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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色烟头     我的骨头有点硬txt下载     我的骨头有点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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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黑前的杀戮

    天黑,别出门。

    这是流传在大漠很久的名言,具体他是从何年何月流传下来的,已经无从考证,不过在大漠讨生活的人都将其奉之为真理却是一定的了。

    大漠危险,不仅有沙暴、流沙、缺水、暴晒,如果一个不注意走失的话,迷路、中暑是正常的,更不要想能走回来。

    那种绝望、失落,伴随着无数危险动物环绕,死亡太正常了。

    而且大漠里温差极其大,平均可达五六十度以上。

    所以早早即有一句俗语流传: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可真正的沙漠人会怕这些吗,会因为这些危险而不敢在夜晚外出吗?

    不是的,真正沙漠危险还是人,那些沙漠盗贼,杀人不眨眼的沙盗。

    葛荆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睛。

    身子好痛,好似无处不痛。

    他动了动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上被什么压着,死沉死沉的,一动未能动。

    “是什么,好沉啊!”

    葛荆的嘴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什么压着我,胳膊和腿都没了知觉。”

    葛荆无奈的一垂头,微微张开嘴,想用力吸口气。

    结果胸部被压得很重,想要呼吸都很难,最终只是微不可查的的喘息了一下。

    “什么声音...”

    就在葛荆酝酿力气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人马嘶鸣,鬼哭狼嚎。

    在一片凄戚残惨的呼叫声中有老人悲痛的声音,有妇人悲戚的叫喊,有童子的慌乱的尖叫,还有汉子们无力的痛吼。

    葛荆感知到外面有疾风一般的暴虐,有暴雨一般猛烈!

    “沙盗,沙盗在屠村!”

    他猛然抬起身子,却又无力的摔倒下来。

    身上压着的东西太沉了,让他虚弱的身子不负重荷,根本挣脱不起来。

    他闭上双眼,准备酝酿了一下再起来。

    却不想,一股腥腥腻腻的液体滑落他一脸,然后又顺着他的脸、他的胸淌如脖颈之间。

    “什么东西,好像是...血...”

    葛荆猛地睁开双眼,阴暗中,入目处果真是猩红的血迹。

    鲜红的液体中伴随着结成块状的暗红。

    显然这血凝滞有一会儿了。

    葛荆勉强抬起头将压在身上的人推了一下。

    那人身子一晃,一对灰白的失去了血色的死鱼一般的双眼呈现在他眼前。

    随即,那可头颅就无力而沉重的摔了下去。

    只是一眼就让他清楚的看到这人的脸。

    “是小三哥...”

    葛荆一呆,随即脑海里泛起一堆杂乱不堪的信息。

    弃婴,在狼群中长大的孩子,在沙漠边缘艰难的生存着。

    十岁时,大漠边缘响沙湾剿杀狼群把他救走,从此他成为响沙湾人。

    葛荆是狼群收养,吃狼奶长大,野性十足,与人类并不亲近。又因为狼群被人类屠杀,他不只是对人类不亲近,相反还有一丝丝忿恨。

    所以,纵使有人想要收养他,他几次三番逃走。

    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在沙漠又能逃向何方。

    生存不了,又不喜在人类中生活,他就像一条孤狼,不,应该说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在响沙湾流浪。

    今天睡这家牛棚,明日睡哪家马圈。

    至于如何生存,自然是这家给他张饼,哪家给他个馍,吃着百家饭艰苦的活着。

    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

    虽然葛荆还是不喜欢与人接触,但那颗坚硬的心壳已然出现了丝丝裂隙。

    就在他心中萌发出融入人类中生活时,灾难降临了。

    今天,他刚从沙漠中走出,回到响沙湾,想要钻进小三哥家的马圈,一群沙盗就冲了过来,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他是第一个被沙盗看见,一条绳索飞来套住他的腰身,然后甩飞。

    当他被小三哥接住,还不等他们躲进马圈,就跟十几口个人一起被沙盗斩杀。

    而他,奄奄一息中被小三哥,还有几个人压在下面。

    “这就是我吗?”

    葛荆摇了摇头,因为又一道洪流涌入脑海,瞬间他就昏死过去。

    脑海被海量信息冲得昏迷过去,冲击的五官都流出了血迹,很是凄惨。

    其实是他的幸运。

    因为沙盗将响沙湾斩杀得鸡犬不留后,一位浑身上下被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响沙湾中央,一道神魂如同波纹般向四下散开。

    水银泻地般铺散出去,经过街道,经过房屋,在瞬息之间铺散整个响沙湾。

    所有的人和畜,事无巨细的落入他的脑海。

    九成人都已经毙命,仅有的几个人也陷入昏迷之中,无力的抽搐着。

    其中就包括陷入昏迷之中,奄奄一息的葛荆。

    还剩下一口气的这几个人的凄惨模样出现在这人神魂之中,清晰可见。

    葛荆彷如死人一般躺在那里,七窍流血,呼吸微不可查,身上还压着几具死沉死沉的尸体,显然是决不可活。

    这人淡漠的一点首:“放火烧了吧。”

    说完,飞身落在一头金骆驼上,拨动缰绳转身离去。

    大火燃烧起来,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点燃了房舍又点燃了尸体,一股焦糊的味道传了出来。

    沙盗泼剌剌的跑入大漠之中,燃起的青烟却吸引到十数里外的村落。

    初时,还没有人注意,而后几个村落传来了噪杂声。

    都知道,应该是招惹到沙盗或马贼,却无人赶来观看。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骚动不已,最终还是有人撑着胆子跑了过来。

    而这时,葛荆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头脑虽然浑浑噩噩的,但随着浓烟滚滚而来,他知道再不急救就来不及了。

    浓烟入肺引起他一阵急咳。

    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的几具尸体,却感觉浑身酸痛,四肢无力,虚弱得他险些再次昏倒过去。

    “怎么办,难道要死在这里不成。”

    胯部一阵摇摆,他双手用力撑在地面,身子向后死劲一缩。

    那几具尸体死死的压在他的下半身,让他根本奈何不得。

    急切之下,葛荆奋力一挣,就感觉胸膛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

    葛荆大惊失色,却感觉胸口一暖,一股热流顺着心口涌了进去,直接扑入心脏。

    心脏好似得到神秘力量的补充,怦然而动。

    响声剧烈,清晰可闻。

    那已经不是心脏在跳动,而是有什么在催动他的心脏,强行让心脏跳动起来。

    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股鲜血从心脏涌出,循着经脉传达全身。

    霎那间,葛荆就感觉到虚弱的身体得到了改变,一股股力量从五脏六腑、从血肉骨骼内滋生。

    双手一推,身体嗖的一下从尸体下挣脱出来。

    “可算解放了...”

    葛荆低呼一声,眼看着浓烟将他包围,来不及检查刚才发生了什么,身子一伏,贴着地表向外蹿去。

    他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赶快急救要紧。

    此时的葛荆不知道他的动作有多迅速,绝对宛如一只猎豹在地表上穿行。

    嗖嗖嗖,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从马圈蹿到庭院,然后顺势一拐,顺着栅栏破损处蹿到院外。

    等他感觉眼前一亮,隐约间能够看清楚时才发现,整个响沙湾已然化作一片火海。

    瞬间,葛荆的双眸化为一对血眼。

    他的脑海里没有自己,想不到自己的由来,也想不到刚才的异变,想到的唯有一件麻布披风,披风上有一只黑色弯刀。

    “我要报仇,刀胡子一个不留...”

    葛荆像狼一般,咽喉发出低低的咆哮。

    目光在左右一扫,蹬蹬蹬向左侧走了几步,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棒,三尺多长,小儿手臂粗细。

    那是一种沙漠植物赤柽,老枝直立,暗褐红色,光亮。

    葛荆摸了摸一段,较光滑,不易抓握,他想了想,顺脖子摘下一个玉箍形器。

    三寸长,堪堪一手横握,通体笔直,上有无数纹理,错落有致,好似有一种无形的韵律在其中。

    玉箍的两侧有小孔,葛荆就在这里穿绳挂在脖颈上的。

    他低头看了看,感觉赤柽的粗细与它的大小差不多,顺手插了进去。

    刚一开始有些艰难,随着他逐渐用力,一按一压,硬生生挤了进去。

    玉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这么用力竟然丝毫无损。

    装配完好后,葛荆随意挥舞了一下,很合手。

    “报仇去...”

    葛荆瞪着一双猩红血眼,提着赤柽走出响沙湾。

    响沙湾外,数十人围在哪里,看着眼前升腾的火焰,嗅着充满焦糊肉香的呛人味道,一个个默言不语。

    都不用问他们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沙盗,不知是遇到沙盗,还是穷凶极恶的辣手沙盗。

    因为很多时候,沙盗除了抢劫很少杀人屠村。

    屠村,一定是有原因的。

    响沙湾为何被屠,谁都不知道,但心中那抹哀愁如何都驱散不了。

    沉默,压抑,直到葛荆从村子里走出来,他们才呼啦一声围了过去。

    “葛荆小子,村子怎么回事?”

    一个汉子问道。

    葛荆在这一片名声很大,毕竟狼孩还是很罕见的。

    “被杀了,除了我一个活口都没有!”

    葛荆脚步未停,一边走着一边回答。

    “谁干的,为什么?”

    又一个汉子追问道。

    “刀胡子,为什么不知道。”

    葛荆继续走着,一大群人紧紧跟着。

    “别走啊,你要干什么去?”

    又一个汉子似乎想拉住葛荆,但看到他半个身子都是血迹,想了想又把手放下。

    葛荆的脚步终于停下来,转过头,半张脸被鲜血遮掩着,分外狰狞:“报仇去。”

    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留下一地人茫然而不知所措。

第二章 迷失中的烙印

    大漠的夜晚分外的冰寒,夜气袭来,带走沙漠里燥热的风,股股寒气从地下侵袭。

    那仿佛不是什么气体,而是从九幽袭来的夺命寒流,从体外肌肤直接侵袭到筋骨脏器。

    透体的寒好似直接将人体打透,打到躯体内的灵魂之上。

    这时的葛荆就像是一个被冻僵了的尸体,麻木的向前走着,走着。

    他好似感知不到手,感知不到脚,感知不到躯体和灵魂,整个人仿佛融入到大漠之中,物我两忘。

    如果他一直这样,一定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可他驻着赤柽的手被一丝暖意温养着,时时刻刻连绵不绝。从掌心劳宫渡入手厥阴心包经,温养着他的心脏。

    此穴为心包经之荥穴,配五行而属火。

    赤柽上的暖意鼓动着心脉,带动脾土中的水湿气化为气,温养着全身,才支撑葛荆在物我两忘之际走进大漠深处。

    葛荆不知道刀胡子他们到底去了那里,只知道沿着刀胡子离去的方向追赶,直到找到他们为止。

    这是一股心气,是他接连被两股信息冲昏了头脑做出的决定。

    心智迷失中得到这股暖流补给,让葛荆不知疲倦的追赶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暖流坚韧绵长,在葛荆无知无觉中持续不断的补给,从劳宫经手厥阴心包经送达心脏,又经心脏送达全身。

    大漠的阴寒与赤柽的暖流一阴一阳做着周身循环。

    寒气侵来,被暖流驱散,再度侵袭,再度驱散,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直到东方太阳升起,寒气才如潮水般退却。

    太阳喷洒着金黄耀眼的光芒,云彩都被染得金光灿灿,仿佛团团美丽的彩絮。

    沙丘更是被映得金黄,倒映着光芒直入人眼。

    葛荆被光芒一耀,瞬间清醒过来。

    他怔忡的停了下来,一口寒气喷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他才敏锐的察知,浑身冰寒的他手掌处一股暖意源源不断的供给着全身。

    “这是什么?”

    葛荆的手掌转了转,赤柽在手中灵活的一动,暖意顿时失去了联系。

    “是它吗?”

    葛荆知道这种变化绝对不可能是赤柽的原因,不是他,那就只能是...

    目光低垂,落在赤柽短棍的手柄那块玉箍上。

    “那个时候也是它救了我吧?”

    葛荆的手死劲的一握,抬起头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的他心中想的只有刀胡子,其余任何东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哪怕是一个神秘的宝贝。

    经过一夜奔波,葛荆身上的鲜血结成了痂,被冰寒一冻板结成了一块。经由他这么一动,顿时破碎跌落下来。

    太阳越升越高,炙热得仿佛在喷洒烈火,黄沙随之变得滚烫,一股股热浪喷涌而出,葛荆瞬息之间变得大汗淋漓。

    汗水一股一股的冒出,顺着额头、颧骨、两腮向下流淌,冲开黏在体表上的血痂,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肤。

    葛荆舔抵一下干裂的嘴唇,坚毅的目光直视前方。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也没做丝毫停留,只是向前,只是向前。

    葛荆从昨天到现在,没有吃也没有喝,全凭一股韧性支撑着他向前行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上刀胡子。

    他只是在追,只是在追一群骑着骆驼,奔行在沙漠上的强盗。

    日上三竿,旋风席卷着沙漠,一股一股的将黄沙卷起,像平地冒起的青烟,打着旋似得在沙漠上飞跑。

    大漠孤烟直。

    这里虽然不是狼烟,却也相仿佛。

    葛荆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股热流火辣辣的从鼻翼直透胸肺。

    “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叹息一声,坚强的拔起腿,继续前行。

    陡然,远处一股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是骆驼的声音,在前方...”

    葛荆眯着双眼仔细观看。

    前方,两匹骆驼正飞速的奔跑过来,灰色的麻衣,包裹着脑袋,遮挡着脸。

    “刀胡子...”

    葛荆的手猛然攥紧,赤柽从黄沙中拔了出来,他整个人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般。

    “老伍,这里有个小子...”

    奔行在前方的那只骆驼上,那个汉子一眼看到了葛荆,敏锐的感知到敌意。他高喝一声,拨弄骆驼,泼剌剌的向葛荆冲了过来。

    弯刀再手,高高举起,临近葛荆时身子猛然向前一伏,抖手就要劈将过来。

    随着他弯刀劈下,葛荆的身子倏然而动。

    左脚向左侧一个跨步过去,身子顺着刀势斜斜一倒。

    右手猛然一伸,赤柽化作一道黑影陡然刺了出去。

    瞬息间,赤柽拨打在这人的手腕上,然后借力向右一挑。

    赤柽精准的刺入这人咽喉,随即一道血光飞洒空中。

    葛荆的身子很虚,这么简单的一下他都支撑不住,收回赤柽的同时,身子踉跄着扑倒在一旁。

    在他身后,骆驼上的汉子轰然倒地,带得骆驼斜斜的踉跄两步,然后继续前行。

    “三哥...”

    后面骆驼上的汉子惊呼一声,拨弄骆驼向葛荆踩踏过来。

    葛荆听到风声在地上一滚,再滚,躲开骆驼的四蹄。

    仓哴一声响,汉子弯刀出手。

    身子一翻跳下骆驼,手臂挥舞,弯刀斜落。

    葛荆在地上再度一滚,赤柽倏然出手,压着汉子的弯刀顺着他的眼眶刺入他的头颅。

    噗通一声,汉子摔倒在地。

    葛荆手掌一软,赤柽同时脱手而出。

    咳咳...

    兔起鹘落的几下,扬得飞沙四起。

    葛荆一手捂着鼻口,浑身无力的躺在黄沙之上。

    好半晌,直到两支骆驼绕了一圈,跑回来,在两个汉子身旁徘徊不走时,葛荆才缓了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

    从汉子头上抽回赤柽杖,驻着黄沙站了起来。

    抬头看了眼骆驼,看到它们身上背负的水囊和包裹,葛荆眼眸一亮。

    他一天没吃没喝了,虚得厉害,这些东西来的正是时候。

    葛荆挣扎着走向骆驼。

    骆驼有些胆怯的向后一退。

    葛荆双眼一眯,一股杀气扑了过去。

    骆驼不安的骚动着,似乎感觉到害怕,没敢在动。

    葛荆顺着骆驼背上取下水囊,饥渴难耐的大口大口痛饮起来。

    似乎觉察到葛荆身上的杀气消失,烦躁不安骆驼才平静下来。任由葛荆将水囊取下,将包裹取下。

    “干粮...”

    葛荆从包裹里抓起一袋干粮,他的眼瞬间狼一般泛起了蓝光。

    背起水囊,抓起干粮袋,其余的东西葛荆看都没看抛在地上。

    他吃着干粮蹒跚着继续向前走去。

    刀胡子从哪里过来的,就绝不能只是两个。

    方向没有错,那就继续去追。

    强烈的执念让葛荆的脑海里除了刀胡子,什么都没有。

    生存,他连命都不要了,还会在乎什么生存。

    广袤的沙漠,风吹过,遮掩了一切行迹。

    路,不存在的。

    有人去走,那便是路。

    一只水囊葛荆常常忘记去喝,一袋干粮葛荆也常常忘记去吃。

    他只是在走,蹒跚着向前去走。

    踩着柔沙,一步一个脚印,虽慢,却从不停留。

    一排排一行行的脚印留在身后,风吹过,重新化归于无。

    望着满目黄沙,望着天空旋过的孤烟,还有时不时划过天空的鹰隼。

    葛荆似乎又陷入一种空无之中。

    “明月如霜照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是这个恶风、黄沙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大漠、孤烟吗?”

    “纵目千峰翻浪影,插刀两翼剪云烟。是鹰隼的速度吗?”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是鹰隼的骄傲吗?”

    一句又一句诗词从他脑海里翻涌出来,他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产生自那里。

    他从来不去想这个那个的,目光所至只有黄沙、孤烟和鹰隼。

    脚步一刻不停的前进着,也许蹒跚,但是坚强。

    天空,一声孤寂的尖唳的啸声响起。

    葛荆的头微微抬起,只见万里晴空的天上一只苍鹰拍打着翅膀,一飞冲天。

    这苍鹰展开巨大的双翅,一双闪着寒光的鹰爪仿佛是钢铁铸造而成,尖锐的喙更是如利刃一般。

    葛荆双眼一眯,看到苍鹰的翅膀尖长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明悟:“是灰隼,不是苍鹰。”

    他心头想法尚未消散,就见这头灰隼双翅一敛,流星般的坠落。

    一沾即走,然后双爪抓着一个黑点闪电般的划破长空,高高飞起,转瞬而逝。

    这一幕让葛荆心头猛然升起一句词:“苍鹰博兔,飞凌万里。”

    他的脚步未停,手却无意识的在赤柽手柄上摩挲起来。

    赤柽手柄是他颈下玉箍制成,玉箍上一道道诡异的曲线他从来不知是何所为。

    往时他没有关注过,现在即便知道它的神秘也未想到去研究。

    可就在刚才,他看到黄沙、看到孤烟、看到鹰击长空飞凌万里,手指无意识的按住一条曲线来回摩挲时,陡然一种明悟在心头升起。

    那曲线,与灰隼的坠落、腾空是那样的契合。

    那种弧线,那种韵律...

    从一个点到一个点,再到另外一个点。

    一遍一遍的在葛荆脑海里重复着,一遍遍的重复着,周而复始,仿佛是要烙印在他的脑海里,烙印在他的神魂中,永不能忘。

第三章 黄沙、孤烟和隼

    陷入茫然中的葛荆无知无觉的向前走着,直到一根枯倒的沙柳拌到他手中赤柽,他才一个趔趄绕了过去。

    而就是这一个趔趄让赤柽在他手中转了半个方向。

    当他拇指习惯性的,无意识的向下一按,又一个曲线被他感知。

    “这是什么...”

    葛荆的指肚在线条上来回摩挲。

    那个线条带着又一种韵律出现在他脑海,与刚刚烙印下的曲线交错起来。

    你撞击着我,我又撞击着你。

    节奏与节奏交叉,韵律与韵律碰撞,别样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神魂中,让他陷入到一种无法自拔的迷醉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葛荆从这种迷醉中清醒过来。

    那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沉醉、迷恋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两道曲线,玉箍上还有那么多...”

    葛荆的眼眸闪动着精芒,微微转动赤柽,拇指直接按在两道曲线中另一个曲线上。

    又一个线条被他感知,又一次碰撞出现在他神魂之上。

    “那个是虚实相间的面,谓之广博,那个是深刻精湛的线,谓之为笔直,那个是来回浮现的波动,谓之为弯曲。”

    三条韵律的碰撞出现更多的变化,复杂而深邃,把葛荆深深吸引,好似让他把全身心乃至灵魂投入进去都甘心情愿。

    可是,他虽然失去了心智,内心的执念却时常浮现。

    刀胡子身上披着的弯刀披风,小三哥那双无法闭上的死鱼眼交替着在他脑海里呈现。

    “如此血仇敢不能忘...”

    葛荆用力的攥着赤柽,指骨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双眸在瞬间恢复了清明之色。

    他甩了甩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摔落在地。

    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充满着燥热的空气扑入鼻翼中,再度带走他身体内可怜的水分。

    那三个线条不知为何呈现在他双眸之中。

    只是此时不再是线条,而是随着他双眸所至的黄沙的广博、孤烟的笔直和鹰隼的曲折。

    葛荆舔抵一下干裂的嘴唇,心神微微一动。

    右手劳宫一股暖意传来,随着他心神的引导进入心脏,然后带着孤烟的笔直异常快捷的导入全身。

    周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还有所过之处的三百六十五处穴道一次性被贯通。

    霎那间,葛荆一口鲜血喷出,全身毛孔同时浸出丝丝腥臭暗黑的血渍。

    这是隐藏在血肉骨骼间的杂质,瞬息间的贯通将其排出体外。

    如此一来他的身体发生巨大的改变,别的不说,至少比以前那副虚弱样强上不少。

    一阵干燥的热风传来,带走体表上的湿气,瞬息这些肮脏东西干燥了不少。

    葛荆的身子抖了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附着在他体表上的东西直接掉落大半。

    他体内元气虽然少了点,可毕竟是贯通了周身经脉的人,算是修炼有成的修士。

    神识如何强大不知道,身体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成无垢之躯。

    无垢之躯就是所他身体将会变得内外清洁,没有任何杂质。

    按照佛家理论讲,就是清净法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当然这些葛荆不会在意,他反手取出水囊,扭开嘴仰头痛饮起来。

    现在的他完全脱离普通人的状态,一次饮水可供数日之用,一次饱餐亦当数日之饥,几乎与辟谷修士相仿佛。

    这还是他修为尚浅,若是修为高深必然可以做到,数日数十日不吃不喝安然无恙。

    葛荆在行走间饮水进食,然后将空空无也的水囊和干粮袋扔掉。

    擎起赤柽加快速度向前行进。

    必杀刀胡子,不杀刀胡子,不了却这段因果,葛荆终生不会安宁。

    他现在心智虽然有所恢复但执念未消,还恢复不到正常人模样。

    这种状态很是奇特,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葛荆的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刀胡子灭杀了响沙湾,他就要覆灭刀胡子为他们报仇。

    没有为什么,只有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前行,前行,继续前行。

    直到天进午时,沙漠到了一天最为炙热的时候。

    天好像下了火一样,把黄沙照得如同烧开了的锅一般,到处都是火热火热。

    这个时间段别说人类,就连能在沙漠生活的动物都躲得无影无踪。

    葛荆还默默的向前走着,沿着他认定的目标独自前进。

    炙热的太阳之光从天而降,瀚海下黄沙如镜,至阳之光反射而回。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四面八方无尽的光芒向葛荆照映而来。

    葛荆收摄心神,一双肉眼眯成细缝。

    他不敢去看,因为眼前金光灿灿,简直将他耀成瞎子一般。

    金光无尽无休的向他涌来。

    葛荆一步一呼吸,丹田一步一周天。

    在漫天金光涌动中,他置身其中。

    谁都不知道,葛荆一步一呼吸,丹田一步一周天,漫天金光不仅融入他身体,更融入他玄元中。

    甚至在连葛荆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金光在他经脉中流转,最后经由劳宫穴进入玉箍之中。

    玉箍,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从粗糙如砾石般模样,渐渐的多了一丝圆润。

    这些葛荆完全没注意,他只是在前行,继续前行。

    直到斜阳西下,沙漠度过最为炙热最为难熬的时间,前方两匹骆驼奔驰而来。

    骆驼上的汉子显然十分急躁,明明看到前方有人仍然毫不避让,直冲冲的向葛荆撞来。

    葛荆睁开双眼,眼眸立刻变得锋锐异常。

    他没有看到别物,一眼就看见骆驼上汉子身上的麻衣。

    “刀胡子...”

    炙热的沙漠炙热的天气,葛荆的声音冰冷如霜。

    身子弹射而起,迅猛如鹰。

    赤柽出手,大漠孤烟直。

    噗通噗通...

    两个沉闷的声音在葛荆身后响起,骆驼泼剌剌的向前跑着,身上的汉子仰面朝天跌落在地。

    葛荆头都没回,腰身笔直,向前奔行。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刀胡子就在前方,他再不吝啬体力,急切的要找到刀胡子,展开一场畅快淋漓的厮杀。

    在葛荆的前方,一处碧波荡漾的绿洲,十几匹骆驼畅快的饮着湖水,十几个汉子或坐或躺在绿树下。

    有的人静卧着陷入浅浅的睡眠,有的人盘坐着低声细语交谈。

    女儿、妻子,邻家小妹。

    东家的米,西家的面,还有隔壁的小寡妇多么好看。

    沙盗只有提起刀的时候才是强盗,放下刀,其实和平民并无差别。

    杀人,被杀者的亲人痛彻心扉,对于杀人者来说,不过是职业,是谋生的手段。

    “老三、老伍也不知道怎么的了,一去半天都没有消息了,要是敢耽误大哥的事,大哥不扒了他俩的皮。”

    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话,霎那间整个绿洲都安静下来。

    静卧的人坐了起来,窃窃私语的人停驻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安静了,一句话都不说。

    骆驼敏锐的感知到这种不正常的安静,把头从水面上扬起聿希希的叫了两声。

    “十五、十六不是去找他们了吗?”

    有个人怯怯的问道。

    “唉,找回来,耽搁这半天,也免不了受到惩罚。”

    有人回了句。

    “是啊,大哥眼里不揉沙子的。”

    有人低低叹息一声。

    绿洲再度沉默,再无人说话。

    而这时,远处一个黑点似乎看到绿洲的存在,身形一转,迅速向这里跑来。

    他的速度非常快,两腿奔行得很有力量,以至于身后带起一道狼烟,笔直的矗立起来,直通云霄。

    “有人来...”

    迎面坐着的人看到这道狼烟升起,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谁,谁来了?”

    有人闻声而起,转过身探头望去。

    这人的速度真的很快,转眼就到了近前,一眼看到这群人身上的弯刀,阴森森的道:“刀胡子...”

    “你是什么人?”

    刚有人叫喝一声,这人手中短杖抬起,闪电而至,轻巧的洞穿这人的咽喉。

    “敌人...”

    瞬间,绿洲掀起一片哗然。

    而这时,来人脚步一错,道喝一声:“鹰击长空!”

    瞬息弹身而起,手中短杖向前一探,身子沿着人群一曲一折,已然跨越十丈空间。

    砰砰砰,一连串的响声传来。

    当这人落地时,身后已然倒下一排人。

    “该死!那里来的家伙。不知道是刀枭胡勒麾下的刀胡子吗?”

    一击之下刀胡子折损十之八九,剩余五个人顿时惊恐起来。

    “杀的就是你们刀胡子...”

    来人正是葛荆,原本在他脑海里只有刀胡子的印象,此时听得人疾呼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刀枭胡勒麾下。

    顿时,葛荆必杀榜上又多出一个人。

    刀枭胡勒。

    杀得就是你们刀胡子,葛荆一语既出,这五人顿时知道,此战难免,他们更难免一死,顿时戾气上冲,擎刀冲了过来。

    葛荆毫不避让,身形微微一动,平地幻出数个身影。

    虚实相间中,赤柽迎着五柄刀挥去:“恶风卷地吹黄沙。”

    忽的一声,平地来风。

    五个刀胡子只觉得眼前狂沙席卷,恶风来袭。

    黄沙迷失了双眼,身上一痛,然后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四章 血洗一样的人

    大漠绿洲,碧波倒映,在横尸遍野的猩红血迹下,葛荆静静的嚼着干粮。

    有粮有水可够的吃,天下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此。

    至少,在葛荆的记忆从来没有过。

    他不只是吃饱喝饱还难得的洗了一个澡。

    有人说过,沙漠里的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结婚洗一次,去世洗一次。

    可想而知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葛荆今天放肆一回,好好的洗了一个澡。

    他清楚,追踪刀胡子他极有可能有去无回,甚至战死当场。

    那样的话,去世的那次澡就洗不成了。

    今天这一次洗澡,洗的就是去世那一次。

    他虔诚的把自己浸入碧波荡漾的湖水之中,在烈日高高的沙漠里,涤荡着清澈见底的湖水,揉搓着,擦洗着,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这一刻的葛荆无思无念,仿佛与湖水融为一体。

    他享受着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安静,未来也许再不会有了。

    太过遥远的无法得知,至少最近一段时间,的确像葛荆所想的那样,他奔波在旅途之中,行走于杀戮之中。

    刀胡子人不算多,只有两千多人,而这两千多人还分成四十旗分布在整个瀚海沙漠,算起来一旗不过五十人。

    可就这四十旗组成的盗团,人人皆为玄士,人人驾驭着骆驼和骏马,配合上军队一般的战阵,杀伐果断,不畏生死,彷如狼群一般,任何人惹到绝对不死不休。

    凭借这股凶气,刀胡子硬生生在荒原北域占住了脚,无人敢惹。

    并且他们的名气越来越响,地盘也越来越大。

    逐渐的,刀胡子成为了荒原北域最顶尖的二十七霸主之一。

    就在刀胡子野心勃勃的想要扩张,想要继续向上攀登时,骤变突生。

    一个人,幽灵般的出现,像独狼一样的盯上了他们,死死的咬住,紧紧不放。

    突变是从流沙荒漠一处绿洲开始的。

    在哪里,刀胡子一个小队二十个人葬送在哪里。

    本来这是件小事,却因为这件小事导致他们一次本来应该十拿九稳的目标,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围剿不利从而走脱。

    这让他们的首领刀枭胡勒大发雷霆,一个整编旗迅速领命杀向绿洲,誓杀此人不可。

    一个整编旗是完整的五十八人。

    旗主一人,副旗主两人,旗长五人,实力彪悍。

    人人都以为,敢惹刀胡子的人必然不得好死,却不承想,这旗队伍行过五十里沙漠,在一处绿洲遇到这人,竟然被这人屠戮一空,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紧接着,在消息还未传将出去的时候,这人悄然摸上一旗又一旗。

    来去奔行三百里,单人独骑一夜之间屠杀刀胡子整整三旗,一百七十多人。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龙卷风般在流沙荒漠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到了这个时候,刀胡子无论想还是不想,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与这人势不两立,也唯有用这个人的鲜血方能洗刷这份耻辱。

    而经此一役,谁都知道这个独狼战力彪悍,人少了就是在送人头。

    没看到吗,一旗五十八人都被他屠戮一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战报传到刀枭胡勒手中,胡勒直接喝令三旗为一营,结伴而行,左右呼应,打草惊蛇般向这人围杀过去。

    往时刀胡子也曾经动用过这种模式,那都是针对某个大势力而为,三旗齐出针对个人这还是第一回。这个人无论是谁,能将刀胡子逼迫到这种地步,已然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只是,从这人出现到现在,至始至终,除了知道他头独狼外,任何消息都不知。

    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初出江湖的侠少,还是误入沙漠的过江猛龙。

    现在他已经扬名立万,声明远播了,该亮出名号了吧。

    却不想,接连数日过去,刀胡子的三旗出动,跑遍半个流沙荒漠,这个人竟然一言不发,仿佛消失了一般。

    他,去那里了,知道刀胡子大发雷霆,誓要斩杀他不可,胆怯了吗?

    产生这种思维的,都是普通人,葛荆不是。

    葛荆是狼群中长大的孩子,是人却有着狼一样的思维。

    群居时,凶狠、残暴,彪悍的敢斗虎、猎豹。

    独处是却谨慎、小心、目标明确,还耐力十足。

    而且他最大的特点,或是狼的最大特点是,绝不冲动,会用他敏锐的观察力和锲而不舍的耐心等待时机,谋而后动。

    独狼从来不缺乏耐心和毅力,因为它知道离开狼群后孤单的它只有一个,没有后援,也没有帮手。

    它不能受伤,因为一旦受伤就代表着死亡即将来临。

    狼的耐力本来就极强,独狼的耐心则更强。

    所以,独狼遇到猎物时会去观察,会去分辨。

    猎物如果是弱小者,它会立刻,凶狠的扑过去,将其咬死,因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果猎物十分强大,它则会潜匿在一旁,静静等待。

    不论多久,直到机会出现,它就会马上扑过去,狠狠的咬上一口,让猎物筋断骨折,丧失还手能力。

    葛荆现在就是那只离群了的独狼,刀胡子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他从来没有期盼能一击毙命,他在等待他们烦躁,然后懈怠。

    他从未想过想看到刀胡子就直接扑上去,以卵击石,他要做的是将刀胡子分而食之,是一口一口把他们蚕食掉,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当第一股风波过去之后,葛荆绕到了三旗背后,寻到一个机会再度奔行百里屠杀三旗。

    这一次葛荆发现刀胡子团队一个模式,那就是三旗联动。

    只要发现一旗人马,在他的左右必然会有另外两旗护卫左右。

    许是作为行动旗的一个后手,也许三期联动是他们最强的攻伐手段。

    不过,三旗联动从来不轻易出现,这就给葛荆一个各个击破,分而食之的机会。

    一个三旗,两个三旗。

    前前后后六旗三百多人灭在他的手里,已经超过刀胡子十分之一的力量。

    十分之一的力量,放在任何势力身上都会感觉很痛,更何况是刀胡子这种人手比较少的势力。

    消息当日传出,刀胡子所有人马立刻发生了变化。

    单独行动瞬间消失,所有三旗全部化为营,联动起来。

    此时,不仅是刀胡子,流沙荒漠多有势力所有人都知道,这头孤狼跟刀胡子刚上了,不死不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查,马上给我查,这头独狼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几乎整个北域荒原全都是一个声音。

    灭杀三旗可以说是血拼的结果,可没等几天他就再度灭杀三旗。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头独狼几乎是无损灭杀三旗的,最起码没有受到重创,就算有,也是无碍,要不然他也不能马上再度没杀三旗。

    刀胡子的三旗,即使只有五十多人,也是能轻易屠掉一方小势力的存在。

    而独狼呢,只有一个人。

    这个结论不是刀胡子自己说的,而是多少个势力赶在刀胡子之前,偷偷勘查现场得出的结论。

    就在葛荆灭杀刀胡子第二个三旗联动之后,刀胡子二十多旗人马直接编成八个营,将整个流沙荒漠切割成八块,集体出动,必杀独狼。

    这番威势,浩浩荡荡,惊骇的流沙荒漠所有势力纷纷退避三舍,将整个流沙荒漠让给刀胡子与独狼。

    “他还能活吗?”

    有人看着刀胡子嚣张气焰忍不住叹息一声。

    “不管这头独狼能不能活,最少那荆棘岭快要开心死了。”

    有人笑了。

    “为什么?”

    有人奇怪。

    “据说刀胡子正集结兵力,准备与荆棘岭开战呢。荆棘岭也十分恐慌,却不想出来这么一位搅局者,他们怎能不开心。”

    有人解释。

    “要与荆棘岭开战,难道刀胡子称霸流沙荒漠还不满足,还想占据黑沙荒野?”

    有人不信。

    “切,刀胡子是要想再霸黑沙荒野吗,他是要称霸北域荒原。”

    有人冷漠的看着流沙荒漠。

    “就他们还想称霸北域荒原,这头独狼都不知道吃得消吃不消。”

    有人忿恨的看着前方。

    “是啊,两千刀胡子齐齐出动,要是拿不下一头独狼,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这人正说着,陡然就见流沙荒漠里狼烟四起。

    “上树,上树,这里看不清楚。”

    “上什么树,去那峭壁陡峰上看。”

    前方显然大战开启,平地除了冲天狼烟外,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个武林豪杰,江湖豪侠们纷纷展开身形往高处飞纵。

    站在高处,正好看到前方,有无尽的烟尘从四面八方赶来,那都是骆驼扬蹄飞驰中带起的沙漠烟尘,冲向天空,冲向云霄。

    烟尘遮天蔽日,挡住了天空流云,挡住了烈日阳光,同样也挡住了高处豪侠们的视线。

    大战从烈日当空一直杀到斜阳西坠,又从月明星稀杀到旭日东升。

    大漠里狼烟弥漫,厮杀声、喊叫声一直没有停歇,高峰处这些豪杰也一刻不眨的观看着。

    虽然他们距离太远,只能看到蚂蚁般的人流动来动去的,却还是能数得出,前前后后共有八道狼烟卷入战场之中。

    八道狼烟就意味着刀胡子八营人马,一共两千多人全部投入战场。

    可是,直到最后。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步履蹒跚的,浑身上下如同被鲜血浸透了的人,驻着一支木杖从战场上走出来,走过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掉,也没看到一个刀胡子从地上爬起。

第五章 沙洲集里的客栈

    响沙湾升起袅袅青烟。

    硕大一堆坟丘前,一团篝火,三炷香。

    纸钱随风飞舞,蝴蝶般的舞蹈,浮浮沉沉的布满百米空间。

    梦里思大漠,花时别渭城。

    长亭,咫尺人孤零。

    愁听,阳关第四声。

    且行且慢且叮咛。

    踏歌行,人未停。

    尺八萧声响起,声声慢。

    凄凉、思念、孤寂,从响沙湾一路飞跃天际,传不知何方。

    半月后,葛荆跨越荆棘岭,跨过黑沙荒野,来到沙洲集。

    这里是北域荒原边缘,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西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北面就是浩瀚无垠的黑沙荒野。

    北域荒原地域广袤,实际他不是一个整体性地域的描述,而是多钟地域组合的统称。因为它是由极度冰寒的冰川、纵横万里的沙漠和荒无人烟的戈壁组成。

    在它最北侧的是极地冰原,然后是荒海冰川,再然后才是流沙荒漠,再后就是黑沙荒野,再往外走,进入南侧就已经进入人类生活的地域。

    这种由极冷变为冷热交杂再到春风和睦的环境变化,由天地皆是惨淡的白渐变到绮丽瑰变的花花世界。

    就是这种奇异的变化才组成奇妙的异域风情。

    从极地冰原一道寒风袭来,游荡过冰川,游荡过荒漠,待到气势雄伟的祁连山时,风已经没有那么强劲,也没有那么冰寒入骨。

    当然,寒风经过沙漠之后会变得柔和,也温暖几分。但同时也会扬起无数沙砾劈头盖脸的打过来,将沙洲集笼罩得雾气张张。

    半个月,穿越沙漠,穿越荒原,没有吃喝没有休息还身负重伤,葛荆已经有些筋疲力竭了。

    他拄着赤柽,有些疲倦的喘息着。

    三月的天,原本应该暖风拂过,春暖花开。而沙洲集的三月,寒冬依旧,凌厉的风时不时带着沙砾覆盖过来,依然寒冷如严冬。

    风太大,吹得街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葛荆拄着赤柽一步一步向里面挪着。

    一阵风来,他忍不住向一晃,靠在旁边墙上。

    葛荆捂着鼻口,轻轻咳了一声,点点血迹喷在手上,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好大的风,有些挺不住了。”

    说完,他背倚着墙体向下一蹭坐在地上。

    大漠那一战,他跌入刀胡子的陷阱,被两千多铁骑围杀。

    葛荆以为在劫难逃,奔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冲了过去。

    前半段他还知道去躲去闪,倚着技巧去战斗,想尽可能多的斩杀刀胡子。

    随着他受到重创,随着他鲜血湿透了衣襟,就在他感觉热量从体内一点点失去,感觉神魂摇曳似乎要脱体而去时,玉箍形器竟然猛的一吸,将赤柽上的鲜血全部吞噬进去,反哺进他的体内。

    这一刻,他好似天神附体一般,虽然失去了理智,却变得神勇起来。

    鹰隼的曲折,孤烟的直线还有黄沙的平面,一瞬间纠葛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和你我。

    两日一夜的大战,无数鲜血被玉箍形器吞噬,然后转化成莫名的精气神哺入他的体内增强他无比强大的防御力和持久力。

    狂沙笼罩整个战区,让任何人都无法看清,这个战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势。

    血色覆盖了天,也笼罩整个地。

    一抹诡异的殷红侵入所有人的眼也侵入所有人的心。

    没有人想到过离开,仿佛除了杀戮就是杀戮。

    唯有杀戮蒙蔽人心才能让葛荆将两千多刀胡子一个不漏的斩杀,因为没有人想到过逃。

    可当葛荆震慑所有人,从沙漠里走出来后,他才感觉到精神极度萎靡,头脑昏沉沉,几乎无力支撑。

    身体无处不痛,近百处伤口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数都数不清。

    这不算什么,真正让葛荆感觉惊奇的是,要害处留下几十处疤痕,仔细一看,都是致命的重创,却不知为何竟然只留下淡淡的伤痕。

    外伤,不知道什么时候痊愈了。现在困扰葛荆的是,内伤。

    平心静气,向内而视。

    葛荆发现他体内经脉近乎寸断,唯有一丝相连。

    气血凝滞、经络阻塞、血脉淤阻,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黑色淤血结痂在哪里。

    这种状况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修为非凡的玄士也别想活。

    唯有他,凭借着赤柽把手处的玉箍形器一丝精气相连,才让他勉强维持住一口丹田气活了下来。

    大漠一战,刀胡子几乎团灭。

    但葛荆知道,还有两位罪魁祸首未除。

    刀枭胡勒,刀首麻衣人。

    一个是刀胡子的幕后靠山,一个是刀胡子的首领。

    葛荆走出流沙荒漠,走出黑沙荒野,来到沙洲集就是为了走出北域荒原,走进祁连山,找到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将其斩杀,报仇。

    当然,这是葛荆的执念,至于是否能将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斩杀,葛荆也不知道。

    因为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淤血浮于表面,让他整个人呈花斑状,气血凝滞使得他血气运行十分缓慢,体表冰寒彷如僵尸一般。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葛荆一直借助于玉箍形器的力量,不分日夜的冲击着体内壅塞之处。

    虽然已经将黑色淤血结痂排出体外,凝滞的气血也能缓慢推动。

    可断裂的经脉还是不能承受玄元的运行,还是未能将阻塞的经脉打通。

    这使得他,稍有所动都会刺痛无比,稍有所累就会抻动五脏六腑,就会咳出血来。

    一身功力只剩十之一二。

    这还让我如何去复仇,如何斩杀胡勒和麻衣人。

    葛荆一声哀叹,感觉生不如死。

    不过,孤狼的求生欲望十分强烈,即便是他时刻准备着与仇敌同归于尽,却也不曾想到要死要活,寻求解脱。

    劲风呼啸带来漫天沙尘。

    “又来了...”

    葛荆听着狂风呼啸的声音,感受着颗颗沙砾打在脸上的痛楚,忍不住低声哀叹。

    仿佛放弃了抵抗一般,抬起手,衣袖遮在脸上。

    他的身子向下蜷缩,头随之向后一仰。

    嗵的一声,他的后脑重重的撞击在墙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谁呀,谁呀,老刁来客人了。”

    骤然,屋内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闷声响起,门吱扭一声被拉开。

    “唾唾,好大的风沙呀!”

    一个生硬的带着浓重卷舌音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接着一张消瘦的脸从门缝探了出来。

    是个年青人。

    顶着这么大的风沙开门,任谁想来都会十分不情愿,所以这个年青人的语气十分不好:“这么大的风沙还不快点进来!”

    葛荆茫然回头,嘴角还带着点点血迹:“啊,是说我吗?”

    看到葛荆嘴角的血,年青人的眼顺势向下一垂,又看到葛荆未曾擦拭的手上的血迹,眉头不仅一皱。

    “不拉客人进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未等年青人说什么,屋里又传来妩媚的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灌一屋沙子,你收拾啊!”

    年青人猛地一把推开门,身子向外探出半步,一把抓住葛荆的肩头,就把他提了起来。

    葛荆听到屋里女人的声音,看到年青人利落的举动,手臂微抬,旋即又落下,任由年青人一把将他提到屋里。

    门重重的关上,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无尽的沙砾狠狠的摔打在门窗上发出的响声。

    “这么大的风沙,看来今天有够忙的了!”

    年青人后背靠在门框,一只手拉着木门,另一只手把葛荆一甩,提起门闩将木门别上。

    葛荆身子闪了一下,连忙倚住另一侧门框。

    他刚想提口气。

    就感觉有什么向上一涌,连忙用手捂住嘴。

    他倚着门框蹲下来,吞咽两下,似乎有些顶不住,张开嘴死命的一阵猛咳,直到鲜血再度将手掌染红才停了下来。

    “哎呀,你咋啦!”

    年青人看着葛荆手上殷红的鲜血,顿时骇了一跳。

    “没,没什么,喘一会儿就好...”

    葛荆咧着嘴,惨烈的一笑。

    发现葛荆并没有赖上他的样子,年青人拍了拍胸脯,偷偷吁了一声。

    “老刁你怎么搞的,想杀人劫财还是怎么滴!”

    随着一阵训斥,一个妩媚的女子扭捏着丰腴的腰肢,带着无尽撩人的风情走了过来。

    仿佛吴侬软语般的轻清柔美。

    纵使是在厉声训斥也带有别样风情。

    “掌柜的你没看到吗?这个小家伙有伤...”

    老刁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提、甩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的低声道:“连这么一下都承受不了。”

    女掌柜脚步一顿,停在了那里。远远的看着葛荆的手,那双可爱的柳叶眉微微向下一伏,旋即挑了起来。

    “他,没事吧?”

    女掌柜略作迟疑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

    葛荆撑着赤柽,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体很虚,软软的用屁股顶着门框,尽力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人还挺倔!”

    女掌柜侬声软语的赞了一句,然后双臂环抱在胸前,不经意间将那对软峰顶得高高,直入云霄。

    “你这样...”

    女掌柜目光里充满了怀疑,看着葛荆,近乎一字一句的问道:“我们这是酒馆,也是客栈。开门迎纳八方客煮酒笑接四海宾。只是客官,你,有钱吗?”

第六章 后厨内的变化

    “我没有钱!”

    葛荆喘息一声,拄着赤柽缓缓向前挪了两步。

    “没有钱...”

    女掌柜的脸色一沉,摇曳着双肩冷笑道:“没有钱你和我说什么?我这里又不是养济院。”

    葛荆慢慢抬起头,目光澄明如水:“只要饿不死我,我什么都能做。”

    女掌柜一撇嘴:“什么都能做?”

    她上下打量着葛荆。

    葛荆一身麻衣宽松肥大,穿在他瘦弱的身上仿若罗袍一般。

    干瘦的脸,颧骨凸出,两腮凹陷,看上去仿若骷髅样,一点肉都没有。

    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抵在嘴上,不时有鲜血滴落。

    看这幅模样,稻草样的人儿,怕不是一阵风袭来都能将他吹飞,还敢吹嘘什么都能做。

    女掌柜的一个字都不信。

    葛荆淡然道:“脏活、累活、杂事能做,杀人劫道一样不差。我只求一口饱饭。”

    女掌柜的柳眉挑了又挑,看了眼葛荆,扭过头又看了眼窗外的天。

    狂风呼啸,席卷沙石铺满整个天空。

    黄沙遮天蔽日,看不到一点光亮,层层风沙笼罩下,天色阴沉得彷如末日降临。

    女掌柜吸了一口气,看都不看葛荆一眼怒吼一声:“老刁把这小子送到厨房,什么活累就让他干什么。”

    老刁眼珠一瞪,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女掌柜,干咽一口唾液。

    “还不快去,等死啊!”

    他这一耽搁顿时让女掌柜更加来气,杏眼圆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就去,就去...”

    老刁连忙转身,抬手抓向葛荆。

    他的手伸得十分突兀,一般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葛荆人虽没反应过来,手臂却本能的一沉,让开老刁抓来的手。

    然后,就听呲啦一声,葛荆的衣袖直接让老刁给扯了下来。

    “啊!这破衣服...”

    老刁傻傻的看着手上的一截衣袖,忍不住吐舌的叫了一声。

    女掌柜眼眸一亮,似乎感觉到什么。

    俏脸一沉:“毛手毛脚的,你还能不能干点什么了...”

    “那个...”

    老刁张拉张嘴,哑口无言。

    “去,把你的衣服拿给他一件穿!”

    女掌柜的目光从葛荆胳膊上一扫而过,又掠过葛荆的胸膛,眼眸间忍不住闪过一抹惊骇。

    那里,有一条条、一道道层层叠叠摞成一片片的疤痕。

    虽然疤痕已经十分清浅,有些模糊,像似快要消退一般,可它的存在已经能够证明一些东西。

    ‘果然,能在大漠荒野行走的人,无论他的外表多么不起眼,都是个人物。看似温顺,如果惹急了,立刻就会变成饿狼。’

    女掌柜的看着葛荆跟在老刁身后的背影,偷偷吁了一口气。

    ‘什么脏活累活,杀人劫道一样不差,我看是杀人劫道不再话下吧。’

    ‘不过,你在装还能瞒得过我才华洋溢,年轻美貌的玉香春,玉大小姐。哼哼...’

    女掌柜的转过身,看到一圈伙计叉着腰在那看热闹,顿时柳眉一立:“都闲着呢,不知道干活啊,客栈被吹得这么肮脏你们也能待得下去。”

    她挥舞着洁白玉藕般的手臂,指指点点的谩骂起来。

    伙计们呼啦一声散开,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提起抹布干了起来。

    老刁则带着葛荆走到后院客房,取出自己的一套衣物递给他。

    葛荆也不说话,脱下麻衣换了起来。

    他自己本身的衣物早就在大漠一战被斩成了血色布条,这身麻衣还是他从刀胡子身上扒下来的,经过半个月的磨砺,已经比纸条强点不多。

    说实话,老刁的衣服就是客栈里小二们的套装,除了干净没有任何优点,没人会在意。

    可落入葛荆眼中,却是他短短一生中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一脱一换中老刁看到了葛荆身上层层叠叠的疤痕,瞬间眼中闪过惊骇的神光。

    ‘掌柜的就是掌柜的,眼光就是毒辣。’

    ‘怪不得这小家伙身体这么虚弱,像似活不起的样子。就这一身伤,或二一个人恐怕不是活不起,而是早死了。’

    老刁低着头,隐讳自己眼中的异色,放缓了脚步,带着葛荆来到厨房。

    “小余哥,小余哥,先来一碗肉汤两个馍。”

    走进后厨老刁忙不迭的一阵喊。

    等他停下来时,柴垛后才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啥事?”

    老刁小步慢跑绕到柴垛后面,笑道:“掌柜的给你送来一个人,快饿死了!”

    葛荆转头望去,看到一个消瘦的年轻人从柴垛后面走了出来,正诧异的看着他。

    “就他,稻草人一般,能干什么?”

    老刁笑道:“他说他什么都能干,最主要是不要工钱...”

    小余哥眉头一挑,笑了:“果然是掌柜的风格。”

    说着随手抓起一个海碗走到灶台前。

    掀起锅盖,热气奔腾,肉香四溢,葛荆口涎忍不住流了出来。

    夸夸两声轻响,小余哥舀满一海碗的肉汤,大手一挥,又抓起两个馍。

    走过来,放在桌上:“吃吧,吃完好干活。”

    葛荆抬起头,认真看了小余哥和老刁一眼,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抓起馍吃了起来。

    “还挺寡言的,希望你干活也是个好手。”

    小余哥笑笑,转身又钻回柴垛,匿了起来。

    老刁看到葛荆几乎是两口一个馍两口一个馍的把它消灭,然后捧起海碗,也不管汤有多热,咕嘟咕嘟一口气把它吞掉。

    “这是饿的有多惨,也不怕烫!”

    老刁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回大堂。

    葛荆咽下最后一口肉汤,感觉暖暖的热流从腹内传递道全身,身子快速的恢复着。

    “我吃完了,要干什么活?”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拄着赤柽问了一句。

    “你能干什么?”

    柴垛后面传来小余哥毫不在意的声音。

    看到葛荆的样子想来谁都不会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什么都能干!”

    葛荆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

    小余哥坐了起来,目光在厨房环视一圈。

    厨房很大,与前面的客栈大堂几乎是一比一的比例。

    也是,荒漠地域最不值钱的也许就是土地吧。

    栽啥啥不生,种啥啥不长的地界,土地有什么用?

    谁你圈,谁你占,能用多少就用多少。

    所以,葛荆也没想到随便倚了一面墙壁休息,竟然会是一间客栈。

    三个灶台,两个菜墩,硕大的四口水缸装满了珍贵的水。

    一条长长的案板,一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肉食,一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另一侧则是层层叠叠一直码到屋顶的木柴。

    “劈柴吧,劈够一天的供应。”

    小余哥的脚一勾,一把扇面大的铁斧贴着地表嗖的一声滑了过去。

    咔的一声,在葛荆脚下停了下来。

    葛荆撑着赤柽,俯下身,手指一划,抓着手柄提起铁斧。

    有些吃力。

    葛荆咧着嘴笑了笑。

    这还是他刚刚吃饱肚子,要不然这么重的铁斧他还真够呛能拿得起来。

    “要什么样的柴火?”

    葛荆走到柴火堆前,侧过头问了一句。

    “筷子粗一堆,引火用的。剩下都要两指粗的。”

    小余哥在柴火堆那翻了个身回了一句。

    双手一揣,拱了拱身子,让自己在哪里躺得更舒服了。

    葛荆点了点头,扯过一套木凳坐上,赤柽横在腿上。扯过一条木柴竖在身前,目光所视,心中计较着。

    劈柴,其实很简单,不过现在放在葛荆身上,并不简单。

    他重伤再身,体力不足。若真的把所有劈柴劈完,不只是体力的问题,搞不好还会把内伤引发。

    现在葛荆可不敢轻易引动伤势,他的上太重了,一旦引发极有可能致命。

    不过,当葛荆的目光落在木柴上,脑海里顿时显现出木柴上的一道道纹理。

    这种纹理,任何木柴上都有,以前葛荆从没注意过,习以为常,现在却不同。

    葛荆一手摩挲着赤柽手柄上的玉箍形器,一手提着铁斧,目光注视着木柴上的纹理。

    在这一刻,这种纹理与他从玉箍形器上感受到的曲线合二为一。

    有曲、有直、有点、有线,侧过来又组合成一个面。

    葛荆提起铁斧高高举起,瞬息落下。

    嚓的一声,木柴上落下一条,筷子般粗细。

    “咦!”

    柴垛后小余哥眉头一挑,耳朵支了起来。

    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第一根木柴劈下,葛荆用斧尖挑了挑,目光扫过,似有所悟。

    “应该可以...”

    他笑着再度举起斧头,沿着木柴的纹理,一斧一斧的落下。

    一条又一条,筷子般粗细的木条撇在地上。

    铁斧忽起忽落,在空中画出一条条曲线,从未有一刻停止。

    他或是劈下木条,或是把木条挑起扔在一旁,或是从高高的柴垛上挑出一根木柴下来。

    葛荆从一开始的笨拙到越来越顺,后来竟然变成一种韵动的美。

    不知不觉间,小余哥竟然从柴垛中走出来,远远的看着葛荆,目中满是惊异。

    葛荆一刻未停的劈着木柴,以至于把自己的身心全都陷入其中。

    一开始他只是在想,如何让自己能把这些木柴全部劈完。可到后来,当他全身心融入到这种韵律之中时,不知不觉调动全身力量进去,而这时他全然没有发现,即使如此大的力量也未曾惊扰到体内的伤势。

    葛荆更未曾感知到,似断似续的经脉在这一刻惊扰有丝丝缕缕的玄元通过,并传递到全身。

第七章 无意识的改变

    葛荆陶醉于劈柴中,仿佛神游天外。

    小余哥观看葛荆劈柴,沉湎于中,浑然不知外物。

    后厨内静静的,唯有噼噼啪啪的轻微响声证明这里有人。

    直到老刁一声长调响起:“清蒸驼峰,爆炒驼唇,酱驼腿、小炒驼肉...”

    老刁一口气报了八道菜名才把葛荆和小余哥叫回了魂。

    “马上...”

    小余哥轻轻两个字,转身掀起竹屉端出一大盘清蒸驼峰递给老刁。

    葛荆轻声问道:“用我做什么?”

    “添火,要大火,用细柴。”

    小余哥一边取出驼肉一边吩咐一声。

    葛荆又问:“三个灶都要吗?”

    “要...”

    小余哥更简单的应了一声。

    葛荆放下铁斧,捻起一把筷子粗的木条回手丢进灶坑。

    一个灶坑一把柴,精准、飞快。

    赤柽一伸,在灶坑内轻微跳动两下,灶火迅速一窜,吞吐起来。

    “不错!”

    小余哥手掌在炉内试了试,忍不住赞了一声。

    铁锅淋上油,趁着空隙,菜刀飞速开动,驼唇眨眼间化为薄片,大小一致,薄厚如一。

    瞬间看的葛荆双眸亮出一抹神采来。

    “起立坐走,用心处,处处皆是学问。你的劈柴,我的切肉,相符相合,道理如一。”

    小余哥头也不回,却清晰的感知到葛荆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从葛荆劈柴的动作中感悟到不少东西,忍不住开言回报一二。

    没有解释,小余哥却知道,葛荆一定能够听得懂。

    “谢了!”

    葛荆简单两个字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拾起铁斧,用斧尖在柴堆里一勾,一根劈柴落在脚下。

    他的左手握着玉箍形器,右手一伸,斧尖挑起劈柴,斧头再度飞舞起来。

    葛荆的动作十分流畅,劈柴飞起,立直,还未完全落地,已经七裂八瓣化为筷子粗的木条跌落。

    斧面一磕,木条飞起落在灶膛内。

    既不堆积还有空隙,让炉火燃得更加旺盛。

    一灶爆炒驼唇、一灶小炒驼肉、一灶清炖驼骨汤。

    “火候刚刚好!”

    小余哥在方寸之间手舞足蹈,忙中不乱,错落有致,竟然还有空暇赞了葛荆一句。

    “有功夫教我做菜,省得你这么忙!”

    葛荆挥舞着铁斧,随口回了句。

    “简单啊,老刁那个憨货,我想教他,他非不学,说是会的越多越累。”

    铁勺啪啪翻了两下,爆炒驼唇出锅。

    刚刚好,老刁走了进来:“又说我坏话,又说我坏话。掌柜的那我开涮,小余哥你跟刚来的也拿我开涮。”

    “你人要好,谁会拿你开涮。”

    小余哥抖手盘子飞了过去。

    老刁迎手一接,脚步向后一错,卸下力道。

    稳稳的,连汤汁都没溅射出去一滴。

    “再来一个!”

    老刁叫了一声。

    小余哥回手取过一只海碗,把清炖驼骨汤盛了满满一碗,撇了过去。

    老刁抬手在海碗下一托,身子一旋卸去力道,颠颠的跑了出去。

    “爆炒驼唇,清炖驼骨汤来了。”

    老刁的声音在弄堂内响起,葛荆双耳忍不住动了动。

    都不是寻常人啊,也是,没有两下子敢在大漠边界起客栈吗?

    黑沙荒野、流沙荒漠杀戮不断,生活十分艰辛。可实际上,那边的杀戮真不如这里的多。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沙洲集,是北域荒原的南出口。

    站在沙洲集向南眺望,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气势雄伟的祁连山。

    在他东侧是峰岩突兀的三危山,西侧是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两山夹一川形成一块一马平川的千里沃土。

    只是,北方,从极地冰原呼啸而来的寒风,经过流沙荒漠,再经黑沙荒野,席卷着漠漠黄沙一刻不停的吹拂着。

    黄沙劈天盖地而来,掠去大地上的所有水汽,悍然向着内陆冲去。只可惜,气势雄伟的祁连山仿佛一座屏障般将它阻挡,任凭它千百万年的吹拂,除了让祁连山更加高大外,根本难以洞穿他伟岸的身材。

    北风席卷着黄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刮着,除了让千里沃土有那么一丝扩大外,就是留下沙洲集外那一座停沙岭。

    是的,在黑沙荒野边缘,黄沙日益堆积竟然形成一座百米高的荒岭,沙洲集就是依靠着这座荒岭才得以生存。

    沙洲集认真来说,不是一个正式的行政区域,他不过是由往来出入的客商、旅人歇脚的驿站,经过长时间演变而成的集。

    集是什么?

    集就是聚合在一起的意识,例如集市、集合、汇集等等。

    沙洲集,望文生义就能知道,这是沙洲上的集市。

    这里有独行的行脚商人,有商团组合的马帮,有内陆生存不了的刺黥流犯,还有刀尖上跳舞的杀手,坑蒙拐骗的骗棍、地老鼠,过江的强龙。鱼龙杂生,让人根本难以分辨,反正是想要多糟,就有多糟。

    再后来,沙洲集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不敢进入北域荒原又无法回到内陆的人,索性驻扎在了这里。

    沙洲客栈就属于这样的存在。

    在这里,没有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要说生活,连生存都保证不了。

    尤其这里的掌柜的还是位女性,生存就更加困难了。

    如果刨除她自身的因素,想来一伙实力强横的店小二和后厨,也是一方面原因吧?

    葛荆毫没在意老刁和小余哥的身手,他只想能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修养一段时间。

    不说能把一身伤患痊愈,至少也要能恢复一些实力。

    再然后,就是打探到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到底在哪里。如果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还谈什么复仇。

    难道要葛荆满天下游走不成。

    葛荆可不敢保证自己这身重伤能让自己活多久,万一还没找到他们,自己就因重伤而不治的死去,那可够憋屈的了。

    想要在沙洲集安稳的留下来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个是拥有强横的实力,让别人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另一条就是你要有价值,有被人承认可以留下来的价值。

    钱财在这里,如果没有保护钱财的实力或势力是不顶用的。

    搞不好,有钱财会没有命的。

    所以,葛荆完美的达成劈柴上的成就,逢迎着让小余哥认可。

    经过劈柴和切肉的交流,两人在武学上都有所收获,而武学上任何一点收获都强于厨艺。

    借着小余哥一点点善意,争取到让他传授厨艺。

    由此,葛荆在沙洲客栈留了下来,并通过劈柴他发现,经脉在他劈柴时竟然有玄元流转。而有了玄元的参与,内伤也出现了好转,这可是大好事。

    葛荆是不懂武的,响沙湾也没有一个会武的人。当然,在大漠不管你懂武还是不懂武,武的传说一直都在流传,并经久不息。

    当葛荆拿起赤柽无意中明悟黄沙、孤烟和隼的韵律,进入武之道境,斩杀两名刀胡子之后他就知道,这可能就是武吧。

    当葛荆在大漠最后一役中,一次又一次斩杀刀胡子,一次又一次吞噬掉赤柽上的鲜血。

    精气反哺让他身负重创而不死,在体力耗尽后仍能挺起赤柽,继续杀敌。

    葛荆终于知道,原来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来源于这支玉箍形器。

    玉箍形器是好是坏,是宝贝还是魔鬼,葛荆从来不曾在意,他在意的仅仅是报仇,斩杀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

    狼是狡猾奸诈的,狼也是执拗执着的,认准一个目标,不死不罢休。

    以前,身负重创的葛荆对报仇几乎失去了信心,现在,当他感知到玄元在似断似续的经脉中游走,一点一点的续接经脉时,他痛并快乐着。

    经脉断裂是一种锥心的痛,经脉续接同样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舒服。经脉一点点复合,一点点生长,而每连接一点又会在玄元流转时崩断,然后再复合。

    周而复始,无尽无休,这种感觉让葛荆对疼痛近乎麻木。

    他面无表情的挥舞着铁斧,精准的劈开一条一条劈柴。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叹着葛荆的斧法了得,却没有人知道此时葛荆周身近乎麻木,大脑都近乎没有了知觉。

    他只是在重复着劈柴的举动,如何的劈,劈成什么样子,他全然不知。

    再后来,他跟小余哥学习洗菜、择菜、切墩、切肉、烹饪等厨艺,因为用心,因为专注,他似乎又重复到劈柴的境界之中。

    这时葛荆才发现,原来玄元流转并非劈柴的原因所致,而是因为他。

    有心有意的特意而为之时,葛荆根本进入不了那种境界,只有心而无意才能让自己晋入其中。

    心、意!

    葛荆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对武的不了解,他就像是个童子,无意之中得到了宝贝,却只能看着宝贝而不知其用处何为。

    ‘也许我应该学武?’

    葛荆反省自己。

    ‘也许我学会武功之后再去斩杀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会更轻松。’

    他眼中精芒一闪,又想到一件事。

    ‘也许那样,斩杀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我未必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瞬间,葛荆有些兴奋起来。

    是啊谁人不想活,谁人会想死!

第八章 接踵而至的客人

    葛荆平生第一次拥有了求生欲,而且还是强烈的求生欲望。

    自幼被父母抛弃,葛荆对生命的感觉一直都是可有可无。

    被狼群收养后,他也一直随波逐流的活着。即使后来狼群被人类击溃,他被响沙湾人所救,也是浑浑噩噩的活着,离群索居,从不与人有太多接触。

    这一次,响沙湾被刀胡子屠村,他明明不懂武,偏偏一心执念想要为响沙湾人报仇,为小三哥报仇,甚至念念不忘与之同归于尽。

    葛荆真的是想为那些他其实并不亲近的人报仇吗,认真的想,倒不如说他是不想活了。

    今天,葛荆感知到一丝玄元流转,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竟然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瞬间他心中升起浓浓的好奇心,陡然萌发想要知道这一切的想法。

    生活似乎有了一份色彩。

    不是那么太无聊啊!

    一个信念升起,冰冷坚硬的心壳骤然闪出一丝裂缝,丝丝奇怪的想法萦绕在心头。

    有意思...

    杂乱无章的信息充斥在他的脑海,让他气血上涌,心绪不宁。

    葛荆的呼吸骤变,脸色在一瞬间红润起来。

    太阳穴两侧血管贲张,滴滴鲜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

    葛荆感觉头痛欲裂,忽地一下,好似失去了知觉。

    而就在他似昏非昏时,左手心一道冰冷的激流顺着手少阴心经逆行流入心脏。

    冰寒彻骨的冷在刹那间让他奔腾涌动的血液滞缓下来,保护住他的心脏他的大脑没有被热血冲爆。

    这种寒冷,还有与之相对的暖流葛荆其实早已习惯,是响沙湾被屠灭之后,玉箍形器授予他神秘武功的,更是大漠一役让他能够屠灭刀胡子,其后半个月以来保护他生命得以存活的神奇能力。

    葛荆一直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信任它。

    现在玉箍形器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而他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为何有此神奇能力。

    学武,必须要学习武功,然后方能解开它的神秘面纱。

    瞬间葛荆又给自己找到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学习武功的借口,而这个借口再也没有比他更完美不过的了。

    不过,那股能量巨大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葛荆心神万转,感知一下那股信息量巨大的洪流。

    太过荒诞不经了也...

    葛荆略作思索随之就讲起抛在脑后,现在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哪有时间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东西。

    铁斧举起,噼里啪啦的劈起柴火来。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天气明明不好,风胡乱的刮着,沙胡乱的拍着,客人偏偏非常的多。

    葛荆备了够用一天的柴火,半天就见底了,还要他临时现劈。

    大漠这里很奇特,客多客少与别处不同。

    万里无云的好天是见不到几位客人的,客人都赶路的赶路,探险的探险,劫道杀人的劫道杀人。

    只有扬沙万里的恶劣天气出现,才会有客人在。

    毕竟,敢来这里的人都有几把刷子,遇到风沙时,一顿奔驰,不消片刻就能赶回沙洲集。

    “葛荆,葛荆,别劈了,别劈了。”

    葛荆斧头刚刚落下,老刁就从大堂跑了进来,咋咋呼呼的直叫唤。

    “今天客人疯了。你快上手,又来一桌客人,快要等不及了。”

    葛荆丢下铁斧,一撑赤柽站了起来:“炒什么菜?”

    “随便,是肉就行,客人没要求!”

    老刁随手抄起两盆菜,随口一句跑了出去。

    葛荆随意撇过脖子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大堂里走进六个人,两个壮汉,两个小儿,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还有小孩儿...”

    葛荆看到哪两个小儿时脚步忍不住一缓。

    那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人,蓬头垢面,身形消瘦,一进大堂两人鼻翼立刻耸动起来,两对小眼不停的东张西望,嘴角还嚅蠕着咽起了唾液。

    葛荆从两个小人充满菜色的脸上看出,他们应该很久没吃饱饭了,冷不丁嗅到满堂香气立刻忍耐不住流出了口水。

    壮汉显然知道两个小人饿坏了,还没坐稳就叫嚣着让上酒菜。

    那两个年轻人一人拉住一个小人,低声问着什么,那名女子还脸带怜惜的替一个小人拢了拢头发。

    “哦,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吗?”

    女子一拢头发,葛荆才发现两个小人,一个结鬟于顶,垂于肩上,赫然是个女孩。另一个带着黄布帽子,眉眼粗壮应该是个男孩。

    目光扫过,葛荆未做停留,走到案边,抄起菜刀剁了起来。

    两个人做活怎么都要比一个人快。

    一个切墩,一个炒菜,噼里啪啦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大堂里的餐桌铺满。

    “痛快...”

    小余哥铁勺一扔,拍了拍手,大笑一声。

    能畅快淋漓的做活,感觉也是很好。

    葛荆菜刀扔下,拄着赤柽笑了笑,他的感觉也是不错。

    还不等两人说话,狂风呼啸中车马粼粼的声音传来,在客栈前咔的一声停下。

    “又来活了!”

    小余哥眉头一挑,用脚在灶坑前踢了踢,两根烧得摇摇欲坠的木条被踢到了里面。

    “掌柜的要乐坏了。”

    葛荆笑了一声,赤柽扬起,一挑骆肉被挑了起来,啪的一声摔在肉案上。

    “砰!”

    一声重响,沉重的木门被撞开,紧接着一名黑脸大汉一边抖着衣物,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这风沙,真他.M的大,不是人待的地方。”

    衣襟抖动中沙土飞扬,扬得满堂皆是。

    “你.他.妈干什么,没看这里人都吃饭呢吗?”

    一个汉子袖子在空中猛甩,蓬蓬几下,把沙尘聚拢成一团。

    他虎目圆睁,险些没把沙尘团摔在黑脸大汉的脸上。

    幸好在摔之前他回头瞅了一眼,正好看到黑脸汉子凶恶的面孔:“是洪爷啊,这么大的风沙还来这里?”

    瞳孔一缩,尘土团随手仍在地上,汉子满脸堆上笑容。

    黑脸大汉脚步重重的向前一踏,身后又跟进来几个戍兵。

    听到汉子的话,黑脸大汉冷笑一声,转过头看了这人一眼,眉头顿时一拧:“虎背山狼常老九,你不在河谷大道拦山劫道,跑这里做什么?”

    常老九讪讪的道:“那边风雨大,兄弟们上这沙洲集背背雨。洪爷,那处是哪位龙王兴风作浪呀?”

    洪爷眉头一挑,脚尖一勾,凳子一滑,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你也知道?”

    常老九奉着笑脸道:“兄弟们就指着这活着呢?”

    洪爷眉头一挑,没说话。

    常老九嘿嘿笑道:“当然,当然不如您这千户大人耳目灵便啊。洪爷,给兄弟们指条活路!”

    当常老九的话音落下那瞬间,整个客栈变得静悄悄。

    不只是这群江湖客收敛了嚣张,就连最里面那两个小儿四个江湖客也停下手中筷子。

    千户,自然是朝廷的军职。

    北域荒原是个不服朝廷管的地带,不仅没有任何国度可言,甚至连名誉上都没有。

    走出北域荒原就不一样了。

    踏入祁连山、三危山、北塞山就已经进入明帝国,驻守在祁连山外,戍边的是神武右卫军。

    从祁连山到三危山、北塞山沿途设置六十五个千户所,千户就是千户所长官,隶属万户,下领百户,所以又名千夫长。

    千户洪爷的到来,让满堂喧哗的江湖走客有了些收敛。

    混在龙门客栈的江湖客,哪个身上没几桩血案、哪个没有几分真本事。

    他们不是怕千户,官走官道,黑走黑道,只要不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闹事,每年银子不差,官府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收敛,是因为最近几日祁连山风声很紧,又猛龙过江,已经有不少没长眼睛的强梁倒下了。

    任凭他们如何打探,都找不到其中原因。

    不明不白,才最让人害怕。

    常老九心思缜密,想到江湖客找不到原因,千夫长不能不知道,故而才有此一问。

    也正是他这一问提点满堂江湖客,给面子的收起了脾气。

    常老九知道,洪爷也明白,可即使他明白,这么多人这么给面子也不由沾沾自喜起来。

    “老刁,老刁,老刁...”

    看到洪爷嘴角流出那丝笑意,常老九猛的站了起来,掉过头怒吼起来。

    “取好酒,给洪爷倒上!”

    “来了,来了,别急,这不是来了吗?”

    老刁一手提着酒瓮,小步快跑的来到桌前。

    手扯着抹布在桌上胡乱的噌了两下,抹布搭在肩头,笑嘻嘻的看着洪爷道:“千户大人今儿来这么早啊。”

    洪爷瞪了他一眼,喝道:“怎么,来早了你不高兴啊!”

    “嘿,不敢不敢,”

    老刁满脸堆笑,取下海碗,叩开封口,把酒倒满,滴溜溜的一平碗。

    手上忙乎着,还不耽搁他开口说话:“这大漠边关可全靠您镇守,能伺候您是小人的福气!”

    洪爷大笑一声:“满屋里就你说话爷爱听!”

    说着三指叼起酒碗,仰头一口吞下。

    “痛快,今儿酒比水多。”

    洪爷一句话,整个大厅响起轰然大笑。

    笑声震震,险些没把房盖掀翻。

    “笑,笑啥子个笑。老刁,你是不是忘放水了,今儿工钱没了。”

第九章 来自洪爷的告诫

    “哈哈哈哈,忘掺水了,老刁,你太可笑了!”

    满堂哄笑中这些江湖客抬起头向楼上望去。

    那里,掌柜的斜靠着栏杆,板着一张俏脸冰冷如霜,目光锐利如刀般的看着老刁:“忘掺水,糟蹋东西,你的工钱不想要了。”

    老刁脸一瘪,把酒瓮扔在桌上,一对小眼睛飞速的扫过楼上,可怜兮兮道:“我去取肉包子...”

    酒瓮刚落在桌上,常老九连忙双手捧起,给洪爷又把海碗斟满。

    洪爷叼起酒碗一仰脖,又吃了一杯。

    常老九还要再倒。

    洪爷伸手在海碗上一扣,道:“两碗差不多了。”

    常老九愕然抬头,腆着脸笑道:“洪爷,这不掺水的酒,沙洲集可是头一回啊!”

    “轰...”

    听到常老九这句话的人瞬间都笑了。

    掌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洪爷眉头一挑,瞥了楼上一眼。

    转过头,重重一点头:“爷在这吃酒十年,这还是头一回...嗯,是得再吃一碗。”

    “哈哈哈....”

    客栈里再度掀起哄堂大笑。

    笑罢,常老九给洪爷把酒倒满。

    不过这一次洪爷却没有端起酒碗,而是认真的看着常老九道:“既然你常老九给爷倒了两碗酒,爷承你的情,教你一个乖。”

    常老九立刻站直,双手抱拳向洪爷叩了两下:“洪爷,您说...”

    洪爷板着脸道:“你听着,爷就说一遍。”

    “老九听着...”

    常老九认真应了一声,客栈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除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屋里几乎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缇骑营知道吗?”

    “神机营知道吗?”

    洪爷虎目环视四周,旋即收回来,大手一扬:“老刁,八道肉食,不要酒。”

    “好嘞,洪爷!”

    弄堂边隐隐传来老刁的叫声。

    “算我的,掌柜的啊,洪爷这儿,算我的。”

    常老九仰头冲着掌柜的叫了一声。

    “敞亮!”

    洪爷挑起大拇哥。

    常老九笑道:“洪爷您是敞亮人,老九能差得了吗?”

    说着他身子向下一伏,低低的声音问道:“只不过,洪爷,缇骑营是管啥的,神机营又是管啥的?兄弟对官面上的事着实不熟悉呀!”

    洪爷双手在桌上一撑,身子向后一靠,头高高的抬起,用着倨傲的眼神看着常老九。

    常老九身子又向下一伏,仰着笑脸看着洪爷。

    洪爷噗哧一声笑了,身子向前一扑,胸口贴着桌边,摇了摇头。

    手抬起,点了点常老九:“我算是服了你们这些江湖客,傲的时候骨头是真硬,什么作死的事都敢干,命都不要了。肯俯首做小时是真软,儿子孙子都肯做,脸都不要了。”

    常老九看着洪爷眨了眨眼睛,好似不知道他说什么,只是嘿嘿的傻笑。

    “你啊,你...”

    洪爷直起腰身,叼起酒碗,一口干掉。

    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倒上,爷给你说...”

    “好嘞!”

    常老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瓮,给洪爷斟满。

    洪爷低声道:“缇骑营是帝都拱卫司麾下最强的力量,直接听命于皇上。是专职负责侦查、缉捕的官校,官职最低都是七品校尉。都是玄师。”

    刹那间,客栈内满堂惊骇,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真正能震骇人心的不是玄师等级,而是缇骑营的来历。

    帝都拱卫司麾下最强力量,直接听命于皇上。

    朝廷的力量,江湖客谁人不怕。

    “那,那神机营呢?”

    好半晌,常老九左右看了看,回头又低声问道。

    洪爷笑了:“神机营,帝都神侯府麾下最强兵马,帝都驻防上四军之一,你说如何?”

    瞬间,沙洲客栈内一片寂静,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偏座两个孩子大口咀嚼声。

    洪爷扭过头看了一眼,看到两个孩子在哪里狼吞虎咽,笑了笑。

    “老刁,老刁,你个死玩意,洪爷的酒菜呢?”

    掌柜的一声怒吼打破了客栈里的沉静。

    “来了,来了...”

    老刁端着四盘肉食,紧赶慢赶跑了过来。

    随着肉香四溢,大堂里才恢复喧哗。

    酒气、肉香、吵闹声阵阵响起。

    掌柜的扭着腰肢从楼上走了下来,进入大堂,她靠着楼梯扶手,一双媚眼扫过江湖客,落在洪爷身上。

    “掌柜的,怎么舍得下楼了。不是谁没侍候好你,剁吧剁吧做成肉包子了吧!”

    戍兵叨了一口肉条仍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调笑着。

    结果一句话,引得满堂大笑。

    “做你娘的肉包子,一会儿就把你剁吧剁吧喂狗。”

    掌柜的唾了一口,毫不留情的骂一句。

    “哎呀,要是能让我上楼,喂狗俺也认。”

    戍兵嘴也快紧跟着接了一句,瞬间又惹得满堂哄笑。

    “上楼去,有能耐你上楼去啊。”

    “就是,能上掌柜的秀楼,喂狗也认...”

    沙洲集的人都有点闲,更喜欢这些浑嗑,尤其是调息沙洲客栈掌柜的。

    掌柜的是个大美女,在沙洲集更有第一美女之盛誉。虽说人泼辣点,但就她那妩媚的身姿,泼辣起来更勾人。

    动手是没有人敢动手,早在她进入沙洲集第一天就有人为此承受了他所不能承受之重。

    那些敢打她主意的人,不是沉尸集外,就是挂在客栈外的栏杆之上。

    久而久之,所有强梁都知道,沙洲客栈有十分凶悍的高人在,任何敢于挑衅着,除死别无他途。

    不过,动动嘴还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客栈毕竟是风尘之地,不惹事还是很安全的。

    没看到,连神武右军的千户大人在这里都跟富家翁一般的和善吗?

    满屋都是笑声,瞬间驱散了洪爷带来的缇骑营和神机营的消息。

    缇骑营和神机营的威名虽然能够震慑江湖,可他们毕竟离这里太过遥远,太过高高在上。

    在大漠里讨生活的人总是感觉有些低气,总是感觉,无论他们武功有多高,身手有多好,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永远都不会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看上他们一眼。

    所以,无论缇骑营、神机营如何,都和他们无关。

    既然无关,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掌柜的两眼。

    沙洲集的冒险者太多,虽然有妓寮娼寨,一是人少,二是太贵。这些独行客、冒险者用生命博来的财富怎么都不愿意让她们轻轻松松的剥去一层皮。

    热腾腾的酒菜端了上来,千户大人催促着戍兵赶快吃,天黑之前还要赶到下一站。

    掌柜的躲到一边去,没了热闹看的客人们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划酒拳的,扔骰子的,吹牛聊天的,喝闷酒低声交谈的,不一而足。

    这时,倚着门框的葛荆目光再度落在弄堂边那六个人的桌上。

    两个壮汉四目相对,眼神有些凝重。

    偶尔低声交谈,也不知道他们说着什么,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低头侍候着两个小儿,有说有笑。

    葛荆两眼扫过却清楚的发现,这对男女的耳朵其实是支着的,在仔细听着两个壮汉说话。

    甚至,甚至就连哪两个小儿都不是在认真吃饭。

    有意思...

    葛荆轻笑了一声。

    拄着赤柽拖着脚步来到柴垛前。

    经过他几日劳作,小山一样的柴垛已经换过一茬,这一茬眼看着又要见底了。

    小余哥低眉扫过身侧占满半个墙壁的木条,咧了咧嘴角:“葛荆,差不多休息休息吧,晚上掌柜的看到没有木柴又改骂人了。”

    葛荆笑了笑,横过赤柽回头道:“老刁他们砍几颗枯树还算活啊!”

    “人是最怕攀比的,你这么勤快,明显再说我们几个懒那?”

    小余哥叹息一声。

    葛荆摇头道:“你们这一天天脚不沾地的,怎么也不能说是懒啊!”

    小余哥轻笑一声:“掌柜的要是这么看就好了,她呀,恨不得我们几个累死才好呢?”

    “说什么呢,看你闲得,没活就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不是。”

    掌柜的鬼魅般从弄堂里探头过来,横眉冷目的看着两个:“闲,闲的话刷碗去,没看脏碗都摞成山了吗?”

    刹那间,后厨就是一静。

    葛荆顺手抄起铁斧,小余哥一吐舌头,抓起水瓢就去舀水。

    掌柜的目光回转,看到小山样的柴垛眼看就见底,看到葛荆早早就坐在木凳上准备干活,忍不住道:“葛荆,你也不看你那体格,累死了老娘还要搭上一副棺材钱。”

    葛荆一愣,随口道:“掌柜的这么善心,我还以为累死就扔大漠上喂狗呢?”

    瞬间,掌柜的眉头一挑,恨声道:“那你累死吧,累死了就照你说的办!”

    说完她扭身走回大堂。

    葛荆哑然。

    小余哥噗哧一声笑了:“掌柜的难得动了菩萨心肠,还被你刻薄走了。”

    葛荆嘿嘿一笑,抄起斧头劈了起来。

    几日修养,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不只是肚子能够填饱,气血得到补充,更因为连日劈柴让时随时进入某种意境之中,似断似续的经脉在气血的滋养,玄元的修复中近乎续接起来,已经能够承受得住一定的力量,让他修为恢复了一大半。

    这人吶,实力一旦得到恢复,底气就足,就连他阴郁的心情都有所好转。

    至少,跟小余哥,跟老刁时不时的能说上几句话。

第十章 规矩与打破规矩

    掌柜的听着有些刻薄的话,葛荆却十分受用,二话不说把铁斧一扔,拄着赤柽站了起来。

    “对,没事多活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王小余一边刷着碗一边着点点头。

    话少还能干,说啥是啥不挑嘴,最好在于还不要工钱,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葛荆哼了一声,在后厨绕了两圈又走到弄堂前,向大堂张望。

    弄堂很宽,两个人并排上菜都不会拥挤。

    也很长,两个侧面各有三个门,里面就是供顾客入住的客房。

    葛荆虽然没进去看过,不过一侧十几个客房,同时住上几十人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

    刁御和两个小儿就住在这里面,葛荆和王小余则是住在后厨的,掌柜的自然是住在楼上。

    楼上,葛荆也没上去过,他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不是掌柜的指派他绝对不会往楼上走。

    好奇心不重,也是客栈人喜欢他的又一个原因。

    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葛荆最大的好奇心就是在后厨向弄堂里眺望,见一见往来的各色人等。

    不说话,也从不打听,只是去看,去听。

    不是葛荆不好奇,而是他从脑海里受到的那些信息中学到一点。

    多听、多看、多想,少说话。

    初时葛荆还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单纯的心思让他学会一点。

    那就是,不懂可以学着去做。

    很多时候他都沉默寡言,偶尔心情很好时才会跟王小余交谈两句。其他时间不是工作就是站在弄堂边去听去看,然后思索听到的,看到的事情,分析其中优劣。

    听多了,看多了,他逐渐从封闭的小世界中走了出来,多了一份人性。

    所以葛荆喜欢看热闹,也让王小余感到十分不解。

    大堂内一群俗人,有什么好看的?

    刷完碗,王小余甩了甩手,走到葛荆身后。

    恰好此时,神武右军这群人填饱了肚子,擦着嘴巴向外走去。

    常老九站起身来,点头哈腰狗腿子一般的恭送洪爷。

    一帮闲汉无聊的在那哄笑。

    “常老九是沙洲集最有名的掮客,遍数荒野大漠数他信息最全,交友最广。”

    王小余在葛荆身后笑了一声,指点着常老九的身影道:“靠的就是这张脸皮,能屈能伸,能软能硬。”

    “掮客啊!”

    葛荆眉头微微一蹙,旋即散开。

    他跟大堂内这些江湖客一样,有些看不上常老九卑躬屈膝的样子,不过听王小余这样一说就理解了。

    掮客是投机者,是替买卖双方拉线搭桥,从中赚取佣金的人。

    为什么他能从买卖双方手中赚取佣金,靠的就是信息流畅。

    你不知道的东西,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人,我知道。

    这样的人心思敏捷,处事圆滑待人接物手段高明,身处各方人物各方势力中间,各方面都能巧妙应对、面面俱到。

    “他能讨好各种人物,上到权王富贵,下到黎民百姓,也是能耐。”

    王小余笑着刚想回去休息,就听木门一声响.

    又来客人了。

    王小余把着葛荆肩头,目光透过空隙向外看去。

    木门推开,一个黑衣,劲装,箭袖的斗笠客手持长剑走了进来。

    瞬间,客栈内就是一静。

    葛荆也有些诧异,因为斗笠客身上带着点点血迹,一身煞气。

    目光流转,只是一扫就看到角落上坐着的那六个人。

    手指在斗笠上一推,斗笠跌到身后,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好大的杀气,看来没少杀人!”

    王小余在葛荆身后低低叹了一声。

    葛荆点点头,没有说话。

    现在的葛荆虽然看不出一个人功夫的深浅,但对杀气却绝对敏感。

    狼,品味敌人的强弱靠的绝对不是眼力,而是感知。

    动物的感知绝对要超过人,不要说面对面,就是相隔数里之遥它们都能感知到前方是否有威胁。

    这个斗笠客,很强。

    在葛荆的感知中,这位斗笠客绝对要强过他见到过的所有人。

    目光低垂,葛荆拨开王小余的手,向里面走去。

    王小余则上前一步,站在葛荆让开的地方,不敢直视斗笠客,歪过头,用着余光留意着斗笠客的一举一动。

    老刁一甩抹布搭在肩头,满脸笑意的跑了过去:“客官,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呢?”

    斗笠客冰冷着脸,目光如剑般落在刁御身上。

    刁御一耸肩头,把身子向下一伏,笑呵呵的看着他。

    “秋爷...”

    一个壮汉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他沾着血迹的肩头和袖口。

    斗笠客随手扯过一把凳子坐下,道:“小伤,不碍事。”

    掌柜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推了一下刁御:“给这桌再上两道肉菜,算我的。”

    斗笠客抬起头看了一眼:“沙洲客栈掌柜玉香春据说是位骨头里都能榨出油的人物,今天怎么出血了?”

    一句话,满堂哄笑声响起,更有几个闲汉嘬嘴打起哨响来。

    掌柜的回头冷笑:“两碗猫尿喝狗肚子了,是不是水掺少了。”

    “呜呜呜呜....”

    一阵怪叫声响起,客栈里倒是掀起一片欢乐。

    掌柜的转回头,满脸笑容道:“您这么一位大剑客莅临,难得一见,小店蓬荜生辉啊!”

    说着她声音向下一压,低低的道:“这是我的地盘,您要吃饭住店我欢迎。若是想在这里找事,哈,还请您担待一下...”

    斗笠客一愣,随即笑了,转过头看着两个小儿,漠然道:“如何担待...”

    掌柜的笑道:“万事打不过规矩,你们要是遵守规矩,我自然按规矩办事,您若是乱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守规矩!”

    斗笠客意会不明的笑了一声:“规矩!”

    掌柜的回手一拳捶在刁御肩头,大声道:“上酒,要不掺水的酒...”

    刁御连忙跑回后厨叫道:“小余哥,两道肉菜。”

    然后捧起一坛酒跑了出去。

    掌柜的接过酒坛往桌上重重一墩,笑道:“这沙洲集里风雨大,却从来淋不到我沙洲客栈。这,就是规矩。”

    “哦!”

    斗笠客轻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壮汉道:“铁虎大哥,沙洲集是有这么个规矩吗?”

    铁虎坐下,点了点头道:“真的假的不知道,不过听老二说,是有这么个说法。”

    斗笠客抬头看了眼另一个壮汉:“哦,这么说铁竹哥来过沙洲集?”

    铁竹默默点头道:“几年前来过一次,听朋友说是这样。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沙洲客栈是否还这么强硬。”

    “是否还这么强硬...”

    斗笠客嘴角一翘,别过头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立刻换上一张笑脸道:“你守我的规矩,我自然会按规矩办事,要不然凭什么再这沙洲集立足啊!”

    “还是规矩,行,我就守一守你的规矩,看你是不是有这个资格。”

    说完,斗笠客一拍桌子叫道:“开四个房间。”

    掌柜的笑道:“住几天啊!”

    “明儿一早就走。”

    “哦,那是要去哪儿啊!”

    “过夹川原,西去小方盘城。”

    “小方盘城!”

    掌柜的一愣,随即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斗笠客。

    斗笠客毫不在意,抓起一双筷子,点了点两个小儿笑道:“都吃好没!”

    “吃好了,吃得好饱好饱。”

    两个小人自上菜开始就狼吞虎咽的吃,吃得油光满面,异常的满足。

    “秋爷,这俩小家伙没少吃,如果不是怕突然吃多了撑坏肚子,怕不是还要吃呢?”

    年轻人笑着拍了拍一个小人儿。

    斗笠客点点头:“饿好多天,一下子是不能多吃。阮清啊,一会儿让后厨备两包干肉,留在路上吃。”

    年轻人点头:“嗯,我记得了。”

    正在说话间,刁御端着两盆肉走了过来。

    斗笠客嗅了一下,夹起一块肉看了眼,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忍不住点点头:“不错,真的不错。就这种肉,制成肉条,给我装几斤。”

    刁御得瑟道:“小余哥的手艺在这沙洲集是一绝,有帝都的大人物让他留下,小余哥都没留,您能吃到,那是缘分。”

    斗笠客赞同的一点头道:“这道菜不错,别的就不知道了。如果都是这样,想来帝都翠碧楼的师傅也不过如此。”

    刁御嘴一撇道:“您说的是何老八,他的手艺不行,那能跟小余哥比。”

    说完,他眼眸一闪,转身就走。

    斗笠客诧然的看着刁御背影,嘴里嚼着嚼着,突然笑了。

    铁虎铁竹没反应过来,阮清却笑了:“这里的人不简单啊,连帝都翠碧楼的师傅是谁都清清楚楚的。”

    斗笠客刚想说话,陡然门被人推开,噼哩噗噜进来三四个人。

    还不待刁御说什么,就这三四个人目光一扫,直接落在弄堂口处这七个人身上。

    “秋爷,小心!”

    阮清的脸正好冲着大门,看到他们脸色顿时一变。

    一把抓住两个小人扯下凳子,按到桌子底下。

    斗笠客反应十分灵敏,双脚微抬,身子在凳子上滴溜一转,倒过身形。

    正好迎面两点寒光劈了过来。

    “找死...”

    斗笠客脸色一沉,手腕翻转,筷子向两侧一分。

    啪啪两声轻响,正好点中劈来长刀侧面。

    钢刀分开,斗笠客手腕再翻,两根筷子闪电般的刺了出去。

    一左一右正好刺中两人肩头。

    “掌柜的,我给你面子可没杀人啊!”

    两人向后一退,斗笠客站起身来,长臂一伸,叼住两只钢刀,微微一扭就夺了过来。

第十一章 奇门堡和长恶堂

    三四个人推门而入,看到斗笠客直接出手。

    斗笠客听风辨位,顺势反杀,直到他一声长啸,喝问掌柜的时候客栈大厅内的人才发现,掌柜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伙人之间。

    她双手卡在腰间,柳眉倒竖,怒目直视门口这伙人。

    斗笠客看到掌柜的出现,反手抓过长剑抱在怀中,稳稳的坐了下来。

    掌柜的横眉冷目看着对方。

    门口一共四个人,黑衣劲装黄色披风,手持钢刀是锋芒毕露。

    受创的两个人手捂肩头缓缓退后,另外两个人手持钢刀大步向前。

    一名汉子钢刀直指斗笠客,冷声道:“三娘子,这里面的事不是你能够参与得了的,想要你这客栈安安稳稳,就交出这几个人。”

    掌柜的眉头一挑,笑了:“有几年没动手是不是老娘太温顺了?只记得老娘是三娘子,却忘记老娘是凭什么在这大漠站住脚的了。”

    她的声音刚落,所有人同时色变,似乎想起几年前沙洲客栈初开始引起的惊慌。

    而掌柜的不等这些人回过神,纤手抬起向前一挥:“刁御、大山、二宝给我把他们打断双腿,扔出去。”

    随着她一声令下,三个伙计飞身而起。

    黑衣人脸色一变连忙后退,怒声喝道:“三娘子,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是那里的人?”

    掌柜的冷笑道:“这是我的客栈,我管你们是那里的人。”

    就在两句对话间,以刁御为首的三个伙计飞临四个黑衣人头顶。

    腿风呼啸,带着千钧之力砸了下来。

    两个黑衣人手持钢刀左支右挡,连连后退,勉强维持着。

    另外两个肩头受伤的黑衣人却根本挡不住二宝的拳脚,几个呼吸之间双腿就被他踢断。

    然后被二宝抓住后背向两个人扔了过去。

    这一下,两人接不是,躲不是,还要面临刁御两人飞来的拳影。

    两人心头一股郁气横生,忍不住一咬牙,力透脊背,双脚一蹬直接装在木门之上。

    一声轰响,木门被两人生生撞碎。

    可就在两人准备倒纵而出时,刁御大山两人身形一缩,向前硬生生挤了过去。

    双拳架住钢刀,眨眼间就是十几道拳影挥出。

    待两个人横刀相向时,暗地里两个伙计的腿影鞭出。

    啪啪两声脆响,两个黑衣人倒纵着身影飞了出去,普通一声摔倒在地,竟然再也站不起来。

    二宝身子向前一挤,砰砰两脚把另外两个人踢了出去。

    “掌柜的,四个家伙腿都打断了。”

    刁御嗖的一下跳到掌柜的身前,狗腿子样的禀报起来。

    “你要死啊,门都打破了。这么大的风沙,日子不过了。”

    掌柜的一手卡在腰间,一手挥起,砰砰砰的敲在刁御的头上,“这个月工钱,没有了。”

    “啊!”

    刁御惊叫一声。

    可还不等他求饶,掌柜的身子一甩转了过来,“还不找东西把门装上,这么大的风沙你想把客人都撵跑了啊!”

    “我马上就去...”

    刁御刚叫一声,耳边就听到门外一阵骚乱,紧接着一个生硬的声音响起:“预备,放...”

    瞬间,刁御的脸色一变,身子向下一矮,哧溜一下蹿进弄堂。

    待他感觉安全,回头去看时才发现,无数道箭矢顺着敞开的大门,破开封闭的窗口,密集的飞了进来。

    这么凶残,所有人都知道,这波攻击是为了杀人而来。

    斗笠客身形向后一翻,跳到餐桌另一侧。

    阮清反应神速,双手抓着餐桌一角向上猛掀,然后在哗啦啦一片盆碗跌落的声音中抓着两个小人匍匐在地。

    铁竹的反应也是很快,看到两个小人安全了,就势抓起两把木凳架在他们头上。

    铁虎则在另一侧挥舞起木凳扫落箭矢一地。

    这里面,反应慢的唯有那位年轻少女,不过她也在手臂被擦伤后伏在斗笠客身后。

    他们这一桌是平安了,整个客栈大堂却不只是他们,还有十桌客人被连绵不绝的箭矢覆盖。

    有十几位客人反应灵敏,身手不凡,竖起木桌将自己保护起来。却有更多的客人措不及防中箭倒地,还有一部分人被伤到要害,再也起不来了。

    箭雨微落却有一波暗器飞了进来。

    有飞刀、飞镖、如意珠,袖箭、流星、飞蝗石,奇奇怪怪五花八门,让人目不暇接。

    见此情景,掌柜的杏眼圆睁,气得满脸绯红。

    “北塞山奇门堡,你们他妈的不要命了,坏我三娘子的规矩。”

    掌柜的手臂在空中一伸,直接抓住一支利箭。

    利箭在空中一划,精准的拨掉五六支流矢和三只暗器。

    手掌半翻,三支流矢横空飞过,在半空中撞飞十几支流矢和暗器。

    也就这一下,又有几个客人借机缩到餐桌后面。

    刁御、大山、二宝和刚冲出来的王小余直接冲到最前面,手舞足蹈,八爪鱼般的把所有暗器、流矢挡再外面。

    “干你娘的,敢坏老娘的规矩。”

    这里安全了掌柜的立即怒骂着冲了出去。

    斗笠客眼眸一闪,身形一动,飘忽间贴着掌柜的后背闪了出去。

    外面一阵乱响,两个人发起飙,二话不说直接动起了手。

    葛荆拄着赤柽走进弄堂,歪着脖子向前探望。

    大堂一地狼藉,尸体躺了一地,还有十个二十个人猥琐的蹲在木桌后面,向前偷看。

    不过,随后葛荆听到弄堂边角处传来一声低吼。

    “阮清,你保护两个孩子,铁竹、文秀和我去灭了他们。”

    接着,葛荆就看到三个人飞身从窗口扑了出去。

    葛荆身子向前移了移,看到阮清和两个孩子,他知道,外面那些人的目标就是他们。

    两个孩子,看年龄也就十岁左右,肩并肩互相搂着,老老实实的蹲在木桌后面,静静的,看不到一丝惊慌恐惧。

    这种厮杀对他们来说,似乎很平常。

    阮清听到弄堂里的声音,长剑横在孩子身前,微微转头去看。

    刚才,王小余就是从这里扑出去,拨开大部分暗器。

    现在再看,又一个少年拄着木棍站在那里。

    阮清清晰的看到葛荆身上的装扮,知道是客栈里的伙计,也就没太在意。

    无论如何,现在看来客栈仅是客栈,对他们没有危险。

    葛荆的目光却在两个孩子身上扫来扫去。

    因为距离比较近,他能清楚的看到两个孩子。

    一个身材略高,有些粗壮,另一个身材比较瘦弱,显得有些纤细。

    身材粗壮的孩子头上戴着一个黄布帽,因为风沙比较大,或是劳苦奔波显得有些脏,黑不黑黄不黄的,已然看不出底色。

    纤细的孩子头上扎着髻,两缕长发从鬓角垂到胸前,因为紧张,也是因为角度让葛荆看到他脖子上一条细线顺着衣领没入胸口。

    葛荆目光一转而逝,心中略有些疑惑却并未在意。

    他关注的是外面战斗如何。

    仅仅十几日相触,葛荆跟客栈里的人并不如何亲近,也不可能把自己认同为客栈的人。

    但掌柜的在他最窘迫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必然会领一份恩,欠一份情。

    如果连这份恩情都不承认,对客栈里的人和事漠不关心的话。

    葛荆真就成无情无义的狼崽子了。

    所以,葛荆是人,不是狼。

    是人就会有情义在,要不然他不会用命去拼刀胡子,不会为了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奔行数千里。

    虽然客栈这些人跟他的感情比不过小三哥,但意义是相同的。

    有这份恩情在,他不会坐视不管。

    葛荆站在弄堂时间未过多久,就听到门外一阵怒吼,紧接着就看到铁竹贴着铁虎和文秀飞身跳回。

    铁竹单手捧着铁虎,浑身战栗,一言不发。

    阮清一惊,控制不住从桌上跳过去,一把接过那位年轻女子,低头一看立刻疾呼起来:“文秀、文秀,褚文秀!”

    可惜,无论他如何去喊,女子都一动不动。

    阮清猛然一抬头,低喝道:“铁竹大哥...”

    铁竹慢慢的将铁虎放下,肩头耸了耸:“又来一拨人。”

    “谁?”

    阮清低喝一声。

    “三危山长恶堂的人...”

    铁竹似乎还想冲出门外,但他脚动了动,还是没动。

    阮清鼻子用力吸了下,放下褚文秀的尸首,擎起长剑回头看了一眼,缓缓的闭上双眼,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浸了出来。

    “北塞山奇门堡、三危山长恶堂...”

    葛荆闻听忍不住心神一动,拄着赤柽来到窗口,身子微微一侧,向外偷窥过去。

    外面横尸遍野,东倒西歪不下几十人。

    有人毙命,有人抽搐,还有人残肢断臂,陷入弥留中,无意识的呻吟着。

    种种惨像不一而足,若是别人看到也许会害怕、恐惧或是心惊胆颤,葛荆却恍如无视一般,把目光抬起,眺望天空。

    空中,人影飘飞。

    掌柜的、斗笠客和十几个人战成一团,刀光剑影,难解难分。

    葛荆有些发懵,都是黑衣人,他根本分不清那伙是奇门堡,那伙又是长恶堂。

    正在他挠头时,左右两侧,对面屋顶突然闪出一批人。

    一句话都没有直接擎弓搭箭,比向天空。

    陡然远处传来一句话,“别管他们,客栈内全部灭杀。”

第十二章 客栈门前的大战

    瞬间,弓箭指向客栈。

    手指微松。

    ‘嘣!’

    一声嗡鸣,箭矢如同蜂巢炸响般,整齐飞入客栈。

    葛荆脸色一变,身子一转贴紧贴墙上。

    咄咄咄,利箭洞穿木桌,透出外面险些伤到人。

    一下子所有人的脸都变了色。

    咄咄咄,又一气强弓拉响,有几支利箭更是透过墙体穿了进来。

    “这不是杀人,是要拆楼啊!”

    刁御一声尖叫,扯过一把木桌顺着窗口扔了出去。

    玄元渡过木桌顶着十几支利箭飞了出去,竟然没有一支箭能将它洞穿。

    弓箭手们身形向外一闪,飞速搭上第二支箭。

    或上或下,或前或后。

    眨眼将木桌以及木桌后的区域笼罩。

    刁御就在木桌后,后背抵着木桌,蜷曲成球状。

    元气一转,人在空中滴溜一下转了过来。

    双脚一伸蹬着木桌蹿了出去。

    弓箭手一声惊叫,刁御已经挥着抹布杀了进去。

    抹布一裹,束布成棍,横扫过去威力绝不亚于铁棍的杀伤力。

    这群弓箭手几乎是沾上即死,碰上就亡。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三十多个弓箭手片刻之间被刁御清除一空。

    “小子,你找死!”

    陡然一个阴森凌冽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紧接着一道黑影电闪而至。

    人未到,已然劈空一掌拍了过来。

    刁御听得风声,来不及回头,反手布棍劈了过去。

    嘭的一声闷响传来。

    布棍应声崩裂,撒花般铺散在空中,如蝴蝶样舞蹈。

    “读心掌,你是刀首麻衣人...”

    刁御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地后一口鲜血喷出。

    “啊,麻衣人,你敢伤我小二。”

    在半空大打出手的掌柜的听到刁御的惊呼,看到刁御被人打吐了血,顿时脸色一变,怒吼着从空中飞了下来,不管不顾的冲向麻衣人。

    “麻衣人...他就是刀首麻衣人...”

    隐在窗口墙后的葛荆听到这里再也沉不住气,翻身站在窗口,一眼不眨的看着麻衣人。

    葛荆虽然在追踪刀枭胡勒和刀首麻衣人,可实际根本不认识他们。

    响沙湾被刀胡子屠戮时,他不仅是近乎半昏迷状态,身上还摞着好几个人。

    可是,麻衣人曾经用神识铺散整个响沙湾,那种感觉他却从不曾忘记。

    窗口前,葛荆深深的看了麻衣人一眼,然后默默的闭上双眼,用心去感知麻衣人的气息。

    掌柜的从空中如同鹰隼般扑了下来,这让麻衣人虽然感觉到有人在窥探与他,却不得不面对掌柜的的从天而降的双掌。

    “你拆我的客栈,你打我的人,我让你打,我让你打...”

    掌柜的状若疯魔一般,一边喝骂一边挥舞着双掌,劈头盖脸砸向麻衣人。

    麻衣人只挡了两招眉头就是一皱。

    因为掌柜的身形飙动,铺得满天都是她的身影。

    霎那间挥出百拳。

    全是进攻无一防守,不管不顾,毫无章法。

    招招都是要害,招招都在以伤换伤,仓促之下让他不得不防。

    “你修的竟然是疯魔拳...变态...”

    麻衣人看着掌柜的那惊天地泣鬼神,充满了无尽的癫狂之意的拳势,脸色不禁大变,忍不住骂了一声。

    “疯魔拳?”

    葛荆眺望天空,看着掌柜的娇弱身躯展现出威猛癫狂之势,顿时眼眸精光一闪。

    “疯魔拳,武林第一刚手。拳势以砸、捶为主,全程攻击无一守势。其意更是心静、无情,以极致的太上忘情之心控制极致的疯狂癫魔之意。我意癫狂,不成佛就成魔,掌柜的最喜欢这一套了。”

    王小余不知何时站在葛荆身旁,看着半空中的玉香春,忍不住叹息一声。

    葛荆咧了下嘴,看着麻衣人。

    麻衣人认出疯魔拳就知道,再不能退让也不能防守了。

    疯魔拳有武林第一刚手之称,不是他威力如何的大,而是他攻击如何的强。

    一百零八手尽皆攻击而无一式防守,招法连绵不绝,如果任由她攻击下去。

    玉香春的气势只会越来越盛,拳势只会越来越强,而不会给他一丝还手余地。

    想到这里,麻衣人身形在空中一定,两只袍袖猛然在空中一旋,团出两只风车盾牌在身前一抵。

    砰砰砰,一连串如同雨打芭蕉般密集的响声传来。

    掌柜的无尽拳影落下,竟然不能让麻衣人移动分毫。

    两团风车忽而在上,忽而在下,忽而在左,忽而在右。

    麻衣人逆着从天而落的无尽拳影,溯流而上,那威势看的葛荆脸色一沉。

    小余哥同时低呼一声:“不好,掌柜的危险了。”

    还不待两人说什么,陡然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将天上地下所有人全部囊括其中。

    葛荆左脚向后错步,闪身,后背贴着墙体而站。

    迎面正好透过弄堂看到后厨人影幢幢。

    葛荆低呼一声:“小余哥...”

    王小余闻声错步向后一看,正好看到后厨两具尸体破空被扔了过来。

    “三洋、四海...”

    尸体尚未落地王小余一眼扫过,已然看清那插满了箭矢、暗器的两个人是谁,惊呼一声蹿了过去。

    沙洲客栈前堂后厨其实人不少,一个掌柜三个跑趟,一个大厨两个杂工,后来又多了一个葛荆,合计八个人。

    刚才两轮攻击,所有人都注意前堂正门,却忘记,其实后厨哪里一样通大道。

    葛荆和王小余走出来是因为后厨还有两个杂工,身手一样不错,却不想敌人并非强攻,而是万箭齐发,暗器偷袭。

    一个不防,两人折在了这里。

    “小心...”

    葛荆的身体不宜剧烈行动,一个跨步过去,抓着两个木凳顺着弄堂扔了过去。

    王小余听到葛荆的叫声,身子就势一伏,然后就听到头顶身前一阵破空声传来。

    “又他吗是弓箭!”

    王小余知道弄堂不过五尺长,箭雨密布根本不会给他躲闪的空间。

    如果利箭暗器持续不断的话他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或是强行冲进去,或则退回去。

    只是,无论是进是退,他都无法保证不受伤。

    而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身后传来沉闷的破空之声。

    呼呼...

    王小余陡然弹起,斜斜的向后跃去。

    凌空,翻身。

    越过两只木凳。

    同时,王小余的两根手臂在空中探出,在飞舞的木凳一角上微微一拂。

    木凳瞬间在空中疾速翻转起来,风车样的飞向后厨。

    啪啪啪...

    旋转如风车般的木凳呼啸着,扫落布满整个弄堂的利箭,然后嘭的一声,在后厨炸成碎片洒满空间。

    啊啊啊!

    几声惊呼从后厨传来。

    然后,在王小余落地时,四根飞梭破空而来,紧随其后的是四把钢刀。

    王小余闪身扑倒在地,翻滚之际直接抄起两根羽箭。

    羽箭破空,直接挑落两枚飞梭。

    咄咄...

    就在飞梭横空飞过时,两枚钢针一闪而至,后来居上的点中飞梭尾部。

    飞梭横空变向,一枚斜斜的刺向葛荆,另一枚直接折返,在铁竹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刺进他的软肋。

    葛荆的身体状况不好,却不代表他全无还手之力。

    脚下一错,手腕一曲赤柽随之弹起,精准的点中飞梭上部。

    飞梭被轻轻一磕,第二次改变飞行的方向,穿过窗口,斜斜的飞向麻衣人。

    哪里,麻衣人两只袍袖上下翻飞,强硬的泯灭玉香春满天拳影,强行的挤压着她的生存空间。

    面对着满空炫舞,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袍袖,玉香春明显有些后继无力。

    对攻,显然她已经不是麻衣人的对手,可要脱身,飞舞在空中的她显然也不容易。

    恰在这时,麻衣人两只袍袖从两侧挤压过来,明显是要把胜负定于一击之间。

    这一击,玉香春无法躲避,也不能躲避。因为如果躲避后退了,她的疯魔拳将再也无法拥有如此拳势、威势。

    可她同样保证不了自己能取胜,甚至都保证不了自己活下来。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余光中正好看到一点寒光从客栈窗口飞出,笔直的刺向麻衣人后背。

    “机会...”

    玉香春眼眸一亮,身形陀螺般转动起来,向右一闪,双拳重重的压向麻衣人左侧。

    麻衣人清晰的感觉到玉香春有些古怪,但她的双拳却是毫不掺假的打了过来。

    气力十足,战意冲天,根本没有一丝虚假变招的可能。

    既然是实打实的对攻麻衣人自然不会怕。

    可当他身形微转,双袖扑出时他才听闻身后一丝破空声响。

    麻衣人顿时明白玉香春眼中那丝古怪是什么,不由怒喝一声:“卑鄙...”

    他左手袍袖向下一拂,力量全部度到右手袍袖之上。

    袍袖带着呼啸声砸向玉香春。

    轰然一声巨响。

    疯魔拳撞上袍袖,袍袖粉碎,散满天空。

    玉香春承受不住如此般的大力,一口鲜血喷出,摔落地上。

    麻衣人则被疯魔拳一撞,控制不住身形向后一退。

    这一退,左侧袍袖正好错后,将他的左肋暴露出来,飞梭直接刺入左肋。

    一枚飞梭,两败俱伤。

    葛荆只是一个想法却没想到会弄出这样一个结果。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地面。

    麻衣人在空中后退数步,飘落在地上,飞梭当啷一声跌落地上。

    虽然他软肋浸出一道血丝,但仍然站的笔直,完好无事。

第十三章 葛荆的改变

    满天箭矢扑面而来,玉香春一个翻滚,站在门前。

    刁御身子一横挡在玉香春身前。

    他的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眨眼间就抓了满手羽箭。

    可麻衣人却是不用,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元微震,周边飞来羽箭应声跌落。

    见此一幕,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寮竟然如此凶悍。”

    葛荆更是感觉到震撼,手掌忍不住用力一攥。

    别看他一梭刺伤麻衣人,实际得益于玉香春的双拳震碎麻衣人袍袖同时震散他的护体罡元,否则就葛荆拿一下,连他麻衣都刺不破。

    “他可是麻衣人,北塞山奇门堡十三魁首之一的刀首。”

    王小余身子一翻跳到葛荆身后,正好看到麻衣人显示的这一幕。

    葛荆目光炯炯的看着外面,手用力的攥着,以至于骨骼间发出咯咯的轻响。

    暗器声响起。

    王小余眉头一皱,一把将葛荆拉了过来,隐在墙角。

    “你跟他有仇!”

    王小余贴着葛荆耳边轻声问道。

    葛荆眉头微蹙,向前轻移了一步:“嗯!”

    他没有否认,却也没仔细去说。

    王小余表示了解,伸手拍了拍葛荆的肩头,然后道:“忍耐些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葛荆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小余低声道:“不说奇门堡如何的强,至少他的身手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望其脊背的。”

    葛荆深吸一口气。

    麻衣人的强悍,不用王小余劝慰他也知道,根本不是自己现在可以面对的。

    他况且这样,身份、名望在他之上的刀枭胡勒就更不用说了。

    必须要学武...

    葛荆刚下定决心,弄堂内就传来一声轰响,数百道暗器劈头盖脸的飞了出来。

    王小余身子向下一锉,双手一抖,万点繁星飞舞。

    刹那间,羽箭将周身袭来的暗器清得一空。

    他们这里危险简单消弭,其他人却没这么容易。

    东侧那些酒客还有大山二宝虽然早有所料会有人杀进来,却没料到攻击会这样猛。

    数十道暗器迎面扑来,杀气满天!

    原本大山、二宝各提着一把木桌挡在身前,将二十多位酒客护佑在身后。

    只是木桌再大也不可能把所有暗器挡在外面,而就遗漏过去的那几道暗器打中两名酒客,却不想直接勾起他们心中的恐慌。

    人一恐慌,就会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让他们不能相信客栈保护得了他们的生命,他们必须要自救。

    于是,有人打破客栈东墙,想要逃命出去。

    却不知这一下直接把局面搅乱,因为奇门堡和长恶堂不是堵住前门后门,而是将整个客栈包围。

    这里出现一个破洞,立刻无数只羽箭,无数道暗器飞来。

    两面夹击,自然不是大山、二宝所能抵挡得了的。

    转瞬间,就在王小余、葛荆亲眼所示中,两个伙计被万箭穿心而亡。

    当王小余、葛荆怒眼圆睁准备出手时,弄堂内有七八个人提着刀剑冲了出来。

    而这时,西侧,也就是弄堂西拐角。

    那里,阮清长剑挥舞,护住两个小儿,根本无法顾及被飞梭伤到的铁竹,任由他捂着软肋在地上滚来滚去。

    砰砰砰...

    七个人落地,东三西四,分成两排站在中央。

    东侧人伤残满地,没有一个能占得起来,西侧三个成人站着,地上躺着一个,后面还猫着两个小孩。

    七个人顿时身形一转,充满杀意的向前迈了一步。

    葛荆脸色一变,拄着赤柽就要出手。

    “不用,你去那两个孩子那里!”

    王小余突然手臂一横,“喂,那个小子,这次咱俩上,你行不...”

    他别过头,冲着阮清叫了一声。

    阮清愕然扭头望去,看了眼葛荆。

    是个伤者!

    葛荆的身体情况任何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伤很重,根本不适宜动手。

    低头看了眼两个孩子,抬起头看着对方。

    对面七个人,凶神恶煞般看着他们,气势汹汹。

    阮清扫了眼王小余,忍不住暗叹,凭借王小余一个人,真不敢保证能挡得住他们。

    他看着葛荆,重重的一点头,“小兄弟,看好这两个孩子!”

    葛荆目光低垂,没有说话,拄着赤柽直接走了过去。

    “行,咬人的狗不叫,是个狠茬子!”

    阮清攥着长剑抬腿就走。

    门口处,掌柜的探回头在大堂内扫了一眼,顿时目光锐利起来。

    掌柜的冷笑一声,回过头正好看到半空中秋末言长剑横空。

    箭雨内的剑气纵横,波光涟漪。

    一道剑芒直面而出然后顺势从左至右斩去,瞬间半月型的剑芒仿佛气浪般凝聚,成型。

    绚丽的剑芒在风沙内崩散,如同气浪般把沙尘炸开。

    剑势井喷般喷涌,十几个黑衣人几乎同时受到重击般,一口鲜血喷出,在空中一定。

    瞬间,羽箭毫无阻挡的刺入他们体内,顿时让他们如下饺子般坠落。

    秋末言身子一转,落在玉香春身旁。

    “孛日神剑,青阳初度!”

    麻衣人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郑重道:“你是秋末言!”

    秋末言还没说话,玉香春已然冷声道:“奇门堡、长恶堂,好大的面子啊,狂风刀翟凌,天云剑皮霄、陈氏三雄,这些沙洲集高手全部殒落,无一幸免,而沙洲集三大巨头却至今未能出现。”

    麻衣人看着玉香春,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玉香春再度回头,目光又在横尸一地的尸推上扫过,她猛然回头,俏脸冰冷如霜:“没想到掮客常老九竟然是你们的人。”

    麻衣人微微摇头。

    玉香春恍然:“哦,他是长恶堂的人。他刚才跟着洪爷急急出门就是为了通知长恶堂,可惜他们太急了,带来的人手不够,未能挡得住你们奇门堡。”

    麻衣人点头道:“长恶堂下分七恶,独恶不出。可惜,今天他们消息慢了点,只来了以为恶一堂,所以才落得全军覆没。”

    玉香春俏眼环视一圈,笑了:“别说他们,就你们奇门堡人来的也不齐啊,奇门十三魁,只来你一个刀魁。有点不够用,白来了吧?”

    “白来了,呵喝...”麻衣人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青阳秋末言吗?”

    秋末言长剑向前一竖。

    麻衣人冷笑道:“秋女侠,我知道,我未见得是你对手,只是,你也应该知道哪两个孩子你护不住的。”

    秋末言双眼微冷,向前一步。

    麻衣人声音转冷:“虽然现在只是我一人,可后面还有奇门堡十二魁首往这里赶,还有长恶堂七位堂主往这里赶,还有缇骑营、神枢营往这里赶。”

    “两个孩子,北塞山奇门堡、三危山长恶堂、帝都的缇骑营、神枢营。”

    玉香春转回头,两眼不眨的看着秋末言。

    秋末言缓缓点头。

    玉香春猛吸一口气,大骂起来:“我他吗的就开了一个客栈,你给我带这么大一个麻烦,你是要我死啊!”

    陡然,屋里传来葛荆淡淡的声音:“大山、二宝、三洋、四海已经死了。”

    玉香春身子向后一退,一个虎扑来到葛荆身前。

    麻衣人跨步上前,就要往里冲。

    秋末言抖动长剑横身挡住,与其战了起来。

    “奇门堡,杀,除了两个孩子一个不留。”

    秋末言的身手很强,这一阻拦让他根本冲不过去,麻衣人的脸色顿时一愣,瞬间绝杀令出口。

    大堂内七名杀手同时扑了过去,王小余、阮清齐齐上前将其拦在哪里。

    可是,奇门堡的人不只这些。

    嗖嗖嗖,几道人影从东墙破洞处也闯入。

    见此情景,玉香春脸色一沉,怒喝一声:“刁御,把破洞给我堵住。”

    刁御脚步一错,从门外闪身而入。

    人在地上一个翻腾,抓起一柄钢刀贴着地皮扫了过去。

    葛荆站在两个小儿身旁,一手把着木桌,目光炯炯的看着弄堂,他不知道哪里还有没有埋伏。

    不过,不管还有没有人今日这种情况都不好度过。

    因为敌人不只是眼前这些,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源源不断的赶来。

    难道要我解开玉箍形器的封印,像一个月前斩杀两千刀胡子那样吗?

    葛荆有些苦笑。

    那日,玉箍形器不知道吸食多少鲜血,凝聚多少精华,才能释放出那么强的威力。

    就那样,狂暴的玄元还将他全身经脉冲断,近乎筋断骨折。

    经过一个月的温养,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恢复过来。

    险死还生后,玉箍形器内的精气几乎干涸,就算葛荆想要爆发,不只是他没有那么强壮的身体,也没有那么鲜血让它恢复。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两支飞刀穿过王小余羽箭空隙,笔直的向他而来。

    掌柜的纤手一伸,灵巧的将两支飞刀抄在手中。

    人同时也站在木桌前。

    啵啵啵,又是几只暗器飞来,掌柜的双手夹着飞刀上下翻飞,暗器掉了一地。

    耳中听着乱战的声音,两个小儿吓得浑身战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坚强的把头埋下,紧紧搂在一起。

    可怜而又无助。

    葛荆目光垂落,看到他们似乎又想到响沙湾被灭的那天,他与小三哥似乎就是这样的无助。

    忍不住左手垂落,轻轻的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没事,没人能伤得了你们!”

    葛荆的双眼充满了阴郁。

    我不能爆发将你们全部灭杀,但护佑两个小儿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十四章 老娘的客栈毁了

    没事,没有人能伤得了你们。

    葛荆一句话,玉香春瞬间扭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她低下头,正好看到小男孩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不敢相信的眼神。

    “葛荆,后院有马车,我来开路,你带他俩冲出去。”

    玉香春转过身,双脚连环踢出,地上十几柄暗器漫天纷飞。

    “行!”

    葛荆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声。

    “过夹川原,西去小方盘城,对吧?”

    玉香春突然一伏身,贴着铁竹耳旁低声问了句。

    铁竹显然听到掌柜的和葛荆的话,一抬头,颜色复杂的看着两个人。

    默默转过头看着眼前和门外刀光剑影。

    微微颔首,什么话都没说。

    颔首,就够了。

    掌柜的站起身来,一个踏步过去,站在弄堂前,接连抬腿,两把木凳带着呼啸声从弄堂穿过直接砸在后厨。

    “葛荆,走。”

    一声应喝,葛荆单手勾起小男孩甩在后背,又一把夹起小女孩,一脚蹬飞木桌砸向那七个人头顶。

    借着这股威势玉香春率先跳进弄堂,他右手赤柽一撑,紧跟着闪了进去。

    看到两个孩子,那七名杀手仰天一声长啸,就想冲进弄堂。

    王小余羽箭翻飞,炫出漫天寒芒,然后一个跨步挡在弄堂东侧。

    阮清剑光闪动,匆忙中回头疾呼一声:“铁竹哥...”

    “阮清,你跟上,我挡住...”

    铁竹在地上一个翻滚,跳了起来,笔直的站在弄堂前。

    阮清瞳孔紧缩,随即一咬牙,剑芒暴涨,破空声中闪过十几道锋芒。

    锋芒未退时他以抽身而退,贴着铁竹闯进弄堂。

    铁竹双脚不丁不八傲然屹立,沾满鲜血的大手抵在弄堂东墙,身材伟岸,不动不摇。

    阮清的眼有些模糊,他知道这一去恐怕再也见不到铁竹大哥了。

    但他必须得去,因为他无法相信玉香春和葛荆,把两个孩子放他们手上不放心。

    葛荆没想那么多,他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同病相怜,另一个就是听从掌柜的吩咐。

    半个月时间相触他受惠颇多,一直想不出如何报答。

    现在客栈遭逢大难,掌柜的一声令下他必须得听。

    为她卖一次命算是了解一份恩情,如此而已。

    背一个,抱一个。

    两个孩子的体重非常轻,身体不好的葛荆都不感觉吃力。他的手臂微微向下压着,目光炯炯看着前方。

    后厨没有人,却不代表后门没有人。

    小小一个后厨已经冲出来七个人,不少了。

    葛荆谨慎的向前走着,赤柽轻轻点着地面随时准备出手。

    他有着狼一样的性格自然也有着狼一样的多疑。

    哦,不能说是多疑,应该是分外谨慎,从来不会把生命完全交给谁。

    玉香春一步跨进后厨,看到没有人,毫不停留,瞬间跨出后门。

    目光环视,人还未停下手臂一样,两柄飞刀已经化作一道寒光飞了出去。

    “有人...啊...”

    迎面刚刚响起一声疾呼,紧接着化为痛苦的惨叫,然后戛然而止。

    惨叫引来的是不作声息的十几道暗器。

    玉香春抬手抓起一直飞镖,玉臂翻转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啵啵啵...

    十几道暗器应声而落,玉香春凌空而起,飞镖化作一道黑线消失不见。

    在她扑入人群时,惨叫声才随之响起。

    葛荆紧跟着来到后门前,抬腿一脚直接蹬在后门上,人也紧跟着后门飞了起来。

    从后门走出是个不小的跨院,院中一株老树,老树下拴着一匹马,马旁卧着一辆车。

    车身很长,还有一个不小的车厢,前后两截能坐不少人。

    木门飞起挡住敌人的视线。

    咄咄咄...

    几枚暗器打穿木门,后面的葛荆却横空跨过十丈空间落在车辕上。

    身子一翻,赤柽顺着小门刺入车厢。

    砰的一声闷响,匿在车厢内的人直接被葛荆捅了出去。

    赤柽未停,葛荆的手腕一翻,在里面画出一个微小的圆。

    砰,又一个闷响声起,又一个汉子被葛荆鞭打出去。

    赤柽收回,葛荆拉开小门,把小女孩扔了进去,反手抓起小男孩也扔了进去。

    “都爬在哪里,不要动!”

    然后不等两个小孩回话,葛荆一翻身跳上车厢,赤柽挥舞扫落所有暗器。

    飞刀、飞镖、飞蝗石,如同秋叶迎风,凌空乱舞。

    直到这时阮清才从后门一闪而出。

    玉香春恍如鬼魅一般冲入人群,双拳暴起,手下无一合之地。

    看到阮清冲了出来,顿时娇喝一声:“那个谁,快来套马...”

    阮清二话不说凌空而起,一个起落来到马前。

    长剑挥舞,拨开数把飞刀,抬手夹断缰绳,牵马来到车厢前。

    此时,玉香春尽力灭杀西侧杀手,葛荆站在车厢上,赤柽前后飞舞护住马车不被摧毁。马车下,只能是阮清自己在护住马匹的同时想办法套上马车。

    漫天暗器飞舞,在护住马匹的同时套上马车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若是不管马车背上两个小儿直接逃遁,此去千里迢迢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更不是个好办法。

    阮清一咬牙,长剑挑落两支箭矢,拨转马头后长剑一把插入地面,架起车辕往上就套。

    套马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主要是富家公子哥般的阮清会不会。

    葛荆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阮清手很生,但手法是对的。

    显然他虽然没干过,却看过别人是怎么干的。

    照猫画虎,勉强能套上。

    马还算老实,虽然漫天暗器飞舞,但有人做出套马的姿态,它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等着。

    唯一让阮清为难的是,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一只手抬起车辕后要拿着马鞍,一只手端着套引子要套入马头。

    在此期间,时不时还有羽箭和暗器飞来。

    幸好一双不错的腿法,幸好葛荆在车厢上前后腾挪,能给他留下一个暗器的天空。

    很快,手忙脚乱的阮清套好马车,回手抓起长剑,跳上车辕,低喝一声:“好了。”

    然后抖动缰绳,马匹立刻打了一个鼻响向大门处走去。

    葛荆从阮清铁青色的脸上一扫而过,扭头冷喝一声:“掌柜的...”

    玉香春仰头一声轻啸:“刁御、王小余...”

    客栈内同时响起一声爆响,轰隆一声,两层土楼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老娘的客栈毁了...”

    玉香春狠狠的唾了一口,身形一闪来到门外,翻身一拳捶过去,木门砰然一声碎成粉屑飞向院内。

    一瞬间,奇门堡还能出手的十几个人纷纷向后散去。

    阮清一抖缰绳,马如同受惊了一般,泼剌剌的冲了出去。

    玉香春嗖的一下跳上车辕,刚想进入车厢,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阮清:“受伤了。”

    阮清一手把着缰绳,一手在腿上点了点,噗的一声,拔出两把飞刀。

    低头嗅了嗅,轻松道:“被咬了两口,还好没上毒。”

    玉香春一点头道:“幸好是奇门堡,不是长恶堂,更不是百毒门。”

    她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玉手一伸:“我来驾车吧,你进去包扎一下。”

    阮清回头看了下车厢,随即一点头:“行,一会儿我在出来换你。”

    玉香春撇了下嘴:“墨迹,就你这身手在外面我看够呛,还不如车顶上的半残废呢!”

    阮清一呆。

    葛荆在车顶上听到也有些不愿意,探出赤柽,在车厢边敲了敲。

    玉香春扭头望着车厢,娇喝一声:“你不是半残废啊,我说错了吗?”

    葛荆沉默,回头看着客栈一句话都不说。

    客栈摇晃了两下,终于轰然倒塌。

    烟尘中,两道身影向南方飞去,另有十几个身影四下飞起。其中两道身影落地后率先弹身而起,带着一溜烟尘向马车追来。

    然后才看到十几道身影从漫天尘土中冲了出来,紧紧追来。

    狂风呼啸,漫天烟尘转眼被吹去。

    可是,大漠风一起,本身就带着无量沙尘,距离稍远就难以看到人的踪迹。

    这种时候,除了近距离交手外,任何远程攻击都是白搭,弓箭都是如此更别说暗器了。

    葛荆、玉香春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尤其刁御和王小余跳上马车后,更是感觉无比轻松。

    “受伤了?”

    玉香春看了眼坐在车辕上的刁御。

    刁御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胸襟上的血迹却告诉他,伤有点小重。

    “麻衣人的读心掌有些阴毒,不过问题不大。”

    刁御不在意的回了句。

    “他吗的麻衣人,太阴损了,刀首不用刀,非得赤手空拳。”

    玉香春挑了挑眉头,忍不住骂了一声。

    读心掌,都不用问听名头就知道,那是暗劲,专伤心脉的绝学。

    别看刁御说的轻巧,麻衣人一掌下去他都吐血了,显然是伤到心脉了。

    心脉受损不得修养还继续战斗下来,这伤恐怕有些麻烦。

    这些玉香春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在看到刁御受伤,她就爆种疯魔拳。

    玉香春回头看了眼车厢,眼眸扫过刁御和王小余,低低叹息道:“两个孩子,奇门堡、长恶堂、缇骑营、神枢营,你能想到什么吗?”

    刁御没有说话,默默点着头。

    王小余咬了咬牙,抬头看着玉香春道:“放心,关键时刻我会出剑的。”

    “出剑...”

    玉香春脸色一白,随即默默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出剑,也就是说,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十五章 玉香春的发现

    出剑?

    最后一件事了?

    车厢上,葛荆听到玉香春和王小余两人的话,眼眸动了动。

    一阵风沙袭来,大量的沙尘扑打在脸上,又痛又难受。

    葛荆向左右看了看,灰蒙蒙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

    他翻身落在车尾,一掀车帘钻了进去。

    车体很长,车厢很大,虽然也布满了风沙,但毕竟必不是外面能比的。

    进到车厢内,葛荆愕然看到两个孩子还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有,就是阮清坐在一侧,腿横在另一侧,正费劲的包扎着伤口。

    “用我帮忙吗?”

    前面车帘掀起,刁御走了进来,看着阮清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不用...”

    阮清抬头笑了笑:“常走江湖的,这个都干习惯了。”

    刁御有些诧异,习惯了怎么还这么费劲。

    目光跳到他背上,顿时看到哪里也有血缓缓浸出。

    “背上也有伤?”

    葛荆走过来,坐下,伸手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马车是他套上的,已伤换伤。你俩起来吧,不过要是还有人来,就像刚才那样趴下。”

    “嗯!”

    两个小家伙乖乖的爬起来,认真的点着头。

    真乖!

    葛荆叹息一声,这般大的孩子响沙湾有十几个,可那些都是熊孩子,一个个只知道欺负他,哪有这么乖巧。

    以前他对这些熊孩子还满心怨愤,现在想起来竟然都是回忆。

    真想让他们在欺负我一下,可惜是不可能的了...

    “你也有伤,调息一下,麻衣人的读心掌可是很难祛除的...”

    葛荆沉思时掌柜的也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阮清身后,手指在他后背点了两下。

    血瞬息止住了。

    “谢了...”

    阮清身子一呆,随口道了声谢。

    “有药吗,我给你包扎一下!”

    掌柜的手指锋利如刀,直接将衣物划开,又挤了挤伤口内的黑血。

    阮清没有说话,默默的把金疮药递了过去,然后抬起头,透过车窗看向后面。

    那里是客栈的方向,虽然离的不算远,却因为风沙的原因根本看不到丝毫。

    “秋末言应该不用担忧,凭她的身手麻衣人根本奈何他不得,即使有再多的帮手也是没用。”

    掌柜的淡淡的道。

    阮清摇了摇头,泪眼氤氲的却忍住没有掉下来,他怅然道:“我是在想铁虎、铁竹大哥,还有小师妹...”

    掌柜的手微微一顿,“铁虎和你那个小师妹指定是不行了。”

    “七位杀手,小余哥斩杀四个,还有三个让他已伤换伤活生生换死。在客栈崩塌,我俩跳出来前看到他,好像倒地,起不来了。不过,是个汉子。”

    刁御转过头认真的赞了句。

    阮清默默闭上双眼,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虽然早有预料,但暴死域外,无人收尸,还是痛煞我也。”

    说着他用力的捶了下胸膛。

    掌柜的和刁御看着阮清,默默的没有说话。

    葛荆突然道:“客栈崩塌,只好不算暴尸荒野。”

    刁御随之也开口道:“厨房火大,再有这么大的风,也算是火葬,至少不怕有人糟蹋他们尸首。”

    如此尴尬的劝慰,阮清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是好。

    马车泼剌剌的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沙竟然停了下来。

    前面是个三岔路口王小余透过车帘问了一句:“掌柜的前面如何走,那条道是去夹川原的。”

    还不等掌柜的回答,阮清突然借口道:“直行。”

    “什么?”

    风沙虽然没有了,劲风还是十分强烈,阮清吐出两个字王小余没有听清,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玉香春却似笑非笑的看着阮清:“直行可不是去夹川原,更不是去小方盘城。”

    这一句王小余听清楚了,不过他来到岔路没有走,而是勒住了马车。

    阮清双手捧着腿,缓缓挪到了车板上,身子向里蹭了蹭,让出一块地方。

    掌柜的笑脸盈盈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们其实不是去小方盘城。”

    阮清抬起头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道:“大庭广众之下告诉我们去那里,岂不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告诉他们去什么地方围追堵截你们。”

    阮清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掌柜的猜测正确。

    是啊,秋末言在客栈大堂上干净利落的回答了掌柜的问话,毫不避嫌的吐出了两个夹川原和小方盘城,有心人一定会记得,想要抓他们自然会去那里。

    所以说,那里他们真的会走吗?

    没等阮清回答,掌柜的一扭头道喝一声:“小鱼儿,直走,去千秋燧,走北路直接跨过三危山。”

    阮清脸色一变。

    掌柜的又转回头看着他,笑道:“路线对吗?你们是想去三千里外的崆峒山呢?还是想去五千里外的点苍山?”

    阮清一把按住长剑,有些紧张的看着掌柜的,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掌柜的目光跳过阮清,落在葛荆身旁的两个孩子身上。

    感觉到掌柜的目光意会不明,阮清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擎着长剑退到两个孩子身旁,虎视眈眈的看着掌柜的、葛荆和刁御。

    两个孩子也忍不住向后缩着,胆怯的看了看掌柜的,看了看刁御,最后目光落在葛荆身上。

    目光中似乎充满不敢相信,失望的眼神。

    葛荆笑了笑,对阮清的威吓毫不在意,相反身子向后缩了缩,靠在车厢上,徐徐的放松了浑身肌肉,感觉一直轻松。

    刁御也是如此模样,异常放松的向后一靠,抚着胸口,蹬着腿脚,一副慵懒至极,痞赖的样子。

    掌柜的也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双手一端,乐呵呵的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阮清手臂挥了挥,看着三个人的模样,哑然无语。

    半晌过后,看到没人搭理他,尴尬到不行,最后讪讪的放下手。

    左右看了看,最后走过去,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掌柜的笑道:“你这个人疑心太大,我们几个要是想弄你,你以为你这小体格能挡得住谁?”

    阮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刁御。

    他可是看到刚才掌柜的、王小余、刁御这三人大发神威,是如何的彪悍。真想弄他,他根本抵挡不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身边的葛荆。

    也许,只能欺负欺负他吧。

    可他这一眼却让葛荆不喜欢了,欺负我身体不好啊。

    说完赤柽一伸,悄无声息的抵在阮清的软肋。

    措不及防,阮清根本没有防备,直到赤柽抵在他软肋上,想躲已然来不及。

    “噗哧!!!”

    玉香春虽然也有些意外,但看到阮清发呆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清很是意外,认真的看着葛荆。

    葛荆漠然收回赤柽,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车厢内三个人,明明看到葛荆收回赤柽却根本没看出他是如何收回来的。

    心顿时一紧,都认真的看着葛荆。

    “小家伙,真没看出来,有两下子啊!”

    掌柜的身子向前一蹭,不过看到阮清,又缩了回去。

    阮清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把这种震惊排出脑外,转过身看着掌柜的:“你们知道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的笑了:“看到哪两个孩子,在想象奇门堡、长恶堂,尤其是听说还有缇骑营、神枢营,我还想不到他们是谁家孩子吗?”

    说完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仔细看了一眼两个孩子。

    把目光收回,看着阮清。

    阮清一愣,随即恍然:“祁连山都能知道中州的事情,看来你们也不是没有背景的人。”

    掌柜的淡然道:“在三山中行走的人就没有没背景的,没背景的人早横尸荒野了。”

    阮清沉默一声,抬头看着两个惊慌不定的孩子,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挥了挥手:“这里很安全,放心,去那坐着吧。”

    两个孩子点点头,像可怜的小鸡仔似的向后一缩。

    葛荆虽然心生怜悯却只是看着,没动,也没说。

    这世界生存不易,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没在父母家族身边的两个孩子。

    看到两个孩子的模样,玉香春柳眉一皱,眼眸间闪过一抹疑窦。

    “他们???真的是哪位的世子?”

    玉香春看着孩子,仔细的打量着,脸上升起浓浓的疑虑。

    阮清一愣,抬起头,盯着玉香春的脸,眼中也带着一抹疑窦:“不是吗?”

    玉香春摇了摇头:“不像,那家人的气质瞒不过明眼人的眼?”

    扭过头,盯着阮清的眼。

    阮清笑了:“你也说了,是瞒不过明眼人的眼。可实际这一路,真没人能如此近距离看到过他俩。”

    玉香春恍然。

    是啊,瞒过瞒不过得看到才能知道,看不到的话,那就只能说什么是什么了。

    “这是李代桃僵,还是移花接木?”

    玉香春吁了一口气。

    阮清的脸变得有些阴沉,两个孩子也低下头,泪眼垂垂无声哭泣起来。

    玉香春有些明白了:“是李代桃僵,从一开始就把人换了。他们是谁家的孩子,父亲好狠的心肠啊!”

    李代桃僵意味着从一开始就把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移花接木是半路把孩子转换过来,如果算计的好孩子是没有危险的。

    阮清默声不语不置一词,孩子只是再哭,无声抽泣说明了一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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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骨头有点硬介绍:
葛荆,狼群中长大,被响沙湾收养。
当响沙湾被刀胡子屠村灭户后,为了复仇从大漠中走出。
举目四望,无枝可依。
孑然一身的他如同一只独狼,用那从不肯低头的傲骨在这充满荆棘的世界里,生生撞出一条血色通途。我的骨头有点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骨头有点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骨头有点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