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百无一用的刁民罢了
送走不明所以的胡惟庸，朱元璋满面春风地回到了宫中。
一路上，他在心里哼着家乡的小调，猜测等那两人看到四书五经之中的东西是什么心情。
是十分惊慌，还是会察觉到自己的用意？
亦或是傻得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论如何，只怕一定相当精彩！
唯一一点可惜的是，他没办法亲眼看见那两人的表情。
朱元璋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是脸上丝毫不见半点不满。
仔细说来，收拾那两人一顿足以，凡事要讲究适可而止，未必非得亲眼看见才舒坦。
美滋滋地想了一会儿之后，朱元璋脚步一顿。
真要说起来，他倒是想起了些许事情。
也不知道这两日朱雄英的情况如何，虽说是脱离了危险，但是也不知道这两天恢复的如何，是否能够正常生活？
想到这儿，朱元璋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子，毕竟自己这些年大多数都将精力集中在朱标的身上或许有时候真的对这些孙儿的照看要疏忽了几分。
他踌躇片刻，决定亲自前往看望朱雄英。
再怎么说，与其派人过去，不如自己亲自去。
朱元璋记得，朱雄英现在应当是在南书房，调转了方向就朝着目标地走去。
刚到南书房外，倒也是有人认出了朱元璋，刚准备行礼，就被朱元璋抬手制止。
朱元璋微微颔首，刚靠近房门便听见了朱雄英的声音响起。
“既然都说到了天下万民，那么天下万民的作用自然也不可小觑！”
“毕竟老天爷让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利，有的能够出身富贵一生无忧，有的却从小开始为了生计操劳，否则无法生活。”
“不同的身份和地位也不能单单靠一种方式就将他们统一管理，我认为更重要的还是分层管理。”
“不然，若是拿那些富人的标准去要求穷人，穷人根本做不到。”
“而以穷人的标准要求富人，则又会让富人占了便宜，说不定还会被他们钻空子，在外面的眼皮子底下谋取更大的利益！”
朱雄英的声音慷锵有力，句句有理，颇得朱元璋喜欢。
不过听他中气十足的样子，朱元璋也放了心。
看样子前些日子的伤现如今确实养好了不好，不然只怕说话都无比费劲。
而且更让朱元璋觉得新奇的是，朱雄英的话倒是和先前许牧的一番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分层而治，听着确实是个办法。
只不过这番话要是被拉出去，肯定有人不同意，更别说是那些自以为高高再上点官员了。
“竟然还没一个孩子看的通透。”
朱元璋自是想到了口出狂言的吕本等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气归气，朱元璋也并未想着进去打扰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窗户外仔细听。
“管？”
朱元璋能听到，朱允炆先是冷哼一声，随后相当傲慢地反驳着他的想法。
“百姓而已，有何重要的？”
“一群百无一用的刁民罢了，若不是需要他们去种地干活儿，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
随着朱允炆的话音落下，朱雄英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百姓当然重要！你怎么能这样想？”
“正所谓民贵君轻！君舟民水！”
朱雄英眼中流露出一丝严肃，面色微凝地驳斥道。
面对朱允炆的“疑惑”，素来看书格外认真的朱雄英相当认真地把在书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悟倾吐而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要说的话，君王也好，还是地方的父母官也好，饶是他们手中的权利再大，军队再多，如果不能真正让百姓如意，只怕他们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更何况大多数军人也是出身百姓之家，自是懂得百姓的苦难，如若非以强法压迫他们将枪头对准百姓，就算前期有效，后期只会引来更重的反噬！”
想起那些在各种史书典籍上躺着的活生生的例子，朱雄英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确实不能以相貌取人。
“而且大明素来重农业，百姓们种地本就劳苦，如果再不能让他们看到点生活的奔头，一味地夺取他们的成果，绝对会激怒百姓，让他们反而越来越抗拒官府，乃至是朝廷的存在！”
“因此，我们也当使用更人性化的手段或者说方式来对待天下百姓。”
朱雄英的一番话完全是出自肺腑。
他这些天因为养伤，不能四处随意走动，太医生怕他思虑过重，可能耽误身体恢复，才劝他可以看一些书籍放松。
因此朱雄英也只得多看些许典籍来疗慰寂寞。
而也正是这份难得的清净，让朱雄英对于这些东西也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百姓低贱，士族高贵，皇室位于天下人之上，可是没了百姓，我们这些人就什么都不算。”
回首史书上，太多的例子都是死于对百姓傲慢。
朱雄英越发认为，百姓是格外重要的一部分，应当被他们所重视！
“否则，我们终将有一日也会成为被百姓们反抗的人。”
“而那是，天下百姓有千万人，你我仅一人，更谈何对抗？”
朱雄英心中期盼，最好还是不要有那一日的到来。
如若大明没有百姓，他们又能去治理什么人？又怎能管理好这天下江山？
而朱雄英的认真也感染了站在门外的安静的朱元璋。
如若不是生怕惊扰朱雄英，朱元璋只想推门而入好好称赞朱雄英一番。
身为天下至尊，朱元璋这些年越发认识到百姓在整个国家的重要性，因此也一直试图在平衡。
其次，他本身也是农民出身，自然知道农民不易，着实是让人很难不感同身受。
愈发如此，朱元璋越是满意，由自主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以至于在听到里面有一会儿没动静后，还想直接抬脚进去。
不过哪知刚抬脚，尚未落地，屋内便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第一百零七章 我看你小子是想死
“那可未必！”
那是朱允炆的声音。
“百姓说白了都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蝼蚁！”
简单的一句话，就直接让朱元璋原本欣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脚也下意识收了回来。
他隔着门，望着声音传开的方向，心中顿时有些窝火。
然而朱允炆并不知道，甚至还相当有些气势地驳斥着朱雄英的话。
“天下百姓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即使当不上官，最起码手脚勤快的话，就能凭借那些天地发财，或者学门手艺，多做些工，肯定也不会差！”
“不然就让他们的妻子多织些布，让她们再有功夫了把那些布料拿出去卖，这不就又是一笔收入？”
“可是据我了解，大多数百姓实际上眼中只有自己那一两亩地，完全不想着去做些别的活计赚钱！”
“如此好吃懒做之辈，有什么值得我们同情并未专门为了照顾他们而让步？”
“就该放任他们直接在地里面饿死，搜刮尽他们的所得，催促他们接着赚钱，不能停歇下来！”
朱雄英被他这番话吓得眼睛瞪得老圆，半天不知道该反驳点什么。
他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对天下百姓竟然存着这般偏见。
为了纠正朱允炆的想法，朱雄英的神色也多了一丝凝重。
“天下百姓何时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莫要忘了，你平日所用，所吃的大多数东西都是百姓们几年劳作的成果。”
“就算你认为那些百姓不好，但你也不能否认他们的付出，确实有让你在享受受益！”
面对朱雄英认真地训斥，朱允炆不以为意，反而是换了个相对更为轻松的坐姿。
“那可未必！”
“既然你都说了，天下百姓如此重要，可以像水一样顷刻之间颠覆一个朝堂的存在，那么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死死攒进手里？”
“只要让他们永远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不就好了？”
“比方说用徭役和赋税让他们完全忘却其他事情的存在，推行一些教化百姓的言论，让他们不要过多在意现实享受的美好。”
朱允炆说这番话时神情也相当认真，好似真的是这般在想。
可是那轻飘飘的语气与让人脊背发凉的内容，则听得朱雄英越发惶恐。
“你怎么能这样想？”
“你这样只会越发让百姓们不堪重负，真要照着你所说的在大明中实施，那简直就是在扼杀人的天性，至百姓于不顾！至天下于不顾！”
“迟早都是要遭到报应的！”
在朱雄英已经几近愤怒的训斥中，朱允炆已经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看着已经激动到站了起来，好似随时能来打自己一拳的朱雄英。
“真要说的话，我还是认为，那些百姓还不如给士族做长工短工的人来的高贵，亦或是值得尊重。”
“而且天下之中，最有学识的人大多也都出自士族，士族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注意拉拢的对象！”
朱允炆的话着实让怒气上头的朱雄英一愣。
他还真没想到朱允炆竟然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
而门外的朱元璋更是越听越生气，险些被气得死去活来。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朱允炆灌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同时朱元璋也深刻认识到，真要放任朱允炆继续如此下去，只怕将来要不是朱允炆的小命没了，要不就是大明没了！
此等后果，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爷爷，他都着实不能忍受。
朱元璋这次没再停下，而是抬脚就往里面踹。
直接将门踹开不说，还把原本十分专注思索该如何反驳朱允炆的朱雄英给吓了一跳，而朱允炆更是愣在了凳子上。
二人稍稍愣了一下，随后才发现原来进来的人是朱元璋，就连屋内一直没出声的其他皇子皇孙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谁都没想到，朱元璋竟然会突然踹门而入！
朱雄英最先反应过来，他刚准备躬身行礼，却被愤怒的朱元璋直接甩开无视。
懵逼的朱雄英只得看着朱元璋气势汹汹地站在朱允炆面前。
“你给咱家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无论是朱元璋的语气，还是神色，都昭示着朱元璋这么问绝对不是好事，因此无人敢开口说话，都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朱允炆给点反应。
朱允炆也没想到朱元璋会出现，同样被吓了一跳，而面对朱元璋扔出来的问题，朱允炆也丝毫没慌。
“皇爷爷，我认为在士族中长工的百姓比种地的百姓还要强的多！”
“比起那些百姓，更值得我们重视的反而应该是士族！”
虽然朱允炆说这话的神情格外的认真，但是落到朱元璋眼中，却是给他的怒气添柴加火。
朱元璋原本就十分反对朝中有人将士族看得比百姓还重要。
一想起前些日子提到义务教育的时候，吕本和胡惟庸等人各种反对、觉得百姓不配也不该读书的论调，朱元璋就恨不得好好收拾两人一番。
如今原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自家内部竟然还有这种思想！
着实不该！
着实不该啊！
“你当真这般觉得？百姓们没有士族重要？”
朱元璋压低了语气，死死地看着朱允炆，眼中更是怒火不停地再燃烧。
朱允炆对此却一无所知，虽是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但他依旧点了点头。
“皇爷爷，我确实这么认为！”
“毕竟自古以来，读书人大多都是出自士族，因为没有人会比士族更了解天下情况，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能明白世上的种种道理！”
朱允炆说罢，便回望朱元璋，好似在等他的夸赞，殊不知朱元璋已经被气笑了。
“荒谬！”
在朱元璋满脸笑意之中，两个字就这么直挺挺地被吐了出来。
朱允炆到朱元璋这话后更是浑身冰冷，他不懂这是为何。
“为何荒谬？”
朱允炆想要问个明白，只是这一下反倒让朱元璋彻底忍不住了。
这小子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
第一百零八章 老朱家没你这种子孙
“允炆！我问你，这天底下到底哪种身份的人最多？谁的贡献最大、支撑了整个国家？谁又是这个国家的根基？”
朱允炆自然知道前两个应当是百姓，但是第三个，他不敢妄加猜测。
只不过没等他想出答案，朱元璋就直接抛出了自己的不满。
“是百姓！”
“你以为百姓平日的吃穿用度是从哪来的，是双手赚来的！”
“而你们呢，只用坐在这里，坐在皇宫中，就能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美味佳肴和优质布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可比穷苦百姓滋润！”
“可偏偏，你们不懂得感恩，不懂得百姓的苦楚和他们生活的不易，反倒认为是他们不配过上好日子，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
“将来若是真把大明交到你们手中，那简直就是害了天下百姓，害了大明！”
“难不成，你们也想给大明整二世而亡！”
朱元璋气的手指都在发抖，怒气冲冲的瞪着朱允炆。
二世而亡自然指的是历史上的秦朝，以及那个丢尽脸面的胡亥和秦王子婴。
可问题在于，朱允炆他们之中并没有人想像那两人一样遗臭万年，人人唾骂。
特别是朱允炆，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朱元璋，想要辩解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只可惜朱元璋怒火未消，依旧厉声呵斥。
“若是你们真的不顾及百姓，日后要是被百姓所杀，到了下面也不要提你们是老朱家的后代！”
“老朱家从来没有那么这样不知轻重缓急后代！”
发泄完自己的怒火，朱元璋这才注意到朱允炆已经被训斥的一脸懵逼。
更别提那其中还夹着些许可怜，好似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训斥他一样。
而也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表情，也让朱元璋不禁提高了警惕。
难不成……这小子根本就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看来是这孩子的思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扭曲了。
他发觉，如果自己再不赶紧纠正朱允炆的思想，是怕日后大明真得要毁在这一点上！
看着还是一脸可怜相的朱允炆，朱元璋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么咱家就给你们讲讲当初咱家日和成为皇帝的故事！”
朱元璋将自己的怒火一点点地收了起来，秉承着许牧曾经讲过的那些道理，他不好再冲着朱允炆发火，于是只得将自己的怒气化为慷锵有力的喊声。
“想当年，老朱也是普通的农民之家，仅仅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和几个弟兄们的支持，走上了揭竿起义的道路……”
出于教化的目的，朱元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当年从农民开始的发家史一点点和面前的这些皇子皇孙们讲了出来。
朱雄英等人更是见机会难得，坐得相当规整，听得神情也格外地专注。
这让一边讲，一边观察他们神情的朱元璋很是满意。
这就说明自己的话，他们确实有听进去。
只不过让朱元璋没想到的是，待自己讲到一半时，他发现就连刚刚口出狂言的朱允炆也听得相当认真。
甚至随着自己所讲的内容，他的神情也随之变幻，这让朱元璋看到了点希望。
或许朱允炆的思想还能掰回来，并非完全的无可救药，这点希望也让朱元璋大为感慨。
直到他讲完，再三强调农民面对士族和皇权以及各家势力并非绝对不可能反抗之际，朱允炆的表情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朱元璋知道，这小子如今只差一个契机，或者说是一个引导者。
而这个人，必须要有把这孩子掰过来的本事和能力。
同时，让朱元璋很是欣慰的是，一旁的朱雄英从头到尾都相当认真，确确实实是把自己的话完完全全听了进去，可见自己的经历确实也给了他不错的启发，这确实是让朱元璋格外地欣慰。
思虑片刻，考虑到朱雄英和朱允炆各自不同的情况，朱元璋有了一个计划。
不如直接让二人全部去许牧那里学习。
他相信许牧有能力让这两个小子对这些东西有进一步的领悟。
特别是朱允炆，最好能在许牧的教导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认知给改一改。
朱元璋甚至觉得，那些让他恼火的东西极有可能是从吕氏那里学来的。
而这些，全部都要改！
有了想法，朱元璋自然决定将其付诸现实。
“雄英、允炆，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不必再来南书房上课了。”
朱元璋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便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冷气。
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气的连学都不让他们上了？
正当众人心中犯着嘀咕的时候，朱元璋却直接将二人喊了出去。
其他尚在屋内的皇子皇孙们对此很是诧异，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朱雄英和朱允炆也有些心惊胆战，他们对视一眼，不禁有些微微抱怨对方。
要不是对方非要和自己辩论，也不至于让皇爷爷拎着他们说教一番。
而现在，两个人就算心情忐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离开。
一路上两个人可谓是怕得要死，生怕万一朱元璋心情不舒服，很有可能会将两个人拎出来劈头盖脸的骂上一顿。
虽然朱雄英觉得朱允炆被骂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但自己也难免会被牵连。
正当两个人发现自己越走越偏，朱元璋带的路也不像是平日里走过的路，二人这才缓缓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你来过这里吗？”
朱允炆皱着眉四处打量了一下，趁着朱元璋并未注意他们，低声地询问朱雄英。
朱雄英疑惑地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来过这里。
的确如此，上次被带来找许牧的时候，朱雄英还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要想在那样的情况下记住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下让朱允炆越发迷茫起来了，朱元璋带着他们来这里，难不成是想见什么人不成？
正当两人迷茫之际，朱元璋也已经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来到了许牧所居住的院落。
第一百零九章 若你不是皇室子弟呢
乍一看，只是一处坐落在宫中的普通院落，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朱允炆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一向威武高大的皇爷爷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格外恭敬。
“不知许先生此时可有空闲？”
朱元璋微微颔首，朝着院落中喊道。
朱允炆和朱雄英听到这个名字，也有些迷茫起来。
能让朱元璋这般恭敬对待的，会是什么人？
又是什么身份？
原本坐在院中品茶倾听周围美好韵律的许牧听到动静，便轻车熟路地来给朱元璋开了门。
“原来是朱老爷子啊，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找过来了？”
“本来想着你这村长颇为辛苦，但没想到居然还能有空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啊。”
听到朱元璋的声音响起，许牧微微一笑开口调侃道。
随着许牧话音的落下，朱元璋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朱允炆和朱雄英听到之后，眼睛瞪得老圆。
嘶——
万人之上的皇爷爷怎么突然在这人嘴中变成村长了？
而且看样子，好似还是一个瞎子？
朱允炆和朱雄英到底是皇室培养出来的子弟，下意识把疑问全部咽了回去，保持着明面上的镇定。
朱元璋扫了一眼，将二人的惊讶尽收眼底，对于他们的反应速度很是满意。
“许先生，借一步说话。”
朱元璋说罢，许牧让开了大门的位置，让朱元璋进来。
同时，许牧也注意到在朱元璋身后似乎还跟了两个人。
没等许牧开口询问，一直关注着许牧动静的朱元璋便主动开口做解。
“这是大宝和二宝，我先前给您说过的，都是大虎家的。”
“我想麻烦许先生好好教导一下这两个孩子，所以把他们带来了。”
一听是要教孩子，还是朱元璋提过的孩子，许牧便也没再过多关注。
相较之下，他更好奇朱元璋今日怎么又放了两个孩子过来。
等他老老实实跟着朱元璋来到了一旁，才缓缓询问缘由。
“村长，大宝的身体这才刚刚好，怎么就急着把他和二宝一同带来了？”
许牧不禁有几分疑惑的开口问道，这仔细算算，他记得大宝出事的时候离现在也没几天，不好好养身体，反而带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许先生，这话可就说来可就长了。”
听到许牧的话，朱元璋闻言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实不相瞒，我此次也是为了这二宝的事情前来的。”
为了能够让许牧了解情况，朱元璋将朱允炆和朱雄英的谈话全部告诉了许牧。
许牧原本的神情还算很是和善，但是越听，神色越发冷淡，到最后甚至多了些许讥讽。
饶是朱元璋也没见过许牧露出这么种表情。
“许先生？”
原本将事情讲述一遍，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之后的朱元璋无意间看见了许牧的神情，顿时也有些忐忑。
他不禁有些担心自己把朱允炆带过来，是不是有些太唐突？
毕竟那些话真要算起来的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特别是像许先生这样的人，只怕听了之后会比自己更生气！
比方说现在这幅处处透着一股子疑似想将朱允炆狠狠揍上一顿的表情。
“朱老爷子你放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照着朱老爷子你这么说，应当是想让我教导一下这两个孩子？”
许牧就好似看清了他的心中所想一样，缓缓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
“许先生，二宝虽然暂时思想不太正当，但是我认为您要是教导些许的话，应当会有所改变。”
听到许牧的话，朱元璋急忙点头应和道，也是生怕许牧不收这俩孩子。
毕竟就朱允炆的那些话，放到街上不被人暴打一顿就已经不错了。
听着朱元璋的话，许牧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思也平静了下来。
不得不说，刚刚他听到朱元璋转述的那些话时，确实恨不得直接上去给几拳让朱允炆好好想想该怎么说话。
而现如今确定了朱元璋想让自己教导这两个孩子，许牧更是当仁不让。
“大宝的话倒不需要太多的思想教育，但是二宝的事情迫在眉睫。”
“朱老爷子你放心，就凭着这小子的思想，我非得二宝好好说道说道！”
见许牧应承了这件事，朱元璋心里顿时落下了一块大石。
他就知道许牧一定不会拒绝这件事！
而将许牧领回两人面前后，朱元璋默默后退，老老实实地当起了背景板，将主场让给许牧。
朱雄英和朱允炆本就有不少问题想问，现在见朱元璋默默后退，顿时也不知道是否应当开口。
“大宝，二宝，刚刚村长已经和我说了你们的情况，从今天开始，将由我亲自来教导你们。”
而许牧则相对直接一些，直接坐了下来，微微颔首开口说道。
听到许牧这话，朱雄英和朱允炆反倒是有些迷茫。
虽说他们两个能够辨别清楚谁是大宝，谁是二宝，但是这个称呼从何而来、皇爷爷怎么变成了村长一事还尚未解开。
他们倒也不是没想过要开口问，但是瞥见朱元璋看着他们的目光，就足以吓得两人老老实实地站着听许牧说话。
许牧见这二人很是安静，心中倒是满意了几分。
不错，虽然年纪还小，但尊师重道这方面倒是无可挑剔。
“二宝。”
朱允炆见自己被点，顿时脊背发凉，他总觉得自己接下来要遭遇点什么。
然而许牧也只是简单地问他，“之前可是你说士族比百姓重要？”
“是。”
听到许牧的话，朱允炆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大胆地承认，许牧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笑意。
勇于承认自己的所说的话、所做下的事，可见品行不差，还有救。
“那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大宝二宝你们二人可都要听清楚了。”
“二宝，你可曾想过，如果你不是生在村长家，而是生在一处穷苦百姓家里，可是什么样子？”
朱允炆也好，朱雄英也好，都沉默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富农亦是佃户
他们两个身为皇子皇孙，还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二人下意识都摇了摇头，随后才想起许牧看不见，便齐刷刷地开口道：“不知。”
“那更好，二宝，接下来，你跟着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想一想。”
“你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多好的运气，只降生到了一处贫苦百姓家中。”
“虽然家中贫穷困苦，只住得起茅草房，但是好歹家人健在，生活幸福美满，除了偶尔有一些凶神恶煞的人来上门讨要东西。”
“然而随着你渐渐长大，你也开始接替你的父亲，成为了家中新的顶梁柱，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你才发现，家中的地，并非是你家的地。”
“这些田地是早些年你父亲从村中的富农手中租借而来的地，这时你才知道原来你的双亲每年时不时会露出愁苦的表情，就是为了交税金。”
“那些时不时上门做客的家伙，就是富农家的家仆。”
许牧平淡而又缓和的语气让朱允炆二人火速进入了角色。
他们都能听得出，这种情况的农民叫做佃农。
可……许牧为何要讲这样的故事？
和他们要学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心中怀着疑惑，二人沉下心，继续听了下去。
“随着父母的年迈，你开始接手了家中种田的活计，随后那些讨要赋税的家仆也将目标转向了你。”
“第一年，他们要了收成的三成。”
“第二年，他们说朝廷赋税涨了，你们要交的收成也增加到了四成。”
“第三年，更是毫无征兆地增加到了六成。”
“即使是灾荒洪水的影响下，也未能阻止富农差使他的家仆搜刮你们的收成，甚至越来越多，多到最后拿走了八成。”
许牧越是平静的话，越让两个人心惊胆战。
朱允炆和朱雄英都并非是“何不食肉糜”的人，自然知道每年因天灾人祸的影响，庄稼的收成有所浮动。
但是这种连年增长，丝毫不减，简直不就是要命吗？
“面对这种剥削的人，难道不该反抗吗？”
“长时间如此这般……肯定是不合理的啊！”
朱雄英不禁有些急切地追问，眼底尽是不解，一旁的朱允炆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当然反抗了，甚至还纠集了村子里其他不堪重负的佃农们一起抗议，但是却被吃的膘肥体壮的家仆给打得浑身是伤，险些一命呜呼。”
然而听到他们的话，许牧却是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二人闻言均是呼吸一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嘶——
这……这群富户怎么能如此的残暴！
听到许牧的讲述，他们都认为这未免和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那么，二宝，你觉得这个故事里的人，有偷懒吗？有没有付出劳动吗？”
然而随着许牧话音的落下，朱允炆愣了片刻，微微摇头低声喃喃道；“没有偷懒，他付出了劳动。”
许牧则继续追问，“那他变得富有了吗？”
“……没有。”
朱允炆一时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
他原本以为大多数百姓都会是他人提及的那样，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只能靠种地为生。
但到底，也还算是有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活计。
可是眼前这位眼盲先生的话……
“可这还没结束。”
“一般富农家中仆役打人并不会完全打死，毕竟人被打死了，也就没有人能及时租下那块地。”
“所以你没有死，只是落了些许残疾。”
正当朱允炆即将陷入沉思之际，许牧再次开口。
虽然人还活着，但是这个消息对于朱允炆和朱雄英而言，都是心里一沉。
若是落了残疾，只怕后半辈子都毫无指望。
甚至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
更何况，还是对于贫农家庭而言。
要知道，收税是按照人头来收的。就算你家的人全是没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他们也不会因此而给你减少一分一毫的税收。
换句话说，一旦身上落了点什么毛病干不成活儿了，那可就是完完全全的废人了。
“老师，请您接着说。”
听到现在，朱雄英也大致能明白朱元璋为何要带他们来这个人面前。
虽然不知道皇爷爷和这位公子说了什么，但是对方非但没有进行任何直接的说教，而是对他们循循善诱，确实是一位相当不错的老师。
朱允炆没想到朱雄英竟然会这么喊面前这人，但是瞥见朱元璋一脸欣慰，他也就闭上了嘴。
许牧见朱雄英如此乖巧，心中很是满意。
不过朱允炆的表现虽然不太合他意，但是至少表现也还算达标。
“故事中的这位，也就是二宝你，见自己腿残疾了，自然心里越来越压抑，甚至是觉得老天不公。”
“可是反抗一次就已经让你废了一条腿，你不想再因此丢了命，所以没有反抗第二次。”
“但是瘸腿的事情越来越成为一根刺横在你的心里，终有一日，你忍耐不下去了，决定去询问还健在的父母问，为何自己家中没有地，偏偏要去租地？”
“而父母却告诉你，其实之所以会租富农家中的地，是因为早在尚且怀着你的时候，村子里闹了饥荒，而大多数百姓的地本就贫瘠，饥荒之下更是青黄不接。”
“富农为了保护村子里的大家，便在饥荒期间亲自搭建救济棚，布施米粥，帮助快要饿昏过去的村民们。”
“更有村民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么吃恩人的粮食，便主动提出要租富农家的土地，自己耕种。”
“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效仿，纷纷租下了富农的土地，帮助富农劳作。”
“这其中，也有怀着你的那对夫妻，如果不是富农的善良，只怕孩子也将在饥荒的时候直接流产而死。”
听到许牧这番话，朱允炆和朱雄英都沉默了下来。
二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想说的话很多，却又寻不到由头。
他们呆愣地看着许牧，试图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朱雄英率先开口，试图解开自己的迷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错之有
“既然富农这么善良，那么为什么还会增加……租金？”
朱雄英想不明白，朱允炆也想不明白。
善良的人应当会一直善良才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利益就至人命于不顾？甚至让自己的家仆去打反抗的人？
许牧闻言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看样子，这两个孩子是真正的开始代入进去思考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从富农的角度给你们讲一讲他的感想。”
“富农当然善良，不然不会为了保护村民，亲自搭建粥棚布施，甚至开仓放粮，还对老弱病残多加照顾。”
“但那毕竟是出于善心，是善举，是天灾人祸下人与人将心比心的团结关爱。”
“可富农和佃户们是更为纯粹的雇佣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一纸契书直接规定好了，因此富农这么对待佃户，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当你们处置自家的下人时，会照顾他们的情绪和地位吗？”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原本还想反驳的朱雄英直接陷入了迷茫。
直觉和脑子都告诉他，这句话没错。
可是用情理来讲，却又处处都是问题，朱允炆更是怎么着都想不明白其中的症结何在。
“老师。”
“在您的这个故事里，双方明明都干了自己该干的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的角度也好，立场也好，全然无错，不该落得这种局面！”
他也学着朱雄英的称呼喊着许牧，这故事中的情节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这里面的不合理之处实在是太多了，简直让人无法理解，更让人不能参悟透彻。
明明，谁都没有错！
但是到了最后，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那，依照你们的观点来看，是谁的问题？”
许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将朱允炆刚刚定下的结论所击溃。
“他们双方都不可能有错！”
“即使有错，也一定是你的故事有错！”
“他们谁都没有偏离自己的立场，所以不能轻易断言任何一方犯了错！”
朱允炆咬了咬牙，随即铿锵有力的声音顿时在小院里回荡了起来。
听到朱允炆这样说，朱元璋之后可谓是欣慰的同时有些生气。
欣慰是因为他终于看到这个被带歪了的孩子，开始换位思考了。
但是他实在是怕朱允炆一句话说错，反倒把许牧给激怒了，那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他们二人确实没错，可我所指的‘他们’并不一定就是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而是压在他们头顶上，让他们深陷其中的制度。”
随着许牧话音的落下，看上去是二脸懵逼，实际上的三脸懵逼。
许牧轻轻后退一步，摆正脸色，开始了自己的正题。
“刚刚提到的这些人的做法都没有错，那是出于他们自身考虑和生活需求而面对的现实。”
“可是归根结底，是制度的不公，从主人公身上，我们可以看出他们手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能够养活自己的土地和存粮，以至于灾荒之中险些饿死当场。”
“而富农手中则太多，多到自己根本种不完，不得不去雇佣他人来耕。”
“一开始，或许出于种种目的，双方关系很是和善，但是时间一长，如果种自己地的百姓发现给别人种地赚钱，那么他们会选择种谁的地？”
许牧没直接说明这个答案，但是在场的一大两小都对此一清二楚。
一旦在别的地方赚得多，那么百姓必定会逐利而行。
朱元璋甚至能够想象得到，一旦百姓选择去种富农的地，自己的地就一定会荒废。
荒废了之后，富农大有借口去收购，收购之后再租人去干。
循环往复，富农手中的钱只会越来越多，而百姓们也会逐渐被困在富农手中，严重点，永无翻身之日。
朱允炆到底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试图找出点能反驳的地方。
可是思来想去，他除了发现制度确实有问题以外，其他地方自己根本挑不出错处！
朱允炆不禁有些迷茫，正当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猛地一瞬间，朱允炆脑中灵光乍现。
他抬起头，眼中含着些许希冀的光芒。
“既然你说是出于制度的问题，那么不如更改一下现有的制度。”
“比如说将土地政策改为井田制，将天下的所有土地都归为皇室所有！”
“这样的话土地都是公家的，那些富农们就算想通过这种手段不断扩大自己的领地和土地，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朱允炆眼中微微发亮，他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这种方式应当叫做公有制！”
“到时候再由官府统一负责，将这些土地件数分到各个百姓手中，到时候他们不就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地吗？”
“比如说不行，还可以在让官府代为督促，倘若谁要雇佣他人，为自己干活加以处罚不也行吗？”
朱允炆试着列出了自己的很多猜测，他觉得这些事情由相当大的可操作性。
顶多就是费一些人力物力，但总会比任由富农不断兼并土地来的合适且平等。
可是，就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之中，许牧缓缓摇了摇头。
“说的轻巧，可是你仔细想想，将全天下的土地聚集到一家手中，再根据这家的判断方式划分土地。”
“这一就是私有制，只不过从富农和佃户的私有制变为了公家的私有制！”
“而且你又怎么能够保证地方官员在分这些土地时，不会根据个人喜好，或者说是收受贿赂而将好地发给富人，坏地发给百姓？”
“光是这一点，就谁都保证不了！”
“而且，公家的私有制，说到头来还是封建余孽，到底是该被拔除的东西！”
说到这里，许牧不由自主地敲了敲桌子，神色中带了几分严肃。
从朱允炆和朱雄英的角度来看，他的面色带着些许怒火，神色也相当不善，仿佛下一秒就要发作一般。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全盘改革
即使失去了焦距，无法真正将眼前的事物看到眼中，但是他们却依旧能从这一双失了神的眼中看出熊熊怒火和对现有制度的不满。
他们二人当然知道这是许牧在表达自己的观点，传着些许说教的成分
但是结合他们真正的身份来看，许牧的这番话却又显得格外大逆不道。
若是放出去让外人听见了……
朱允炆敢相信，这话当反感从别人嘴里吐出来，只怕早就已经被他皇爷爷给剥皮抽骨扔进天牢了！
朱雄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背上也是一片冷汗。
而这样的稍微远了几步的朱元璋也不由自主的咪着眼睛，紧紧地看着许牧。
朱允炆听后瞳孔一缩，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震惊，随即他下意识看了看身旁朱雄英和不远处的朱元璋，愣是不知道自己开口问点什么。
“老师，照着您的意思，难不成这些东西也要改吗？”
良久，他好不容易理清点思绪后，才缓缓开口试探着问道。
既然真是制度有问题，那么必须要改。
否则放任下去，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
特别是刚刚许牧讲得那个故事，如果天下富农和百姓皆是如此，那岂不是会越来越棘手？
因此，那些东西，必须要改！
“依您之见，我们应当如何改革？”
朱允炆虽然摸不准许牧的想法，但是说的隐约察觉到许牧似乎就是打算把这一方面给他们讲个明白。
“那自然就是将私有制变为公有制。”
“让土地之类的资源变为天下共有不让任何人以任何原因或者是手段，乃至是借口将其占为己有。”
听到朱允炆的问话，许牧满意的微微一笑，缓缓开口说道。
然而他这番话落下，却更是让朱允炆目瞪口呆。
他下意识地想要呵斥许牧，为何敢如此大胆，大方厥词。
可是仔细一想，就连皇爷爷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可见许牧说的这番话确实没有问题。
然而，仔细想一想，倘若真的这么做，却又难保不误会赢得天下富农贵族群起而攻之，到时风险反而会更大。
“老师，年就不怕，如果我们改了规矩，那些普通百姓的兴许会相当开心，但是其他不希望有所改革的人，反而一定会奋起反抗。”
“甚至稍有差错，极有可能会引起一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那时死伤的人反而会比现在更多，这样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朱允炆实在不明白，如果一定会引起这样的后果，那为什么还要去改革？
现如今的制度虽说有弊端，但是只要控制得当，应当能够避免风险才对。
即使原有的制度也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但是和改革比起来反倒前者的风险更小一些。
面对朱允炆不解的目光，许牧缓缓摇了摇头，随后的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怜悯。
“有些事并非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在你看来，变革总会引起牺牲，与其增加牺牲的代价，倒不如维持现有的安稳。”
“可是你想过吗？这种表面上的安稳终究也是一层泡沫，只要你拿针尖一挑，就会彻底消失不见，说到底只是一片虚无以及明面上的一片安好。”
“更何况这种东西甚至还可以被造假。极有可能到了阶层更高的人眼中看到的也就是天下太平一片安好，却无法看见隐藏在哀嚎下的种种哀嚎和苦难。”
“到那时汤若有人终于支撑不下去决定奋起反抗，那么上位者也只会在一脸迷茫之中被人们推翻，他永远不知道底层的人民遭遇了什么。这何尝不是一种愚蠢？”
“当你看到事情的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当你在明面上看到一只蟑螂时，便意味着此时暗中已经有了千万只蟑螂。”
说到这儿许牧停了下来，他留着些许时间让朱允炆思考清楚。
朱允炆听完之后，神色也格外的凝重。
他听得出许牧的意思，无非就是目光要放得更加长远，不能只贪图一些安稳而放弃了清扫障碍的机会。
特别是那些故事里的富农……
所以说故事里面的那个人反抗失败了，但是天底下这么多人终究会有人反抗成功，甚至终有一日会做大做强，直逼曾经象征唯一权威的皇室。
那时，若是再后悔，就已经晚了！
“不过好在你们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村子，虽然人数似乎多了点，但是只要处理得当，倒也不至于将事情闹得太大。”
许牧摩挲着下巴感慨道，然而这话到了其他三人耳中，反倒让他们的神情有些许不自然。
特别是朱元璋默默移开视线，尴尬地笑了笑。
朱雄英则干咳了几下，掩盖自己的尴尬。
“依您之鉴，真要改革的话，就必然会牺牲掉那些富农，他们难道就不能成为一股可以利用的有生力量吗？”
朱雄英十分明白，倘若真的要改革到时候，他们面对的反抗不仅仅是来自于富农，甚至还有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甚至有时还不把皇族放在眼里的士族大家。
这些人只会一个比一个麻烦，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只怕就算变革路上也是阻碍重重，根本不好走。
而他在思索将这些人变为可利用的力量的可能。
只可惜想法，所以好好实施起来却相当有难度。
就连朱允炆也觉得朱雄英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
“孩子，你觉得当你拥有了一间梦寐以求的房子，会心甘情愿地将房子让给其他人居住，自己睡在大街上吗？”
“刚你手中握着数万两银票，你会心甘情愿地将这些平分给其他你平时看不起，甚至地位上也远不及你的人吗？”
“或者再现实一些，将你们村长儿子的身份让出去，让别人来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你们愿意吗？”
听到许牧这番话，朱雄英不禁也沉默了下来，紧紧地抿了抿嘴唇，神色中尽是犹豫。
如果只是说说，他当然可以，但真让他把东西让出去，他还真办不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下大同
朱允炆亦是如此，只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许牧并未因此谴责他们，只是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你们应当都有，所以自然也不会愿意交出去，这是正常的事情。”
“因此，那些富农以及其他的一些有钱人也不会这么希望。”
“所以既然是要变革，那么其中的必经之路，就必须要牺牲掉这些不愿意配合的富农贵族！”
“只要清扫了一切障碍之后，才能迎来新的世界新的制度，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公有制！而在公有制之下，百姓才能当家做主，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以及未来。”
明明许牧说这番话时，脸上依旧是一副浓郁的书生气，温儒尔雅不失风度。
然后在场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掩藏在书生气下的一股杀伐果断，同时还有着一颗为天下百姓考虑的圣人之心。
朱雄英和朱允炆默默地看着许牧心中的认可也在不断增加，就连站的稍微远了些的朱元璋看着许牧的眼中也藏着不少的惊艳。
经过许牧的这一番话，他顿时明白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千古一帝。
所谓的千古一帝，所谓的盛世太平，便是许牧话中的公有制，也就是书中常常提到的天下大同。
“老师，您所说的可是人人为公，天下大同？”
朱允炆突然回想起自己往日阅读古书时看到的些许内容，两眼一亮开口问道。
“正是天下大同，人人友爱，互助佳佳，安居乐业，没有差异，没有战争。”
“用《礼记》之中的话来讲就是《大道之行也》的内容。”
听到朱允炆的这话，许牧微微颔首，很是欣慰。
可见朱允炆的脑子总算转了过来！
今天这一通说教也算是没白说。
“如果没记错，应当是出自《礼记·礼运》。”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友归，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
朱雄英这几天也重新将书翻了一遍，听到许牧一提更是下意识将内容背了出来。
要知道，在许牧教导他们之前，他们跟随着宫中的先生时，总是会把四书五经礼仪春秋这些东西全都给被的滚瓜烂熟。
依照那些老师们而言，这叫做必修课。
往日，其实是由共同的老师教导，他们对此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如今经过许牧的一番讲述以及举例之后，他们对此有了更深的感悟。
特别是朱允炆，心中更是久久不能平复，他的面色越发涨红。
回想起之前在课上大放厥词，为百姓之所以困苦都是咎由自取之类的想法儿而感到羞愧。
他深刻理解且明白，有时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处境，而唯独能做的就是在困苦折磨之中挣扎，或生或死。
再次抬头，他的视线也已然比之前变得更为清明，就连心境也产生了变化。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上在思索之中的朱雄英。
朱允炆抿了抿嘴，际时等到朱雄英当了皇帝，那自己便是王爷。
不说掌握多少权利了，但自己一定会好好帮助朱雄英，铲除天下富农十足，让那些试图搜刮民脂民膏至百姓于不顾的家伙全部消灭！
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名留青史，更是为了让这个世界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大同！
朱允炆的变化虽然没有直接用语言来表述出来，但是敏锐的朱元璋更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惊讶与惊喜，同时充斥了他的内心，使得朱元璋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向许牧，肃然起敬。
他只是抱着一丝试一试的心态才带着这两个孩子来到了许牧这里。
但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让原本困于阶级角度的朱允炆，如今愿意放下偏见，肯为百姓考虑，实在是好事一件！
如果不是顾及到自己的面子，以及另外两个孩子还在这里。
朱元璋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好好答谢许牧一番！
【叮——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天下大同”。】
【奖励点数+20.】
听到系统突然响起的提示音，还没等许牧反应过来，思绪便被朱允炆所打断。
“今日的教导，学生定然会牢记于心！”
朱允炆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朝着许牧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言语中尽是敬重。
如果说他来时心中尽是戾气，但此时心中则尽是平和。
“这是我作为老师应该做的。”
“时间也不早了，今日的课程就先到这里吧。”
“等改日有空闲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许牧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而朱元璋等人听到他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告别后便转身离去。
下课之后，朱允炆便告别了朱元璋和朱雄英，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一直在反复回忆许牧之前所讲的那些东西，以求加深印象。
正所谓温故而知新，朱允炆今天也是对此深有体会。
“允炆！”
只不过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将他的思路打断。
朱允炆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吕氏站在东宫门口，正翘首以盼的朝着自己招手。
看到吕氏出来的时候，朱允炆不禁愣了愣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您怎么……”
朱允炆的神色带着几分犹豫，他依稀记得吕氏应当还在被禁闭才对。
上次朱雄英被吕氏投毒的事情，他现在也是一清二楚，甚至心中万分纠结。
要知道，就算他是吕氏所生，但归根结底还是姓朱的，他是老朱家的子嗣。
朱允炆的脑海中一时间有些天人交战，如今自己到底该不该对吕氏推心置腹，不禁有些犹豫。
自打上一次朱雄英被毒害一事被查明是吕氏所为，吕氏就被愤怒的朱元璋下令软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养了个白眼狼
朱元璋将吕氏直接关在东宫软禁，没有命令不得私自外出。
就连朱雄英都被后怕的朱元璋，直接送去与马皇后住在一起，这几日都是由马皇后亲自照料，根本不敢让吕氏那种毒妇再碰到朱雄英。
甚至连带着其他皇子皇孙提及吕氏，也是一脸忌惮，生怕自己成为她下一个投毒目标。
“您怎么出来了？”
“要是皇爷爷知道了，估计又要罚您了。”
即使吕氏是自己的生母，朱允炆在想起先前那些事，心里面依旧有些不满。
毕竟因为吕氏这样自作主张之后，别说是父亲和皇爷爷，就连自己的其他几个兄弟也开始对自己避之不及，直接影响了朱允炆辛辛苦苦攒下的好名声。
如若不是今天在南书房有人，刻意拿这件事来嘲弄朱允炆，他也不会借着百姓和士族的论点，与朱雄英产生争辩，进而有了今日的这些经历。
大体来讲，也算是有得有失。
“你这是什么话？”
眼见朱允炆十分不满，吕氏也格外生气。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朱允炆的生母，做孩子的，怎么能这么和自己说话？
只不过生气归生气，现在吕氏更在意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听说你今日被带到许先生那里去学习了，可有此事？可有所收获？”
吕氏对此很是在意，因为她知道大多数被带到许牧那里学习的人，可都是被朱元璋寄予厚望的人！
像是之前的朱标朱棣皆是如此，以致于今日传言传到了东宫之后，吕氏更是直接不顾那些阻拦她出来的侍卫，早早地在这里等着朱允炆回来，就为了问个明白！
“他带你去那里学习的话，是不是就说明从今往后你也是继承人的人选之一了？”
“那么咱们娘俩日后的生活也一定会水涨船高，绝对有望让你登上那个位置！”
吕氏脸上的笑着实是越发掺了，只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得太久一旁的朱允炆，反而摇了摇头。
“娘你在说什么胡话？”
听到朱允炆的话，吕氏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朱允炆，刚准备问为什么，朱允炆就义正辞严地讲明了自己今日的收获。
“今日确实是去许先生那里学习了一番，儿臣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不过我并不打算与大哥争那个位置！”
一句话便直接让吕氏的笑容顿时崩盘，转而变为了扭曲的质问。
“那个位置，可是谁都想坐上去的地方！”
“你凭什么不想？你……”
没等她把话说完，朱允炆反而先一步制止吕氏继续说下去。
要知道现在还在皇宫之中，要是这些话赶传到他皇爷爷耳中，只怕今后别说是对那个位置有半分肖想。
想要继续活在宫里都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更别说现如今吕氏还不顾皇帝的命令，特地从软禁的地方跑了出来。
“其实现如今东宫只有咱们二人，有些话也不该说。”
“母亲，谨言慎行，才能保住命！”
“至于我为什么要辅佐大哥，也是今天听由许先生一番教导，这才领悟了作为皇室子弟应当尽的一份责任，就是为了让这天下永久太平，让人民走向大同，让社会永久安定！”
“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扰乱公共秩序，给皇爷爷他们添麻烦。”
此时的朱允炆眼睛亮的吓人，但是却也能看得出他心中，已经有了坚定的信仰和目标，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擅自扰乱或更改，而这也让吕氏越发痛心。
见到朱允炆这副模样，吕氏顿时有不少话想要说，然而却又不得不忍耐着和朱允炆走到较为安静，周围看不见任何侍卫的地方之后，这才大声呵斥。
“我从小教导你要去争夺那些东西，你当时也答应得相当顺畅，怎么现在突然反悔了，你难不成真以为你那个好大哥会重新接受你的帮助？”
“他只会在利用了你之后直接将你扔开！”
吕氏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试图让朱允炆打消掉那可笑的念头。
“不。”
“大哥秉性向来优秀，不论是许先生还是皇爷爷，他们对此都称赞有加，绝不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
“而许先生今日也点醒了我，与其和大哥去争皇位，不如去解决掉士族。”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不安分的因素，也是势必一定要铲除的对象！只有除掉他们，天下百姓才能够求的一丝安宁！”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朱允炆却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十分坚定。
朱允炆相信，凭借自己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学到的有关士族的那些门门道道，将来一定能够好好的帮助朱雄英解决士族！
毕竟要想除掉敌人，就必须要先了解敌人。
而朱允炆坚信，在众多兄弟之中远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士族！
他这一番话说的着实是铿锵有力。
虽然说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信念，但是却也让吕氏被吓得头昏脑胀，险些当场昏迷。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朱允炆，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你怎么能够这么想，要知道士族可是现如今大明最为重要的一股子力量，你不想着团结他反而要去除掉他，你简直就是疯了！”
“你若是对他们动手，一定会引起天下大乱，到时候别说是你了，就连那个被给予厚望的朱雄英，也必定会直接在他们手里！”
看着自己面前嗓音已经有些尖锐到破音的吕氏，朱允炆越发地不解。
“母亲，您为何一定要想让大哥死？他明明是……”
朱允炆刚想继续说下去，吕氏尖锐的喊声就打破了他的话。
“闭嘴！”
“今后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
吕氏愤怒地看着朱允炆，根本不敢往细里想。
要知道，吕家就是士族之一，还是大家族，如果放任朱允炆这么继续下去。
那么将来岂不就意味着朱允炆要亲手铲除了吕家？
想到这里，吕氏的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古罪人
这……这算个什么事儿？
要知道，吕本作为朱允炆的外公，自幼也是教导过他不少有关于如何与士族相处的内容。
“你身为士族后代，就应当为士族考虑，而不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朱雄英考虑！”
吕氏恶狠狠地试图纠正朱允炆的胡思乱想，再三强调从小到大对他的教导。
“这世界上，值得你结交的人只有士族的那些青年才俊！”
“其他任何所谓的百姓、平民根本不会对你产生半点益处，和他们认识那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若想将来成才，就尽早给我放弃这个可笑而又无聊的念头！”
“否则就别来见我！”
朱允炆直接被吕氏突如其来的暴呵给吓了一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往日和蔼亲切的母亲，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母亲，怎么会像您说的那样，孩儿认为百姓其实……”
还未等朱雄英将话说下去，吕氏便直接甩袖离开，似乎是再也不打算理会胡言乱语的朱允炆，这也让看着她匆匆离开的朱允炆相当迷茫。
他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有任何不对，按照许牧先生的说法，自己的想法应当没有错！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争权夺利，搜刮百姓这种圣人所不齿的行径。
然而吕氏的剧烈反应却又告诉他并非如此，这也让朱允炆越发摸不着头脑。
可是回想起吕氏离开时瞪着自己那嫌弃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着实让朱允炆心里越想越难受。
越是回想许牧讲课时的话，朱允炆就对吕氏越发的不满起来。
他觉得明明就是吕氏的不对，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有半分差错！
吕氏不应当用那样的眼神乃至是语气诋毁自己，而是应当支持自己才对！
不满的朱允炆并不知道，即使吕氏在离开之后，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静。
若不是刚才及时抽身，吕氏坚信一定会被朱允炆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恐慌。
虽然面上装的十分凶狠，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她太怕了！
吕氏无法想象，倘若朱允炆真的那样做，那么到最后毁了吕家的，反倒是自己的孩子。
那自己岂不就成了吕家的千古罪人？
只怕到时候即使是死后，吕家的先辈们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因此即使是回到宫中，坐在软榻上，她也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会这样？”
“是那个许牧的问题？”
吕氏怀疑朱元璋之所以带朱允炆过去，就是为了给朱允炆洗脑。
可是朱元璋为何要这么做？又有何目的或证据？
过于嘈杂的思绪着实让吕氏不知该怎么判断情况，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自己原先的计划。
最终，吕氏深觉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思来想去，决定要做点什么。
“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
吕氏思索片刻，认为唯有自己的本家才能在这件事情上给予自己支持，并为自己选定前进的方向。
哪怕事情办不成，也好歹得先让自己家里人知道，这件事情将来可能会发生，从而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患于未然。
为了让吕本更重视并了解这一切发生的背景。
吕氏一咬牙，只得特地从自己对朱雄英动手下毒开始写，一直写到现如今朱允炆从许牧那里回来之后突然性情大变，还立下了要灭掉士族和天下富农的誓言。
信的末尾，吕氏还特意告知吕本，认为这些都是需要重视的东西，绝对不能小觑！
信已经准备妥当，现在缺的是送的人。
而为了能够让这份书信能够安稳的到达吕本手中，吕氏忍着心痛找到了自己最后一条人脉，冒着可能被发现的风险，让他们将这封信传递到宫外。
手下的人到底也还算尽心尽力，确确实实一路赶到了吕府。
可是送信的就算赶得再快，来到吕府也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就见到吕本的身影。
因为这个时候，吕本只是刚刚从布坊的每日任务里抬起头来。
更准确的来说，他现在是和另外一批本家子弟们刚刚干完了，今天布坊之中需要完成的任务量。
他们一个个全部瘫软在地上，粗喘着大气，用往日无比珍惜昂贵的布料衣袖，随随便便地擦拭着自己的满头大汗。
即使上面已经沾染了些许染料，他们也丝毫不在意。
“家主大人，今天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了些的本家子弟一边喘着气，一边抬头有气无力地问着吕本。
他的眼中满含希冀，希望早日放自己离开。
“如果继续今天在加班加点赶制的话，只怕效果也不会怎么好。”
“不过按照现在的速度来讲，咱们应该能够如期完成任务。”
为了赶制那一批碎布，吕本不惜把本家的大部分人都拉了过来，不仅一个个安排了各自的班次开始了轮值，不干完还有惩罚，着实苦了这群读书人。
要知道一开始这些平日里只图书作画，对时饮酒的文人来，学习织布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然而碍于命令又是出自自家的家主，他们一个个也只得认认真真的干活，以至于期间还闹出了不少问题。
紧赶慢赶，这才完成了当天的任务。
而他们现在最期待的也就是赶紧能够放自己回家休息！
吕本闻言点了点头，他现在也累的简直说不出来话，甚至连快走几步都会变得气喘吁吁。
在他点头之后，不少本家子弟更是乐得觉得自己浑身又突然充满了力量，火速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拿走自己的私人物品之后便冲出了布坊，刹那间布坊中也就只剩下吕本一人。
吕本看着空荡荡的布坊，以及那些已经挂出来准备晾晒的布匹，他的心中更是无比惆怅。
光是这几日为了赶工，他就已经受了不少往日根本不可能吃的苦，整个人比原本都消瘦了不少，甚至自己原来合身的衣服也已经变得些许松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罪魁祸首
他都不敢想这得吃多少顿才能补得回来，其次更让他心烦意乱的，就是之前朱元璋让胡怀庸送过来的那些四书五经。
想起这个，他又不得不在心中暗骂朱元璋几句。
毕竟一开始谁能想到那些四书五经，竟然只是包了个书皮，里面写的那些东西，简直把他和胡怀庸都给吓了一跳。
即使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依旧是被绝望和郁闷所充斥内心。
他不禁怀疑，自己将来会不会直接就此被逐出权力场，再也不能回到曾经的辉煌的地位。
然而恐慌归恐慌，就算现在让他回朝廷，他也不乐意。
毕竟岁布的事情还没解决，贸然离开就是少一个人手，得不偿失。
正当吕本准备起身收拾收拾回家之际，却见一直在吕府之中守着的管家突然奔跑过来。
管家面色十分焦急，喘着粗气，手中还捏着薄薄的一片纸，等他走进之后，吕本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封书信。
“大人，小姐送来了消息！”
仅此一句话，就足以让吕本喜笑颜开。
他知道这一定是吕氏从宫中传来的信！
往常，信中大多都是最近后宫发生的种种，对于吕本而言也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因此，吕本不难想象这封信绝对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才能让吕氏那么急切地将信送来，好让他能够早日寻得机会翻身。
吕本满怀欣喜地接过信，他急不可耐地打开了信封，想要一探究竟，争取尽快根据消息改变计划。
一旁的管家见这些日子过去，他家老爷总算能笑一笑，出来也松了口气。
毕竟他家老爷忙着岁布的活，神情可谓是越来越严肃。
能像今日一样笑出来，实属少见！
只不过没等管家感慨完，管家突然发现吕本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吕本此时的心中也由原先的期盼与希冀，逐步转变为了痛苦和绝望。
他怎么也没想到，宫中的吕氏胆子竟然那么大，敢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直接对朱雄英动手！
要知道朱雄英可是朱元璋现如今最看重的继承人之一啊！
即使平日里多加历练，那也称得上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怎么可能会放任他被其他人给毒死，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当时看到这里，吕本就不难相信自己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吕氏在后宫中干得那些事情而引起了大风大浪，进而牵连到自己？
有了这些猜测，吕本越发觉得事情可能就真是如此。
连带着自己这些天所遭遇的种种不公，说不定就是有吕士作恶在前，自己受苦在后。
得知这些事情后，吕本被气得险些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然而书信还有后半部分，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将卡在半截的老血咽下去，接着往下看。
然而越看他越觉得心惊，什么叫做朱允炆现在已经决定，日后要灭了天下所有富农和士族？
这不就是要和他们吕家对着干吗？
“一个本该站在世家角度的皇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吕本难以置信的喃喃道，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
若不是了解吕氏一般如何教导孩子，他都要怀疑是吕氏给朱允炆灌的迷魂汤！
要知道，自己作为朱允炆的外公，平日里也是教导了他不少如何为人处世的道理。
但说了那么多始终都没有背离他们的原意——为了士族而夺下皇位。
吕文想不明白，他也琢磨不清。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吕氏一直是在照自己的吩咐教导朱允炆要和士族打好关系，不用顾及那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如今怎么毫无征兆地，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着实让人不得不多想。
而看到后面他逐渐清楚，原来这一切一点都来自于一个叫许牧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在信中的身份也极为不简单，据说吕氏亲笔所言，是曾经教导过朱棣等人的教书先生。
而也就是这个人，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妖言蛊惑了朱允炆，才让他做出了那番决定。
“该死，这家伙究竟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想到这里，吕本不禁一阵咬牙切齿眼底尽是怨毒。
若不是因为这个家伙的话，他吕家又怎会落到此等地步？
吕本自诩文学大家，又是文官大臣。
向来把控着文人的消息并且根据需要今年地剔除不安分因素。
因此他很清楚这天底下的文人来源以及背景。
只不过，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到底是哪个姓许的能够得了朱元璋的青睐，特地带入宫中教导皇子皇孙。
因此，现在许牧成了他最为在意的家伙，吕本越发的想要弄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以及哪来的胆子敢去教导这些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大逆不道的内容！
“难不成这厮就不怕天下士族知晓此事之后群起而攻之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
吕本气得牙痒痒，连同脸上也是一片凶狠。
一旁的管家见吕本的神情越发的不对劲，心中也有些担忧。
“老爷，您没事吧？”
然而管家话音刚落，原本气的咬牙切齿的吕本突然扭头，直接吩咐他赶紧去准备马车。
“去让车夫立马给我做好准备，我要去皇宫！”
“我要面见陛下！”
听到吕本的这话，管家被吓得不轻，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神色有些慌张。
“老爷，天色已晚，陛下想必已经休息了，您现在贸然过去……”
管家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老爷这该不会是疯了吧？
就凭着当今陛下的态度，他现在往上撞只有死路一条啊。
想到这里，就连一直忠诚的管家都开始怀疑吕家命不久矣。
“闭嘴！本官一定要去！”
“你若是在多嘴一句，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吕家！”
然而吕本却丝毫不理会管家的话，咬牙切齿的低声喝道，双手都有几分颤抖。
见到吕本这副模样，管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臣要死谏
他知道吕本决定的事情很难劝回来，也只得默默跑回去为吕本准备马车，再将吕本送到宫中。
而吕本此举也正是为了能够跑到朱元璋面前死谏。
他要让这个许牧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随后再想方设法让朱元璋将许牧赶出去。
不然日后士族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为了保护士族，许牧是必须要铲除的对象！
吕本也不相信，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朱元璋会放着他这个老臣不管！
此次吕本前往宫中的动静也自然不小，不少大臣和官员都在家中听到了些许动静。
而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本就稳坐在宫中的朱元璋。
当他得知吕本前来宫中准备要找自己理论之时，朱元璋顿时就笑了。
“我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会按耐不住性子！”
“还有吕氏那个毒妇，真以为她将书信传出去，就能瞒过我的眼吗？”
实际上早在吕氏和朱允炆躲在东宫旁边的无人小道上争论之际，朱元璋就知道吕氏心中的大致想法。
而被派去紧盯吕氏的人，也已经将整个过程一一转述，一字不落。
一方面，朱元璋对于经过一番教导，之后心念坚定的朱允炆很是赞赏，另一方面也觉得吕氏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定然会想些别的招数，只不过还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猜中了。
至于那封信被吕氏差人送出去，朱元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朱元璋并未刻意拦截那封信，反倒是放任它传到吕本手中。
对于朱元璋而言，这封信说不定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会，甚至稍加运作还可以将吕家全部一网打尽。
虽不能将士族尽数收割，但杀鸡儆猴，足以！
如此便捷之事，何乐而不为？
因此朱元璋并未让宫里面的侍从们拦着吕本，而是直接让他们把吕本放进来。
吕本也没想到自己的进宫之路竟然会如此顺畅，只不过他也没多想，认为可能是晚上，管的并不严格。
他满门心思都是许牧，更不可能去在意其他细枝末节。
等吕本直接冲到了朱元璋面前，行完礼，他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元璋，直奔主题。
“臣吕本，参见陛下！”
“陛下，老臣听闻最近宫中多出了一个叫许牧的教书先生。”
“敢问陛下是否知晓此人来历？”
“老臣身为一介读书人，向来对于大明有才能的年轻人青睐有加，但是却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个青年才俊姓许名牧，还有本事教导皇子皇孙。”
“臣觉得，此人兴许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亦或是诸如典籍之中惑人心神的妖精，前来危害大明国运。”
“若是继续放任他蛊惑皇子皇孙，必将会将大明引向绝境，至大明于不顾之地，您也一定会受其牵连！被其所害！”
吕本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的极为严肃，毕竟对于吕本而言，如今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坚信凭借自己的地位和才学，朱元璋一定会相信自己的话，进而怀疑许牧。
到时候他就可以在这上继续大作文章，先逼那许牧离开皇宫，自己再暗中下手害他性命。
只不过，最好是能被朱元璋就地处死，以绝后患，还省得脏了他的手。
然而当吕本信誓旦旦地再次抬起头来看向朱元璋时，却发现朱元璋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半点疑惑出现。
反倒是玩味至极，特别是那双眼睛，好似在嘲笑自己的无知。
“吕本啊吕本，这才几日未见，你怎么就被布坊之中多的繁重到能压垮人的工作，折磨地开始胡乱咬人了？”
“不过也对，这么长时间你都在布纺织中织布，先前也一直在朝堂之中祸害其他官员或读书人，确实不太了解当今朝政以及国情变化。”
“自然也不知道，原先大明所遇见的许多问题，乃至种种危机，皆是由这位许先生出谋划策，帮忙解决。”
“真要说起来，他可远比你这个只会对别人泼脏水的家伙还更加有用，且对我忠心耿耿。”
朱元璋自信的一番话下来就直接让吕本的心跌到了谷底。
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过来原先前几次所遇到的那些危机以及国家方面出现的问题，之所以能够被朱元璋轻松化解，原来都有这个许牧在背后出谋划策。
这小子……可真是藏的够深啊！
然而就算知道了这些，吕本也绝对不想就此放过许牧。
更何况自己今天已经和朱元璋挑明自己的想法，表示一定要杀了那个许牧。
那朱元璋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倒不如拼一把，求得一线希望。
“陛下，就算这人确实有为咱们大明提供种种帮助，度过种种风险和危机。”
“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降低您警惕的手段，在得到了您的信任之后，日后他若想要害您，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
“而且皇子皇孙倘若都听他的话，日后极有可能也会继续听他的妖言，将您推下皇位，那样对您而言完全就是不利！”
“为了避免这种意外的发生，不如直接先将这一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就算您惜才，那咱们大明，幅员辽阔，人才备多，总有一个远比这一家伙更加优秀的人出现。”
吕本苦口婆心地劝着，生怕朱元璋不听。
他甚至在想，如果朱元璋执意拒绝，那么自己恐怕就得想想别的法子来除掉许牧。
可是没等他想出来法子，朱元璋却先冷下脸，反过来呵斥吕本。
“就算是想要对我下手，那最起码他也救下了皇子皇孙，一而再再而三的保住了我老朱家的孩子！”
“就算他想要取得我的信任，日后再对我下手，我也认了。”
“反倒是你吕本的闺女，竟然敢对朱雄英下毒，甚至还险些害的他永离人世！”
“你说说，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孰轻孰重，谁更应该得到惩罚？”
“你真的以为朕是傻子吗！”
朱元璋此时是彻彻底底的已经怒了，眼底尽是冷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朕算什么
“难不成你觉得你女儿的命，要比我孙子的命更为重要不成？”
“后宫很大，但是容不下一个敢毒害孩子的毒妇！”
“我没来直接责问你这个当父亲的家伙，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至今都不敢想，如果当时不是许牧暗中提醒自己注意朱雄英，只怕现如今朱雄英已经在地底下躺着了。
而这个罪魁祸首的父亲，反倒在这里吆五喝六的要自己杀掉恩人，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吕本听到这些事也并未太过震惊，毕竟早在吕氏在信中提起此事时，他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没想到，朱元璋竟然真的会把这件事情挑到明面上。
“陛下，实不相瞒，这件事情臣今日也才刚刚知晓，对此深表歉意。”
“对于爱女所做之事，老臣也自觉愧疚。”
“还好上天垂爱，陛下开明，爱女所做之事并未铸成大错，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老臣向您许诺，他日必定登门道歉。”
吕本的面色不禁僵了僵，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
在拿到那封书信之后，得知这一切的吕本，确实有些担心和害怕，乃至是后悔。
他觉得不该牵扯甚至是毒害皇子皇孙，那样子会无端引起朱元璋的警惕和敌意，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吕本认为就算想要反悔或者是掩盖这件事情都是无济于事。
不如就此认了，随后将目光转向自己更加需要注意的人身上。
“可是陛下，您要知道，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有关士族一事。”
“正如那位许先生所说，如果他要改制，必定会触动天下士族富农心里的那根弦，到时候说不定会引起反抗。”
“现如今的大明也才刚从战乱中脱困不久，远远经不起折腾，更遑论外界还有不少敌人虎视眈眈，您若真要听信他的话，造成的后果将永远葬送大明的未来。”
“难不成你也希望大明中将成为第二个秦朝，在短短几十年内就直接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吗？”
吕本试图拿作为皇帝的朱元璋最为忌惮，且担忧的事情来吓唬朱元璋，然而朱元璋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坐在龙椅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吕本，心中反倒觉得有些无聊。
现如今支撑他继续坐在这儿的动力，就是朱元璋想要知道吕本为了让自己杀掉许牧会编出怎么样的借口。
见朱元璋没有反应，吕本反倒认为朱元璋应当是有所触动，因此继续开始阐述自己的原因。
“陛下，您应当知道，皇室之所以能够立足于天下，自然有一部分是有天下士族作为支撑。”
“如若不是士族，那么不论是手下的军队还是商业，乃至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都将化为乌有。”
“没有士族，单单靠皇室一家，有些事情根本做不了。”
“而在面临叛乱之际，士族可以成为您坚实的后盾，以及军队为您付出，帮您铲除一切造谣生事的乱臣贼子。”
“士族终将都是您最为忠实的战友以及臣子，而不是您的敌人！”
“如果您真要听信那吕本的胡言乱语，对士族下手，那么皇室也终将不复存在。”
在吕本看来，皇室只不过是一个地位更高，权势更大更强的士族，和他们只存在地位上的差异，本质几乎相同。
因此皇室更不能背叛士族，甚至如果没有士族，皇室也将没有半分地位可言。
“更何况您别忘了，那群百姓向来都是欺软怕硬之味。如若他们见您身旁没有士族作为拥护，自然会觉得您毫无地位和实力，必定会想方设法夺取您的位置，将您踩在脚下。”
“难不成您就想将大明的功业直接转手让给那群刁民不成？”
“而士族反倒永远都是您的，他们会替您压制住平民那些不可原谅，且丝毫不实际的贪念和欲念！”
倘若朱元璋没有半分自己的思考以及见解，亦或是坐在这儿的是一个见识不多的家伙，那么一定会被吕本所说的这些话给蛊惑过去。
然而不论是出自朱元璋曾经的经历，亦或是许牧那里听到的种种教诲，朱元璋心中一直是一片清明。
他知晓有些百姓的生活实在是困苦，别说是产生贪念或欲念，甚至连平稳的生存都无法保证，更是不可能有闲工夫分出心神去关注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他看来，会有这些想法的，反倒是那些士族。
因此朱元璋听的并不认真，反倒有些漫不经心，并不打算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吕本依旧在继续往下说。
“如果陛下不信，那您可以在心中思考一番，若是平民百姓没有了压迫，他们一定会越发展越好。”
“当他们如愿有了一间茅草屋，他们便去会追寻一间更为安全的砖头房或者是一间更为华丽的木屋。”
“而有了房子，也自然会想钱、想要土地，或者是那些可以装饰自己房子的贵重物品，他们也必定会就此去选择从别的地方得到，用钱用人甚至用抢。”
“众所周知，天下最尊贵之物皆在皇室，越来越不满足的他们，也终将有一日会将目光移向皇宫，想要从你这里拿走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几年之内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长久以往，您又该如何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听到吕本的这番话，朱元璋不禁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吕本的话好像没错？
朱元璋不禁抿了抿嘴，他自幼穷苦出身，作为一个放牛娃，早就将这民间百态都看了个通透。
他见过卖身葬父的孝女，也见过吃空了家财的书生。
经历过富商财主的压迫，也受过穷苦百姓们的帮助。
或许在朱元璋的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形成了百姓定然是善的，士族财主一定是恶人的观念。
但是如今……自己身居高位的话，那又算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朱元璋心中顿时多出了几分慌张与后怕。
第一百一十九章 欲言又止
而吕本见他有了实际性的反应，心中不由得镇定了几分。
“正如老臣刚刚所言，他们的贪念只会越来越大，所想要得到的、所希望得到的，只会是越来越好的东西或物件乃至地位。”
“直到最后，定然也会有人想学当初那些争夺天下的诸侯一样，企图瓜分天下，推翻帝王。”
“不说全天下的百姓都这么想，但只要出现一两个，也必然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老油条的吕本在一本正经的讲起道理时，确确实实有着十足的压迫感，以及让人不由自主就会跟着他的思路去假设，去猜想。
原本漫不经心的朱元璋自打刚刚被他带进来之后，心中更是越发有些恐慌。
甚至在朱元璋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陡然出现了一股寒意，直击心腹。
“真会如此？”
即使是许牧的话在前，朱元璋听到这里也难免心惊。
他觉得吕本所言确实有些地方挺合理，比方说那些百姓一旦日后想要更好的东西，就一定会对自己动手，那么到时候……
朱元璋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阵恶寒突入袭来，深入肺腑，冻得人直打寒颤。
“休要胡言乱语！”
“我大明百姓素来是良善之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他不好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讲明，只得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继续呵斥吕本。
即使朱元璋表现得像是没被动摇，但是吕本照样从愤怒的神情下嗅出了些许不对劲。
他能明显感觉到朱元璋已经产生了动摇，只差自己再添一把火。
“陛下！百姓虽为良善之辈，但是您别忘了，这是他们不识文字，畏于礼法才有的表现，可是如果继续纵容他们，那才是灾难！”
“正是因为有阶级的存在，所以说他们对士族乃至于皇室存在着敬畏之心！”
“您若是使得他们失去了这份敬畏之心，试问他们将来会怎么想？”
“越是放任他们，他们想要的就越多，迟早有一日会害了大明，害了皇室，所以从根源处就必须断了这个可能性！”
“一旦您想对士族下手，那么这一切终将都成为现实！”
为了能够进一步动摇朱元璋的想法，吕本再次抛出了一个诱饵。
“如若您不信，您可将那许牧召进宫中，我和他亲自理论！”
“到时候到底谁对谁错，自是一目了然！”
吕本露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好似完全不畏惧当面对质一事。
在朱元璋看来，更像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许牧斗败，然而朱元璋自然是不会真如了他的愿。
就算许牧真的怎样，但先前为大明做出的贡献是肉眼可见的。
自己又怎会因为吕本这三言两语，而将许先生暴露在危险之下！
谁知道他们这群士族打得是什么算盘！
“你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许先生为国为民，是大明的恩人，怎么会做出有害大明的事情？”
“以后莫要再让我听见这些话，不然……”
朱元璋将最后的话音拉长了几分，言语中流露出一丝危险。
话不用说太明白，朱元璋相信吕本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狠狠地瞪了吕本一眼，随后急不可耐地催促宫人将吕本赶走。
吕本见他不想继续谈下去，虽然有些遗憾，但心中更多的是窃喜。
他深知，自己说的话已经给皇帝心中埋下了一根明显的刺。
这根刺，在朱元璋心中会更有存在感，迟早都能成为压死那个许牧的最后一棵稻草。
而且既然朱元璋没有立刻将自己就地正法，那就代表着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如此一来的话……他很有可能将吕家起死回生！
吕本心情还算畅快地离开了皇宫，准备回家先好好休息，明日还得继续去织布。
而另外一边的朱元璋确实如他所想，心里越来越不舒坦。
“应该……不会变成那样吧？”
“咱可是一直都尽心尽力的为百姓们谋生计，他们又都是良善之辈，怎会翻脸不认人？”
吕本离开后，朱元璋坐在书案前，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眉头微皱，心中止不住的犯嘀咕。
经吕本那一番搅和，朱元璋现在也没了自信，他越发怀疑这一切真的有可能发生。
以至于急得整个人压根儿坐不下去，不停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只为想明白这件事发生的几率有多大？
虽然朱元璋心中清楚，这很有可能仅仅是吕本的攻心计罢了，但他确确实实的是上套了。
然而急躁了大半天，朱元璋发现自己干想也想不出来半点儿可能。
他不得不敲了脑袋，叹了口气，面色十分愁苦。
“这下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思来想去，朱元璋觉得要让自己想，恐怕想到猴年马月也得不到半点启示，最终一拍脑袋决定直接去找许牧问个明白。
他相信凭借许牧的脑子，一定会给自己把这里面的利害给讲清楚。
当然，与此同时朱元璋也存了一些想要求证吕本那些话，到底会不会实现的心思。
可是刚着急地往外走几步，朱元璋抬头发现天色已晚，自己要再去找许牧，显然有些不太合适，只得决定明日再去。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之后，简单处理完公事，朱元璋便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许牧所在的地方。
许牧平日里醒的也相当早，再加上朱元璋来的动静也不小，他更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只不过他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到朱元璋开口说话，反倒是像一个稻草人一样一直站在那儿。
许牧也没过多询问，而是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等待着朱元璋自己开口。
然而即使等到日上当头，朱元璋也并未发出半点声音，即使是一直专心致志做自己事情的许牧，也逐渐注意到他似乎越来越焦虑，好似正在被什么事情所困惑。
但是他又像是因为什么顾虑，而迟迟没有开口。
第一百二十章 别无他法？
“我说朱老爷子，您今天可在这站一上午了，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想询问？”
“或者说村子里面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终还是许牧忍不住先开了口，毕竟先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过。
有了许牧递台阶，朱元璋自然顺势而下。
朱元璋上前几步坐了下来，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先生，不瞒您说，我确实有些疑惑。”
“虽然说昨日你对二宝说，百姓应当有他们自由发展的空间，并且要铲除掉那些压迫他们的士族和富农。”
“可如果他们得到的越多，那么欲望岂不是也会越来越大？”
“是否会终有一日想要夺取更多的东西，他们的欲念是不是也会越来越得不到满足？进而将矛头指向这个国家统治阶级？”
朱元璋将昨日从吕本那里听来的话，简单地化为己用，但他相信许牧能够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不过似乎是为了想要掩盖什么，朱元璋还特意补上了一句。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毕竟我也有点担心。”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士族和富农兴许也应当有他们存在的必要和理由？”
“我思考了一个晚上，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究竟是否会如我的猜测一样……”
说完，朱元璋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地看着许牧，希望能从他的神情上猜出点许牧的心思。
毕竟这一点揣测和许牧昨天讲述的那些道理完全不相符，他甚至有些担心许牧会不会因此而训斥自己。
想到这儿，朱元璋不禁有几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就算自己平日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是在面对许牧，却又不自觉地感到自己低人一等。
许牧听到这番话之后倒是觉得有些稀奇，他朝着朱元璋的方向偏了偏头，像是在打量朱元璋一样。
朱元璋也是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但是一想到许牧目不能视，顿时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先生，我也只是突发奇想，希望你能帮我解惑。”
听到朱元璋犹犹豫豫的话，许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大致猜得出来，朱元璋的这些想法绝对并非是他自己所想。
想必应当是有人说了些什么，这才让这位朱老爷子如此担心这一方面的事情。
许牧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东西，他转过身来看向朱元璋，突如其来的动作更是把朱元璋吓得心里一紧。
他下意识地以为许牧要说些什么教育他，然而许牧却缓缓地讲着自己的观点。
“照着朱老爷子的说法，岂不是担心自己的村长之位会受到威胁？”
“或者换一个更准确的说法就是，是不是担心自己的位置会被他们给抢了？”
许牧说话带笑，好似只是说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然而朱元璋听了之后又有些心虚。
“其实……要是这么说也没错。”
听到许牧这话，朱元璋犹豫了一下，随即尴尬的笑了笑。
毕竟直接威胁到皇位，属实是要担心些，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早就赶来这里询问许牧。
许牧见朱元璋这么大方的承认，心中也很是欣慰。
“那朱老爷子您觉得，这种事情是好是坏？”
许牧话音一落，朱元璋便下意识地摇头答道。
“自然是坏！”
“倘若百姓真的因为日渐富裕而贪欲越来越大，到时候产生的威胁一定会让整个村子不得太平。”
朱元璋不仅怕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同时也怕大明就此乱了起来。
如果大明只出现一股子反叛势力，那打起来自然容易，可是如果出来了许多股势力呢？
那情况可就对大明不能说是个好事了。
不论是出于自己的位置考虑，还是出于大明的安全考虑，朱元璋觉得自己必须警惕起来，不然日后产生的麻烦只会一桩又一桩。
到时候处理起来，只怕就算是他加上皇子皇孙们，也终究是分身乏术。
“所以许先生，请问你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朱元璋剩下一口气，告诉自己，自己的想法是正当的，随后才抬头看向许牧。
此时的许牧则远比刚刚还要生动一些，他挑了挑眉毛，脸上多了些许玩味。
“我知道您想听什么，可是朱老爷子，有一点我要和您讲明白。”
“您所担心的这个趋势，是将来一定会发生的，是不可避免的，是众望所归，是无法阻拦的存在。”
“就算你采用任何方式，都不可能妨碍这种趋势的出现。”
“就算村子里的人不这么干，天底下的人迟早都会这么干！”
“那些藩国也好，亦或是那些敌人，他们也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
“消息也迟早会传到村子里。”
听到许牧的话，朱元璋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慌乱，面色中也失了些许往日的沉稳和冷静。
“那如果我闭关锁……村呢？”
“不让村子和外界沟通，不让他们了解那些事情，封锁他们所有的信息来源，是否可行？”
此时此刻，朱元璋手中已经紧张地出汗。
他死死地捏紧着手掌心中的肉，心想着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毕竟身为皇帝，谁也不想听到一个自己相信的人说，自己迟早要有一天会被从那个位置上推下来。
还是被这个社会上最为广泛且地位相对不高的群体。
这一切对于朱元璋而言，还是有些太过突然。
许牧淡然地听朱元璋讲完之后，轻飘飘地给了他两个字。
“没用。”
像是看到了朱元璋因此瞪圆的眼睛，和不可思议的面孔一般，许牧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和朱元璋讲着其中的缘由。
“朱老爷子，您要知道一件事，历史就像一个巨大的车轮，单凭人类这样渺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它的前进。”
“就算您现在闭关锁国，就算您封锁了村子里的所有消息渠道，就算您百般筛选所有可能会传进村子的消息，该让村民们知道的东西，老天爷会变着法子让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