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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文阅读

作者:凌飞原创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txt下载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放肆!谁准你们这么对她?!

    永安城皇宫。

    帝王寝殿---奉天殿。

    押送囚车的药王谷弟子早在路过徽州地界时,因其身份隐秘不能暴露,早随着首领鹰不泊撤回了药王谷。

    而剩下的二十来名影卫负责将囚车送进皇城。

    早得到消息的顾赫言坐立不安,焦灼地等在奉天殿大门口,不时的看着夕阳慢慢坠下。

    从皇宫大门到奉天殿,中间要走九道门。

    每道门都派了侍从等候,马车一进入第一道门,侍从就匆匆跑去第二道门禀报。第二道门的侍从再小跑到第三道门禀报,以此类推……

    等第九道门的侍从禀报给皇帝时,马车已经走到了第七道门。

    大约是站的太久,或许是心情跌宕起伏过速,年轻的君王提着衣袍下摆跑下台阶时,差点因为腿不听使唤摔下去。

    身旁伺候的老侍从连忙扶着,多少年了,他伺候过两代君主,从未见过皇帝想见什么人能急成这样。

    马车停止,有影卫打开了车厢的门,露出里面的铁笼子。

    顾赫言竟楞在当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放肆!谁准你们这么对她!”

    影卫齐刷刷伏低跪了一地,君王目眦尽裂,慌张的奔上前,竟徒手用了蛮力去拽笼子上的铁锁。

    一名影卫冒着杀头的危险将钥匙递过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手掌里的钥匙就消失不见。

    “师姐?!”

    顾赫言轻轻唤了一声,将缩在铁笼角落毫无生机的小小一团轻轻抱住,触手可及的一片冰冷。

    他有些慌了,颤抖着手去探怀里人的呼吸,时间仿佛停止了。

    顾赫言僵住,心脉麻痹几乎都要停滞,半响又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腕脉处,摸了又摸……

    终于被他摸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脉搏跳动。

    “来人!宣太医!给朕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找来!快去!”

    顾赫言喉咙哽咽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忽而又想起什么,立刻手忙脚乱将安静了无生气的人抱下马车,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奉天殿。

    他将人抱到龙榻上放下躺好,刚想按照习武之人常用的疗伤办法灌输内力给她,不妨触手濡湿黏腻,低头一看竟沾染满手鲜血。

    顾赫言大惊,顾不得许多,忙拨开腰带褪去凌子岺身上的黑色外衣,露出里面几乎被染红的白色中衣。

    外伤严重,没有及时止血包扎,皮肉翻卷已经溃烂发炎,里衣布料和血痂黏在一起,尤其是左臂,腐肉裂开的地方露着森森白骨。

    “师姐!师姐……”

    顾赫言的心吊在嗓子眼,如钝刀凌迟,眼睛涩的发疼,泪意止不住的往上涌。

    殿门叩开。

    太医院的在值太医鱼贯而入,君王被老侍从扶到一边,太医们打开随身药箱,有条不紊给床上的人治伤清创。

    疼痛乍起,凌子岺从混沌中又坠入无尽的疼痛。去脓换药,刮骨去腐,太医手上的小刀每贴上那片皮肉都引起昏迷中的人细细颤抖。

    顾赫言脱了身上厚重华丽的御袍,只穿着柔软的中衣将脱力昏迷的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扶着她的左臂让太医更好的清洗上药。

    意识模糊的凌子岺连呻/吟呼痛的力气都没有,软着身子贴在顾赫言怀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熬着。

    奉天殿灯火通明,里面的太医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殿外的青石板地上跪了一地的影卫侍卫,所有的人都被吓得提心吊胆,生怕里面被救治的人一个不测,他们就都得殉葬。

    两个时辰过去,时间已经接近子时。

    太医们终于将塌上之人的一身外伤处理完,开了药方准备回去太医院熬药,今夜是关键期,后半夜病人肯定会发烧,所以该准备什么太医们十分有经验。

    众太医走后,大殿安静了下来。

    顾赫言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在柔软的床褥上,挥手召来宫女取了干净里衣,也不假手于人,亲自抖开给凌子岺换上。

    老侍从知趣的退出去,轻轻掩上殿门。

    顾赫言将殿内的灯烛熄灭了一些,生怕惊扰了昏睡的人,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

    凌子岺安静地闭目睡着,呼吸清清浅浅,墨色的长发松散在寝枕上,衬的面色病态尤为刺眼的苍白。

    这是第一次,师姐将她的病痛脆弱呈现在他眼前。多少次午夜梦回,那身赤焰诡谲的彼岸花,满背错综复杂的丑陋疤痕,霞栖山断崖的纵身一跃,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那些年,师姐独自熬痛舔伤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师姐的守护,习惯了一味的索取,却恰恰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被自己拖进这朝堂利欲熏心的漩涡,她的人生该是悬壶济世,岁月静好。

    难怪她想逃,并且也真的逃走了。

    呵呵,他这个师弟当得太不称职了。

    不过,幸好,幸好一切都不晚;幸好她回来了……

    子时一到,凌子岺身上的内伤反噬催命符来了……

    守在床榻边的顾赫言先是发现凌子岺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就是眉头紧皱,吐息之间压抑着有些不稳的颤抖。

    “师姐?!……”

    瞬间,顾赫言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他握紧凌子岺纤薄冰凉的手,忙去摸她的腕脉。

    丹田空涸,脉象纷乱如沸,师姐她……她的内力呢?

    反噬一刻不得纾解,经脉寸剐的疼痛肆虐着凌子岺这幅残破的躯体。余毒未清又虚耗内力的反噬加倍地席卷而来。

    半边月没有内力辅佐,毒蝎蛊趁着宿主虚弱无力压制,骤然发起猛烈进攻。在脆弱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折磨的丹田如万仞翻搅。

    越来越疼,凌子岺再也没有力气忍了。她疼的神志模糊,茫然睁开空洞的眼睛,下一刻,张嘴就往自己的手腕咬去。

    顾赫言吓了一跳,慌忙去抢那条纤细的腕子,却也为时已晚。

    凌子岺咬的毫不留情,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疼了别忍着,咬这个……”顾赫言说着就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凌子岺嘴边。

    尝到了血腥味,凌子岺目光迷离,迷糊无力地挣扎着松了牙关。潜意识里,她尝出那不是自己的血,便以为是王爷的。

    毒草半边月早就将凌子岺的血液骨头侵蚀成冷香的味道,清甜的血味。

第182章 我是你皇婶

    顾赫言几乎痛恨起自己来,医术一般,武功一般。眼睁睁看着师姐遭受折磨,却无能为力。

    深更半夜,太医们又通通被宣到奉天殿,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所有的会诊太医齐齐跪了一地。

    他们在深宫行医数载,从未见过如此脉象病症。

    顾赫言心里堵得发疼,紧紧抱着被冷汗浸透的凌子岺,实在不忍心见她如此痛苦,强忍心疼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暂时昏过去。

    然下一刻,凌子岺竟然自己冲开了穴道,疼醒过来的人挣扎不已,张嘴又要去咬自己的胳膊。

    怕她伤了自己,顾赫言急忙制住她的双手,将人紧紧按在怀里。

    狠厉的眼神扫过跪了一地的庸医,他紧紧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些无用之人全都杀了。他是君王,怎么想自然也可以这么做。

    老侍从一看自家主子的表情就猜到接下里会发生什么,不忍的别开脸。

    皇命未下,一道身影迅疾朝殿内飞掠而来。

    “启禀皇上,属下有办法救首领!”来人正是在外面跪的二十名影卫之一。

    他曾在清水镇监视过首领居住的七里巷小院,远远地透过半开的窗棂,瞥见过镇北王爷帮首领灌输真气助其抵抗反噬的情景。

    顾赫言想也没想,直接道:“好!你来!”

    那影卫就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首领,扶人坐好,双掌运气紧贴首领后心位置,渡了真气过去。他不清楚首领的伤势,怕用力过猛,只如履薄冰的凝神将真气化作绵软一股,慢慢温养过经脉,仔细调理着紊乱不堪的内息滞涩。

    顾赫言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瞧着师姐渐渐平静下来,心知此法有用。

    以往在清醒的状态下,凌子岺都是自敛内息,脉门大开,被动地接受别人的真气,用以抵消经脉反噬的疼痛。而现在凌子岺意识昏迷,内功运转周身经脉时竟然主动吸走别人的内力。

    这等强行吸收别人内力炼化为己用的武功实在邪门,等那影卫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被凌子岺吸走了大半功力。

    不多时,满头冒汗的影卫急急撤回手掌,强忍涌上喉头的鲜血跑出去,还未下完台阶便身子一歪,大口大口的血喷溅而出。

    跟出来的老侍从忙指挥两个侍卫将受伤的影卫带下去,扫了一圈依旧跪的笔直的满地影卫,什么都没说,轻轻摇头走进殿去。

    这一回,凌子岺是彻底醒了过来。

    子时已过,经脉平息,内力缓缓回归丹田。除了左手臂有些麻痹疼痛,凌子岺并无觉得有任何不适。

    太医送来熬煮好的药膳,顾赫言亲自端着吹凉了喂给她吃。

    动作温柔,喂了两口还会拿帕子细细擦拭嘴角,等人悉数咽下去,又舀了一勺吹凉送到唇边,简直不要太有耐心。

    凌子岺心里说不出的空,曾经梦寐以求如今得偿所愿,却为何百感交集,苦涩万分。

    奉天殿是顾赫言的寝宫,一想到身下这张床不知被多少妃嫔爬过,凌子岺就觉得嘴里的药膳实难下咽。

    “除了师姐你,从未有别的人上过这张龙榻。”顾赫言看着凌子岺解释说道。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怎么会看不懂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

    凌子岺咽下嘴里的食物,沉下脸色,冰冷的眸光看着顾赫言:“说吧,找我回来做什么?”

    闻言顾赫言微僵,轻轻摇了头,安抚道:“师姐怕黑,你今晚睡床,我还跟药王谷时候一样,搭地铺陪着你。”

    顾赫言说的是“我”,并未用“朕”。

    凌子岺一双眸子暗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良久才说道:“叫外面那些人滚远点儿。”

    顾赫言立即会意,起身离开床榻端着手里的碗就大步朝殿外走去。

    “你们首领有令,让你们滚远点,别在这儿扰她的清净!”

    众人叩头谢首领不杀之恩,随后隐遁入宫墙各处黑夜中,如他们的名字一样,影卫。

    老侍从依旧尽忠职守候在殿门外,主子没睡,他自然也没资格打盹。

    顾赫言将手里的碗碟交给老侍从,吩咐一句:“今晚这里不用值守,让人送两床被子过来,你就下去吧。”

    老侍从恭敬的应了。

    一别两年,再次与顾赫言共处一室,凌子岺才发现,当年她那些执念早就随着时间流逝,消散无影踪了。

    顾赫言进殿来,看着凌子岺已经艰难地下榻站起,行至几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呈现最低的姿态,行着最恭敬的礼。

    “我不睡你的床,给我另外安排住处。最好……离你的奉天殿远一些。”

    顾赫言见状,眼神中带了几分失望,“师姐,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给你安排去。”

    凌子岺站起来,冷哼一声:“那我睡影卫处去。”言罢就朝外走。

    “师姐!”顾赫言都被气笑了,他将人拽住,道:“你的宫殿还在修缮,要等半个月才能完工。这些日子就先将就在这儿,行不行?”

    凌子岺微微皱起眉,在冷静不过的瞧着他:“你当这是药王谷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住你后宫了?”

    顾赫言将凌子岺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轻声呢喃:“皇后死了,太子没了,师姐别同我生气了,回来好不好?”

    凌子岺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疯了吧你!我现在是镇北王妃!按皇亲宗族辈分,是你的皇婶!”

    偌大的寝殿瞬时间气氛冷若冰霜,无声无息。

    沉默半响,顾赫言对凌子岺话中的疏离冷淡置若罔闻,眼底阴沉晦暗,再开口嗓音微哑有些艰难:“师姐好狠的心。”

    凌子岺缓缓闭上眼睛,道:“谁又何其无辜。”

    顾赫言突然笑了,抓着凌子岺未受伤的右手腕,低低的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此生此世,朕都不会放你离开!”

    凌子岺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顾赫言,你威胁不了我!我凌子岺不过烂命一条,你若喜欢,随时拿去!”

    “朕不要你的命,朕要你好好活着,做朕的皇后,还要封你的儿子做太子,将来扶他做皇帝。朕什么都依着你,往后余生与汝相伴,百年之后你与朕同葬皇陵。”

    “……”

第183章 巫医入京

    镇北王府。

    王妃失踪,王爷中蛊。

    安星喆抱着嗷嗷直哭的跟死了爹娘一样的小世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焦头烂额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宝贝儿,你哭啥哭啊!你那没良心的爹娘又没管过你,他们如今倒是一个京都逍遥,一个醉生梦死,可苦了你干爹我啦!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干爹,记住没有?”

    安星喆正抱着小世子絮絮叨,魏沐谦就耷拉着脑袋进了门。

    嘚!又来一个!

    一个天天闹着要抱抱,一个天天哭着要师父。这一小一大两个活宝,可算是把安星喆折腾惨了。

    那日坤森带领五毒教营救及时,才不至于让王军尽折雅鲁大峡谷。

    顾北煦中了蛊毒,人一直昏睡不醒。安星喆将军营的事情安排好,就带着亲卫秘密将人护送至禹城。

    当然,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五毒教主---坤森。

    王爷中蛊和王妃失踪的事情属于一等机密,边境战场瞬息万变,此事万不能泄露出去被有心人趁此大做文章。

    故而禹城全城戒严,到处都是巡逻搜检的官兵,镇北王府更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坤森留在了镇北王府,与巫医一起研制解蛊之法。

    顾北煦中的是一种叫做“大梦一场”的蛊毒,也就是南疆人口中常说的幻梦。

    幻梦虽不致死,却是世间最阴毒的蛊毒之物,因为要在梦中经历前世最渴望之事,又必须舍弃最渴望之事,甘心赴死才能从幻梦中剥离,求得一线生机。

    现实一天,则梦境中半旬。

    也就是说,顾北煦必须在幻梦中死去,才会在现实中醒来。

    可让人进入幻梦见到渴望之事,谁还舍得死?

    中蛊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倘若梦中是金钱权利,美女帅哥,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凡人能抵挡住诱惑?

    人一旦在幻梦中贪图享乐,醉生梦死,那么他现世的身体就会慢慢枯萎,直到消耗完所有的精气咽下最后一口气蛊毒才至此结束。

    要么死在幻梦中,要么死在现世里,非死不能破,外人干涉不了,也救助不了,所以才说此幻梦是最阴毒的毒蛊。

    最渴望之物?

    顾北煦在现世已经位极人臣,大权在握,文武双全,独霸一方,金钱权利什么都不缺,什么会是他内心渴望之物?

    安星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阿煦这近三十年的人生,还有什么渴望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若非得说一样,就得是魔煞星。

    顾北煦对凌子岺用情至深,每每聊起心上人的过往,无不懊悔没有早些遇见她,心疼她的经历,总想着时间如果能倒流,他一定将人护得严严实实,永不被人伤害一丝一毫。

    安星喆想:阿煦应该是去了能遇到魔煞星的幻梦中。

    要真是如此,事情恐怕就好办多了。

    安星喆早于顾北煦三年认识凌子岺,那时候的凌子岺和现在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顾北煦要真的去找早期的杀手首领凌子岺,恐怕有的是苦头吃。

    索性人在幻梦中会伤会痛,但却不会对现世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只要顾北煦死在幻梦中,此毒蛊就算解了。

    安星喆揉着曾被凌子岺捏碎的胳膊腕骨默默祈祷:希望幻梦中的魔煞星不要将阿煦虐的太惨。

    坤森对此不置可否,他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唯独凌子岺,那是他悉心守护的药引子,待他神功大成之前,凌子岺一定不能出事。

    他之所以跟着安王,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解救之法。

    顾北煦暂时不会有危险,可营救凌子岺的这件事更棘手。

    试问天底下,做臣子的有哪个不要命啦!敢跟皇帝抢人?

    凌子岺生命不会有危险,否则皇帝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将人弄回京城。最多不过是将人关起来,或者……

    魔煞星那个专要人命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吃亏的主儿。

    唯一令安星喆担心的,就是巫医所说,凌子岺身上的经脉反噬,那可是个疼起来非死即伤的东西。

    经过药浴,针灸(虽然离既定疗程少了几日),接下来就剩最后一步,每日睡前服食丹药排解余毒。

    可是凌子岺此刻远在京城,巫医就是将丹药制作出来,人也够不着吃啊!

    皇城里那些太医井底之蛙,恐怕连半边月毒蝎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皇帝这么不管不顾的将人掳走,可苦了经脉反噬柔弱不能自理的王妃啦!

    思来想去,安星喆还是决定先给皇帝上一份折子。

    客套话免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师姐的经脉反噬只有南疆的巫医能解,只要皇帝同意,禹城安王府立即安排巫医进宫。

    虽然这么说会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但谁让安王和镇北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跳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呢?同是兄弟,就算将来有罪罚,也是各担一半。

    八百里加急,安王府的折子递进了皇宫,呈送到了皇帝御驾前。

    顾赫言正在为凌子岺的伤病发愁,自从那日两人吵得不欢而散之后,凌子岺将自己关在奉天殿里,独自熬刑一般对抗经脉反噬的煎熬,不让任何人靠近。

    好几次,顾赫言都趁着凌子岺痛得意识混沌偷偷进殿,将瑟瑟发抖遍体生寒的人捞在怀里,运功给她续着真气,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直到完全失了神志的人慢慢平静下来。

    累极倦极的人沉沉睡去,如小猫一样柔顺的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乖巧极了。顾赫言紧紧咬着牙,他宁可替她疼,也不想看着她受苦。

    青梅竹马成年之后,顾赫言再没机会这么近距离看过凌子岺的睡颜,他像痴了一样指腹仔细描摹她精致的五官,朝思暮想的师姐毫无知觉的靠在他怀里,指尖停留在两片颜色偏淡却柔软温润的嘴唇上。

    顾赫言心里一悸。

    黎明时分,顾赫言不得不恋恋不舍松开师姐紧致温润的腰肢。他掀开衾被一角,蹑手蹑脚的下榻,将一切都伪装成他从没来过的样子。

    师姐还在生气,这些年到底是怨恨了他的无情。

    顾赫言想: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等到师姐重新接纳他,就像两人小时候,师娘所期盼的那般在一起。

    安王的折子递的及时,顾赫言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下旨宣南疆巫医进京。

第184章 后宫男宠?

    耍小脾气,嗜睡,能动手绝不吵吵……

    入宫短短几日,皇帝就将师姐的小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

    凌子岺霸占了奉天殿主殿,而身为一国之君王,顾赫言被迫赶去了偏殿办公就寝。

    老侍从每每抱着奏折从主殿门口路过,总是忍不住往里飘一眼,然后再摇头默默走远。

    皇帝将凌子岺弄进宫里的事瞒的紧,前朝无人得知,后宫却炸开了锅。

    各宫的妃嫔主子是削尖了脑袋想往奉天殿挤,都想看看这个皇帝的新宠到底是何方妖孽?最后小道消息得知,那妖孽是个男的?

    各宫妃嫔顿时恶寒!

    从去年冬天除夕晚宴至今,皇帝已经有大半年没踏进后宫了。这一年,后宫发生了两件大事,废黜皇后,太子下狱。

    皇后下台后,皇帝提拔了两广总督的女儿廖淑妃代理主持后宫事宜。

    宫里的女人向来识人眼色,懂得见风使舵。如今皇帝新鲜得了男宠,个个心里再气愤面上却又不能显出来了。

    各类补品流水一样送进奉天殿,每日早中晚太医排着队的去请脉,整个奉天殿侍卫加强了不止一倍宫禁。

    于是,各宫娘娘心里犯了嘀咕:原来是个病秧子。

    世道:采阴补阳,延年益寿;可……采阳补阳就……

    女人天生同情心就旺盛,这么一来,就都开始慢慢可怜起那个男宠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姿色糟了如此大难。

    而身为男宠的凌子岺,此刻正穿着白色里衣抱着衾被趴在龙榻上呼呼大睡。

    时至由秋入冬,寒风渐起。

    凌子岺这些年修习禁术早早地将自己的身体透支,再加上内伤外伤不断,就是铁打的人也有些伤了底子,况且她身上还有毒蝎蛊和半边月两种天下剧毒。

    强撑了半辈子,终于撑不住了。在入宫的第二日,就断断续续发起了低烧。

    其实算不上什么大病,就是浑身倦乏的提不起精神,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即便盖了两床衾被也没用。

    顾赫言白天忙朝堂的事,夜里还要照顾内伤发作的凌子岺,滋补养元的汤药一顿不落的喂进去,可病中的人依旧不见好转。

    病的久了,精神总是不济,凌子岺懒得理顾赫言,只每日吃饭的时候醒来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

    自从凌子岺睡得昏沉时起来倒水喝,迷迷糊糊撞了椅子角腿上淤青了以后,顾赫言就命人将奉天殿里所有有棱角的地方都磨圆,再包上柔软的棉花垫着。

    凌子岺无语:啥时候她也这么娇贵了?

    这下,算是阖宫皆知,皇帝陛下养了个琉璃易碎,美人灯一样的人。

    安星喆安排的巫医很快就到达了京都,顾赫言没让他直接见凌子岺,而是下旨安排到了太医院。

    凌子岺在当晚服用了巫医的药丸后,子时的经脉反噬没有发作,竟安稳地睡到天亮。

    顾赫言又开心又烦恼,开心的是师姐的病痛终于得到控制,不用再每夜饱受折磨。烦恼的是--他再也不能趁师姐反噬发作意识昏沉时,搂着人陪伴到天明了。

    师姐的武功太高,他连她一个衣角都碰不到。

    顾赫言心中郁结,却也无奈,只能好声好气的端着补品,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喊着“师姐”的名字。

    凌子岺看他一眼:“闭嘴。”

    午夜梦回,凌子岺也曾扪心自问,可曾欢喜,却终究无言以对。

    她盼着王爷来救她,又怕王爷来救她;

    她清楚顾赫言的脾气秉性,知他这次动了真格,王爷若真来,恐怕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从前冷心冷情狠戾毒辣的杀手首领,一辈子只为了一个人活着的凌子岺,到了今时今日,竟算计着要逃离这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凌子岺不知如何面对这迟来的帝君温柔,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赫言什么都不问,仿佛这两年凌子岺嫁人生子,与大渊皇叔的过往种种全然都不在意。只一心扮演着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情郎,寸步不离百般呵护自己的心上人。

    只有凌子岺知道,他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十几年倥偬岁月,足够凌子岺想通很多事情。至于当初为什么那么执念顾赫言,或许是她这一生得到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他给的,又或许是黑暗里的人呆久了,会特别向往光明。

    她真的,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

    以前来皇宫奉天殿,都是隐遁身形踏月而来,除了汇报任务,顾赫言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更别说光明正大坐下来两人吃茶聊天了。

    而现在,顾赫言却魔怔了一样,只要有空,就时时到凌子岺面前来刷存在,博关注。

    以前,凌子岺的身份特殊,宫里除了影卫,无人知她存在过。

    现在,恐怕太医院,侍卫处,整个后宫管吃穿用度的,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顾赫言不避人,更不避她,整日“师姐”这,“师姐”那的叫个不停。

    不久,后宫又有小道消息传出,皇上在奉天殿里养着的是他药王谷的师姐。

    男宠变师姐……

    后宫的妃嫔娘娘又开始咬牙切齿:一个人老珠黄的婆娘有什么好的。

    是的,在她们眼里,依然二十八的凌子岺已经无法跟青葱嫩芽的及笄佳人相提并论。以色侍人,色而衰迟……

    于是,凌子岺还没出过奉天殿一步,关于的她的各种传言就满天飞。有说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死缠烂打非赖在皇宫的;也有说她是妖狐化身,专门魅惑皇上来的;更有甚着编造她的身世来历,说她是邻国派来的奸细……

    一时间,后宫不宁,此事就沸沸扬扬传到了前朝。

    然后就有些爱管闲事,自我标榜清正廉洁的谏官将此事摆到皇帝面前去讨论,还大有一副“武死战,文死谏”的架势。

    顾赫言坐镇皇位多年,早就凭借手段将朝堂内外治理的上下臣服,有不服的,喜欢跟他唱反调的,藏着小心思的,这些年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

    皇帝最恨后宫干政,自然也更讨厌前朝的官员管他的私事,他喜欢谁,宠爱谁,是他自己的自由。

    于是,当堂发落了一些人,这件事就再无人敢提。

    师姐就师姐,皇帝顾念着儿时的情分,抬进后宫做妃嫔也不是什么大事。奉天殿就奉天殿,不过是一个房子而已,皇帝高兴给谁住就给谁住。

    大臣们很快想通,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个师姐的存在。只是不知道,等他们得知师姐不单单是师姐,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接受的这么快。

第185章 打伤皇帝

    连着三日凌子岺身上的经脉反噬再没发作后,她已然猜到,要么是五毒教主要么是王府的巫医,天下能治她这毛病的就这两个人。

    顾赫言也不避讳,直言是安王安排南疆巫医进京为她诊治的。并在不久之后,就宣召南疆巫医进了奉天殿,与凌子岺见面。

    巫医赴京前,安星喆就告诫过他,无论如何不能将镇北王中蛊之事泄露出去,就是王妃也不能说。

    凌子岺看完安星喆那只花孔雀写给她的信,气的咬牙,手上凝聚起内力将信纸震了个粉碎。

    那厮居然半个字不提顾北煦,只叫她在京城好好玩,走的时候给他带京城一品红的美酒回去。

    哼!一品红没有!一丈红要不要?

    巫医给凌子岺搭了脉,老生常谈,嘱咐她治疗期间尽量不要用内力。虽然也知道,王妃的脾气,说了等于白说。

    然后,凌子岺问了他一些禹城最近的情况,关于她师弟的,徒弟的,却独独没有问王爷。

    倒是巫医,事无巨细将他知道的一一道来。末了还是加了一句,道王爷军务繁忙,王妃自行保重。

    听听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

    呵……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巫医走后,凌子岺躺在榻上,乱七八糟的不知思量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的沉睡过去。

    半夜,她被几声轻缓的脚步声惊醒,翻了个身,借着月光懒洋洋的睁开眼,冷飕飕地开了口,哼道:“滚!”

    顾赫言僵住。

    天底下,敢骂皇帝的恐怕就只有凌子岺一个人了。

    顾赫言见她醒了,眼睛一亮立即几步奔上前,俯下身放柔了声音:“师姐,你醒了?”

    凌子岺眼底漫上几分冷意,手指不知不觉续了力抓住身下的衾被,眯着眼望他:“皇上是来趁人之危的?”

    顾赫言丝毫不惧凌子岺的威胁,反而靠的更近,轻声问道:“师姐晚上没用膳,这会儿饿不饿,小厨房备着宵夜呢!我也没吃,师姐能不能陪我……”

    “顾赫言!”凌子岺打断他,撑着手肘从榻上坐起来:“你还缺人伺候啊?”皇帝一句话,等着伺候他吃饭的人能排出永安城去。

    若是被奚落几句能让她回心转意,那顾赫言还是愿意放下这点脸面的。

    “师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才满意?”顾赫言顺着动作抓住凌子岺衾被里的手,深邃如刻的棱角衬的眼珠越发幽暗。

    凌子岺忍不住躲闪了下,立刻被更大力的攥紧,她蹙起眉尖,只听顾赫言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接着说道:“师姐,我以后叫你岺岺,成吗?”

    凌子岺立刻觉得,顾赫言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果然……

    “岺岺,我是这么想的,明早就传旨后宫,先晋贵妃位,等过一段时间,你的寝宫修好了,再册立皇后,如何?”

    见凌子岺呆呆的不说话,顾赫言皱皱眉,又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放心,等你位掌中宫,我一定不去别的妃嫔宫里,只守着你,这样可以吗?”

    凌子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想,顾赫言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以前见她都是公事公办的疏远,怎么现在成了不死不休的纠缠了……

    她心里暗叹一口气,这算……孽缘吗?

    “师姐,你也知道,前朝后宫牵连甚广,我在这个位子上有很多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像这些日子这样,满心盼着想着一个人,师姐……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顾赫言话说的深情,眼神幽暗起来,手上也没闲着,竟摸索着去剥凌子岺身上的里衣。一股子龙涎香的温热气息贴近过来。

    凌子岺回过神来,刚想挣动,却被顾赫言先发制人拽着手腕将她按在床榻上,呼吸紊乱,目光十分放肆地锁紧了她。

    凌子岺几乎木住,在顾赫言低头亲下来的时候不由咬着唇扭头错开,那吻便落在她的半边脸颊。

    顾赫言眼神迷惘一瞬,失而复得的渴望带着疯魔在胸口叫嚣,身下的人分明生的极美,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被他亲了一下,又立刻脆弱的泛起红来。

    简直是……勾起一个男人催折征服的欲望,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情不自禁的又俯身想再亲方泽。

    凌子岺忍无可忍,手上青筋暴起,一掌将顾赫言从身上掀翻下去。

    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年轻的君王如梦初醒。

    这一下子着实力气不小,七成内力实打实打在他身上,顾赫言眼前发黑,努力撑了半天才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寝殿里一片寂静,凌子岺眯起眼睛,流露出一股阴森的杀气,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一丝冷笑:“顾赫言,我现在要是杀了你,你猜,明天谁来当这个皇帝?”

    顾赫言从没见过凌子岺这样的眼神,那一瞬间,他感觉入坠冰窟,天旋地转。

    终究还是迟了……

    凌子岺看着面白如纸的顾赫言失魂落魄的离开,神思恍惚又觉得方才像是一场梦,空气中的龙涎香犹在,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无措地看了看。

    她刚才……竟打伤了他。

    用这只手,这身曾经用来保护他的武功,今日却……打伤了他。

    凌子岺紧扣着身上的衾被,委屈地红了眼眶。

    顾北煦!你个乌龟王八蛋!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

    ……

    第二日,顾赫言没来。

    第三日,顾赫言没来。

    又过了一日,顾赫言依旧没来。

    凌子岺愈发放不下心来,吃过晚膳后,想去偏殿看看他,结果却被伺候的侍从告知,皇上在议明殿召见内阁学士和几位外臣,还未回来。

    原来是在忙政事。

    凌子岺面上终于有了一点轻松的笑意,她转身往回走,绕过回廊的时候,看见两个侍从走在前面,一人端着茶盘,一人抱着衾被。

    一个侍从问:“皇上还在咳嗽吗?”

    另一个侍从点点头:“不肯吃药,夜里咳得最厉害。”

    显然,两个说小话的侍从并没发现身后跟着的一抹暗色身影。

    又听那侍从小声说:“皇上这几日睡不好,咱们做事多加点小心。”

    另一个侍从也小声附和:“谁说不是呢!不过,咱们还是先将主殿那位主子伺候好吧,皇上看她可比自个重要,这蜀锦的衾被刚从织造司出来,头一份就送到了这儿……”

第186章 大梦一场(1)初见

    顾北煦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雅鲁大峡谷。

    不知过去了多久,顾北煦被剧烈的头疼从漫长又黑暗的梦境中醒来,五感恢复的刹那,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整个人懵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如春,可漫天飞舞的落叶告诉他,此时已实至深秋。

    “我这是在哪儿……”

    他就这么仰躺在一片风声萧瑟的树林里,周围出了树叶沙沙之外,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饶是尸山血海面前都不改神色的顾北煦不由愣了又楞,他坐起身对着前面密密匝匝的树林怔住。

    他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好像中了毒,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坠。他拼着最后的气力飞到安星喆旁边,然后就眼皮发沉失去了知觉。

    怎么再张开眼睛就从雅鲁大峡谷到了一片树林,而且这树林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离他们的军营驻地并不远,是兵士们平时用来狩猎的地方。

    顾北煦满腹疑惑,老安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将昏迷中毒的他单独丢在野兽出没的野林子里。

    难道是做梦?

    顾北煦闭目凝神,内力运转自如,没有中毒或中蛊的迹象,五感正常,手上流出的血是红色的,有痛觉。

    不是做梦。

    既如此,还是先回军营问问老安,究竟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顾北煦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辨别了一下方向,抬腿便朝军营方向而去。

    只是还未走多远,就听见树林深处远远传出一阵兵刃相搏,刀剑劈杀的声音。

    嗯?

    顾北煦目光微微一凝,空气中若有似无飘来的血腥味儿绝不是营地兵士操练切磋这么简单,何人如此大胆,敢闯入缘故营地范围。

    他心念电转,朝声音发出的方位追踪而去。只是他身上没带佩剑,腰上只别着一把素白折扇,所幸扇骨是玄铁所制,亦可作为防身武器。

    行了两里,便看见地上趴着一具身材魁梧的男尸。观服饰着装不伦不类,既不像渊国人又不像南疆人,倒有些江湖流派的浪客独行侠之类。

    等顾北煦走近,蹲下身来仔细勘查,才发现尸体背上被利剑刺穿,但却不是致命伤。待他伸手翻过尸体,才豁然明白,原来这人竟是被人捏断颈骨而死。

    顾北煦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笑这世上竟然有跟岺儿一样的武林高手也喜欢捏人脖子。这种不屑任何兵器,只以绝对的武力镇压,足以震慑对方的心理防线。

    然而,还没等顾北煦收敛起笑容,眼神不经意的落在不远处的一物上,那笑容便一顿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柄沾染血迹的软剑,在鹰咀谷山下的客栈里,被凌子岺丢弃过的,前主人是五毒教四大金刚毒蛇随身兵器---毒蛇剑。

    岺儿丢了软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北煦仔细看了看那软剑,又回头看了看那一动不动的男尸,心中疑惑不已。左思右索间,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边刀剑未绝的声音。

    这次,他踩了轻功有些迫切,落在那方地面时,眼前所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本应该在禹城王府的凌子岺一身黑衣简装,正手持利剑飞上飞下与两个中年男子打斗正酣,一旁的地上躺着第二具同样魁梧的男尸。

    而那边的凌子岺明显受了内伤,嘴角溢出鲜血,再一个腾空而起掷出袖中的暗器挑飞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后,内力不支落地后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岺儿?!”

    顾北煦不敢怠慢,飞身跃起抽出腰间折扇,运转内力催动折扇朝剩下的那名男子攻击而去。

    凌首领吐血,自觉内息紊乱已是强弩之末。可是接应她的暗卫还没来,她正准备拼死一搏将剩下的最后一个毒蝎杀死。

    却不妨,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什么,然后耳畔刮过一阵疾风,一道月白身影就抢在她前面,与毒蝎对战一处,顷刻间掌风凛冽,带着一股雄浑非常的罡风。

    连日奔波,再加上对付四大金刚,凌首领早就精疲力竭。此刻有人及时出现,她便顺其自然以为是来接应她的暗卫。

    谁知凌子岺还没瞧上几招,就心里一惊,断定这半路杀出来的人绝不是她的属下。

    没有那个属下有如此浑厚刚硬的内力,亦没有那个属下在外执行任务穿一身月白,兵器还是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

    毒蝎身为五毒教四大护法之首,武功路数诡谲浑厚自然在其他三人之上。他奉教主令追杀盗走教中至高武学秘籍《轩辕真经》的人,一路从南疆追至此地。

    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柔弱女子竟身负卓绝武功,接连三大高手折损在她手里,要是今日他不将她活着捉回去,恐怕也无法向教主交代。

    本想趁那女子气竭衰弱一举擒拿,没料到又凭空里冲出来一个帮手,而且这帮手掌风霸道犹如千钧压顶,不留余地说打就打,武功绝不在那女子之下。

    内力悬殊,毒蝎无暇他顾,只得拼力迎战,倒也勉强能与眼前的男人对打几招。可终究……

    三十招过后毒蝎便被狠狠拍在地上,胸闷翻搅,呈时吐血不止。

    “岺儿!”顾北煦收了折扇,直奔凌首领而去,“岺儿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凌首领这时才看清,救她的人居然是---镇北王顾北煦。

    暗卫影卫的探子掌握朝堂江湖的大半数密辛,凌首领是见过镇北王的画像的,却没见过他真人,更没跟他打过交道,缘何对方一上来就对她这般熟络亲昵的称呼。

    更惊悚的是,顾北煦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身为暗杀组织的首领,她的身份,她的踪迹,甚至她的名字,都是绝对的秘密。

    凌首领恍然惊觉,只见镇北王半跪在她旁边,正扣着她的脉门准备探查。她立刻撤手,袖口一抖,三枚银光粼粼的蟾酥针只朝人的面门袭去。

    顾北煦没想到凌子岺会突然对他偷袭,出手狠辣,不留余地。他忙闪的迅速,蟾酥针未伤他分毫却是凌首领的徐晃一招,紧接着便一记掌风迎来。

    正这当,原本被顾北煦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起身都艰难的毒蝎忽然眼露凶光,拼着最后的力气飞身而起,一只倒钩黑蝎风驰电掣朝凌首领极速而来。

第187章 大梦一场(2)要命

    电光火石间,顾北煦看的分明,他若躲开前面的掌风,那只黑蝎势必会伤了凌子岺;可若不躲……

    凌首领自然也瞧见了垂死挣扎的毒蝎最后致命的一击。

    蟾酥针再射出直直而去,毒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见毒蝎已死,凌子岺彻底安全了,顾北煦才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一下子瘫倒在凌子岺怀里。

    凌首领一僵,登时石化。

    镇北王本人比画像里的更丰神俊朗,传闻此人骁勇善战,城府极深,最重要的是手握渊国七成以上军权,是顾赫言的亲皇叔。

    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凌首领是不愿与此人有任何瓜葛。

    秋风起,人声至。

    十几名暗卫来的悄无声息,他们半跪在凌首领身边,领头的一人在低低地跟首领禀告:“首领,我们来时看见了安王带领士兵在林外狩猎。”

    安王?

    安星喆。

    凌首领不愿与朝廷部队碰上,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瞧了眼中了毒蝎蛊昏迷过去的镇北王,吩咐属下将他带上,速撤回边城分舵处。

    至此,等安王带着兵卫到这处树林狩猎时,就完美的和魔煞星的第一次邂逅初见,被镇北王截胡了。

    安王命人搜查了四具男尸,没什么特殊发现,就命人就地掩埋。然而,等兵卫将几样兵器呈送到他面前时,他先是看上了一柄毒蛇软剑,然后视线落在那把染血的素白折扇上。

    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有些眼熟,再瞥见扇骨上小小的一个篆刻字“安”,心里陡然一惊,冷汗冒出来了。

    这……

    这不是他送给阿煦的折扇吗?

    可刚才他出来时,阿煦还在军营好好待着呢!怎么就赶到他前头来到这片林子,杀了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还把武器丢了?

    他人呢?

    安王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拿了折扇拽着缰绳策马往回赶,他要去确认一下阿煦到底在不在军营。

    ……

    顾北煦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养尊处优快三十年的镇北王爷,大渊皇叔,还是头一回被如此新奇的手法叫醒,忍不住张开眼皮,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奴……

    这是哪?

    他怎么在刑牢里醒来?

    四周空荡荡,头顶有天窗,除了冰冷的刑具就是弥漫的血腥,除了刑牢他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名字能形容此地。

    可……军营的刑牢不长这样,不对,军营谁敢这么对他!

    顾北煦试着运了运内力,武功还在,就是身上的七处大穴好像被钉了什么,真气游走十分滞涩。

    岺儿?

    他昏迷前分明看见了凌子岺,他好像挡住了那只倒钩黑蝎,后来就不知道了。

    怎么一醒来就变成这样?

    凌子岺……呃?岺儿呢?

    而此时,暗牢的角落还静立着一个人,就是心狠手辣专要认命的凌首领。她特意收敛了周身气息,一动不动的盯着苏醒过来的镇北王……

    不,此人不是镇北王。

    在这个男人中蛊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凌首领早派人去了军营腹地探查,属下便看见真正的镇北王和安王正在军营操练兵士。

    凌首领不相信天下间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易容术可以。故而她便理所当然认为军营里那个镇北王是真的,而她带回来的这个中了毒蝎蛊的王爷是假扮的。

    否则怎么解释,此人一见面就喊她的名字,还叫的那般亲昵。

    而凌首领,从未见过镇北王真人。

    她知道此人武功高强,便趁他昏迷用银针封了他的七窍穴,此举一个是限制他的武力值,一个是延缓毒蝎蛊的发作。

    虽然她是药王谷的首席大弟子,但依然对毒蝎蛊这种邪门又剧毒的东西手足无措,她现在不求此人能活命,只想问出他的真实身份。

    除了她的名字,此人还知道暗卫多少事情?为什么在南疆出现?这次任务她连菘蓝白芨都瞒着,此人又是为何恰巧出现?

    不论有没有威胁到整个药王谷或者顾赫言,她都没准备让此人活着离开。

    有人往墙壁上的烛台里添了火油,整个刑房开始慢慢亮堂起来。

    顾北煦眯了眯眼睛,刑牢角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凌子岺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通体玄黑色男装长衫,收腰窄袖,掌宽的墨色腰封以银线勾勒玉扣,勾勒出美人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

    长衫外一件暗红立领大氅将人严严拢着,齐腰如瀑的墨发尽数束起,周身上下都透着清冷肃杀之气。

    顾北煦不由愣怔,他狐疑地皱起眉,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岺儿?”

    下一刻,一只冰冷纤薄的手指握住了顾北煦的脖子,将他生生地按在身后的石壁上。

    顾北煦在凌子岺动手的那一刻就撤去了内力护体,他怕伤到她。然而眼前的美人却不管那么多,手上往斜下方一用力,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剧烈的疼痛从肋下传来,凌子岺下了狠手,疼的他五脏六腑都火辣辣颤巍起来。

    “岺……岺儿,”顾北煦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他的周身大穴被禁锢住,连运功调息都做不到,只咬着牙艰难道:“你……你怎么了?”

    凌首领见顾北煦咳出血,嘴角微微的上扬,满意地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一双冰冷柔软的素手去摸他的面颊边缘。

    微凉的手指与他的肌肤摩挲着,摸得很细致,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喃喃。顾北煦的眼神慢慢幽暗下去。

    他不知道凌子岺怎么了,同他玩游戏也不该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半响,没摸到人皮面具的凌首领悻悻收了手,幽叹一声:“你这易容术还真是刁钻,连我都看不出来破绽……”

    顾北煦费力撑起半边身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知道岺儿肯定是怨他不守信诺,说好的一月之期回禹城,自己食言惹恼她,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咳……岺……岺儿,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我……我好疼,你帮夫君看看……肋骨是不是断了……”

    顾北煦话音未落,面前的美人就捏住了他的脖颈,手指慢慢收紧,阴恻恻地嘲笑道:“你是谁的夫君?哼!胆子倒是挺大。”

    顾北煦被掐的喘不上气来,“岺……儿……岺……”

第188章 大梦一场(3)嘉和七年

    凌首领在最后一刻松了手,瞥了一眼失去意识昏迷的男人,缓缓站起身。

    刑牢外的属下立即上前递上一块干净手帕,凌首领接过擦了擦手指,“留口气别弄死了,等他招供了第一时间禀报我。”

    “是,首领。”身后的人低低应道。

    等自家首领一离开刑牢,那名属下立即招呼来两名同伴,娴熟有度手脚麻利地将地上昏迷过去的顾北煦双手绑缚,吊了起来。

    此后的连续几天里,顾北煦身为一个王爷算是见识了暗卫折磨人的颇多手段,以身饲虎都是幸运的。原来岺儿统领的暗卫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东西。

    一开始,那暗卫还会审问他几句。“叫什么?”“从哪儿来?”“做什么的?”

    顾北煦想不通。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他的身份他的一切,他们的首领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顾北煦浑身疼的厉害,除了皮肉上各处的血淋淋的刑伤,还有经脉寸寸侵蚀切割的钻心剧痛,他不知道这噬心蚀骨的疼痛是为何?

    顾北煦一声不吭地忍着,死命的咬着牙,清晰地感受着如同淬火的鞭子在他身上撕开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意识昏沉时,顾北煦又忍不住伤心:终究是他一片真情错付,岺儿还是那个杀手首领,这一切的一切,自己不过是她万千任务的其中一个而已。

    可是意识清醒时,他又本能地摇头,他不相信岺儿会这么对他,他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的虚假。两年的朝夕相伴,他们还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他不肯相信,凌子岺为了顾赫言,真的要帮皇帝杀了他。

    浑浑噩噩间,顾北煦又自艾自怜,他太疼了,实在……太疼了。要是岺儿真想要他的命,何必这般费事折磨他,直接捅他一刀岂不是更干脆。

    “怎么还是不肯交代吗?”时隔三日,凌首领忙完外面的事儿,回到据点的刑牢,也瞧见了似血葫芦一般吊挂在梁上的男人。

    她从南疆办完事抽空去了一次渊国驻地军营,近距离地见到了军营里的镇北王,对方警惕性很高,她一靠近主账营地两人就交手打了起来。

    两人长得确实模样一致,身材一致,连武功路数都一致。要真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两人身上的气质有些许差异。

    军营里的镇北王一副威煞八方,杀伐狠戾的王者之气;而她在树林遇到的镇北王就……一向歃血阎罗的凌首领实在受不了被一个陌生男人那般亲昵地喊着。

    “属下无能。”执刑罚的人收了鞭子。

    凌首领冷笑,瞧了眼男人身上的伤:不是你们无能,是他骨头太硬了。

    顾北煦吐出一口血,含糊道:“岺儿……”声音嘶哑,只有一丝气息微微吊着。

    身高受限,凌首领听不清那男人说了什么。惨淡幽暗烛光下,那男人嘴角挂着猩红血迹,与白玉一般的脸相得映彰,在四目相接时一双丝丝血红的痛楚眼眸便忽然间柔和下来。

    凌首领不由愣住。

    “岺儿……疼……”

    这回,凌首领是听清楚了,她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在跟她撒娇。这……这人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

    顾北煦被放了下来,浑身发着抖瘫在铺满干草的地上。被整整吊了三天的手腕几乎脱臼,就在他刚想缓口气的时候,丹田一阵阴寒之气迅速顺着血脉而走,经脉突然尖锐地疼起来。

    他疼的牙关紧咬,汗如雨下,蜷缩成一团抵住胸口,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冷汗浸透身上的伤口,混着血黏在一起,刺痛发烫。脆弱的经脉如利刃千刀万剐,纵使疼的撕心裂肺,顾北煦也舍不得晕过去,他怕他再一睁眼,岺儿就又不见了。

    下一刻,凌首领捉住了他的手腕,皱眉探脉。

    “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帮你治疗这毒蝎蛊,不让你再煎熬这非人的痛苦?”凌首领捏起男人的下巴,露出一丝冷笑:“不说?也没关系,毒蝎已经死了,天下再没人能解这毒蝎蛊。你可以慢慢熬着,熬到筋脉寸断,五感尽失……”

    顾北煦眼前一阵阵发黑,经脉叫嚣的疼痛让他断断续续有些失聪,他听不清岺儿跟他说了什么,只模糊看的她薄唇一张一合,“毒蝎蛊”三个字就猝然进入他的耳中。

    毒蝎蛊?

    毒蝎死了。

    自己莫名其妙的醒来,狩猎的树林,毒蝎?四个人?

    毒蛇软剑?五毒教四大护法?凌……

    这一切,似乎有什么联系!

    不对劲!

    从他醒来遇见岺儿,到刑牢满身狼狈现在,岺儿对他是下了死手的。

    岺儿是认真的,岺儿想杀他。

    “岺儿……现在是……哪一年?嘉和几年?”顾北煦不明白,自然想问个明白。

    果然是个疯癫的,凌首领眼中嘲讽更甚,冷然道:“嘉和七年。”

    七年。

    嘉和七年。

    顾北煦突然笑了,笑的嘴角扯疼。

    太匪夷所思了,他居然从嘉和十二年来到了嘉和七年。

    恍惚间,他记起,安星喆曾跟他说过的话:第一次遇见魔煞星是他狩猎的时候,魔煞星一人对战五毒教四大金刚,魔煞星中了毒蝎蛊被安王所搭救……

    天下间竟有这等穿越时间的玄术?

    这么一想,就能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了。

    这个时候的岺儿还不认识他,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他贸然出现在她面前,还唤着她的名字,难怪她会把他当做……

    可……他明明记得岺儿的情报部门有他的生平画像的,认出了他是镇北王,怎么如此不顾忌他皇亲宗族的身份,就这般不留余地……

    还有,未来的他出现了,那这个时间的他呢?

    他来了五年前,那那个五年后的岺儿呢?

    他是死了吗?死在五年后的雅鲁大峡谷。难道是上天垂怜他,让他重生一次,与这一世的凌子岺再续前缘?

    毒蝎蛊,原来这几日疼的他铭心刻骨的是岺儿身上的毒蝎蛊!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他想:岺儿,我终于有机会亲身体会,当年的你经历了什么。

    他笑的一脸满足,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痛到极致,嘴角依旧抿着一丝笑容。

第189章 后宫娘娘太嚣张

    京都皇宫。

    燕雀南飞,是秋。

    凌子岺在奉天殿住了十多天,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左臂伸展时还是带着一丝碎骨似的酸疼。

    顾赫言自那日之后,就一直没露面,后来连偏殿都很少回了,侍卫说皇帝这几日都宿在议明殿。

    他是皇帝,一国君主,每天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哪会真的有空天天盯着她这个不识好歹的人。

    凌子岺瞧着手边沸腾的水咕噜咕噜的顶开壶盖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闻了闻味道,转手又泼了。

    无聊!

    深宫寂寞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后宫那些女人的,没想到了今时今日,凌子岺也有了些感慨。

    从前最想来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方囚笼。

    顾赫言固然没有明着囚禁凌子岺,但奉天殿外层层守卫,宫门恢复的八道宫禁,还是让她望而却步。

    虽然以她的武功修为,逃出去也不算什么顶天的难事。但她偏偏不愿意,不愿将这座他生活的宫殿染上寸土寸血。

    于是,她便老老实实在宫里养伤,等伤养好了,她就逛起了这座恢弘的建筑庭院。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观一下皇宫的。

    说来也是讽刺,她在镇北王府生活了两年也没逛过府里的全貌。如今倒是……

    时移世易,岁月如流水……

    顾赫言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远远地就瞧见了那抹水蓝。

    这么多年,师姐她还是喜欢穿男装。

    没有繁琐的罗裙,没有华丽的珠翠,有时青衫,有时白袍,师姐明明生的极美,却穿的简素至极。

    顾赫言不由想起,那日霞栖山断崖翩若仙姿的白衣蝶影,那么脆弱,那般绝美,他该早将人接到身边的。

    他定定地望着一而再再而三的疏远拒接他的师姐,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怎么就说变……就变了呢!

    是不愿入宫,还是厌恶自己!

    凌子岺看似百无聊赖的逛着园子,实则内心反复思量一件事情。

    顾北煦怎么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难道有人抓了他的王妃,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还是说,他完全相信凌子岺的能力,知道她自己能逃回去?

    可是,老安好歹还有封信,不像他,怎么全然每个交代?

    难道是,出征南疆出事了?伤了?

    不可能!

    顾北煦要真是伤了,老安绝不可能没事人似得还跟她信里要酒。

    不会是真的不管她了吧?

    凌子岺想着想着,自己先点了点头,然后又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前段时间她一直养伤,整日低热昏沉的没精神。现在既然好了,该找个机会跟顾赫言好好谈谈,他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懂得取舍平衡。

    秋风萧瑟,又是一个冬天快来临。

    凌子岺想起来她上一次离开皇宫的那个冬日清晨,寒风夹杂零星雪花吹过脸颊,她将自己裹在大氅里,避开早朝的官员,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今,她居然也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皇宫里,沐浴着阳光,优哉地闲逛。

    真的好像一场大梦啊!

    一只蝴蝶振翅飞到凌子岺面前,在她眼前打着旋儿的飞上飞下,将她从思绪里拽出来,她伸手想去抚一抚那蝴蝶。

    小家伙,居然也不怕人,就这么拍拍翅膀停在了凌子岺的指尖上。

    蝴蝶美则美矣,可惜只有七天的寿命。

    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风一吹,蝴蝶振振翅膀就飞走了。

    凌子岺突然来了孩子心性,她想留住这只蝴蝶,冬天快来了,死在外面不是很惨吗?

    这么想着,她就真的伸手去够,迈步去追。

    “何人大胆,敢冲撞我家娘娘!”一个陌生尖厉的女声突兀响起,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凌子岺望着蝴蝶高空飞走,不悦的皱了皱眉。

    “你是什么人!见了我家娘娘为何不跪?”牙尖嘴利,用鼻孔看人的丫鬟朝凌子岺颐指气使嚷道。

    凌子岺瞥了一眼小丫头身后的女主子以及其身后一堆列阵伺候的宫女,呵,穿的花红柳绿的,香粉扑面隔老远都能呛死人,排场倒是挺足。

    一群庸脂俗粉,看来顾赫言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凌子岺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又不愿惹麻烦,便敷衍的微微一颔首,径直越过她们离开。

    “放肆!”两个微胖的宫女伸直了手臂,拦住凌子岺的去路,“你是个什么东西!见了丽妃娘娘这般轻漫造次,是不想活了吗?”

    丽妃娘娘?

    凌子岺微微低下头,翘起的嘴角轻轻抿着。

    遥遥宫墙之上,居高临下将御花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站在皇帝身后的老侍从着急的开口:“皇上,凌姑娘初来乍到,恐怕在丽妃娘娘面前失了礼数,请皇上还是去救救凌姑娘吧。”

    顾赫言轻笑一声,声线低沉道:“丽妃的母家是礼部尚书佟简阁,为人最是老古板,讲规矩,怎么教育的女儿这般跋扈的很?”

    老侍从道:“老来得女,自然娇惯了些。”

    顾赫言笑了笑,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淡淡道:“巧了,我这师姐当年也是被师娘娇惯的从不吃亏。咱们且先看着,有人要倒霉了……”

    老侍从默默闭起了嘴巴。

    自从蒯相国辞官归故,皇后落了势。后宫的风向标也瞬息万变,丽妃在后宫仗着其母家在朝廷位高权重,张扬跋扈,随意打骂婢女奴才,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有时甚至连协理后宫的淑贵妃都忍气吞声忌惮她几分。

    凌姑娘只是皇上的师姐,才大病初愈的身子如同弱柳扶风,这要是被丽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教训了,奉天殿恐怕又得请太医了。

    老侍从替凌姑娘担着心,紧张的衣袖下的手都攥了起来。他是这两年才开始伺候皇帝的,自然没见过凌子岺,也不知道她在御前的真实身份。

    而以前在顾赫言身边伺候的人,尤其是值夜的,很多人都失踪了。皇帝不追查,自然也就无人敢问。

    偌大的皇宫,人人都明白,失踪意味着什么!

第190章 镇北王妃不好惹

    凌子岺是手下留了情面的。

    毕竟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不是看在顾赫言的面子上,又岂是掰断她们的手腕这么简单。

    女人们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哀嚎声招来了皇宫的侍卫,他们不认识凌子岺,自然便以为眼前的年轻男子是刺客,亮了兵器就纷纷冲上去。

    一盏茶不到,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发钗凌乱,妆容狼狈的丽妃朝凌子岺狠厉辞色大声质问:“本宫一定叫皇上将你满门抄斩,诛尔九族!”

    掷地有声!余音绕耳!!

    凌子岺眨了眨秋水含情的桃花眼,施施然走过去,在那女人面前站定,瞧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乃镇北王妃,皇帝的同门师姐,夫君是皇叔,师弟是皇帝。你刚才说,要诛我九族?嗯?”

    闻言,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女人瞬间瘪了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到半日,整个后宫就传遍了。

    镇北王妃是皇帝的师姐。

    镇北王妃会武功。

    丽妃挑衅镇北王妃,被王妃掰断手腕在自己宫里禁足呢!

    简直大快人心!

    顾赫言苦笑不已,他费心隐瞒凌子岺的镇北王妃身份,就这么高调的叫他师姐本人说了出去。而且这是实情,他还无法反驳!

    虽说前朝有皇帝以势压人,强霸臣妻的先例,但那都是快亡国的昏君干的荒唐事,曾经作为君王的顾赫言还一向特别不齿。

    眼下事情到了他身上,他心里又是一番别样滋味。

    顾赫言想:要是皇叔真的肯拿出和离书,那他做这个强霸臣妻的昏君又何妨?

    然,凌子岺可不这么想,就算没有顾北煦,她跟顾赫言也再绝无可能!

    凉叶知秋。

    后宫的女人们都知道镇北王妃在宫里,根本用不着皇帝传召,个个的卯足了劲在皇婶面前表现,谁要是能攀上镇北王这棵大树,那以后可就……

    况且镇北王妃还是皇帝的师姐,谁不巴结不是傻子吗?

    金银玉器,珠钗翡翠,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流水席一样送进奉天殿。连顾赫言都不由感慨,他的妃子什么时候这么有钱的?

    凌子岺觉得自己来一趟皇宫,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所有的礼物,凌子岺都照单全收,然后跟顾赫言要了辆马车,前前后后装满了几口大箱子,吩咐影卫一路护送,给她送到边境禹城去。

    过了几日,安星喆给凌子岺来信,直言不讳的提出想要谁谁谁的字画,谁谁谁的古董,谁谁谁的收藏……还威胁凌子岺,没有这些东西就别回来了。

    我靠!

    凌子岺想骂街!

    但老安难得跟她张一回嘴,凌子岺也不好拒绝。于是,凌子岺就联合后宫那帮整天无所事事的女人,按照信上的物品名单开始搜罗。

    等东西搜罗的差不多了,前朝后宫人仰马翻,连宫里的藏宝阁也不能幸免于难。唉!这事真不怪凌子岺,谁让堂堂安王眼光高,要的东西刁钻呢!

    备齐了东西,又装了满满一大车,还是影卫护送去禹城。没办法,影卫武功高平时也不忙,权当几回护镖的也不是不可,谁让他们首领在眼前呢!

    然后收到东西的安星喆又来信,又点名要……

    如此反复几次,把凌子岺累得够呛!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老安对皇宫的东西如数家珍,这么清楚呢!那要是他下次写信要宫里的女人,这事还……大概……也许……可能……嗯!没问题!

    自己儿子的干爹,说啥也得宠着。

    对!

    这厢凌子岺忙里忙外,顾赫言忍不了了。

    他赶紧派人截胡了安王给凌子岺的信,一看内容,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这是准备将他皇宫搬空的节奏啊!

    凌子岺来找顾赫言要书信,顾赫言当然不敢给了,好话说尽千哄万哄才将书信丢失的事儿圆过去。

    临了,凌子岺甩开袖子,朝顾赫言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气呼呼的往外走。

    被甩脸子的皇帝也不恼,站在原地看着凌子岺离开的背影,竟莫名觉得师姐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当真可爱的紧。

    今日是霜降,早上天气突然冷起来。

    一下朝,顾赫言就匆匆往奉天殿走,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抹窈窕娇俏的身影。

    “她一早上不在屋里,又去哪儿快活去了?”顾赫言脸上怒色未曾消退,朝看守奉天殿的侍卫怒道。

    那侍卫立即跪禀:“回皇上话,镇北王妃昨晚宿在宜贵人处了。”

    好哇!

    往外捯饬宫里东西不说,现在连他的妃嫔都睡上了……

    师姐可真是……

    孰可忍孰不可忍!

    顾赫言愤怒了,一向不喜于色不怒于行的他,低低哼了一声,甩开步子阴沉着脸找罪魁祸首算账去了。

    连通报都不用,顾赫言直接闯进了宜贵人的宜兰苑。

    结果看见院子里的情景更是气的牙根疼。

    他的好师姐凌子岺穿着一身飒爽黑衣,大喇喇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身边至少围了四五个女人,捶腿的,揉肩的,喂水果的,简直比他这个皇帝还会享受。

    妃嫔们见皇帝突然出现,忙起身纷纷行礼。唯有那躺椅上的人,仿佛睡死过去一般,连眼皮都没动。

    顾赫言走过去,忍着气,生硬的咳嗽一声。

    躺椅上的人依旧没动。

    顾赫言捏了捏眉心,妥协地叹了口气:“师姐。”

    围站在一旁的妃嫔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刚才镇北王妃还同她们一起讲话本子来着,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凌子岺!”顾赫言一脚揣在躺椅的椅腿上,他本来就心中恼火忘了控制力度,躺椅大幅度晃动一下竟要翻过去。

    凌子岺也没躲,顺着躺椅侧翻的力道直接摔趴在了地上,引得旁边的宜贵人惊呼一声立即捂住了嘴。

    现在,任在场的谁也看得出来,皇帝在生气了。

    上一次,皇帝在后宫发脾气,皇后就遭了秧。

    这次……

    皇帝不放话,谁都不敢走。

    各位妃嫔只得战战兢兢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龙颜招致祸端。

    凌子岺从地上慢悠悠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垂着眉眼走到皇帝面前,轻声嘟囔一句:“我好歹是你皇婶,给我留点儿面子。”

    顾赫言气噎。

第191章 争执

    顾赫言气的脸色铁青,拂袖转身迈开大步就往外走,凌子岺忙追上去:“师弟,等等我!师弟……”

    出了宜兰苑,顾赫言不理她,脚下不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里堵着什么东西憋得他难受,横冲直撞的找不到发泄口。

    凌子岺缀在后面,提着衣袍下摆亦步亦趋紧紧跟着:“皇上别走那么快嘛!慢点儿……等等师姐……哎……慢点儿……”

    两人脚下都有功夫,自然是苦了在后面遥遥追着的老侍从,他年纪大了,跑两步就呼哧气喘的。

    眼见着皇帝往御花园湖中心的凉亭而去,老侍从也就停下脚步,可不敢上去打扰皇帝与镇北王妃的叙话。

    到了凉亭,顾赫言径直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一手撑在石桌上,喘息粗重。

    凌子岺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站在离顾赫言三步远的地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低低唤了一声:“……阿言?”

    顾赫言表情有一瞬间裂开。

    凌子岺又慢慢挪近半步,笑的人畜无害:“怎么一早这么大火气?朝堂上有人惹你生气啦?谁这么大胆子,是嫌官职太高还是命太长了……”

    顾赫言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盯着凌子岺不说话。

    半响,凌子岺叹了口气,看着顾赫言冒着火星的眸子,将身子向他又靠近了些,瘪着嘴巴微微垂目:“阿言,不会是师姐惹你了吧?你这样不说话看着怪瘆人的,我胆子小,你别吓唬我。”

    顾赫言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冷笑一声,皱着眉上下打量凌子岺:“朕竟不知镇北王妃有如此本事?能让南疆小郡主豁出两国情面,执意撕毁盟约,非要嫁给你的好徒弟,王妃这手段当真是叫朕好生佩服啊!”

    凌子岺一楞,原来是因为这个。

    虽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装作一脸痛惜,故意叹息道:“素闻南疆姑娘敢爱敢恨,认准的人无论多艰难都会一条道走到黑。既然年轻人两情相悦,旁人也不好棒打鸳鸯。左右还没正式下旨,阿言不如就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

    顾赫言直接笑出了声:“师姐要是肯嫁我,我就成全他们。”

    凌子岺挣扎道:“阿言你别说胡话,我现在是你皇婶,住在你皇宫里已经惹出诸多非议了。要不是因为我是你同门师姐,多少算你半个娘家人,才不至于霸占了你的奉天殿让外人最多背后议论咱们师姐弟感情好。两件事情性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哦?”顾赫言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个性质不同?”

    凌子岺道:“刚才说了人家俩是两情相悦,我们算什么,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

    顾赫言皱眉:“我们从前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倘若没有皇叔介入,我们不是早就……”

    “阿言!”凌子岺打断他的话,语气不悦地纠正道:“你也说了是以前!以前的事情都是过去了,现在我不爱你了行不行?是我移情别恋,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凌子岺!”顾赫言一掌拍在石桌上,气的手臂发抖,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这般护着,“你倒是有脸承认啊!镇北王他为什么娶你,你心里没点儿数吗?奉子成婚成为满朝话柄,连你的身份都遮遮掩掩,说什么副将之女,茯菟?皇室族谱连你的名字都没有,一个王妃的虚名就让你为他甘心效力……”连孩子都生了。

    话说到这份上,冷嘲热讽颇有一副撕破脸的节奏!

    凌子岺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勾了勾唇轻飘飘说道:“我怎么没脸承认了?我跟他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三更半夜共赴巫山雨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结为秦晋之好,我光明正大,男未婚女未嫁,我有什么好没脸的?倒是你皇上,我为你倾尽十年,出生入死,你说过一句娶我吗?”

    “你!……”

    在顾赫言猛地站起来怒不可遏举起手挥过来之即,凌子岺率先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抬起头,倔强的盯着顾赫言:“要杀要剐我都认,迪丽郡主和魏沐谦是真心相爱,求皇上成全他们。”

    顾赫言满眼痛意,身形踉跄了一下,猛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喉头的腥甜便返上来呛得他连连闷咳。

    凌子岺心下暗惊,也顾不得跟他吵架,忙伸了手去扶他:“你怎么了?伤还没好?来……坐下,放松放松……我看看。”说完凌子岺就去抓他的腕脉,冷不防却被顾赫言一把甩开,“不用你管!”

    “阿言!”凌子岺微微扬声,看着孩子赌气般的顾赫言弓着腰背呛咳不止,“我错了我错了,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让我看看好好?牵动内伤不是闹着玩的,你……”

    “你也会在乎我有没有内伤?”顾赫言嘴角溢出鲜红,强压着内里翻腾,冷冷笑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咳……咳咳……”

    “是我是我,我的错,我不该打你,”凌子岺忙不迭道歉,旋即又想起什么眉头一蹙,道:“不对!你要是不扒我衣服企图非礼我,我能打你吗?耍流氓你还有理了,真以为自己是皇帝,谁都惯着你似得……”

    顾赫言疼的龇牙咧嘴,抖着手指着凌子岺:“你……”

    凌子岺哼了声:“我说的不对吗?你身边缺女人吗?干嘛非掐着我不放!武功差也就算了,脑子也不清醒点,你打的过我吗?不自量力挨了教训,还敢耍脾气不喝药,你三岁小孩呀!气性这么大,朝堂那群老顽固怎么没把你气死!”

    眼见着顾赫言身形晃了晃,脸色寸寸苍白下去,终于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暗血。凌子岺忙伸手将人捞进手臂里,快速在其胸前大穴敲了两下。

    “好了好了,淤血吐出来就不难受了……”凌子岺一下一下抚着顾赫言的脊背,语气宠溺地哄着。

    顾赫言终于喘匀了这一口气,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凌子岺!你……好大的胆子……”

    凌子岺轻拍着他:“瞎说什么大实话!我什么样儿你打小不就知道嘛!再说,刚才是为了给你治病,你可不许记仇!”

    顾赫言抿唇气的发抖。

    然,师姐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训他:“你说你小时候做事说话挺稳妥一个人,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真不知道要给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救命!顾赫言默默闭上眼睛:他为什么要将她弄进宫里来!

第192章 大梦一场(4)刑伤

    曲终鹤警露华寒,笑浊世,饶伊做梦!

    自从几天前,顾北煦知道自己是从未来时间来到五年前后,再对上岺儿的时候,就愈发沉默起来。

    这种时空逆转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更别说是身为杀手首领的凌子岺了。

    他的沉默不语换来更残暴的虐待。

    鲜血在这间逼仄昏暗的刑室中遍地流淌,每一天每一个时辰他都在死去活来的昏死边缘徘徊,他已经痛至失语,恍惚间觉得,他是不是要痛死了。

    大量失血的后果就是极度畏寒,顾北煦沉浸在恍如隔世的梦境中,胸口微微起伏,艰难而又痛苦地紧抿僵硬发白的唇线。

    重生一世,虽然短暂,但能替她挡下毒蝎蛊,看着她好好的,生机勃勃的活着。

    以命换命,顾北煦想:值了。

    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以为会从此沉睡下去。

    然而,梦醒了。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

    岺儿给他喂了一颗丹药,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太疼了什么都没听见。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给他上药,换衣服,后来他又昏厥了。

    是被毒蝎蛊经脉反噬翻搅的不得不醒来。

    彼时,顾北煦发觉已经身处一辆摇晃前行的马车里,车厢里很宽敞,身下铺着厚厚的毯子,角落里固定着一方小桌,桌上放着茶盏。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裹着一层层白纱,在毒蝎蛊蚀髓断脉的痛楚挣扎中,外伤又齐齐崩开,不多时就将白纱染成鲜红。

    半响。

    马车停止。

    一道身影进入车厢,一把将伏在毯子上整个抖的厉害的人捞了起来,一只手掌抵在顾北煦的后心给他渡着绵延内力,帮他慢慢驱散四肢百骸如刀剐的疼痛。

    顾北煦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就这么靠着面冷阴沉的凌首领,她身上没有冷香的味道,只有赶路潮湿的尘土味儿。

    “岺……岺儿……爱你……咳……咳咳……”顾北煦每咳一下都觉得带动胸腔震疼,他不知道岺儿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怕他再不说会来不及。

    抵在他后心的手掌一抖,差点泄了真气。凌首领低头冷冷看了臂弯里的男人一眼,骂道:“果然是个疯子!”

    眼前的男人受尽了酷刑折磨,濒临死境也没吐出半句有用的话,只是这双眼睛里的坚定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凌首领得出结论:这人要么是个以身殉职的奸细,要么就是个疯子。

    当然,她更倾向于后者。

    “你叫什么名字?”审问了这么久,凌首领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出来,这可真是她职业生涯的一大污点。

    顾北煦张了张嘴,熬刑熬得伤了嗓子,以至于他费劲半天才嘶哑出声:“……阿煦。”

    凌首领无语。

    得,还是个假名字。

    阿煦就阿煦吧,总之这次回去了再好好研究。

    凌首领并不擅长易容之术,但早些年她在药王谷翻过一本古籍,那书上似乎讲到过一种登峰造极的换脸术,是以剥皮换骨为代价,但胜在不可逆转。

    所以当刑囚审问不出结果时,她便决定,将此人带回去好好研究,说不定会有别的什么发现。

    待顾北煦体内发作的毒蝎蛊归于平静,凌首领才撤了内力,将人放在毯子上躺好,瞧着那张因失血致面色惨白,开口道:“只要你听话,我就帮你撤了封锁七窍的银针,再想办法医治你的毒蝎蛊。”

    顾北煦闷闷咳了一声,颇为虚弱地央求:“你别走,我听你话。”

    凌首领眉头一蹙,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在断定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时,顾北煦又眼眶红了红,竟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岺儿,疼……”凌首领便看见了他身上的中衣汩出血来。

    “你且歇着,我叫人给你换药。”说完凌首领几乎是逃一样的迅速闪出了车厢。

    没多久,车厢又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提着药箱,看装束应该是岺儿的下属。一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剥了顾北煦身上的衣服,干脆利落的清创上药。

    顾北煦疼的眼睫轻颤,不得不阖上双眸,又生怕自己疼的昏过去,便不停的回想上一世和凌子岺曾经的日子,那些过往便如走马灯一样闪现在眼前---

    七里巷小院的初次坦白,他问起她身上的香料,她说:“我从不香料。你之所以闻到的冷香是因为,我身体里的毒草半边月。”

    “三年前我在南疆被五毒教追杀,中了毒蝎的蛊虫,服下毒草半边月,以毒攻毒捡回一条命。那半边月就留在了我的身体里,药味透骨而发,逐渐侵蚀经脉……”

    顾北煦在朝花夕拾劫走执行任务扮作青楼舞女的岺儿,他质问她,“你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缠这么紧准备谋杀么?”

    “你是本王的王妃,对你好是分内之事,不用觉得别扭。”

    “鬼才别扭!倒是你堂堂一个王爷别嫌弃我这杀手头子一身戾气匪气就好。”

    “你不管什么样,本王都喜欢。”

    后来,假死之局,岺儿丢了半条命才从泥泞中挣扎出来,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后来的不断试探,终于岺儿接受了他,同他坦白心意。

    “娶了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王爷可觉得亏了?”

    “亏,亏死了,所有先讨点儿利息……”

    “我……余生有限……万一……”

    “没有万一,我只有你,情之所钟,心之所爱,此生唯你。若以后你不在了,我就天上地下去寻你……”

    “……”

    回忆着回忆着,顾北煦就笑了,你瞧,岺儿,我这不就天上地下的来寻你了。只是……你太凶了,弄得我好疼。

    这次,他决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决不能再让她回去继续给小皇帝卖命,他一定要将人拐到天涯海角去,此生此世都叫他们见不了面。

    岺儿是他的,一直都是。

    这一刻,顾北煦无比笃定,哪怕前路渺茫,哪怕披荆斩棘……呃?不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岺儿最是嘴硬心软,他前世就是豁出脸皮将人追到手的。这一世距离初见差了三年,而且又没有莳花馆那档子事儿,岺儿应该对他没什么不佳印象。

    吃软不吃硬就容易的多了,反正打是打不过的,再说,他也不舍得。

    慢慢地,上过药的伤口疼痛慢慢远离,顾北煦也倦乏的意识渐渐模糊再次睡过去。

第193章 大梦一场(5)宣城

    马车走走停停,朝行暮息,又是五六日光景过去。

    顾北煦伤的实在太重了,外伤不愈,毒蝎蛊又每日发作多次,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人也昏昏沉沉发着低热。

    偶尔,有人进车厢来,给半昏迷的顾北煦灌一些温热的米汤,奈何伤势沉重,每次喝上那么一两口,顾北煦就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透过车窗的纱帘,骑马在旁的凌首领看见车厢里那人面如死灰的黯然,胸腹间不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马车最后停在了红枫秋意的江南,凌首领将所有暗卫都差遣回徽州,而她则带着伤重的顾北煦住进了宣城暗卫分舵处的一所宅院。

    宣城是一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地方,物产资源丰富,商贾富庶之地。

    宅院并不大,只有四间北房,两间偏房,一长溜围墙和大门。此处本来就是暗卫临时的联络点,自从设立之后,一直空置着。

    好在屋里的常用的物品一应俱全,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

    顾北煦靠着软枕坐在塌上,低头张嘴含下一口凌大首领喂过来带着糊味的米粥,心中不由感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岺儿这厨艺实在是……

    昨晚毒蝎蛊折腾了他一夜,前半夜默默熬着,后半夜岺儿出现帮着用内力压制着,到了黎明,顾北煦才吊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毒蝎蛊原来这般猛烈。

    以前他见岺儿都是子时发作,有时温柔一些,有些凶猛一些,但辅以内力压制,多半不会闹腾的多厉害。

    眼下他没有半边月,再加上七窍封锁没有内力相抗,毒蝎蛊发作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把他折磨个半死不算完。

    顾北煦挣扎着咽下嘴里的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巨大的压迫感如潮水亲临,他心里清楚,这是毒蝎蛊的五感渐失前兆。

    凌首领放下还剩大半碗的米粥,看着眼前叫阿煦的男人努力调整气息,仿佛忍着什么锥心的痛楚冷汗直冒。

    “毒蛊又发作了?”凌首领伸手去摸他的脉门,如此频繁的发作只会加重经脉的损伤,目前唯一的解毒之法就是废了他这身武功,再辅以剧毒之物以毒攻毒,方能有一线生机。

    顾北煦撑起身子,反手握住岺儿的手,虚弱道:“帮我把……封锁七窍的银针取了吧,我听你的话,保证不跑。”

    凌首领长若蝶翼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他半响,才生硬道:“没有人从我手上逃脱过,你尽可一试。”

    顾北煦微微阖眼,岺儿这是同意了。

    夜色落幕,凌首领提着一个小巧药箱进了顾北煦房间。

    褪去中衣,里衣上这次终于没有了渗血。凌首领将缠绕在阿煦前胸后背的层层纱布拆开,手法娴熟地重新涂上药膏。

    时至多日,顾北煦的外伤已经大部分愈合生出新肉。只是胸腹间几处大穴微微红肿,细看之下上面有一细小的针孔,周边泛着淡青。

    这是凌首领对待武功高强的囚犯惯用的手段,以银针淬毒封住七窍大穴,这样囚犯一身澎湃内力被压制便如何都挣脱不了了。

    “此针有毒,伤口内里已经腐烂,你可忍着点儿……”凌首领拿过一颗解毒丹递给顾北煦,一边卷袖子一边拿起一把纤薄的小刀,“你要是乱动,弄差了可不能怪我。”

    顾北煦笑了笑,坦然的平躺在榻上,“那你轻点儿,我怕疼。”

    凌首领无语。

    消过毒的刀尖缓慢剖开伤口,顾北煦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磁石灌以内力吸出牛毛细的银针,凌首领俯身吸出伤口里的脓血吐掉,刮去腐肉,再敷上伤药。

    依次弄下去,过了小半时辰,才将七处穴位的毒针尽数取出。

    顾北煦脸色苍白着,恢复了一丝力气就忙着问道:“岺儿也给别人……这样取过毒针?”

    正在收拾东西的凌首领不置可否,一边擦刀子一边回道:“落在我手里还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既然都成死人了,谁还关心尸体上有没有毒针。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瞧着烛光下美人儿面上那不染自朱的两片薄唇,浅浅的笑了。前世,受毒蝎蛊半边月的内伤反噬折磨,岺儿的唇色一直都是淡淡的。

    收拾完药箱的凌首领取了干净的布巾,在床榻边坐下来,瞧着塌上的人笑的一脸傻样,随口问道:“你怎么一直叫我“岺儿”,是因为我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吗?”

    顾北煦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认真道:“我从前世来,你是我的妻子。”声音极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听在凌首领耳中成了疯癫的挑衅。

    凌首领用布巾擦了擦他额上疼出的冷汗,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得了鼓励的顾北煦便继续说道:“我真的是镇北王顾北煦,前世……我在雅鲁大峡谷中了黑巫教的毒蛊,醒来就到这里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人相信,开始我也不信的。岺儿,前世中了毒蝎蛊的是你,是老安救了你,就是安王。后来我们才认识的,我一直都在找祛除毒蛊的方法……”

    “幸好,幸好被我找到了。巫医会救你,这样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要是前世的我真的死了,也不知道岺儿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

    想到这儿,顾北煦难过的又沉下嗓音,垂眸掩下眼底的心疼。

    凌首领嗤笑一声,从床榻边起身,好整以暇地替床榻上的人盖好被褥,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故事讲得不错,好好休息,明天接着讲。”

    言罢,就挥手熄灭灯烛,提着药箱走出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黑暗里,顾北煦望着那一抹消失的背影,声音沉痛:“岺儿,我好想你……”

    五年前的凌子岺并未中毒蝎蛊,并未遭遇生死玄关,所以她是冷漠的,深沉的,又是内敛坚硬的。此时的她还一心扑在那个皇帝二师弟身上,继续为他的帝都大业增砖添瓦,辅佐效忠。

    现在的凌大首领,眼里,心里,除了杀伐狠戾,是半点儿温度都没有。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们明明离得很近,却仿佛隔着前世今生……

第194章 后宫佳丽一起嗨!

    顾赫言忙完手头的事,从堆满折子的书案前起身,伸了个懒腰,老侍从忙端着温度刚好入口的茶水上前。

    顾赫言接过浅酌一口,忽然抬头看着殿外的夜色,吩咐道:“天越发凉了,把朕前年亲手酿的葡萄酒给师姐送些过去。”

    老侍从低低应了一声,便看见皇帝主子步子轻快地出了偏殿。

    可惜,奉天殿灯烛昏暗,偌大的宫殿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凌子岺住在皇宫里,知自己身份尴尬,不便见前朝官员,便日日与后宫这些妃嫔嬉闹在一起。

    深宫多寂寞,整日无事可做的妃嫔们将琢磨害人的东西都耍透了,也没见过皇帝多瞧她们一眼,时间一长,也就无人争宠了。反正也见不着皇帝,大家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凌子岺半辈子没跟女人打过交道,冷不丁的凑到女人堆儿里去,竟被她品出另一番生活滋味儿来。

    仗着镇北王妃的身份,今天宿在这个妃子那,明天宿在那个美人儿那,后天又摆宴听个曲儿,合着天天变着花样怎么高兴怎么玩儿。

    顾赫言一路寻来,终于在一处荷花池寻到了嬉闹成一片的疯女人。

    丫鬟婢女在池边站了一排,生怕自家主子玩的不亦乐乎再掉到水池里去。顾赫言那些妃嫔个个穿的是摇曳生姿,秀色可餐,竟都学着青楼妓馆那一套,搔首弄姿嬉笑打闹。

    而眼睛被布条蒙上的凌子岺,跟喝醉了似得,在一群花红柳绿中,随手一抓,再探后一捞,就抓住一个莺莺燕燕,推推搡搡的竟被凌子岺搂着照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

    顾赫言当即就红了眼,到底谁是皇帝?!

    怒不可遏的顾赫言气的一撸袖子,抬脚就冲了上去,只把身后跟的老侍从惊得连连捂眼不敢再看。

    凌子岺玩的正兴起,眼睛虽然被蒙着,但听力不影响啊!这时所有女人都噤了声,凌子岺也假意往一旁摸去,听到左前方有气息,便猛地往前一扑,将美人抱了个满怀。

    “哈哈哈……美人儿,今天我可就跟你睡了……”边说着边一把拉掉蒙眼的布条,在看清眼前的人铁青的脸时,吓得一哆嗦。

    她啥时候警惕性这么差了,连顾赫言靠近了没觉察到。

    顾赫言一把抓住嬉皮笑脸想逃跑的人,攥着她的后脖领子衣料,沉着脸问道:“师姐好雅兴啊!”

    凌子岺笑嘻嘻地转身,扫了一眼地上跪的密密麻麻的女人,装傻道:“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顾赫言道:“这是朕的后宫还是你的后宫?”

    凌子岺忙道:“当然是你的,你的,我这不是看你忙,帮你管理管理,嘿嘿……”

    顾赫言松了手,凌子岺赶紧笑着在他身前跪下:“皇上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顾赫言暗自窃喜,却仍板着脸道:“既然各宫妃嫔都这么闲,从明日起,全部禁足宫中抄录佛经,为下月的万祝节诵经祈福。”

    众人忙伏身跪谢皇恩,忙不迭的做鸟兽散。

    眼瞅着今晚的暖床工具都跑了,凌子岺急了,“哎!你们都跑了,我今晚跟谁睡呀?”

    然,无人回应她。

    顾赫言神色冷峻,瞧着跪的歪歪斜斜的凌子岺一板一眼道:“刚才你抓了我,自然是跟我睡。”

    凌子岺抬头瞥他:“你内伤好啦?”

    顾赫言一怔,面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是奈何不了她,便道:“滚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

    凌子岺这才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膝盖,肚皮恰在这时叽哩咕噜地响起来,眉眼一耷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晚膳吃的早,又跟这些人跑上跑下的疯玩了半天,玩的肚子都饿了。

    顾赫言瞧着凌子岺的脸色,憋着偷笑,问道:“我宫里刚送了夜宵和葡萄酒,师姐饿不饿?”

    凌子岺翻他一个白眼,明知故问。

    瞧着凌子岺摇头晃脑一步三颠跑过荷花池的背影,顾赫言无奈的失笑,师姐原来也是不好好走路的。

    老侍从刚替皇帝摆上碗筷,凌子岺就迈进了偏殿,换了一身低调灰衣,半散着长发,全然一副江湖打扮。

    顾赫言见她这般,不禁皱了皱眉头,从前数十年间,他见惯了她都是一身大红统领蟒衣在奉天殿觐见,那时她飒爽俊逸,何时见过她这幅随意闲散的装束。

    “你在皇叔那儿就这么穿衣的?”顾赫言忍不住问道。

    凌子岺也不行礼,直接在饭桌前坐下,点头称是,说道:“他不管我,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顾赫言失笑:“皇叔怕是管不了你吧?”

    凌子岺低头吃菜,两人对坐进餐,顾赫言却是未曾动筷,只喝着一壶酒,嘴边含笑的看着她。

    “这两年,皇叔他对你,可好?”顾赫言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暗卫影卫靠近不了禹城,只能给皇帝带回一些零星的消息,他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离开药王谷,离开京城,他对她好不好?

    “你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除了安王来信问候,怎么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他究竟怎么想的?”顾赫言低低问道。

    “……”凌子岺一怔。

    顾赫言见她不说话,心中略微放松了些,笑道:“没关系,皇城也是师姐的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凌子岺放下筷子:“阿言,我知你心意。但是来不及了,我们此生绝无可能。我欠你一个解释,我心中有数……”

    顾赫言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整盅喝干了,苦笑道:“难为师姐还记得……呵呵……”

    凌子岺心中一酸,瞧着对面芝兰玉树的师弟,突然傻傻笑了笑,只叹造化弄人。

    当年假死之局布的仓促,以至漏洞百出。那时,她心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顾赫言的,只因她内伤沉重,只剩不到几载的性命。

    结果兜兜转转,她的毒有了解药,她也在王爷那里沦陷了整个心。原以为可以从此一生逍遥,不回京城,却阴差阳错,世事磋磨,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

    逃走并不能抹杀凌子岺曾经的一切,她始终都欠顾赫言一个解释。

第195章 朕真的想掐死你!

    眼含秋波,星光潋滟,美人醉酒,顾赫言还是第一次知道,师姐不会喝酒,一杯就醉。

    顾赫言想:他以前对师姐还真是了解的太少了。

    在凌子岺有限的认知里,她始终以为粮食酿造的是酒,水果压榨的是果汁。是以当顾赫言递给她一盏琉璃盛装的葡萄酒,她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葡萄做的果汁。

    于是,凌子岺就微红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师弟,看着看着,又凑近了一只手支着下颌,笑的眉眼弯弯。

    “师姐看我做什么?”顾赫言不自觉地拿起酒盏浅酌一口,掩饰道。

    凌子岺一笑:“阿言,你真好看。”

    顾赫言忍俊不禁,故意逗她:“哪里好看?”

    “阿言的眼睛最好看……”凌子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痴痴地望着他,“可是,我把你弄丢了,是我自己不争气,以后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说完,凌子岺就歪着脑袋垂下眼帘,语带委屈地抿嘴:“我有一个……眼睛像阿言的徒弟,可是他不是阿言……他眼睛里没有光……我怕黑……等我死……了,就让眼睛像你的……人埋了我……也不亏……”

    顾赫言顿住,嗓子紧的说不出话来。

    “阿言让我去南疆办的事……我都办好了。我中了蛊毒……活不久了……我想离阿言远远的,死到阿言看不见的地方……下辈子再干干净净的来找阿言……下辈子……要是还能遇见,我一定做个好人……”

    醉的晕晕乎乎的凌子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边扶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边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一直知道……你不爱我,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师门之谊。你从小……就被遗弃药王谷,我知道……你是恨整个王宫的人……你要报复当年所有伤害你的人,你要坐君王,开万世太平……”

    凌子岺阖着眼仰起头,似在享受回忆一般,“可是我爱你啊阿言,我仅仅长你一岁而已,我也是人,我也会痛……我爱了你整整十年……十年啊……阿言……”

    眼看着醉酒伤心的人站都站不住,顾赫言有些着急,起身朝她走了几步刚伸出手去扶,却被凌子岺猛地一把推开。

    “别碰我!”凌子岺红着眼眶摇摇欲坠,“我都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抓我回来?是不相信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还是觉得死人才对你构不成威胁?!”

    顾赫言僵住,只觉得身上寒冷刺骨,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姐。”

    凌子岺摇头:“别喊我,我这辈子最错的就是,我只是你的师姐。顾赫言,谁都可以嘲笑我的婚姻,唯独你不能!……他说,只要我嫁他为王妃,他就保你江山永固。……你看,即便我都快要死了,对你还是有用处的……”

    “师姐,你别说了,我……”顾赫言原本黑白分明透亮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他伸着手臂小心地护着歪斜摇晃的凌子岺。

    可凌子岺哪里听得到,她一味沉淀在自己的情绪里,眼神失焦的飘忽不定,突然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是,王爷对我真好啊!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事事都把我放在心上,我……慢慢的……我才明白……原来也是有人爱我的……他会心疼我的伤,将我宠成什么都不会的废人,他会生气我不顾惜自己性命,也会陪着我一起煎熬毒蛊发作的日子……就像一尾搁浅在沙滩的快要被晒死的鱼,被海水温柔的拥回怀抱……”

    顾赫言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凌子岺在他面前说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好,他失控的将凌子岺捞在怀里,紧紧抱着,“师姐,师姐……”

    凌子岺醉的彻底没力气了,贴在满是龙涎香的胸膛,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杀了我吧!”

    顾赫言眸光一沉,愣神的空隙,凌子岺已经轻轻推开了他,噙满绝望的泪眼婆娑,安安静静地跪在他面前,低低道:“放过你皇叔,放过蒯与衍,放过无辜的百姓,杀了我,咱们两清。”

    顾赫言抬了抬手,终是不忍心,一把将地上的人扯进怀里,狠狠闭上了眼睛。

    “朕真的想掐死你。”这样以后我的心里就再也不会这么不上不下的被你扯着,可是,他又舍不得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了,只剩这么一个师姐了。

    凌子岺任由他抱着,也不挣,也不动,仿若木头人一样。

    时间随着灯烛滴下的蜡油慢慢流逝,凌子岺终于撑不住醉意,贴着顾赫言的胸膛一点点往下滑。

    顾赫言抿了抿唇,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送进了奉天殿寝殿。

    夜色微凉,醉意朦胧的人脸上映着浅薄红晕,抱着顾赫言的腰不撒手,一声声地软软唤着“阿煦”,无助又可怜的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奶猫。

    “我不是你的阿煦!”顾赫言心中难过,轻轻揽着她,抚摸着她如缎的长发,目光又痛又悲,“岺岺,我以后只能叫你师姐了。”

    凌子岺心满意思的眯着眼睛,被顾赫言扶着躺在床上,“阿煦,陪我睡好不好?我怕黑……”

    “你把药乖乖吃了。”顾赫言取来巫医放在桌上的丹药,倒了水化在茶碗里,将人扶起来,“吃了夜里就不难受了。”

    凌子岺听话的就这顾赫言的手将茶碗里的药喝完,末了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水渍,才浑然不觉地又躺回去,“阿煦,好苦。”

    没有蜜饯。

    “睡着就不苦了。”顾赫言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凌子岺那张如玉如琢的小脸,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又拼命忍着堵在心口的酸涩。

    凌子岺带着甜甜的笑容睡着了。

    顾赫言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慢慢摇头,逃也似的跑出这间寝殿。

    回到偏殿,顾赫言看着满桌的狼藉及洒了一桌一地的酒盏,默不作声的坐在最初凌子岺做的圈椅上。

    老侍从在殿外候着不敢进去,眼看着皇上失了魂一样,手拿着酒壶一直灌,一直灌……

    醉过去了时,顾赫言想:师姐,对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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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936/ 第一时间欣赏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作者:凌飞原创所写的《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为转载作品,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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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介绍:
【架空+古风+超A+马甲+甜宠日常】
腹黑纨绔死缠烂打忠犬王爷VS冷心薄情偏执疯批美飒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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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秦楼楚馆,某醉酒王爷:“本王昨晚……好像走错了房间,还……撩拨了一个姑娘?”
第二天一早,整个莳花馆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多情王爷扼腕可惜,叹一声红颜薄命!
再次相遇,王爷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嗡嗡作响像要炸开一样!
眼前这个打架心狠手辣的魔煞星PS是那晚那个又香又软的小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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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江湖规矩,本王救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生生掰断了手腕!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魔煞星冷冷一笑。
王爷持续吐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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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王爷不遭罪,王妃也不消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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