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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飞原创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txt下载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大梦一场(29)夜宿

    客栈吃过早饭,两人收拾一番,便骑马出了陈仓城。

    北风卷地百草折,大漠风沙里,胡雁哀鸣,不见人烟。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已经奔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正并辔而行之,凌子岺骑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一片羊皮纸,不时看几眼,颇有顾北煦口中的寻宝意味。

    顾北煦端坐在马上,瞧着身侧的凌子岺,见她一身鲜红骑装,袖口领口缀着雪白貂毛,一张脸隐在斗笠面纱之后,因常年习武的身段,愈发显得腰如韧柳,不盈一握。

    凌子岺不经意抬头,见顾北煦这般做派,心中好笑,张口骂道:“滚犊子,再盯着我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顾北煦听了不但不收敛,还颇觉的冤枉,不满地叫道:“这回真不怪我!是岺儿你以前都穿男装,我还能稍微控制些。可现在自从来了这西北,天天换着花样的穿女装,你自己说,是不是故意馋我的?”

    凌子岺抽出马鞭就甩过去,“你那颗牙馋,给你扒下来。”

    顾北煦笑嘻嘻的握住马鞭,给人还回去,厚着脸皮求饶:“别打,别打,怪疼的。以后我注意,少说真话就是了……”

    凌子岺一怔,收回了手,不再言语,又专心研究起手上的羊皮纸。

    顾北煦伸手摸了摸马鬃,眼睛却瞧着凌子岺,忽然问道:“岺儿你到底为什么在西北穿女装啊?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吗?还是……你这趟出来,是为了见什么人?……或者躲什么人啊?”

    一个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改变之前的穿衣风格,可惜凌子岺惜字如金不肯说,顾北煦只能望天兴叹,无可奈何。

    大漠沙如雪,而一旁的凌子岺正望着天边,恍惚回到两年前的冬日大雪,她和蒯与衍在暖洋洋的军营大帐之中,傍着火炉,吃着烤肉,瞧的是帐外飞雪漫天,谈的是朝堂江湖天下,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无拘无束,舒心畅意。只可叹一朝君令下,大梦骤醒,总有分别时。

    顾北煦见她良久不语,侧头轻唤:“岺儿?”

    凌子岺回神,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别废话了,赶紧走吧,大漠要变天了。”说完,也不等顾北煦反应,双腿轻轻一夹胯下马腹,骏马长鸣一声,撒开蹄子飞奔。

    顾北煦紧紧跟在后面,两道身影便如苍鹰一般滑过戈壁,向橘红旭日奔去。

    日若西沉,两匹骏马脚程渐渐深入大漠腹地,寻了处乱石低洼背风处,凌子岺才从马背下来,准备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顾北煦拾了些枯枝干木,生了个火堆。马囊中备着换洗衣物和干粮饮水,顾北煦取了条兽毯铺在地上,照顾凌子岺坐下,又忙着去添柴热食物。

    凌子岺身上裹着顾北煦的棉袍皮袄,坐在火堆边烤了片刻,眼睛瞧着那人体贴入微的忙碌,心中想着,这趟带他出来,好似冽风漫漫荒漠,倒也温暖有趣了不少。

    “岺儿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保证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顾北煦笑意盈盈,将灌木枯枝添入火堆,火烧的旺盛。

    凌子岺翻了个白眼:“你可以试试?”

    顾北煦心中欢喜,忙诚恳道:“岺儿这是开窍了,是鼓励我还是嫌我不够主动?”

    凌子岺言笑不禁,凉飕飕道:“你早知道我心有所属,为何一直痴缠如斯?你究竟有何目的,不妨明说……”

    顾北煦眉心微微皱起,心中凄然,撇撇嘴:“我能有什么目的!你不愿就不愿,真话不想听,我以后少说就是了。”

    凌子岺听他这般低沉的语气,见他敛眉垂目,专注翻烤铁签上的烤馕,不禁想他这般绝佳容貌,又是这般身手,该是多倒霉才偏偏遇上她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篝火噼啪,砂砾荒凉。

    凌子岺咬了一口烤的焦香的馕饼,低声道:“阿煦,天大地大,总会有待你好的姑娘……”

    顾北煦截口打断,哼了一声:“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觉得有负担。你若跟我一起,将来我眼中也不会有旁人。你若不跟我,呵……旁人待我好不好,又与你何干?”

    说完,顾北煦就拿起一旁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自嘲一笑,起身走到男女有别的安全距离处,道:“我今晚守夜,你先睡吧。”

    习惯了顾北煦一直以来在她身边讨好嬉笑的语气,猛地这么冰冷生硬起来,凌子岺倒有些愣怔,见他目光中藏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悲苦,也不由难过起来。

    最终,凌子岺什么都没说,像个蜗牛一样裹着身上的皮袄,缩进坚硬的壳里。好像只要她不面对,就不用面对似得。

    露宿荒野,数九严寒。远离火堆的顾北煦一口接一口的灌酒,冰冷的酒液裹着胃腹,激起经脉里毒蝎蛊的响应,发作越发猛烈起来。

    为了不打扰凌子岺歇息,顾北煦走到更远的地方打坐调息,胃里的冷酒撞上经脉里四处乱窜的真气,逼的顾北煦胸口一阵窒息,最后呕吐出的酒液里见了血。

    凌子岺内力深厚,在这寒风肆虐的茫茫荒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瞧了瞧黯淡无光的夜空,只觉风沙扑面,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凌子岺才起身走着去找顾北煦。

    顾北煦到底是养在深宫金枝玉叶的小皇子,长大得了王爷封号有了自己府邸,也是前呼后拥,遣奴唤婢的尊崇。即便是厚着脸皮说些浑话,也是跟着安星喆这些年耳濡目染现学现卖。

    但他到底是王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受的了心爱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挫败。他知道凌子岺不会轻易接受他,他也做好了与她纠缠到底的打算。可是真正面对上凌子岺的决绝,他还是会难过,会伤心,会生气,却独独没想过要放弃。

    突如其来的一股暖流自后心涌入,几乎瞬间驱散他经脉寒冰。顾北煦知道,是岺儿来了。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到底舍不得他独自受苦。

    想到这里,顾北煦心中雀跃,又轻易原谅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

第227章 大梦一场(30)群狼

    顾北煦缓过劲来,睁开眼睛,大漠暗色一片,他却望进了一双皎洁璀璨,繁星无数的明眸中。

    两人还维持着刚才运功调息最近的距离,凌子岺被他看的心脏鼓动,一颗心砰砰砰的慌了节奏。

    情不自禁,顾北煦痴迷一般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眼见就要亲上那片薄唇了。忽然,十几丈外正安静的骏马躁动起来,嘶鸣不止。

    凌子岺猛然惊醒:她……她刚才在干什么呀!

    顾北煦则十分懊恼:差点儿……就差一点点,本王就一亲芳泽了。

    星夜下,荒漠远远绿莹莹晃动一片,密密麻麻,紧接着伴随着一声长过一声的嚎鸣。

    是狼群。

    顾北煦猛的抽出随身佩剑,将凌子岺护在身后,低声道:“别怕,去火堆那里。”

    凌子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苍茫一片荒漠,来了几十匹雪狼,全身雪白皮毛,迈着矫健优美的步伐迎风沙而来。为首的那头更是体型巨大,跟小牛犊大小,露出锐利的獠牙,目露凶光,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还怪可爱。

    头狼咆哮,恶狠狠地盯着顾北煦,猛然跃过来的那一瞬,凌子岺从身后一把推开了顾北煦,张开双臂就迎了上去。

    本来专心对峙群狼的顾北煦,冷不防被凌子岺推得一个趔趄,见那头狼扑向凌子岺,心中大骇,递出佩剑就要刺下,却听凌子岺笑骂一声:“吃什么好东西了,赶紧起来,快压死我了。”

    顾北煦定睛一看,那头浑身雪白的恶狼扑倒凌子岺后,并未对其撕咬,而是用舌头十分亲热地舔她的脸,拱在她身上,一狼一人的在沙地上滚作一团。

    凌子岺揪着那头狼的耳朵,在它肥硕的脑袋上撸了几把,那头雪狼便跟个大狗狗似得端坐起来,任由凌子岺折腾它的皮毛,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偏头打量着顾北煦。

    而其它的狼都十分规矩地卧坐在一丈外,眼巴巴摇着尾巴看着凌子岺。

    顾北煦狐疑地瞧着凌子岺:“它们认识你?”

    凌子岺笑了笑,没有回答顾北煦的疑问,反而拍了拍头狼的脑袋,“你们是不是被血味吸引过来的?”

    头狼似是能听懂人话,竟乖顺的呜咽一声,点了一下右前爪。

    顾北煦这才忆起,毒蝎蛊发作时他吐了血,一时大意忘了掩埋。身处荒漠,处处都是危机,尤其是雪狼的嗅觉异常敏锐,能捕捉分辨十几里外的味道。

    凌子岺起身走到顾北煦身边,接过他里的佩剑,收剑入鞘,看着他道:“走吧,有它们护着,今晚能放心睡,明天过塔姆里河。”

    顾北煦扭头看了一眼狼群,见这些畜生确实温顺,又瞧了一眼头狼,见它也一双漆黑的眼珠似是不安地紧盯着他。

    凌子岺揽过顾北煦的肩膀,朝那头狼开口道:“他是阿煦,自己人。”

    头狼这才退了下去。

    灌木有限,火堆的火焰已经很小了。再加上雪狼怕火,凌子岺便干脆将火堆熄灭了。身下的毯子不算大,凌子岺便和顾北煦并肩坐在一处。

    挥了挥手,群狼便迫不及待地围过来磨蹭着,雪白柔软的皮毛将两个人围在一起。凌子岺伸手摸摸这个,挠挠那个,笑的几分烂漫天真。

    顾北煦在一片温暖里,又想起刚才那个……差点儿就成功的亲亲,耳后一热,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抓凌子岺的手,低声唤道:“岺儿……”

    凌子岺全无防备,懒洋洋躺靠在头狼肚皮上,慢慢扭头看向顾北煦,只见他拉着自己,狡黠笑的甚是好看:“岺儿,我对狼毛过敏,你让我靠着你好不好?”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凌子岺犹豫都不曾,就点了一下头。顾北煦立刻拨开雪团,靠坐过去,满足的抓着凌子岺那只手不放。

    凌子岺低头瞧着顾北煦,又瞧了瞧两只十指相扣的手,微微蹙眉,只觉得有些别扭。

    “岺儿,刚才扑你的那只,是狼王吗?”两人靠的近,呼吸气息交织,即便声音低沉也仿佛情人间喃喃,顾北煦笑的温柔,轻声问道。

    凌子岺掌心摸过雪狼柔软的肚腹,对顾北煦轻声回道:“不是,它是头狼。”

    顾北煦又问:“那它们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是岺儿养的它们么?”

    凌子岺轻笑一声,半响才模糊回了一句:“杀了它们的狼王,它们自然以我为王。”

    顾北煦一怔。

    凌子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其中也不知略去了多少凶险。

    赶了一天路,两人都有些疲倦,此刻又有群狼环伺,除了保暖,安全也不是问题。于是顾北煦便放下心来,将睡着的凌子岺小心翼翼挪到怀里,搂着心爱之人满足的闭上双眼。

    一夜无梦,再醒已是暖阳东升。

    凌子岺睁开眼睛的瞬间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地逃离顾北煦温暖的怀抱。纵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到底从未跟男子如此亲近过,而且还是自己跟八爪鱼似得扒在人家身上,初醒未行迷糊时,好像还蹭了蹭人家颇为暖和的胸口。

    完了!

    自己这般睡相,一定被当做轻薄之徒了。

    顾北煦则面色委屈,拢了拢自己被蹭乱的衣襟领口,拉着凌子岺的衣袖撒娇:“你昨晚……你……”

    凌子岺登时就清醒了,“我什么都没干!你别乱说,我可没喝酒。”

    前世加上今生的相处,顾北煦早就摸透了凌子岺的脾气,是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以退为进,颠倒黑白,瞒天过海。

    “昨晚岺儿说梦话了,”顾北煦指尖从凌子岺的衣袖上滑下来,眨眨眼睛,无辜地说道:“醒来便不能不认账。”

    凌子岺只觉头皮一麻,僵住当场。

    只听顾北煦自顾自说道:“你说,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你还说,你要跟我走;还说要我帮你离开……”

    听到这儿,凌子岺松了一口气,原来说这个。

    说真的,她自八岁以后就都是自己独自睡的,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但顾北煦信誓旦旦的说有,包括他上次凭借梦话从宣城找上徽州城药王谷这事,就相当玄妙!

    梦话虽然不可信,但她哪儿知道自己说的是哪句核心秘要!

    呃?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他?

    梦话?

    这……

第228章 大梦一场(31)吵架

    塔姆里河。

    群狼护送两人到了沙漠深处---塔姆里河,便自行散去。

    隆冬难熬,狂风呼啸,夹杂着零星雪花,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

    此行,凌子岺除了一反常态的穿女装,连随身兵刃都没带。

    顾北煦记得她前世是惯用软剑的,这趟出来,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戈壁,山川,荒漠,他便猜测,应该不是来杀人的,应该也不是来寻宝的,排除一堆的可能,顾北煦就真的猜不出她到底来西北做什么。

    凌子岺敛了裙摆,身子轻飘飘落下马背,朝顾北煦吩咐道:“将马拴好,我们走冰层。”

    顾北煦耳听北风呼呼,再观冰层的颜色,觉得承载两匹骏马应该完全没有问题,为何岺儿要将马留在岸边,难道他们渡河后,剩下的路程要徒步走。

    见顾北煦愣着没动,凌子岺不耐烦的催促一声,“快点!”

    闻言,顾北煦只好也从马背跃下,将两匹马拴在一起,寻了块岩石压住缰绳。

    凌子岺率先走上冰层,顾北煦跟在后面,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雪野,与天边连成一色。

    顾北煦自从以梦话为借由,逗得凌子岺面红耳赤羞恼不已后,已经半天不敢跟他讲话了。顾北煦得了趣,丝毫没有良心,也不加收敛,是以跟在凌子岺身后,言笑晏晏地又开始撩拨小凌首领。

    “岺儿,你说这冰层结实吗?万一我们要是掉下去了,虽说咱俩内力深厚,可这大冬天的,冻着了也不是小事儿……哎……岺儿,等等我……”

    顾北煦笑的春风得意,眼看着前方的岺儿走的飞快,故意立在原地朝她喊道。

    听他说的话,凌子岺忽然想起一事,不自觉放慢脚步停下看他:“你会不会游泳?”

    顾北煦没想到凌子岺真的认真考虑他提的问题,但他是信口胡诌的,这冰层别说他们俩的,就是过一个先锋营都不成问题,一时愣怔,便顺着凌子岺的话语老实回答:“会……吧?”

    凌子岺点点头,“那就好,不会也别逞强。”

    顾北煦蹙了蹙眉,偏过头轻咳一声:“岺儿,你不会打算去水下吧?”

    凌子岺不理他,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

    顾北煦灵敏地嗅到了什么信息,立刻三两步追上去,状似无奈地手臂一伸,拦住凌子岺:“岺儿,我都跟你到这里了,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我们到底去哪里?就算龙潭虎穴你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别让我做了糊涂鬼,下辈子再来找你,不得被你嘲笑……”

    凌子岺蹙了蹙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猜的没错,这次的任务就是在这湖面水下。”

    “啊?”顾北煦一滞,侧目看了看冻得结实的湖面,结结巴巴问道:“捞……鱼啊?皇帝是不是当得昏头了?什么……什么鱼这么珍贵?要劳你亲自大驾寒冬腊月来捉?”

    那语气仿佛,但凡凌子岺敢说出真是来捕鱼,顾北煦能立刻回去打的小皇帝这辈子都不想吃鱼。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眼神蓦然冷下来。

    顾北煦低头看她,见她往日水光潋滟的桃花目微微垂着,眼底透着说不出的冷意,干裂泛白的薄唇抿起来多了一些薄情寡义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触了岺儿的逆鳞,心里委屈,面上却不显露,矜傲地抬了抬下巴,冲凌子岺说道:“你不爱听,我也说了。你对皇帝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溺爱,你是他师姐,又不是他老娘,凭什么?这么多年,你为他的大业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他感激过你吗……”

    “柳煦!你别蹬鼻子上脸,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置喙?”凌子岺截口打断他。

    “凌子岺!我说到你心坎里了是吧?”说到这里,顾北煦突然自嘲的笑笑:“真话不好听是吧?你在他眼里就是一把刀,你清醒点,这么愿意给他卖命,不求回报的付出和傻子有什么不同?到头来感动的只有你自己,这些年,他可曾说过一句“娶你”?”

    是他来早了,眼前的人本来该属于这个时空的镇北王。是他……他带着前世的记忆,一厢情愿以为拐了岺儿逃离暗卫,过纵情山水,仗剑天涯的日子。是他弄丢了自己的岺儿,回到五年前来抢夺这个时空的凌子岺。

    对,有个问题是他一直都不敢面对的,他若和现在的岺儿在一起,那么现在的镇北王呢!前世的岺儿呢!

    他是不是应该让所有的事情发展,顺其自然,三年后,凌子岺会遇到镇北王,然后他们的故事才开始。

    而自己,柳煦,就如同柳絮一般,该消失在……

    可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这个时空的秩序,他替她挡下了毒蝎蛊,那么三年后,凌子岺又以什么缘由对顾赫言死心绝情,说走就走呢!

    没有了缘由,是否凌子岺就这么一直与顾赫言纠缠下去,直到身死魂消的那一天,再没有与镇北王的任何交集。

    他的到来,他所承受的,岂不是一切都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顾北煦觉得心口一阵悸动,毒蝎蛊似有所感,身子一顿,再开口语气有些轻渺:“我回去等你。”

    言罢,顾北煦转身,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在了心底,暗里缓了一口气,迈步于湖面冰层朝来时的路上走回去。

    凌子岺一脸惊诧。

    看着顾北煦有些飘逸嫡仙,寒风中不太真实的背影。凌子岺微微眯了眯眼,指尖蜷了蜷,沉默半响,终于忍不住摇头解释道:“不是捞鱼,这件事跟顾赫言没有关系,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来平。”

    风声在耳边呼啸,已经走远的顾北煦注意力全在运转真气抵制毒蝎蛊上,是以并未听见凌子岺后面解释的话。

    待他有所察觉时,凌子岺已经劈手夺走他手中的佩剑,“仓啷啷”一声刀剑出鞘。

    顾北煦就看见,自己的佩剑在岺儿手上挽了个漂亮飒姿的剑花,刀尖无声无息直插冰层,真气氤氲,手腕一转,凌子岺便劈开好大一块冰。

    凌子岺收剑入鞘,将佩剑远远抛给顾北煦,手指翻飞,棉衣外袍一脱,“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冰窟里,瞬间冰层下面的水就漫了上来,波纹荡漾,哪里还有那抹俏丽的身影。

    顾北煦一惊,佩剑便掉在了冰层上。

    “岺儿!!”

第229章 大梦一场(32)地宫

    “噗通……”

    顾北煦连犹豫都没有,棉衣也没脱,就直接跳进了冰窟里。湖水刺骨冰寒,顾北煦一窒,下水前提着的一口真气差点儿被冲散。

    裹了水的棉衣令身体沉重,好在顾北煦水性颇佳,很快稳住身形,临危不乱地观察起水下的环境。

    越往下沉,水流越湍急,他内力精深,一时闭气还不至于有危险。可是水里视物距离有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凌子岺的身影。

    难道是沉到水底了?胡闹!简直是……

    过了片刻,顾北煦勉力沉到水底,正在四下搜寻。忽然,一股激流旋涡涌来,顾北煦全无防备,瞬间就被巨大的拉扯力携裹的不见踪影。

    体力不支晕过去前,顾北煦想:要是能和岺儿一起长眠这湖水之下,也算同命鸳鸯了不是。

    可惜,天不从人愿,顾北煦这只鸳鸯还是醒了过来,而且一张开眼睛,就被另一只鸳鸯骂了一句:“蠢货!你跟下来做什么!”

    顾北煦委屈的眨眨眼,坐起身来才发现,身处一个石洞之中,打量一番,颇有些古墓的建造装饰风格。

    他身上的湿棉衣已经被换下,穿了一件暗卫规制的锦缎乌袍,腰身束着暗红腰带,腕上扣着软皮护腕,瞧着十分利飒。再看凌子岺,也换了同等服制的衣服。

    至此,顾北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凌子岺这趟出来的目的地就是这湖水之下的古墓。

    然,见他醒来一副失魂落魄,茫然不知的模样,凌子岺更生气,忍不住上前一步指责叱道:“说话!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不清楚水下的门道就敢贸然下来,你是不是……唔……唔唔……”

    顾北煦仰仗身高的优势,将面前喋喋不休的小人一把圈在怀里紧紧箍住,直接以口勿封缄。

    悸动不安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顾北煦喟叹一声:便是死在此刻也值了。

    古墓里常年不见日光,石壁上镶嵌着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莹莹幽幽的光泽照亮了四下静谧,脸红耳赤的啧啧水声在耳室中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顾北煦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快要窒息的小人儿,不由忍不住发笑,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还是不懂的换气。

    等凌子岺喘匀气息,手软脚软地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某人圈在怀里抱了不知多久。

    “混蛋!”凌子岺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完就飞快地逃出耳室,连看顾北煦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良久,顾北煦才缓缓动了动,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忽然笑了笑,闭上眼睛又躺回那石板上。

    前世,他第一次亲她,就挨了一掌,吐了血。

    今生,他又是第一次亲她,挨了一耳光,也见了血。

    看来,岺儿这暴烈的性子天生就是他的克星,专为降他而来。

    可心上人的味道太美妙了,纵是再重来无数次,他还是甘之如饴。

    这一觉睡得太沉,等顾北煦再醒来,不知时辰日月,身上却盖着一床泛着潮味儿的新棉被。

    石榻冷硬,顾北煦掀开棉被起身,只觉脖颈和后背一阵酸疼,他抬手揉了揉,看清耳室的石门方向,便径直走出去寻凌子岺去了。

    从耳房走出,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走到一处类似祭坛的开阔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再沿着阶梯一路蜿蜒而下,石壁上的夜明珠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这么一颗一颗的数下去,竟抵得上两个城池的财力。

    顾北煦瞧着疑惑:难不成这古墓是用来储藏夜明珠的?

    长靴踩在阶梯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响,砸在静谧的甬道里,再配上幽幽光华,给顾北煦一种错觉,仿佛脚下的阶梯永无止境,整个古墓只有他一个人。

    “……岺儿?”顾北煦轻轻唤了一声,甬道里便传出极弱极弱的回音。

    莫名的,顾北煦有些沮丧。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执拗的人呢?要是凌子岺真的决绝狠戾地抛下他,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要怎么样啊!

    黑暗令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亲见过岺儿的凉薄,想起她最初眼底的憎恶,在这黑暗里被无限放大,明明是他选择的路,心里却让绝望一点点充斥占满。

    原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始终最怕的,就是岺儿丢下他一人在世间。

    顾北煦在台阶上坐下来,头低低的埋进臂弯里,默默忍受着情绪的失落。

    “嘶嘶……嘶嘶嘶……”

    怪异的声响突然从甬道尽头响起,顾北煦疑惑的抬起头,收敛了情绪,往声音发出的位置瞧去。

    离他不远的地方,盘缠着一条碗口大的黑鳞巨蟒,两只发亮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

    顾北煦坐着没动,他跳进河里的时候,佩剑就丢在了外面的冰层上。此时手无寸铁,要想从这逼仄狭窄的甬道里战胜这条畜生,恐怕得费些功夫。

    此时,远处的黑鳞巨蟒缓缓动了,嘴里吐着信子,头慢慢降下来贴着地面,身形虽大,却也灵活地原地扭身,竟然放弃了眼前的猎物,默默地游离走了。

    凌子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北煦身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坐在台阶上的男人一番后,缓缓启开又轻又薄的浅唇,诘问道:“怎么?吓傻了?”

    顾北煦转过头,眼眶泛红,墨色星眸满满的委屈和可怜。白皙俊逸的面庞上还隐隐红着几道印子,此刻再配上眼睫上的点点水雾,竟多了几分朦胧破碎感。

    凌子岺心里一紧,不自觉的呼吸一滞,心口不知为何竟隐隐疼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顾北煦茫然回首看了一眼凌子岺,又默默低头埋进臂弯里。

    这番伏低做小的模样着实吊的凌子岺不上不下,她整个人懵了,机关算尽,杀人无数的刺客头子,哪儿见过这么撒娇起来要人命的男人?

    要命!

    “我几时说过不要你了?”凌子岺叹气,挨着顾北煦坐下来,犹豫了半响,才伸手推了推他:“跟我回去吧,再走下去就到蛇祖宗的老巢了。”

    伏在臂弯里的人没有动作。

    凌子岺伸长手臂揽住他的肩膀,稍稍用力想将人扶起来。结果顾北煦巍然不动,甚至甩脱开搭在肩上的手掌,倒像是孩子般赌上气了。

    “你到底起不起?”凌子岺本就没什么耐性,看着顾北煦一字一顿道:“是不是想喂蛇?”

第230章 大梦一场(33)摸金

    顾北煦咬着后槽牙抬头,状若凶狠地瞪了凌子岺一眼,起身就往台阶下迈步。气得凌子岺直接一把将人扽住,揪着后衣领就往回拖。

    小兔崽子,还治不了你了!

    一路顾北煦也不挣扎,任由凌子岺将他甩到先前那间耳室的石榻上。他本就生的极为俊美,此刻眼眶红的更像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饶是再冷心薄情的凌子岺对上这么个闹心的主儿,也不由自主地软下心肠,好言好语地哄着:“好了,别气了,没有不要你。我这不是看你睡着了,走开一会儿嘛……”

    说到这儿,凌子岺顿了一下,瞧了一眼顾北煦因咬牙而微微鼓起的面颊,放低了语气道:“蛇不是我放出来吓你的,是你闯入了它的领地,再说你身上有毒蝎蛊,一般毒物它靠近不了你的,别气了……啊?”

    听着耳边温言细语的解释,顾北煦绷紧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他并不是怕一条畜生,只是在一片黑暗里迷失了方向,失去了岺儿这道唯一的光。

    顾北煦还是觉得委屈,睁着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凌子岺,带着浓浓的鼻音撇嘴道:“你打我?”

    秋后算账,这叫。

    凌子岺眼神沉下来,又气又好笑:“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没点儿数么?”

    顾北煦眨了眨眼睛,耍赖道:“没数!亲都亲了,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你要觉得吃亏,不然你再亲回来!”

    凌子岺连眉目里都浸润着怒意:“你再敢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再抽你!”

    顾北煦知道凌子岺火爆脾气,自认理亏,手指蹭了蹭鼻间,咕哝一声:“那你轻点儿……别打脸行不行?”

    言罢,顾北煦闭上眼,抬了抬下巴端的是慷慨就义,乖顺的不像话。

    这一巴掌,凌子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只听凌子岺冷哼一声,道:“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又凶又冷的语气听得顾北煦心中一暖,俨然变了滋味儿。于是他忙睁开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是,凌首领大人!”

    凌子岺默默翻白眼。

    为了防止把小岺儿气出好歹,顾北煦忙假意天真地转移话题,问道:“刚才的大蛇是怎么回事啊?这地方怎么会有蛇?”

    凌子岺哑然笑道:“做什么?又开始瞎打听?”

    顾北煦挑起眉,一双墨眸如深渊不见底,声音依然低沉磁性,却透着十足的坚定:“早晚我会扒下你身上这层皮,远离药王谷,让你安安生生跟我过日子。”

    这样的话,从柳絮这个人一出现,就一直再不停的重复,如今听在凌子岺耳中倒也习惯了。

    凌子岺沉默了半响,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顾北煦唇角扬起一抹笑,呢喃细语一般叹道:“岺儿喜欢甜食,喜欢阳光,喜欢自由自在,喜欢心之所向即安然的生活,喜欢田园牧歌,喜欢仗剑天涯……岺儿不该是现在这样……”

    凌子岺苦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看不明白么?”

    顾北煦素来温润内敛的双眸亮了起来:“有什么不可?你只是他的臣下,又没将此生卖给他。如今天下安定,四方臣服,百姓安居乐业,他做他的皇帝,你退隐山林有何不可?还是说,你心里还做着孩童时期不切实际的妃嫔大梦……”

    “柳煦!”凌子岺被劈头责骂的懵了,不得不出言打断他:“你以为,我做这些,就是为了做他后宫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顾北煦不依不饶的质问。

    “你以为我愿意贪图这位置之上的尊荣富贵?”凌子岺头疼地闭上眼睛,只觉胸口沸腾,真气乱窜,咬牙强压着内息,道:“天下众生皆苦,不过是一人苦和人人苦罢了。他不止是我的师弟,还是这渊国的君王。老皇帝留给他的是满朝迂腐顽固的老臣,战乱四起的边境,和空无一物的国库。满目疮痍的国家交到一个仅十五岁的少年手上,你让他怎么办?”

    凌子岺弓着背用力按了按心口,顿了顿,再次开口轻笑一声:“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国库里所剩不多的钱物,全部充作军饷给了边境将士。国家日渐衰亡,他愁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为了在最短的时间筹集最多的军饷,他亲自带着药王谷的弟子……做了摸金的低贱行当。”

    “药王谷的弟子太多太多死在了摸金墓穴里,就连他也是几次死里逃生。后来,我们发现了这个葬在湖水下的地王宫,耗时一年的时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才将这里改造成如今这样。”

    “当年我们离开后,正值西北五胡联盟初期,蒯与衍能力有限,尚且不能完全抵挡五胡的铁骑兵团。我便命人将大量毒物养在这处地宫,设计了精巧的机关。只要地宫里的毒气一旦泄露到湖水里,西北这片地方千百年就再长不出一颗植物。”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为什么带你千里迢迢到这里?”凌子岺当下微微一笑:“去年西北大捷,五胡联盟彻底瓦解,这些随时能给西北带来生化灾害的毒气自然需要人来销毁,否则这北境来之不易的和平,岂不是功亏一篑。”

    “像这样的谋划安排还有很多,暗卫这些年竭力布局,势力遍布朝堂,江湖。没有培养出更合适的继承人,我作为暗卫的首领,岂是一句想走就能走的?”

    凌子岺胸中气血翻涌,难以自持的说了许多,顾北煦惊了又惊,尽管历经一世,他知道凌子岺身上有许多隐秘的过往,她不说,他便选择从来不主动过问。

    他已经有些理解为何凌子岺明明内伤沉珂,日日遭毒蛊反噬也从不在意,原来她心里承受的要比身体承受的痛苦多的多。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权利的屠刀,却如今看来,无论是之前单枪匹马摧毁南疆药奴,还是今日销毁地宫生化毒气,在她心中,始终天下大义为先。

    恐怕她这些年,心里始终无法释怀的是,那些义无反顾追随她的师弟们,那些在这条路上惨烈牺牲的年轻弟子们。所以她才会经常噩梦,唯有自苦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吧。

    顾北煦也不知怎么才能安慰她,只得靠近了,扶着她在石榻坐稳:“岺儿,对不起,我说话过分了……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凌子岺自嘲的笑笑:“这些年,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也想过自己的下场……呵呵……命数使然,我奈何不得。”

    至此,顾北煦再无话可说。

第231章 大梦一场(34)冷香

    从西北回来后,顾北煦对待凌子岺的态度,较之前的沉稳了许多。

    菘蓝瞧在眼里,以前整天在师姐面前刷存在感的柳煦,如今在药王谷倒是安分许多,想来是在师姐哪里没讨到好处。早知必有今日,菘蓝也有心理准备。

    而一旁跟白芨划拳喝酒的顾北煦哪里知道菘蓝心中转的这些念头,见他自斟自饮,望着自己的目光中至多探究,恐怕此人对他的戒心依旧未消。

    其实,这些天顾北煦想了许多,当初他来到这个世界,便一门心思想拐了凌子岺过他们两人的逍遥日子。却从未关心过,凌子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眼下,他也想开了。凌子岺不想走就不走,大不了他陪着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将药王谷当做家也未尝不可!

    至于什么别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整个药王谷环绕着经年不去的药香,顾北煦仰躺在一片雪地里,双臂交叉着枕在脑后,盘算着临近新年的日子。

    凌子岺循着那股子冷香气息找到后山,瞥见了雪地里的一抹藏青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起,凌子岺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追寻顾北煦的背影。那份内敛的心意在不知不觉中盘根错节缠绕沉沦。

    这几日少了顾北煦在身边吵扰,凌子岺竟有些不太适应。往常这人知道她今日回来,早就围着她叭叭叭叭说个不停了。

    凌子岺以为他出谷去了,没成想,躲到后山清净来了。

    “你身上还有伤呢,怎么躺雪地里了?”凌子岺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北煦。

    顾北煦躺着没动,淡然一笑:“岺儿?”

    凌子岺见不得他穿的单薄躺在雪地里,遂上前向他伸出手要拉他起来:“怎么?还不想起啊?”

    顾北煦见她伸手,笑盈盈的也抬起手臂去够凌子岺的手,冷不防一施力,将人拽的往前一扑。

    凌子岺并未设防,顺着惯性砸在顾北煦身上,砸进一个冷香馥郁的温热胸膛。

    “岺儿一回来就投怀送抱的,是不是想我了?”顾北煦将人圈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低低笑问。

    “柳煦!你放开!”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凌子岺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手脚并用去推顾北煦。

    天高云淡,佳人在怀,顾北煦却轻叹一声:“是不是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说着说着他又清了清嗓子,“我也不喜欢,一个大男人整日香喷喷的……”

    凌子岺心头一跳,自然明白顾北煦说的是毒草半边月侵蚀经脉肌骨而散发的幽冷香气。

    “年后我安排好了,陪你去南疆寻巫医。”凌子岺说道。

    顾北煦轻轻放开凌子岺,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花,动作温柔,目光深情。凌子岺似被蛊惑一般陷入那双墨色的深渊里。

    “岺儿,我好想你……”沉默了片刻,顾北煦又仿佛极累的闭上眼睛,轻轻又唤了一声:“岺儿……”

    不知怎的,凌子岺心里一下子酸涩不是滋味儿,如同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耳边这声轻喃无一不再提醒着她,柳絮口中这般深情呼唤的“岺儿”绝对不是她。

    此生此世,她都不会是柳煦心底的那个人。凌子岺这么想着,视线一直落在虚无处,又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无端端矫情起来。

    脸上一凉,猝不及防。顾北煦从雪地里起来,手上捧了雪故意扬上她。

    凌子岺顷刻间便醒了,她本就是凌子岺,前世今生如何,有什么好纠结的。

    迎面而来的微风将顾北煦两鬓的发丝吹得扬起,言笑晏晏端的是面若桃花,凌子岺脑海中忽然想起西北塔姆里河地王宫里,那个狂乱情迷的口勿……

    稍纵即逝,她怔怔得想:难道自己也对他……动了心?

    赶不巧的,菘蓝从后山路过,就看见了天际一色白里,师姐和那个叫柳煦的护卫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笑闹成一团。

    幼稚!

    菘蓝走后,白芨又路过。

    他倒是没菘蓝那么多心思,见师姐这么开心,他也爽快地一撸袖子,亮着一双眸子奔上去加入。

    闹着闹着,原本和师姐一个战营的白芨,渐渐被顾北煦和凌子岺追着打。

    雪地里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白雾,洋洋洒洒的雪花飞溅,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最后累瘫了齐齐仰躺在雪上。

    顾北煦将凌子岺从地上拉起来,动作自然地替她整了整衣襟,笑道:“回去换身衣服,仔细别受寒了。”

    凌子岺难得听话的点点头,裹紧外袍离开后山。

    顾北煦怔怔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直到白芨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

    “柳煦,你是不是喜欢师姐?”白芨顺着顾北煦的视线看过去,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哪儿还有凌子岺的半点儿身影。

    顾北煦听了不禁一笑:“连你都看出来了,药王谷恐怕人尽皆知。”

    白芨嘴快不过脑:“那师姐知道吗?她怎么说?”

    顾北煦从善如流,道:“不知道。”

    闻言,白芨神情一滞,歪头看向顾北煦,嘴唇翕动:“虽然我知道师姐喜欢二师兄,可我看师姐跟你在一起更开心……”

    “是吗?”顾北煦眉眼温柔起来,笑道:“只要岺儿能开心,我就不算白来这人间一趟。”

    白芨却皱着眉头,一惯憨直的脸冷肃下来,直直盯着顾北煦,口气十分郑重:“柳煦,我老白佩服你,敢跟皇帝抢女人的,你是头一个。不过……师姐这些年也挺苦的,能有一个人照顾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你对师姐好,我就支持你们在一起。”

    “多谢。”顾北煦发自肺腑,当下展颜一笑。

    白芨伸手打了他一下:“好兄弟,说这个干什么!走,喝酒去!”

    “还喝?昨天不是你说存货都喝完了?”顾北煦不记得前世白芨嗜酒啊,难道是因为菘蓝不善饮酒,所以他成了现成练酒量的了?

    白芨满不在乎道:“那就下山去买,反正快过年了,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宽松宽松。对了,这次买酒钱你出,我的月俸被菘蓝借走了。”

    顾北煦无奈:“行,我出。”

    白芨咧嘴一笑,露出齐口的白牙:“好兄弟!”

    两人对视一笑,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下山去了。

第232章 大梦一场(35)美人图

    临近农历新年,药王谷给弟子们放了寒假。

    凌子岺无事可做,便整日赖在自己小院里睡大觉。顾北煦偶尔去送饭食,替她整理整理房间,有时候会陪她说会儿话,有时候干脆就安静的呆着。

    凌子岺早就计划好,新年过后,二人就动身前往南疆拜访巫医,先治好顾北煦身上的毒蝎蛊,至于其他的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午睡醒来,凌子岺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在案几前执笔端坐的顾北煦。

    香炉袅袅,顾北煦低垂着眉目,专注的在纸上勾勾画画,凭着自己的印象,又重新画了一幅美人背影图。

    凌子岺指着画上的女子问道:“她背上的彼岸花和你脸上的是一样的。”

    梦回往昔,顾北煦目光柔柔的落在画上,轻叹道:“这是岺儿前世的模样。”

    凌子岺诧异:“我为何会在身上纹这个?”

    顾北煦轻轻摇头,指腹轻轻摩挲过画上女子肩背蝴蝶骨上的彼岸花纹,心里莫名痛了起来。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画上的女子出神,凌子岺眼神微闪,不由道:“她爱你吗?在你那个世界,她爱你吗?”

    顾北煦勾起唇角,抬眼看着凌子岺,笑的温暖:“她就是你,你也是她。”

    “可中间毕竟隔了五年,阿煦,你真的能分得清楚,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么?”凌子岺说这话时感觉心里某处地方又微微抽疼起来。

    顾北煦摩挲画纸的手一顿,沉默了半响,才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岺儿,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凌子岺如自嘲般,身形不稳地后退,瞧着桌上画工精巧的美人图,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沟渠橫膈在两人之间。

    忽而,她又疯狂上前,一把抓起桌上的画纸,当着顾北煦的面,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撕碎了它。

    顾北煦的瞳孔在转瞬间不可名状地睁大了……

    “你既然爱的是我,又为何对着我画未来的我?你既然是从五年后回来的,如果她也来这里找你呢,你又该置于我何地?那时我又该当如何自处?顾北煦,透过我,你究竟在看谁?!”

    凌子岺眼里噙着泪,将手里的撕碎的画纸甩到桌上,深深望着他,和着泪光声声质问。

    这是第一次,凌子岺连名带姓的叫出“顾北煦”这三个字,也相当于间接的承认了“柳煦”就是“顾北煦”的事实。

    对于暗卫来说,调查一个人的身份过往简直是常规业务之一。

    眼前的人不止样貌与当今的镇北王相似,就连说话声音,走路姿态,武功路数都一模一样,“柳煦”这个身份骗骗别人还行,巧合多了,凌子岺便也潜移默化接受了顾北煦最初那套荒唐的说辞。

    可是,身份能接受,感情呢?谁知道他究竟爱的是他心里的岺儿,还是眼前这个凌首领大人呢?

    罢了,她自己本就不是自由之身,纠结这种问题,不觉得太可笑了么?就算彼此相爱又如何,既然无法在一起,不如薄情一些,好过陷的更深。

    凌子岺抬腿就走,她看不下顾北煦眉目轮廓深刻清晰的脸上,那双透着几分脆弱破碎的眼睛,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动手杀人。

    身后,在凌子岺看不见的地方,顾北煦却轻轻的笑了,修长的手指捻起桌上一片一片的画纸,幽幽叹道:“原来小岺儿对待感情这般偏执,早知道这么容易吃醋,本王何必受那些苦头。”

    到了晚饭时间,凌子岺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北煦如往常一样给她送饭过来。下午的事情她是过于激动了些,事后想想,那幅画顾北煦应该画了很久,她怎么就二话不说给撕了呢!

    此时的凌子岺恐怕还没意识到,杀人如麻的刺客头子居然为了毁掉一幅画而心生愧疚。

    晚饭是白芨送过来的,见了凌子岺,便絮絮叨叨地朝师姐抱怨,说什么菘蓝带着柳煦下山逛春风楼去了,嫌他没银子不带他此类的等等。

    春风楼?

    炸然闻听此消息,凌子岺只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是被火舌撩到了猫儿尾巴,气得拍案而起。

    顾北煦居然敢去青楼妓院!

    白芨瞧着凌子岺满身杀气的飞奔而去,幸灾乐祸的在后面憋笑。

    柳兄,你自求多福吧!

    菘蓝一直看不惯柳煦,尤其见他有事没事纠缠着师姐,他那点儿心思唯恐谁不知道似得。虽然菘蓝也对二师兄颇有微词,可他认定师姐和二师兄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什么师姐要便宜这个来路不明的骗子。

    所以,再想方设法分开二人的路上,菘蓝可谓是孜孜不倦。

    菘蓝拿着白芨的银子,请顾北煦逛女人窝,美其名曰,带他出来见识见识。

    前世到现在,顾北煦自从认识了凌子岺,可是再没进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乍一被菘蓝拽进去,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肤都写满了抗拒。

    奈何菘蓝实在太热情,这本就是个圈套,好在顾北煦也藏着不语外道的小心思,便将计就计,表面随意应承,耳朵却仔细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凌子岺准时准点的出现,一脚就踹开了春风楼的大门。

    彼时凌子岺穿着一身湛蓝男装,面上一派冷然肃杀,手上虽未持任何兵刃,但周身冷冽的气质震慑的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不敢吱声了。

    菘蓝侧目,小心觑了顾北煦一眼,优雅起身绕过身前的姑娘,迎着师姐就笑意吟吟:“公子怎么来了?可是找……”

    没等菘蓝一句话说完,就觉得脖颈一紧。

    凌子岺掐着菘蓝的脖子,勾唇邪笑,下一刻,菘蓝就飞了出去,后背直直撞上满桌的鲜果菜肴,姑娘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呈时噼里呯啪,桌子四分五裂,酒液菜肴撒了一地。

    “滚!!”

    凌子岺冷冷吐出一个字,往日水光潋滟的桃花目满是阴鸷的暗色。

    菘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后背的钝痛,朝姑娘们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人立刻做鸟兽散。

    “岺儿你听我解释,是菘蓝带我来的,我什么都没干……我……”

第234章 大梦一场(37)盛怒

    凌子岺素手轻按在顾北煦直打颤的胸口,声线柔和道:“紧张什么?我听说,青楼的姑娘都会这般绑人,还有红烛泣泪什么的,阿煦可玩过啊?”

    顾北煦一瞬不瞬的僵住。

    在他的印象里,岺儿对男女床笫之事一向单纯的很,尽管前世两人相识于青楼,但她却极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这些东西也不知她从何处知来的。

    很快,顾北煦就再也绷不住了。

    眼见着凌子岺冷凝着神色,手里捻着一根点燃的红烛慢慢靠近床榻,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里衣松散的胸口,用那一双暗沉潋滟温柔小意的桃花眼。

    “阿煦别乱动,你懂得,我下手没轻重的……”

    “岺儿,别……”

    顾北煦摇着头咬着唇,抑制不住身体的打颤,他手脚被缚,凌子岺亲自绑的,他也不敢用上内力去挣。

    此刻床上的青年里衣半褪,仰躺在一片浅蓝床单里,玉瓷一样的皮肤好似带着某种蛊惑,眼尾薄红的一尾彼岸花,为着月色更添妖异。

    凌子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越走……

    顾北煦想过,他这一世与岺儿的成亲之日,想过他和岺儿这世的洞房花烛,更想过两人的爱情结晶,他吸取上一世的经验教训,务必在这一世给足岺儿对婚姻的所有美好幻想。

    可眼下这番场面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他没想到,岺儿这样的女人吃起醋,生起气来,是专要人命的。

    顾北煦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理智告诉他清醒一点,事态再发展可就严重到不可收场了。可他现在真如岺儿所言,任人鱼肉又不敢反抗。

    就在这时,顾北煦纷乱的大脑被迫摆停,心口一窒,只觉一股阴寒的冷意从经脉翻涌,熟悉的感觉如约而至。

    子时已至,毒蝎蛊又做妖了。

    顾北煦从来没有在这一刻,这么庆幸遇见……毒蝎蛊!

    “岺儿……”

    顾北煦费力的抬起眼皮,一张脸苍白血色全无,看向床榻边手执红烛的一袭蓝衣美人。

    淡淡月光入屋,凌子岺将手里的红烛放在床头的烛台上,好整以暇的坐在床榻边,定定的看了顾北煦半响,才伸手解开了绑缚他的腕带。

    一得自由,顾北煦立刻起身打坐,运指如风,迅疾点了自己身前几处大穴,抱元守一,闭目调息。

    他知道今晚惹恼了岺儿,必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装柔弱博她心软,此时毒蝎蛊发作,他只能凝神运气,以内力相抗,熬过子时,再跟岺儿道歉认错。

    可是凌子岺盯着他看的眼神犹如实质,乱了他的心弦,呼吸和心跳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越想凝神却越办不到,体内的真气四处乱窜,携裹着蛊毒的冷寒,如同淬火利刃撕裂经脉,疼的他气息不稳。

    “嗯……”终是没抑制住一声短促的痛吟,顾北煦咬紧下唇,被喉咙里的上涌的血腥气呛咳了一声,他忙歪着身子用手去捂,匆忙下了床榻,弓腰往屋外跑。

    打坐调息不专心,乃是武者大忌。

    顾北煦扶着连廊柱子,只觉眼前发黑,头一阵阵眩晕,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在月光的映衬下,脸色苍白的可怖。

    听着院外传来顾北煦隐忍辛苦的呛咳声,凌子岺再也坐不住了,抄起一件屏风挂的狐皮大氅,出去将只穿一件单薄里衣的人弄进屋来。

    凌子岺给陷入昏迷的顾北煦搭了脉,喂了固本培元的丹药,心知他经脉受损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

    夜更深了,凌子岺点燃了竹楼小院所有的灯烛,又寻了炭盆给每个房间都燃了银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里的冷寒。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单单只是听说柳煦去了青楼就如此失控。可……从前白芨菘蓝不是也去,自己怎么从未像现在这样……在意……

    身为药王谷的大师姐,辅佐顾赫言稳固帝业,她肩上的责任数不胜数,这些年她拼劲了全力,也收获了身边所有弟子下属的尊重。所有人都敬她,怕她,却从没有一个人是真真正正的独属于她。

    柳煦出现了,他就像一道光,破开她身边所有的黑暗。尽管他一开始言行举止有些轻薄,但却任何时候,面对她的时候都是强大恣意,宠溺温柔的。

    或许是心里空虚的久了,也或许是这些年她对顾赫言那份最初的爱意,早就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殆尽,这凭空出现的柳煦慰藉熨帖了她冰冷孤寂的人生……

    这些年,她为药王谷,为皇帝,为天下,她好像就从没有为自己活过,也从没有享受过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包容与爱。

    她想,她应该是喜欢上给她带来这份意外的人了。

    或许,她该培养一个接班人,代替她的位置,肃清朝野乱党,尽除江湖隐患,保他皇位无虞,将她亲手掌控的暗卫交到更合适的人手上。

    那时,她卸下一切责任,与他一起,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似乎也是不错的去处。

    彼时,她脑海里浮现出柳煦曾在月下说过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竟字字记得清楚。

    “阿岺跟我走吧,离开药王谷,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们仗剑江湖,浪迹天涯,寻一处世外桃源,开一个杏林草庐,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

    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

    春赏百花……

    冬听雪……

    她记得柳煦说这话时的样子,眼睛熠熠生辉,嘴角微微上扬,满脸的幸福向往。

    少年不知情滋味,初次动心便要去了她半条命;如今再想起来,又是说不出的惆怅。

    东方渐渐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凌子岺已经守在床榻边上枯坐一夜,起身熄灭房间里的灯烛,她剥了外袍,只着中衣上塌在顾北煦身边躺下。

    两人同盖着一条衾被,凌子岺侧着身子瞧了身旁昏睡的人良久,才环着他的腰肢,寻了个舒服的睡姿,靠在他胸前朦胧睡去。

    果然,大冷天的,两个人睡觉是比一个人独眠要暖和的多。

    至于,顾北煦从昏睡中醒来,感觉到胸膛上柔软温暖的微压感,以及缠着他腰上的纤细手臂。他还是愣了一会儿,一动不敢动。

    心里既甜蜜又苦涩,甜蜜的是终于抱得美人归了,苦涩的是怕岺儿醒来翻脸,自己又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第235章 大梦一场(38)幡然醒悟

    再美的梦也有醒的时候,故而当凌子岺睡饱了,餍足的眯着眼睛从顾北煦的身上起来,瞧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干嘛这幅表情,大早上见着鬼啦?”

    顾北煦嘴角抽了抽,心想可不是见鬼了么,还是这么好看的女鬼!心里再腹诽,面上也不敢显出来,他可记得昨晚的事情还没完呢!要不是他毒蝎蛊发作,恐怕不知道要被岺儿怎么折磨呢!

    想到这茬,顾北煦一个翻身从床榻上滚下去,歪歪斜斜跪在床榻边,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相当业务熟练,

    “岺儿,我错了。”顾北煦垂眸低头,乖顺的低低说道。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良久,眼里便有了一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错哪儿了?”

    顾北煦一闭眼睛,诚实道:“不该跟菘蓝去青楼。”

    凌子岺眯了眯眼,微微沉吟:“你的意思是,不该跟菘蓝去,下次自己去么?”

    “不……不是!”顾北煦瞬间一脸惶恐,感觉自己这回要完,说话都磕巴起来:“岺儿……我真不敢了……你别……别赶我走……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我……”

    凌子岺却笑了:“行啦!谅你下次也不敢,否则……呵呵……”

    顾北煦后背一凉,直觉岺儿后面没说出的话,决计不是什么好话!他抬头小心翼翼看向凌子岺,可怜兮兮唤道:“……岺儿?”

    本是讨好,听在凌子岺耳中却变成撒娇,她眼眸微暗,捏住眼前人的下颌,迫的人不得不仰头,她则凑近了飞速低下头,吻上了那两瓣温软。

    顾北煦僵住。

    浅尝辄止,凌子岺一双潋滟桃花眼笑出了弯月的弧度,竟让顾北煦恍惚间仿若看到了前世的岺儿。

    只听凌子岺在他耳边轻声道:“从今而后,你若负我,我就……杀了你。”

    兜兜转转,历经两世。

    顾北煦又再一次听到了这句熟悉的威胁,几乎痴傻了一般,前世的记忆一瞬间纷至沓来,心里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塞的满满,一时间竟呼吸困难起来。

    凌子岺没想到柳煦会有这么大反应,见他的模样又像哭又像笑,还以为刚才的话吓着他了,遂又补了一句:“你若不愿意,大可现在就,唔……”

    顾北煦再懵也反应过来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将人牢牢地圈进怀里,将凌子岺未尽之言尽数堵在喉咙里。

    守得云开见月明,顾北煦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心上人的回应。

    直到竹林小院外面的敲门声响起,两人才从热烈的纠缠中回过神,近在咫尺的呼吸,唇齿间的水渍,因为激烈亲吻而红润如胭脂的面颊,凌子岺靠在顾北煦怀里,动情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

    “岺儿先躺着,我去开门。”顾北煦替凌子岺掖了被角,在其额上温柔落下一吻,飞快捡起一旁中衣外袍,裹了大氅才出门去。

    院门打开,一名药王谷弟子朝顾北煦恭敬行礼:“柳护卫,谷主有事找凌师姐。”

    来人一身药王谷弟子青衫服饰,口中唤着师姐,年纪看上去却比凌子岺长几岁,黑沉的眼眸隐约透着狠戾的精光。

    这人,顾北煦好像有过印象,是顾赫言的随从侍卫,一直待在药王谷。前世岺儿脱离药王谷后,谷主甄懿镜就提拔此人做了暗卫首领。

    鹰不泊!

    就是他抓了菘蓝,重伤白芨,药王谷设计围攻岺儿……

    思及前尘过往,顾北煦也没了好脸色,硬邦邦地道:“首领还在忙,你且先回去吧。”说完,也不待门外人反应,就咣咣关上了院门。

    门外鹰不泊暗暗咬牙,心中不忿,只道一个小小暗卫竟敢如此嚣张!

    顾北煦回了房间,凌子岺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铜镜前梳理头发。见到他进来,顺口问道:“谁呀?”

    “一个弟子,”顾北煦走上前,自然的拿过凌子岺手上的桃木梳,替她梳发,“说,你师父找你。”

    凌子岺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盯着铜镜里的身影,道:“阿煦,你梳头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

    “除了岺儿,”顾北煦不紧不慢叹道:“岺儿可不许吃自己的醋。”

    笑意一闪而逝,凌子岺又怎么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嗤笑着说:“不就一幅画么?你以为我这么小心眼的?”

    顾北煦微笑地瞧了铜镜里的人一眼,故意略带惋惜的调侃:“是是是,凌首领是什么人啊?是小可班门弄斧,画功哪儿及得上真人万分之一的美妙啊……不若,下次,岺儿也让我画一回,可好?”

    凌子岺神态自若:“那我可没那耐心劲儿,一动不动的杵在那几个时辰,就为了让你画个画像。”

    顾北煦忙笑着解释:“岺儿陪着我就好,你的一颦一笑皆在我心里,什么时候都不敢忘。”

    “哦?记性这么好的,”凌子岺起身走到案几前,铺开一张白纸,朝顾北煦说道:“过来,考考你。”

    顾北煦瞧着她梳理了一半的头发,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桃木梳,边走过去便说道:“怎么这么急,头发还没梳好呢……”

    凌子岺道:“废话少说,来,坐这儿。”

    顾北煦不知道凌子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听话的坐好,见她动手研磨,他便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狼毫。

    凌子岺眸光微动,望着顾北煦,轻轻一笑:“把治疗毒蝎蛊需要的药材都一一写下来。”

    顾北煦愣怔:“啊?”

    凌子岺目光柔和,点点头,道:“药王谷有专门收藏奇珍药材的库房,你尽管写,到时候我们去南疆寻巫医的时候顺便带上,早点儿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你也能少受些苦楚。”

    顾北煦捏着毛笔的手指微颤,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人摹刻在眼底,只听凌子岺继续说道:“今日回去,我就带你去拜见师父。我们既已相互终身有托,禀明师父,示告药王谷上下,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等从南疆陪你寻医回来,我再选一个接班人培养好,就退出暗卫,同你成亲,离开药王谷,过我们自己的逍遥日子。”

    泪盈于睫,顾北煦胡乱地抬起手,抓住凌子岺的手腕,掌心相抵,十指紧扣,长睫颤抖着,水珠便悄悄滚落,“岺儿……你……你终于肯了。”

第236章 大梦一场(39)私定

    凌子岺笑了笑,撑起上身,隔着笔墨纸砚的案几桌,凑上去柔柔的吻去那点温软的潮湿,轻轻道:“没办法,阿煦说过的话太蛊惑人心。”

    顾北煦疑惑,他说的话太多,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是哪句入了心上人的青眼。

    凌子岺眨一眨眼,慢慢解惑,道:“阿煦说,要带我仗剑江湖,浪迹天涯;还说要同我开一间杏林草庐,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

    “冬听雪。”顾北煦情不自禁的截口道:“你唤我一声阿煦,我念你一声岺儿,一生一世,晒着暖阳,岁月静好,不负人间。”

    凌子岺陷在冷香馥郁气息中,长发交缠,相依而坐,如燕还巢。顾北煦搂着怀里的人,亲了又亲,心头化作阵阵涟漪,软得不行,又硬的发疼。

    天下偌大,岺儿,上辈子我们还没好好看过呢!

    顾北煦凭着前一世的记忆,将他所知道的药名全都默写了出来。

    凌子岺仔细看过,其中几味稀缺药材,据她所知,确实在药王谷收藏了百年之久。还有一些,只能皇宫大内才有,这个只要她开口,倒也不难。剩下的就是一些连她都从未听过见过的异域药名,估计只能找到南疆的那个巫医才能解决。

    两人一回到药王谷,凌子岺就带着顾北煦去见了师父甄懿镜。

    对于柳煦的出现,甄懿镜似乎并不意外,在听完凌子岺说明来意后,他悠悠地吹散茶汤中的热气,小酌一口,掀着眼皮打量了柳煦一眼,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师父老了,管不了你们了,往后……且行且珍惜吧。”

    凌子岺听不出师父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想明白,反正从小到大,她决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顾北煦却玲珑心思,他知道眼前这位甄谷主绝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很多事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单凭一群少年孩子,短短十年,如何能撑起渊国的半壁江山。

    “谷主放心,柳煦对子岺爱护之心,天地可鉴。您是子岺的师父,亦就是柳煦的长辈。请您放心将子岺托付给我,从此刻起,只要我柳煦活着,决不让岺儿受半分委屈。”顾北煦字正腔圆说完一套场面话,末了瞧了跪在身旁不远处的岺儿一眼,微微一笑,像在安抚。

    甄懿镜端坐在太椅上,不紧不慢地用茶盖篦着茶叶:“子岺是尚在襁褓时,被她师娘捡回来抚养的,我们夫妇这些年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女儿。可惜,她师娘去世的早,小女儿家的有了心事,也鲜少同我这个师父说了。如今看你们两情相悦,做师父的自然替你们高兴。”

    甄懿镜一番话,直把凌子岺说的红了眼。

    从谷主的住处出来,凌子岺一直默默低着头,回了自己院子也情绪低落的很。

    顾北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知道岺儿对她师娘的感情,也知道她师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和顾赫言的亲事。

    世事难料,此一时彼一时。

    凌子岺抱着双膝坐在矮榻上,一副失魂落魄心神恍惚的脆弱模样。

    房间里燃着炭盆,桌上的小炉上烧着热水。顾北煦知道她心里想师娘了,便没再言声,默默沏茶陪着。

    “阿煦,你能给我讲讲,你上一辈子发生过的事么?”凌子岺沉默了许久,声音透着疲惫,询问道。

    顾北煦将手里晾好的热水递到她面前,有些无奈的道:“岺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凌子岺笑了笑,没有接那杯热水,而是伸手拽上顾北煦的衣袖,让人挨着她坐下,又顺势靠近暖和冷香的怀里。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五年后,我们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的。”凌子岺吐气如兰,语气轻缓的喃喃道。

    顾北煦一手将人搂紧了些,一手将茶杯递到岺儿的嘴边,轻声哄着:“先喝点热水,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凌子岺低头就着杯沿喝了小口,白水,淡而无味。顾北煦继续哄着:“多喝一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身上都冷透了。”

    难得,凌子岺这回乖的很。顾北煦等她将水都喝完了,放下茶杯,大掌覆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揉着,垂目问她:“岺儿想从哪里开始听?”

    凌子岺窝在顾北煦怀里,想了想,道:“从我们怎么认识的开始吧。”

    顾北煦心头一颤,脸上的表情僵住,这……这要他怎么说。

    凌子岺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识人辨意,两次问起这个问题,两次顾北煦的表情都不太自然,这其中要说没什么,骗鬼都不信。

    旋即从他胸膛里侧脸,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望着顾北煦,言笑晏晏:“怎么,难不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青楼?”

    凌子岺本来是随口胡诌,没想到顾北煦脸色当即就变了,白的几近透明,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心跳加速的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了。

    这下,凌子岺彻底无语了,这也能猜对!

    半响,顾北煦才清了清嗓子,生硬的转了话题,道:“老安比我更早认识你。”

    凌子岺微微皱眉,“老安又是谁?”问完才想起,镇北王身边是有个整日形影不离的安王。

    顾北煦以为他成功转移了话题,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安星喆,就是渊国安王。当初他带着兵卫外出狩猎,正好碰见了你被五毒教四大护法追杀,你中了毒蝎蛊,安星喆便将你带回了军营。”

    见岺儿听得专注,顾北煦将人重新圈进怀里,继续说道:“三年后,你身上的毒蛊发作愈发严重,便辞去暗卫首领一职,带着你的徒弟前往南疆访友,准备在最后的日子里浪迹天涯,随死即埋……”

    “皇帝不肯罢休,药王谷抓了菘蓝,侍卫重伤了白芨,你和你徒弟被人一路截杀。我和老安在返回南疆的路上,遇见了你和你徒弟,当时你受了伤……”

    “待你伤愈,将你徒弟托付给老安带去南疆,我便留下一直跟着你,陪你救出菘蓝,安顿好白芨……后来,你又被皇帝使计骗走,他要你冒险去盗相国府的账册信函……”

第237章 大梦一场(40)前世

    “你一面执行任务,一面计划脱身。后来我们联手设下假死之局,你掉落悬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便自作主张,同你成了亲……”

    “等等!”凌子岺疑惑:“自作主张?你的意思是,当时我并未对你有意?”

    顾北煦轻轻颔首,叹道:“岺儿你那时自知命不久矣,又满心满眼都是你那个好师弟,我是同你做了交易,你才肯嫁给我的。”

    “什么交易?”

    顾北煦艰难道:“有生之年,我保他皇位江山永固,你嫁我为王妃。”

    凌子岺一听不乐意了,冷哼出声:“凭什么?我都病体残躯了,还这么护着他!”

    闻言,顾北煦甚是舒坦,低下头颅在岺儿额上亲了亲,委屈道:“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就算你拿我的命做交易,当时我也是肯的。”

    凌子岺瞪他:“不许胡说!”

    顾北煦便又亲了亲她,安抚道:“好,以后不说了。”

    似有所感,凌子岺揉了揉他的心口,嗡声道:“我上辈子一定没少惹你生气吧?”

    她自己什么脾气秉性还是很自知的,顾北煦与她交易的婚姻,她的个性没把人宰了都算仁慈的了。

    顾北煦朗声笑了笑,握住凌子岺揉在他胸前的小手,心情颇好,道:“无妨,我也乐意惯着你。”

    “我们恩爱么?”凌子岺默了半响,又问。

    “那要看岺儿怎么理解了,我反正是三天两头被你踹下床来,如果你管这叫恩爱的话,我也无可反驳。”顾北煦笑的一脸餍足。

    凌子岺安静的看着他,没头没脑地又问一句:“咱们有孩子吗?”

    顾北煦眨眨眼睛,语带笑意:“有一个儿子,叫顾同年,长得像我。”

    凌子岺笑起来,红着脸往顾北煦怀里又钻了钻,尽管那些前尘她还未经历,但也足让她羞的无处可躲。

    顾北煦搂紧了也不让她动,凑她耳边轻声说:“岺儿别急,我们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止有顾同年,还有顾同月,还有……”

    “柳煦!”凌子岺气恼的捂住他的嘴,“别……别说了。”

    “好,那就不说,”顾北煦尾音扬起,丝丝缕缕绕在凌子岺心上,“到时我们努力些……”

    上一世,凌子岺身中毒蝎蛊和半边月两种剧毒,怀孕生子十分凶险,差点儿丢了性命,导致他再不敢让她生二胎。而这一世,岺儿没有中毒,身体也康健,只要调养得当,或许……

    想到这儿,顾北煦仿佛想到了以后儿女绕膝的乐趣,竟不由笑出声来。

    凌子岺敏锐地觉察到顾北煦的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负气地扬了扬脸,道:“别笑了,再得意下去,我就猜出你为什么被踹下床了!”

    顾北煦忍着笑,问道:“那岺儿猜猜看,是为什么?”

    凌子岺没好气回道:“就是你太得意忘形了。”

    顾北煦哈哈笑道,笑完了吧唧亲了凌子岺一口,夸赞道:“岺儿真聪明。”

    凌子岺无语又心塞,就这么一会儿,你亲我多少回了。她怎么就不知道,这人除了缠人的功夫,怎么还这么流氓特质呢!

    手背用力擦了一下唇角,凌子岺不咸不淡地问道:“那菘蓝和白芨呢?”

    顾北煦老实回道:“老安把他们接到禹城,你帮他们开了医馆,买了宅子,算是在禹城安家了。”

    凌子岺点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忽然又想起一事,拧眉问道:“我哪儿来的徒弟?药王谷收的?”

    顾北煦想了想,这要怎么解释呢!

    凌子岺盯着他,追问了一句:“你尽管说,我当故事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北煦也觉得没在隐瞒的必要,便柔声说道:“三年后,你奉命杀了锦州节度使的全家,收了他家一个小儿子做徒弟养在身边。”

    凌子岺瞪大眼睛,忍不住道:“我疯了,养个仇人崽子在身边?”

    顾北煦无可奈何,有气无力的叹道:“凌大首领说话做事一向杀伐果决,我怎么敢置喙呢!”

    这回,轮到凌子岺彻底无语了。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上一世的事情还没有发生,顾北煦说的这些,不过是记忆里的经历。

    她都已经决定离开,必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想着想着,凌子岺又觉得顾北煦身上冷香的味道又馥郁了些,十分好闻,慢慢地也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顾北煦微微笑了笑,一手轻揽着凌子岺,将睡着的人放在矮榻上,盖好被褥又倾身亲了一下,才轻手轻脚关上门。

    顾北煦回到自己在药王谷的小院,人还没走到廊下就被白芨一把拽走,风风火火的将他推进房间,可巧,菘蓝也在。

    一想到昨晚菘蓝在镇上春风楼,被凌子岺出手揍了。利用了他一回,顾北煦自知理亏,满目负疚地询问道:“蓝兄弟伤可好些了?”

    菘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顾北煦站在原地,虽然不确定,但再看一眼白芨,就知道他什么都跟菘蓝交代了。

    气氛一时尴尬。

    白芨却不善察言观色,急吼吼地审问顾北煦:“怎么样?昨晚你挨揍没有?我听说刚才师姐带你去见师父了,啥意思啊?快给兄弟我说说!”

    顾北煦心中暗笑,嘴上却慢条斯理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们师姐的婚姻大事,自然该我亲自拜见谷主。”

    白芨蓦然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菘蓝的脸色“唰”地变了。

    他们师姐居然同意跟柳煦……他……

    顾北煦笑意盈盈,一字一句耐心解释道:“过了年,我便同你们师姐去南疆,办完事回来就成亲,到时你们可要准备好贺礼。”

    白芨愣了愣,直白地傻傻问道:“准备……准备什么?”

    顾北煦笑道:“自然是新婚贺礼,你跟着岺儿这么久,总知道她喜欢什么吧。身为师弟,是不是该慷慨解囊?不然你们以后再挨打的时候,我可没理由替你们求情……”

    呃!

    还带这么威胁人的!

    顾北煦走了许久,白芨才懵懵懂懂的回过魂来,一把抓住脸色难看的菘蓝,苦着脸抱怨:“怎么会这样?我的钱都花完了,拿什么送礼?啊啊啊!师姐这回非打死我不可……菘蓝,救救我,我该怎么办啊……”

第238章 大梦一场(41)孤臣

    菘蓝咬牙切齿,瞪着眼睛凶他:“别嚎了,再嚎把你卖了。”

    白芨脑门一抽,卖了?

    他妥妥糙汉子一个,谁要啊!

    可眼前的菘蓝却唇红齿白,腰细腿长,视线再往下,落在不盈一握的腰身上……白芨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菘蓝会意,一个爆栗弹在白芨额头,凶狠怒斥道:“滚,往哪儿看呢?”

    白芨立刻捂着脑门求饶:“不敢不敢,卖我卖我,把我卖了……”

    菘蓝直接气笑。

    不出两日,大师姐与柳护卫的事就在药王谷传开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半支持的喜上眉梢,一半腹诽的喜忧参半。

    顾北煦走在药王谷的路上,原本当了数月隐形人的职位,现在见到他,弟子们老远就朝他恭敬行礼。

    人逢喜事自然就精神爽,除了晚上睡觉,顾北煦白日里往返凌子岺的住处多次,两人正值热恋期,顾北煦又一向粘人的紧,恨不得变成个挂件挂在凌子岺的腰封上。

    这日,凌子岺将银庄的取钱印鉴丢给顾北煦,嘱咐他在除了徽州城以外任何一个地方都行,置办个宅子去。

    凌子岺有钱,顾北煦上一世就知道。

    手里把玩着暖玉印鉴,顾北煦笑吟吟地盯着凌子岺,故作夸张道:“岺儿这么放心我,万一我拿了钱跑路,这可是你的所有积蓄,你怎么办?”

    凌子岺靠在矮榻上看着医术,闻言懒懒瞧了顾北煦一眼,道:“送你了,随便花。”

    顾北煦瞬间就领悟了,被包养的滋味儿,太妙不可言了。

    他立刻凑到金主面前,笑的一脸明媚:“我们岺儿原来是个小富婆啊!我可真是捡到宝贝了……”

    “还贫嘴!”凌子岺那书卷敲了一下顾北煦,沉着脸训道:“这是药王谷,你多少收敛着点儿……”

    顾北煦抿唇笑的狡黠:“遵命!岺儿说什么都行!”

    凌子岺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顾北煦却抽走她手上的书卷,晃着手上的暖玉印鉴,问:“为何突然买宅子?”

    凌子岺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想清静些,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药王谷?”

    顾北煦立刻得意洋洋道:“岺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咳!凌子岺想,这天是不能聊了。

    顾北煦原本靠上来也不是为了聊天的,他目光始终落在凌子岺不染而朱的唇上,趁着说话的间隙就凑了上去,味道一如既往的美妙。

    这些日子,大约是想起从前他受过的伤,身上的痛,以及遭过的罪,凌子岺心里一直有愧,便愈发让着他,任由他亲着,后者更是食髓知味,每次不缠着人亲晕乎了不算完。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暖,一吻作罢,凌子岺躺在顾北煦的膝头看医书,而顾北煦则半眯着眼睛靠在矮榻小惬,指尖绕着心上人的墨发,脸上带着某种胜利的得意微笑。

    房间里静谧一片,只偶尔几页翻书的细微声响。

    凌子岺抬了眼帘,见顾北煦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便弯了弯嘴角,伸手拉过一旁的衾被盖在两人身上,

    顾北煦就这么午惬恍惚间,竟梦见凌子岺。

    梦里的凌子岺一身大红嫁衣,站在皇城城楼上,迎风而立,对着他微微笑着。谁知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看见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岺儿!”

    顾北煦猛地从梦中惊醒,心中大恸如溺水,如坠深渊。

    也许是梦里的悲呛太多真实,以至于凌子岺丢开手里的医书,抱着他半响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凌子岺贴着顾北煦的胸膛,听着他杂乱无章的心跳慢慢归于正常,才抬起绵长眼睫仰望着他,轻声安抚:“做噩梦了?”

    忧怖惧生,顾北煦沉浸在破碎的乱梦中,有些不安地将胸前的人拥的更紧,墨色眉眼蔓延上一丝绝望枯灰,梗着嗓子近乎卑微的求恳,哑声道:“岺儿,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这一世,他不是镇北王。他没有几十万的大军庇护心上人,梦中辗转,他看见了城楼上那一抹明黄,顾赫言就站在岺儿的身后,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岺儿便决绝从城楼跳下。

    他不禁想,这样一个梦是否预兆着什么!

    凌子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他被噩梦魇了,秀美微蹙,腾出一只手轻拍他的脊背:“阿煦别怕,我在……”

    顾北煦眼神逐渐清明,心里那股悲哀的,无能为力的痛楚却不曾减少半分。他忍着头疼,匆忙掩饰着起身下榻。

    他心里难受至极,不愿再在凌子岺面前露出丑态。

    “你去哪儿?”凌子岺握住顾北煦的手,那只修长的此刻尽是冷汗的手。

    “……”顾北煦抿着唇没有作声。

    “说话!”凌子岺有些着急,直直地看着顾北煦,他这幅样子怎么放心他离开。

    “……”顾北煦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告诉她自己被梦里的事情吓着了,两个顶尖高手讨论这种事,怎么听怎么矫情。

    那声梦呓的“岺儿”,凌子岺听得真切,自相识以来,一旦牵连上她的事情,柳煦就格外紧张。方才莫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才让他这般……

    轻叹一口气,凌子岺默默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好,手指伸到他的太阳穴处轻轻揉按着,心疼地开解他:“梦都是反的,我一直都在,别乱想了,好不好?”

    顾北煦微微阖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有些发抖,心头思绪万千也随着凌子岺恰到好处的力道放松下来,他靠过去,搂住岺儿的腰,轻启嘴唇喃喃:“岺儿……”

    凌子岺顺着他的墨发,眉眼温柔,“我不会离开你,白首不相离。”

    从前,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往后,诺已许你,故我不负君。

    顾北煦应了一声,眼角已经有了湿意。

    原以为,他重生后,能再次博得岺儿的爱意已经实属艰难。那时身上的疼痛没日没夜折磨着他,就算濒临死境,他也咬牙坚持,总觉得熬下去总是有希望的。

    如今守望得来,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隐患。

    顾赫言并非对凌子岺没有感情,即便里面利用的成分占据大半,他也明白一个男人的胜负欲,顾赫言只想让凌子岺一辈子做他一个人的孤臣,叛离换主是绝不允许的,又岂会容易放他(她)走。

    前世他尚且有皇叔的身份,兵权在握,自然令顾赫言忌惮几分。可这一世,他只是柳煦,除了这一身武功,他什么都没有。

    又拿什么来保护他的岺儿?

第239章 大梦一场(42)急诏

    皇帝在除夕夜前两天急诏凌子岺进京,顾北煦和白芨从山下办完年货回到药王谷,才从菘蓝口中得知这一消息。

    因为事情紧迫,凌子岺连亲自与顾北煦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皇帝口谕一到,就急匆匆随着影卫走了。

    菘蓝说,好像是宫廷宴会的膳食出了问题,皇帝中了毒,太医院束手无策。

    顾北煦脑海无端浮起前几日午惬在岺儿那时的那个梦魇,心里愈发没底,想着岺儿刚走没多久,这会儿大约已经出了徽州城,在前往京都永安城的官道上。

    心一横,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白芨,于马厩牵了马匹,出了药王谷纵马狂奔,朝徽州城官道而去。

    然,顾北煦出了徽州城没多久,就被一队黑衣黑氅的蒙面人截住了前路,鬼魅般出现,统一的影卫服饰,整齐亮相的绣春弯刀。

    同上一世,山道截杀岺儿的是同一批人,不是皇帝还有谁。

    一刹那,顾北煦甚至听见了官道两边树林暗处的弓弩拉开声,他冷笑,窥见天边一缕霞光,心道,他那个侄子皇帝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只可惜,两日后就是除夕,他答应岺儿的鱼肉馅饺子怕是要食言了。

    落日余晖,红霞漫天。

    人影晃动,兵刃寒光粼粼,一波又一波影卫扑上来,须臾间,乱战以血开场。

    饶是顾北煦武功再高,也终究是一个人,一柄剑,影卫首先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且这些人都是凌子岺培养多年的轻功暗杀高手,个个武力值堪比军中武将校尉级别。

    顾北煦一面与持绣春弯刀的影卫对打,一面还要分心去躲避暗处弓弩的位置。嗖嗖几声的弩箭凌空破风而来,几乎擦着他的耳边鬓发而过。

    筋疲力尽撕开一条血路,身后的影卫穷追不舍,顾北煦出招愈发滞殆,一身青衣被血染透,血流汩汩,到最后脚步越来越沉,眼皮也重的睁不开。

    夕阳隐没,天彻底黑了下来。

    另一头,凌子岺随着传旨的影卫火急火燎赶到京都永安城。天已经完全黑透,她先回了京城暗卫据点,匆忙换了宫制内卫统领大红蟒衣,于夜色掩映下进了皇城。

    顾赫言的毒不算棘手,只是中毒时间久了,毒入经脉脏腑,需得顶尖高手以内力逼出,再辅以解毒汤药。

    屏退左右,只留三两影卫护法。凌子岺不停催动内力,强行调动丹田内息运功了一整夜,才将顾赫言救回来。

    天光微亮,她又给顾赫言摸了脉,确认毒性已经完全解了,才起身告辞。皇宫不是她该出现的地方,趁着时辰尚早,官员还没上朝,她拖着疲惫的步子没入皇城根,回到京城暗卫据点,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自梦中昏昏沉沉地醒来,还没张开眼睛,凌子岺便最先感受到额上的温热。迷迷糊糊的便以为还在药王谷,口中喃喃地贴过去,“阿煦……我好累啊……”

    顾赫言原本覆在凌子岺额头上的手一僵,一瞬间,眼底霎时黑沉下来。

    下一刻,凌子岺也敏锐觉察到不对。

    顾北煦身上是毒草半边月的冷香,而近旁这个是……还算熟悉的龙涎香。

    凌子岺费力睁开一条缝,果然看见了顾赫言。

    “你怎么在这儿?哑奴呢?”凌子岺揉了揉眉心,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一瞬,就觉得身体一软,无力地又跌回床榻。

    咦?

    凌子岺疑惑的蹙起眉,抬起手,凝神运气,片刻倏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顾赫言:“你给我下药做什么?”

    能让她于睡梦中不设防,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软筋散,除了顾赫言,凌子岺再想不出别的人选。

    抬眼打量房间四周,是她在京都据点的住处没错。她不明白顾赫言一大早发什么神经,乔装打扮出现在此处也就罢了,守在她的床榻也不足稀奇,可为何给她下药?

    哑奴呢?

    这些年但凡她回到这处据点,素来都有哑奴在跟前服侍,没有她的允许,哑奴是不会让任何人进这处院子的。

    “你身上毒刚解了,怎么不在皇宫休息?”凌子岺说话有气无力,原本就耗用内力解毒,此刻又中了药,内功尽失,全身无力让她心头没有安全感。

    “许久不见,师姐不想我么?”顾赫言一字不提下药之事,坐在床榻边缘居高临下看着凌子岺。

    这不是没话找话嘛!凌子岺淡淡瞥了顾赫言一眼,语气从容:“皇上,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我前几日不是刚跟你汇报完西北的任务么?这才回药王谷几天啊,咋地,想留我在京城过年啊?”

    “皇宫太冷了,师姐留下来陪我过年,可好?”顾赫言伸出手板过凌子岺的下颌,动作看似询问,却平白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凌子岺本就心情不悦,闻听此言,皱紧了眉头,忍不住抬手摸上顾赫言的下颌,沿着皮骨轮廓摸了一圈,疑惑道:“没易容啊?你是皇帝么?莫不是余毒未清伤了脑子……”

    见她这般动作,顾赫言也索性不装了,好整以暇的看着凌子岺,眼神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当年师娘临终前为我们俩定下的事,师姐可还记得吧?”

    凌子岺眨眨眼,不明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顾赫言怎么突然提起这茬。

    “日子过的真快啊,过了年,师姐也二十有三了,”顾赫言笑了笑,“等师姐入了宫……”

    凌子岺立刻反应过来顾赫言要说什么,皱眉打断:“阿言!我不能入宫!”

    顾赫言听了一顿,眼睛里泛着股子冷意,慢慢看向凌子岺,

    凌子岺咬紧牙,手软脚软地撑起半个身子,直面迎向顾赫言,坦白道:“我和柳煦的事情已经禀明过师父,此生我不会负他。”

    柳煦!

    顾赫言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心头狠狠一跳。

    他这个师姐,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为情所困。小时候是,现在长大了也是。

    他宁愿将她禁锢在身边一辈子,也不能看着她将心意给了别人。

    “你我一起长大的情分,师姐要是怪我这些年忽略了你,我无话可说,可万万不能随便找一个什么人来气我……”顾赫言表面一派从容,眼神却透着无形的压制,“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否则是要出人命的……”

第240章 大梦一场(43)逼婚

    凌子岺听了这句话,心中苦笑,“阿言,你现在是皇帝,后宫妃嫔无数,不差我一个。再说当年师娘去世的时候,也不知道你以后会位尊君王。当年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如今我觅得良人,便认定了他,师娘九泉之下也会尊重我的选择。”

    “那我呢?师姐打算如何,药王谷和暗卫,都要弃了么?”顾赫言反问道。

    凌子岺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慢慢绕过坐在床沿的顾赫言,从塌上起身,说道:“我会培养好下一个人接班,如今朝堂大局已定,南疆有你皇叔,西北有蒯与衍,功成身退,我也算对你履行完当年的契言。至于药王谷,我从未想过,师父或许有更心仪的人选。”

    顾赫言眯起了眼,满是警告地看着凌子岺:“师姐的意思是,无论我怎么留你,你都决意要走?”

    凌子岺不愿意在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便没有理他,翻了好几处地方,也没找到软筋散的解药,奇怪,她记得这种常用药她房间里一直备着呢!

    转身扭脸看着坐在床沿老神在在的顾赫言,凌子岺不由上前一步,不悦道:“赶紧把我身上的药性解了,外面暗卫一堆人,以后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顾赫言神色不变,走到凌子岺面前,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廓,突然低声道:“师姐,你此刻中了药,反抗不得。若是跟我做一回,到时你是否会为了我,改变主意?”

    闻言,凌子岺一瞬不瞬地看着顾赫言,震惊到失语。

    好半响,她才接受了这话真的是从顾赫言嘴里说出了的,他把她当做什么?这么多年,自己拼死拼活,为的又是什么?

    她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看着顾赫言,看着这个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弟,忽然间,竟觉得他变得如此陌生。

    顾赫言上前一步,将凌子岺一把拥在怀里,似是陶醉的闭上眼睛嗅着她发丝间的药香。

    凌子岺感觉到自己气的指尖都在打颤,偏偏她此刻没有内力推开,不能一掌劈了他。

    “放……放开!”凌子岺用尽气力推开他,双目发红:“顾赫言,你敢!”

    顾赫言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得意的笑笑:“朕是皇帝,有何不敢?”

    凌子岺脸色陡然冷下来,胸中愤懑,面上却尽显狠戾:“皇帝?呵……顾赫言,你不会以为区区一个软筋散就能困住我?”

    顾赫言当然知道,他这个师姐骨子里有多桀骜,现在就有多想脱离他的掌控。

    他是拿她没有办法,可不代表没办法逼她做出抉择。

    凌子岺甩开步子,转身就往门口走。

    门外居然守了皇帝的近身侍卫,只消一个眼神,凌子岺就被人礼貌的请了回来。顾赫言坐在圆桌旁,手指规律地敲着桌面。

    “顾赫言!你到底想干什么!?”从小到大,凌子岺都是这么直呼他的名字。即便他后来当了皇帝,急眼了她还是会连名带姓。

    “我说留师姐在京城过年,便一定会做到。”顾赫言淡漠的眼底染上几分嘲讽:“只是怎么留,如何留,我说了算。”

    凌子岺低低喘了两下,三两步走到顾赫言面前,紧紧盯着他,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赫言抬起眼皮,将凌子岺眼里的不安焦灼全都瞧进眼里,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这双灵动的桃花眼里还有如此让人心动的神态。

    “师姐,你的眼睛真美……”

    “顾赫言!”凌子岺拔高了语调,连声音都在抖。

    “师姐,我知道你现在为情所惑,此刻我说什么你也是听不进去的。这处据点的暗卫,以及周边商户,我已经遣人撤换。师姐好好冷静冷静,今日是除夕,我先回宫,过两日再来看你。”

    “柳煦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凌子岺此刻再猜不透顾赫言的心思,便是真的蠢到家了。

    先是以身试毒,费尽心思将她从药王谷骗出来,然后再解毒耗尽她的内力,趁她虚弱下药,裁撤掉据点所有跟她相熟的暗卫,将她软禁在此处。

    一步一步,都是顾赫言提前设计好的。

    凌子岺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么多年的同门情谊,顾赫言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但柳煦就不一样了。

    顾赫言如果认定是柳煦的介入才导致她决意离开,那么他真的会动手除了这个祸患。

    “他……他不太好,”只听顾赫言一字一顿说道:“师姐乖一点,他便好受一些。”

    凌子岺浑身发憷,僵在原地。

    顾赫言还是十分了解凌子岺的,说过两日过来看她,就必定不会早一个时辰。

    他命人给凌子岺下了足量的软筋散,又叫影卫将地牢捉到的那人,特意安排在凌子岺的住处隔壁,每每夜里用刑。

    一墙之隔,短短两天,顾北煦就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而凌子岺也快要疯了。

    暗卫影卫是她一手所创立,就连那些折磨人的刑具也大多出自她手,如今这些形色各异的东西被用在了柳煦身上,当真是一报还一报么!

    “岺儿,我没事……”奄奄一息的顾北煦喃声道。

    “阿煦,对不起……”伤恸欲绝的凌子岺背抵在墙上,默默流泪。

    隔着一堵墙,两人谁都看不见谁,却又好像彼此心意相通,心疼对方的境遇似得。

    封闭了两天的房门再次打开,顾赫言一进来就看见了蜷缩在墙角,哭的双目赤红只剩柔弱的凌子岺。他不由心头一软,上前将人揽住,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眉目柔情唤道:“师姐。”

    凌子岺突然呛咳起来,一双被指甲掐的都是鲜血的手掌颤抖着,死死拽着顾赫言的袖口,嘶哑出声:“放了……放了阿煦,你……求你……”

    一句话断断续续,凌子岺还没说完又呛咳起来,顾赫言这才发现人面色不对:“你病了?”说完不由分说,探上人的腕脉。

    片刻后,凌子岺抑制不住地浑身哆嗦起来,牙关紧咬,周身滚烫。顾赫言脸色一变,立刻将人拽起来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

    两天两夜的精神折磨,再加上水米未进,软筋散的副作用,凌子岺发起了高热。

第241章 大梦一场(44)高热

    强灌下一碗退烧药,突如其来的苦涩呛入喉管,引得本就高烧昏沉的凌子岺咳得几欲断气,双眼有一瞬间的模糊,她发狠咬了下唇,强迫自己清醒。

    “皇上……”凌子岺缓缓喘着气,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在慢慢流散,可她不能晕,柳煦还在隔壁,她不敢去想,时间再久下去,柳煦究竟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放了阿煦……放了,求你……求……咳咳……”凌子岺红着一双眼,趴伏在床榻边缘,一边努力压抑着呛咳,一边勉力抬起头朝顾赫言求饶。

    他自己的师姐病成这样,还心心念念那个勾走她魂魄的男人,顾赫言既心疼又嫉妒,亦是下了决心,那人断不能留。

    思及此处,顾赫言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的笑意,他低头看着凌子岺,道:“放了他也行,只是,师姐医术精湛,可还记得咱们药王谷的金针秘术……”

    凌子岺蓦地遍体生寒。

    金针秘术,其中有以金针刺入颅内特定穴位,可令人魂魄分离,记忆错乱,忘记前尘往事,断情绝爱,俗称离魂术。

    世间最残忍之术,莫过于此。

    凌子岺几乎要将牙咬碎,此刻她想杀人。可惜早在几日前她中药昏睡时,身上所有的毒药暗器尽数被他搜走,她到底是低估了顾赫言的绝情。

    “当年师父也曾教过你的,”凌子岺用力咳了一声,强自按压住上涌的血气,眼尾绯红,悲呛道:“你现在对我用针吧,我绝无反抗。”

    顾赫言却摇头,淡淡道:“我怎么会让师姐忘了我,何况暗卫首领没了记忆,还怎么做首领。”

    凌子岺抬眼,纤长的睫羽微微打颤:“顾赫言!你别欺人太甚!”

    顾赫言似乎是早料到凌子岺会这么说,冷冷一笑,与人目光相接,眼睛看着她,命令却是朝房门外站着的影卫下的:“去!”

    门外影卫飞快离去,凌子岺撑着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隔壁就响起柳煦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疼的凌子岺心如刀绞,紧抓床褥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口忍了半天的血再也压不住,直接从喉间涌上吐了出来。

    顾赫言一见人吐血,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将脱力的人圈在怀里,目光怜惜地落在凌子岺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狠心道:“我心意已决,柳煦留不得,师姐不必再自苦……”

    凌子岺咬住牙关,紧攥着顾赫言的衣袖撑起上身,奄奄一息的压低气息,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目望上来,虚弱地哀求道:“我答应你……皇上……我知道错了,只要你放过阿煦,我……我会亲自给他施针……求你……放了他……”

    顾赫言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两指紧箍凌子岺惨白消瘦的下颌,黑白分明的眼珠中一霎掠过几分得逞,“师姐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师姐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身体持续高热逼的凌子岺头疼欲裂,气息难以平稳,整个人虚弱的昏沉,即便如此,她还是睁大眼睛,拼着最后的力气点点头。

    此时此刻,别说一件事,就是千百件,她都会毫不犹豫答应,只求阿煦能少受些苦。

    顾赫言望着凌子岺逐渐涣散的眼眸,一字一顿冷冷道:“我要师姐,此生此世都不能再见他,否则……”

    一句话还未曾说完,凌子岺就已经失去意识软在顾赫言的臂弯里,后者低下头去,指腹满是缱绻地抚过她唇角的鲜红。

    顾赫言眉眼里含着叫人读不懂的笑意,后面没说完的话,他相信,他冰雪聪明的师姐肯定是听懂了。

    人一旦有了想保护的人,也就有了顾虑和软肋。

    凌子岺再醒过来时,目光直直地看着帷帐虚空的上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底却隐隐透着森然。

    隔壁的房间自她昏迷后就安静了下来,没了她这个亲自听响的人,顾赫言也就失了折磨人的兴趣。虽然高热持续,但她也不敢在顾赫言面前放心的晕。

    刀尖滚过来的人是不会将这一点小伤小病放在眼里,凌子岺屏息听外面的动静,顾赫言已经离开,除了留下的影卫戍卫不足十人。

    看来,顾赫言趁凌子岺高热昏睡时,早已将柳煦转移走。

    房门轻叩两声,一个影卫端着药碗悄声进来,一身玄衣劲装,面容周正,端着药碗朝凌子岺恭恭敬敬一揖。

    影卫最早的那一批是凌子岺亲自训练的,后来影卫留在皇宫京城,效忠于皇帝,再添置的新人,凌子岺便大多不认识了。

    为防着凌子岺,顾赫言一开始撤换掉了京都据点的所有人,是以,眼前的生面孔虽然也是影卫,也知影卫和暗卫都是一个首领,虽然影卫直接效力于皇帝,故而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

    凌子岺缓缓从床榻上起来,看似气力不济,扶着桌沿慢慢坐下,接过那碗熬得浓稠的药汁。

    只是普通的退烧药。

    顾赫言也不傻,软筋散那种东西用多了,伤了根基,就是再好的武功也成废人了。

    凌子岺接过药碗,闭着眼睛一口气闷了,将药碗置于桌上,朝那影卫沉声道:“晚饭前我要见皇帝。”

    那年轻的影卫顿了顿,立刻点头:“是。”

    直到拿着空药碗退出房间,那影卫抬头看了看日落西沉的天空,才暗舒一口气。

    没办法,传闻中的首领大人被描述的太可怖,他这一趟差事不得不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虽然近距离看首领,容貌上佳,眉目和善,真动起手来恐怕无人能敌。

    顾赫言褪去白日里象征皇家尊贵的华服,换了一身月白广袖长袍,连头发都半散下来,提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踏月而来,宛若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顾赫言还是在进门以后不到一刻的时间,就被一股澎湃的内力震飞出来。

    好半天,顾赫言才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胸口,啐出一口血沫。

    多少年了,这还是师姐头一回揍他。

    “滚进来!”

    “好的,师姐。”

    顾赫言答应着,扭头暗咳一声,捂着被踹的胸口,一步一趔趄地进门去。

    院里值勤的几名影卫默默低头看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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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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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纨绔死缠烂打忠犬王爷VS冷心薄情偏执疯批美飒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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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秦楼楚馆,某醉酒王爷:“本王昨晚……好像走错了房间,还……撩拨了一个姑娘?”
第二天一早,整个莳花馆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多情王爷扼腕可惜,叹一声红颜薄命!
再次相遇,王爷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嗡嗡作响像要炸开一样!
眼前这个打架心狠手辣的魔煞星PS是那晚那个又香又软的小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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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江湖规矩,本王救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生生掰断了手腕!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魔煞星冷冷一笑。
王爷持续吐血中……
狗头军师保命出谋献策:岂不闻,烈女怕缠郎!
TO:王爷不遭罪,王妃也不消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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