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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飞原创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txt下载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7章 大梦一场(60)师弟殒命

    后山梅林,谈判不欢而散,凌子岺挥挥衣袖扬长而去,徒留顾赫言原地气颤不已。

    顾赫言弓着背一手按住汹涌跳动的胸口,强制压抑脑子里那根叫做清醒的弦,他使劲攥着胸前的衣襟,缓缓转身离去,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整颗心的抽痛。

    还没回到梅园,一个影卫就急匆匆踏着轻功掠过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圣上,地牢两位公子自尽了。”

    “什么?”顾赫言一震,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你再说一遍!”

    “启禀圣上,地牢两位公子不堪熬刑双双赴死,发现时已经没了生命体征。”那影卫说完,俯身又是一拜。

    顾赫言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脊椎蹭的窜起,麻痹了他半个身子,一瞬间他竟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深知菘蓝白芨二人对凌子岺的重要性,他亦抓住这一点,想逼迫凌子岺对他言听计从。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他从未下过要命的旨意,到底是谁?

    鹰不泊!

    负责掌管药王谷刑堂的鹰不泊!

    顾赫言怒及,死死盯着那名影卫,咬牙道:“鹰不泊呢?他人在哪儿?”

    影卫回道:“属下并未看见鹰统领。”

    顾赫言闭了闭眼,暗自平复心跳,又问道:“看见朕的师姐了吗?”

    那影卫略一停顿,低头回道:“属下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凌首领带着柳护卫朝地牢方向去了。”

    天意如斯,看来是瞒不住了!

    顾赫言仰望漫天落雪,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再开口已经是平静如往昔的语气:“传朕口谕,凌首领抗旨不遵,同行钦犯柳煦罪大恶极,现命影卫全力围剿,决不能放二人出谷!”

    影卫应声道:“属下遵命!”

    凛风犹在耳边呼呼,携裹着落雪刮的脸上有些刺刺的疼。顾赫言在院落里坐下来,伸手拂去石桌上的一层落雪,幽幽叹道:“师姐,我不是故意要伤你心的……”

    菘蓝白芨死了,就算留下师姐,只怕与他的关系也降到冰点了。

    顾赫言自我宽慰:无妨,时日还长,只要师姐还在,他总有法子求得她的谅解。

    梅香阵阵,年轻的帝王郁郁发着呆,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而另一头,凌子岺牵着顾北煦的手,脚步轻快如沐春风的踏雪而行。

    药王谷能关押人的地方,除了地牢,凌子岺想不出第二个去处。

    来时她就算过,救了菘蓝白芨,让顾北煦将人带走。只要出了药王谷地界,她就再无后顾之忧,届时就看她那个师弟是否会真的对她下杀心。

    她在赌,赌这些年两人的同门情谊;她也在赌,赌走一步看一步;

    就这么想着,二人并行已经到了地牢门口。

    上一世,顾北煦随着凌子岺踏足过这个地方,他清楚记得那晚凌子岺身上的煞气泼天,从地牢里抱出了浑身是血的菘蓝。没想到重生一次,两人还要来此处。

    “不自量力!”

    凌子岺冷斥一声,一掌挥开了试图阻拦她进地牢的看守弟子。

    顾北煦回神,再顾不得回忆前生,紧随凌子岺身后进入了通往暗牢的蜿蜒走道。

    整个暗牢晦暗阴寒,血腥冲天,凌子岺甫一靠近,心头一滞就皱紧了眉头。

    佩剑出鞘,桄榔一声,顾北煦将牢门上的铁锁一剑劈断,凌子岺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慢慢靠近地上趴伏似浸在血里的两个人。

    即便顾北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所见景象惊得张大了眼睛。

    身上盖得深色大氅似是用刑之后随意盖上去的,两人并行趴伏在地,头挨着头,衣袖下露出的两只手掌紧紧交握,指尖却被鲜红浸没。

    原本的黑发被血渍浸透干涸打结,胡乱黏在灰败的脸上,双手腕间的血肉模糊昭示着两人是从刑架上被放下来随意丢回牢房的,大氅揭开,露出破布褴褛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中衣,伤痕遍布,竟无一处好皮。

    “菘……菘蓝……”凌子岺极力忍住双手的颤抖,拨开菘蓝满是血污的脸,将人轻轻抱起,“对不起,师姐来晚了……”

    顾北煦蹲下身,身手探向白芨的颈部动脉,抬头对上凌子岺一双期盼的眼睛,终是残忍的摇摇头。

    凌子岺一下子落下泪来。

    怀里的人早没了活人的温度,凌子岺似魔怔一般,轻唤着菘蓝的名字,那双平日里最是清雅温柔的浅眸也没有如她愿地睁开。

    两人同时服用了暗卫自戕药,弥留之际还惦记着怕师姐生气,以血在旁边留了一行字,望师姐今后幸福,不要为他们报仇。

    “菘蓝!”

    “白芨!”

    “师姐对不住你们,是师姐害了你们……”

    暗牢空荡荡的回响着凌子岺隐忍抽噎的哭泣声,她感觉到暖意从自己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她觉得,地狱不空,她绝不配好死!

    极度的悲恸给了凌子岺短暂的清醒,她缓缓抬起满目赤红,看着顾北煦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鹰不泊!”

    顾北煦嗓音暗哑,道:“好,我陪你。”

    将大氅重新盖在两人身上,凌子岺颤着手指摸出菘蓝白芨两人身上的暗卫令牌,染了血渍的令牌被她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最后看了两人一眼,眸光微亮温柔如水。

    走出地牢大门,外面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些。

    “阿煦小心!”凌子岺眼疾手快的抽出腰间的软剑,与箭矢相击发出清脆金石之声。

    箭矢偏了方向射到牢门空地的木地板上,顾北煦这才看清箭矢上的倒钩和菱头。

    弓弩--渊国的兵营重器。

    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两人据都看见遥遥立于建筑屋檐上的鹰不泊。就在此时,周遭大批的影卫围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亮出了影卫独有的绣春弯刀。

    “圣上有令!不得放你二人出谷!”影卫里一领头的统领朗声道:“凌首领,圣上顾念同门,你若放下武器,将柳煦交出来,我等绝不敢为难首领!”

    凌子岺充耳不闻,微微侧目抬头看向顾北煦,清澈潋滟的桃花目言笑晏晏:“阿煦,陷入此地,受我连累,你当真不悔?”

    顾北煦笑了笑,眼带柔情,低声道:“我若是真的怕,就不会同你一起回来了。说好的同生共死,岺儿记性怎么老是这么差呢!”

    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得到确认,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谁都不能让他们选第三条路。

第258章 大梦一场(61)杀戒

    一个暗卫首领,一个战神王爷,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戾角色。论武功论谋略,这两个人都是天上地下屈指可数。如今两人在这药王谷并肩持剑大开杀戒,叫这片世外桃源之地染了一地的鲜红。

    “岺儿,今日若是能出去,你可要应着嫁给我,一生一世都同我不分开。若是出不去了……”

    “没用的废话少说!出不去就出不去,大不了下一世我先找你去!”

    “好啊!岺儿说的我可记下了,下一世我就单等着岺儿上门啦!”

    “行!你好生等着,别到时候不认账就行!”

    两人谈笑间身法极快极狠,在一群黑衣影卫中左晃右闪一阵冲杀,起落之处血溅遍地。眼见杀过这一波,凌子岺和顾北煦跃下台阶,落在了一处平地。

    “岺儿累不累?”

    “哼!这帮废物让顾赫言带着都成了酒囊饭袋!”

    “没想到,岺儿骂起人来也这般好看!”

    “是么!本首领好看的地方多着呢,你且瞧仔细了!”

    话音未落,凌子岺勾唇一笑,软剑轻颤掠过顾北煦的身侧,一剑刺中他身后一名预备偷袭的影卫。

    那影卫喉颈中剑,不可置信瞪大眼睛,鲜血瞬间就飚了出来,咕咚一声倒地毙命。

    顾北煦胸膛贴着凌子岺的后心,由衷赞道:“好剑法!”说话间手气剑落,便又解决了两名影卫。

    两人这般厮杀,谈笑之间,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不顾快意厮杀,均觉得痛快淋漓。

    凌子岺一笑,情之今日恐难善终,她既要杀了鹰不泊,又要冲破重重包围,就看能撑到哪一样了!

    影卫胜在人多,也并未真没有法子,只是皇宫内卫谁人不知皇帝与凌首领的关系,谁又敢真的伤了她,万一事后皇帝追责起来,他们的九族人头都难保。

    于是,全副武装的影卫节节败退,却也不敢放弃地紧咬着不放。皇命不可违,即便将药王谷变成人间地狱也决不能放他们二人离去。

    影卫们心里很清楚,就算眼前这两人武功再高,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结果如何,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然,占据屋檐高处的鹰不泊却不耐烦了,眼见着那两道身影离山门越来越近,再不阻拦就来不及了。

    “所有弓箭手听令!避开首领,预备--放箭!!”

    即使眼中再恨意汹涌,鹰不泊也不敢直接下令诛杀凌子岺。他亦清楚因为皇帝的偏爱,这群影卫受此掣肘,才出手犹豫不敢伤其要害。

    不过,这不妨碍鹰不泊乱中取胜,悄然拿起一支淬毒的箭矢对准了场下的人。

    一时间,箭矢如雨,带着毁天灭地的呼啸生生隔开两人。凌子岺旋身跃起,软剑在空中折弯成一个弧度,数支箭矢纷纷被击落折断在地。

    很快,凌子岺就发现了不对。

    第一波箭矢分开两人后,紧接着第二波全部都瞄准顾北煦而去,而自己这边空白寥寥,还都不是冲要害而来。

    原来顾赫言从始至终,都是只想要柳煦的命!

    杀了菘蓝白芨,再杀了柳煦,只是为了逼她妥协!

    思及此,凌子岺三步两步躲开飞来的箭矢,奋不顾身的朝顾北煦所在的位置奔去。

    这一次,她绝不会向顾赫言低头!

    屋檐高处的弓箭手统领急红了眼,朝鹰不泊的方向望了一眼,见他阴沉着脸不语,便不敢再耽搁,叫来一名属下吩咐道:“速去禀报圣上,凌首领以命相护柳煦,刀剑无眼……望圣上决断!”

    “是!”

    手下领命,立即奔下屋檐轻功掠着报信去,剩下的弓箭手严阵以待,如临大敌,一丝不敢放松。

    落雪寂寂,血腥扑鼻。

    顾北煦看着不管不顾挡在自己身前的凌子岺,一瞬间红了眼眶。

    “岺儿,你不必……”

    凌子岺甩了一下剑刃上的血珠,内力贯入软剑中,直指屋檐之上一抹深黑兜帽。

    顾北煦未说完的话梗在喉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不是鹰不泊还有谁!视线往下,落在了凌子岺袖口的一抹嫣红上。

    “岺儿你受伤了?……”

    顾北煦急忙抓起凌子岺的左手,肩膀一侧赫然血染,细看之下原是一道利刃擦伤。

    凌子岺低头扫了一眼,不在意道:“不碍事,被箭矢擦到罢了。”顿了顿,她又道:“阿煦,你且抵挡一阵,我要先去杀了鹰不泊!”

    顾北煦一把抓住凌子岺的手腕,轻轻一笑:“还是我去吧,岺儿在这儿,弓箭手便不敢乱动。”

    说罢就平地跃起,衣袂飘飘奔屋檐高处而去。

    “禀圣上,凌首领和柳煦已经到了校场,离山门只有百米距离。此刻凌首领以命相护柳煦,影卫,弓箭手实难下手,还望圣上明示……”

    前来报信的正是弓箭手统领吩咐的那名小卒,他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生怕眼前这喜怒无常的主子迁怒于他。

    顾赫言还坐在院里,身披薄雪,背对着院门,看不清表情。

    那小卒等了一会儿,不见主子的回音,想催促又着实不敢,只得乖乖低头跪着。

    “罢了,将人撤回来吧!”

    一句话仿佛抽空了顾赫言所有的力气,他终究是舍不得凌子岺有危险的,他这一辈子只有师姐这一个亲人了。

    待顾北煦登上高处,一剑结果了鹰不泊,施施然回到凌子岺身边时,脸上挂着邪笑,嘴里却抱怨着:“岺儿,我让他死的太容易了……”

    凌子岺微笑着抬手顺了顺他鬓边的碎发,眼带柔情道:“过程不重要,我要的是结果。”

    顾北煦立刻道:“属下不负首领所望,圆满完成任务。”

    凌子岺点点头,看向顾北煦的眼神温柔小意。

    “阿煦,带我回家吧。”

    顾北煦笑了,心意相通,彼此便是对方的家,去天涯也好,海角也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何处皆是家,何处皆是爱。

    “好,我们回家!”

    风雪越发大了,吹得两人身上衣袍飒飒抖动。

    “圣上有令!放凌首领和柳护卫自行离去!不得阻拦!”

    身后远远响起影卫统领传旨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释然。

    顾北煦牵着凌子岺的手,欢天喜地的朝药王谷的大门走去,即使风雪漫天,两人心间俱都被爱意塞得温暖。

    “岺儿,咱们下山先去城里客栈,要叫小二给你煮上一碗热热的姜汤驱驱寒……”

    “岺儿!!”

    顾北煦眉眼含笑的回过头,却不妨,入目是岺儿脸色苍白,一抹鲜红自唇角溢出。

    “岺儿!!!”

第259章 大梦一场(62)殁白首

    “什么!中毒了?”

    顾赫言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长时间端坐在户外,他的腿已冻僵,以至于猛地起身一时重心不稳,被旁边的影卫扶了一把。

    “谁干的!啊!谁干的!朕没让你们在兵器上抹毒,到底谁干的!”

    顾赫言瞪着血红的眼睛,发疯了般抓住报信影卫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

    这时,弓箭手统领赶到小院,单膝跪地拱手道:“禀圣上,属下在鹰统领的身上发现了淬毒的箭矢,并且有兵卫发现鹰统领确实朝柳煦发过一箭,被凌首领挡下,除此以外,凌首领身上再无其它伤痕。”

    “鹰不泊!又是鹰不泊!”顾赫言怒瞪着那弓箭手统领,咬着后槽牙道:“他人在哪儿,立刻抓他回来!”

    “鹰统领已经被柳煦杀了,此刻尸首还在校场。”

    顾赫言心跳一顿:死了!倒也便宜他了。

    “徐成焕!”

    “属下在……”弓箭手统领深深一揖。

    “你,去把天机阁的解药都拿来,朕命你,立刻找出解毒的法子来!”

    徐成焕脊背一僵,身体好像晃了晃,面露难色迟疑道:“凌首领中的是暗卫自戕药……”

    此毒无解!

    顾赫言听完,几乎站不住往后趔趄半步。

    不!

    不!

    师姐!!

    顾赫言头皮发麻,手软脚软的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影卫,连轻功都忘了用,不管不顾的朝院门外奔去。

    寒风冷冽。

    顾北煦跌坐在药王谷门前的石阶上,怀里拥着他得之不易的毕生所爱。

    “岺儿,你怎么了……”

    “痛不痛啊?为什么这么傻?那箭矢明明都冲着我来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明明都走出来了,上天还要跟我们开这种玩笑啊!”

    热泪一滴一滴的顺着下颌滴在凌子岺的额角,她费力的抬起手,想最后再感受一下那眼角彼岸花的温度。

    “阿煦……别哭……”

    “不疼……真的……”

    顾北煦轻柔的抹去凌子岺嘴角的血,一边落泪一边说道。

    “别怕,这里是药王谷,一定有法子救你的……”

    “岺儿,你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

    凌子岺虚弱望进顾北煦无措又悲伤的眼里,原本无所畏惧的心陡然痛了起来,她不舍得他难过,也心知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阿煦,这辈子能遇见你,我也知足了。师娘没了……菘蓝,白芨也没了……阿煦……我好累啊……”

    顾北煦只觉得怀里的人猛地痉挛抽动一下,随之湿热熨烫了他的胸口。

    殷红粘稠的血争前恐后的从凌子岺嘴里涌出,恍惚间她听到了顾北煦慌乱的哽咽声,感觉到身体里的某种支撑的东西在快速流逝。

    暗卫首领死在暗卫自戕药手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死法!

    当年她研制这款毒药时,便赋予它麻醉无痛的死法,因为她感觉跟着她的暗卫杀手已经够不幸了,能令人轻松无感的离开人间,也算是功德一件。

    却没料到,数年后,她也要一尝此毒的风采。

    顾北煦胸前的衣襟已经被血红染透,风一吹裹着落雪僵硬在身上,然后又被新的血覆盖,一层又一层,好好的一件衣服染成了红装。

    远远看着,好像一对恩爱璧人坐在石阶上诉衷肠,赏落雪!

    凌子岺努力睁着眼睛,尽管眼前的光已经慢慢模糊,她还是想再多看顾北煦一眼,尽管强撑着浑身颤抖。

    顾北煦已经不哭了,他紧紧抱着怀里不住打颤的人,亲着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温柔且缱绻。

    “岺儿,我不知道有没有转世轮回,因为上一刻我还在南疆雅鲁大峡谷,一睁眼就来到这里了……”

    “岺儿,你知道吗?前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这辈子也是……”

    “岺儿,你若是困了就先睡吧。我不想你撑得这么辛苦,你知道的,我舍不得见你受苦……”

    “岺儿,咱们来的时候说好了同生共死,你别怕,九霄地狱我都陪着你……”

    “岺儿,让我用用你的剑吧,最后一次,我知道那是菘蓝送给你的……”

    “……”

    顾北煦从凌子岺的腰间缓缓抽出那柄软剑,剑刃如银,铮鸣不已。

    “岺儿,上辈子我给你打造了一柄软剑放在了营帐里,还没来得及送给你……”

    “岺儿,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夫君……还有,爱你……”

    一道银光拨开落雪纷飞,顾北煦低头看了一眼凌子岺,感受到怀里的人渐渐卸了力气,幸福一笑,轻声喃喃。

    “岺儿,你看,落雪把我们的头发都染白了,我们这算不算就白头偕老了呢!”

    咣当一声,软剑落在了地上。

    原来用血染红的嫁衣,当真是分外好看呢!

    顾北煦拥着凌子岺缓缓倒在山门前的石阶上,不知何处的梅花纷纷飘扬而来,落在两人身上,发间,顾北煦深深望着凌子岺,眼神极尽温柔。

    凌子岺亦努力回望着他,如同对方一般深情。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静静地,听着雪落,带着唇角的幸福,一同慢慢阖上眼帘。

    世界安静了,所有的恩怨与纠葛都沉进了黑暗,无尽的黑暗!

    ……

    风雪湿滑,一路不知跌了多少跟头的顾赫言,踉踉跄跄的赶到山门前,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柳煦用凌子岺的软剑,将彼此殁在这场初春回暖的风雪里,至死两个人都是紧紧偎在一起。

    顾赫言跌跌撞撞上前,所有的帝王傲气和不甘,在死亡面前瞬间消散溃败。

    冷风卷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的暖意,他跪在师姐的身边,哭的像丢了玩具的孩子。

    他知道错了,他想解释,可是道歉忏悔的话,师姐再也听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自私造成的,他要是早点儿放师姐自由,是不是就……

    他要是早点儿娶了师姐,是不是就……

    他最悔的是,当年为什么要回宫?没有了凌子岺,他的帝座又有何意义……

    天地间一片洁白,洋洋洒洒的大雪将一切悲痛尽数掩埋。

    ……

    大梦一场,南疆黑巫教本门秘术蛊毒。非死不能破,非心神俱碎不能活!

    中蛊者可在梦境中见到渴望之物,渴望之人,真实经历一番蹉跎岁月,甘心赴死才能从梦境中解脱,方的一线生机!

    现实一天,梦中半旬。

    从初秋到初春,顾北煦困在“大梦一场”五个月,换算成现实的时间,恰好是一个月有余。

    于是按照解蛊的规矩,咱们的镇北王在昏睡了一个月后,即将醒来……

    安星喆拍拍小心脏:哎呀妈呀,可算要醒了,老子的内力都快被榨干了!

第260章 大梦初醒!仿若凌迟~

    这一场大梦,导致顾北煦硬是在床榻上昏睡了足月有余。

    坤森离开之前说过,只要顾北煦能醒过来,就是梦蛊解开的征兆。

    安星喆一时一刻不敢怠慢,这些日子寸步不离镇北王府。白天黑夜的这么守着,数不清的天材地宝这么养着,时不时的再渡入点内力真气啥的。

    直到几日前睡在床榻上的人眼皮和手指颤了颤,安星喆才终于放下悬了许久的心,带他五感渐渐明晰,人也就慢慢苏醒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梦里的东西太多刻骨铭心,顾北煦甫一睁开眼睛,登时就吐出一大口血,吓得安星喆手忙脚乱的扶着他,清理干净再一看,人又闭上眼睛昏沉过去了。

    安星喆担忧的将人又塞回被褥里,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出去吩咐下人准备参汤送过来。

    顾北煦沉在梦里醒不来,半阖的眼帘不断的抖动,失神的眸子里有无措,有恐慌,有痛苦,还有歇斯底里。

    安星喆心疼不已,看着困在梦魇里的顾北煦长眉紧蹙很是痛苦的模样,嘴里模糊不清的一声声岺儿唤的是肝胆俱裂。

    无法,他只得将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一样在他耳边不断重复。

    “阿煦,阿煦。”

    “别怕,你做梦了,魔煞星好好的呢!”

    参汤喂进去,又一滴不剩的都撒出来。安星喆抓住顾北煦的肩膀晃了晃,直视他迷离无神的双眼,沉声说道:“阿煦!我是老安!你清醒一点!”

    顾北煦的墨眸呆滞了片刻,忽又反应过来些什么,浑身一颤,复又恢复了几丝清明。

    “……老安?”

    许久不曾开口的嗓子像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顾北煦想抬手,身体也不停使唤。

    安星喆见他醒了,忙将人扶住,运了内力的手掌轻揉着他似乎窒息的心口,慢慢说道:“阿煦别着急,你昏睡了一个月,现在身体还虚的很,要调养两日。”

    顾北煦拧眉,挣扎着欲起身。

    “魔煞星没事,你的岺儿好好活着呢!你在做梦,梦里的东西做不得真!”

    安星喆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好像有股子特别的安抚力,温和的真气游走在顾北煦滞涩的奇经八脉。

    顾北煦沉默的看着安星喆。

    “阿煦,你还记得雅鲁大峡谷么?你中了黑巫教的毒蛊陷入了梦蛊,在梦境里你能见到你最渴望的人,最后为了苏醒又不得不在梦境中死去,这就是大梦一场。”

    顾北煦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星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你能醒过来,说明你已经在梦里死去,死过一回人是最痛苦的。阿煦,你别乱想,慢慢就好了,梦境终归是假的……”

    “阿煦,你都昏睡了一个月了,这时间换算到梦蛊里是五个月,一百五十多天,你受苦了。瞧着你伤心难过的劲儿,凌子岺在梦境里没少欺负你吧?”

    “阿煦,自从你中蛊昏迷以后,整个禹城边境消息封锁严实,里里外外可是把我累得够呛,你既然都醒了,修养几日就赶紧起来干活……”

    “参汤还是要喝,你这身板睡了这么久,本来就不胖,这回可真光剩排骨了。要是魔煞星回来要喝排骨汤,可着捡你身上的现成的了……”

    “嗯,阿煦……”

    絮絮叨叨的安星喆拾掇完一抬头,嘿!刚醒来的人精力不济,顾北煦又歪着脑袋睡着了。

    没办法,自家兄弟,宠着呗!

    安星喆叹息一声,端着一碗温度正好的参汤,瞧了一眼床榻上睡得香甜的某人,认命的眼睛一闭,仰头自己喝了个精光。

    好东西怎么能浪费呢!

    夜深了,到了就寝时间。

    安星喆出门去客房沐浴洗漱,换了衣衫又回来,先看了看床榻上睡熟的顾北煦,见他呼吸匀长,安稳睡着,这才走到离床榻隔着一道山水屏风的矮榻前,脱鞋上塌。

    为了照顾中蛊的顾北煦,安星喆这一个月都是在这矮榻上睡得,硬邦邦的木板即便垫了两层锦被也不舒服,可怜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府里的大床什么滋味儿了。

    吹灯睡觉,抱了一天干儿子顾同年,累得他手臂都快要抽筋了。

    安星喆想:明天一定要让府里木工打造一辆四轮儿童推车,这样他就既能照看小家伙,也能照顾阿煦。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安星喆沉入梦乡。

    万物寂寥,夜深人静。

    禹城大街传来一声声打更的声音,此刻已经三更天了。

    原本睡在床榻上的顾北煦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黑暗里他一言不发地直直盯着上方帷帐,额头后背俱都是噩梦惊醒后的薄汗。

    他梦见了巍巍高雄的城楼,一跃而下红衣飘飒的岺儿;梦见了大漠荒原的塞北,一柄软剑屠戮群狼的岺儿;梦见了落雪纷飞的药王谷,中毒的岺儿气息奄奄躺在他怀里,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那人都始终没再睁开眼……

    梦魇绞痛着顾北煦的心,一寸一寸,仿佛凌迟。

    睡梦之中的安星喆听见了轻微的异响,练武之人五感敏锐,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

    夜风吹起床榻帷幔,安星喆只往屏风后看了一眼,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床榻上一条衾被随意卷在一旁角落,而睡在床榻上的顾北煦却凭空不见了。

    此时,院门方向又传来一声异响。

    安星喆想都没想,连外袍鞋袜都没穿,光着脚径直就往房间外冲。

    “阿煦!”

    “你干什么去!”院门外,安星喆拦着顾北煦的去路,急道:“大半夜的,你怎么了?”

    顾北煦看了他一眼,暗夜里那双眼睛熠熠冒光,嘴里生硬道:“我要找岺儿去!”

    安星喆皱皱眉,瞧着黑漆漆的夜色,再看顾北煦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明显就是被梦魇吓着了的模样。要是放任他这幅样子出府去,明天禹城大街小巷不得传满镇北王疯癫的流言蜚语了。

    “阿煦,听话,跟我回去睡觉。魔煞星远在京城呢!就是找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安星喆耐心哄着,拽了一把顾北煦没拽动。

    刚想再用力,冷不防顾北煦手腕轻翻,挣开他钳制的同时一掌递了过来。安星喆大惊,听声辨位,一把抓住顾北煦的手腕,后者屈肘又来。

    夜黑风高,两个王爷衣冠不整,就这么大喇喇在内宅后院动起手来。

    好在顾北煦刚苏醒不久,胳膊腿还没完全恢复,几招下来就被安星喆轻松制住,提溜着大步回房间里了。

    安星喆敲了顾北煦的穴道,将人四平八稳的放在先前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又将房间里的门拴好,这才打着哈欠爬回自己的矮榻。

    一天天,净折腾他这个孤家寡人了!

第261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人在长时间陷入梦魇昏睡的情况下,大脑神经一直处于活跃的状态。假如梦境内容涉及到焦虑,威胁,痛苦,会加剧脑神经的兴奋,这种梦境对人的刺激非常强烈,一旦醒来,能清楚回忆起做梦的内容,并为之处于极度焦虑之中,严重者让做梦者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安星喆就是怕顾北煦在梦境中受的刺激太大,一时清醒不了,万一再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情,这才敲了顾北煦的穴道。

    而顾北煦被封了穴道也不挣扎,只睁着眼睛看着床榻帷帐顶,往日一双墨眸古井无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一早,坤森就来到了镇北王府。

    搭脉,施针,喝药,一套流程行云流水走下来,坤森在安星喆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临走要他好生照看着,人是没什么大碍了,可似乎魂儿还没回来。

    安星喆深吸一口气,瞧着床榻上直挺挺躺着的人,只觉得心脉梗塞。

    原本绞尽脑汁想宽慰失心失魂的人几句,冷不防床榻上的人突然就开了口,“老安,我回来了……”

    安星喆顿时乐了,他就说嘛,堂堂渊国镇北王能被一个小小梦魇吓着?

    顾北煦心中钝痛,却强忍着闭上眼睛,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只要岺儿还好好活着,他就无所谓现实还是梦境了。

    人一旦有了希望,心里头藏着的那些沉重的东西便无关紧要了。

    安星喆默默退出房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又怎么会看不破顾北煦的心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

    顾北煦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岺儿的两个师弟,安星喆去安排,很快菘蓝和白芨二人就被邀到了镇北王府。

    距离凌子岺进京已经一个月有余,白芨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两人悬心师姐在京城的状况,如今一听说王爷醒了,得了传唤立即就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

    结果没想到,顾北煦一见他们,开口就问他们索要暗卫的自戕药。

    这样东西跟随了他们俩数年,一直从未离身。只是这两年在禹城闲散久了,那药就被束之高阁,放在医馆了。

    按说这种暗卫的东西,没有首领的首肯,是不能随便示人的。

    但师姐与王爷本就是夫妻,菘蓝想了想,就和白芨一同回去取药去了。

    安星喆则十分好奇,他可从来没听过,魔煞星控制人还有这好东西。

    顾北煦得了两瓶暗卫自戕药,立即就吩咐下去,派人送去南疆研究解药。此事十万火急,一刻都不能等。

    菘蓝和白芨不明白镇北王此为何意,但见他脸色不悦,也就没敢言声。

    用了半天时间,安星喆陪着顾北煦在书房,将这一个月情报暗探送来的所有的密函一一过目,其间有些细节,安星喆再从旁加以复述。

    顾北煦挑了一些重要的,单拿出来和安星喆一番讨论,再具体安排下去。

    这回渊国王军在黑巫教手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两位王爷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找回点盘面属实过不去这茬。

    但五毒教主坤森早先就布局下去了,如今两方力量势均力敌,巫蛊之术又确实不是中原士兵所强项。

    安星喆建议先按下不动,看五毒教主后续有什么动作。

    接下来就是凌子岺为何会被掳劫到京城这件事了。

    安星喆也是从白芨和几个王府护卫口中了解了整个事件大概。

    据白芨所叙述,一个多月前,他出城采买药材,被自称黑巫教一众打晕藏在了一处地下室,后来凌子岺带着王府护卫在城外青云寺找到了他。

    当时白芨尚存清醒,加上师姐和鹰不泊的对话,他知道黑巫教是假的,是药王谷的人冒充的。

    凌子岺当时受了伤,为保白芨和其他护卫,就自愿跟鹰不泊走了。

    她还留下口信,只说是京都贵客有请,她玩几日便回来。

    安星喆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派人通知了京城的暗探,着意留意凌子岺的一切动向。

    说到这儿,安星喆小心的看了一眼顾北煦,见他神色淡淡,眼帘半掩。

    沉默了一会儿,顾北煦示意安星喆继续说。

    安星喆这才松了口气,硬着头皮接着往下。

    京城暗探带来消息,凌子岺伤重昏迷住进了奉天殿,皇宫恢复八道宫禁,整个奉天殿加强了守卫,王府埋在宫里的暗桩无法接近,只能从太医院了解一些细枝末节。

    凌子岺的毒蝎蛊,安星喆多少了解一些,他知道皇宫太医医术有限,心焦之余便冒险递了奏折,将巫医举荐给皇帝。

    后来巫医进宫,凌子岺转危为安。再后来,据暗探所报,伤好以后的凌子岺依旧居住奉天殿,只是将皇帝赶去了偏殿。

    安星喆想知道凌子岺的处境,又怕皇帝起疑心,就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将信件内容拆成物品清单,然后,凌子岺依照罗列清单,将皇宫搜刮一通,所得珠宝美玉字画黄金全部装车由影卫送来了禹城。

    至此,安星喆才确定凌子岺性命无虞,只是被单纯软禁在皇宫。

    听到这儿,顾北煦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安星喆,后者立即擦着冷汗表示,不是他故意贪这么钱财,而实在是……

    皇帝这几年忌惮镇北王的势力,对驻防边疆的军费一直克扣,安星喆也是想着,趁此机会不捞白不捞。

    其实他没说的是,凌子岺更大方,简直是把皇帝后宫女人的钱物都搜刮了半数,比他可狠多了。

    安星喆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礼部尚书佟简阁的女儿在后宫一向娇蛮跋扈,不知怎么犯到了凌子岺手上,魔煞星又不是吃素的,事情闹大了,凌子岺的身份才在宫里公开了。

    又是镇北王妃,又是皇帝师姐,一时间,凌子岺就差在宫里横着走了。

    据说,皇帝大半年未曾踏足的后宫,凌子岺短短时日就将他后宫的嫔妃祸祸了个遍,可能是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皇帝将他这师姐赶出了奉天殿,封了不少钱银才将人送去了镇北王在京城的王府。

第262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安星喆笑着说,皇帝倒是清净了,可怜了咱们甜儿,她哪儿见过魔煞星这号人物,只怕要受不少惊吓了。

    顾北煦闻言冷冷瞪了安星喆一眼。

    安星喆立即改口,其实皇帝之所以将凌子岺放出宫,不过是迫于朝堂的压力,她毕竟是镇北王妃,再是皇帝师姐也该有礼法管着,长时间住在宫里影响也不好。

    人虽然是出宫了,住进了王府,但皇帝还是派了不少影卫暗中监视在凌子岺周围。

    坤森去了一趟京城,杀了不少影卫才接近凌子岺,便将禹城这边的事情告诉了她,包括顾北煦中蛊一事。

    自从凌子岺辞去首领一职离开药王谷之后,药王谷除了闭谷不出,那些曾由她领导的暗卫影卫就像破了口的风筝,真是一茬不如一茬喽!

    关于凌子岺的情况,安星喆怕顾北煦担忧,说的就比较详细。

    最后归结一句话就是:凌子岺没事,在京城好好养着呢!

    而顾北煦却不这么想,再安全也不是他亲眼所见,况且两人分开这么久,他又经历了一场摧心剖肝的噩梦,此刻最思之如狂。

    说完了凌子岺的近况,安星喆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南疆小郡主下嫁魔煞星徒弟这事。

    两位王爷谁都没有料到,居然是南疆主动向渊国提出,郡主在渊国另属意他人,不愿入皇家贵胄联姻。

    这事前因后果,安星喆私下里是问过魏沐谦的,无奈小崽子口风严的很,只说是他师父做主的,其它的是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那边暗探也带来消息,说那迪丽郡主在南疆绝食抗议,大闹王宫以命相逼,迫的她表哥西艾王子不可不给渊国皇帝写信。

    京城那头的皇帝朝堂上接待南疆使者,当时就黑了脸,朝臣们也议论纷纷,前锦州节度使魏宗翰遗孤魏沐谦一时之间成了焦点人物。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魏氏遗孤在朝堂上摇身一变,成了药王谷的外门弟子。这么一算起来,凌子岺当年留下的祸根身份就这么洗白了。

    说着说着,安星喆不由感慨:“阿煦,你说魔煞星怎么这么有本事?南疆郡主和她徒弟这事就这么悄没声儿的叫她给办好了,不用咱们出面与皇帝对峙,简直是解决了你一大难题。”

    顾北煦垂头沉思一会儿,低声说:“谋定而后动,岺儿自然十分优秀。”

    安星喆开心,仰着头去瞧书案那头端坐的顾北煦,“是是是,也不看是谁的媳妇。阿煦的好福气着实让人羡慕的很呢!就京城那小皇帝,根本用不着咱动手,光魔煞星一个就够他应付的了……哈哈哈……”

    “老安,”顾北煦盯着放肆大笑的安星喆,忽然问道:“有一天,我若是死了,你当如何?”

    闻言,安星喆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呛得脸色红白相间,“阿煦?……阿煦你什么……意思?”

    小小一方书房,陷入了沉寂。

    半响,顾北煦才开口,淡淡道:“我要去京城找岺儿……”

    “你不要命啦!”安星喆急忙打断他,道:“你那侄子皇帝巴不得你自投罗网呢!魔煞星现在又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将人救回来就好了,何必……”

    顾北煦笃定且认真道:“我想见她。”

    安星喆腾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书案前,“阿煦,你……你冷静点。凌子岺再重要,也没有你自己的性命重要不是,再说了她那么厉害,我们认识她这么久,除了她身上的毒蝎蛊,谁又能真正伤的了她……”

    “老安……”

    “你别打断我,我说的是事实!小皇帝要是想要她的命,一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如今她毫发无伤,朝廷也坦白了镇北王妃的身份,现在满京城等着巴结她的人多得是,阿煦你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诏回京授人以柄?”安星喆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

    顾北煦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四目相对,一个眸色幽暗沉的宛如深潭,一个眼神清凛牙咬切齿的冒火,两人都没有言声。

    良久,安星喆泄气一般,豁出去了叫嚷道:“去吧去吧,要是死在京城,大不了老子率七十万大军给你俩收尸去!”

    敢当面诅咒镇北王的也就安王这只口无遮拦的花孔雀了。

    顾北煦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客气回敬:“行,这里一切就交给你了。”

    安星喆立即打断他,道:“我可没说要,阿煦你若当真死了,我最多将你儿子培养上位,到时我也寻个清净的地方,醉死梦生,一辈子谁都不见!”

    顾北煦张了张嘴,无可奈何道:“老安,你这话说的,以后我要是跟岺儿归隐江湖,是不还得带上你……”

    安星喆白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书案上的信笺封面,瘪嘴道:“先保命再说吧你!晋西将军蒯与衍可是被召回京了,你再去了可就真热闹了……”

    顾北煦哑然失笑:“他进京与我何干?”

    安星喆轻嗤:“阿煦,你睡糊涂啦!小皇帝掳走了魔煞星,不可能拿皇城里的那点儿禁军侍卫跟咱们拼吧,这个节骨眼上把晋西将军召回来,不是摆明了跟我们示警。”

    顾北煦眼底闪过不甚明显的讥讽,他示意安星喆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缓缓道:“老安,你怎么还不明白。整件事岺儿的心意才是重点,她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岺儿若护着皇帝,就是没有晋西军,咱们的胜算也不会超过五成。若岺儿心若磐石,与我夫妻一心,她定有方法叫皇帝妥协,断不会为了个人私情牺牲无辜军民。”

    安星喆皱眉,忽而恍然大悟:“阿煦,你的意思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顾北煦伸手在安星喆额头一个爆栗,斥道:“怎么说话呢你!词是这么用的吗?”

    安星喆捂着额头委屈:“阿煦你深入敌营施展美男计,怎么不是擒王了?怎么还不许说了……”

    顾北煦无语,扶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心头烦闷才消散一些。

    安星喆眉眼一弯笑的灿烂明亮:“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阿煦半生戎马,如今也到了出卖色相的时候了……啧啧,你还别说,阿煦你这模样跟小皇帝比起来……”

    顾北煦一记眼刀飞过去,安星喆立即改口卖乖:“自然是我家阿煦更胜一筹……”

第263章 捣乱京都

    派去盯梢凌子岺的影卫被五毒教主坤森杀了个干净,这事顾赫言吃了闷亏,他不主动提,凌子岺当然接着装傻充愣。

    晋西军蒯与衍一进城,顾赫言就火急火燎将凌子岺赶出了皇宫,估摸着要是后者肯,顾赫言能给她发配到药王谷去。

    当初皇帝决定收拾蒯相的时候,是衡量过凌子岺与蒯与衍的关系的,毕竟两人同在西北待过,怕凌子岺顾念旧情不肯出手。

    结果,凌子岺比谁都狠心薄情,压根就没提西北那人的事儿。皇帝这才放心的罢了蒯相的官职,一得空就把皇后太子一党收拾了个利索。

    现在晋西军也驻扎城外了,蒯与衍也入宫述职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禹城那边却一直都没有动静。

    皇帝愤愤地想:他这个皇叔可真沉的住气,师姐都进京一个月了,他愣是不闻不问。还不如一个安王,先是送了巫医过来,又……

    算了!不提了!

    初冬阴雨连绵,连着下了好几日,空气中都弥漫着湿冷的气息。

    时近亥时,凌子岺才风风火火回府,鞋上衣摆上都是泥点子,一头长发湿漉漉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样一样。

    隔着老远,顾可甜就闻到了她身上残存的腥气。紧接着凌子岺前脚进府,后面跟着她的三个影卫比他们首领更狼狈。

    这已经是这些天第几回了,顾可甜记不清了,反正她是被请进京兆尹府里喝茶两回了。

    顾可甜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个嫂嫂了,知道她武艺高强,可也没必要整天带着人满京城闯祸去吧!

    其实凌子岺也没干什么,她主要是太闲了。

    白天在府里呼呼大睡,晚上带着一帮子影卫呼呼喝喝出门。

    十几号人往京城青楼楚馆门口一蹲,看见进去的就打,看见出来的也打。

    短短几日时间,普通的嫖客也就罢了,连京城官家的公子也不能幸免于难,个个是被揍得哭爹喊娘,鼻青脸肿。

    有这群门神把着,谁还敢上青楼啊!

    影响了生意,老鸨妈妈自然就不干了,自家豢养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呀!

    可惜,一群江湖杂鱼烂虾,吓唬吓唬恩客还行,对上杀人如麻的影卫,哪儿还能占到便宜!

    打人闹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凌子岺偏就没有任何理由,她不但亮明身份,还大言不惭:只要她镇北王妃在京城一日,所有青楼楚馆必须歇业整顿!

    秦楼楚馆,十里欢场,每天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就这么一句狗屁不通的话,断了人家的财路。

    老鸨一看打不过,心说用点怀柔政策吧,封了一箱子的白银孝敬王妃。

    谁知凌子岺前一晚收了钱财,后一天大早就在街上设了粥棚,专门接济街上的乞丐和穷人。

    钱花完了,又差遣影卫上门去索要,但凡老鸨犹豫一下,拿钱不爽利的,就遭一顿胖揍。

    短短几日下来,弄的那帮子人是苦不堪言!

    闹事是镇北王妃,又是皇帝的师姐!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整个渊国都是人家姓顾的,凌子岺不但是镇北王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当今皇帝的师姐,谁敢多言。

    挨了打的人有忍气吞声自认倒霉的,就有自命不凡上衙门告状的,这事一开始京兆府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说,能压一天算一天。

    可后来告状的人多了,这些人不敢去皇叔王府讨说法,便天天堵着京兆府尹大门,吵吵嚷嚷的不成体统。

    京兆府尹是个八面玲珑的文官,他也不敢得罪大渊皇叔,只得请自己的夫人以品茶为名,席间言语敲打敲打顾可甜,让她回去规劝着她家嫂子些。

    谁知顾可甜不劝还好,一劝凌子岺更疯狂了,直接带着影卫上京兆尹府大门口,将告状的人又一顿收拾。

    惊动了府里的卫兵,凌子岺也不惧,光天化日的,她有日子打架没这么痛快过了。

    京兆府尹吓破了胆,他一个京城文官哪儿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当场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躺在床上一时出气多进气少。

    事情闹大了,有人就把此事捅到了皇帝面前。

    顾赫言大发脾气,将凌子岺召进宫里,好生一顿训斥,末了还将影卫调动权收回,只给她留了两个跑腿跟班的。

    凌子岺挨了骂,从皇城回来,老实倒是老实了就短短一天,第二天,又昼伏夜出,带着两个影卫满京城劫富济贫去了。

    一夜之间,京城大小官员,排得上名号的富翁名士,家家都糟了殃。

    刚刚抢救过来的京兆府尹大人又一口气没憋死过去,呼吁自家夫人赶紧去摆茶请客,这也是短短几日,顾可甜被请喝茶两次的原因。

    可她哪里劝的动这个彪悍的嫂嫂,结果她还没说两句,凌子岺就指使她干这干那去了。

    这不,凌子岺一回来,就叫下人给她准备热水,没等顾可甜张口,就管她要糖水,还说今晚出门不利。

    那是,要不劫富济贫的女侠也不能这么早回来!

    顾可甜暗暗道。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凌子岺喟叹一声,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今晚也是够倒霉的,黑灯瞎火的,她也没注意,竟然摸到了晋西将军府上,还好死不死的跟蒯与衍撞了个正着。

    这可真是阴差办多了,平日里光顾着收拾那些恶人,倒是把警惕性全扔光了。

    凌子岺拽过一旁的衣袍,翻了半天找出一小包被雨水淋湿的金疮药,嫌弃地皱眉打开纸包,将药粉洒在浴桶热水里。

    嘶……

    蒯与衍下手挺狠的,几年不见,武功见长啊!

    啊呸!

    要不是救那个比猪还笨的影卫,凌子岺也不至于伤了后背上,自己看不见伤口,只好将药粉洒在水里先消消毒。

    太他么倒霉了!

    凌子岺愤愤骂道。

    顾可甜敲门,端着甜汤进来,隔着屏风质问凌子岺干什么去了?

    凌子岺正烦着,不欲理她,敷衍一句,就赶人出去。

    顾可甜脸皮薄的小姑娘,遇上凌子岺这么个混不吝,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后背伤口浸了水,较之刚才更疼了。

    凌子岺伤惯了,也不在意,从浴桶爬出来,裹了干净的里衣,头发还湿着就上了床榻。

    半睡半醒间,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声。

    凌子岺瞬间张开眼睛。

第264章 皇帝夜闯皇叔府

    顾赫言?

    凌子岺眼睛眨了又眨,还以为自己睡懵了出现幻觉。

    直到顾赫言绕过外室屏风,坐到床榻边沿,凌子岺才反应过来。

    “疯了你,这是皇叔王府,府里到处都是顾北煦的人,你大半夜来这干什么?”因为急切而恐慌起来的凌子岺攥着眼前人的手腕,初醒的眸子还沾着水雾。

    顾赫言道:“你受伤了?”

    凌子岺手上一顿,眼底有尴尬一晃而过,瞬间乖乖地回道:“没事,我不知道你在晋西将军家里……”

    顾赫言冷笑:“知道就不会去了是吧?”

    凌子岺表示无辜:“我也不知道那新宅子是你赐给蒯与衍的啊!早知道我今晚就穿软甲去了……”

    顾赫言顿时急了,想要探查凌子岺的伤势,吓得她抓紧了衣襟领口叫道:“干什么你!趁人之危?!”

    “师姐,你受伤了,让我看看。”顾赫言可看的清楚,蒯与衍那一剑下手不轻,剑气可是结结实实扫到了凌子岺后背上。

    凌子岺又羞又恼,急道:“哎呀我没事!顾赫言,你是不是闲的?追到这儿就为了看看我的伤……”

    顾赫言道:“是。”

    凌子岺微蹙起眉:“我凭什么给你看!顾赫言,你不会是皇帝坐久了,便以为天下女人都是你家的。”

    顾赫言被呛得啼笑皆非,反讽道:“又不是没看过,你扯什么别的……”

    凌子岺顿时脸一红,干脆拿衾被把自己包严实了,低骂一句:“流氓!”

    顾赫言更乐了,瞧着凌子岺的眼神更加热切,“难道是朕记错了,不是师姐亲自给朕看的?朕好像记得师姐身上还纹着什么花来着……”

    “顾赫言!”凌子岺简直想掐死他,“再敢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砍了你!”

    “行,我不说了,”顾赫言眼神闪了闪,缓声询问道:“蒯于衍认出你了?……”

    看!这才是顾赫言深夜来此的真实目的。

    凌子岺想了想,道:“那倒没有,我穿着女装,他没看到正脸。”

    闻言顾赫言这才轻叹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枚小瓷瓶放在床榻边的小桌上,语气妥协道:“好了,我不看了,师姐答应我好好上药。”

    凌子岺瞥他一眼,垂了眼帘嘟囔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好心。”

    顾赫言没有吭声。

    过了半响,凌子岺见他还杵在这里,便没好气道:“还不走?”

    “师姐,你究竟要什么?”顾赫言冒出一句。

    凌子岺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对劲,问:“你想要干什么?”

    顾赫言道:“我想干什么,师姐会不知道吗?”

    凌子岺无所谓摇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随意揣测圣意,我可担待不起……”

    “师姐,”顾赫言面色沉下来,一双黑白泾渭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凌子岺:“你这么闹,是笃定我会心软,会放你离开京城么?”

    凌子岺很难形容这种被顾赫言紧紧注视的感觉,从前她以为这种目光叫痴心叫深情,如今看来,不过是她孤陋寡闻,这种眼神分明就是审视猎物的。

    顾赫言在试探,犹如实质的眼神像是要透过凌子岺单薄强撑的伪装,直直看向她的灵魂。

    一个在他面前循规蹈矩甚至刻板冷戾的暗卫首领,就算离开两年,回来也不该是如此顽劣不堪的惹事头子。

    在顾赫言眼中,师姐这些年一直都是很有分寸的人。

    这些日子,看似顾赫言一直纵容着凌子岺的玩闹,实际上也在一次又一次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凌子岺神情一下子落寞下去,憋了嘴委屈起来:“可是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真的很痛快,我做了十年的暗卫首领,从来都是活在阴暗血腥里……”

    顾赫言默默地看着她。

    随意抓起小桌上的药瓶捻着指尖,凌子岺轻轻叹了一口气,念道:“金疮药确实是个好东西,止血疗伤,前半辈子我就靠它活着。阿言,你当我疯了也好,死了也罢,总之我是厌倦了你身边的一切,厌倦了像个木头人一样无休止的杀人,以前我从没把这条命当回事,现在,后半辈子我想为自己活着……”

    “不管你心里承认与否,我和镇北王都已经是铁定的事实,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还有一个儿子,这些满朝文武,天下妇孺皆知。阿言,你当真要为了我,不顾祖宗礼法朝廷纲常,和你的长辈皇叔撕破脸么?”

    “又或者,一封休书也简单。可是你要我回来干什么,继续做暗卫首领,还是被你圈养在后宫?然后你要我看着镇北王另娶妻妾,要我的亲生儿子管别人叫娘亲?阿言,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一席话如兜头冷水浇在顾赫言头上,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凌子岺,瞳仁聚起浓浓的阴郁。

    凌子岺低着头,眼眸里渐渐没了温度。

    “阿言,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们这些年绸缪未雨,镇北王也没闲着。咱们手上的禁军,侍卫,加上药王谷,就算加上西北军,能与他战个平手。然后呢,渊国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南疆,西北,五胡再趁机进犯,最后导致国土四分五裂,你图什么?”

    “还有,你对蒯相一家做过什么,你心里十分清楚!晋西这支军队要是反了,你再跟你皇叔闹翻了,到时候谁救你?指望我吗?”

    “阿言,你是我师弟,我们从小长大的情分,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绝不会害你。”凌子岺眼里是一派温柔的笑意:“你若当真执念于我,大不了这皇帝咱不干了,你和我一起隐退江湖,两人过逍遥日子去。我也不能看着你,亲手葬送渊国几百年的社稷,不能看着你成为历史的罪人,你明白吗?”

    变数。

    凌子岺想:她得先搅浑人心的贪婪,将自己成为一个变数,才能在一片浊水中全身而退。

    演戏虽累!

    可不继续演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顾赫言眼角眉梢的笑意消失了,他盯着自己师姐,像是瞧着一个陌生人:“师姐说,想和我过逍遥日子去?”

    凌子岺垂眸:“只要不再死更多无辜的军民,我什么都答应。”

    “师姐承继药王谷,一样可以过逍遥日子。”

    凌子岺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师父让你做说客的?”

第265章 谁是鬼奴?

    顾赫言轻笑:“你杀了鹰不泊,师父自然管我要接班人。”

    “是你将人召来京城,送过来让我杀的!”凌子岺蹙眉纠正。

    顾赫言无语,他心里亦十分清楚,凌子岺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这会子居然会顺杆儿爬了,当真是一别两年,刮目相看。

    “师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离开暗卫的?”

    “没筹划,临时起意,被你皇叔占了便宜,再不走肚子大了岂非十分难看。”凌子岺脸不红气不喘,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

    顾赫言再次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师姐。

    “暗卫里谁是你养的鬼?”顾赫言忽然试探。

    凌子岺淡淡掀起眼皮,不自然道:“什么鬼?阿言在说什么?”

    她有心脱离暗卫,前期肯定有必要培养下一代掌权接位者,所有人都以为是菘蓝和白芨,却最后没料到,凌子岺走的时候将二人一并带走,只留给暗卫一个群龙无首的局面。

    要不是顾赫言及时封闭了药王谷,争权上位,那些暗卫小头目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有人趁着暗卫乱七八糟的时候,销毁了凌子岺有关的所有卷案,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许多凌子岺的仇敌,将她的暗卫首领身份洗的干干净净。

    风险之大,隐蔽之最,连顾赫言也不得不赞一句,漂亮!

    师姐果然领导有方!

    房间里一时静谧无声。

    顾赫言忍了忍,似乎是觉察到凌子岺有些微妙不自然的神情,他忽然不动声色的眯了眼,笑道:“师姐不说也没关系,明日我就召皇叔来京城……”

    “顾赫言!”凌子岺偏头咳嗽了一声,暗自压下后背骤起的疼,转脸就瞪着眼前人:“我现在就找蒯于衍去!”

    顾赫言面上笑的欢快:“刚才还嫌我深夜来找你,现在师姐大半夜出去找男人去,又该如何说!”

    凌子岺狠狠剜他一眼:“你爱咋说咋说!有本事你把我关起来!”

    “师姐急什么?要关也得是明天。”

    凌子岺状似不解地看他:“你真要关我?”

    顾赫言语气透着无奈:“不是师姐要求的吗?想来是师姐在外面玩够了,也想见识见识京兆府的大牢。”

    “你敢!凭什么关我!”

    “师姐怕是不知道,这两天京城告御状的都从皇宫大门排到城门外去了,难不成要让朕当一个耳聋眼瞎,包庇亲眷的昏君不可?”

    “谁是你亲眷?你把话说清楚!”

    “皇……婶。”顾赫言仰着下巴,一字一顿唤道。

    凌子岺顿时没了嚣张气焰:“……”

    顾赫言占了上风,眉眼得意的从床沿起身。

    外间放了茶盏,这时已经是凉透了。顾赫言心情颇好,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浅酌了两口顺顺气,顺便瞥一眼床榻上憋闷生气的凌子岺。

    这般时时露出点儿小情绪的师姐可比从前冷落冰霜的模样有趣多了。

    凌子岺盯着某人暗暗磨牙。

    顾赫言忍俊不禁,好整以暇的坐在外间继续品茶,他在等师姐妥协。

    屏风后簌簌几声响动,顾赫言再抬头就看见,凌子岺囫囵套了件外套,鞋袜都没穿好就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哎!师姐你做什么去?”

    “找人上药!”

    凌子岺恶狠狠地回道,手上攥紧了方才顾赫言给她的小药瓶。

    “师姐就这么把我丢在这儿……”顾赫言叹了口气。

    “你没长腿?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凌子岺走了几步又顿住,忽然转身阴恻恻低声说:“府里遍布暗探眼线,皇帝也可以今夜不走。就是不知道,让镇北王知道他侄子和他王妃共处一夜,嘶……啧啧!不如你猜猜,会是休书先到呢,还是铁骑兵团先到?”

    “师姐……”一声师姐喊的千回百转,顾赫言笑意清浅:“不管谁来,你都会护着我的,是么?”

    凌子岺白眼一翻,头也没回径直开门走了,只留给顾赫言一抹背影。

    这世上没有谁天生薄情,你若觉得我错了,我亦无话可说。在这个环境里,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路总要朝前走,日子总也得过下去不是。

    顾赫言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迎着寡淡的月光,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

    三更半夜的,一身冷意裹着几缕细雨的凌子岺摸去了顾可甜的小院。

    手腕随意一翻,一柄无柄无鞘的柳叶薄刃从腕袖处滑出,凌子岺握住挑开了里面的门栓。

    要不是怕吵到那小丫头睡觉,她早一掌用内力劈开门了。

    顾可甜压根就没睡,脑子正数着绵羊呢,听到动静支起上身,还没瞧清楚就听到了凌子岺骂骂咧咧的声音。

    屋里暗,凌子岺也不在意,三两步走到床榻边,面不改色地脱了外袍,然后拉开被角,上塌钻进暖和的被窝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

    她这幅登徒子采花贼的做派着实让顾可甜无语,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且又是她嫂嫂的份上,恐怕顾可甜早就喊救命了。

    其实也倒不用她喊,如果不是凌子岺,外人也进不了顾可甜房间啊!光外面那些暗探护卫就够了,什么登徒子采花贼这么胆大,敢来皇叔王府采花。

    “嫂嫂……”顾可甜轻叹一声,起身下榻点亮了房间的烛火,这才看清,凌子岺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留个几缕半湿不干的头发露在外面。

    顾可甜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巾,坐在床榻边,掀开被褥:“先把头发擦干了再睡。”

    凌子岺咕哝一声,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不擦!”

    顾可甜气笑了,说:“不擦干别睡我床。”

    “连你也欺负我?”凌子岺一脚踢开被褥,抿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顾可甜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心说: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你啊!

    下一秒,一个小瓶子丢在顾可甜身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凌子岺在她面前手指翻飞,迅速褪去里衣裸着后背趴在床榻上。

    还没等顾可甜耳根红起来,就听见凌子岺吩咐道:“给我上药。”

    凌子岺趴在床上等了半天,也没见顾可甜动作,疑惑的睁开眼从衾枕上扭过头,见她一眨不眨傻了一样盯着她后背,神色十分古怪。

    难道是伤口创面很棘手?不应该啊!一道剑气而已,没破口只是内伤,最多皮肉淤青一些。

第266章 京兆府尹

    第二日一早。

    凌子岺和顾可甜刚在厅里用完早饭,京兆府尹蔡大人就带着衙役进了皇叔王府。

    顾可甜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凌子岺被衙役带走。

    京兆府尹蔡大人虽有皇命在身,但也不免心惊胆战,连多余一刻都不敢在皇叔王府逗留,抓了人立即就撤走了。

    王妃被收押,蔡大人又私下拿出一笔银子,补贴那些闹事者,以熄祸端。

    凌子岺大摇大摆住进了牢狱,虽然皇帝在朝堂上命京兆府尹秉公执法,不得徇私。这种官话也就听听罢了。

    光是镇北王妃的身份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再加上当今皇帝师姐的身份,衡量再三,两方那个也不是好得罪的。

    蔡大人命人收拾了最干净的单间牢房,一日三餐,暖被热水,甚至连牢门都不许上锁,只虚掩着,还调配了两个丫鬟作狱卒打扮,日夜守在外面听候差遣。

    结果,凌子岺不但不领情,还将不属于牢里的东西都丢出去,抱了一堆干草直接躺上去睡了。

    等过了两天,皇帝抽空特意来探监时,发现自家师姐顶着一头乱糟糟还挂着稻草的长发,蜷在一张破席子地上睡得正香。

    把皇帝气的脸色都青了,身后跟着的蔡大人满头冷汗,吓得大气不敢喘。

    刚立案,还没进入审查阶段,这两天府衙大门外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自称是报案自首的,其中还有两个身形和王妃差不多的姑娘,声称自己冒充王妃身份在外面诈骗。

    啊!这这……

    蔡大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将来的人都通通收监,毕竟他也不知道在这些人背后指使顶罪的大人物又是哪个!

    凌子岺是何等的人,爱到深处可以命都给你,但你妄想仗着她爱你,就随意对她搓扁揉圆,那才是真的做梦呢!

    凌子岺赖在牢房,油盐不进,撒泼打滚,气的皇帝拂袖走了。

    蔡大人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忙吩咐手下的狱卒将人看好了,可千万别在他手上出了差池。

    否则乌纱不保都是轻的,全家老小的性命岌岌可危啊!

    顾北煦远在禹城,修养好身体,安排好边境事务,刚准备出发,就收到了皇帝的八百里加急圣旨,急宣他入京。

    可真是,要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安星喆展扇,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调侃他:“阿煦这回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京城找魔煞星去了。”

    顾北煦定定地把目光落在安星喆身上,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又什么都没说。

    安星喆自然知道顾北煦心中所虑,哗啦折扇一合,揽住他的肩头,对他道:“阿煦尽管放心,这里一切都交给我,你和魔煞星在京城好好的,小皇帝要是敢为难你,不必跟他客气。无论怎样,我都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顾北煦绽开一个笑容,曲肘撞在安星喆胸膛:“真受不了你正经说话的样子。”

    “……阿煦~”安星喆揉着被撞疼的胸口,眉目皱着贱兮兮的嘟嘴,毫无半点玉树临风安王殿下的形象,“阿煦到了京城可别忘了小可……”

    “滚!”顾北煦一把搡开贴过来的人,临了还不忘补上一脚:“该干嘛干嘛去!”

    安星喆立即皱着眉一脸苦瓜相,边揉小腿边往外走,嘴里还小声抱怨:“就知道欺负我!就该让魔煞星治你!”

    顾北煦叫他噎的无语,低低笑了一声,待安星喆走远,才松了一口气。

    自大梦一场醒来,他还从没像此刻这么轻松过,心里惦记的人马上就要见到了,也不知她瘦了没有,有没有想他……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京都永安城。

    顾可甜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自从那晚见过凌子岺后背上的彼岸花纹后,就恍然明白王爷书房那副美人图的由来。

    凌子岺如今人在牢中,顾可甜十分着急,怕她吃不惯里面的饮食,便亲自做了一日一餐的送进去。

    可惜,困顿牢狱的人没什么胃口。

    凌子岺每次都当着顾可甜的面吃一点,等人一走立马就嫌弃地推到一边,窝在角落里继续呼呼大睡。

    牢房再好,也终究是牢房。

    尤其是初冬时节的阴雨连绵天里,对于凌子岺这种一身外伤疤痕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舒适的事儿。

    “嘶--”

    骨头缝里带起的酸软钝疼让人逐渐清醒,凌子岺动了动微僵的脊背,从地上的草席上爬起来。

    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就睡不着。

    牢门虚掩着,环顾四周,一个狱卒都没有,空气中泛着浓郁的潮湿。

    凌子岺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身上还是穿着前几日的旧衣,像是个幽魂一般,慢慢晃出了牢房。

    她一出牢房的大门,隐在暗处的影卫瞬息间就动作了起来。

    夜雨虽然停了,但街上还是雾蒙蒙的,冷风吹得两边商铺的招幡子哗哗作响,黑黢黢的街上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迈过地上一片一片的水洼,转过街角,深夜里路边还营业着一个馄饨摊子。

    一对须发斑白的老夫妻正围在滚汤的火炉旁,一个擀面皮,一个包馄饨,摊子虽然简陋,倒也还算洁净。

    凌子岺停下脚步,盯着铁锅里翻滚的热汤不知想些什么。

    那年迈的老婆婆见来顾客了,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喜得眉开眼笑站起来,却在看见眼前这姑娘时不由愣了。

    头发散乱,衣衫单薄,两眼无神,一副身子骨瘦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

    “姑娘,你这是……遇见什么事了吧?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老婆婆是个热心肠的,见凌子岺两眼盯着汤锅,便绕过锅台将人拉到一旁的桌椅上,“可怜的孩子,饿了吧?”边说着边从锅里盛了一碗热汤,颤巍巍地放在凌子岺的手边,“先喝汤暖暖身子,婆婆这就给你煮馄饨去。”

    那老头大概是个耳聋的,腿脚看着也不是很灵便,看见老婆婆取了馄饨下入滚汤之中,就又帮着往火膛里添了些柴火。

    没多久,老婆婆就将煮好的馄饨端上了桌。

    凌子岺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拿起碗里的调羹咬了一口馄饨,皮薄馅大,却是冬菇素馅的。

    那老婆婆在一旁瞧着,见那姑娘咬了一口后就呆呆坐着盯着碗,再没吃第二口。便蹒跚着上前,关切问道:“怎么了姑娘?”

    凌子岺抬起眼,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怅然,“婆婆,有鱼肉馅的馄饨么?”

第267章 旧友相见

    老婆婆卖了一辈子的馄饨,从没听说过馄饨还有鱼肉馅的,更是从来没有过将一碗馄饨卖出一包金珠的天价。

    凌子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刚才她坐过的那张四方旧桌上,躺着一个装满金珠的荷包,和一碗只咬了一口的馄饨。

    月夜孤单影只,阑珊温柔心酸,千百种滋味儿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凌子岺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想见一个人。

    一阵时断时续的埙声传至耳边,凌子岺心里想着事儿,不自觉的顺着埙声的方向继续走着,直到曲声戛然而止,余光里瞥见一道极快的身影。

    蒯于衍?

    一抹愣怔不着痕迹地在蒯于衍眼里划过,瞬息间就消失了无影踪。他缓步上前,瞧着凌子岺的眼神深沉且幽暗。

    六年间,蒯于衍从未消化过凌云惨死沙场的悲恸,他每时每刻都在挣扎,那人曾于一片荒漠砂砾中,给他仅有的温暖和喘息,和他并肩渡过最残酷的战事。

    仔细算来,今年是凌云死去的第六年。

    那晚,蒯于衍一眼就认出了她,除了她,无人会用那种诡谲刁钻的招式在他手底下将人救走。

    有些东西,经年累月,是刻在骨子里的。

    并不是你换一身衣服,易个容就能彻底抹杀掩盖的住的。

    比如眼前这个单薄消瘦的人,她的眼睛,她这一身骨相,甚至她这一身诡谲多变的武功。

    即使隔了六年不见,蒯于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西北漫天黄沙,那一年朝夕相处,蒯于衍如何看不出她那飒爽男装下,藏着的女儿身。只是战鼓马催,喊杀冲天,两人都无暇他顾。

    盼到战事结束,蒯于衍还未来得及剖白,就等到了她战死沙场的噩耗。

    那一年,是他向往美好的起点,也是他将自己埋葬地狱的起点。

    那副棺椁里收敛的枯骨和遗物,他从未怀疑过。

    直到她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一刻,他心头狂跳。

    几番打听下来,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

    蒯于衍有满腹的话语想问,问她当初为何不告而别?问她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问她怎么就嫁了人,问她……

    千言万语犹哽在喉,此刻见到她这番落魄失魂的模样,他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了。

    相较于蒯于衍的压抑,悲怆,湿润的眼瞳,止不住颤抖的手掌。

    凌子岺的反应要平静的多。

    一别经年,旧友相见。

    这个世上,只要两个人都活着,就总是会有机会碰见的。

    只是见了又如何。

    她又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当初去西北支援战事,也不过是看晋西军连吃败仗,被区区野蛮胡人打的节节败退。

    既然仗打赢了,她自然要想个办法抽身,毕竟皇城里的顾赫言,还需要她这个暗卫首领继续回来给他效力。

    两人之间差的,不过是一场好好的告别而已。

    “……云哥儿。”

    仅一声轻唤,痴痴看着凌子岺的蒯于衍就红了眼,哽咽难言。

    凌子岺瞧着心酸,她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初走的决绝,没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原以为岁月如风,时间久了就淡忘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年,淡忘这些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不知如何开解眼前这个男人的哀痛,对,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浓烈的哀痛。

    “云哥儿……”

    蒯于衍有些恍惚地上前一步,他伸出手想触及,只因心中执念未熄,一路煎熬到此刻,想确认眼前人的真实。

    凌子岺警惕的后退一步。

    向来视生死如寻常的她早不将重逢放在心上,如今她身为镇北王妃,一言一行牵连甚广,自然不能像从前两人在西北那般如朋友相处,到底是辜负了他一腔真心。

    蒯与衍见她这般,心中更是凄凉至极,禁不住再度上前。

    这回,凌子岺没有退。

    只是须臾之间,一直跟在其身后监护她的影卫如鬼魅飞身而现,几道黑色残影手持弯刀利刃隔在两人之间。

    蒯与衍多年未曾踏足京城,并不识得影卫装束,只以为是皇叔王府的侍卫。

    他心中疑惑更甚:既是王府侍卫,为何她衣装憔悴,深夜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

    更让他难受的是,从头到尾,凌云一个字都没有跟他说,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仿佛他是陌生人一般。

    蒯与衍眼里最后一丝希望渐渐暗了下去,他渐渐陷入一种难以明状的情绪里。

    而凌子岺,在影卫拦住蒯与衍的那一刻,她就转身走了。

    银钩悬空,冷风彻骨。

    回到牢房,凌子岺就合衣躺在草席上,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大早,顾赫言下了早朝,就急急奔去了御膳房,将御厨准备好的食盒拎着,乔装一番穿着常服就出宫去了。

    昨夜影卫禀报,凌子岺在街头一馄饨摊那里找过鱼肉馄饨。

    想吃还不容易!就算师姐想吃熊掌,顾赫言也乐得派人去找。

    从进牢狱到现在,都过去五六天了,眼瞅着凌子岺又清减了一圈。顾赫言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也没料到,这师姐脾气这么拗。

    京兆府尹蔡明睿早就将结案奏折递到了皇上面前,缺人证少物证的,受害人纷纷撤案,又有不少人顶罪认罚,最后此案也就皆大欢喜。

    连那些自首的人都释放了,凌子岺却死活赖在牢房不走,俨然是将那里当成了住所。

    顾赫言也没办法,只骂了一句:她愿意住就住着。

    京兆府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忙吩咐牢房里,撤了狱卒,所有人不得限制镇北王妃的自由。

    这样冷的天,顾赫言怕食盒里的馄饨凉了,一路拿外袍包严实了,再加上轻功,赶到牢房的时候,端出里面的汤碗还冒着热气。

    同往常一样,凌子岺依旧蜷在角落的草席上睡觉。

    顾赫言屏退左右,亲手摆好碗筷,喊了两声“师姐”,凌子岺没应他。无奈,他只好走过去,伏低了身形想将人哄起来。

    谁知,顾赫言拉了一下凌子岺的手竟感觉滚烫,心里陡然一惊,又急忙去探她的额头,“师姐?你发烧了!”

    凌子岺迷迷瞪瞪张开眼,茫然看了顾赫言一眼,挥手打掉额头上覆盖的手掌,咕哝一声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嘟囔道:“少骗我,头不烫。”

    顾赫言又气又好笑:“你的手都是烫的,要不烧,你起来走两步?”

    凌子岺半睁着眼睛,很是莫名,依言自然而然一咕噜爬起来,只是还没等站稳,下一秒,眼前一黑,腿脚就软了下去。

    顾赫言适时伸手将人捞在怀里,眼中满是无奈,俯身打横一抱,朝外面影卫唤道:“来人!传大夫去!”

第268章 皇叔驾到!!

    凌子岺这一病,昏了三天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便撞进一双温柔担忧的墨眸深潭里。

    顾北煦的眼底倒映着小小的她。

    凌子岺忽然觉得这一刻,彷徨多日的无着落的心,终于落在了踏实处。

    “阿煦,你来了。”

    她向着顾北煦虚弱地笑,声线沙哑。

    顾北煦一身风尘仆仆,下颌还冒着泛青的胡茬,但这不妨碍他将人搂在怀里,珍而重之轻轻吻她的额头。

    “岺儿……”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凌子岺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嗯了一声。

    “岺儿……”

    凌子岺没动作。

    “岺儿……”

    凌子岺抬起眼,含泪在顾北煦肩头捶了一下:“叫魂呢你!”

    顾北煦将人又抱紧了些,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闻着熟悉的冷香气息才渐渐心安。

    大梦一场,恍如前世今生,他终于抱住了他的岺儿,从噩梦里醒来。

    时至黄昏,两人抱了一会儿,府里的仆人就抬着热水敲开了房门。

    凌子岺刚退了烧,身上正没有力气,顾北煦便抱着人沐浴,好在浴桶足够大,两人总不算挤。

    顾北煦抚着凌子岺背脊上凸出的蝴蝶骨,心疼她才回京了一个多月,就瘦了这许多。

    晚饭是在房间里用的,凌子岺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叫顾北煦哄着宠着多吃了几口。入睡前,顾北煦将禹城那边的情况简单的跟凌子岺说了几句。

    至于凌子岺在京城的情况,只要顾北煦想知道,除了顾可甜,外面值守的侍卫也可以告诉他。

    凌子岺还病着,他什么都没问。

    也不知是不是顾北煦回京的缘故,皇帝撤走了监视凌子岺的所有影卫,如今跟在府里的就剩一个哑奴暗卫。

    那是凌子岺的人,皇帝尚无权调动。

    房间里炭盆暖意烘着,凌子岺在顾北煦的臂弯里缓缓眨了眨眼睛,渐渐起了困意。

    “岺儿,先别睡,灶上还熬着药呢!等喝了再睡。”顾北煦抚着心上人的眉眼,忍不住以指腹点她的鼻尖,温柔嘱咐道。

    一听还要喝药?

    凌子岺立刻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假寐,故意不应声。

    谁知,装着装着,凌子岺就真的睡着了。

    等药熬好了,顾北煦也不忍叫醒她,只得又叫下人端下去,吩咐在灶上好生温着。

    大抵是因病了的缘故,凌子岺睡的并不舒服,浑身疲累的很,中途倒是醒了几次,每次都见顾北煦守着她没阖眼,深情脉脉地盯着她看。

    第二日一早,顾北煦换了官服去了宫里,到了午时才匆匆回到王府。一回来就奔去了后宅寝房,连顾可甜想跟他说句话都喊不住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凌子岺正在房间里床榻上裹着被褥,无聊的翻来滚去,冷不防外头院里传来脚步轻疾,顾北煦进门来,二话不说将人抱了个满怀。

    凌子岺也不挣扎,任他抱着,柔软的被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顽皮地眨眨眼睛,朝顾北煦问道:“怎么了这是?皇帝欺负你了?”

    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凌子岺心里清楚的很,她那个权欲心重的师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衡量的门清,非到关键时刻,绝不会明面上撕破脸的。

    但,告她的状倒是有可能。

    顾北煦一双深不见底的黑亮墨眸落尽凌子岺视线里,他捧着她小脸啄了两口,道:“王妃在京城过的……挺不错嘛。”

    凌子岺不以为然,皱着鼻子哼道:“早朝上,那些大臣都在你镇北王这儿告我状,合起伙骂我呢吧?”

    顾北煦忍不住捏她脸颊:“谁敢!你是本王的妻子,怎么胡闹都不怕,岺儿高兴就行。”

    “那你这是干嘛?”一回来就熊抱,凌子岺费力从被褥里抽出一只手臂,将贴着她不老实的手从身上摘下去。

    顾北煦顺势攥住人的腕子,将人从被褥里剥出来,一把拽到怀里又啄了唇角一口,才轻叹一声:“怕岺儿跑了。”

    凌子岺不由翻了白眼,这是什么鬼话理由!

    “哎!干什么你……青天白日的……你……唔……”抱怨的话还未嚷完,就被柔软封缄。凌子岺皱着眉挣了挣,无奈顾北煦牢牢钳着她不肯撒手。

    床帐帷幕洋洋洒落下的那一刻,凌子岺委屈的哭笑不得,她还没吃早饭呢!

    一场激烈的搏斗在方寸之地展开,冷香交织,餍足低吟,婉转如歌,和着粗重的喘息,汇聚成勾魂夺魄的风月情歌。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欢愉到黄昏,轻拂微风落下一片晚霞弥漫的橘色;

    春宵帐暖,此刻皆是温柔。

    “顾……北……煦!你个混蛋!嘶……”凌子岺趴在床沿,一字一咬牙,微微暗哑的嗓音带着些许脱力后的慵懒。

    顾北煦端着甜粥,努力敛起眉目间的志得意满,眸光温软地上前,仔细吹凉了勺子里的甜粥,喂给被折腾惨了的小人吃。

    凌子岺咽了一口甜粥,瞧着某人眼角的餍足得意,越想越气,顾不得腰酸腿软,撑着身体伸腿就是一脚。

    顾北煦轻易就抓住了小人的脚踝,顺着小腿就摸了上去。

    “放--手!”凌子岺羞恼的怒火中烧,抬腿又踢。

    顾北煦轻巧避过,将手里的甜粥搁置在一旁的小桌上,笑的眉眼弯弯:“岺儿这么有精神,是嫌为夫不够努力么?”

    凌子岺虽然身体不能动,但瞪人翻白眼骂人还是绰绰富余的:“滚!”

    被骂的顾北煦不但不生气,反而乐颠颠地凑上前,一双手极其不老实地伸到凌子岺腰上,不轻不重地揉着:“我以为岺儿再也不要我了。”

    凌子岺剩下的怒意都让这一句话给搅没了。

    真不怪顾北煦胡思乱想,从前凌子岺人尚在禹城,在他眼皮底下,昏迷梦呓唤过的每句“阿言”,都能将顾北煦心口的刀嵌的更深一寸。

    而今时今日,他于南疆战事,又历大梦一场,两人分开这么久,各自受了那么多的伤痛,他怕了,怕凌子岺变了心意,怕一切都来不及!

    昨晚他一夜未眠,进宫前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

    议政殿上无人提及凌子岺,皇帝也是照旧听完他的述职报告,恭谨地赞了一句:“辛苦皇叔了。”

    百官下了早朝纷纷散去,顾北煦被皇帝留了下来。

    叔侄俩在奉天殿里一起用了早膳,闲聊了几句,皇帝最后问了问凌子岺的身体状况,用的是师弟对师姐说话的口吻,顾北煦从善如流回答,岺儿风寒已痊愈。

    一个老狐狸,一个即将成为老狐狸的小狐狸,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不必摆在明面上。

第269章 回忆成殇

    或许是身体形成的特定记忆,虽然凌子岺身上的毒蝎蛊已经完全被巫医医治好了,但每每到了夜半子时,凌子岺还是会醒来一瞬,过不久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也因此,接连几日,凌子岺在夜间醒来时,总见顾北煦不曾入睡,熬得眼睛都红了,有时偶尔睡着了,只要凌子岺一动,他又立即惊醒,不由分说的将人抱紧了。

    顾北煦有心事。

    更鼓敲过三更,凌子岺睁开了眼睛。

    “阿煦?”凌子岺贴着顾北煦微微发暖的胸膛,埋头在他颈窝里依恋地蹭了蹭,轻声低语道:“为什么看着我不睡觉?”

    顾北煦没言声,侧过头吻上凌子岺的唇。

    浅尝辄止,凌子岺与他对视,浅淡柔情浮在眼底,半响问道:“阿煦,你有心事?”

    顾北煦摇了摇头。

    凌子岺蹙眉。

    坤森当初来京城找她时,关于“大梦一场”的解蛊方法,虽寥寥数语,但聪慧如凌子岺,自是连蒙带猜悟出一套解法。

    非死不可破,这是铁定的事实。

    再瞧顾北煦如今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爱生怖,因爱生惧。

    也不知顾北煦到底梦了些什么,瞧着他如此魂不守舍,应该是与她有关无疑了。

    即便如此,人也不能干熬着不睡觉,长久下去,非得熬出病来不可。

    想到这里,凌子岺贴着温热的人,语含威胁:“阿煦再不睡,我可将你赶出去了。”

    余音刚落,顾北煦就立即阖上眼皮,收紧了怀里的人。

    到了第二日,凌子岺特意等顾北煦醒来,她才睁开眼睛,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让他确认,她一直都在。

    顾北煦还未醒透,就被软软的小人抱着亲了又亲,眯着眼睛仰了颈,眉眼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两人一同起床洗漱,一起......

    第269章回忆成殇(第1/4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吃了早膳。

    顾北煦既然回了京城,每日晨起早朝需得去皇宫报道上朝的,一般午饭前会回来。

    这段时间,凌子岺一般都待在府里不出门,或看看话本,或倚在那处花园长廊看看风景,实在没趣了,就索性回屋睡觉去。

    哑奴悄悄的出现,将一封信笺交给凌子岺。

    这已经是这几天的第四封了。

    王府守卫森严,蒯于衍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了哑奴是凌子岺身边的人,故而每每清早将信笺托他转交,又于每个黄昏日沉在城外的霞栖山等候。

    凌子岺从未赴约。

    她每次都将信笺焚烧殆尽,仿佛从未收过一样。

    她也从不独自出府。

    顾北煦上完早朝回来,先去内院找凌子岺,两人温存一番再回前厅吃午膳。

    往往这个时候,顾可甜已经在饭厅等候多时了,哥哥嫂嫂情浓恩爱自然是走到哪儿都如胶似漆,就连吃口饭,自家哥哥也生怕是凉了热了,将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只害的顾可甜小小年纪,每每吃一顿饭都要被喂不少狗粮。

    吃了午膳,通常两人就回了内院,聊聊天,看看自己花园子,等消消食,两人也该睡午觉了。

    这段时间,除非皇帝圣旨,否则是任何人都不能进内院的,扰了王爷王妃午憩,等同犯了大罪。

    午憩醒来,王爷王妃会相携出府逛街去,京城好玩的地方多,王爷便一样一样陪着王妃逛,两人黄昏时回来府里时,往往能带回来一堆的吃食小玩物之类。

    有时两人在外面玩累了,就派人回府说一声,人就宿在外面的河畔花船上。

    凌子岺心疼顾北煦遭受过“大梦一场”的情苦,不善言辞的她不知如何宽慰纾解,便趁夜晚情动时一味放纵。

    酣畅淋漓的夜晚,待情韵褪去,顾北煦捞起怀里软......

    第269章回忆成殇(第2/4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一滩水的小人,餍足地盯着,直到凌子岺出言威胁,顾北煦才恋恋不舍的阖上眼,拥着人慢慢睡去。

    半个月后,顾北煦递上了折子,南境事忙,与皇帝确定了返回禹城的日期。

    变故就这之后发生的。

    囚禁冷宫的前皇后突然薨了,皇帝秘不发丧,这事就从宫里悄然传到了皇叔王府。

    顾赫言说:天气越来越冷了,师姐还是要穿多一些,因为你改变不了天气,人心也是如此。

    十年前,蒯相正当势,联合朝中大臣逼迫的顾赫言娶了他的嫡女为后。

    十年间,顾赫言除去了所有当年为难过他的人。

    这就是人心的劣。

    即便他的皇后陪伴了他十年,为他生儿育女,在他心里,也始终视为眼中钉。

    蒯氏一族除了蒯于衍,就连曾经依附蒯家的旁支官员都已经尽数凋落。

    人在无法撼动的权利面前,命如草芥。

    正值黄昏西沉,凌子岺独自去了京城外的霞栖山,从黑夜等到天明,也没见到蒯于衍。

    而不久前,她的哑奴暗卫才告诉她,蒯于衍每次都在约定地点等上一夜。

    凌子岺心头焦急,她必须让事态在可控范围之内,催促蒯于衍尽快离开京城回西北去。

    如今她顶着镇北王妃的身份,抛头露面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晋西将军府里找蒯于衍,只能等入夜了,在香炉里燃了醉香,待顾北煦睡熟了,才乔装打扮去找人。

    凌子岺轻功卓绝,脚程飞快,循着上一次的记忆,悄没生息地就摸上了晋西将军府邸的正殿房顶,躲在瓦檐之上等巡夜的卫队过去,才落地一处一处地搜寻过去。

    她不知蒯于衍此时在不在府里,人又住在哪间,只得朝亮着灯烛的地方寻去,近了才注意到,亮灯的地方是书斋。

    这么晚了,蒯于衍还......

    第269章回忆成殇(第3/4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办公?

    遥遥借着微弱光线,凌子岺瞧见窗户上人影晃动,正暗自思付如何调开院里的侍卫,忽然见一个身影从远处飞来。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轻身功夫却十分普通,落脚借力时稍重了些,踩碎了房顶的一片瓦片,弄出了动静,立时就惊动了书斋附近的侍卫。

    那闯入者露了行踪,慌忙原路折返,却不想脚下一滑,又踩碎了几块瓦片,登时房顶一阵乱响,这功夫已经有侍卫打着火把追出去了。

    书斋里的蒯于衍听见外面动静出来查看,这空档,凌子岺已经悄无生息欺到蒯于衍身后,一手叩住他的脉门,飞快凑到他耳边低语:“是我。”

    蒯于衍浑身一震,由着身后的人拽着他,趁着夜色一路向府外掠去。

第270章 谁生不负人?谁又不被辜负呢!

    凌子岺携着蒯于衍落在了城中暗卫的一处据点,哑奴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人来了立即开门迎两人进去。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临街门面房,招牌挂的是古玩字画。

    进了店铺,哑奴迎的两人上楼去,穿过晦暗不明的走廊,进了一处雅间。

    目及所见,房间里摆满寻常书籍,瓷器,字画,哑奴不知动了什么地方,伴随着低沉咔咔机械齿轮声,靠墙的货架一分为二,一道暗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哑奴恭敬地站在一旁,凌子岺径自走了进去,蒯于衍犹豫都没有,紧随其后也进入暗门。

    待两人的身影一进入,身后的暗门就缓缓关上了,从外面看又恢复了原本普通的模样。

    攀着楼梯台阶一路向下,蒯于衍完全没想到,暗门后是一间极大的地下酒窖。

    酒液发酵过程不能遇见明火,故而这间隐藏在地下的酒窖采光竟是用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凌子岺伸手将遮面的黑巾取了,随手取了巴掌大的一小坛子泥封扔给蒯于衍,后者接住,揭了黄封凑近了闻,赞道:“好酒!”

    又道:“你大半夜叫我出来,不是为了请我喝酒的吧?”

    凌子岺答道:“这是壮行酒,你必须尽快离开京城回西北去。”

    蒯于衍眼底晦暗不明,默默瞧了凌子岺一眼,才仰头往口中倒酒,然后一抹嘴角,道:“这儿说话安全吗?”

    凌子岺看着他,半响才默默点了点头。

    蒯于衍又仰头一口气喝光了,空酒坛一甩,又拿起一坛子欲打开。

    凌子岺眉头一皱,伸手拦住:“我不跟酒鬼说话。”

    蒯于衍低笑,眸光戚戚,手指点在自己的心口,望着凌子岺语气却轻柔起来:“可是不喝酒,我这儿堵的难受。”

    凌子岺不语。

    蒯于衍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脸上满满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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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寞,自言自语道:“你真的是云哥儿么?”

    凌子岺顿了顿,开口道:“我真名凌子岺,身份是药王谷弟子。”

    闻言,蒯于衍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那日深夜街头相遇,他回去就派手下亲兵调查了镇北王妃的身份。

    药王谷弟子,自小在徽州城长大,同皇帝是青梅竹马的师姐弟,后来嫁给了镇北王爷,婚后育有一子,这两年一直随王爷居住在禹城,一个半月前才入京。

    身份干净简单,仿佛六年前西北战场的凌云副将从来都不存在,或者只存在于西北的记忆里。

    蒯于衍慢慢饮尽坛子里的酒液,渐渐明白今日可能是两人此生,唯一一次开诚布公的剖白机会。

    凌子岺似乎累及,寻了处干燥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等着蒯于衍喝完酒。

    蒯于衍又喝空了一坛,收拾收拾心情,才晃悠悠地朝凌子岺走过去,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要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就好了,有酒,有眼前人,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凌子岺见他过来,唇边勾起了弧度,伸手将人扶稳了,面对面的坐下。

    这回,凌子岺决定先坦白。

    “六年前,我女扮男装,化名凌云,奉皇帝口谕,相助西北战场。待战事结束,再诈死回到药王谷。一切皆是皇帝的旨意,我是女子之身,不便长期留在军营之地。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理解。”

    一年的枕戈待旦朝夕相处,一朝闻讯身死,痛不堪言,六年的睹物思人,就这么被眼前人,寥寥数语,舌尖轻弹,一笔带过。

    蒯于衍心如何能不痛。

    偏就除了痛苦,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凌子岺不欲在过往旧事上多做口舌,眼前京城局势对蒯于衍十分不利,皇帝对蒯氏一族怨念颇深,此时此刻也不是两人叙旧的时机。

    细一琢磨,凌子岺看向蒯于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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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已经不安全了,为保险起见,你必须马上离开回西北边塞去。”

    蒯于衍垂下眼,像是没听到一样避而不答,默默半响突然问道:“皇上为何突然对我家下手?”

    凌子岺眉心一跳:“他是皇帝,君要臣死……”

    蒯于衍闭上眼:“明白了。”

    凌子岺缄默。

    隔了六年的再次见面,不知是不是谈论的话题过于沉重,两人好像更多时候都是沉默。

    蒯于衍神魂游离,有时望着凌子岺眼也不眨,有时低着头抿唇不语。

    凌子岺感觉到,蒯于衍内心很挣扎,亦很痛苦。

    蒯氏一族随着蒯相的辞官,皇后的废黜,辉煌早不复从前。

    无人知这背后的阴谋算计,但却人人皆知蒯氏倒台了,蒯相的四个子女,如今死的死,囚的囚,短短不过数月,意气风发的晋西将军蒯于衍沦落成了孤家寡人。

    而造成今日蒯氏之局面的,与其说是皇帝,不如说是凌子岺这个为帝业增砖添瓦的刽子手。

    她内心有愧于蒯于衍。

    眼前这光景,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再说什么都多余。

    “凌云。”

    蒯于衍掀起眼皮,强迫纷杂的思绪平稳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无措地问道:“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一瞬间也可以。

    凌子岺摇了摇头。

    蒯于衍眼里的希翼一瞬暗了下去,大约是凌子岺的表情太多伤人,他多少有些无措,明知她心有所属,没有听她亲口说,他仿佛就不会痛到死心。

    凌子岺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有一点她很清醒,她不能给他希望!

    蒯于衍心里更清楚,一切已成定局,只叹天意弄人。

    凌子岺干咳一声,先开口以掩藏自己的心虚:“只要你回了西北,我定有办法在皇帝面前保你。”

    “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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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就弃了吧!来京都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了。”蒯于衍顿了顿,轻轻笑了笑:“圣旨到西北的那天夜里,我梦见了你,一身大红嫁衣策马从大漠奔来……梦中醒来,我便以为,你是来接我的。”

    再是痴心,也并非两情相悦!

    可望而不可得,又有什么意思呢!

    蒯于衍痴痴望着凌子岺:“如今知道你还活着,过的甚好,我也……放心了。”

    凌子岺:“……”

    谁生不负人,谁又不被辜负呢!

    至此,两人再相顾无言。

    晋西将军府邸,大门前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寒风骤起。

    蒯于衍站在府门前,忽然提出,想抱一下凌子岺。

    凌子岺也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冻傻了,脑子一抽竟点头同意了。

    这是一个带着杏花酒气的拥抱。

    蒯于衍将凌子岺紧紧箍在怀里,一瞬间就红了眼,落了泪。

    “云哥儿……”

    六年了,他终于抱住了他的梦。

    ……

    等人进去了,凌子岺才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想着:盼他今后一切顺遂,凡事能想开一些。

    谁知一转身,凌子岺不经意抬眼,便看见了长街尽头的挺拔身影。

    顾北煦!

    完了!

    凌子岺哀叹:这回可误会大了!

第271章 什么不思悔改?谁是野男人?!

    历经“大梦一场”时,五年前的岺儿曾经问过“柳煦”一个问题。

    她说:阿煦,你真的能分得清楚,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吗?

    当时“柳煦”是这么回答的,他说:岺儿,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梦里的“柳煦”无权无势,身无分文离开岺儿则举步维艰,连身份都是假的,只能凭着对岺儿的一腔爱意,卑微执着小心地守护在心上人身边,替她苦,盼她甜。

    可如今,此刻的顾北煦不是柳煦,他还是那个掌握半壁江山的镇北王,以他的性子和自尊心,亲眼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抱在一处,这如何能忍?!

    凌子岺更是完全没想到,她亲手调制的醉香居然功效大减?非但如此,顾北煦还一路追到了晋西将军府邸。

    要怎么跟他解释?

    这事……好像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凌子岺还懵在原地。

    长街那头,顾北煦已经走到近前。

    “回家!”

    顾北煦冷着脸不由分说,拽上凌子岺,迎着冷风就往回走。

    凌子岺本就心虚,此刻更是难得乖顺,半路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薄唇紧抿,杀意必现,心中更觉慌张。

    两人身怀绝顶武功,从晋西将军府到皇叔王府距离有些远,顾北煦偏拉着凌子岺徒步走回去,好像这样就能平息怒火似得。

    风越刮越冷,竟然纷纷扬扬卷起几片雪花。

    这可是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

    顾北煦疾步如飞,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全都是回去怎样将凌子岺狠狠教训一顿。

    凌子岺险些被他拽的趔趄,得亏她会些功夫,只要赶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不得被他拖着走啊!

    王府值夜的侍卫见他们王爷脸色铁青,拽着一身夜行衣的王妃,煞神般地进了府邸大门。

    凌子岺卷着一身风尘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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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顾北煦按在椅子上,随即那放了醉香的药炉就被丢了出去,咣当一声落在了院落里。

    凌子岺:“……”

    从相识到现在,凌子岺着实未曾见过顾北煦发这么大脾气。

    他神情冰冷的很,饶是凌子岺也忍不住背上泛起森森寒意。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待得太久,还是夜行衣单薄被冷风吹的,凌子岺觉得小腹憋着一阵胀酸。

    这节骨眼上……

    偏偏顾北煦留下一句:不许动,老实待着。就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出去了。

    凌子岺束手束脚地在椅子上坐着,等了半天也不见顾北煦回来,又不知他做什么去了,可是小腹的酸胀越来越紧了。

    人有三急,她先去解决了再回来,说不定顾北煦发现不了。

    凌子岺这么想着,遂起身离开椅子就往门口走。刚打开门,就和外面准备进来的人差点撞上。

    顾北煦端着一碗刚煮好的姜汤,一把将凌子岺往回拽:“先把姜汤喝了。”

    “我等会儿回来再喝。”凌子岺仰头陪着笑脸,抽出胳膊要走。

    一瞬间,顾北煦目光冷了下来,他瞧着凌子岺亟不可待地往外走,便自然以为她又要丢下他出门去。

    有什么事情非得避着他,还要大半夜出去!

    凌子岺脚刚迈了一半门槛,忽然一阵罡风劲力,眼前的门嘭一声关上了。

    凌子岺眸子微缩,吃惊地转过身,只见顾北煦端着那姜汤,沉着脸色,语气毋容置疑:“我说!先把姜汤喝了!”

    “啊?”凌子岺今晚本来就心虚,此刻见顾北煦脸色不悦,只得乖乖接过汤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姜汤辛辣,刺激的凌子岺频频皱眉。

    凌子岺喝的爽快,顾北煦心里却不痛快了。

    往常喂她喝一口姜汤,顾北煦得三哄五哄,好话说尽再加上点儿别的手段才行。可这回倒好,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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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的话都没有,凌子岺这是多着急出去!

    顾北煦想:这要不是自己梦魇醒来惊不见枕边人,大半夜将她寻回来,估计她还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到何时。

    喝完姜汤,凌子岺碗一撂,又准备出去。

    到底是舍不得,顾北煦从茶盘里拿了一颗饴糖递给她:“辣吗?吃点甜的。”

    “不用。”凌子岺看都没看饴糖一眼,急着要走。

    顾北煦霸道劲儿上来了,一把拽住人的手腕,将人又按回椅子上,“外面冷,刚喝了姜汤歇一会儿。”

    凌子岺本来就憋了半天,这会儿根本就坐不住,小腹一阵阵发紧,知道顾北煦是关心她,可……

    顾北煦烫了一个汤婆子回来,塞到凌子岺手里,瞧着她坐立不安,眼神不住往门外飘顿觉气闷。

    外面还下着雪呢,凌子岺就这么着急?

    “先去洗漱。”顾北煦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今晚你哪儿都不能去,乖乖睡觉。”

    凌子岺实在坐不住了,将手上的汤婆子塞回顾北煦手上,嘴上答应着,“行,我先出去一下,阿煦先睡不必等我……”一站起来就又往门口走。

    “不许去!”顾北煦再一次拽住凌子岺,“睡觉!”

    凌子岺急了:“你干什么啊?阿煦!”

    顾北煦气得脸都白了,攥着凌子岺的手腕不由收紧力道,冷冷说:“你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你一个王妃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在街上搂搂抱抱,被我抓住了还不思悔改!现在还想着去会外面的野男人?怎么?是本王提不动刀了,还是动不了腰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凌子岺一脸茫然,“什么不思悔改?谁是野男人?”

    顾北煦冷笑一声:“凌大首领记性这么差的么?你……们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吧?”

    这回凌子岺是听明白了,忍不住皱眉反问:“你以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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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找蒯于衍?”

    “不然呢!”顾北煦理直气壮自嘲:“是本王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吧?”

    “顾北煦!你混蛋!你……”凌子岺一把甩开被钳制的手腕,又气又委屈往外走。她忍得太久,憋的小腹都隐隐涨痛起来。

    “还骂人!”顾北煦倔脾气也上来了,再次将人拽住拦在房门口,咬牙道:“你今天不说清楚了,哪儿也去不了!”

    “我不是要出门,我,我是去上茅厕!”凌子岺尴尬地红了眼,此刻十分想打人,奈何小腹涨疼连大点儿的动作都不敢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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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936/ 第一时间欣赏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作者:凌飞原创所写的《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为转载作品,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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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介绍:
【架空+古风+超A+马甲+甜宠日常】
腹黑纨绔死缠烂打忠犬王爷VS冷心薄情偏执疯批美飒王妃
*
初见秦楼楚馆,某醉酒王爷:“本王昨晚……好像走错了房间,还……撩拨了一个姑娘?”
第二天一早,整个莳花馆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多情王爷扼腕可惜,叹一声红颜薄命!
再次相遇,王爷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嗡嗡作响像要炸开一样!
眼前这个打架心狠手辣的魔煞星PS是那晚那个又香又软的小美人儿?
*
咳咳!江湖规矩,本王救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生生掰断了手腕!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魔煞星冷冷一笑。
王爷持续吐血中……
狗头军师保命出谋献策:岂不闻,烈女怕缠郎!
TO:王爷不遭罪,王妃也不消气啊!
顾北煦:“本王什么颜色的麻袋都有,王妃要不……你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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