近期的行踪和表现。
娘家人回信说,巩少爷每天只是去马场,并没有到过其他地方。他上午遛马,下午呆在房间里。一周只接待过三个看马的客人,成交了两匹马。没有看到梅子在马场附近出现过。只有一个跛脚的丫鬟去他房间打扫。
我的脑筋又不太够用了,我让秀珍、小福子帮我从这些反馈的信息里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一周三个客人,只成交两匹,那个没买马的人很可疑,梅子可能学四小姐女扮男装去买马。”秀珍分析道。秀珍的话,让我猛然清醒,一直在寻找丫鬟,怎么就没想到她也会乔装改扮啊。
“等少爷回来,我让他把客户名单给我。小福子,你让娘家人盯仔细,不管是男是女。”
“是,少奶奶。娘家那边说了,要是再找不出来,可能要找胡子帮忙了。”
“不可以,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这会让吴家、巩家颜面尽失,连我也会遭人耻笑。”
“但是,就这样耗下去,他们有了感情,再有了孩子,这事可就难办了。”秀珍不无担心。
一听到孩子,我如坐针毡。公公婆婆天天在盼望抱孙子。如果让她怀上孩子,公公婆婆一定会要这个孩子。到时候,她这个妾室是坐稳了。恐怕,到最后我只落得一个正妻的名分,眼睁睁地看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孩子,孩子,孩子……
我想起,我爹说过,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婆婆说,早点抱孙子。
巩少爷说,有孩子,婚姻才能安全。
孩子,孩子,孩子……
我在屋里转着圈,不知如何是好。我意识到,是我不肯同房铸成大错。否则,怎么会让她有机可乘。婆婆说得对,要爱护自己的男人,不能让外人替我们爱护。
“小福子,梅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儿,你闻到过吗?”我问小福子。
“这个,没注意啊。”是小福子和梅子不常接触没留意,还是我的鼻子太敏感呢?
“秀珍,你应该闻到过吧。”
“离得近能闻到一点,离得远的话,很难能闻出来!”
原来如此,是我对气味太敏感了,和她走得太近,所以才闻的出来。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秀珍你去马场打扫房间,不用六叔家丫鬟打扫了。发现梅子的话,立马告诉我娘家人将她捉走,或者直接回来告诉我。不要和梅子争吵,有少爷护着她,我怕你会吃亏。”
“是,少奶奶。那这边谁来照顾您。”
“翠花吧,一会儿你去和她交代一下。”
为了两个家族的脸面,为了我和巩少以后还能够相敬如宾,我已经忍耐、克制到了极点。
不想再多等一天,希望早日了解。
第61章 跛脚丫鬟
第二天傍晚,秀珍被小福子带回来了。她在马场呆了一天,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谁?”
“那个跛脚的丫鬟。”
“跛脚的丫鬟!?她不是六叔家的丫鬟吗?”
“我隐约在她身上闻到了梅子味。”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你看到了她的长相了吗?”
“她的脸比梅子圆些,脸上有一块黑胎记。身材更丰满,腰也很粗。身材不太像,但是身上的气味是一样的。”
“一定是她!”我断定。
“我怎么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出入马场。一定是少爷安排的,六叔一家也是同谋。”
“不见得,或许六叔不知情。”秀珍没有经历婚姻,还不了解男人。
“哼!少爷给他家安排丫鬟,用意是显而易见的。他知道也会装不知道。”
“少奶奶长大了!”秀珍叹道。
“是生活逼的。”我冷笑一声。“她什么时间去?
“上午九点,下午三点钟。”
“她看到你什么反应?”
“装着不认识我。我说不用她打扫了,她说她只听少爷和六叔吩咐,执意进去打扫。”
“狗仗人势。先别惊动她和少爷。明天我们一起去马场。”
这时,巩少爷洗完澡进屋了,我给秀珍使个眼色,秀珍说去收拾浴盆便走开了。
“明天秀珍不用过去了,我和你说过的,那边有丫鬟给我打扫房间,还是让她在家照顾你吧。”
巩少爷明白我的用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奸细。
“嗯,那休息吧。”我把他的被放在炕梢上。他钻进被窝很快就睡着了,没往我这边望过一眼。
半夜里,他迷迷瞪瞪往我这边转身,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没有甩开。我知道,越是粗暴冷淡待他,他走得越远。那边还有一个娇艳的人儿等他。
“梅子……”他梦中喊出了她的名字。
啪!我一巴掌扇了过去,给他打醒了。
“谁打我?”他捂着脸坐起来。“发生了什么?”
以前,梅子劫走了他的身体,现在,连魂儿也被劫走了。
“你梦里喊梅子。”我提醒他。
“我没有,你怎么变得神经兮兮的。”他绝不承认。
“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时候我看你还嘴硬不。”
“你竟然敢打你男人,真是反了你了,赶紧睡觉。”他说得是那么没有底气,他更不敢打我。
这一宿,他紧靠着炕梢再没敢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打人,没想到打的是我一见钟情的丈夫。
说好的克制,我又没克制了。说好的给他温柔,我又没做到。我…我在往外推他。可是,遭遇背叛和欺骗,谁又能平静如水。
太难了,太难了!我该怎么办?自从踏进巩家,就如同踏入深渊,我就没有一天开心的日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真是难熬啊。
爱情已经收回了,为什么还感到痛心?什么时候会不痛?
明天务必做个了断。剩下的交给时间吧,让时间冲刷掉这肮脏与耻辱。时间能改变一切,我相信。
第62章 梅子现身
下雪了,村子白了。
路上的马粪、羊粪都盖上了。小福子赶着马车,两个大轱辘将雪压的吱吱做响。
九点钟,跛脚丫鬟准时从六叔家出来了,手拿着被单样的一叠布,一瘸一拐地,向北屋走去。雪地上留下两串他们的脚印。
我下了马车,走向马场,六叔从屋子走出来迎接,被小福子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过来。
天地白茫茫,一轮圆月还未退去。像个失了血的太阳挂在天空。我的红斗篷在这雪白的世界里猩红如血。
谁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一场的相会。
我站在门口,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因为心脏在颤抖。我推开了门。多么肆无忌惮,门也没锁。
吱嘎……
房间里,巩少爷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跛脚丫鬟已经改头换面了,脸上的黑斑不见了,臃肿的衣服脱了,穿着我那件紫色短袄,下身配着她自己的绿色百褶裙。
此时,她正站在旁边给巩少爷斟茶,一脸娇羞蜜意。
她抬头看见了我,手一抖,茶壶掉在地上摔碎了,茶水流了一地。
“你怎么来了?”巩少爷一脸惊恐。
“凭她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你出去吧。”巩少爷叫梅子走。
梅子低头欲走,腿脚也不瘸了,小福子在门口拦住了她。
待秀珍将茶壶碎片扫净。我走向过去,坐下了。巩少爷起身要走。
“少爷不一起看场好戏吗?”
他重重地坐下了。
“你想干什么?”他居然先向我发问。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俩想干什么?”
我看着巩少爷因惊慌而瞪得大大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有星辰大海,如今似一潭泥沼。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无处可去了,跑来求我。我见她可怜就安排她到六叔家做活。”他的解释多么可笑,我又不是弱智。
“啧啧啧,她好可怜啊,抢了我的男人,天天还替我伺候着。梅子,你辛苦了!”
她低头没敢出声。
“宝剑在哪?”
“四小姐,我没有拿宝剑!”
“为什么?我喜欢的东西,你一定要跟我争?就连恩师送我的宝剑你也要抢了去?!”我一掌拍向桌子,余震传向桌子上的茶杯,微微转动几圈停了下来。
她只知道我喜欢巩少爷,可还不知道,武当宝剑对我的意义绝不少于巩少爷。经历洞房之劫后,我对宝剑的喜爱与思念已经远远超过对巩少爷的喜爱。
“我真的没有拿。”我真不明白她要宝剑有何用。
“如果你肯归还宝剑,我考虑和婆婆请示,让我丈夫纳你为妾。”
梅子一听这话,噗通给我跪下了。
“谢谢四小姐恩典,我一定誓死追随四小姐,效犬马之劳,尽心尽力帮您照料少爷,分担巩家内务。”
梅子砰砰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匍匐在我的脚下。
“少爷意下如何?”我斜睨着巩少爷。
“四小姐不愧是名门望族,处事以大局为重,巩家先辈后人一定会盛誉四小姐的大度。”巩少爷露出谨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