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TXT下载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文阅读

作者:凌飞原创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txt下载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大梦一场(45)禁宠

    冬日的京城据点小院,在黑夜里更显静谧幽深。

    顾赫言带着所有的影卫撤离,留给凌子岺一个千疮百孔的柳煦。

    沈俞将一身刑伤的柳煦从担架上抬到床榻,尽管小心再小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触到了皮肉外翻的地方。

    “唔……”

    原本陷入无边黑暗里的顾北煦,骤然身后火烧火燎的疼仿佛剥皮一般,他受不住的痛吟一声,勉力睁开了眼睛。

    “阿煦……”

    “阿煦……”

    不知是不是伤重的缘故,顾北煦疼的有些不太清醒,凌子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虚空传来,他提着一口气努力朝她笑了笑。

    “岺儿,我没事……”

    凌子岺极力隐忍着声音的发颤,俯下身凑近床榻,不知怎么碰触他,入目所见,顾北煦身上尽是破布血痕,没有一处好皮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颗一颗的簌簌落下。

    “岺儿别哭,我……”

    顾北煦最见不得凌子岺的眼泪,无措的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苍白的手腕,粗粝的麻绳将手腕磨得见了骨。

    凌子岺颤巍巍卷起他宽大的衣袖口,蜿蜒虬曲的伤口,是带倒钩的鞭子打过,皮肉微微翻起,混着衣料碎布和血结痂黏连在一起。

    “别怕,皮肉伤,很快就好了……”

    顾北煦病态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来,他不想让岺儿担心,只要岺儿能陪在他身边,再疼再苦他也能扛得住。

    哑奴准备好了热水,沈俞送过来药箱和换洗的干净衣物。

    没有了衣衫遮盖,顾北煦身上的所有刑伤,刀伤剑伤与旧伤叠加,都一览无余地都暴露在空气里。

    凌子岺紧咬着嘴唇,手上接过哑奴递过来沾了水的布巾,前胸后背血淋淋的一片,无一刻不再提醒着她,他这些伤是拜谁所赐。

    凌子岺只恨,那一脚踹的还是太轻,太便宜那个混账家伙……

    伤的这么重,若是沐浴沾了水说不定会感染。如今,只能简单的清理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先上药包扎了。

    三个炭盆将房间里烧的暖暖和和,顾北煦躺在床榻上老老实实,任由凌子岺给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哑奴在一旁打下手,换布巾,递药,帮着缠纱布。

    一番折腾下来,顾北煦身上疼出来一层冷汗,面色苍白,双目已微有些失焦。而凌子岺更是红着眼圈,心脏抽疼的无以复加。

    他原本应是风光霁月的王爷啊!凌子岺想,这人自从遇见她,受了多少伤遭了多少罪,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她一手害成的。

    “值得么?”

    “此生能得岺儿倾心相待……值了……”顾北煦终是没了力气,似是累及的样子慢慢阖上眼皮。

    值吗?

    凌子岺颓然跌坐下去,她答应了要陪她去南疆寻巫医,答应要与他共度余生的,可如今,面对承诺,她却要犹豫了……

    她了解顾赫言,如同她了解自己一样。

    她那个师弟,因其母妃不受宠被陷害致死,年幼的他被父皇逐出皇宫,在药王谷长大。自小,他性格就敏感多疑,对外界一切的事物戒备心非常强。

    朝夕相处,只有凌子岺知道,顾赫言骨子里是个凶悍的强者,占有欲极端,厌恶背叛。这些年他利用药王谷之便利,不惜一切手段打击镇压对他皇位有任何威胁的质疑者。

    顾赫言这些年,早就将暗卫影卫当做他的私军,将她这个师姐当做他的私有物,又如何会允许她轻易离开。

    凌子岺心里清楚,他那缺乏耐心的皇帝师弟不会给她太多时间,他不会跟她正面撕破脸,但以他的手段,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她必须送柳煦安全离开。

    沉默了片刻,凌子岺起身走到房间的书架前,开了一道暗格,再转身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一套金针布包。

    走至床榻前,凌子岺指间捻着一根足三寸有余的金针,垂眸不语,惯常水光潋滟的桃花目,此刻冷眸深如暗夜。

    抽开人的束发,任长发泼散衾枕,凌子岺颤抖着手,没费多少工夫就寻到了发顶的一处穴位,指尖略略用力。

    凌子岺心如刀绞,今日她要亲手将自己从他的记忆中剥离。

    “阿煦,对不起……”

    她轻声说着,最后的告别,一字一句如同无形利刃,将她的心一寸寸剖开凌迟。

    对不起。

    阿煦!

    对不起。

    我不能丢下顾赫言不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走,将我从你的生命里抹掉。

    过了今夜,你就能将前尘往事忘个干净,等你醒来,就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再不必为我所累,从此天涯陌路,相逢不相识,再无瓜葛。

    凌子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释然一般,俯下身去轻轻亲在顾北煦的眼尾,亲在那赤艳诡谲的彼岸花纹上。

    ……

    顾北煦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前世场景如走马灯般浮现在他眼前,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恍恍惚惚间,他竟真如柳絮一般,飘进了禹城的镇北王府。他看见了安星喆,看见了岺儿的徒弟魏沐谦,他们围在王府后院的寝房中,来来回回一脸焦急。

    梦里,他看见自己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无知无觉,好像睡着了一样。然,守在床榻边上的居然是五毒教主坤森,他神色凝重,微蹙眉尖,手上拿着金针,正往床榻上昏迷的自己头上施针。

    顾北煦好奇,岺儿呢?

    他飘出院子的时候,听见安星喆和魏沐谦的对话内容。

    “安叔,王爷都昏睡了这么多天了,再不醒来,岂不是就很危险了?”

    “傻小子,你究竟担心的是王爷还是你师父?”

    “我自然两个都担心,王爷的大梦一场解不了,怎么救师父出来?师父都进京这么多天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我都要急死了……”

    “急也没用,现在阿煦陷在梦境里,恐怕与你师父双宿双栖呢,哪儿舍得这么容易死!唉……只能寄希望于坤森的施针刺穴,看看能不能唤醒他。……大梦一场,真可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大梦一场?

    顾北煦喃喃:前世的自己中了大梦一场?那现在,自己又缘何在梦境中?

    梦中梦的梦……

第243章 大梦一场(46)记忆混乱

    一瞬间,顾北煦脑中炸开毫无预兆的痛,疼的他齿间抑制不住低吟一声。

    通往南疆的官道上,一辆双驾辕的马车远远驶来。

    白芨充当车夫,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执着马鞭,将马车赶得稳当迅速。旁边坐着的菘蓝,时时侧目盯着马车里的动向。

    “别看了,师姐说了,一时半刻柳煦是醒不了的……”白芨见菘蓝紧张车里的人,不由开解道。

    菘蓝微微皱眉,按说师姐和柳絮分开,他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心里却觉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身旁的人不言语,白芨忍不住扭头,沉默半响,才低声道:“菘蓝,我觉得师姐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

    菘蓝回神,看着白芨,哑声问道:“要是有一天,为了保住我的命,你也必须洗去记忆,白芨,你肯不肯?”

    白芨闻言,怔了半响,木然道:“那被留下来的人一定是最痛苦的……”

    菘蓝惊讶于白芨平日感情木讷的人,怎么突然说出这么灵透的话来,一时不知何言以对,别开目光,自嘲似的一笑:“我好像做错事了……”

    白芨一皱眉,不明来由,只以为菘蓝说的是他们俩奉命将失忆的柳煦送往南疆一事,便沉下嗓音,安慰他道:“别自责了,师姐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考量。我们只需要将柳煦送到南疆,拿着药单找到巫医,治好柳煦身上的蛊毒,再告诉他一套新的身份,将他留在南疆生活。我们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至于其他的,我们也管不了……”

    菘蓝点点头,语气有些难过:“可是,昨天送我们出城时,我看见师姐哭了……她……我们两个跟了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师姐这么伤心过……”

    白芨顿了顿,伸过去手臂揽过一旁眼圈泛红的菘蓝,无奈道:“药王谷的离魂术天下无双,你再惋惜再难过,也是回天乏力。眼下多说无益,柳煦身上还有别的伤,我们仔细照顾着就是,等到了镇上客栈,你也换身衣服……”

    菘蓝顺着白芨的视线,注意到自己衣袖口沾染了些许血渍,那是给柳煦上药时不小心蹭到的。

    马车里,拼力抵抗离魂术早早醒来的顾北煦,将车厢外白芨菘蓝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头疼骤然增了数倍,喉口腥甜上涌,胸中血气翻腾。

    他仍记得昏迷前凌子岺问他的最后一句:值得么?他清楚的记得,他回答:此生能得岺儿倾心相待,值了。

    温言软语尤在耳,再细品来也枉然。

    岺儿……顾北煦心中五味陈杂,从摧枯拉朽的疼痛缝隙中勉强捕捉住一点诛心之消息--他被抛弃了,凌子岺不止亲手斩断了他们的感情,还给他施了离魂术,意在洗除了他对这个世间所有的记忆。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离魂术在他身上不起效用,他仍然都记得,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给他伪造新的身份,骗他去南疆解毒,骗他永不会中原。顾北煦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真的失忆了,忘记了和岺儿的一切,余生像个傻子一样活着。

    凭什么?

    凭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

    凭什么?

    他终究是低估了暗卫首领的绝情。

    凌子岺,你好狠的心!

    念及此,顾北煦一下子便落下泪来。

    车厢外马蹄声哒哒,朝着去往南疆的方向。

    车厢里顾北煦面无血色,虚合的双目里不断的流出眼泪,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破碎。

    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加上鞭伤,上了药止了血,却还未结痂,丝丝缕缕的红从内里渗出来,汩湿了一大片衣襟。

    顾北煦全然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泪水越淌越多,终是气力不济,再次昏迷过去。

    外面日头刚偏西,就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镇上,白芨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门口。

    赶了一天路,两人决定带着柳煦在此间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顾北煦再于黑暗昏沉里醒来,是被白芨粗暴的上药包扎给疼醒的。

    一见他醒来,先前还对他十分不待见的菘蓝立即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甜糕果子捧到他面前,说话语气跟哄孩子似得:“你醒了,饿不饿?身上有伤别乱动……”

    顾北煦:“……”

    一旁上药腾不出手的白芨也帮腔,嘴里背着滚瓜烂熟却漏洞百出的台词:“柳煦,你是药王谷的弟子,上山采药的时候摔着了头,不记得很多事。不过,没关系,我们是你师兄,带你去南疆看巫医……”

    顾北煦:“……”

    菘蓝瞧着柳煦初醒微迷朦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神色间竟隐约透着阴冷狠戾。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原本清风朗月的人,失去记忆会彻底黑化?

    白芨全然不觉,还在一边自顾自的低头上药,一边絮叨:“你这伤看着严重,用上咱们药王谷秘制的上等金疮药,准保你过几天就活蹦乱跳……哎……哎……”

    不等白芨上完药,床榻上的人就径直起身下床,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衫,不由分说将白芨和菘蓝两人请了出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白芨和菘蓝在房门外面面相觑,这……这丧失记忆的人,脾气都这么暴躁的吗?

    “算了,病人为大。”菘蓝劝解白芨。

    白芨瞪大了眼睛,望着手里的药瓶,“可是,我还没给病人上完药呢!”

    房间里,顾北煦颓然坐在床边,两眼发直,手上却毫不留情的用纱布将伤口一圈圈缠裹紧了。

    他要去找凌子岺。

    这一次,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他也要将人打晕了直接带走。

    他反正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面的解决。

    前世今生,他清楚岺儿的所有顾虑,皇室一脉单薄,他这个皇叔又无心高位,顾赫言才是最适合大渊国君主的唯一人选。

    所以他心里也明白,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是为了天下大局稳定,岺儿断不会伤顾赫言一丝一毫。

    而顾赫言恰恰利用的正是凌子岺这一点,知道她公私难离,便拿自己当饵,逼着她做抉择。

    长夜漫漫,顾北煦默默熬过毒蝎蛊的反噬,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从前觉得岺儿是个疯子,如今看起来,他才是。

第244章 大梦一场(47)逃走

    一大早,白芨敲了半天柳煦的房门,都无人回应。等暴力撞开房门后,里面空空如也,窗户大开,早没了柳煦的身影。

    完了!

    白芨的脑袋嗡的一声。

    师姐将人交给他们,眼下,他们把人……弄丢了。

    星河璀璨,月亮高悬。

    顾北煦从客栈离开的时候,顺走了后院马厩的一匹马,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难受。

    天寒地冻的,他身上又有伤,牵着马找了个避风山洞,捡了干柴点火,今夜打算宿在这片树林里。

    顾北煦费力抬起手,喝了一口水囊里的冷水,顿时冻的一个哆嗦。

    身上疼的厉害,午后就开始高热,他用内力催了一回汗,烧退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又起来,如今头昏脑涨,全靠一身的内功底子撑着。

    骑马颠簸,身上没愈合的伤口裂开渗血,顾北煦低头这才瞧见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浸染了朵朵血梅,铺成触目惊心的暗红。

    应该将伤养好再谋后事的。

    顾北煦眸光烧的有些迷蒙,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清醒,无奈地叹息。

    如今……他只剩下这一身武功了。

    白芨菘蓝身为暗卫,追踪术自然不在话下。两人循着马蹄印一路追来这片丛林,终于在山洞里找到了高烧昏迷的柳煦。

    这次回了客栈,白芨菘蓝再不敢将柳煦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他们两个轮流照顾他的伤势,晚上更是直接在地上打地铺。

    虽然两人心里都清楚,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两个绝不是柳煦的对手。但该看着还是得看着,师姐交代的事情他们就算是殉职也得完成吧。

    幸好,失去记忆的柳煦没有攻击人的倾向。

    然,对于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顾北煦视若无睹。

    他从醒来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让换药就换药,叫吃饭就吃饭,其余的时候都是在房间里睡觉,简直是乖的不像话。

    白芨认为,失忆的柳煦可能是伤了喉咙声带,否则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而菘蓝则认为,柳煦不说话,可能是离魂术引起的心智倒退……

    不管如何,二人对柳煦的遭遇还是深表同情的,照顾起来更加周到,只盼着他赶快伤好去了南疆,此后便一世无忧平安喜乐。

    在镇上逗留了几日,眼看柳煦的伤势逐渐大好,白芨和菘蓝便计划着再歇息一日,收拾收拾明早就离开。

    结果,柳煦就在这一日,趁着白芨外出买药的空档,打晕了菘蓝,自己又跳窗遁走,这回,是马都没骑,直接踏着轻功飞走的。

    白芨慌里慌张的将菘蓝摇醒,两人一对视,皆猜到发生了什么。赶紧检查随行行李,发现少了一些银票。

    看来,柳煦这次是有预谋有计划的逃走。

    两个人就不明白了,他们又不是洪水猛兽,每天跟伺候祖宗一样的伺候柳煦,他怎么就不领情,光惦记着逃跑呢!

    可是他人都失忆了,要逃到哪里去!

    两人一合计,还是赶紧追吧,运气好说不定又在哪个犄角旮旯能捡着人。

    盼老天垂怜,可惜,好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

    这回,白芨和菘蓝彻底傻眼了。

    柳煦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在茫茫人海,毫无头绪,最后不敢再耽误,赶紧回京城去,跟师姐报告人已经丢失的事实。

    一来一回,又过去了几日。

    顾北煦拖着大伤初愈的身子,先是去了药王谷,后又去了竹林小院,找遍了徽州城他所熟悉的地方,都没有见到凌子岺的半个影子。

    看来,人应该还在京都永安城。

    可他上一次是受伤昏迷后,被影卫带到京城的。至于后来,浑浑噩噩对他用刑的地方,估摸着应该是凌子岺在京城的据点。但他无论是进去还是出来,人都不甚清醒,暗卫的据点又一向隐秘,他如何找的到。

    思来想去,顾北煦还是决定在官道上守株待兔,等着白芨和菘蓝自投罗网,通过跟踪他们,好找到京都暗卫据点的位置。

    白芨菘蓝对大师姐的医术十分信服,压根就没多心往别处想。

    只以为是失忆的柳煦不好管控,人失踪了,要赶紧报告师姐,然后加派人手各处搜寻,说不定还能找到人。

    白芨想:这回再找到柳煦,说什么也要把人绑起来,太不让人省心了。

    两人快马加鞭赶往京都,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路尾随的黑色影子。

    凌子岺的心,早在送走柳煦的那一刻,就麻木心死了。

    她这几日行尸走肉一般,留在京都据点,整日赖在房间里睡大觉。

    哑奴一日三餐准时送进去,可也原封不动的收回来。

    沈俞身为京都据点的统领,眼见着首领大人郁郁寡欢,整日没精打采,怕人再憋出什么毛病,只得派人往皇城里送信。

    顾赫言知道凌子岺心里难受,此刻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这张脸。

    但他也清楚,师姐脾气执拗,怕再这么下去,人再饿出什么好歹。

    入了夜,皇帝安排好宫里的事务,换了大内侍卫的衣服,便悄然跑出了皇宫。

    夜里,风急雪骤。

    凌子岺睡得并不安稳,微微蹙着眉的脸上,是苍白病容的虚弱。

    顾赫言进房的时候,看见屋里的炭盆爆了个火星,一旁的炭炉上还小火温着晚膳的散发枣香的甜粥。

    带着冷气的龙涎香一凑近,凌子岺就睁开了眼睛。

    “侍卫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我来看看师姐。”顾赫言说着脱了身上的外衣抖落薄雪,搓着两只手靠近炭盆,“醒了就起来喝点粥,外面下雪了,这可是新年后的首场雪。”

    凌子岺充耳不闻,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师姐,”顾赫言仍是不恼,语气满是规劝,道:“事已至此,你再难过也是要吃饭的。我听说你让菘蓝和白芨亲自送他去南疆……”

    “闭嘴!”凌子岺哑声打断,不满地看着顾赫言,道:“如你所愿,人都已经送走了,你还想做什么?!”

    顾赫言脸上镇定自若,没有半点儿被诘问的尴尬,眼底亦流露出几分傲然:“这些年我想做什么,师姐不是都一清二楚,又何必问我……”

    凌子岺被褥下手指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喉咙艰涩:“你就是笃定,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是吧?”

    顾赫言不置可否。

    凌子岺眼神慢慢黯下去,她闭了闭眼,只觉心头痛意更甚。

第245章 大梦一场(48)离魂术

    柳煦即使没死,施了离魂术,消除了记忆,这辈子跟凌子岺都绝无可能了。

    想到这儿,顾赫言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完全将凌子岺掌控在手心的满足感比他想象的要愉悦。

    或许,他真的该将她纳进宫里去,日夜守在他的身边,事事以他的命令为先,他想让她看着,亲眼看着他开疆扩土治理江山,成为旷古烁今的第一帝王。

    凌子岺沉默了许久,叹息道:“我的命,我自己还是可以做主的。”

    顾赫言在听到这句话后,志得意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阿言,等此间事了,我与你,就两不相欠了,我会离开药王谷,死的远远的……”凌子岺语气虚弱又决绝,她眼中蓄了水雾,一字一顿的说:“此生你我,不复相见。”

    顾赫言双眼倏地睁大,眼下的状况出乎他的预料,他以为师姐最多不过是像前几天一样,打他一掌出出气,或者,他再哄上几句,事情就过去了。

    不过是个男人,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么?

    再说,从小到大,师姐喜欢的男人,不是只有他一个吗?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了心移了情呢!

    不,不该是这样,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顾赫言暗暗咬牙,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起身三两步到了床榻边,语气试探地问道:“师姐?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凌子岺眼中蕴热,她不愿再面对顾赫言,只堪堪侧过脸去:“以后,这声师姐也不必叫了。”

    “不要!”顾赫言失控的将凌子岺攥进怀里,“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不能离开我,死也不能……”

    顾赫言的怀抱于她,曾经年少时可能是温暖,是心动。而现在的她早已清醒,忍痛割舍下的柳煦才是她对这个尘世唯一的眷恋。

    凌子岺默默流着泪,无所谓挣扎还是推拒,都不重要了。

    屋外的雪势渐渐大了起来,飘飘悠悠的,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顾北煦一身夜行衣,如雪花般轻飘飘落在小院的屋顶上。他设想过再见岺儿该是什么样的光景,或喜悦或悲伤,却实在没料到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透过揭开的一片檐瓦,自上而下看去。

    房间里灯烛温暖,顾赫言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正坐在床榻边沿,一勺一勺的喂给床榻上与他对坐的人。

    大约是粥太烫的缘故,顾赫言每一勺都仔细吹过,再喂给凌子岺。顾北煦看不到凌子岺的正脸,只看到顾赫言眉目含笑,动作温柔。

    心脏陡然一紧,然而顾北煦这份心痛还没能维持多久,就有暗卫发现了屋檐上的可疑人影,尖利的声音高呼有刺客。

    屋里的被迫投喂的凌子岺,原本就食不知味,心不在焉。猛然听到外面呼声,才惊觉自己这般大意,竟然连自家屋顶上有人潜入都没察觉。

    “你赶紧回宫。”

    一句话落地的功夫,凌子岺就已经下了床随意披上外袍,打开房门迎着风雪,足尖轻旋一点,无声无息地上了屋顶。

    顾赫言瞧着手里还余大半碗的粥,好笑的摇摇头。

    他这个师姐无论再如何嘴硬,一遇到危险,还是会让他先走。这些年,保护他已经成为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顾赫言喜欢这种本能,也享受这种本能带给他的成就感。

    将粥碗交给随后赶来的哑奴,顾赫言招了招手,守在外面的侍卫立刻上前伺候皇帝穿好大氅。

    “你们这些大内侍卫,整日养尊处优的,警觉性还不如外面这些暗卫影卫,朕要你们有何用!”

    皇帝的语气轻飘飘的,面无表情。听在一旁侍奉的侍卫耳中如惊雷重重,吓得忙伏低磕头,抖如筛糠不敢出声。

    顾赫言扫了一眼跪在脚边的人,又瞧着半空纷纷洋洋洒洒的雪花,那漆黑的眼珠仿佛蒙了一层什么东西,他率先迈步踏进风雪中,衣摆被寒风吹得翻卷。

    身后的侍卫不敢慢怠,立刻追了上去。

    一行人出了据点小院,朝皇城而去,身形渐渐消失在风雪的黑暗里。

    再说这头,凌子岺跃上屋顶,借着月光细瞧,发现屋顶正中一块揭开的屋檐瓦片,自上而下看去,正好能看见床榻的位置。

    采花贼?

    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的住处,还这般明目张胆的窥伺,被发现还能极快的消失遁逃,除了轻身功夫高明之人,凌子岺想不出还有什么人知道此处据点。

    想归想,追还是要追的。凌子岺倒是想要看看,江湖上还有谁的轻功比她更厉害。

    单论起轻身功夫,顾北煦还是略差凌子岺一筹的,毕竟师不同门嘛!他从小到大练得都是名门正派那一套正统的功夫,自然比不得凌子岺驳杂诡秘,从生死绝境里锻炼出来的保命招式。

    是以,往京城西面追踪了一段时间后,凌子岺嗅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冷香后,心中一热,胸口便砰砰乱跳起来。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是柳煦,他身受重伤,况且还没了记忆,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

    可鼻腔涌入的熟悉味道无一不再提醒她,这股独一无二的冷香,不是毒草半边月还能是什么?

    顾北煦自然发现了身后紧追他不放的凌首领,他先是甩开暗卫,一路提气直往京城西面而去。

    凌子岺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一路直追,瞥见黑暗中一道残影时,还未瞧准,手上已经摸出几枚金钱镖朝目标甩了过去。

    顾北煦耳听背后风声,侧身避过,反手将暗器接了甩手掷在地上,头也不回,身形一晃入了街巷又没了踪影。

    到了城西护城河,顾北煦毫不犹豫,直直跳进了河里。幸好河面没有结冰,否则顾北煦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掩藏他身上的味道。

    好冷!

    寒冬凛冽,雪漫大地的时候跳进河水里,普通人恐怕扑腾不了几下就被冻僵沉入水底。仗着自幼习武的底气,顾北煦闭着眼,强忍着僵冷刺疼的四肢,费力往深处游去。

    凌子岺追到河边,始料未及那人居然跳了下去,吃了一惊。

    河面水波荡漾,月光似被打碎。

    凌子岺望着河面半响,终是没勇气跳下去,叹息一声,便折返往回走。

    回到京城据点小院,已经是过了亥时。

    凌子岺刚将一身风雪湿透的衣衫换下,沈俞就敲响了房门。

    白芨和菘蓝回来了,此刻正跪在前厅。

    凌子岺的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第246章 大梦一场(49)怪异

    顾北煦手脚僵滞浮出水面呼了口气,上岸时已经是浑身湿透,冷的刺骨。他胡乱调动丹田内息,竭力让身上暖和一些。

    等到攒了些力气,顾北煦才爬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分外狼狈地离去。

    到了客栈,他剥下身上的湿冷衣物,连灯都没点就头重脚轻,直接上床裹着被子,累得顾不上许多,直接昏睡过去。

    然,顾北煦这一昏睡,在到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过去。

    他醒来后懵了一会儿,瞧着外面日若西沉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他这些天风餐露宿,到了京城才寻了间歇脚客栈,累是真的,可也不能累得连夜半子时,毒蝎蛊反噬都疼不醒他吧!

    睡了这么久的被褥依旧是冰凉的,顾北煦试图起身,却发现浑身散了架一样又麻又疼,很像是身体高烧后的症状。

    等他发觉自己能活动了,便叫来店小二,要了热水沐浴。

    热气蒸腾,客栈的房间里烧了地龙,顾北煦泡在热水里,渐渐地唇色由刚开始的青白色慢慢红润起来,随之热气升腾起来的,还有绵延的困意。

    实在困得眼睛难受,他便不再多泡,出了浴桶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爬到床榻上昏沉睡过去。

    再醒,已是第二天早上。

    顾北煦还是被冻醒的,上牙咬着下唇打着颤,叫来店小二,却被告知,客栈这几日一直都为客人烧着地龙。

    到这时,顾北煦才发现,只是他的皮肤冷,他手摸过的地方都是温的。这说明,问题出自他自己身上。

    于是,他给了店小二银两,让他准备热姜汤送进来,再去成衣铺买些厚的衣服回来。结果等他换衣服的时候,赫然发现,昨天还鞭痕密布的前胸,一夜之间伤疤淡化了许多。

    他不记得自己用过什么祛疤的药,这几日赶路,伤口也是用的最普通的金疮药。

    可是他眼睛没花,记忆也没出错,照理说,这种被带倒刺皮鞭伤过的皮肤,疤痕很严重,不用祛疤药淡化的话,即便过几十年疤痕也不会有所变化。

    顾北煦困惑了。

    先是毒蝎蛊反噬连着两晚没有发作,再是他现在体感冰冷,现在连伤疤都出现了诡异,到底是什么原因?

    难道除了离魂术,岺儿还在他身上做了别的什么……

    一想到凌子岺,顾北煦的脑子里就立刻浮现出那晚灯下,顾赫言和凌子岺相处的情景,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往外冒酸涩。

    自己一腔热情,到头来,却落得这般……

    终究是自己……不合时宜。

    喉头一痒,顾北煦忍不住咳了一声,一口鲜红就被他咳了出来。

    顾北煦愣了愣。

    无病无痛,他怎么平白咳了血?

    客栈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迅速收拾好,换上厚些的衣衫出了门,寻了城里的一家医馆。

    那颇有些年纪的老医者仔细给他号了脉,又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口,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行医一辈子,从未碰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症。

    顾北煦的脉象再正常不过,什么问题都没有。

    京都这几日,大街小巷突然见多了些暗卫的身影,他们人手一张画像,在京都各处搜罗柳煦的身影。

    顾北煦从医馆出来,一眼就瞥见了街角暗处的眼线,立刻戴起帷帽,低头匆匆离开。

    他知道行踪暴露,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原本他自信满满地来寻凌子岺,结果现在却要先落荒而逃,他还没搞清楚,凌子岺究竟为何留在京都,就要先解决自己身上的一连串谜题。

    勉强走了大半日的路,顾北煦就觉得浑身困乏,眼皮沉的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不得已,他只好找了个隐蔽的避风口,打算先睡一会儿。结果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午后申时,再醒来已是黎明卯时。

    整整八个时辰,顾北煦自己都后怕,他居然睡了整整八个时辰。

    骑马到了下一个大镇,顾北煦进了饭馆,连着两天水米未进的他,胃里拧着劲儿的疼,看到食物的第一反应是直犯恶心。然后就是一口没吃,跑出饭馆外扶着墙剧烈呕吐起来。

    胃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直到酸水黄胆汁混着鲜红的血一并呕出来,才算作罢。

    夜里,顾北煦衣衫半褪至腰间,睁着眼睛盯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

    子时已过,毒蝎蛊反噬彻底不再发作了,他身上的伤疤消失了。准确的说,是自从他来到这个异世,所有受过的伤,全部都愈合消失了。

    唯独留在身上的,是几处前世征战沙场的陈年旧伤。诡异的事情不止这些,他变得更嗜睡了,往往一躺下去,轻则一天,重则几天的沉睡。

    对于他来说,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一种长眠不醒的错觉。

    幸好,幸好他没有跟岺儿见面。

    这样,就算那天他……不在了,岺儿也会很好的生活。

    或许,这样离开也挺好。顾北煦想:他本来就是这个异世多出来的一个人……

    一人一骑,顾北煦一直往南走,潜意识里,他还是想去南疆看看。

    半个月后,他昏迷在了去往宣城的官道上。

    再醒来已经被人搭救,救他的正是他几个月前在山匪手里救出的冯府小姐,宣城冯府的马车。

    冯小婉和丫鬟去城外的庙宇上香,回程途中遇见了昏迷在官道上的柳煦。

    救命恩人在前,冯小婉自然喜不自胜,连忙叫车夫将人背上马车,一路仔细照顾。回到冯府又差人去请大夫,好生安顿。

    冯老爷和冯夫人一听女儿说,救命恩人在府上,立刻前去探望。只是那时顾北煦还在昏睡着,冯老爷又命令府里拨调下人去满城请最好的大夫,各种补品好物又一古脑的往客房送。

    是以,当顾北煦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入目一片混乱,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守在床边的小厮见床上的公子醒了,立刻欢天喜地的给老爷夫人报信去。

    不一会儿,冯老爷冯夫人在丫鬟仆人的簇拥下,一大帮人瞬间将客房占得满满当当。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直把刚睡醒尚在迷蒙的顾北煦吵得脑仁疼。

    好不容易坚持到冯老爷冯夫人走了,一个俏丽的姑娘带着丫鬟又来了。

    顾北煦觉得,他还不如继续昏睡呢!

第247章 大梦一场(50)枯竭

    顾北煦实在受不了冯府一家人的热情,尤其是冯小姐落在他身上有意无意的眼神。于是他便以有要事为由,仓促间离开了冯府。

    出了冯府,鬼使神差的,顾北煦去了暗卫曾在宣城的据点。几个月前,他和岺儿在那里共同住过一段时间的农家小院。

    房子还是他当时离开时的旧貌,宣城剿匪之后,所有暗卫撤出了宣城,这处据点便被废弃了。

    顾北煦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此住了下来。

    原本他想着,趁身体还康健着,去一趟南疆见见旧友。可如今看来,他这身体比他想象的更不争气。

    孤灯相伴,烈酒驱寒,顾北煦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半个月以来,除了酒,他几乎再没碰过什么别的食物。

    饶是如此,他也是时不时的呛出一口血,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手足无力。有时候睡梦中无知无觉的,血便顺着唇角淌下来,将他胸前的衣襟染得殷红。

    他已经完全对这个怪病绝望了,脉象正常,内息充沛,简直比常人还要强健。只是这幅皮囊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只怕早就和着骨血化成了血水,要不怎么能日日吐血而不竭呢!

    一坛子冷酒下肚,顾北煦昏昏沉沉起来,他起身熄灭灯烛,走到床榻边,衣服都没脱直接盖上被褥,将自己摆成一个规矩的睡姿,才放心的阖上眼睛。

    没办法,谁知道明天或者后天他会不会醒过来呢?万一要是长眠不醒,死了尸体也不至于太难看。

    只是可惜了这所宅院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是凌首领买的,她也不靠倒卖房屋挣钱。

    想着想着,没多久顾北煦困意上涌就昏昏睡去了。

    ……

    凌子岺怕黑,却又惯行夜路。

    就像她当初为了保住柳煦的命,不得不送他走;如今知道他流浪在外,又心心念念的想将人找回来。

    矛盾,确实矛盾!

    所有能找过的地方都找过了,至于能顺利离开京城,全赖于她在奉天殿一掌拍碎了顾赫言批阅奏折的桌子,两人大吵一架,她才不管不顾的决绝离开。

    她可以将柳煦送去南疆,可以洗除他的记忆,却唯独不能忍受他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她必须要将人找回来,放在身边好生养着才安心。

    凌子岺简直是将追踪术用到了极致,才寻到了宣城。

    等她推开尘封已久的院门,透过院落的篱笆,瞧见院里晾衣绳上的衣衫时,心蓦地落到了实处。

    柳煦那样一个细心温柔的人,居然睡觉前忘了收院里晾晒的衣服。

    这一次,凌子岺将院门反锁了,又收敛内息,悄悄摸到房间里去。她怕惊醒里面睡觉的人,怕他动武反抗,怕他再次逃走。

    甚至,凌子岺手上还多了一条链子,精致,轻巧,结实到内力都挣不断的那种。她将钥匙藏了起来,只有锁,没有钥匙。

    然而,顾北煦睡得很熟,即使凌子岺给他手脚带上扣环的时候,不小心压住了他的手臂,顾北煦都动也不动,完全没有习武之人的警觉。

    要不是凌子岺探了他的呼吸,摸了他的脉搏,还险些以为他……

    长夜漫漫,凌子岺却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安静看着顾北煦。她在等子时来临,顾北煦睡得这么迷糊,怕待会儿毒蝎蛊反噬发作起来疼的厉害,她先做好帮他渡真气梳理经脉的准备。

    她静静地等待着,又按耐住伸手去抓被褥里顾北煦的手,触手冰冷一片。

    凌子岺不能置信地又往深处摸去,惊觉被褥下的顾北煦不止手臂,整个人都像是一坨大冰块。

    怎么体温这么低?

    凌子岺眼带血丝,充满了不确定,她又捞起顾北煦的手腕仔细再摸了摸,脉象还是正常。没有风寒,没有高热,也没有内伤,怎么身体这么凉。

    “……阿煦?”凌子岺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床榻上的人动也不动,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

    “阿煦!”

    凌子岺诚惶诚恐,点亮桌上的烛台,暗夜的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这时,凌子岺才看清,顾北煦原本深邃如刻的面庞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极淡的病容,愈衬的他不真实起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宣泄,心头又涌上不可置信的疑问,凌子岺陷入迷惘,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掌心下真切的感受到顾北煦心脏的起伏,凌子岺探了一遍又一遍,才确认是鲜活的,有生命的。

    可是一切都正常,为何人就是不醒?

    凌子岺不死心,捞起人的腕子,一缕真气顺着她的指尖就渡了过去。细细一簇只是试探,却不成想,真气一进入顾北煦经脉,昏睡中的人痉挛抽动了一下,随即一口血喷射出来。

    吓得凌子岺魂都没了,立即撤了真气将人揽起,怕他血呛到喉管里引起窒息。

    至此,凌子岺再不敢贸然用内力去试图焐热顾北煦的体温。她从隔壁房间拿来被褥,又将房间里的炭盆多加了两个。

    实在不行,到最后,她脱衣上塌,挨着顾北煦躺下,调动丹田内息,竭力让身上暖和一些,以自身体温去温暖他的。

    只是,自始至终,顾北煦都昏睡着,即使咳血也不曾醒来。

    后来,凌子岺听着顾北煦心跳的频率,不知不觉间,也一同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凌子岺猛然起身,视线扫视身旁依旧昏睡的顾北煦,一整夜下来,他的睡姿完全没变。身上体温也只是略微温了一些,摸着还是温凉。

    每夜折磨他的毒蝎蛊反噬也不曾发作,一向镇定的凌首领慌了神,她将熟睡的顾北煦安置妥帖,立刻出门去重金聘来宣城所有的大夫。

    然,结果都是一样的。

    顾北煦的身体没有任何状况,只是嗜睡。

    凌子岺不甘心,她轰走了所有的大夫,不惜动用禁术去探顾北煦的识海,生怕这一切都是离魂术的副作用。

    八分神出窍,可遇不可测,这种上古秘术操作起来十分繁杂且伤魂识。一旦遇到对方识海动荡,就要立刻退出,否则生魂吞魇,有去无回。

    凌子岺只是学过,却不曾真正的实践过。毕竟这种秘术只存在于话本小说里,活人的灵魄尚且脆弱,何况是识海。

第248章 大梦一场(51)识海动荡

    理想很丰满,现实就……

    凌子岺做好所有的准备,此禁术需得顾北煦在深度冥思之中才能进行。

    故而凌子岺手中金针一刺入顾北煦头上的穴位,后者就不可抑制的呼吸困难起来,试图从施针中挣扎,苍白的脸上咳出令人心颤的嫣红。

    “阿煦!”

    凌子岺彻底崩溃了,她撤了金针,将人紧紧扣住,眼见着顾北煦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血仿佛从他身体里直接倒出来一般,鲜红中夹杂着黑紫,瞧的她心都要疼死了。

    “阿煦……”

    凌子岺眼睛红着,心疼的发颤。她不知道该如何,柳煦现在的身子仿佛一盏破碎拼凑的美人灯,碰不得,摸不得,就连靠近都得是小心翼翼的。

    “对不起,阿煦……”

    凌子岺自责,她后悔为何没跟他一起走,后悔是自己将柳煦害成这个样子,她更悔的是,在顾赫言和他之间,她残忍的选择抛弃了他。

    如果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她宁愿将柳煦身上的伤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总归是自己这辈子对不住他。

    事到如今,凌子岺能做的,便只有等。

    流云晚霞,日升日落。

    顾北煦自黑暗混沌中睁开眼睛,恍惚间,梦里的人近在迟尺。

    入眼便是一双眼睛红极的凌子岺,她低垂着眉目,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了很久一样。

    他承认,他心疼了。

    原本想一个人默默离开的,他实在没准备好跟他最爱的岺儿如何告别。

    他曾想着,这一世和她一起,踏遍万里河山,赏尽边塞美景,寻了桃花漫天的地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

    可是……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做梦了,他要死了,可岺儿还得好好活下去。

    岺儿,对不起。

    若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必在最开始就走的远远的,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

    “阿煦?”见他醒了眼神涣散,凌子岺第一反应就是柳煦尚且没有记忆,生怕他对陌生人排斥,立刻说道:“你别怕,我是……药王谷的人。”

    顾北煦眸光复杂:“……”

    凌子岺实在不知该怎么跟他介绍自己,只能挑了她自认为最简单易懂的解释给他听,“是这样的,白芨菘蓝他们把你弄丢了,我是来找你的,你受了伤,不要情绪激动,慢慢静养着就好。”

    顾北煦眸光渐渐暗下去,罢了,既然所有人都当他失忆了,他就顺水推舟算了。少了感情的羁绊,希望他走的时候,岺儿也不至于太伤心。

    想到这里,顾北煦千言万语无从诉,只蹙起眉尖,狠心将自己的手从岺儿手里抽出来,张了张口:“你……”

    顾北煦嘴里喉管全是咸腥的血气,突然开口,胸肺间像是塞了团棉花,闷得难受,哑着嗓子发出都是软绵绵的气音。

    凌子岺连忙端来温水,扶着他让他清口,嘴里还温柔开解:“小心烫,慢点……”

    顾北煦心虚的不敢抬眼,低头喝了水润了嗓子,才推开凌子岺的靠近。

    见他神情紧张,凌子岺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水杯放下后又靠近床榻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北煦轻轻摇头。

    凌子岺不放心,追问道:“那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小米粥行不行?”

    一听到食物,顾北煦浑身的刺立刻就竖了起来,大约是之前见什么都吐,吐得胃腹痉挛痛不欲生,导致他现在一听到食物就生理性的起了抵制。

    可凌子岺并不知情,她见顾北煦一脸嫌弃,还以为单纯是不喜看见她。从前这人不分场合的纠缠着她,如今失了记忆,却这般与她生疏。

    自己早该料到的,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顾北煦起身,掀开被子,目光猛然被手上脚上细长的铁链吸引住,这是……

    前世的时候,他记得他对不服管教的岺儿也用过铁链捆绑,那链子还是老安送给他的。没想到重活一世,他倒是先享用上了。

    “对不起,我马上给你解开。”凌子岺不等顾北煦回应,就立刻冲出门去,不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巧的钥匙。

    顾北煦目光灼灼,他实在看不得岺儿在他面前这般小心翼翼,不由提醒道:“没有链子,我也不跑。”

    凌子岺怕他误会,忙不迭解释道:“我不是怕你跑,是……是我打不过你,又不想让你走,所以才……”

    意思不都一样么!顾北煦心想,脸上扬起一个寡淡的笑容。

    见顾北煦眉目舒展,似乎不是太排斥她的存在,凌子岺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链子丢在一旁,试探的问道:“你怎么会来宣城?”

    顾北煦睡觉前并未脱衣,此刻掀开被褥就下了床,他自然知道岺儿问他的用意,又实在不善于说谎,便挑了个折中的理由,道:“我也不知道,脑子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就直接来了。”

    凌子岺顿住,追问道:“你还去过那里?”

    顾北煦诚实道:“京城,药王谷,还有一个竹林的小院。”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就记得这几个地方。”

    凌子岺欲哭无泪,顾北煦对这些曾与她生活过的地方,是何等刻在灵魂深处的铭心刻骨,即使失忆了,不记得所有人和事了,也依旧能找到这几处地方。

    也幸好他记得这几处地方,否则茫茫人海,天下之大,她又到哪里去找他。

    惦记着顾北煦的状况时好时坏,凌子岺便不再考虑回去,宣城离南疆不是太远,她想等天暖和一些了,请巫医给他彻底瞧瞧。

    于是,她打算留下来,和顾北煦一起在宣城这处小院生活。

    可是,顾北煦却不这么想,眼见着凌子岺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就动了脑筋,一天里趁着她不注意,他能逃跑八回。

    可惜每一回都被人找到揪着耳朵回来,面子里子丢的精光。最后一次,凌子岺甚至拿链子锁了他,是动起了真格的。

    关于食物的问题,凌子岺自从发现顾北煦不吃饭也能活着这一事实后,完全不能接受。即便顾北煦再三保证,也动摇不了凌子岺想让他吃一口食物的决心。

    冷的不行,热的不行,肉类不行,蔬菜不行,甜品不行,零食也不行,直到最后果品能勉强吃一点,也就是一点,比如一小块苹果,两三颗葡萄,凌子岺都开心的不行,好歹比他日日灌冷酒强。

    好景不长,两人共同生活的第六日,凌子岺外出采买时,发现了跟踪身后的影卫。

    顾赫言到底还是不放过她。

第249章 大梦一场(52)截杀

    等凌子岺提着食盒拐入一条小巷,跟在她身后的影卫不再多做掩饰,直接围堵住她的去路,在凌子岺面前现了身。

    “凌首领,我们奉命带您回去,还请首领不要为难在下。”窄巷里,一影卫头子上前抱拳行礼。

    为难?

    凌子岺瞧着将她团团围住,全副武装手持绣春弯刀的影卫,不禁嗤笑一声:“他派你们来送死,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闻言,那影卫头子脸色有些难看,沉默的看了看凌子岺,忽然再行礼:“得罪了。”言罢一挥手,围着凌子岺的影卫纷纷持刀攻上。

    凌子岺冷笑一声,右手已摸向缠在腰上的软剑。

    时至黄昏,顾北煦在小院里左等右等,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循着日落的光晕一路找了出来。

    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顾北煦从东头一路寻到西头,都没瞧见那抹窈窕的身影。正踌躇间,凌子岺一身红衣从街边的宅巷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实木木漆的食盒。

    “你去哪儿,怎么买东西这么久?”顾北煦迎上去,一靠近就闻到了凌子岺身上的血味儿,他不动声色的往宅巷口瞟了一眼,黄昏日沉,看不甚清。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悄悄后退了半步,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他,笑道:“馋醉仙鸭了,绕路去买了一份。”

    顾北煦微微颔首:“嗯。”

    两人当做没事发生一样,肩并肩的往回走,一路上,凌子岺问一句,顾北煦便答一句。这几日里两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仿佛从前那个撩话连篇,甜言蜜语不断的柳煦已经是久远到上辈子的事情了。

    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等顾北煦再抬起头听见有人喊他时,再想躲避已经为时已晚。

    “柳大哥,原来你还在宣城啊?那日匆忙告别,父亲见你病势未愈,还担心了许多天呢?你是婉儿的救命恩人,要是当初没有柳大哥,婉儿清誉只怕早已被山匪累及……此等恩情,冯府上下感激不尽,莫敢相忘……”

    冯府的冯小婉迈着小碎步跑到顾北煦面前,一脸欣喜中带着娇羞,说话语气又带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声音还十分清脆悦耳。

    凌子岺在一旁冷眼瞧着。

    顾北煦却一脸尴尬,只得忙回礼道:“有劳记挂,我现在已经好了。”

    冯小婉眼波流转,注意到柳煦身边的女子,便询问道:“柳大哥,这位姐姐是……”

    顾北煦忙道:“师姐,是师姐。”

    冯小婉笑的一脸纯真,正要开口跟凌子岺攀交情,只一瞬间,就被凌子岺狠戾的眼神吓退了。

    凌子岺冷哼一声,直接一甩袖子,径直走了。

    “岺儿……”

    被撇下的顾北煦一心急,下意识的喊出了口。

    完了,两人相处这几日,顾北煦还没问过凌子岺的名字呢!这回真是……

    再顾不上眼前的冯小婉,顾北煦朝她匆忙点头示意,赶快迈开大步朝凌子岺追去。

    凌子岺一路黑着脸回到小院,胸中气淤不平。合着她这几天担惊受怕,将顾北煦像祖宗一样伺候着,这人却是根本没失忆,故意隐瞒逗她玩。

    “岺儿,你听我解释,我……”顾北煦熟门熟路的跪在凌子岺跟前,仰脸看着她,端的是楚楚可怜。

    凌子岺在原地攥紧了拳,冷笑一声:“解释什么?说你不认识刚才那位小姐。还是说你只记得宣城剿匪这一件事!”

    “不是,我……我……”顾北煦的尾音中带了些鼻音,听起来是浓郁的委屈。

    “不是什么!我看我就不该来,倒是搅了你与冯家大小姐的好事!柳煦,真没想到,这种事情你也拿来骗我,难道直接告诉我,我还能拦着你另觅良人么?”凌子岺也是气急了,被醋味催的红了眼,愈发口不择言。

    “岺儿,我没有……”顾北煦心中慌乱,一手拽着凌子岺的衣袍下摆,身子似有些跪不住,“岺儿,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实在是……是……”

    顾北煦越急越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要他告诉凌子岺,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快死了,才瞒着她,好叫她不必受他所累,好叫他良心好过一些。

    凌子岺低头看他一眼,道:“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我来之前,你不是已经住进冯府了么?救命恩人?呵……可真是个好理由啊!”

    顾北煦心中痛极,电光火石间之间,却也想明白了,或许这误会能让凌子岺与他决裂,彻底对他死心回京城去,这不就是他的初衷么!

    思及此,顾北煦捂住心口,不似刚才那般着急辩解,反而冷静下来,垂着眼帘道:“岺儿,是我对不起你。”

    这话说的,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与冯府的关系。

    原本凌子岺只是气不过,心里冒酸跟顾北煦闹闹脾气的,相处这么久,她还能看不透顾北煦对她的感情。再结合之前这人一天逃八回的记录,便更加认定顾北煦是想甩开她,找的理由实在是太蹩脚。

    “哦,你先起来。”凌子岺一仰下巴,顾北煦听话的乖乖从地上起来,低着头站在那里,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你喜欢冯小婉?”凌子岺问道。

    顾北煦心里狠狠一颤,闭目咬了咬牙,点点头。

    王八蛋!还他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凌子岺已经冷静下来,嘴角勾着笑意,盯着顾北煦的眼神愈发深沉,真以为我这首领当得没脑子?

    “你喜欢她什么?”凌子岺追问道。

    顾北煦敏锐地感觉到凌子岺语气里的冷意,可谎一旦撒了,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圆下去。

    于是他强作镇定,脑子飞速旋转搜罗好词好句,正准备开口时,又听到凌子岺紧接着问了一句:“她比我好在哪里?或者说,她身上有什么优点是我不能比的?”

    顾北煦默默心塞,叫苦不迭:我怎么知道,我连她鼻子眉毛都没看清过。

    “要是我不介意,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阿煦你可愿意?”凌子岺又抛出一个天雷滚滚的问题。

    顾北煦白着一张脸,简直被炸得从头到脚,外焦里嫩。

    此时此刻,顾北煦是相当的懊悔,一万个懊悔不已。他特别想掐死刚才的自己,为什么要说那种混账话!为什么要撒这种荒唐谎!

    凌子岺似乎也不在意顾北煦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她看着无处遁逃的顾北煦,目光渐渐疯癫起来,看似随意的说:“阿煦喜欢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喜欢的东西够命长就行……”

    敢跟她凌首领抢人,可不就是嫌命长么!

第250章 大梦一场(53)抢人

    顾北煦隐瞒失忆这事就这么被凌子岺三言两语轻易原谅了。午后时候,顾北煦醒来,他现在睡觉已经不分时辰了,有时候在院里晒着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有时候在屋里和岺儿说着话,说着说着也睡着了。

    刚醒过来脑中还迟钝着,顾北煦刚刚一动,就感觉有一双温软的手托着他的脊背,将他扶坐起来。

    凌子岺扶起顾北煦后,特意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他靠着,然后取过一旁的药碗,用内力温了,递到他嘴边。

    顾北煦瞬间变了脸,抿唇扭过头,一副逃避喝药的样子。

    凌子岺心里好笑,这人什么时候也学的小孩子心性了,每次喝药非得三哄五哄的才肯喝。

    “阿煦,乖,这是参汤,滋补身体的。”

    “我不喝药!”

    “你听话,不苦的,我放了冬枣……”

    “我没病!”

    “知道,这是参汤,不是药。你整日不吃食物,时间久了内里总是亏空的……”

    “……”

    顾北煦最后拗不过凌子岺,只好将那碗比药差不了多少的苦汤一口闷了。

    “阿煦真乖,奖励你吃一小块苹果。”

    “岺儿又拿我当小孩?”

    “阿煦这般怕苦不肯吃药,可不就是小孩嘛!”

    凌子岺端着空碗走出房间去清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北煦的眼神陡然暗下来。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油尽灯枯,即便岺儿再用多少天材地宝的药材养着,不过是朝夕之间,回天乏术罢了。

    这一场怪病来的太急太突然,他毫无防备。

    他满心愧疚,厌恶这样病怏怏的自己,厌恶拖累着岺儿的自己。

    这种情绪尤其是在看到岺儿房间桌上的玉佩坠时,更加强烈。

    那是菘蓝常配挂的玉佩坠,上面隐隐染了血,静静的躺在梳妆桌的角落里。要不是他去岺儿的房间找火折子,怎么也不会发现。

    顾赫言抓了菘蓝白芨,以此要挟凌子岺回药王谷去,一波又一波的影卫聚集在宣城这座江南小镇,锲而不舍的请他们的首领回去。

    凌子岺将所有的血腥风雨都挡在门外,回到小院,回到顾北煦身边,甘愿做个温柔的小妻子,对心上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顾北煦突然很怀念以前的日子。

    他承诺给岺儿的浪迹江湖,逍遥自由;承诺给她的杏林草庐;承诺给她的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承诺给她的一生一世,终究是要食言了……

    回神之时,他微微蹙着眉尖看着左手腕上的殷红,勉强挤出一个笑,如今他竟是连痛觉都失去了。

    岺儿,对不起……

    顾北煦慢慢陷入黑暗里去,他想着,只有自己死了,岺儿再不会受皇帝威胁,一切受他牵连的,才可以都回到正轨。

    他希望这一世,岺儿安安稳稳的,说不定他的出现只是一场梦,等所有人都梦醒了,等三年之后,岺儿还是会和真正的镇北王相遇。

    至于他们的故事,他觉得自己是看不到了。

    总归是自己这一世对不住她,那就等到下一世,如果还有轮回的话,就再还吧。

    岺儿,对不起,我去找属于我的岺儿了……

    ……

    凌子岺买药回来,一进门就嗅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血气,她惶惶然地推开门,看见了令她惊心动魄的一幕。

    封穴止血,上药包扎……

    凌子岺感到自己的手都是颤抖着,为自己再晚耽误一会儿便再也救不活这人而后怕。

    她泪流满面,拼尽全力也暖不上他冰冷的身子。

    她悲愤懊悔,恨不得与他一起死了,也好过这般煎熬折磨。

    这些日子,她想尽了法子,也没能让这等怪异的病情有任何起色。她哄着依着,提心吊胆的看顾着他,也还是留不住他眼中的一丝留恋。

    眼见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心如刀绞,可她亦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对他施用离魂术,她一定会带着他走的远远的,带着他们曾经的承诺,好好享受人间的四时风光。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她亲手种下的因,自然由她来承受这个果。

    阿煦,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阿煦……

    顾北煦再次苏醒过来,入目依旧是凌子岺熟悉的眉眼,左手腕的伤痕已经包扎过,厚厚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虽然感觉不到疼,但也僵硬的有些不自在。

    “……岺儿?”

    见他醒了,凌子岺原本眼底漫上的绝望血色,被她狠狠压制下去,一瞬间换上了疏冷的幽深,“伤口还没愈合,别乱动。”

    大量失血后的顾北煦初醒迷蒙,有气无力地虚着眼望她,“岺儿……”只唤了一声,他就呼吸紊乱,急促的咳了起来。

    凌子岺轻轻顺着他日渐消瘦的脊背,瞧着他咳的难受,眼角又脆弱地泛起红来,“顾北煦!你是打算丢下我一个人,偷偷就这么死了么?”

    顾北煦顿住咳,缓了两口气,低垂着眉眼望着被褥的一角,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就可不用面对凌子岺一样。

    “好!好得很!”凌子岺突然自嘲地笑笑,一双眼睛冰冷到极点,她从自己衣襟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摊开在手心里,“下次麻烦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毕竟这种清理地板血迹的活儿实在不适合我。”

    顾北煦愕然。

    前世今生,他怎么会认不出凌子岺手里的药瓶子,那里面装的是暗卫的自戕药。

    凌子岺温柔笑着,笑的眉目专注而哀伤:“这药极快,亦没有痛苦,想来死状也不至于太难看……”

    “岺儿!”顾北煦最看不得岺儿这般模样,伸手将人拽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岺儿,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不值得……”

    凌子岺靠在顾北煦的肩头,闭了眼,落下一滴清泪,嘴里喃声道:“你说过带我走的,你说过爱我一辈子的,一生一世都不分开的……”

    一生一世?

    闻言顾北煦又将凌子岺推开,板着她的肩膀试图劝她道:“岺儿,你冷静点,你能不能别……”

    凌子岺红着眼睛打断他:“不能!你不怕死,难道我怕吗?!”

    “可是,你师弟……”

    “顾北煦!你听好了,人我会救!但你要是有胆量再敢赴死,我一定不会独活!”

    顾北煦看着凌子岺泪痕未干,眼里却是毁天灭地的执拗,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251章 大梦一场(54)同归

    顾北煦趁凌子岺不注意,将那瓶暗卫自戕药抢过来,顺着半开的窗户就扔出去了。

    凌子岺笑他:“幼稚!”

    顾北煦理直气壮看着她:“你以后不许吓唬我!”

    凌子岺十分钦佩地看了人一眼:合着咱俩谁先吓唬谁来着!

    农历进入二月,天气还是阴冷阴冷的,也就中午这会儿太阳还暖和一些。

    凌子岺穿着单衣,正蹲在地上摆弄炉中的炭火,即便是额上热出了汗珠,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又往炉子里添了两块炭。

    等屋里暖和了,她才去院里找那个,无时无刻不让她操心的如霜雪冰冷的身子。

    自从两日前两人闹过那一场后,顾北煦就不再提及独自赴死这事了。前世今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凌子岺的脾气秉性,她是个疯子,一旦认定,说好的同生同死,就是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行。如果他不在了,谁又能压的住她。

    冷静下来细想,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现在能跑能跳,武功俱在,除了嗜睡,这两日心情好了,连无故吐血的毛病都没了。

    既然一时半刻死不了,为何又要纠结不存在的顾虑呢!每天睡醒就能看见岺儿,这不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么!

    顾北煦一向乐观,思维缜密,只不过这段日子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的怪病整懵了,等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他能心甘情愿的为了岺儿去死,生死相随,难道岺儿就不能吗?差点,就差一点岺儿就被他亲手害死了。

    如今,他们两个在这小城偏安一隅,外面只怕早已暗潮汹涌。顾赫言能拿他的性命威胁岺儿,自然也能拿菘蓝白芨,拿药王谷的众弟子威胁她。

    凌子岺觉得,纵是面对,也该是两个人并肩解决;就算是逃亡,也得是风雨携手;即便是死了,那就是同衾共枕,一个棺椁;无论前路如何,都轮不到顾北煦先抛下她一个人逞英雄!

    顾北煦就是爱惨了凌子岺这份滚烫的炙热!

    同生共死就同生同死,大不了轮回路上一起转世,来世再续前缘!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还不是在等下一个轮回?

    院里日头高照,是难得的晴天。

    顾北煦正在院里的矮凳上削木头,今日精神不错,他就想着将漏雨的偏房和篱笆修缮一下。宣城地处南方,春季多雨,趁着天气不错,修缮好了等他和岺儿再回来住时,免得屋里的家具泡了水。

    “阿煦……”凌子岺朝他走过去,温情脉脉的桃花眼瞧着顾北煦手上的动作,叹道:“你前世真的是皇叔吗?怎么修房子翻篱笆这种粗活都会做?”

    顾北煦停下手里的功夫,看向凌子岺,迎着正午的阳光,窈窕美人,入目惊艳一瞬,然后眼里的目光变成了温柔,“岺儿真好看。”

    凌子岺抿唇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就你嘴甜。”

    顾北煦笑道:“以前军营训练的时候,荒野拓展生存技能,士兵们无水无粮,在湿热的山崖密林,都是就地取材,搭建营帐,猎捕食物,久了自然我也就会了。”

    凌子岺点头表示赞许:“难怪镇北王的军队无坚不摧,所向披靡,阿煦这么厉害,一定很怀念军营的生活吧?”

    顾北煦轻轻摇头,站起来走向凌子岺,将自己冰凉的指尖搁在她手心里,侧过脑袋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我喜欢岺儿,岺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阿煦,”凌子岺揣着顾北煦的手,耳尖红到了脖颈,嗔道:“你怎么一回答问题就避重就轻,还有,你说话就说话,挨我这么近作甚?”

    “可是我冷啊!岺儿身上是暖的。”顾北煦瞧着凌子岺微红的耳尖,还坏笑的在上面舔了一口。

    呃!

    凌子岺身子微僵了一下,咬着嘴唇怒瞪他一眼,拽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冷还在外面待着,赶紧进屋……”

    顾北煦挣扎:“可是,篱笆就剩一截了,马上就修完了。”

    “修它干什么,明天我们就离开了。”凌子岺将顾北煦推到火炉前坐下,又去拿外袍给他披着。

    顾北煦往椅子背上一靠,道:“这是我和岺儿住的地方,当然要修好,万一以后我们回来呢……”

    凌子岺掀掀眼睑,心尖微颤:“阿煦……”

    顾北煦半阂了眼睛,又道:“就算不回来,篱笆也是要修好的,这是我们住过的家。”

    凌子岺在顾北煦身旁坐下,将他冰凉的手仔细暖着,歪着头打量他的睡颜,半响才由衷的轻叹道:“阿煦,你真好。”

    顾北煦耳朵动了动,阂着眼睛微勾起唇角:“岺儿说的这么小声,为夫都没听清……嗯……”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温软堵住了。

    凌子岺吻了上去。

    顾北煦哪儿还睡得着,果断的将人牢牢圈在怀里,纠缠,缠绕,争取这一生一世都不放开。

    最后那半截篱笆还是凌子岺亲手修好的,她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难不倒她,唯独做饭。

    而那位琉璃灯似的冰美人,此时正在暖意融融的床榻上心满意足的睡着。

    第二日清晨,两人收拾停当,置办了马匹和干粮,就出发离开宣城,沿着回去的方向一路往徽州城走。

    两人要回去徽州城药王谷,救被顾赫言羁押的菘蓝和白芨。

    前路如何,谁都不知道。唯一能支撑顾北煦和凌子岺的,是彼此间的心意相通。他们没有任何伪装,就这么坦荡的,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下,携手并肩一路游山玩水着去。

    身后是阴霾,是生死相随,是拒不放手的情牵。对于那些自宣城离开就一路尾随他们的影卫暗线,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随便他们跟着好了,反正不管他们看见什么,也没那个胆子跟顾赫言面前说去!”凌子岺咬了一口小汤包,朝对面喝酒的顾北煦说道。

    顾北煦伸手拿帕子擦掉凌子岺嘴角的油渍,忍不住笑了笑:“岺儿训练出来的影卫当然不容小觑,他们遵你为首领,虽授命于皇令,实际也是拿你没办法的。”

    凌子岺咬着小汤包,斜着一双眼睛瞧他,幽幽道:“早就不是我的影卫了。现在,我只有阿煦你一个了……”

第252章 大梦一场(55)画舫

    凌子岺花大价钱租了一条画舫,一为游览沿途水上风景,二为照顾某位病弱美人。

    画舫及其豪华,上层阁楼雕梁画栋悬挂大红串灯,下层夹板软塌小桌,煮茶美酒缺一不可。

    顾北煦身无分文的来到这个异世,衣食住行从最开始花的都是凌子岺的荷包。他也没在意过,随遇而安,反正被自己的媳妇养着也没觉得什么。

    两人吃过晚饭,在船头的夹板上赏月。

    顾北煦靠坐在盘锦丝绒毯上,肤色被月光映衬的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凌子岺紧挨他坐着,手上执着一支狼毫,蘸了红色染料,正在描摹顾北煦眉眼间的彼岸花纹。

    继顾北煦身上的疤痕消失以后,他脸上的彼岸花刺青也在逐渐淡去。

    微风拂过顾北煦两缕垂在面颊两侧的青丝,凌子岺画的很认真,可惜她不擅画工,即便比对着痕迹描摹,也是有些差强人意。

    “好难啊!”凌子岺感叹,画画比她练功都难。

    顾北煦笑起来,眉目舒展,顺了顺凌子岺顺滑绸缎般的长发,赞道:“岺儿第一次画,已经很不错了,熟能生巧嘛!”

    凌子岺将狼毫搁置在一旁小桌上,捧着顾北煦的脸仔细又看了看,忽然吧唧一口亲了上去,点头夸道:“阿煦生的好看,画什么都好看。”

    顾北煦颔首笑开,伸手将人揽过来,揶揄她:“岺儿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会哄人了?为夫甚至宽慰啊!”

    凌子岺眉一挑:“我说的是实话!”

    她本生了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无情的时候冷漠凉薄,含情脉脉望着人的时候又透着几分狡黠,直把顾北煦看的心弦微颤。

    “跟你师弟比呢?”顾北煦说着,醋意十足的低头就要亲她,却被凌子岺一手抵在他胸口。

    “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凌子岺白了他一眼,忽又想起一件事来,便趁热打铁地问了出来:“你上次明明都找到京城据点了,为什么见了我就跑,寒冬雪漫的还跳进河里,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顾北煦生无可恋的叹息:“我当时以为岺儿不愿见我,又看见……看见……”

    凌子岺接话道:“看见什么?看见我和顾赫言在一起?哎……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先怂了?”

    顾北煦振振有词:“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事实上,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凌子岺抓着顾北煦的手一紧,仰着脸反问他:“那你问我了吗?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不见我了?”

    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顾北煦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沉寂片刻,尽管内心再纠结反复,这件事上两个人都理亏,本着不能跟女人计较的想法,他只得厚着脸皮先认错。

    “岺儿……我那时候脑子一团浆糊,岺儿就别跟我计较了。那河水我也是跳下去才知道冷的,现在一想起来心口还砰砰跳呢……不信岺儿摸摸……”嘴上讨饶着,身体却十分诚实的靠过去。

    凌子岺不言不语不动,白着一张脸,没好气道:“现在知道难受了,以后再敢……小心挨揍你!”

    顾北煦仗着清澈无辜的眼睛,脱口而出:“真的没骗你,岺儿,我难受……”

    凌子岺手掌覆上顾北煦的心口,隔着衣衫渡过去一片温暖,直直望进顾北煦眼底去,一字一句说道:“我以前是喜欢顾赫言,他是我师弟,可以说我的前半生都是与他纠葛不清。但自从你出现以后,我对他就只剩下君臣之礼,师门之谊。顾北煦,你惹上了我,这辈子都别想逃,就算变成骨灰了也得是我说埋哪儿就埋哪儿!”

    顾北煦笑着,伸手去牵凌子岺的手,拉着她靠近了些,叼着凌子岺纤细的手指轻咬,含糊不清道:“岺儿这般人物,连说个情话都非带着强硬威胁,左右前世今生我都是你的人,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呵!这还抱怨上了!

    温热酥麻,凌子岺瞧着将她手指当做糖果吮咬,笑的一脸促狭的顾北煦,脸上红霞氤氲,却是没将手从他齿间挣出来,“阿煦……”

    顾北煦玩够了才松开凌子岺的手指,看着凌子岺小脸红润羞涩的模样只觉得可爱,忍不住又附身偷香了一口,才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你怕不怕他们看着?”

    说完,他就着意瞧了瞧画舫不远处乌篷船那头的阴影。

    凌子岺自然知道顾北煦指的是什么,那阴影就是一直跟着他们的尾巴,不远不近,于黑夜里虽算不上显眼,却是一直观察着画舫这边动静的影卫。

    “你想干什么?”凌子岺眸光一闪,一条手臂搭在顾北煦胸膛上,在他怀里撑起身体。

    顾北煦笑了笑,眼底倒映着月光,神情温柔且缱绻,一个翻身将凌子岺压在身下,嗓音沙哑道:“你猜?”

    孤男孤女又能干什么!

    凌子岺周身都笼罩着他的气息,眼见着顾北煦又要低头亲下来,忙一手抵在他的胸口:“你疯啦?”

    顾北煦笑的分外明媚:“是他们自己非要跟来的,至于看见什么,岺儿不是说他们不敢去你师弟面前说嘛。”

    不敢是一回事,脸皮厚又是另一回事。

    凌子岺再如何凶悍骨子里也是个女孩子,她可没有某人城墙拐弯的厚脸皮。于是,凌子岺在顾北煦怀里翻了个身弓成虾米,小脸埋在手掌里小声道:“阿煦……”

    顾北煦难得见回心上人这般小女儿含羞带怯的姿态,顺着她的脊背拍抚等她放松下来,才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引她抬起头来,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热,压着怀里的人又凶又急的亲了起来。

    凌子岺捶了面前这人两下,最后也逐渐沉溺在对方缠绵悱恻中,一双手渐渐搂紧了,直吻到几乎窒息才分开。

    顾北煦闭着双眸,面颊在凌子岺顺滑绸缎的长发上眷恋的蹭了蹭,伸手抱紧了怀里的人,又将围在两人身上的毛毯裹紧了些。

    “岺儿是我的,可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被亲的眼尾发红,心跳如鼓的凌首领在顾北煦怀里微微抬起眼,嗔怪道:“哪儿还有人,早叫你羞跑了……”

    顾北煦没脸没皮,搂着人不松手,道:“那不挺好,没有了那些碍事的尾巴,岺儿和我就可以肆意妄为的在一起了。”

    水波荡漾,晚风夜来。

    顾北煦感受到心口涌动的融融暖意,衣袖相拂,青丝缠绕,情不自禁将凌子岺的手掌握在怀里,道:“岺儿别浪费内力了,难得月色这么美,陪我好好看看月。”

    凌子岺眨了眨眼,低头十分乖顺地窝到顾北煦怀里去,而后者则顺手将一旁的大氅盖在两人身上。

    夜色撩人,甲板上的两人的身体贴的愈发紧了。

第253章 大梦一场(56)宠着

    路程走了大半,水路改陆路,坐船改马车。

    一日一日的走下来,顾北煦的身体居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一日三餐也能吃些热乎的食物,浑身也不再冷冰冰的有了常人的温度。

    凌子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她曾眼见着怪病吞噬过顾北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于是便格外珍惜他健康活在阳光下的样子。即便他身上的伤疤消失还是个迷,但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研究,只要生命尚在,又怕什么呢!

    天色已近黄昏,云朵瑰丽不可方物,将将染成个火烧似的颜色。

    车夫赶着马车,停在镇上一处最大的客栈门前。凌子岺早换了一身女装,掀开车帘还没跳下马车就被里面的人一把扯进去,顾北煦将她腰间的束带重新系好,才将人带下马车。

    凌子岺掏出荷包付了车费,车夫满脸堆笑的接了银子,向二人作了个揖:“谢谢老爷夫人,祝二位白头偕老。”说完就驾车掉头离开了。

    白头偕老!

    顾北煦抓着凌子岺的手,将人揽入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岺儿,等救了你师弟,咱们挑个地方成亲吧。”

    凌子岺脸上不由染了一丝绯红,忙从顾北煦身上起来,咬牙斥了一句:“谁要跟你成亲!”言罢也不等身后的人,径直跑进客栈定房间去了。

    顾北煦捂着小心脏,跟着凌子岺身后就进了房门,涎皮赖脸又委委屈屈地蹭到她身边,低低唤道:“岺儿好狠的心,原来之前说的同生共死都是骗我的话,如今见我病好了,便是准备要抛弃小可了么……”

    凌子岺一边将随身包袱里的衣衫抖落出来,一边头也不回的呛他,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门在那边,您老请便!”

    闻言,顾北煦不但没走,反而一把搂住凌子岺的腰将人压进自己怀里,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叼住她的薄唇啃了一口,道:“我都心甘情愿的上了贼船,岺儿怎舍得把我半路踹下去。”

    “滚!谁贼船?!”凌子岺眼睛眯了眯,握着拳头作势要揍他,顾北煦连忙服软求饶。

    “我错了,岺儿,我贼船,贼心不死,贼喊捉贼,我错了,”他说完了,又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厚颜笑道:“怪就怪岺儿你长得太好看了,就是做采花贼我也是愿意的……”

    “顾北煦!今天要不打的你满地找牙,我跟你姓!”

    两大高手在屋子方寸之间,谁都没用功夫,只你追我赶上蹿下跳了半天,最后顾北煦哭唧唧的举手求饶,凌子岺才作罢。

    “让你以后再胡说八道!”

    “采花贼怎么了?难道你以为那晚扒你房顶的是采花贼!”

    “你还敢说,要不是我察觉到是你,你以为几枚金钱镖就算完事了!”

    “好了好了,岺儿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顾北煦躺倒在一堆衣服里,笑的一脸得意。凌子岺不理他,上前将衣服抽出来继续整理。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厚重的大氅棉袍成了累赘。

    顾北煦枕在衾枕上,侧着头静静看了凌子岺一会儿,嘴角尚且还挂着宠溺的笑,人已经慢慢阖上眼皮睡了过去。

    凌子岺整理完衣物,才想起两人还没吃晚饭,再往床榻看去见顾北煦已经睡实了。只见他眉目舒展,敛去了往日的潇洒恣意,莫名的有些软糯乖巧,看的凌子岺心头有些疼惜。

    原以为顾北煦这一觉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没想到,等凌子岺去客栈小厨房煎药回来,前后也就半个时辰,床上的人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借着窗口洒下的几分月光,刚醒来的顾北煦懵懵懂懂睁开眼,直直望着上头的帷帐,半响也没完全醒过来。眼见着又眨眼要睡再睡过去,凌子岺忙捏了捏他的脸颊:“阿煦醒了就别睡了,起来把药喝了。”

    一听喝药,顾北煦立即喉咙咕咕哝哝的喊不要,困,抓着衾被就缩到里面当鸵鸟去了。

    凌子岺端着药碗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喝个药还耍赖?

    烛光摇曳,微风拂过。

    “阿煦?”凌子岺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盯着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鼓包说道:“听话,把药喝了,一会儿冷了,影响药效。”

    衾被里的人一动不动置若罔闻,无法,凌子岺只好搁下药碗,将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顾北煦撅起唇,含含糊糊的透着孩子似的气性:“我病好了,不吃药。”

    凌子岺赔着笑脸,难得好脾气耐心哄道:“喝完这付就不喝了,行不行?”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顾北煦回呛道。

    凌子岺忽然感觉脑仁疼,说软话哄人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可药眼见再等就真凉了,故而眼睛一瞪,语气不容置疑诘问道:“你喝不喝?”

    见凌子岺发火了,顾北煦眨着眼有点心虚,但转眼一瞧那黑乎乎冒着苦腥味儿的药碗,立时就变了脸色,起床气蹭蹭直冒,蒙着衾被就翻身又躺下,装死!

    凌子岺气结。

    衾被里的顾北煦闭着眼睛刚开始沾沾自喜,下一刻就被凌子岺从被子里揪起来,封了穴道,一手扶着他的腰背一手拿起药碗,还没等他从穴道被封的不适里回神,温软苦涩的药汁就喂到他嘴里去了。

    凌子岺掐着他的下颌,迫的他吞咽了才接着喂下一口,很快,一碗汤药就见了底。

    顾北煦整个人呆滞,微张着嘴半响才反应过来,白玉似的脖颈红的滴血。再看耍流氓的凌首领大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径直拿着空药碗就出门去了。

    凌子岺出去后将药碗搁置在柜台上,又吩咐店小二点了一桌晚饭送到房间里去,等她慢悠悠拿着一套衣服回到房间,便看见顾北煦还愣在床上。

    “赶紧起来吃晚饭,一会儿带你去逛夜市。”凌子岺将手里的衣服扔给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推门出去回了隔壁房间。

    顾北煦:“……”

    被撩拨调戏的某人可怜兮兮的从床榻上起身,扯过一旁的衣服就往身上套,没办法,自己挑的媳妇,自己宠着呗!

第254章 大梦一场(57)梅园

    梅花的花期只有一个月,偏凌子岺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满园的梅树从初冬开到了初春,几个月下来仍然不见凋零。

    满院幽香,沁人心脾。

    顾赫言背着手立在小院的梅树下,听着影卫来报。

    在药王谷只有师姐和他有单独的住所,小时候他经常在黄昏的时候来这处院子,两人一起吃晚饭,一起钻研武功和医书,兴致来了在院子的梅树下再练上几招。

    那时候的师姐是胆小又可爱的,怕黑怕毛毛虫,被师父骂了就知道哭,打雷闪电的时候会钻进他的被窝里,两条小胳膊紧紧抱着他,软糯软糯的小脸哭的脏兮兮的,非要他哄上半天才行。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的师姐就不见了呢!

    顾赫言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进宫后就再没见过师姐流泪哭泣的模样了。他能稳坐今天这个位置,桩桩件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凌子岺都参与过,这些年暗卫影卫在她手里愈发壮大,师姐也成了他的心腹之臣,左膀右臂。

    师姐是他一个人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师姐会离开他。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她不止违抗他的命令,还跟他争吵,动手打他,这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是不曾遇见过的。

    这一次,顾赫言才惊觉:师姐怕是动了心。

    影卫汇报完毕,单膝跪在那里低着头,无声无息。

    好半响,顾赫言才回过神来,挑着影卫话里停顿的那处问了出来。

    “你方才说,他们上了画舫,然后呢……”

    那影卫一哆嗦,猛地伏低身形,不敢言语。

    小院一片沉寂,只有梅朵落地声疏疏落落地。

    顾赫言伸手接落一朵梅花在掌心,眼底阴森森铺满冷意,道:“她虽是你们首领,可影卫不是她一个人的,朕才是你们的主子,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朕禀报的?”

    影卫更慌了,冷汗浸透官衣,脊背抖成了筛子。

    首领和皇帝虽然名义上是师姐弟,但私下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两人又都是阴晴不定的秉性,哪个有胆子敢多置喙半句,嫌命长了么!

    顾赫言原本赏梅的意境消散了个一干二净,他转过身来,威严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影卫,眉心一拢,心里隐约的猜测清洗起来。

    “说!照实说!否则朕现在就杀了你!”

    跪着的影卫立刻磕下头去,做小伏低,磕磕巴巴回话。

    “然后……然后首领和……和柳煦一同在船头甲板上……就……就抱在一起……属下,属下实在不敢再跟,便叫兄弟们撤了回来。”

    顾赫言怒及,足楞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魂才回来,忽然嗤笑一声:“师姐啊师姐,我拿你当宝贝,你就这么戳我的心……”

    一道惊雷咔嚓,顾赫言一掌劈断了离他最近的一棵梅树,漫天梅花洋洋洒洒迎风飞落。

    “传朕皇令,即日起,所有影卫出动,不惜任何代价带回凌首领,至于柳煦,生死不论!”

    “属下领命!”

    梅花折枝,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鹰不泊像一道鬼魅黑影一样从暗处钻出来,单膝跪在年轻的皇帝面前,躬身等他说话。

    曾几何时,他也曾是巍巍皇宫的大内侍卫统领,年轻有为,风光恣意。老皇帝早早就定下皇位继承人,命他隐姓埋名追随五皇子顾赫言,潜伏在药王谷以谋后动。

    当年他是看上了老皇帝赐予的丰厚报酬以及官运亨通的后路,谁知谋定多年,五皇子一朝称帝,君临天下,他却被留了下来。这些年他做梦都想立功表现,再回皇宫去。

    可惜事与愿违,尤其是凌子岺实力日益强大,处处都压他一头,更让他没了报效皇恩一展宏图的机会,无处宣泄的本事和野心只能按下不提,静候时机。

    如今,凌子岺叛逃在外,皇帝又下了生死不论的命令,他只恨不得立即生了翅膀飞出去,叫凌子岺死在外头永远都别回来。

    鹰不泊心里暗暗盘算着,白芨和菘蓝两个蠢货如今在他手上,谷主甄懿镜又一向重视于他,再杀了凌子岺,暗卫首领一职岂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正当鹰不泊心花怒放面上不敢显露时,顾赫言却低声吩咐道:“师父云游,你看好药王谷,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鹰不泊大惊:不是让他去追捕凌子岺?留下来看谷?一个破山谷有什么好看的!眼下抓捕凌子岺才是重中之重!

    无奈他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表露出来,只得恭敬行礼,应了差事悄无声息退出小院。

    顾赫言又在院里立了一会儿,待月上柳梢头,才转身朝房间方向走去。满园梅香,他想念师姐身上的味道了,寻了房间里的床榻,抱着师姐盖过的衾被,眸光微沉一夜无眠。

    有一件事,鹰不泊想岔了。

    顾赫言说的是,将凌子岺带回来,是要影卫在不伤及凌子岺性命的情况下将人带回来。至于柳煦,才是生死不论。

    影卫听懂了,鹰不泊却没听懂。

    也或许是鹰不泊不愿意听懂,好不容易盼到老天开眼,错失良机,这辈子他就没有出头之日了。于是离开梅园的时候,鹰不泊径直去了地牢。

    菘蓝白芨二人追随凌子岺多年,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历来被她珍之又重,捧在手心,极为看重。

    如今抓不到凌子岺,能折磨折磨这两人也算是开席前的小菜,正中下怀了。

    这些年,他没干什么正事,净替凌子岺掌管刑罚,研究那些折磨人的刑具了。兹要落在他手里的犯人,没有审不出的。

    什么刑具,什么功能,如何用效果最好?入几分深,才能伤不至死。倒刺如何缠住肌理,痛感加强又不损筋脉?

    条条框框,鹰不泊如数家珍,倒背如流能说上三天三夜。

    不过,这些刑具鹰不泊从未奢望过用在凌子岺身上,他宁愿她被乱箭射死,也不敢肖想靠近凌子岺一步。

    他深知凌子岺的本事,那女人就是四肢俱断武功尽废,也能谈笑间一招毙命杀人于无形。鹰不泊想,他犯不上为了自己隐晦的心思把命丢了,那样岂非得不偿失。

第255章 大梦一场(58)围猎前夜

    影卫得了皇令,撒鹰似得散出去,搜寻追捕一路悠闲往徽州城走的两人。

    而被追捕的凌子岺和顾北煦,赶着一辆马车,车里除了两人的衣衫随身包袱,还有食物,茶点,酒水,被褥绒毯衾枕等一应物品,仿佛不是赶着去救人,倒像是出门旅行踏青似得。

    凌子岺拿着马鞭斜斜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瞧着身旁的顾北煦执着她的软剑,擦得仔细。软剑上饮了血,流淌过剑脊,将剑身上刻的小篆字填满赤痕。

    这柄软剑是菘蓝赠给凌子岺的,前世霞栖山假死之局丢弃在了断崖上,后被顾赫言捡走的那柄。

    前世今生,凌子岺依然对武器不甚在意,打架爱丢兵器整个江湖也独她一份。

    顾北煦将软剑擦拭干净,递给凌子岺,后者连看都没看,直接插回缠在腰间的剑鞘,一双明眸只盯着前路归途。

    宽袖下,顾北煦握紧了凌子岺的手,平静道:“岺儿,无论如何,我都与你在一起。”

    凌子岺默默看着顾北煦,半响才开口道:“阿煦,你真的想好了?”

    这一路来,追捕他们两人的影卫一波又一波。顾赫言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自是打定了主意跟她死磕到底,那些影卫不敢朝她下死手,便统统冲着顾北煦去。

    到此,凌子岺还如何不明白。

    难道真的让顾北煦跟她回去面对?

    顾北煦眯着眼睛享受初春的暖阳,闻言笑了笑,忽然低头吻了吻凌子岺的耳尖,轻声念道:“你别想再丢下我,这辈子,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不想跟你分开。”

    “可是,顾赫言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我这个人,这条命都是岺儿你的,旁的人要想拿走,只怕还不够资格!”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心里却盘算着,顾赫言毕竟是她师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大不了自己留意些,不教他离开半步,护着他先救了人再说。

    两人一进徽州城,顾赫言就得到了影卫的禀报。

    他这几日不曾离开药王谷,京城皇宫里不过是一个易容成他的影卫装病歇朝,他也顾不上什么荒废的朝政,心里只惦记着,不将凌子岺弄回去他这龙位是如何也坐不安稳的。

    梅香氤氲,花瓣重重叠叠,一簇压着一簇分开好看。

    那棵被顾赫言一掌劈裂的梅树挪走了,顾赫言叫人在原地砌了一套石桌石凳,他想着等凌子岺回来了,两人可以梅树下饮茶聊天,同往昔一样。

    春天要来了。

    顾赫言在梅园睡了几日,每天心情平静的醒来,一睁眼就闻到了满园的梅香。真好啊!

    凌子岺和顾北煦是傍晚到达的徽州城,两人一路舟车劳顿,先在城里找了间客栈吃饭歇息,打算第二日一早再上山进药王谷。

    夜里起了风,风声呜咽,客栈单薄的窗户纸被吹得飒飒直响。

    顾北煦被风声扰的心烦,披着外袍就出了房门。凌子岺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夜深了房间里还亮着灯。

    敲了一下门,没等里面的人开口,顾北煦就径直推门进去。

    凌子岺正在房间的矮榻上打坐,睁开眼睛默默看了顾北煦一眼,复又阖上眼帘。

    “原来深夜寂寥,不止我一个人睡不着啊!”顾北煦脱了外袍笑意盈盈地凑过去。

    凌子岺动了动眼皮,眼睛都没挣,语气淡淡回道:“外面降温了,你穿的太少。”

    顾北煦自顾自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内力温了才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矮榻上的凌子岺,浅笑道:“不止降温,看样子似乎要下雪呢!”

    凌子岺睁开眼睛,瞧着顾北煦:“你怎么过来了?往常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困倦着,过来,我给你看看……”

    顾北煦听话的在矮榻边沿坐好,卷了袖子任由凌子岺给他搭脉。

    “可有什么不舒服?”凌子岺问道。

    顾北煦轻轻摇头,复又委屈巴巴点头,拽了凌子岺的手放在胸口位置,喃喃道:“这里想岺儿想的睡不着。”

    凌子岺眯起眼睛,冷笑:“那你说,怎么就能睡着?”

    顾北煦立刻笑着顺杆爬:“自然是要和岺儿一起睡才踏实。”

    凌子岺认真考虑了一下,道:“行。”

    这回换顾北煦目瞪口呆了,他原本就是故意说笑逗岺儿的,万万没想到岺儿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时之间倒把他弄懵了。

    毕竟二人还未成亲,于礼法不合的。

    凌子岺见他眉眼间皆是温柔情意,心中欢喜,便道:“怎么?你要反悔不成!”

    “不,不是,”顾北煦脸上一红,忙道:“只是没想到岺儿这般好说话,早知道……”

    凌子岺眉锋一挑,截口打断他:“早知道怎么样?”

    顾北煦立刻改口,笑嘻嘻道:“早知道我就……吃了晚饭不走了,多陪陪岺儿。”

    凌子岺无语:油腔滑调!

    两个人睡就是比一个人睡暖和舒服,尤其是软玉温香在怀。

    第二日一早,两人一同醒来,一同在房间里用了早饭。

    甫一推开客栈的大门,便看见凛风卷起街道的尘埃,伴着零星小雪飘飘扬扬落下来。

    一夜风啸,原来是初春下雪了。真可谓是倒春寒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且格外长呢!

    凌子岺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担忧顾北煦的身体,便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你在客栈等我,我自己回药王谷就行。”

    “岺儿,”顾北煦掐了掐她的手,柔声道:“说好的岺儿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能和你在一处,开心一日也是一日,你就别老想着从我身边逃开了,成不成啊?”

    凌子岺瞧着顾北煦望向自己的眸光满是爱悦之意,不自觉想甩开他的手,可顾北煦紧紧握着不松开。她心中对他本就动了心,此刻情意无限,又得他温言软语的哄着,哪里还拒绝的了。

    良久,凌子岺才反握住顾北煦的手,低声道:“那阿煦跟紧我,别把我弄丢了。”

    顾北煦笑的甜蜜,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至此,两人便手牵着手出了客栈大门,正迎风雪而去。

    不问前路,不计生死,爱便永如今日!

第256章 大梦一场(59)谈判

    到了药王谷山门前,往常值勤换防的普通弟子换成了威风凛凛的影卫。

    凌子岺和顾北煦拾阶而上,到了山门前不曾停留,径直进入门去,不曾看身后单膝跪地躬身行礼的影卫一眼。

    这条路,凌子岺从小走到大,平常走过千万次的鹅卵石路,今日再踏上心境竟是大不一样。

    尽管药王谷与平日里没差,依旧是素净如雪,可路过外门弟子教场的时候,往日里这时辰正是弟子操练的时候,此刻却是光秃秃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两人内息相当,皆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心中隐隐有了数。

    “首领,皇上在后山梅林要见您。”

    一个影卫拦住两人前面,恭谨无比地说道。

    凌子岺闻言眸光微缩,转过身与身旁的顾北煦相视一眼,才问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那影卫回道:“十日之前。”

    两人又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言语。

    微风吹落枝间雪落,一抹天青常服的身影立在漫天雪皑中,为苍茫一地白增添了幽幽颜色。

    凌子岺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人笑道:“阿煦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顾北煦也瞧见了不远处的那青色身影,心中一热,一把将人紧紧搂入怀中,低头贴着她的耳畔道:“岺儿不许跟他多说,莫叫我等的心焦……”

    凌子岺瞧着他眼底燃烧的醋意和委屈,一颗心砰砰乱跳,伸手轻轻回抱,柔声道:“好,听阿煦的。”

    “我等你。”顾北煦伸手拂去凌子岺发间的雪花。

    凌子岺指尖轻抚他眼下的一小颗泪痣,仰头探身在他眉眼轻轻一吻,笑道:“这回安心了吧?”

    顾北煦痴痴笑着,眸光潋滟爱怜横溢。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谁都逃不掉!

    远处,顾赫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宽袖下一只手紧紧握着,修剪齐整的指甲几欲断裂在掌心里。

    他不曾想两人竟然如此旁若无人的纠缠稠渺,年轻的帝王心头那压抑多日的占有欲骤然间如烈火烧灼。

    凌子岺一步一步走到顾赫言面前,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依照规制行了拜礼。

    顾赫言不意这些,目光触及,多日不见,没有寒暄客气没有嘘寒问暖,直接出口的质问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压:“你竟还敢带着他回来!”

    凌子岺微微一笑,似是预料遭到这般诘问,抬眼淡淡道:“皇上把菘蓝白芨关在了哪里?我回来了,请你把他们放了吧。”

    “凌子岺!”顾赫言最看不得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多年挂在嘴边的师姐也不叫了,冷冷嗤笑一声:“你真当我拿你们没有办法吗?”

    凌子岺懒洋洋的勾了勾唇角,一双桃花眼睁大了,水光潋滟的眸子有一种意料之中的茫然:“放了菘蓝白芨,我随你处置,但有一点,不准动柳煦,否则我跟你没完!”

    顾赫言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到底是他低估了暗卫首领的嚣张气焰,凌子岺武功年年递增,脾气却越发冷漠,如今连人都变得无坚不摧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赫言冷冷道:“明知道我对你在意,便抢着来我面前领罚是不是?凌子岺我告诉你,我们是师姐弟,这辈子都是,你休想逃离这里,最好想都不要想!”

    凌子岺嗤笑:“你也说了是师姐弟,又不是夫妻!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一直围着你转!我不是你随意摆弄的傀儡,顾赫言,这些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太没意思了,如今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你又为何还紧抓着不放!”

    “我已经许你进宫了,你还要怎样!以你的手段,帝后位置迟早是你的……”

    “顾赫言,你爱过我么?”凌子岺低低笑起来,自嘲道:“如果我没有了这身武功,你还会留我么?”

    闻言顾赫言一震,满腹打算训斥的不甘一瞬间被冲的烟消云散,隔着零星飘落的雪花,他清楚的瞧见了凌子岺眼底的疏离。

    仿佛天道轮回,多年前,他也是这般在后山梅林,亲吻拥抱着她,听着她许下护他一生的誓言,那天那刻那眉眼,仿佛历历在目。

    那晚星光璀璨,青梅竹马的师姐满心满眼都是他。如今数年过去,师姐的眼睛里没了光,不,是没了他。

    “你说过你会护我一辈子……”顾赫言胸中酸楚难当,满目挫败的低语喃喃:“你说过,你甘愿做我手中的一把刀,替我铲平皇权路上所有绊脚石的……”

    凌子岺勉力笑了笑,缓缓道:“那时我心悦你,自然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现在呢?”

    “现在,”凌子岺抬起眼来,望向山脚下那抹浓墨身影时原本冷漠的脸漫上一丝柔情:“即便施了离魂术,他也能拼着不忘记我,这样的深情我岂堪错过,找到他那一刻,我便决定余生都和他在一起了。”

    “师姐!”

    “所以师弟,我不能遵守对你的诺言了。无论你是否愿意,我去意已决,还请你放了菘蓝白芨二人,莫要再为我累及无辜。”

    “去意已决?”顾赫言被这四个字激的怒火直冲,“我要是非不呢!你还想怎么样!为了一个柳煦,你还要弑君不成?!”

    闻言凌子岺摇了摇头,道:“你是皇帝,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情对你动手,动摇国本江山。我既然来了,就是带着最大的诚意,你若肯,我们便就此离去。你若不肯,我们也要离去,生死不论!”

    “看来,你今日是铁了心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顾赫言脸上带着几分疯狂,对凌子岺沉声斥道:“师姐,不管你说什么,今日你都休想出药王谷一步,朕就是拼上所有影卫也誓必将你留下,你是朕的,谁都不能觊觎!”

    凌子岺懒洋洋地应道:“好!那你便试试看!”

    言罢,凌子岺转身离去,潇洒地诠释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北煦在山脚下等了半天,肩头发丝落了一层薄雪,翘首以盼那人俏丽的身影一出现,几乎是立刻就迎了上去。

    “岺儿!”

    顾北煦三两步上前,将分开不过短短时辰的小人拥入怀里,感受到她的温软才觉得一颗悸动的心安稳下来。

    “岺儿,说什么了这么久?那家伙没为难你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936/ 第一时间欣赏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作者:凌飞原创所写的《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为转载作品,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介绍:
【架空+古风+超A+马甲+甜宠日常】
腹黑纨绔死缠烂打忠犬王爷VS冷心薄情偏执疯批美飒王妃
*
初见秦楼楚馆,某醉酒王爷:“本王昨晚……好像走错了房间,还……撩拨了一个姑娘?”
第二天一早,整个莳花馆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多情王爷扼腕可惜,叹一声红颜薄命!
再次相遇,王爷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嗡嗡作响像要炸开一样!
眼前这个打架心狠手辣的魔煞星PS是那晚那个又香又软的小美人儿?
*
咳咳!江湖规矩,本王救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生生掰断了手腕!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魔煞星冷冷一笑。
王爷持续吐血中……
狗头军师保命出谋献策:岂不闻,烈女怕缠郎!
TO:王爷不遭罪,王妃也不消气啊!
顾北煦:“本王什么颜色的麻袋都有,王妃要不……你挑一个?”
凌子岺:“……”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