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性格
天启六年,大明历1778年秋。
杨惊雷驾驭着马车从关山一路驶向北域荒原。
他端坐在车辕上,双手抄在袍袖中,后仰着头,倾听妹妹教叔叔琴法。
其实他兄妹并不比葛荆小多少,四五岁而已。
杨惊雷清楚记得,天启元年,新皇登基日正是他七岁生日。那天宁王亲自上门,赠给他一块玉。
紫色的**蟆,后来他才知道是宁王三宝之一的紫蛤弥天解毒玉。
天启元年末,宁王被人揭发,夺嫡失败后准备谋逆,结果新皇率先发动,全力一戈击破江西行都南昌宁王府。
宁王仓惶而逃,却又在南直隶外被中书右丞王守成斩杀。
当日若是被宁王闯进南直隶,进入皇陵甘为守陵,至少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可惜,他没有。
从天启二年到天启三年这整整一年时间里,杨惊雷和杨雨池都生活在逃难之中。
无数次的追杀,无数次的在生存与死亡间游走,两个孩子从胆怯、慌乱、惊慌失措到震惊自若的转变不可谓不快,但生无保障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永生不能忘却。
而这个时候,天下八大名剑之首的梧桐寒影,残阳如血飞鸿剑,月锁清秋李默安将宁王世子带走,留下他与妹妹跟随大部队逃命。
杨惊雷终于知道,那块玉,宁王在他七岁生日时赠给他的那块玉代表了什么。
似乎在他七岁生日后,宁王经常领着他出席一些活动,那块玉不少人都知道是挂在他的脖子上。
杨惊雷在父亲与他离别时清楚记得父亲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你的命,被这块玉买下,如果能够得活,将跟宁王一脉在无关系。
而这时,他在李默安、沈坠分走紫龙玉佩藏宝图、紫金玉剑密匙,而不要紫蛤弥天解毒玉时知道,父亲说的没错。
紫蛤弥天解毒玉真的是他的买命钱。
买他兄妹替换宁王世子的买命钱。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天下人认为他是宁王世子,他就是宁王世子,知道他不是宁王世子的就不是宁王世子。
是与不是,他不会去解释,全凭世人述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天启三年末遇到葛荆,一路奔波后在天启四年初进入点苍派,到天启五年一整年,然后再到天启六年的现在。
似乎遇到葛荆之后,终于有人愿意如山一般的站在他身前,为他挡风遮雨。
那种感觉,就如同父亲一般。
所以,十三岁的杨惊雷、杨雨池遇到十八岁的葛荆,明明应该叫哥哥,最终出口却变成了叔叔。
其实他们兄妹更想叫的是父亲。
戈壁荒野的夜是荒凉凄厉,明明是秋末偏偏如冬季般的冷,狂风吹拂犹如鬼啸一般沁人心脾,让人汗毛乍起,忍不住打起寒噤。
可在这种环境下,杨惊雷不但没有任何不适,相反还感觉十分惬意,看着漆黑的夜,耳边听着妹妹和叔叔一个教一个学,一个音一个音的从简单的音符组成短暂而美妙的音乐。
任何技艺,如果只是技,精准契合节奏就可以。可若是提到道,那就必须契合人的心、人的意、以及人的性格。
道,没有千篇一律的,唯有融入人的心意和性格才是道。
大道万千,别人的道千万条,走不出自己的道,永远都不是道。
就像现在的琴艺,杨雨池教授葛荆,她的手快乐跳跃,如同小鹿般的欢畅。
她的琴声彷如江南的天,婉柔缠绵;如涓涓的小溪,泛着涟漪;如一汪娴静的潭水,清清泠泠...
可换做葛荆就幡然换做另一个人,他的手稳、重、准确,如同大山一般不会出错。
一指落下,琴音就像奔腾的巨浪从琴板上涌来,若想用一句词形容,也唯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能准确些。
葛荆的手没有太多变化,一举一动有板有眼,但发出的音色却有着千变万化。
听着听着,杨惊雷和杨雨池发现,葛荆的手法有些慢,有些笨拙,泛起的音却带上了葛荆的心、意和性格。
就像关山月一曲,本为伤别之意,亦感慨戍边将士,争战疆场而鲜有人还之怆。
就像‘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一句说的是戍边兵士仰望边城,思归家乡愁眉苦颜。当此皓月之夜,高楼上望月怀夫的妻子,同样也在频频哀叹,
杨雨池出手,无缘由的带上一丝江南烟雨,女儿闺阁两地相思的痛苦幽怨。
到了葛荆手中却彷如洪钟大吕般的悲怆,那里有长风吹度,有黄沙铺盖,直到最后孤寂悲戚苍凉到了极致。
杨惊雷仿佛听到一只孤狼在万里徘徊,孤独无计,看不到一丝生命迹象。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千古边塞,征战杀伐,无休无止,以至于不见有人还。
万里无人烟,明明会让人悲怆到无以复加之地,像杨雨池就展现出无尽的悲怨,可换做葛荆就不一样了。
他如同孤狼一般环视,然后仰天长啸。
虽然悲戚、苍凉,带着无尽无休的孤寂,可事实上落入杨惊雷的耳中却不是悲戚致死的感觉,而是像啸月....
孤狼啸月,它在与天空悬挂的孤月对话。
“叔叔的心好宽阔啊!”
杨惊雷激动不已,翻过身掀起车帘,目光炯炯的看着葛荆,看着葛荆对面,一眼不眨的望着葛荆的妹妹,杨雨池。
葛荆在哪里孤寂如古木,一丝不苟的抚琴。
车帘掀起,一丝光芒透进,杨雨池的眼一晃,顿时看到哥哥探进的头,还有震惊的目光。
杨雨池嫣然一笑,悄然无声的来到车辕。
娇小的身子倚在窗口,肩头顶着哥哥的肩头,随着车厢摇摆的幅度摇摆着。
“叔叔好厉害!”
“嗯,我学琴时好笨,怎么都弹不好。”
“那时你还小,在说了,叔叔看过那么多的书,底蕴深厚。”
“嗯,先生当时也说过,没有底蕴感悟不到心,融不进去意。年岁小,只能先练习琴技了。”
在葛荆琴音悦动时,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得甚是欢乐。似乎有五六年的时间,他们都未曾这样的轻松,放松。
第一百零七章 算计
孤寂凄凉的戈壁荒漠,狂风呼啸中,小小一个马车竟然萦绕出一股淡淡的暖意。
葛荆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即便心性理智毕竟是个男人,心思不会如女人那般缜密细腻。
一曲弹罢,抬起头看到杨惊雷、杨雨池肩头顶着肩头,脑袋倚着脑袋,有说有笑的样子,没有感知到他们为何如此,而是嘴角挂着笑意,倚着车门抱着紫虹剑,静静的看着大漠彷如碧洗般干净的星空。
大漠的夜晚,跟城市里的夜好似不在同一片天地。
没有建筑的遮挡,没有烟雾的缭绕,甚至天空之上万里之遥连一片云都没有。
明明是漆黑的午夜,偏偏清朗得一眼能看出数里,清晰得彷如白昼。
“叔叔,你看天空的星星,好亮,一闪一闪的。”
杨惊雷哥俩的感知十分敏锐,葛荆往车门上一靠,他们就听到,杨惊雷什么都没说,杨雨池却欣喜的指着天空,小女孩一样高声叫着。
风声掠过,小女孩银铃般的声音被吹散,哗啦啦的十分好玩。
“咦,这么好玩,啦啦啦...”
杨雨池娇笑着拉了一个长音,在空寂的荒野中顺着狂风打着旋的飞出好远好远。
葛荆和杨惊雷宠溺的看着杨雨池开心的玩耍。
她这个模样,这几年好似一次都没有过,没有人打搅她,甚至杨惊雷也站起来,配合着他发出一声长啸。
一个声音如同百灵,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一个声音彷如苍鹰,扶摇直上孤傲的洞彻天地。
“真好....”
葛荆抄着袖子长剑横在胸前,父亲一样的眼神看着身前这对儿女,淡淡的温馨充盈在心头。
读心掌力留给他的那丝伤痛都好似忘却,任由长剑内的暖流彷如小溪般汩汩流淌,一点一点的吞噬着,消磨着,直到不知不觉间消化。
在两个家伙终于玩累了,葛荆笑笑的张开嘴唇轻轻一吐。
呲的一声,细小如蛇般的一道黑线,异常灵动的一个跳跃落在地上,在石砾上扭曲传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然后,巴掌大的区域内,十几个指头大小的石砾被炸得粉碎。
看到葛荆张嘴一吐,然后地面上就发出一连串炸裂的声响。两个小家伙顿时一跳,纷纷从车厢一侧探出头,凝神向地下探望。
“这么厉害....”
“叔叔,你没事吧?”
远远的,他们看到石砾都炸成了齑粉,忍不住扭回头,杨雨池甚至带着心痛的眼神拉着葛荆的胳膊。
杨惊雷也心有戚戚的看着葛荆。
葛荆笑着摇摇头:“我这身伤你们还不知道,习惯了。再说,最后一点异元力排出体外,已经无碍了。”
小哥俩想了想,真是这样。
貌似他们见到葛荆那天他就病恹恹的,而就这病夫般的破身体为了护佑他们还要一伤再伤的,不停添加着内伤外伤什么的,连上了玉局峰将近两年,伤才堪堪痊愈。
而后,在他们面临缇骑营追缴,大病初愈的葛荆带着他们跃下玉局峰,转交刁御不过一个时辰又带着一身伤病跑了回来。
经过两三天的修养,伤势可算痊愈,结果为了斩杀麻衣人,他又已伤换伤。
伤,在小哥俩认识葛荆后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
“叔叔...”
杨雨池泪眼迷蒙,几乎要淌了下来。
“你啊!多大了....”
葛荆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
小丫头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嘟囔道:“今天风好大!”
葛荆抬头看了眼天,风已经越来越大了,扬起的风沙好似将天遮掩,迷迷蒙蒙的快要看不清天上的星。
“白瞎这么漂亮的星光了!”
葛荆嘀咕一声,把两个小家伙召唤进车厢,放下车帘,任由老马自由的在荒漠里行走。
天黑别出门,这是沙漠里流传最久的话,也是被所有人奉若神明般的定律。
可惜这句话不适合葛荆,他不仅是沙漠里长大的人,更在追杀刀胡子时,无数个日夜在沙漠里行走出没。
现在,他任由老马随意行走,怎么走都不会迷路。
戈壁荒无人烟,荒野浩瀚无垠,这两块地方本身就很让人绝望了,可葛荆要去的是比这两块地方更让人绝望的荒漠。
荒野指的是荒凉的原野,是荒凉的可怕的神秘的所在,人们对此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戈壁则是地面几乎被粗沙、砾石所覆盖,植物稀少的荒漠地带,干旱是常态,根本不适合人生活与生存。
至于荒漠,更是气候干燥,降水极少,植被匮乏,而且阳光炙热,一年四季狂风呼啸,以至于地表上尽是黄沙、流沙、泥滩和戈壁。
在这里有着剥蚀的荒岩,有沙砾布满的洪积,如果没有罕见的旱生肉植,人类几乎无法生存。
到了流沙荒漠,就到了北域荒原核心地带,而后,还有两大区域比这里的环境还要恶劣。
流沙荒漠里还勉强有人类生存,在往里面那极度冰寒的荒海冰川,乃至最北侧气温低到哈气成冰的极地冰原,种种奇异变化只能靠人类想象。
北域荒原,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层地域辽阔的渐变,让人类从可以生存逐渐转化为无法生存。
可就是这种种奇异环境才生长出大明王朝内域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珍宝。才成为让冒险者趋之若鹜,冒着极有可能丢失性命也要走上一趟的宝地。
两个小家伙被葛荆撵过去睡觉了,葛荆倚着车门静坐着。
看着山路环境的改变,他知道,快要走出夹川原了,走过夹川原就是停沙岭,翻过停沙岭就是沙洲集。
“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葛荆很清楚,时间过去两日,他们前进的步伐未有一丝停歇,可消息传递的速度一定比他马车行进速度要快。
他斩杀麻衣人,不只十三暗手知道,不仅奇门堡知道,沙洲集掮客们也一定知道。
麻衣人,或是密幽必杀令。
虽然葛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来找他的麻烦,但刀枭胡勒的一些暗手绝对会启动。
当然,被刀枭胡勒算计的人想来也不会在旁看着。
事态应该就是这样,要不怎么会有一句,牵一发而动全身呢?
一变生百变,而他就是要在百变中谋条活路。
事情不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好玩。
不是吗?
第一百零八章 沙洲客栈
望着前方漆黑的夜空,仿佛野兽张着獠牙,等待吞食猎物。
那里是沙洲集,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是一个只要有强势的武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在哪里,密幽必杀令会比任何地方都有号召力,因为只要得手,比他们进入北域荒原出生入死一整年的收获都要大。
尤为可怖的是,这里的人不只是武力强,还一个个的贪财不要命,只要给钱,天王老子他们都敢动心眼。
还有奇门堡,还有长恶堂,还有刀枭胡勒的暗手。
别人想到这里只会感到后背发麻,双膝发软,唯有葛荆不仅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相反还两眼发亮,精神焕发到睡不着觉。
“唉,若不是担忧这两个小家伙,完全可以在沙洲集大开杀戒,看看能不能突破王者级。”
葛荆用力搂着紫虹剑,精神抖擞着。
灵玄师,是为玄级修士,已经能够参悟天地玄奥,超脱于普通人之上,正常情况下他分为三级。
最低一级就是灵玄师,能够身融天地,感知一丝天地自然之韵律。再上一级就是领悟任意一种意境,成为宗师,王者级就已然不是领悟任意一种意境,而是能够参悟透某种意境,然后融为己身。
领悟意境,就是从风云雨雪、龙虎狼兽、山川河流等等的自然万物中领悟一种玄奥。
基本上若是能从其中领悟到一丝,然后融于武学之上,就算是不如宗师级。
参悟透就完全不同了,他是要真正从某种意境中有所思然后有所得,并融于自身,形成属于他的东西。
就好比风,有清风、微风、徐风、狂风、烈风、龙卷风,甚至若是再领悟一丝雨雪的话,还可以有风雹和狂风暴雨,甚至是更烈一级的暴风骤雨。
称号级王者的孛日神剑,青阳初度秋末言,梧桐寒影,月锁清秋李默安,可不仅仅是称号好听,在江湖上摆出来威风。
而是他们真真正正的参悟透青阳、寒月意境,甚至能名列八大名剑之首的李默安还将少阴剑法修成老阴剑意,而后辅修太乙金书,极阴化少阳,多了一重残阳意境。
他若是能继续参悟阴阳意境,并得到圆满就可以突破王者级,成就玄级至尊,玄帝。
到那时,李默安就不是八大名剑之首,而是能够身列八大剑王之中了。
名剑只代表名望很大,并非战力很高,剑王却完全不一样,剑中之王,必须是剑中王者,无敌战力那种。
葛荆现在领悟到三种剑意,一种黄沙剑意、一种鹰隼剑意、一种孤烟剑意。算起来,他除了内功修为略差外,完全有资格说一声,我是宗师。
若是补全内功不足的弱点,更是完全的宗师级,而且是宗师中的宗师。
别人,也许会感到很难,因为参悟意境,若是悟性超群再加上因缘际会,一个顿悟就能飞速增长。要是再有点小幸运,甚至可以很没道理的步入意境大圆满。
可内功就不行了,除了根骨天姿外,就只有花时间,下功夫去磨,一点一滴的磨。
修为低的时候,用一些天财地宝还能拔苗助长般补一下,到了灵玄师级别,真要用天财地宝填充内功的缺失,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因为到了这个级别,内功都淬炼得无比精纯,心神、意志。元气六合为一,运用起来心到、意到、力到,随心所欲圆润无滞。
这时,一分玄元最少能达到三分效果。
如果吸纳天财地宝中驳杂的药性,玄元是浑厚了,精纯程度却如清水中点进了墨水,降低无数级。
到那时,三分力能不能达到一分效果都不知道,若想在重新淬炼回原来的程度,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心血。
那一点点便宜,明知的人绝对不会去做。
可换做葛荆就不同了,因为玉箍形器能够吸纳生命精华反哺。虽然生命精华不能当作玄元添补,但能够强化筋骨气血,能够让他强行拓宽经脉并迅速修补创伤。
身强体壮、经脉阔达,不只运转玄元时量大速度快,并且坚韧的经脉能够让他比旁人多搬运两个周天。
一天多两个周天看似不多,天长日久下来却着实了不得。
别的不说,相同时间里,凭空比人多四分之一的时间,那几乎就是要多四分之一的功力。
“看好孩子,然后....就是个杀....”
在天色微明沙洲集遥遥在望时,葛荆忍不住笑了,露出洁白的牙笑了起来。
一夜狂风舞,飞沙满天。
所有人都以为这风沙会持续几天,谁也没想到,天刚亮起,风竟然缓缓的停了下来。
沙洲集的人推开门窗,爷们都跑出来透一口闷气,娘们则慌忙打扫起满屋尘埃。
而这时,一架灰扑扑落满沙尘的马车,拖着两条清晰的车辙走进沙洲集。
“是谁?”
“这个时候,是他吗?”
老少爷们瞪着诡异的眼看着这辆马车。
“竟是神武右卫军的马车!”
有眼睛毒辣的人看清马车上的标识,低呼一声。
沙洲集说是不服天朝管,其实还是受神武右卫军管辖,只不过这里向来没好人,只要不叛乱,不脑袋一浑冲击关山要塞,根本没人去管。
现在没人敢叛乱,更没人敢昏了头去冲击关山要塞,但若是狙杀了这驾驭神武右卫军马车的人,神武右卫军管还是不管呢?
所有人都四下张望,希望能从别人的脸上看出一丝意图来。
可,所有人都奸似鬼,谁会把心中意图表露出来,能表露出来的人绝对活不过三日。
葛荆没在意这些,从车里爬出来,坐在车辕上,拉着缰绳自顾自的走到沙洲客栈前。
时隔两年,被大火焚烧过的沙洲客栈,焦壁残垣东倒西歪,栋梁檩椽魔爪般的指向天空。
还好,入目处并不难看,因为这里被风沙吹拂了两年,半个客栈都被埋在沙土里。他若是来的在晚半年,恐怕这里连断壁残垣都看不到,直接成了沙土堆。
葛荆的脸色有些复杂,两个孩子的脸色同样有些异色。
三人,就是在这里相遇,也是在这里改变了人生。
第一百零九章 霸气
那时的生活多悠哉啊!
葛荆嘴角微微翘起,跳下马车走到客栈残骸前,静静的看着。
这只剩下破碎的瓦砾,燃烧过的檩木的客栈,在无尽的沙土埋葬下有客栈小二大山、二宝、三洋、四海的尸体,有铁竹、铁虎、褚文秀的尸体,有狂风刀翟凌,天云剑皮霄、陈氏三雄等等十几位沙洲独行客的尸体。
虽然如此,但零零散散几十人被葬在这里,按葛荆和刁御当年的话说,至少是个火葬,又在沙洲集中央,即不算暴尸荒野,又不怕人挖坟盗墓。
就连阮清回去跟师叔说起,都没人想回来把褚文秀尸骸取回,埋在宗门。
几十人混杂在一起,一把大火过去,神仙都分辨不清谁是谁,也只能如此了。
杨惊雷、杨雨池跟着从车里走出,手里竟然捧着两炷香,一把冥纸。
是刁御给他俩准备的。
葛荆虽然跟四个小二认识,却也不至于想到给他们烧一把纸,两个孩子就不同了。
铁竹、铁虎、褚文秀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为了保护他俩而战死,不来说不了,既然来了,就不能不上炷香、烧把纸。
天很应景,一夜狂风呼啸,偏偏他们来到沙洲集就停了下来,静静的,无风无波,是个烧纸的好时候。
撮土成炉,焚香烧纸。
烟雾缭绕中葛荆叹息着,不禁有些失神。
从大漠中走出的葛荆,那个时候还懵懂得跟张白纸一般。一身重伤,恁事不懂,如果不是脑海里突然多出那股海量信息,他连旁人说话都听不懂。
而就算是有那股信息,心神不够强大、不够坚韧,根本无法主动吸取,只有被动承受。
所以,在被玉香春收留的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每次干完活最喜欢的就是拄着赤柽,倚在弄堂口看着出出进进的人,听着叽叽喳喳的话,努力的学习着。
这时他发现,人,竟然这么有意思。
有理智冷静的,有脾气暴躁的,有热情奔放的,有孤独冷僻的。
有前面称兄道弟,转身就下手的。有见面不言不语,遇难时拔刀相助的。
有性格倔强,面对任何困难都临危不惧的,也有怂包软蛋,人人可欺的。
有沉默寡言出手狠辣,谁人见到都会给几分情面,也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小丑一般只求庇护的。
诚实或虚伪、谦逊或骄傲、勇敢或怯懦、果断或优柔寡断、热情或冷漠、开朗或抑郁。
林林总总形象各异的人,让葛荆大开眼界,更极快的适应了外界的生活。
如果不是这半个月,就葛荆的性格,真不知道变成如何孤僻的人,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融入人类之中。
客栈,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人类聚集地。
沙洲客栈,是玉香春带着王小余、刁御接了六扇门一个任务,跑来开起的。
那个时候玉香春自称三娘子,并在几年的时间里立下了万,遍数沙洲集都没人敢动她。
沙洲客栈人不少,一个掌柜三个跑趟,一个大厨两个杂工,后来又多了一个葛荆,合计八个人,人人会功夫.
尤其是刁御和王小余武功极强,任何敢闹事的在他们手下绝对得不到好,无论他们背后是谁,哪怕是沙洲三雄出面也不行。
更可怕的是,许多人不知道沙洲三雄为何会给沙洲客栈面子,葛荆却知道,沙洲三雄不是没出过手,不只是出过招,还不是一次,只不过,刁御和王小余迄今还未遇到过敌手。
沙洲集是什么地方,他虽然隶属关山,却又不为关山所管。
来这里的人,无善无恶只为求财,为了财他们可以坑蒙拐骗,可以烧杀抢劫乃至无恶不作。
所以,任何势力想要安安稳稳的站住脚,震慑不住这些恶人是完全不可能的。
葛荆紫虹剑抵着地面,微微旋转着,他看到不少人从屋舍中探出了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似憋闷了一夜,出来透透气。葛荆却能感知到,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没有看人,而是看着马车。
人,身上能带什么东西,若是真有财宝只能放在车上。
一辆坚固的马车,三个人在里面可以轻松入眠,面积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么大的车厢哪能没有两个藏宝箱。
想到这里,很多人的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贪婪。
性子急的人控制不住的向前动了一下。
鲁莽的人看到连忙冲了出去。
“兀那小子那里来的?”
两个壮汉几个他不落在车厢前,嘴上喝问葛荆,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车厢。
甚至有一个人还伸出手抓向车帘。
咔的一声,剑簧声起,一道寒芒闪过。
有人愕然望去,看到葛荆静静的站在车前,剑彷如没动,仍然静静的躺在剑鞘中。
等他们微微扭头,正看到鲁莽伸手的汉子双眼呆滞的站在那,看着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他的手断了,从肘部被斩断,只剩下半只胳膊举着,鲜血如泉水般喷射。
“我的手....”
汉子捧着断臂,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
“太狠了吧?”
另一个汉子大骇,控制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外厉内荏的大声喝叫。
葛荆目光淡然,随意的在汉子脸上扫过:“塞外三狼,草狼吴六家我知道你。”
汉子一愣,脸缓缓阴沉下来,“阁下是谁,竟然能知道我们三兄弟。”
说着,他抬手抓住断臂汉子的断臂,手指上下移动,扣住几处大穴止住了流血。
葛荆点头道:“沉稳、冷静,怪不得虎背山狼常老九说塞外三狼看似草狼脾气最爆,性子最莽,胆小而无勇,其实是三狼的大脑,没有你就没有赫赫有名的塞外三狼。”
吴六家顿时有些呆愕,傻傻的看着葛荆,“我们塞外三狼就是三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像您说的这样厉害。”
葛荆微微摇头道:“还是虎背山狼常老九的话,三个小人物却在龙蛇混杂的沙洲集生存十年,无伤无灾可能吗?”
说着他仰头长叹一声,声音悠扬的传出去:“沙洲集生存十年,天知道财宝积蓄有多少。小人物,我看是大富豪吧?”
瞬间,两个汉子同时色变,吴六家忍不住放下抓住哥哥的手。
断臂汉子更是连疼都不知道了,脚步连连后错。
葛荆这一句话不起眼,却是把他们扔在火山上烧烤,想逃都逃不走。
“你这么狠毒,要杀人吗?”
汉子声嘶力竭的叫着,一双眼充满了怨毒看着葛荆。
葛荆淡然看着他俩:“是你们先向我出手的,谁出手我斩谁,不对吗?”
吴六家看着葛荆,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一把拉住断臂汉子向后就跑。
而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小哥,我可没对你出手,为和你要把我拉进这浑水之中。”
葛荆回头,不远处虎背山狼常老九走了过来,他一边走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葛荆。
眉头皱得紧紧,似乎在想,这家伙到底是谁啊,看着有些眼熟,可仔细想去,偏偏想不出到底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人。
不是常老九记忆不好,身为掮客的他,一直以记忆力超凡脱俗而自傲。
实在是葛荆的变化太大太大。
在沙洲客栈时,葛荆又瘦又小,穿着老刁的衣服又肥又大,显得他像稻草人似的,来一阵风就能吹飞。
而现在的他,经过生命精华多次反哺身子强壮了不知道多少,再加上身着月华色的琵琶襟,淡蓝色的公子袍,静静的在那一站,傲然贵气,玉树临风。
如果在沙洲集,如果不是眉眼间没有改变,常老九根本不可能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些话都是你说过的,可不是我胡编乱造。”
葛荆神色如常,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常老九一步步走来,距离葛荆越来越近,而他的眼也越来越显迷惑:“可是,常某真的想不起那里见到过阁下!”
葛荆笑了:“在哪里,当然是在沙洲客栈中啊,你忘了,你和长恶堂以为恶堂主指点沙洲集时说的啊!”
常老九脸色骤变,双眸瞬间凝成一条缝,死死的盯着葛荆的脸。
葛荆脸色不变,轻笑道:“哦,对了,还没问,两年前你为长恶堂通报消息,七位堂主被月锁清秋李默安重伤四位。没惩罚你的消息不全吗?”
一句话,常老九脸色再变,惊骇着停下了脚步,“阁下什么话都敢说?”
葛荆右手微微用力,剑鞘无声的没入地面,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剑环,“你敢做,我为何不敢说。”
伸手指了指客栈废墟,葛荆脸色转冷,看着常老九道:“可别忘了,这里几十具尸体可是有你的功劳。”
瞬间,常老九脚步向后一退,脸色十分难看的道:“阁下嘴坚牙利杀人不用刀!”
常老九这句话说的不错。
塞外三狼惹到他,他一句话出,塞外三狼再也无法装憨,甚至能不能安然逃出一条性命都不知道。
任谁知道他们有十年积蓄,都会招来一群狼,贪婪的两眼发蓝的狼。
虎背山狼常老九几乎也是如此。
长恶堂是什么势力?
那可是三危山上第一势力,与之对应的是北塞山奇门堡。
北域荒原通往中州唯三道路,一条是神武右卫军把守的关山要塞,另两条就是北塞山奇门堡的小方盘山,三危山长恶堂的千秋燧。
两年前,葛荆阮清驾驭马车从千秋燧过三危山到点苍山,如果不是月锁清秋李默安重创长恶堂四位堂主,他们还真不好偷过。
长恶堂把持唯三道路之一,名字上还带着一个恶字。
再听听他们堂口名字,以为恶,以首恶、以魁恶、以罪恶。
这名字叫的,就不是想干好事的人。
而事实上,所有在沙洲集讨生活的人就没有没受过他们盘剥的人。
北域荒原想进简单,想出去要不付出点什么,那就只有性命了。
所有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是把他们恨的牙根直痒痒,现在知道常老九竟然是长恶堂的人,不管是真是假,必然要讨伐于他。
而他到底是不是长恶堂的人,其实只是没人这么想过,只要想,那他就不可能隐瞒过去。
“我...”
常老九脚步向后退却,手却悄然甩出一只毒针。
葛荆脸色淡然,长剑陡然出手。
他点明常老九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为了杀人不用刀,而是要必杀他为客栈报仇。
毒针一剑打飞,然后带着一溜紫芒刺向常老九。
“阁下,手下留情...”
眼看着紫虹剑刺向常老九咽喉,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道充沛的掌力拦向中间,汹涌澎湃的直面葛荆。
“你说停,我就停,你以为你是谁?”
葛荆冷笑一声,紫虹剑微微一抖,剑尖陡然划出三道剑影,一左一右两道剑光轻巧的将掌风剖开,中间那道剑光笔直的刺入常老九的咽喉。
“你....”
常老九想不到葛荆这么爽快就将他刺死,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软软的倒在地上。
“你....”
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老汉站在常老九身旁。
“我让你住手来着....”
老汉大吼一声。
葛荆轻哂一笑道:“凭什么?”
老汉一愣。
葛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凭你是沙洲集三大巨头之一的大漠金驼杜成煌!”
大漠金驼杜成煌。
瞬间,沙洲客栈外围过来数十人,人人脸色复杂的看着杜成煌。
沙洲集有三大巨头,大漠金驼杜成煌、九变霸主蓝河、无牙鼠王甄武金。
三个人,麾下各自聚拢一方武力,将沙洲集一分为三。
他们实力强大,横行无忌,三个人有霸道的,有阴狠的,还有脾气怪异让人琢磨不透的。
除了少数人他们还能给几分面子外,多是说一不二的脾气,根本不容人忤逆。
现在,大漠金驼杜成煌亲自出手,葛荆竟然如此无视,还讥讽起来,顿时眼眸一瞪,“就凭我大漠金驼杜成煌。”
说完金黄色大手拍了过去。
“就你,不行!”
葛荆淡淡的讥讽一句,紫虹剑不避不让的十分霸气的迎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章 手黑
一张黄金大手像是小簸箕一般迎头向葛荆头顶罩了下来,声势浩大,气势逼人。
葛荆却毫不在意,紫虹剑不避不让,一道劲气顺着手掌传入剑中,剑身微微颤抖轻易划破虚空。
这场景跟刚才斩杀常老九时一模一样,直接洞破黄金大手凝聚的气墙,笔直的刺向大漠金驼杜成煌咽喉。
杜成煌的黄金大手威胁不可谓不重,可惜人的手臂还是比不过手臂加上长剑的长度。
现在的情况十分明显,即便杜成煌的手法很重,但要想击中葛荆却还是要在葛荆一剑刺穿他咽喉之后。
看似是先死后死的局面,问题却是,他是必死,葛荆却不见得。
无奈之下,杜成煌斜步横跨,大手一翻,一手抓向紫虹剑,一手横横拍向葛荆软肋。
他变招换式异常迅捷,葛荆的招法同样不慢,几乎就在杜成煌斜步横跨的时候,身形横转,几乎同时向左侧避让。
剑随身动,人随剑走。
就在人影攒动中,葛荆和杜成煌原地呼啦一声变换了一个身位。
待他们脚步落地时,杜成煌的右手抓了一个空,落在小腹处。横出的左手一样擦着葛荆的胳膊,打出一个空爆声。
而葛荆,长剑在半空随着他步法的变化而变化着。
原本刺向杜成煌咽喉的一剑被他身势一带,随之向下一滑,长剑在空中直接调转一个方向,划向杜成煌的软肋。
“好!”
杜成煌大喝一声,双脚用力在地一沉,稳重如山。然后右手向外一个摆拳,从下往上锤向紫虹剑,与此同时横出的左手在半空一个小切,划了半个圆圈向回一兜,变为重拳向葛荆小腹捶去。
这一次换成他,已伤换伤。
葛荆一剑,最多伤及到他的右手,而他这一击重拳葛荆挨上,不死也要残。
这个残,还是五劳七伤的那种伤残。
“没用的...”
葛荆轻声回了句,右腿一跨,位置再度发生改变。
他的位置发生改变,长剑所指的方向随之而变。
这一下,葛荆不仅避让开杜成煌的双拳,剑仍然威胁着杜成煌的肩头。
杜成煌脸色微变,一个摆拳一个冲拳同时落空,气机相牵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同时改变身形。
右腿向后一退,半转身形,把冲出去的左拳向上一捣,护住洞开的中门。
却不想,葛荆脚下变化未做丝毫停留,右脚落下,左脚同时迈出。
啪啪两脚倒腾过去,人就来到杜成煌身后。
长剑横在空中,从咽喉到肩头,再到杜成煌的后背。
高度虽然发生了改变,威胁却更大了。
杜成煌只感觉眼前一花,就失去了葛荆的身影,心顿时一抖,右腿毫不犹豫的在地上一蹬,左脚抬起用力一甩。
身形陡然反转,双拳也从右肩头处用力的向下一兜,带着一股风声向身手捶去。
这一拳看似简单,可他的金驼玄元却像不要命了般涌了出来,霎那间就将他全身笼罩,金灿灿的,彷如一尊金人般站在那里。
“金驼王拼命了吗?”
刹那间的变化耀花了观战人的眼,所有人都低呼一声,有些不敢相信。
兔起鹘落的变化虽然看的人眼花缭乱,可实际才多长时间,两人才交换几招啊!
有完整的一招没有?
这些人有些看不明白,耳中却听到葛荆淡淡的一笑:“有用吗?”
葛荆的脚步丝毫停顿都没有,继续向左旋转,紫虹剑带出一道紫色剑芒在空中一伸一缩,刷的一下洞穿金驼护体罡元。
砰的一声,一道十分刺耳的金属摩擦响起。
葛荆站在原地没动,大漠金驼杜成煌敦厚的身体如同失重了一般向后倒飞出去。
一道血箭凌空飙射,彷如血雨般淅沥淋下。
葛荆没有追击,不是怕大漠金驼有什么威胁生命的后手,完全就是不像让血雨脏了衣服。
平生第一套新衣他可不想就这样搞脏了。
待血雨落地,杜成煌也在不远处站稳,所有人这时才看到,以铁拳无敌金身不坏威震沙洲集的三大巨头之一的大漠金驼,右手白骨森森,鲜血淋漓。
“半个手掌都没了,这怕不是破功了吧?”
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葛荆仍然脸色平静的向前一个跨步,挺着长剑竟然还有追击。
“小子....”
杜成煌粗大的眉头在眉宫一聚,刚要开口说话,人群中哗的一下跳出了四个人。四个人,四柄刀齐齐挥舞,向葛荆劈头盖脸斩了下去。
葛荆脸色一愣,好似突然想到什么,脚尖在地面一点,嗖的一下退了回去。
四个人暴起突袭,不想却扑了一个空。
连忙收起长刀,准备脚尖点地再度腾空而起。却不想就在他们脚尖刚刚沾到地面时,葛荆的脚在地面陡然一蹾。
松软的沙土地面以葛荆脚面落地为起点,直接向前掀起一道波澜,气浪般的起伏,彷如水面荡漾的涟漪。
四位刀客的脚刚踩在地面,正好一道涟漪掀起浮沙,两道力量相冲,四个人顿时失衡,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而这一下,四个人就此再未站起来,因为葛荆脚底一蹾,长身而起,紫虹剑在空中一划。
“不要啊!”
然后在杜成煌目呲欲裂,失声吼叫的声音中,紫虹剑尖依次滑过四个人的咽喉。
噗通噗通四声轻响,四名刀客的人头飞起,在空中彷如四朵公英花,轻轻飘起。
杜成煌的脚在地上重重一踏,虎目圆睁:“阁下的手太黑了吧?”
葛荆手臂微微一震,紫虹剑一抖,点点鲜血滑落。
剑过无痕,点尘不染。
神兵就是神兵。
葛荆感受着玉箍形器反哺过来的暖流,嘴角忍不住翘起,流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而这抹微笑落入杜成煌和围观者的眼中,所有人的心都控制不住的一抖,身子微微发冷。
“黑,你都敢出头了,就别怪我出刀。”
葛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个跨步退回车前,寒光一闪,长剑回鞘。
“走吧!”
葛荆一句话,杨惊雷、杨雨池同时跳回车厢。
然后,葛荆跨坐车辕施施然驾车,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威慑
“你...”
大漠金驼杜成煌向前迈了一步,只是吐出一个字,指着车厢背影,下面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如果葛荆真的停下来在动手的话,他又能做什么。
正面相扛,绝对不是对手,叫人合围,结果也不好保证。
“驼王,就这么忍了?”
两个轻响过后,一高一低两个老人站在他身前,看着他。
高大的老人是九变霸主蓝河,身形高挑面带笑容,手里搓着一支折扇忽扇忽扇的摇着,陡然看去不像一位霸主,倒向是一位儒者。
个子不高的老人是无牙鼠王甄武金,一个三角眼,闪烁着好奇得如同天真儿童的光芒,小巧的红唇突出一对暴突金牙,让他的脸多出一丝扭曲。
两位虽是霸主,看上去却都不是穷凶极恶,相反还有些可亲可近的气息。
“不忍又如何...”
杜成煌猛吸一口气,平舒下激动的心神,反问了一句。
蓝河、甄武金想了一下,也点点头。
“他应该就是大脑姑臧城的那位葛荆大神?”
杜成煌抬手点住手腕的穴道,止住伤口处兀自流淌的血。
两位霸主同手颔首,甄武金桀桀笑了一声,“能如此轻易伤到你,想来就是这位了。毕竟,是能够斩杀麻衣人的主。”
蓝河也道:“没两下子能行吗,别忘了,他身上还背着密幽必杀令呢?”
说完,他看着杜成煌笑了。
杜成煌苦笑一声:“我到没过赚取必杀令的赏金,只是想试一试他是否担得起这么大的威名,没想到,他的身手、他的胆量,犹在传说之上....这手是真黑啊,一点情面都不给!”
甄武金突然冷笑一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前不知道,现在....”
他的手指在客栈前撮土成炉的香火上指了指:“我不信你还想不到。”
杜成煌沉默。
甄武金回手指了指横尸在地的常老九,冷然道:“然后,他是什么人,两年前做了什么事,现在那位想要报仇,你还拿他作借口,没斩杀你,都是他性格好。换做是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杜成煌苦笑起来:“我不是忘了吗?”
“忘了....”
甄武金再度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蓝河也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真的!”
杜成煌干巴巴的追了一句。
甄武金冷笑道:“你真不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瞬间,杜成煌和蓝河的脸都是一僵。
显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沉默了一会儿,甄武金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显然三个人是不可能知道杨惊雷、杨雨池的身份。
宁王谋逆事情虽然很大,搞得大明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其中隐秘,能知道的人还是太少。
沙洲集三大巨头的名头很大,实际控制的地盘也是不小,从停沙岭往北,包括黑沙荒野在内,一路到流沙荒漠都声名赫赫。
可若是拿到大明王朝,还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势力。
没办法,高手太少,高端武力也太低。
都不要说中州,就连北塞山奇门堡和三危山长恶堂他们都比不过,要不然两年前沙洲客栈大战,也不能任由他们肆虐,而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冒头。
不过,即便他们再弱,见识过当年的事后,也几次三番打探,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放弃。
就是这么用心,他们才有意无意的知道一些细枝末节,知道里面隐藏着十分了不得的隐秘。
所以,今天葛荆他们刚刚进入沙洲集,三大巨头就急不可耐的同时出现。只是他们没想到,杜成煌不过是想稍作试探就被葛荆狠狠的怼了回去,甚至手黑的,差点没把他交待在这里。
甘心放弃吗?
这就像一块肥肉吊在狗嘴旁,一吊就是两年,现在想把这块肥肉拿走,狗能让吗?
绝对不可能的。
三个人三道指令发出,整个沙洲集都动了起来。
然后,没用手下,三位巨头亲自码着葛荆的车辙印,追了过去。
葛荆没在意谁跟在他身旁,自顾自的赶着马车来到一家杂货铺停下。
走进铺子,葛荆在柜台上随意的拍出三块三两三钱的银子,然后挑选起补给。
杂货铺老板扫了眼呈三角状排列的三块银子,呆愕一下,然后迅速把银子收入袖口:“客官都要写什么?”
葛荆俯身提起一个口袋,随意抓着随手塞着也随意问道:“刀胡子还有漏网之鱼吗?”
杂货铺老板有些懵,但嘴上却一丝未停的回答道:“没有了,两年前被一位凶人斩杀,有点漏网之鱼也被荆棘岭和一些散人全部斩杀了。”
“哦,那知道他们当年屠村是为了什么吗?”
葛荆继续问道。
杂货铺老板眉头皱了一下,看着葛荆没说话。
葛荆这时已经装满一整待补给,直起腰,走到柜台前,顺着腰带掏出象牙牌拍在桌上。
这块象牙牌本来是葛荆的身份令牌,左上铭刻司刑,下面是清吏督捕司,右侧是葛荆的名字。
后来刁御又给他一套六扇门珠链,结果让葛荆把象牙牌挂在珠链上。
司刑象牙牌是官,六扇门捕快是吏,这样一挂,官吏到他这里倒是合一了。
“快收起来....”
杂货铺老板看到这一套东西,顿时脸上一慌,连忙伸手一推,把象牙牌塞在葛荆手里。
葛荆随意把东西塞进腰带,静静的看着老板:“屠村!”
老板静了一下,俯身从柜台里摸出一个小本塞进葛荆手里:“事很复杂,你回去慢慢看。”
葛荆默默颔首提着布袋走了出去。
杂货铺老板哑然,两只眼睛呆呆的看着葛荆手里的布袋,想说一句,你的银子不够。
可就在他想说时脑海里却浮现出珠链挂着的象牙牌。
他的嘴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马车咕噜噜的离开杂货铺,然后又在一间客栈处停下,时间未久,又咕噜噜的走出沙洲集。
一前一后两个店铺,葛荆吃喝用度全部补充完毕。
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暗中捣鬼的都没有。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葛荆驾驭着马车,离开了沙洲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功法
“叔叔,真没人敢出手吗?”
杨惊雷顺着车帘向后看,敏锐的察觉到暗处有不少人在偷窥。
“小雷,你不知道,沙洲集的人是狠,心里无善无恶,真要出手绝对肆无忌惮,无所不用其极。但他们猜忌太多,对任何人都不会信任,尤其是人越多时,顾虑太多。”
葛荆在沙洲客栈虽然只待半个月多,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太多,对这里的人有深刻的认识。
不说别的,在他与大漠金驼杜成煌交手时,如果九变霸主和无牙鼠王没有顾忌同时出手的话,他真的不太好全身而退。若是三大巨头势力齐出的话,他若不开大,能否安然退去都不好说。
当然,如果拿两个小家伙胁迫他的话,就更不好办。
可惜他们不可能齐心协力,三大巨头你防着我,我防这你的,怎么可能心无防范的携手合作。
杨雨池捏着一对粉嫩的小拳头,在半空晃着:“我还以为雨女侠能大展神威呢?”
葛荆笑着在她头上一揉:“机会多着呢?”
“那太好了,我的紫雷殛天还没开市,正饥渴难耐!”
杨惊雷也晃着双手,和杨雨池比了一下。
葛荆道:“现在你俩还能得瑟一下,过后几天,大战能打到让你吐。”
杨惊雷也笑道:“那可是太好了,前几年竟看你们打,现在该轮到我了。”
“是啊,是啊,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杨雨池举着双手,双袖秃噜一下落到臂肘,露出一对粉藕般的双臂。
“你这小丫头,也不知道遮掩点,羞不羞!”
葛荆笑着一指弹在杨雨池的肘尖上,顿时杨雨池感到手臂一震酥麻,哎呀一声收回双臂。
“讨厌...”
杨雨池嗔叫一声,转在葛荆身后,嘻嘻笑着,不说话。
“咱家小雨都是大姑娘了,可是不能那样疯的。”
葛荆转过身,坐在车门口笑了一声。
礼仪大防,是葛荆在玉局峰藏经阁里看到的,虽然有很多东西他不会在意,武人皆不在意,但男女之防却是不能不在意。
“哼,讨厌!”
杨雨池哼了一声,没说话,举动还是小心很多。
其实,她只是跟葛荆太亲近了,已经把他当成亲人。要不然,对于礼仪她或哥哥比葛荆知道的多得多。
不过在如何亲近,像刚才那样还是有些过。
葛荆避嫌,杨雨池和杨惊雷忍不住对视一眼,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小雨啊,你的少阴玄书转清微灵宝金书,修得如何了,未到三分可是出不得手的?”
葛荆没回头,轻声问了句。
杨雨池琼鼻一皱,轻哼一声:“早过四分了,清微大玄力早就玄胎平育,可以自主运转了。”
葛荆眉头一挑,有些出乎意料的扭头扫了她一眼:“咦,竟然比小雷还强。喂,小雷,你这次可让小雨比过了。”
杨惊雷冷哼一声道:“她专修玄力,功法一点不练自然比我强一分。论功法,我算她俩。”
杨雨池跟着也哼了一声:“有功力还怕功夫不够,几天就能追上你。”
杨惊雷撇了下嘴:“一会儿就遇到敌人,人家还能给你做陪练!”
杨雨池愣了一下,犹豫道:“也是啊!”
葛荆看着杨雨池低头忧伤的脸,忍不住笑了。
杨惊雷和杨雨池在宁王府早早就做了宁王世子嫡女的替身。
那时候,为了让他们外形多几分真,宁王求到李默安收两个小家伙为弟子。
却不想李默安如何骄傲,怎么可能收他们为弟子,但想到宁王的算计,还是将他的绝学少阴玄书和太乙金书分别传给他们兄妹。
并非全本,仅是入门心法和一点拳脚。
只是,诸子绝学很独,即使学到入门心法也牢牢占据他们的丹田,子集绝学一下的功法怎么练也无法改变玄元属性。
也就是说没有李默安传给他们后续功法,杨惊雷兄妹将失去武学的进阶,也就没有了未来。
至于想要从李默安手里得到两本神功的后续,就看当日李默安、沈坠从两小手中取得二宝的神态,想都不要想。
所以,杨中轩在宁王事败后用报恩环求得秋末言将两位孩子送回点苍山,为的就是这个。
没有李默安传授功法,两位孩子要想化去诸子级别绝学的遗患绝对不可能。
所以在玉局峰两年,归藏子郑重其事的为他们做测试,甚至不惜求到其他长老头上为两孩子做了一系列学武安排,为的就是改变两位孩子的后患。
想法是很好,只是这效果似乎不如跟在葛荆身边学的好。
因为几位长老武学理论高深,着眼点都是少阴玄功和太乙金书如何如何,对玄元、对经脉、对孩子身体,甚至还有孩子的未来。
葛荆却不会管这么多,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些,他眼里看到的都是轨迹,经脉运行的轨迹是否契合他所掌握的线条韵律轨迹。
如果符合,那就去做,如果不符合,那就按照轨迹去改变,什么时候契合了轨迹运动的韵律,什么时候合格。
谁都没有想到,两个孩子在葛荆这么没头没脑的改变下,竟然从根本上化去了两种诸子级别功法的属性,然后按照他指点那样误打误撞的修成了两种玄功。
一种是清微灵宝金书,一种是清微雷霆秘法。
道教尊三清为道祖。
三清,太清太上、玉清元始、上清灵宝。
点苍派为上清,灵宝秘传,镇教功法太上黄庭内景玉经和太上黄庭外景玉经,而后诸子级功法四部。可惜没有收纳两位孩子为弟子,是根本不可能传授给他们。
不过还是有两部不完全的玉清秘传清微道法可以供两个孩子学。
千年大派之底蕴的确不可小觑。
按照归藏子几位长老的推算,两位孩子按部就班的修炼,有个五七八年,就可以把功法改修成功。
哪知道,两个孩子跟葛荆学不过几月,两门功法就入门了。到后来更功法精进神速,在宗门大比中差一点就闯入总决赛。
按照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几位长老推测,两个孩子会打破点苍派弟子精进记录。
一年通玄,两年就能进入玄师。
可惜,缇骑营围山,两个孩子被逼无奈跟着葛荆下了玉局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沙漠的夜
杨惊雷、杨雨池的清修被打扰后中断,跟着葛荆仓惶的离开点苍派。
看似这件事对两个孩子影响不小,实则葛荆三人并不在意,因为他们根基已成,不仅少阴玄功、太乙玄功完全被扭转,甚至连清微灵宝玄功和清微雷霆秘法的基础也已经夯实。
杨惊雷转修的是清微雷霆秘法,主修紫雷殛天,内外兼修已有小成。
杨雨池转修的是清微灵宝金书,外功虽然尚未入门,但清微大玄力已然小成。
内功小成和外功小成,区别可是相当大的。
不说别的,只说杨雨池运气清微大玄力护体,任由杨惊雷攻击也未见得能伤她毫发。
“可这是大漠,穷凶极恶者众多,不会有人对你留手的,只有内功而不会外功,你也就是一个靶子。”
杨惊雷哼了一声,转过身围着葛荆请教起功法问题。
杨雨池也不退让紧跟着挤了一块地方听了起来。
这一路上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时而轻松,时而忙碌,看似有闲有忙,实则他们的脑海里武学难题浮起浮落,一刻都未停空闲过。有的经过思考后破解,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后请教葛荆,破解后化为养分补给自身。
他们的武学修养就这样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增长,修为境界也一点点的变强。
玄师突破的大门已然就在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一个顿悟,也许是一次战斗。
他们兄妹不见一丝焦急,更没有一点压力,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等待机遇降临。
似乎,跟在葛荆身旁,别的功夫不见涨,心境绝对非比寻常的强。
狼的耐心,狼捕猎时的耐心,无敌。
就像现在这样,葛荆明知道车前车后车左车右有无数人关注着他们,或是跟踪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拎着刀冲过来,他偏偏像似郊游一般,驾驭着马车,悠哉悠哉的向前走着,想着流沙荒漠走去。
他要去的是响沙湾,流沙荒漠里的响沙湾,带着麻衣人的头去祭奠响沙湾被屠杀的人。
“刀胡子一个月之内,清扫八个帮派、屠灭七个村落,响沙湾是其中之一,百五人最终只剩下我一个。”
马车碾压着黄沙,咕噜咕噜的向前走着。
葛荆跟两个孩子解释了一句。
“叔叔屠灭刀胡子,追杀麻衣人,不惜与十三暗杀、刀枭胡勒为敌就是为了给响沙湾百姓报仇,您和他们的感情很深!”
杨雨池攥紧拳头,双眸微红的道。
葛荆怔忡的看着前方,脑海里几次三番的回忆着响沙湾的一些,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我,我只记得小三哥,其他人我不太记得了!”
杨惊雷、杨雨池一愣,葛荆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他们所料。
“不记得,那还要挑衅刀枭胡勒...”
半晌,杨雨池有些不解的问了句。
葛荆愕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这和记不记得有关吗?他们屠灭了响沙湾,我就要为响沙湾的人报仇。”
两个孩子同样愕然:“可是,您不是不记得他们了吗?”
葛荆漠然,回头看着前方,半晌后道:“我是弃婴,不知道父母是谁。我在狼群中长大,跟着狼群在沙漠里流浪。大约是十岁时,狼群流浪到响沙湾后被剿杀,然后我被收留。”
两个孩子讶然,都没想到葛荆竟然是这般来历。
“被狼群养大啊,沙漠里,狼竟然没有吃掉您?”
杨雨池简直不敢相信。
葛荆笑了一下:“这是奇迹吧,平日里,那只狼要是重伤不治的话都会被狼群吃掉,而我,竟然会被狼群养大。说出去,也许都不会有人相信。”
他叹息一声。
就是因为这个来历,他在响沙湾并不招人喜欢,真正会跟他交流的唯有小三哥。
也许没有小三哥,他连人话都不会说。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苦思冥想都想不出其他人的音容言谈。
即使这样,为响沙湾百姓报仇,仍然是他的执念。
谁让他吃过响沙湾百家饭呢?
响沙湾六十多户人,谁家牛棚他没住过,谁家马圈他没睡过。任何一家,这么多年过去,他都不记得吃过多少个馍,吃过多少张饼。
如此穷困的地方,那家的馍是白来的,谁家的饼不珍贵。可以说,再如何记不住,他的命仍然是他们给的。
仇,必须得报,即便是搭进他的性命也要报。
想到这里,葛荆攥了攥紫虹剑,又一股暖流顺着他手掌渡进体内。
雄浑的生命精华经过多日吸纳已经化为涓涓细流,几乎微不可查。肩头的伤势尽复,心肺之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葛荆笑了一下,掀起车帘走了出去。
天色微黑,马车任由老马低头向前走去,反正沙漠里也没路,只要方向没错,向北直行就对了。
太阳下山天色变暗,温度直线下降。
白天的温度有四五十度,晚上最低在零度之下,一上一下几十度的温差,不习惯的人绝对会得病。
幸好,葛荆三人都是玄者,都有玄力傍身。杨惊雷、杨雨池虽然功力尚浅,达不到无惧寒暑的程度,但这等温差还难不倒他们。
看到葛荆钻出车厢,两个家伙立刻跟了出来,他们知道葛荆行动不会毫无原因。
月兔高悬,银白色的月光扫在地上,让他薄纱般弥漫在空中,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你们看好马车!”
葛荆淡淡的吩咐一句,长身而起,一点黑芒刺向一株高大的仙人掌后。
“有人,你看好马!”
杨惊雷低呼一声,身子一翻落在车厢顶端,手掌一翻自身后抻出一柄短刀。
杨雨池脚步一踏落在马背,双臂一伸,两支短匕骤然倒持再手。
铮的一声轻响。
葛荆的剑还没落下,仙人掌后一柄钢刀探了出来,精准的挡住紫虹剑。
劲气相撞,葛荆反身弹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又一剑刺回。
葛荆的剑很重,那人硬挡一剑绝不好受。
脚下一软,控制不住的向后一退。
他反手按在仙人掌上,仙人掌承受不住,轰然倒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荆棘岭
这人合着仙人掌就地一滚,然后就觉眼前一亮,紫虹剑已然来到眼前。
“哎呀!”
一声疾呼过后,这人连踢带踹连翻带滚的就地一十八个翻滚。
可等他停下时葛荆的长剑已经没入他的额头。
“就,就这么杀了?”
等葛荆落回车辕时,杨雨池呆呆的看着他。
葛荆淡然:“在大漠生存的人都知道,天黑别出门,不只是说天黑后野外危险,还告诉你,天黑后看到的任何人,有放过,没杀错。”
两个孩子同时一愣。
还有这种说法?
三个人同时坐回车厢。
葛荆告诫道:“大漠的夜,冰寒冷酷,并不好过。还有沙暴、流沙变换,夜晚睡在这里,早上起来都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么危险,没事,谁会出外行走。”
杨惊雷、杨雨池漠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沙漠的危险他们早有耳闻,却不曾想会有这么危险。而这么危险的地方大半夜的在外面,会是好事。
有放过没杀错,似乎,也没错。
三人都漠然,静静的感受着危险而又美丽的沙漠之夜。
应该说两个小家伙还是幸运的,至少领他们进入沙漠的是葛荆,一个在大漠里长大的人。
葛荆不能说是沙漠之子,也比沙漠之子不差许多。
一路行来,每个绿洲,每个绿野都不会放过,进过沙漠数日,拉车的马不但没有累坏,相反还有吃有喝精神焕发。
直到葛荆他们跨过黑沙荒野,条件才勉强艰苦一些。
“看到前面没有,那里就是荆棘岭。”
远处一个黑点,随着他们前进,黑点越来越大,并逐渐露出山岭的形状。
“荆棘岭,北域荒原最顶尖的二十七霸主之一那个?”
杨惊雷站在车辕,踮着脚向前方眺望一眼。
荆棘岭,望文生义,就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人迹罕至荆棘丛生。
这样的山岭别看有八百里方圆,着实太过贫瘠。
如果在中原,根本不会有人看得上。可换成了沙漠,即便是这么恶劣的环境,也绝不亚于天堂。
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聊着荆棘岭,葛荆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
他对荆棘岭其实是一无所知的,偶尔回两句,不过是嗯嗯啊啊的。两个小家伙也知道葛荆对这些有点白,能有回应,就让他们很高兴了。
荆棘岭走过没有多久,忽地就听一声响箭划破长空。
一支令旗插在马头前迎风抖动。
咔的一声。
老马的四蹄稳稳站住,车厢控制不住的在地面拖出两条深深的车辙印记。
“哎呦,这是匹军马吧!”
四匹骆驼泼剌剌的冲了过来,一个年青人打了一个唿哨,在马车前打着盘旋。
葛荆随手挑起车帘,提着紫虹剑走了出来,打量对方一眼,笑了:“荆棘岭的好汉?”
对面四个人,一老三少。
为首的那个老者端坐在骆驼上,身材很高,披着一件狼皮外套,头戴狼皮筒帽儿,帽檐压着霜白的两鬓,估量他的年纪,总有五十开外,但满面红光,双眼奕奕有神,却是丝毫不现老态。
后面是三个年青汉子,最小的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俊白的脸,浓眉大眼,目似朗星,很有几分丰神俊秀的样子。
最大的则年近四十,黑黑的皮肤,凹眼龅牙和那个年轻俊秀相映成趣。
中间的那个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披着黄色的狼皮斗篷,里面穿着黑貂皮袍。样貌平常却气度非凡,不言不语不动如山。随意的坐在骆驼上,看到他们的人却直接就能看出,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为首的老汉听到葛荆的话,眉头挑了下,仔细打量眼葛荆,微微颔首:“知道我们荆棘岭?”
葛荆道:“流沙荒漠里有几个不知道荆棘岭的。”
“也是啊!”
老汉大笑,顺手从骆驼脖上挂着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旱烟袋,烟斗掏了掏,塞了一把烟叶点燃。
他撅着嘴唇用力一吸,烟斗呼的一下变得通红。
炽烈的青烟瞬间升腾起来。
烟袋杆子有三尺多长,核桃般粗细,黑黝黝的也不知是竹是木是铁?
老汉大力的吸了两口旱烟,烟斗处溅起几点火星。
“说说吧,小相公那里的人,准备去到那里去?”
老汉的眉眼隐在浓浓的烟雾后面,泛着点点绿芒。
葛荆买看老汉,而是把头转向三匹骆驼后面,中央那位中年汉子,头微微摇了摇,“阁下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老汉的嘬着烟斗的嘴一顿。
两位年轻汉子脸色一变,带起缰绳,骆驼泼剌剌的跑到前方,与老汉并肩而立,怒目相向。
老汉手持烟杆向前点了点,“小相公,你这样不好,碰到脾气不好的容易丢脑袋。”
葛荆的眼仍然不看他,跳过三个人的头,看着中年汉子,轻笑道:“真能丢脑袋吗?”
“你什么意思?”
两个年轻汉子仓哴一声拔出佩刀,眼眸带着戏谑逼出两道煞气向他冲来。
“气势还不小呢?”
葛荆随意的瞟了他们一眼,对于气势着实不小的煞气毫不在意。
两个年轻汉子戏谑的眼神一点点消散,脸上浮现出一丝正色。
“行了,不要丢人现眼了。”
中年汉子终于开口了,一句话喝住两名汉子,带动缰绳,从后面走了过来。
两名年轻汉子听到身后的声音,连忙向旁一侧,让开一个空档给中年汉子。
“阁下是荆棘岭那位?”
葛荆在车门前一靠,歪着脖子看着对面。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这葛荆,微微颔首道:“尊下就是前几日名震姑臧城的葛荆,葛大神吧?”
葛荆微微点头:“是我!”
中年汉子没有在意,双眼紧盯着葛荆的脸微微一震,随即扭起眉头仔细思索起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葛荆先是一愣,随即也打量一下中年汉子,若有所思。
“庄主....”
半晌过去,中年汉子仍然没有说话,老汉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声。
中年汉子身子动了动,身子一挺,眼中带有一丝惊异道:“阁下,阁下莫不是两年前阵斩刀胡子那位...”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邀请
“两年前阵斩刀胡子,阵斩两千刀胡子的那位狠人!!!”
瞬间,老汉和两位年轻汉子脸色骤然一变,看向葛荆的眼神都变了。
两年前一阵斩杀两千刀胡子,域内域外都都把他当成一件大事。
区别只在于,对北域荒原的影响比平凉府、汉中府要大得多。
刀胡子如何崛起,崛起过程如何血腥,域内人不知道,域外人却深有体会。要不然,刀胡子图谋荆棘岭,荆棘岭为何会感觉恐慌,为何这些大小势力会叫嚣刀胡子一统流沙荒漠后,要再霸黑沙荒野。
那头独狼,那位狠人,关山外只是感觉他太狠,太凶,北域荒原却着实把他奉为天人。
荆棘岭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刀胡子、荆棘岭既然争霸黑沙荒野,自然不可能一战而平,暗地里不知道纠缠多少回合,荆棘岭是一丝便宜没占到。所以深切感觉到,那位独狼如何了得。
葛荆对此没有感觉,只是随意看了中年汉子一眼:“是我,那天看热闹的有你!”
那一战,远远近近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围观。
无数人看到葛荆一身鲜血,步履蹒跚的从战场里走出。
葛荆同样也看到无数人,阵列两旁围观他。
那天,葛荆衣衫褴褛,鲜血遮面,谁都没看清他长了什么模样。
只是同样,葛荆更不可能记住围观的到底有谁。
中年汉子能对葛荆有些印象,不用想,一定是观战者之一。
“在下周中岳,荆棘岭三庄主。”
中年汉子翻身跳下骆驼,上前两步,脸上带着凝重拱起双手。
老汉和那两位年轻汉子同时跳下骆驼,恭敬的站在周中岳身后,眼中带着一丝惊异和不解,看着葛荆。
葛荆眉头一挑,跟着也跳下车辕,笑了:“荆棘岭三庄主竟然亲自来了,葛某到没想到。不过,有事?”
他的话如此直接,一丝客套都没有,让对面四人十分不习惯。
这里的人在江湖可不是白身,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那个见面不先寒暄几句,客套几声。若再虚伪点的人,怕不是能客套到上三辈,下三代的。
“耿直,爽快!”
周中岳挑起大拇指,用力向上一顶。
葛荆颔首道:“让三庄主见笑了。”他迟疑一下,道:“葛某真不习惯和陌生人虚情假意的说谈,口是心非的寒暄。还是有事说事吧!”
噗!
周中岳张口吐了一口气,被葛荆耿直的话说的怼的胸口郁闷,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不过他再如何也不敢和葛荆发脾气,同时葛荆如此耿直得话让他也气不来。
着实是,这么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如果是真性情,并不让人感到厌烦,甚至还会有些欣喜。
“真性情...”
周中岳再度挑起大拇指。
葛荆点头,没有说话。
周中岳道:“阁下如此耿直,周某也不耍什么虚情假意。”
他直接掏出一张大红帖子,双手捧起向前一送,道:“沙壶霸主大魁首竹王,三日后邀葛大神于琅山一会。”
葛荆伸出两指顶住大红帖子,吐了口气,微微摇头道:“我,两年过去了,你们应该也知晓一二。三日,连响沙湾都未必能到。我,不可能赶去琅山的。”
周中岳一愣,随即恍然。
葛荆的来历瞒得过王朝中原却瞒不过北域荒原,虽然无法确定葛荆到底出自哪一家,响沙湾确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响沙湾从未听闻有过玄者,才被人泛起。
此次葛荆骤然回转北域荒原,很多人都暗自揣测过为什么。
有些人猜不出来,有些人则想到他枭首麻衣人,顿时有些明悟。
现在,周中岳听到葛荆直接点名响沙湾,顿时明白过来,那些猜测竟然是真的,葛荆这尊大神竟真的出自响沙湾那个小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葛荆,又低头看看被推回来的大红帖子,忍不住蹙起眉头。
葛荆竟然不接北域荒原二十七霸主,排名前十,沙壶霸主大魁首竹王的邀请,借口还那么堂堂正正,连他都没法否认。
人家之所以回来,不就是因为枭首麻衣人,祭拜被屠灭的响沙湾满门吗?
这要是谁敢半路拦截,非要让他去赴邀,别说沙壶这种仅是排名前十的霸主,就连北域荒原霸主之首的指阴洞也做不出这么霸道的事。
如果谁敢做,那就是逼迫葛荆与之为敌,还是无法化解的生死大敌。
一下子,周中岳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葛荆想了一下,道:“我大概会在三四天后感到响沙湾。如果竹王真想见我,那让他来响沙湾,我可以在响沙湾多待两天。”
周中岳一呆,然后就看到葛荆跳回马车,一抖缰绳,马车施施然走了。
老汉有些愕然的走到周中岳身后:“庄主,那个,就让他这么走了....”
周中岳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人家提着刀首麻衣人的头祭奠被屠杀的满门,谁敢阻拦?”
老汉哑然。
这个,他是真不敢阻拦。
“没办法,咱们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还是回去禀报竹王吧!让他们闹心去吧!”
周中岳无奈的叹息一声,跳回骆驼泼剌剌的往荆棘岭跑去。
他们如何闹心,葛荆却不在意,自顾自的驾驭着马车向响沙湾走去。
两年前,葛荆带着一身伤患,步行着从大漠内域走到沙洲集用了半个多月,而现在,他驾驭着马车从沙洲集向响沙湾走,虽然距离更远,却连十天都不用,前后六七天响沙湾就遥遥在望。
响沙湾很小,贫困落魄,简陋得可怜。
刀胡子铁血屠戮,然后一把火下来把他夷为平地,再加上两年多的风吹雨淋,黄沙覆盖。响沙湾断壁残垣连一年都用不到,几乎就只剩下点点残迹。
建筑、道路均已无存,一眼望去,还能留有村落痕迹的唯有那几堵还未完全倒塌的土墙。
“这就是叔叔的家乡!”
杨惊雷、杨雨池低呼一声,眼中人不知道带上一抹伤感。
“是啊,这就是我的家乡!”
葛荆随手一抖,麻衣人的头颅带着一道呼啸飞出数十丈。
普通一声,跌落在响沙湾村前一个及不明显的土堆前。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竹王
撮土成炉,焚香烧纸。
动手的是杨惊雷,烧纸的是杨雨池。
葛荆背着双手静静的站在坟前,眺望后面响沙湾废墟,一动未动。
他即没焚香,也未烧纸,像个无关的人看着热闹。
其实,已经够了。
葛荆跟响沙湾的人出了小三哥外,没有感情。
要不然也不能脑袋空空,记不住任何人。
他欠响沙湾人的恩,因为他们在并不富裕的情况下给予葛荆一馍一饼,相当于给予葛荆一条性命。所以,葛荆不辞辛苦的奔波着,几度在生死中搏命。
阵斩两千刀胡子,枭首麻衣人,甚至还准备在未来死磕刀枭胡勒,都是为了还响沙湾老少爷们的恩。
可是葛荆不欠响沙湾的情,除了小三哥,响沙湾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人喜欢葛荆。
一个狼群中长大的狼孩,性子桀骜,脾气恶劣,并不讨人喜欢。之所以愿意给葛荆一馍一饼,任由他在马圈牛群中东躲西藏不是他们多善良,而是出自于人的本性。
人之处性本善,不要说是人,就是遇到饥饿要死的小狗小猫,手头上富余的情况下,谁会吝惜一馍一饼,更何况葛荆还是人。
葛荆的眼神有些茫然,他的脑海尽力回忆着,回忆着响沙湾中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那些画面有的已经模糊,有的已经失色。
更多的,则随着他的回忆,一点一点水样的消散,就那样的在他的记忆中消失。
这边,很安静,却是不知北域荒原已经被几条消息惊得风云变幻,不得安宁。
北域荒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大,不熟悉沙漠的人,走十天半月,跨过数千里都见不到一方势力。
说小,有用的消息,不消两三天就能传遍整个北域荒原,二十七家势力一个不落。
第一条消息是,那个人回来了。
谁,葛荆呗。
一阵斩杀两千刀胡子,血染一般的人儿离开两年后再度踏进北域荒原。
那时,他就震惊北域荒原,让人简直无法相信。
第二条消息是,那个人带着无边的威势回来了。
谁,葛荆呗。
那个如流星般出现立刻震惊整个北域荒原,然后迅速消失,谁都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却不想他在两年后又如流星般在姑臧城崛起,最后背着密幽必杀令,枭首麻衣人后走回北域荒原。
这一次,他威名更甚,让人更加不敢小觑。
第三条消息是,那个人拒绝了竹王的邀请,祭奠响沙湾去了。
谁,葛荆呗。
他竟然是响沙湾人,竟然为了祭奠那群贱民推却了竹王的邀请。
对吗?
不对吗?
说不对的一定是膝盖软的人,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葛荆回北域荒原为的就是祭奠响沙湾,为此他不惜枭首麻衣人。而能枭首麻衣人,葛荆的身份地位就不必北域荒原二十七霸主低。
这样的人,岂会因为你一纸邀请就改变路程,笑话一样。
只是,这么厉害的人,为何会是从响沙湾那样的小地方崛起?
想来想去,这些人都有些想不明白。
“他就是那个狼孩吧?”
竹山,山下丹溪山上竹,竹楼内竹王闭着双眼,修长手指如轮般在桌面上滑过。
手指旁,一张浅青小笺书写着响沙湾的一切。
竹王的手微微一顿,食指在小笺末尾处三个人名上停了下来。
“应该是!”
洪度有些拘谨的站在竹王对面,头微微倾斜,看到竹王指肚下面的三个名字。
“这三个人的话你能确定?”
竹王头不抬,眼没睁的问了一句。
“是洪度亲自问过的?”
洪度肯定的一点头。
“这个狼孩被人在狼群中发现时不过五六岁,当时在居庸山闹出很大声响,四年后狼群流浪到响沙湾袭击百姓,被响沙湾人击溃才把狼孩救下,这事也闹出不小风波,响沙湾左右百里几乎无人不知。”
洪度的手向那张纸笺指了指:“那三个人就是响沙湾三十里外小村的人,刀胡子屠灭响沙湾时恰好看到,因为怯于刀胡子的威名躲在一旁。而后,曾看到狼孩从响沙湾独自一人走出,他们三个曾与狼孩交谈过。据说,狼孩就叫葛荆,放眼要去报仇。”
竹王的手无意识的又点了点。
洪度漠然,不言不语,笔直站立。
突然,竹王的手又一次停了下来:“有人知道,葛荆是如何落入狼群手中的吗?”
洪度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竹王缓缓抬头问着。
洪度凝眉回思,随即颔首道:“有,他颈上挂着一个七寸长的玉箍形器,从不离身,也从不让人碰。”
“所以?”
竹王眼眸一亮。
洪度迟疑道:“所以,这枚玉箍形器到底是何模样,从无人知。”
竹王眼眸略略有些晦暗,迅疾不在意的站了起来:“布车,去响沙湾。”
洪度一愣,随即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是!”
周中岳代竹王发出邀请,葛荆没有应邀,虽然留下一句我会在响沙湾等他两天,却并未想到竹王真的会来。
毕竟,人人都说葛荆的身份地位与二十七位霸主相当,却并不意味他真正拥有二十七霸主等级的身份。
他,或是任何一个谁,绝对想不到,竹王真的会屈身赶到响沙湾来迎合他的反向邀请。
所以,当竹王车驾启动时,没人在意。
可当竹王车驾距离响沙湾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二十六位霸主同时惊异起来,并有几位霸主脸色阴沉后,迅速赶了过来。
这一切,葛荆都不知道,同时他也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杨惊雷却有些想法,“叔叔,真的要在这里停留两天,等那个竹王来吗?”
葛荆颔首道:“嗯,既然答应过他们,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密幽必杀令!”
杨惊雷迟疑一声。
葛荆摇头道:“这里是北域荒原,不是中原!”
“那个,有什么区别吗?”
杨惊雷有些不懂。
葛荆笑道:“我看是大漠里长大的孩子,而这里是大漠。大漠,有人会在意密幽吗?”
大漠、中原,看似只有域内和域外之分实则就是两家。
大明王朝,或是四大王朝从来都是以中原之主自居,他们是天朝,其他都是蛮荒。
蛮荒,想来不被天朝和天朝人看在眼里。
江湖武林也许还会在意一些域外玄者的强弱,为天朝皇庭掌握的密幽或相同势力却绝对眼高过顶,从来不会在意下面如何。
天朝内的江湖武林尚且不被他们看在眼里,更何况北域荒原这绝对的化外蛮荒。
他们如此,蛮荒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不是看不起四大王朝,而是仰望中带着一份怨恨。
蛮荒人,可不是喜欢在蛮荒生存,而是根本走不进中原。
同样都是人,谁不喜欢江南烟雨繁华盛世,喜欢,更想在这种地方生活,只不过是来不了而已。
这是一种无法调和更无法开解的矛盾,千百年的在域内域外人心中扎根生长着,一代一代的传递着。
看似正常,很多时候也并不让人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有些时候或遇到一些什么事后,矛盾就会突然爆发。
比如葛荆现在这种情况。
密幽必杀令,一个多年不见奖赏十分丰厚的江湖令,在中原,一旦颁出立刻引来无数人追捧,甚至很多江湖大豪都会忍不住出手,视若宝藏。
可到了域外却是不然。
若是小人物的话,也许有人遇到,顺手做了也就做了。
若是强者,大多数人却会想想,值不值得。
而到了葛荆身上完全就是另一个样子,就像葛荆说的那样,他可是大漠的孩子。
大漠的孩子,也就意味他是北域荒原人。
北域荒原人在北域荒原,被接了密幽必杀令的北域荒原人斩杀。
这叫什么?
这叫吃里扒外。
杀人或是动手的人绝对会被所有北域荒原人耻笑,甚至被脾气不好的人出手截杀。
北域荒原,对葛荆来说是主场。
杨惊雷惊喜的叫了一声:“这么说?”
葛荆轻笑一声,“这么说,密幽的人如果敢跑到域外追杀我,会发现,遍地皆敌。”
杨惊雷听到葛荆的解释两条眉头全都挑了起来,有些兴奋的道:“这么说,您是北域荒原的霸主,巨擎。”
能够做到葛荆说的那样,无不是霸主巨擎级别的人,靠的不是认识的朋友多,而是影响,是能够被同一地域人认可,并视为荣耀的自己人。
“可是,叔叔不是独行侠吗?”
杨雨池有些不解的问了句。
葛荆笑道:“这就是域内和域外的区别。”
“域内域外?”
两个孩子都有些不解。
葛荆解释道:“在域外,无论是荒野还是荒漠,人口都不多。二十七霸主,最多的人也不过万人,少的甚至只有几百。再加上这里地势险恶,环境恶劣。很多宝藏都在穷山恶水之中,人多,并不会增加收益。所以,域外,真正的高手是独行侠,让人敬佩的大多数也是独行侠。”
葛荆拍着两个孩子,笑道:“而且,大漠里的人虽然野蛮,残暴凶悍,可他们相比域内人来说,其实可爱许多。”
“可爱!”
两个孩子更不解了。
葛荆点头道:“就比如我带你们走进大漠,虽然群敌环视实则我并不担忧你们的安危。因为只要我不死,就不会有人把刀子落在你们身上。”
“啊!”
杨惊雷惊异的叫了一声。
葛荆点头道:“事实就是这样。就像刀胡子能够斩杀无辜,甚至屠村灭门。那是因为,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就是草芥,草芥就不是人。而我不同,现在的我是强者,强者不灭,就没有人敢动我身边的人。”
杨惊雷的眼剧烈缩了一缩:“这就是强者吗?”
葛荆认真的一点头:“是的,这就是对强者的尊重。”
对强者的尊重不仅是这些,不只是弱者,还有强者对强者的尊重。
不说别人,竹王为何对葛荆拒绝赴约不但不生气,甚至还走出竹山,摆动车驾赶到响沙湾,不就是对葛荆的妥协吗?
要不然,二十七霸主之一的竹王的脸面那么不值钱吗?
竹王,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是一方势力之主。
仅仅一天半的时间过去,骄阳悬吊在天空,炙热的阳光肆意挥洒,将万里黄沙暴晒,热气滚滚升腾,丝丝缕缕,如烟如霞。
葛荆倚在一株枯木旁,盘膝于地。
紫虹剑横担双膝。
炙热的骄阳照在长剑之上,被长剑吸纳,被玉箍形器吸收,然后化为汩汩暖流,时时刻刻连绵不绝的度入葛荆体内。
玉箍形器到底是什么,葛荆完全摸不透。
它可以吸纳鲜血,逆转生命精华反哺自身,也可以吸纳日精月华化为玄气滋补自身。
两年前,葛荆就是吸纳大漠阴寒打通经脉进阶为玄者的。
两年后,虽然这点玄气对葛荆的修为几乎不起作用,但在葛荆强大精神力感知下,玄气滋补全身的过程却让葛荆对身体的了解、掌握增强了不知道多少。
武功,或是武道的增进,其实就是一个人对身体掌握加深的过程。
谁对身体掌握的越多,掌控的越强,修为自然就会越高。
所以,任何一个玄者无论他修为境界有多高,都不会放弃感知,掌握、掌控身体的锻炼。
练武练拳练功,掌控身体,静练、动练。
个人有个人的练法,个人有个人的习惯和选择。
说起来,葛荆在玉局峰的两年看似从来没有练过拳脚,可对身体的掌控,九成九的人都不如他。
在他十岁以前,狼群中的生活看似让他脱离了人的习惯,却也让他掌握了人所不能掌握的动物的本能。
动物从来是只讲身体不讲思维,对身体的掌控绝对是人类所无法比拟的。
“你是在等我吗?”
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在葛荆身前响起。
“竹王!”
葛荆眼睛未睁,淡然一笑。
一言一语完美衔接。
“是我,席青枫,枫叶的枫!”
身体修长,白衣飘飘,竹叶飘摇的竹王,就站在葛荆身前三丈处。
“葛荆,贫贱如葛,草芥如荆的葛荆。”
紫虹剑拄在地面,葛荆的脸十分平静,对于突兀出现在他身前的竹王丝毫不感觉奇怪。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切因果
竹王陡然出现,外人看来以为葛荆毫不知悉,弱了一等。
实则百丈之外二人已有感知,要不然也不能在一言一语中做到完美衔接。
葛荆睁开眼,肩头微动站了起来,脸上有了一丝微疑:“竹王亲自来?”
竹王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尊下去不得,也唯有我来。”
说完,他随意的打量一下响沙湾废墟。
“刀胡子的心真狠啊,为了应下那位的悬赏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竹王的声音悠扬,却让葛荆的眼瞬间一缩。
“那位的悬赏???谁的?”
葛荆直言相问,竹王却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你....”
葛荆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两眼直视竹王,有些恍然。
“竹王想要什么?”
意有所指,自然有所求。
竹王虽然没想到用什么花招,却也没想到葛荆说话会如此直白。
他眉头直接挑起。
行走江湖多少年了,什么样的人他没见到过,聪明的、愚蠢的、高傲的、低贱的,可耿直到葛荆这样的人却还是第一次。
尤其,面对的还是他,北域荒原霸主之一。
“洗剑川,大荒古城洗剑川...”
竹王身形一转,来到葛荆身前丈五之处,一对狭长的眼一眼不眨的看着葛荆。
“洗剑川?”
葛荆眉头一蹙,有些不解的问道:“是人名还是地名?”
竹王一笑:“北域荒原西,西域高原大荒山有一座大荒古城,那里为洗剑川所属,是一个与指阴洞相仿佛的势力。”
葛荆眉头一锁,有些为难。
他是个见识不多,听闻不广的人,有限的知识还是从玉局峰藏书阁里看到的。
书上知识很多,一个人的注意力毕竟有限,关注点自然有所侧重。
以前,葛荆关注的多是中原,而后是北域荒原。
西域高原,不知道。
葛荆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的去想,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看到葛荆的茫然,竹王笑了:“你不用去想,北域荒原的人很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因为他,距离这里有十万里之遥。”
“十万里之遥....”
葛荆无奈的笑了。
十万里,都到帝都了,那么远,位置还那么偏,谁会想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西方不知道,东方同样不会有人知道。
“牟云镐,大荒古城少主,发布悬赏的主人。”
竹王看着葛荆笑着告诉他一些信息。
“什么悬赏?”
葛荆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掉,直指问题的重心。
大荒古城或是少主牟云镐不重要,能和他有关的,重要的唯有悬赏。
竹王眉头一挑,目光中忍不住流出一丝欣赏,“悬赏一个人,还有一个物!”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葛荆的胸口。
葛荆的眼迅速的缩了缩,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瞬间又是一瞪:“我吗?”
竹王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你,不过,的确是一个孩子,和一截玉箫。”
“玉箫?”
葛荆反问了一句,然后脑海把玉箍形器想了一下。
那个,是一截断裂的玉箫吗?
“什么原因不知道,不过牟云镐悬赏的是一个孩子,十年前丢失在北域荒原的孩子,唯一标识是脖子上挂着一截玉箫,有七寸长。”
竹王伸手比试一下。
葛荆眨了眨眼,有些无奈的伸手在胸口拍了拍,那里空空无也。
“两年前,刀胡子屠灭响沙湾,玉箫或是什么已经丢失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葛荆的动作十分坦荡,看的竹王一愣。
他的眼在葛荆身上打量一下,最终无奈的暗自叹息。
葛荆的衣着十分清爽,根本隐瞒不了什么。如果他的胸口空空无也,那就证明他身上,真的什么都没有。
“能形容一下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吗?如果大荒古城少主找的是你,根本无需隐瞒,因为对你来说,那是好事?”
竹王有些亲切的问道。
葛荆轻轻吁了一声:“那个悬赏很重要?”
他反问一句。
竹王抬头看了一眼,手向一旁的沙山一指,“去那里坐坐!”
葛荆颔首。
两道身影微动,徐徐一飘,几乎同时落在沙山上。
“你的功夫真的不错,当得起霸主之名!”
竹王站在沙山上,身子一转就看到葛荆站在他身后不远之处。
他不知道,其实是葛荆先落地的,可惜因为角度关系竹王并不知道,只是以为葛荆落后他一步,忍不住饱含欣赏的赞了一句。
葛荆的脸上毫无表情,随意的摆了下手,盘膝坐在地上。
竹王也不在意,浑然不顾身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跟着也席地而坐。
“西域高原平均势力比北域荒原要强,大荒古城在西域高原算得上是排名前三的势力,实力,大致已经在指阴洞之上。大概是十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一次骚乱。影响很大,几乎改变了整个西域高原势力范围。”
竹王的话让葛荆眉头挑了又挑。
“那次骚乱对西域高原影响很大,其后十年间势力频繁变换,直到最后大荒古城几乎排名第一。”
说着,竹王看着葛荆似笑非笑的道:“所以,你应该能想到这次悬赏的影响会有多大吧。”
葛荆点了点头:“然后呢?”
竹王身子微转,几乎是面对着葛荆而坐,“似乎是两年前通过这次悬赏,很多势力才知道,十年前西域高原那次骚乱曾经影响到北域荒原。”
他的眼微眯,“甚至是通过领取悬赏,很多势力才知道,原来十年前西域高原的骚乱起因竟然是密幽。”
葛荆眉头一挑:“是大明王朝的手段。”
竹王颔首:“四大王朝与八荒蛮夷之间的纠葛,从古自今未曾间断,无论是那个王朝。不是你起,就是你伏。”
葛荆点头:“然后呢?那个悬赏和我有什么关系。”
竹王继续道:“和你有关,就是那个悬赏的内容了。十年前,骚乱的起因是大荒古城少主牟云镐云游江湖,巧遇侠女一见倾心,喜结连理珠胎暗结。这原本是件好事,却不想家老出手,硬拆鸳鸯架,使得劳燕双双飞。”
葛荆眉头一拧。
竹王笑道:“很狗血是不是。”
葛荆点头。
竹王道:“其实,这并不狗血,因为一切都是阴谋。巧遇是阴谋,侠女是阴谋,家老出手是阴谋,劳燕分飞同样是阴谋。所以,侠女在前面跑,牟云镐在后面追。不顾一切的一路大战,一路追逐。最后,侠女跑到北域荒原,伤重而亡。”
葛荆浓锁,几乎说不出话来。
竹王看着葛荆,沉默一下,继续道:“前后五年时间,无数阴谋营造。直到牟云镐从北域荒原回转,掀起一番天翻地覆的大战后所有人才知道,阴谋竟然还套在阴谋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中竟然多出一抹钦佩来。
“侠女是密幽暗手,牟云镐竟然在初遇时就知道了,然后用出无数手段摘得侠女芳心,暗手是暗手,只不过这一次变成了大荒古城的暗手,她将密幽卖个底朝天。而后,一切事情都是假象。家老的出手,劳燕分飞、侠女的逃遁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假象。原本是密幽的计划,却在牟云镐的绸缪下变成了大荒古城的手段,因为他把战场从西域高原调转到了北域荒原和大明王朝。”
葛荆沉默。
竹王看着葛荆,继续道:“阴谋,自然都是暗地里的手段,即摆不上台面,伤害自然也不会大。真正的伤害是后续的发展,密幽和大荒古城几番交手,在十年间几乎把西域高原翻转了个,而后,默默收手。”
“一切都是阴谋,又关悬赏什么事?”
等竹王沉默时,葛荆问了句。
竹王吸了一口气,道:“虽然一切都是阴谋,侠女珠胎暗结却是真的。侠女一路奔逃来到北域荒原,身后牟云镐和密幽大战连连,自然无人会关心她。她坚持了五六年最后还是伤重而亡,只余一子不知是生是死。”
“一子....”
葛荆身子一顿,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竹王。
竹王点了点头道:“是的,侠女诞有一子并在逃亡中独立抚养,直至五岁。”
葛荆蹙着眉头:“逃亡...”
竹王点头:“是的,因为侠女身上带着掀起这场骚乱的关键宝贝,一截玉箫。”
葛荆有些不解:“什么样的玉箫能够掀起如此的的波折?”
竹王看着葛荆,半晌后才嘘出一口气道:“姑臧城这次风波尊下经历过。”
葛荆点头。
竹王道:“起因是剑王十九图,尊下不只是知道,还曾交换出两幅。”
葛荆仍然点头。
竹王沉吟一声,而后沉声道:“那尊下自然知道,剑王十九图出自纯阳洞,自然更知道,剑王十九图源自铭刻着吕祖真传的一管玉箫,而这玉箫就是那玉箫,绝对的经书级功法。”
葛荆一愣,愕然道:“不是说,哪管玉箫在中古末期大战连连中被击碎吗?”
竹王点头道:“传说中是这样说的,玉箫被击碎化为九节流落江湖。”
葛荆低头道:“中古末期到现在,数千年时间,那九节玉箫还能完好保存到现在吗?”
竹王也无奈的叹息一声。
玉箫虽然是宝贝,可它跟剑王十九图不一样。
剑王十九图是完整无损的宝贝,完整无损,任何得到都会当成宝贝一样的珍藏,流传多久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破碎的玉箫珍贵程度虽然犹在剑王十九图之上,可破碎的毕竟是破碎的。落到明眼人手中还会好好珍藏,若是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随意丢弃,埋在那里几百数千年都不让人感觉到意外。
半晌后,竹王道:“传说中是这样,可宝贝就是宝贝,只要说他是,没人能指明真假,他就是宝贝。”
然后,竹王看着葛荆。
葛荆叹息一声,伸手比划一下,“我那截玉箍形器有这么长,是这个样子,至于是不是半截玉箫我也不知道!”
竹王看着葛荆比划的形态,然后听着葛荆的述说。
葛荆讲的很仔细,一丝隐瞒都没有。
而后,竹王无奈的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葛荆说的这个和传说中的那个是不是一个。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相关信息都只是书面描述。
口述与书面描述相遇,让他来判断真假,实在是太难了。
葛荆耸了下肩头,表示我也没办法。
是的,葛荆也没办法,玉箍形器对他如何重要,不言而喻。不要说是第一次见面的竹王,换做任何人他都不可能拿出来,甚至是交出去。
不过怎么说,听到竹王的讲述,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是不是传说中吕祖真传那管玉箫。
是,还是不是。
看到竹王无奈的,没有办法的样子,葛荆心中却有了些想法。
也许,应该就是那管玉箫。
因为在葛荆参悟剑王十九图时,两则曾经有过一丝悸动。
也是葛荆幸运,他观看的那两幅剑王图和玉箫上他参悟的铭刻相依相合,瞬间让他领悟的铭刻烙印形成一个体系。
“只是这样....”
葛荆抬头看了眼竹王:“如果只是这样,刀胡子应该早就能找到我了。毕竟,狼孩的故事在大漠里并不罕见。”
竹王叹息道:“其实刀胡子接悬赏不是为了完成悬赏,而是斩杀...”
他看着葛荆。
葛荆恍然:“刀胡子一个月之内清扫八个帮派、屠灭七个村落,响沙湾仅是其中之一。”
竹王点头道:“是的,刀胡子从来没想到过仔细查探,而是清扫,无一遗漏的把所有怀疑之处清扫干净。”
葛荆吁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原来响沙湾是受我影响的,不只是他们,还有相关的八个帮派六个村落。
枭首麻衣人,寻仇刀枭胡勒,不怨。
竹王笑道:“另外,在北域荒原真正知道这一切的人并不多,无论是西域高原牟云镐,还是那位侠女。”
葛荆长长吸了一口气,“我想问你一个事....”
他有些犹豫,有些忐忑。
竹王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什么事?”
葛荆的眼低垂下来,迟疑道:“那个,那个侠女,背叛了密幽的侠女,她叫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动手
“唐悦,愉悦的悦,据说也是孤儿!”
竹王静静的看着葛荆。
“唐悦...”
葛荆闭上眼,长长吁了一口气。
眼眸睁开,看着竹王,平和的看着他:“那么,你说这些,想做什么?”
竹王嘴角噙着笑意,道:“玉箫虽然没有了,但你这个人还在,和我去一趟西域高原如何?”
葛荆淡然,摇头:“不可能。”
竹王并不感觉好奇,静静的问道:“为什么?”
葛荆冷笑道:“人弃我如草芥,我为何要去。”
竹王修长的眉微微一扭,“弃你如草芥,为何会这样去想?”
葛荆淡然:“你说的,唐悦珠胎暗结,在密幽追杀中一路奔逃到北域荒原,上下一子后身负重伤,坚持五六年才伤重而亡。而后,孤子一人在北域荒原生存十年,大荒古城才扔出悬赏寻找。一个如同指阴洞这样的势力,即便大战连连也绝不至于如此。现实,毕竟不是故事...也不能当故事去听去看。”
竹王哑然,摇头、无语。
是啊,这是现实而不是故事,很多事情并非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一语就可以带过。
就像葛荆说的这样,唐悦怀着牟云镐的孩子被密幽追杀,牟家但有一点心思,唐悦也不至于奔逃十万里,跑到北域荒原。
此间一定有牟云镐的手段,一心痴迷的唐悦心甘情愿的听从了。
如果牟云镐有心,凭借大荒古城的力量,完全可以在唐悦走进北域荒原后将她们母子带走,即便不能,也完全可以保护好。
可惜,一切手段都没有,而是任凭唐悦一身伤痛带着孤子在北域荒原艰难生存着,直到她伤重而亡。然后任由着五六岁大的稚子在大漠里流浪,不管死活。
这个孤子如果是葛荆,现在的竹王能够找到,葛荆就不相信大荒古城找不到,至于挂出重赏吗?
想到这里,葛荆挑起眉头问了句:“那个悬赏的赏金是什么?”
竹王看着葛荆,想了一下道:“一门诸子级别的功法。”
葛荆闻听,忍不住眉头一皱:“诸子级别的功法,至于吗?”
竹王不语。
葛荆想了一下,突然抬头问道:“是什么功法,莫不是其间还有什么玄机!”
竹王平静的道:“《十殿阎罗像》之三殿宋帝王余。”
葛荆眉头微蹙,“十殿阎罗像,能把密幽和十三暗手都吸引住。”
竹王颔首。
葛荆吐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竹王一眼:“密幽,还有刀枭胡勒修的都是十殿阎罗像吗?”
还未等竹王说话葛荆就继续猜测道:“十殿阎罗像一本宋帝王余是诸子级功法,那十本合一就是道集级功法了。那再配上什么功法能集合成宝典,宝典级功法又是什么,或是还能再收集功法能集合成经书级功法?”
竹王眼眸一闪,笑道:“你的心思很缜密啊。你猜的没错,全本十殿阎罗像是道集级功法,配合《十八地狱谱》就是宝典级功法,在融合《地狱鬼书》、《囚鬼宝鉴》、《地狱游魂引》、《勾魂集》就是经书级功法《十八泥犁经》。”
葛荆点点头,“《十殿阎罗像》、《十八地狱谱》、《地狱鬼书》、《囚鬼宝鉴》、《地狱游魂引》、《勾魂集》,六本道集合成一本经典《十八泥犁经》,何其难也。”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竹王道:“密幽之首是九幽王,他修的是什么功法,刀枭胡勒修的是什么功法?”
竹王耸了下肩头:“这个,谁都不知道,毕竟王者级大能主修功法从来都是最高隐秘。”
随即他话音一转道:“不过,暗地里猜测到是有的。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地有九重,又称九幽。九重即重九,所以地狱背阴山后有二九一十八座地狱。世间万物都要经过森罗殿的审判,才决定生死转轮,所以阎王殿称森罗殿,即万象森罗之意。九幽王,主修应该是十八地狱谱,刀枭胡勒主修极有可能是囚鬼宝鉴。”
葛荆心念一转,道:“也许是地狱鬼书。九幽、重九、幽冥,阴间、地府。九幽也许仅是数字,幽字有幽静,幽暗隐藏之意,九幽中的九字,只是因为它是数字单数中最大的数字,在数中最尊贵,所以有极限之意。九幽指的也许不知死活重九,而是数量无边无际的众鬼。”
竹王并不跟葛荆争论,随意的点头道:“也许你说的对。”
然后,静静的看着葛荆。
葛荆也笑了,长剑拄着地站了起来:“我不会跟你去的。”
竹王身子一飘,“为什么不去,去了,你就是大荒古城少主。”
葛荆摇头道:“是,或不是,谁知道呢?”
竹王认真道:“会知道的,千年势力什么手段没有,如果可以,竹壶都可以为你判定。”
葛荆点头:“我知道,可惜,他们不可能把判定交给你们做。所以...”
竹王好看的修眉一皱:“所以什么?”
葛荆冷笑道:“所以,他们想是,不是也是。想不是,是也不是。不是吗?”
竹王无奈了。
葛荆一耸肩头,“再说了,我就是我,那个狼群中长大的孩子,贫贱如葛,草芥如荆的葛荆,从来不是谁,或虽的什么谁!”
竹王叹息一声:“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葛荆冷哼一声:“宋帝王余,对你很重要,你修的是什么?”
竹王没说话。
葛荆上下打量一下竹王,眼睛眨了眨,陡然道:“囚鬼宝鉴,纣绝阴天宫。”
竹王一愣,眼光变得异常锐利,直直的看着葛荆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葛荆道:“我曾在《十王告简全集》中知十方救苦天尊各自的神权职能,十殿阎罗之三宋帝王余为西方太妙至极天尊所化,而西方天尊化冥府三殿洞明普静真君宋帝大王,神居纣绝宫,神诞二月八日。位列兑宫,尊居酉位,执掌金钢地狱,威司考掠之权,涂量功德,了无毫发之私,报对冤仇,备极再三之间,善篇有记,罪积无差。”
他看着竹王那身白若冰霜的羽衣道:“血花香溢芬陀利,雄鬼欢呼纣绝阴。芬陀利,梵语。义译为白莲花。五行方位西方庚辛金,色白;与八卦相合,乾为天,兑为泽;与地支相合,酉鸡、丑牛合金局。”
竹王顿时苦笑:“仅只一袭白衣,你就想到这么多。”
葛荆淡然道:“反正都是猜测,随便猜猜了。”
竹王认真的看着葛荆道:“真的不去,就算大荒古城真有谋划,你毕竟有这么强的修为,这么大的名望,他们不可能无视你的。”
葛荆冷然道:“葛某天生地养,狼群中长大就有狼一样的性子。”
他很是认真的看着竹王,缓缓的道:“狗,能被人驯服,为了一块骨头让滚就滚,让跪就跪。但你何时见过,狼像狗一样讨食。”
竹王无语,“真的不想和你动手,可是....”
他慢慢的抬起手,修长、白皙、笔直的手,“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为何就听不进去呢?”
葛荆脚步缓缓向后退却:“其实,葛某也很喜欢和你说话。”
竹王一点头,脚尖在沙土上轻轻一点,人平平的向前滑了过去。
手指如短戟般岔开,直取葛荆双眼。
简简单单的一招二龙戏珠,平白无奇。
葛荆却脸色一变,长剑来不及出鞘,反手向上一挑,紫虹剑顺势在身前兜了一个弧形,将自身守得滴水不进。
一指、一剑,隔空相交,噼里啪啦的火花迸射。
竹王的手在空中一顿,旋即被紫虹剑旋起的点点紫芒吞没。
“好手段!”
竹王轻声赞了一句,手指在空中翻花般一旋。
卜卜卜....
四点轻响声起,四道青芒在空中随着指力流转,化作一道矩形阵冲向葛荆胸口。
竹王身不动臂不摇,仅是手腕翻动,风波不起云淡风轻一般。
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速度奇快,轮指之间那点点青芒随着速度几不可见。
“你也不错!”
葛荆的双眼越来越亮,赞了一句。
竹王的动作轻盈、飘逸、锋芒内蕴,看似不如麻衣人那么凌厉,实则更加危险。
而这份威胁,不经意间挑起葛荆的战意。
几乎瞬间,葛荆的心神凝而为一,除了竹王的手再无他物。
左脚向后一退,右脚立刻在松软的沙土上一蹾。
颗粒松散的沙土瞬间板结成一块比坚石还要坚硬的琉璃。
葛荆刹那间停住,手掌一番,紫虹剑升至头顶瞬间向下猛劈下去,刚猛无俦,宛如晴天一道霹雳凭空落了下去。
距离不过半丈,空中却卷起一道波浪,汹涌澎湃仿佛把虚空撕裂。
竹王看似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实则暗藏杀机的指力,轻易被如此迅猛的一剑驱散,然后笔直的斩向他的额头。
葛荆的精神力高度集中,瞬间洞悉战局,并在第一时间果决的选择了反击,并且反击的变化如此迅捷,如此刚猛,不留一丝余地。
临战反应果敢决绝,让竹王不得不为之惊叹。
身形如临波戏水,一个鱼跃,身子在空中画出一个曼妙的圆,悠闲闪避。
手指又是一道波轮在空中荡起一片残影,手速奇快无比,诡异绝伦,让葛荆无法捉摸也无法把握。
若是旁人也许会手忙脚乱,可惜竹王遇到的是葛荆。
在葛荆的战斗思想里只有进没有退,只有一往无前没有放弃败退。哪怕是无法抵挡,也会是以伤换伤,而不是完全溃败放弃抵抗。
狼的战斗,就是这么强硬。
所以,面对竹王眼花缭乱的攻击,葛荆一声大喝,大步向前,如同战车一般,合身撞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剑劈落的紫虹剑被他收回,压至腋下然后向前虚指。
剑尖凝而不动,直指竹王小腹丹田。
刹那间,竹王就感觉一道剑芒隔空锁定他的丹田,并随着他在空中摇曳而摇曳,飘动而飘动。
三丈方圆,竹王凌空虚踏,脚踏八卦方位,伸展腾挪,手指上下左右变换着,笼罩葛荆的头部,并随着葛荆方位的变幻而变幻。
葛荆的长剑引而不发,身形笔直前冲,牢牢锁定竹王的丹田,或上或下或进或退,随着竹王身形的变换而变换。
两人的身法、步法、手法极尽变化之玄妙,任何人稍有疏忽都会受到致命的创伤,并且很难挽回。
这已经不是功法的比试,而是生命的比拼,意志的比拼。
两个人精神高度集中,就仿佛技艺出神入化的弈者,清晰的知道对方如何出招,自己如何应对,一丝一毫的错误都没有。
然后,招法连绵不绝滚滚而出,看的就是谁先坚持不出,率先出错。而出错的代价,极有可能是性命。
“这....”
“这么可怕....”
不远处,杨惊雷、杨雨池还有竹王的十几名属下早就看呆了,更被两人凶残的打法吓傻。
他们失声叫了一句,随即迅速把声音压制在嗓子里,深恐惊住战斗中的两人。
竹王、葛荆,两人的身法越转越快,越动越快,最后直接旋成两道风旋,气势汹汹的搅在一起。
风势强劲,直接把大漠中的沙土吸附,团在空中扶摇而起,彷如龙吸水般笔直通天。遥遥望去,仿佛龙卷风呼啸而来。
“这里,这里...”
陡然一声疾呼,紧接着十几道身影凭空出现,还不待杨惊雷他们看清就扑了过来。
在落日夕阳的照射下,这些人背着阳光,身如鬼魅般一闪而至。
“怎么回事?”
十几个人惊呼一声,虽慌不乱。
身影攒动,变幻之际形成一座战阵。
刀枪在空中一架,刹那间就把扑袭过来的攻击分割,让对面迅猛的冲击之势为之放缓。
扑袭而来的这些人一击未得,并被竹壶的人迅速反击,这让他们的阵势有些慌乱,不过这些人并非寻常,心性极其坚韧。
脚步迅速一变,身形随之而动,并且随着他们身形的改变,手中的细剑指向了杨惊雷和杨雨池。
而就在这时,龙卷风中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密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真的很强
密幽杀手出现的十分突兀,即便是竹壶高手也仅仅来得及防御,至于两个小家伙正紧张着葛荆,面对密幽杀手的杀招哪会有防备,只来得及半扭头,傻傻的看着。
一攻与一防。
密幽杀手是有心算无心,竹壶高手即使来得及防御,防御的也仅仅是自身,战阵之间破绽颇大,根本顾及不到两个小家伙。
眼看着两个小家伙就要殒落在密幽断鸿剑之下,远处就传来葛荆一声压抑至极的冰冷的声音。
声音突起,出乎所有人意料。
遥遥一声传来,一字一崩,仿佛沉重的脚步踩踏在人的心跳让人的身子忍不住一抖。
“你竟然还敢分心注意外面!”
葛荆声音传出,竹王的脸色就是一变,身形同样有些微顿。
而就这微弱的变化,让葛荆敏锐的抓到,
一声惊喝,葛荆左脚在地面一点,右腿以左腿为中心在地面上一划,瞬息他就身如陀螺般的旋起,并勾起层层扬沙。
葛荆原本是和竹王纠缠在一起,两人所有手段都是攻击。
致人于死命的攻击。
至于防守,只有极尽变化的身法、步法。
左旋、左旋、还是左旋。
旋转的步法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以至于旋成两道风旋,然后两道风旋把大漠里的沙土吸附,凝成一道扶摇直上九天的龙旋风。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心动神摇,都以为他们全身心都投入到战斗之中。
却不想,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葛荆竟然还能分心在外,在百丈外发现隐匿在旁的密幽杀手的杀招。
一式变化,扬沙冲天而起,葛荆的人倏地沉下。
玄气挟裹着黄沙,逆着龙卷风冲天而起,在扶摇直上九天的龙卷风中再度掀起一道微小的龙卷风。
一道从右至左旋转的龙卷风,一道从左至右旋转的龙卷风。
左旋与右旋突兀的一撞,强大无匹的力量让直通九天的龙卷风挟着竹王向东方疾飞而去,与此同时,葛荆再度掀起的小型龙卷风也带着强大的力量向左侧呼啸而去。
在如此巨大的力量挟裹之下,即便沉入沙漠下的葛荆也无法脱身。
只不过,与竹王不一样的是,葛荆沉入沙漠,在旋转中右脚勾动着沙土,从上到下形成一条笔直如刀的土龙,直直的向两个小家伙那里切了过去。
这道土龙虽然小了一些,但随着无尽无量的沉沙扬起,竟不知道带着多少万钧的力量,劈天盖地劈头盖脸的拍了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密幽杀手还是竹壶高手全部慌张起来。
不只是竹壶高手在如此天威之下,纷纷闪避出去,就连被竹壶挡住的密幽杀手也慌忙转变身形,闪到一旁。
真正无视这一切的唯有欺身在两个小家伙身旁的三位密幽杀手。
若是说心态平稳、坚毅,拥有一往无前并不惜玉石俱焚的人,唯有杀手。
如果说出手时有失败几率,他们还会考虑是进还是退,可若成功就在眼前,他们的心态就是超神。
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来形容他们,绝不夸张。
只是心态再如何的强,人的本能还是在的。
葛荆一声断喝,本身是蕴含一道玄音,伤不得人却也能震动他们的心神,让他们身子在空中控制不住的一顿,然后给予两个小家伙反应的时机。
杨惊雷斜跨一步,来到杨雨池身前,身形向下微蹲,短刀出手护住两人身前。
杨雨池手腕一翻两支短匕出手,上下一分,一手护住自己的头顶,一手护住哥哥的头顶。
瞬息之间,两人直接挡住刺来的三支断鸿剑。
再然后,无尽的沙土呼啸而来,劈天盖地一般,天仿佛一下子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别动...”
两个小家伙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然后就听到葛荆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短刀短匕瞬间不见,然后两支大手直接拦在腰间。
身子一旋,人已经飞了起来。
风声呼啸沙土飞扬,原本是平静的沙漠在葛荆的手下竟然人为的扬起了一场沙尘暴。
平地竖起沙墙,高耸如山,翻滚冲腾遮天蔽日。
天,仿佛直接跳过傍晚,进入了黑夜,漫天昏黑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沙尘、沙土、沙砾和沙石。
强风掀起的不仅是地表沙尘,飞沙走石间还有道道剑气,葛荆领悟的黄沙剑意混杂期间。它们避让开竹壶高手,却毫不手软的落在密幽杀手身上。
瞬间,点点红梅迸射天空,几声惨叫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沙尘暴再强,毕竟没有天候相伴,狂风霹雳般拍打过后就因为后继无力而渐息渐弱,渐落渐消。
“唉,走了....”
当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天空恢复了晴明,竹王的手掩着脸,仍然一袭白衣的站在哪里,低着头,看着地面上东倒西歪横着的十几具尸体,密幽杀手。
“他,真的很强,王,我们不去追杀他们吗?”
洪度笔直的站在竹王身后,略微有些失神的望着地面。
哪里,一道沟渠从远处划破地表,绵延百丈从他脚下滑过,一路延伸到远方,延伸到视线之外。
再后就是响沙湾,哪里原本停驻一辆马车,此时却以消失不见。
他茫然抬头,正好看到从地面上爬起的十几位竹壶高手。
密幽杀手无一存活,竹壶高手竟然无一伤亡。
漫天沙尘蕴含着致命杀机,如此情况葛荆竟然还能精准的选择目标,没有误伤,想一想就感觉着实可怕。
一时间,竹壶的人都安静下来。
竹王幽幽的叹息一声:“追上又如何,还要厮杀吗?”
洪度默言不语。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是能说什么。
“他,这么强!”
半晌,洪度叹息一声。
“很强,他的修为虽然还差我半筹,但功法精妙、境界高深、临战反应尤为强大。”
竹王向远方眺望,极目之下只看到一个黑点飞速的消失在他视线。
“剑意啊,意境啊,此子修为还只是灵玄师,境界已然步入宗师境。境界在修为之上,我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妙人。”
第一百二十章 该修外功了
妙人此时驾驭着马车,头都不回的向南奔驰着。
老马在响沙湾憋了两天,即不能奔跑,也没有嫩草河水让它饱腹,忍的很辛苦。
现在放开了腿脚,泼剌剌的向前狂奔着。
老马识途,看到葛荆选给它的路线,任由它奔跑,知道要离开这个瘪地方顿时开心不已。
仰头一声嘶鸣,在空旷的大漠上,声震四野。
“叔叔,我们要回去吗?”
杨雨池伏在葛荆的腿上,小脑袋探在车外,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在眼前流过,惊喜的叫了一声。
“嗯!”
葛荆应了一声,身子靠在车厢,徐徐的吐着气。
刚才那一番战斗时间并不长,玄力消耗却相当的大。
凭借人力营造出一条龙卷风后又掀起一场沙尘暴,在精准的控制下灭杀十几名密幽杀手,对他来说,负担绝对不小。
尤其在这其间还要控制着不能误伤,否则震慑不住竹王,搞不好还会让竹王跟他拼命。
竹王,虽然觊觎牟云镐的悬赏,却又珍惜自己的名声,不想随意出手败坏名声。宁可让葛荆背负一个平手的名声离开,可他要是伤及到竹壶的人,竹王可就不会管那么许多了,必须将葛荆留下。
再怎么说竹王也是北域荒原也二十七霸主之一,绝不会是和善的人。
就像现在,洪度有些不理解,王为何要放葛荆离开。
竹王却笑了:“葛荆这个人如此棘手,即使追上又如何,要围杀把他拿下吗?别忘了,如果他被确认,真是大荒古城牟云镐嫡子,他就是大荒古城少主,未来是就机会继承大荒古城的。现在伤了他,记恨起来,竹壶能挡得住他未来的报复吗?”
大荒古城少主,未来有机会继承大荒古城的人!
一句话,洪度就感觉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压抑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竹壶,北域荒原前十的存在,看似极其强大。
大荒古城却是比北域荒原霸主之首指阴洞还强大的存在,势力孰强孰弱,都不用比较。
过了好半晌,洪度才吐了一口气问道:“如果真是能继承大荒古城,为何十几年才想来找他....”
竹王点头道:“这也是葛荆为何不想回大荒古城的原因。真会大荒古城,对他而言,也许是祸不是福。”
洪度的眼瞬间一缩,再不敢多嘴问些什么。
世家豪门、顶级势力表面看似光鲜,可在光鲜下面的黑暗,有着世间所有的贪婪和丑恶,有着常人企及疯狂与罪恶,无论有着多么卑鄙的阴谋诡计,有着多么凶残的刀光剑影,都不奇怪。
他这种小人物,绝不敢参与进去,甚至是连知道都不想知道。
至于竹王,如果葛荆是寻常人他也许不会在意,因为得罪他了又如何,只要把他送回大荒古城,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可惜,葛荆不是普通人,不仅不是普通人,还是一个优秀到让他都不得不为之忌惮的人。
他,威震域外多少年,而葛荆才多大。
望着马车远去的地方竹王沉思许久,抬起头,大力一挥手:“回家!”
洪度一愣,失声道:“王,我们放弃了!”
“嗯,这小子不错,本王宁可用我的威名为他垫脚!”
竹王仰天长啸。
其实他损失的不多,最多不过是放弃了而已。
至于垫脚,传出去不过是说葛荆与他一战平手,可对于一个能够枭首麻衣人的人,与竹王战成平手不为过吧?
即便传扬出去,域外的人也只是惊叹,并不会感觉意外。
当然,现在的葛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要扬名域外,他正看着手中的一张纸笺,满脸凝重。
“逐浪沙、暗影阁....”
葛荆吐了一口气,随手一弹,纸笺化作一道黑芒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
“叔叔...”
两个孩子脸色有些凝重。
纸笺是突然从车窗飞进的,葛荆抬手接过并未在意到底是谁暗地给他们传的消息。
再看到纸笺上的内容和落款后,他有所猜测。
又是荆棘岭。
也许,应该是竹壶。
葛荆淡淡的笑了一声,头都没回,低声道:“乱七八糟的事别乱想,最多五天我们就能走出北域荒原,五天,炼锋刀、青犊角必须给我融会贯通。否则大战连连,我根本顾及不到那么周全。”
“啊,是,叔叔!”
两个小家伙闻声低头,默默的抓着手中的刀,身子向后缩了又缩,闭目屏息苦修起功法来。
玄修功法分为九等。
入门、粗通是初级掌握,算是学会这门功夫了。
熟识、掌握、精通、小成是中级掌握,可以熟练的运用这门功法杀敌和迎敌,而没有失误。
融会、大成是高级掌握,到了这个时候才将功法融会于身,随心所欲不拘于行。
至于达到最后的巅峰状态,功法不功法的已经不拘形态,一伸手一投足都是功法精髓,功法就是我,我就是功法。
所以,依据这九等还有一种更加强的层次。
基础掌握、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推陈出新、一代宗师。
前面提到的八个等级是基础,第九等级才是炉火纯青。
为何会有后面五个等级,那是因为这两级都只是技艺的极致,到后面的登峰造极才是涉及到意境,而后推陈出新就已经不受功法原本的束缚。
超越极限,突破桎梏,踏进另一片天地,才会达到至高无上的宗师级境界。
两个小家伙内修清微灵宝玄功和清微雷霆秘法,外修炼锋刀、青犊角,都是归藏子完全看透两个小家伙的喜好,特意为他们选择的。
可惜,他们以前自顾着洗炼少阴玄功和太乙玄功,一个劲的修持紫雷殛天和清微大玄力。
要是以前,葛荆对他们如何修炼并不在意。
小孩子吗,怎么高兴怎么练。
可经过刚才偷袭的那一幕,葛荆和两个孩子都感觉到,再这样可是不行了。
玄者入江湖,就要承受江湖风雨的捶打,想要不中途夭折就必须承担摔打的痛苦。
只是,五天步入融会是不是太急了。
杨惊雷、杨雨池的小脸扭成一团,明明苦得不行却一句完不成的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