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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文阅读

作者:凌飞原创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txt下载     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找个暖和的地方养伤

    他有些懊悔自己方才说话口不择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来劝她回去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相处多年他自然是了解凌子岺的,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怎么就胡言乱语弄成这样。

    “师……师姐,我……”做了这些年的皇帝,顾赫言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地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早就忘了怎么跟人道歉。

    “走!”凌子岺一手撑着软塌半侧过身子将血渍斑驳的左臂隐藏在身后,全身的血脉胡乱冲窜她能忍,可左臂的伤口无处可藏,到底她不愿意让那人见她受伤。幸好天还未亮,房间里不甚明清。

    谁知顾赫言不仅不走,还上前欲将凌子岺从顾北煦的身上扯起来,“你让我看看,到底怎么了……师姐?”药王谷的弟子都熟识医术,顾赫言自然也懂,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吐血的,而且还这么严重。

    顾赫言走到软塌前,一眼就见了凌子岺肩臂的伤,血染半袖,清晨蒙蒙亮的天光昏暗看的并不清楚,像是被利刃所伤,忍不住冷了脸色质问:“他们伤你的?”

    凌子岺不愿再这个问题上纠结,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却已是气若游丝:“顾赫言……你走吧……我们……两清……咳唔……”话还未说完就控制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阿岺!”顾北煦眉头一皱,抵在后心的手掌催动真气,腾出一只手去揽住摇摇欲坠的人,抬眼看向顾赫言,声线淡淡道:“皇上若想叫她多活几日,便不要再刺激她了。”

    顾赫言神情微微怔住,瞬间脸色白了几分,目光再落在凌子岺双目紧闭,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半响,顾赫言强撑着才扯出一抹苦笑,“这几日就劳烦皇叔替我照顾她……”说完就耷拉着双臂缓慢转身宛如失了魂魄一般,看起来再无半点儿皇帝的活力。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只有梦魂能再遇,堪错梦不由人做,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凌子岺仅仅昏迷了半个时辰就苏醒了过来,明晃晃的日光照进屋里,她微微蹙起眉宇,手臂的伤已经清理包扎,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凌子岺这才想起,晕过去前和顾赫言吵了一架,好像顾北煦也在,她依稀记得内伤发作,一直有一双手撑着她,一股温暖内息自后心涌入七经八脉,帮她化解噬筋断脉的疼痛。

    顾北煦眼内透着一丝惊讶,他没料到凌子岺那么严重的内伤这么快会醒,眼见那人走出房间跟没事人一样,跟店小二拿了早膳就去了白芨的房间。

    片刻后,凌子岺从白芨房间出来,下楼路过大堂,朝正在用早膳的顾赫言攒着眉笑笑,哑声道:“早。”

    在饭桌前坐下来,店小二端来早饭,顾北煦知道她手臂有伤,就给她盛粥放勺,给她递筷夹菜,然后再直愣愣地瞧着她吃饭。

    凌子岺被盯得实在受不了了:“顾公子,昨晚多谢,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顾北煦温温柔柔地笑了,眼珠黑白分明犹如一潭深渊,“我带你……们,找个清净暖和的地方养伤吧,保证没人打扰。”

    凌子岺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面上却不显,“求之不得。”

    顾北煦一个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长得美又不缺钱,楚棺秦楼去的并不少,是真的风流还是疏解需要,凌子岺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她也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了,前半生浑浑噩噩,好不容易逃出来喘口气,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愿再回那泥沼里去的。

    顾北煦之于她,是别有所图也好,是兴趣使然也罢,她这个人最知趣,知道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她能让他看上的,无非就是她作为一把刀,能为之效力而已。

    凌子岺是个对生死看的很开的人,宁可一个人背负所有,独自活着或者独自死去,也不会委屈求全,更无需他人的怜悯。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前尘旧梦,不过……如此!

    凌子岺吃完饭,便搁下碗筷,道:“我去医馆看看菘蓝,白芨的伤已经无大碍了,店小二会照顾他的。”

    顾北煦轻轻颔首,“你的内伤?”

    凌子岺淡淡道:“是昨日虚耗内力以至真气反噬,调息一下就好了。”

    顾北煦道:“就这么简单?”

    凌子岺反问道:“顾公子莫非也懂岐黄医术?”凌子岺说这话时眉峰一扫,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便带出几分冷冽,盯得顾北煦不由一愣。

    顾北煦一顿,唇角绽出一抹笑:“我只是问问,凌姑娘不想说便罢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北煦雇了两辆马车从客栈和医馆接走了白芨和菘蓝,马车离开清水镇喧嚣的街道,车轮碾过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的青石板路,最后停在一处清幽别致的院落。

    巷子名七里巷,无端的凌子岺脑海里浮现了几个月前锦州莳花馆荒唐无稽的那夜七夕,她内伤沉珂出现了幻觉,竟将那人当成了顾赫言。事后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轻薄她的人是何模样?

    要真的是一场春梦就好了!可惜,凌子岺抬起手掌贴在自己小腹上自嘲地笑笑,命运还真是作弄人。

    三年前她被五毒教四大金刚的毒蝎所伤,性命垂危之际服下了以毒攻毒的草药半边月,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可惜经脉被毒草侵蚀已然渐渐枯死,大约也就剩下几年的命好活。

    世人皆是贪命的,藏头露尾这么些年,凌子岺也是,一边是内伤反噬仅剩下几年的去日苦多,一边是吃了寒凉祛子药立刻死去,这根本就没得选,今日熬过去了还有明天,活一天算一天。

    菘蓝伤势沉重,每次换药都如同上刑一般。已经结痂的伤口不再流血却和包裹的白纱衣物粘在一起,即便下手再轻,仍是会把本就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

    白芨眼睛通红,他将菘蓝轻轻揽在怀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再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他背上的纱布。

第032章 顾北煦!你有完没完?

    凌子岺眼里满是懊悔,心疼,手上却动作一刻不停地给菘蓝清创,止血,上药,包扎。

    白芨伤势未愈,给菘蓝疗伤少不得顾北煦雄厚内力从旁协助,往往三个人要忙上一个多时辰才能换好药,菘蓝每次都脸色刷白浑身冷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凌子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更是小心翼翼着意呵护,只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在菘蓝房间。

    顾北煦包揽了四个人的一切后勤,出去采买,煎药,做饭,收拾家务。除了最开始的几次饭烧糊了,菜炒焦了,差点把厨房烧起来之后,做的饭倒也渐渐可入口了。

    一个王爷,一个杀手头子,再加两个病号,谁都没有下过厨,突然过起普通百姓的小日子,倒也都心态平和慢慢适应下来。

    顾北煦倒也从未想过,他这双摸了半生刀剑的手掌拿起菜刀下厨房,面不改色行云流水不大功夫就能准备一桌有荤有素的饭菜,看着凌子岺大快朵颐吃的眉眼弯弯,他竟有种比打了胜仗更满足的成就感。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看来是不对的,古人说的时候一定还没成亲,没有美娇娘,否则别说庖厨,下油锅都甘之如饴。

    秋去冬来,寒梅树下,凌子岺触到了初冬的第一簇落雪。四个人在这处仿若世外桃源的小院一住就是两个月,白芨伤好以后能帮着顾北煦打理家务,而菘蓝外伤虽愈,却整日精神恹恹地待在房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坐在窗前发呆。

    原本打算等菘蓝伤好,四人就启程去边疆一事,凌子岺每每看见虚弱没精神的菘蓝便没再开口,到底是心疼他长途跋涉怕再伤上加病。

    顾北煦早打算好,凌子岺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这些年边疆军务一向由副将打理,除非再起战事,再说不是还有安王安星喆呢嘛!

    自那日客栈不欢而散之后,顾赫言倒是再没出现在这个小镇上,只是有几处影卫时常监视着小院,凌子岺和顾北煦都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凌子岺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在女装宽松百褶裙子的掩饰下。倒也什么都看不出来。至于那内伤,只要她不动内力真气,倒也相安无事。

    顾北煦心疼她太瘦,每日变着花样三餐加两点的吃食供着,也没让她长上几两肉。有时他也想,要是以后不打仗了,他和凌子岺开个饭馆和酒楼倒也不错。但转念一想,她或许更适合开医馆。

    凛冬雪落,染透红梅。

    一大早,白芨将院落各处的积雪打扫干净,就提着菜篮子出门了。菘蓝喜欢吃鱼,他每隔几日就去结了薄冰的湖中打捞几条回来放在厨房的水缸里养着。

    凌子岺这几日有些贪睡,每每睡到午时还不肯下床。非得顾北煦端着安胎药几次三番的去敲门,惹得那人耍了脾气,恼的要动手打人才算。

    “阿岺就算恼也别动手,这药得趁热喝,喝了你再睡。”顾北煦搁下药碗,碰了碰那人露在被褥外的肩膀。

    “不喝,别碰我,困着呢。”

    “阿岺……阿岺……”

    半响,凌子岺终于受不了了一脚踢开被褥,却冷不防被外面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心中更恼火骂道:“顾北煦,你有完没完,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顾北煦好脾气地将那人塞回被褥,劝道:“这是安胎药,对你……”

    凌子岺瞬间暴起,“安什么胎?你是不是闲的?这孩子是你的吗?你整天瞎紧张什么?”

    顾北煦欲言又止:“我……”相处这些天,他也多少摸出些凌子岺的脾气,若他此时坦白,恐怕凌子岺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再也见不到凌子岺。

    这些日子,凌子岺也明显感觉到顾北煦时常放在她身上过于炙热的目光,不管她如何发脾气,他也一味纵着,逆来顺受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得。可他是王爷啊,凌子岺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凌子岺瞥他,“发什么愣?不是要喝药,拿过来呀!”

    之后凌子岺接过顾北煦递给的药碗,皱眉将苦到舌根的药一口气灌下,末了狠狠抹了一把嘴唇的药渍,“你下次直接放点儿毒药,毒死我也比苦死我痛快!”

    顾北煦将一颗蜜饯抵到凌子岺唇边,“胡说什么,你若还困就再躺会儿,灶上还温着粥,我去看看你师弟。外面冷,你要出去就多穿一件……”

    凌子岺翻白眼,嘀咕道:“啰嗦!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都这么折腾我,我能睡得着才怪。算了,我自己看看菘蓝去……”边嘀咕边掀开被子下床,从屏风上拿过外衣就往身上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顾北煦啰嗦过后给人的安全感和依靠让凌子岺不由心弦拨动,从前无论受再重的伤,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慢慢熬。如今这番境遇倒是让她有些陶然,内心渐渐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柔软情愫。

    但同时,冷静如她,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她不愿和顾北煦牵扯太深,他原本应是鲜衣怒马,风流倜傥活在阳光下的王爷,而她……这一生已毁,内伤沉珂去日无多,没必要给对方无谓的希望。

    顾北煦有些失控地将凌子岺突然拽进怀里,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那一刻,他看到凌子岺眼底淡淡的薄凉,恍惚间惊觉她飘忽易碎的如同冰棱雪融。他有些急了,他怕雪融渐消,难以抓住,以至于他将凌子岺抱的及紧,竟怕的有些发抖。

    凌子岺也不动,任由他抱着,沉默半响才开口幽幽道:“我记得以前告诉过王爷,我还没有卖身的打算。现在也是。”

    顾北煦松开怀里的人,轻笑叹气,“你身上的冷香很特别,这段时间并未见你用任何香料熏香衣物,是什么能保持这么久?”

    凌子岺闻言脸色一变。

    她长这么大从未用过女子的胭脂香料,从前身上要么沾染各种药材味儿,要么就是铁锈的血腥味儿。至于这冷香,是侵蚀她体内经脉的毒草半边月的独特味道,透骨而发香味经久不散。

第033章 魂牵梦绕的冷香原来是毒药

    顾北煦瞧着凌子岺眼神发愣,以为是自己问的唐突,便解释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下午要去镇上买药,想顺便帮你带回来……”

    “我从不用香料。”凌子岺坦然道。

    顾北煦一愣,从第一次青楼莳花馆那夜,他就闻着她身上清冽冷香,后来寻遍京都香料坊也没找到相同的味道。如今几个月过去,她身上依旧是那种味道且较之前浓郁了些,不是香料又是什么?

    凌子岺看向他,心里略有猜测,顾北煦心思细腻早晚会瞧出端倪,自己这一生拥有的太少,只有一身武功,半条性命,他若将感情压在自己身上,难保最后不会人财两空,输的一无所有。不若现在直接大方坦白,兴许他只是一时困顿,说清楚各中厉害他就知趣的自己离开了。

    想到这里,凌子岺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之所以闻到的冷香是因为,我身体里的毒草半边月。”

    顾北煦蹙眉。

    话匣子一打开,凌子岺就索性完全不避讳了,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我是药王谷的大弟子,三年前在南疆被五毒教追杀,承安星喆所救。当时我就中了毒蝎的蛊虫,生命垂危之际服下了毒草半边月,以毒攻毒捡回一条命。”

    “那半边月从此留在我身体里,药味透骨而发,逐渐侵蚀经脉,一旦过多虚耗真气就遭到内伤反噬,这也是为什么我急于离开药王谷的原因。”

    “你或许已经猜测到,我原本就是顾赫言的师姐,这些年暗中培养药王谷的势力,替他诛杀权臣肃清朝野,亲手养大一支如狼似虎庞大的暗杀组织。暗卫负责杀人,影卫负责追踪。这些日子监视我们这处小院的就是影卫弟子。”

    “如今朝堂稳定,海晏河清,皇帝也再不需要我。我也内伤不愈时日无多,便想着脱离组织,浪迹江湖,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随死即埋,岂非也痛快。”

    “苡仁真名叫魏沐谦,他是锦州节度使魏宗瀚的次子,五个月前亲眼见到我带着暗卫杀了他全家,之后他拜我为师随我学武,目的是我给了他一次公平报仇的机会。”

    “皇帝意在铲草除根,这才派侍卫在半路截杀我那徒弟,呵……所以就正巧被你们碰上了。我本来是打算带着小徒弟远赴南疆再不回中原,现在却……因为我的缘故,使白芨和菘蓝无辜受连累。”

    “好了王爷,我的故事讲完了。多谢你这两个月的照顾,子岺铭感五内,无以为报,来生若有机会……”凌子岺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想到自己这么十恶不赦的人怎么会有来生?便又自嘲的笑了笑,“呵……来生再说吧!王爷贵为一国栋梁,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今日种种,皆是因果循环,我自知罪孽深重,不配王爷的情深厚谊,王爷若想通了,便自行离开吧!”

    顾北煦垂着手,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一般,心头犹如千根针在扎。

    “子岺不送!”

    语毕,凌子岺便不再看顾北煦一眼,打开房间的门被冷风灌了拢了拢外袍漠然朝外走。

    前途渺渺,风雪飘摇。

    人情恶,世情薄,没有谁会是谁永久的依靠!

    菘蓝靠着床榻斜斜坐着,半开的窗户一眼望出去便瞧见院里雪梅绽放,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吹进来,放在他膝上的书卷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然,菘蓝却没甚么反应,只呆滞着眼神眺望窗外的一枝头红梅。

    “菘蓝,你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你这身体着了寒,有你受的!”

    凌子岺端着热粥进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就匆匆跑过去将窗户关好。

    菘蓝收回眼神,面上神色缓了缓,“师姐……”

    凌子岺边往炭笼里加了两块木炭,边说道:“白芨一早就去被你弄鱼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也难为他了。”

    菘蓝愣怔了一下,才扶着床沿起身来,“我跟他说过了,不让他去。”

    凌子岺微笑地去扶菘蓝另一只手臂,将人安置在桌前,才道:“白芨你还不清楚,一旦他认定的事情,谁说都没用。那时候你伤势沉重一直昏迷,我都见他几次偷偷抹泪呢……”

    “师姐~”菘蓝小声咳嗽一下,单薄的身子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凌子岺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将热粥推到他面前,“好好好,师姐不说了。你喝粥,这是刚熬好的,用的江南紫米,益气补血,你尝尝。”

    菘蓝轻轻地嗯了一声,拿起汤勺。

    “菘蓝,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师姐弟三个一起去南疆吧,咱们寻一个热闹的地方开一家医馆,将我们平生所学还之于民济世扶弱,可好?”凌子岺柔声道。

    菘蓝稍有些迟缓,愣怔了少顷便红了眼眶,“好。”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天下。

    白芨和菘蓝初入药王谷的时候,凌子岺是这番教导他们的。可是后来,他们进入了暗卫杀组,一切与当初的抱负便风牛马不相及。如今仿佛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伤痕累累地回到最初的起点,原不过……造化弄人。

    菘蓝踌躇了会儿,复又抬眼看向凌子岺,喃喃问道:“那……王爷呢?”

    这些日子,菘蓝虽在养伤房门不出,但眼睛也不是瞎的。一个大渊国的王爷屈尊降贵在这小院方寸之地,伺候两个病号一个孕妇,还心甘情愿乐此不疲,除了冲着凌子岺,他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再观凌子岺这态度,实在说不上好。她对两个师弟如沐春风,温言细语,对顾北煦却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那王爷也不恼,依旧不厌其烦寸步不离。

    菘蓝想着,师姐下半生若有王爷这样悉心呵护着也好,复又一想,师姐在意了顾赫言那么多年,又哪儿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不会再有什么王爷了。”凌子岺微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他都说清楚了,想必他已经离开。”

    凌子岺顺了顺菘蓝垂在脸颊的碎发,笑道:“师姐这样的身子,又怎么能再奢望其他呢。只要你和白芨好好的,师姐就无憾了。”

第034章 皇上昏迷,请首领回去!

    菘蓝目光落在凌子岺的小腹上,裙摆繁琐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怪师姐的腰身太瘦,胎儿都已经快五个月了。

    菘蓝这次遭难之所以这么轻易就原谅了顾赫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师姐肚子里的孩子,他一直认为这孩子是顾赫言的,师姐不愿说,他和白芨便选择不问。只要是为了师姐和孩子好,他受点儿委屈都没关系。

    “师姐别怕,以后我和白芨就是孩子的爹爹,我们俩养着你和孩子,保证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好。”

    院门发出响声,白芨提着草绳几条鲫鱼回来,半身衣服被雪水打湿,却跑的满头大汗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

    隔着窗户,菘蓝低骂了一声:“蠢货。”

    凌子岺摇头笑了笑,出门去将白芨手里的鱼接过来,嘱咐他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将湿衣服换下来。

    白芨应了一声,脚下飞快地向菘蓝房间跑去。凌子岺无奈地笑笑,有他这么个憨直单纯的人哄着菘蓝开心,想来倒是也不错。

    顾北煦自午后独自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小院。凌子岺想着:这样也好,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如此,体面的开始,再体面的离开。

    晚饭没人做,白芨就出门去外面饭馆带回了饭菜,回来还嘀嘀咕咕说什么,干脆请个厨娘回来,再找两个丫鬟,反正又不缺钱。

    是啊!凌子岺是不缺钱的。这些年为顾赫言卖命,明里给药王谷的彩头,暗里给凌子岺的补贴,都存在大渊国最大的银号钱庄,只要带着本人印信可随意支取。凌子岺是懒得管这些,就将印信交给菘蓝由他保管做主就好。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凌子岺刚躺下,就听到外头传来极细极轻的不规则敲击声。这是影卫这些年一贯用来联络的手段,作为这个势力组织的创建者,她又如何不清楚。

    显然白芨和菘蓝也听到了,是以凌子岺刚披好衣服一出门就看见白芨扶着菘蓝站在走廊下,神色凝重地紧盯着院门方向。

    凌子岺挥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先进屋,一切有她。

    打开院门,一道闪电的身影就如黑蝶一般出现,顷刻间单膝跪地见礼:“属下参见首领。”

    四下不知安静了多久,凌子岺才说道:“起来回话。”

    影卫在小院周围潜藏这么久,今日才现身,要么是传达顾赫言的什么话,要么就是遇到了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

    幸而顾北煦已经离开,否则她还真不知组织内部的事情要怎么避着那人!

    那黑蝶领命起身,这才不废话的直切主题:“皇上昏迷,太医无措,属下斗胆请首领回去。”

    几个转瞬之间,凌子岺就思绪百转千回。她知道顾赫言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但那人绝不会拿这种理由诓骗她回去。以凌子岺的本事,她若真想走,随便在出任务的时候人群中一个遁形,这天下间就再没人能找到她。这事顾赫言知道,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荒僻小镇劝她回去。

    皇帝昏迷这事可大可小,一日不上朝或许还有理由请假,三日不上朝只怕那些大臣吵得都得翻了天。既然影卫能悄悄来通知她,说明顾赫言昏迷这事是瞒着朝堂上下的。

    孰轻孰重,容不得凌子岺犹豫踌躇。

    “再外等着,稍后随我一起进宫。”凌子岺接过那影卫递过来的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套宫制的内卫统领大红蟒衣。

    凌子岺将她暂时离开的事儿跟白芨和菘蓝说了一声,只说京都有事,她先回去处理。嘱咐白芨菘蓝留守小院,等她归来。

    再次换上那套熟悉的宫制官衣,凌子岺觉得恍如隔世,只除了……她用尺宽白纱将自己微凸的小腹一圈一圈地勒紧,再套上衣服使得腰身窄平外人看不出。

    两匹快马在官道上一前一后狂奔,星夜兼程,凌子岺知道用轻功赶路会更快些,但她也知道前路未卜,自己的内力能不动就不动,免得碰到突发状况再力不从心。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像从前那般癫狂了。

    饶是如此,寒冬腊月,夜里温度骤降,逆风骑马吹得人也不好受,练武的人素来都穿的薄,即便加了大氅还是被刺骨冷风吹透,带着冰碴的凉风灌进肺里如同被利刃翻搅,攥着缰绳的手指不由自主收紧。

    顾赫言,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此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清晨时分,奔波一夜的凌子岺终于赶到了京都永安城,下马掏出腰牌脚下生风直奔皇宫,此时天还没亮,各处宫宇都静悄悄的的。

    守门的太监轻手轻脚打开奉天殿的大门,将凌子岺迎了进去。

    殿内灯烛摇曳,寝室一片安谧。

    顾赫言静静地躺在盘龙大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呼吸清浅,床边还放着一碗已经冷透了的药汁。

    “凌大人,您可算来了。皇上发了一夜的高烧,就是不准传太医,奴才不敢违抗,只得自作主张派人请您回来。”说话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他知晓危急时刻影卫的作用。

    凌子岺轻咳一声,将手掌搓热才上前屈身半跪,握住顾赫言的手腕两指搭在脉搏上,凝神探脉。

    一旁的太监不懂武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阿言!”凌子岺手上用劲将昏迷的人挪动扶起,运转内息手掌抵在顾赫言的后心,将内力缓缓续过去。

    真气只运转了一个小周天,顾赫言忽然就身体微微痉挛,蓦地吐出一口血,吓得那太监连忙拿了手帕去擦。

    “去弄碗清热解毒的黄连汤来,别被人发现,你亲自盯着。”凌子岺朝那太监吩咐道。真是的,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晕。

    那太监以为皇上有救了,忙一脸高兴千恩万谢地跑出去了,殿内留下凌子岺和顾赫言两人。

    顾赫言靠在凌子岺不算宽厚的肩膀,呼吸间因为肺里呛了血短促而费劲:“师……师姐……是要苦死我么……”

    还有心调侃,说明已经没事了。

第035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凌子岺轻笑一声,道:“黄连是好东西,其药性虽苦寒,归于心脾胃肝,具有清热去燥,泻火解毒的功效。这些当年师姐都教过你的,忘了?”

    顾赫言等气息喘匀一些了,才从凌子岺的身上起来,扭头看向她,又去扒拉她的手臂:“伤好了没有?还疼吗?给我看看!”

    凌子岺一愣,才想起来两月前在客栈吵架那晚,他问的是她被弓弩擦伤的手臂。相比较内伤反噬发作时的痛苦,这点皮肉擦伤微末的疼痛根本都不值得一提。

    “早好了。”凌子岺漠然地推开顾赫言的手,宫制官衣都带着束袖,包裹严实,是以顾赫言并未轻易撩开她的衣袖。

    “凌子岺!”顾赫言有些气恼,“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受伤了也不说,要不是上次你……我竟不知这些年你是这么过来的,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幅凛凛不可犯的模样,谁教你的?凭什么?”

    凌子岺垂下眼帘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小盏水递给顾赫言,“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我问你,你的内伤是怎么回事?”

    顾赫言顿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凌子岺,接过茶碗的水润了润生疼的嗓子,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儿。

    凌子岺目光不善,“怎么?该不会是为了骗我回来,自己给自己打的吧?”

    顾赫言一听这话赶紧抬头,紧张地摇头:“不……不是我自己弄得,师姐,我……”

    凌子岺立刻冷了脸色,将茶盏重重放在床榻边,“既然皇上已经醒了,想必已无大碍,宫中太医自会好好照料,属下告退了。”

    “别……师姐!”顾赫言拽住凌子岺的衣角,像从前小时候一般软了声音撒娇:“你别走,我……我伤还没好……我疼……”奈何凌子岺冷了心根本不吃这一套,有些不耐烦地一把甩开顾赫言的手,迈步便要离开。

    “哎!师姐!师姐!”顾赫言连忙从床榻跳下来跑到凌子岺面前挡住她去路,“我说……我说……师姐别走……我说……”

    凌子岺冷眼瞧着眼前这人:“那好,你说吧。”

    “是……是前日我去了相国府。”顾赫言声音渐渐小下去:“前几日影卫查出,魏宗瀚最后联系的人是蒯丞相,我便猜想那份名册可能……藏在相府。”

    “所以?你有大批的侍卫,暗卫,影卫都不用,自己一个人去搜寻,你当相府什么地方?你又当自己是什么?皇帝当腻了想换个角色玩啊?你想过后果吗?”凌子岺气得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沉了眼眸质问道。

    顾赫言辩驳:“我易容乔装去的保证没暴露身份,就是没料到蒯连山他府里养了高手,我一时大意才中招的。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凌子岺一时间气上心头,恨不得去揪顾赫言的耳朵,“蒯连山那种老狐狸,十年前能逼着你娶他的独女为后,十年后就能杀了你拥立他的外孙为帝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名册,能让你失去理智如此?“

    “我说了,那名册关系到波斯国埋在我朝廷的暗桩,这种东西一日不清除,我便一日坐立不安!”

    “前朝留下的股肱之臣就剩下蒯相一家了,他若想造反早就造了,不过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允他告老还乡不好吗?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为了一份有可能并不存在的东西,还要死上多少人……”

    “师姐你也说了,他有能力推翻今政辅佐太子,何况他还有两个儿子,他已经在暗中调查药王谷的事情了,一旦师父,师姐,和师弟们的身份被揭开,我怎么面对朝堂,怎么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顾赫言!”凌子岺气的手直抖。

    自从那年夜下承诺,凌子岺答应辅佐顾赫言的那一刻起,便义无反顾地沦为一把嗜血的屠刀。十年间尔虞我诈,权谋算计,将满朝不服顾赫言管辖的忠臣良将捏造罗织各种罪论逐一虐杀殆尽,顾赫言一路扶摇直上,冰冷残酷的诠释了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父皇留给他的辅佐大臣只剩下蒯丞相和……他自己的皇叔顾北煦,是不是这次清理了丞相,下一次,就轮到顾北煦了。

    等到该杀的人全杀了,最后见证过他最不堪的……药王谷也就不必存在了吧。

    凌子岺当初原以为的,为了站在她认定的心爱的人身边,全力奔赴这场用谎言编织的幻梦,替他铲尽皇权朝野的绊脚石,挡下所有刺向他的刀剑。

    现在她终于幡然醒悟,认清她所行之事不是什么所谓的舍身为国的大义,而是权欲熏心的私心,是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的无数罪孽。

    梦醒了,一切到了该承担后果的时候。可惜,蒲絮之身,她能做的太少,也太迟太迟。

    顾赫言自以为最会算计人心,从前只要他说句软话,再装作赌气一番,凌子岺肯定心软,便不会再跟他呛火,“你不想帮我便算了,我知道师姐这些年牺牲良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药王谷已经闭谷,所有暗卫弟子退居谷中,以后无诏不再出谷。”

    凌子岺茫然回神,顾赫言惯会拿捏她的样子让她更觉难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半响,她听见自己哑着嗓音喃喃开口:“是不是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你便停手。”

    顾赫言见这招果然有用,赶忙乘胜追击抓住凌子岺的胳膊,抿唇瞪着两只黑白分明无辜的眼睛乖巧的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师姐对我最好了。”

    凌子岺将覆在她胳膊上,那人的手一点一点地拂下去,清冷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你答应我,只要这次我解决了蒯相,你便放过你的皇叔顾北煦。”

    顾赫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得逞笑意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凌子岺,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客栈那软塌前顾北煦亲密揽着她给她续真气疗伤的场景,“你……你们……”

    凌子岺眸子冷冷的,是顾赫言从未见过的眼神,只听她一字一顿缓缓说道:“顾赫言,你也并非长生不死。你父皇生前善待的大臣已经被你诛杀殆尽,若你连这世上唯一跟你有血脉的皇叔也容不下,百年之后,你如何有脸面到地下见你的列祖列宗!”

第036章 轻忽防卫,御下不严!

    顾赫言垂在衣袖的手暗暗攥紧,片刻迟疑才道:“好,只要皇叔他永驻边城不回京都,我便不会动他一分一毫。”

    凌子岺微微颔首,道:“我相信你。”

    顾赫言低低笑了,上前再次揽住凌子岺,宽慰道:“等事情结束,师姐就回来做朕的贵妃,册封典礼的时候,咱们请皇叔来主持好不好?”

    凌子岺笑了,笑的眉目弯弯,笑的眼尾泛红,笑的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好……!”

    冬日的清晨,寒意很浓。

    凌子岺从奉天殿出来一路往崇真门走,避开上朝的各路官员专捡偏僻的地方疾行,虽然穿着内卫统领的服饰,但皇宫里真正知道凌子岺身份的聊胜于无。

    “暗卫”在京都有一处据点,藏在某绸缎庄的后面,前殿后寝,满院子的青竹孤零零的杵在铺满白霜的地上略显萧萧颓势。

    凌子岺沿着皇墙根从皇宫出来就踏着轻功来到了据点,她在这里是有单独的小院办公居住的,只是因为长期在徽州竹园那边,一年里来不上几次,故而只有一个哑奴负责打理清扫。

    沈俞身为“暗卫”京都据点的统领,平时只掌管京城各路官员动向,他是皇帝直接派给凌子岺的,只尊她是首领,领命办事,按月领着不菲俸禄,在京城繁华纸醉金迷倒也过的十分惬意。

    是以当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来到前院时,被突然出现的凌子岺吓回去打了一半的哈欠,已经大概有一年没见过首领了,这悄没声儿的如鬼魅突然出现,着实吓得他三魂丢了俩。

    凌子岺一身暗红蟒衣坐在小院的石桌前,也不知来了多久,肩上落了一层薄晶白霜,一双暗沉清冷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一动不动。

    沈俞下意识腿肚子发软,膝盖一弯就单膝行了礼:“属下不知首领大驾,罪该万死……”

    那抹暗红的身影巍然不动,一言不发。

    过了大约一柱香,凌子岺才将目光从那枯树上收回来,面无表情的地瞥了一眼侯在那里跪的额上冒汗,脸色发青的下属统领沈俞,再开口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严厉的味道:“把人都喊起来,干活了。”

    加上沈俞,这院里住着二十四名“暗卫”,是经过内卫层层选拔上来的精英,顶顶都是武林高手。顾赫言将他们像宝贝一样送给凌子岺,以供她驱策。然凌子岺在药王谷长大,培养的自然是药王谷一帮弟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是自家师弟们去做。爱屋及乌,也就将京都这个据点的人养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前段日子闹了那一出,已经相当于和药王谷彻底决裂。如今手头能用的,也就剩下这些据点的“暗卫”。

    轻忽防卫,御下不严,凌子岺也无心整治他们,反正忙完了这最后一桩,她就彻底离开了,这些人和这些糟心的事也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约莫半盏茶,沈俞将人全部集结完毕,除了两个眠花宿柳夜不归宿的,剩下的二十二人就都在这里了。

    凌子岺定了定心神,从身上摸出一小瓶药,丢给沈俞。沈俞浑身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又欲言又止的地略微抬头心虚地看向“暗卫”首领,他的容貌在男人堆里算的上佳品上乘,此刻战战兢兢的模样更是给眉眼间添上几分柔娇。

    这是凌子岺定下的“暗卫”的规矩,出任务前所有人服下“断肠蛊”,解药是给回来的人准备的。

    沈俞已经许久不曾体验过“断肠蛊”刚入腹的感觉了,事实上他所知道的,凌子岺控制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只这一次,用的却是令所有人最胆颤的断肠蛊。

    自古医毒不分家,凌子岺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大爷没多少信任,为了保险起见,兵行险招,剑走偏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手段,全凭她一人喜恶。

    沈俞见装可怜这招过不去,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便一咬牙一狠心,从药瓶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入腹中。

    其他人见沈统领都如此,也就都一一效仿之。

    断肠蛊是比较烈性的剧毒,毒蛊入体是极不好受的,会引得五脏六腑难以抑制地绞痛,内力深厚些的可压制抵抗一些毒效,武功不行的就只能干受着。

    凌子岺冷眼旁观着,若无其事的欣赏着,一言不发。

    恪守成规,寡言少语,凌子岺并非天性如此,只是“暗卫”需要一个有威严的首领。

    正当众人被蛊毒折磨的颤抖剧烈喘息时,那两个在外面风流一夜的大爷迈着飘忽不稳的步伐醉熏熏地从外面回来。

    凌子岺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红衣翻飞,如惊鸿掠影,顷刻之间,两具尸体就倒在了众人面前,颈骨折断,死不瞑目。

    只一招,就将两大高手瞬间毙命,其修为之诡异莫测让众人胆颤,都知道凌子岺是个女首领,知道她功夫好,却谁都没料到首领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足以称霸江湖的境界。

    熬过了毒效,众人跪的整齐,头低低埋着,聆听吩咐,再不敢眼神露出轻慢之意。

    只消片刻,众人皆散去,院里又恢复了一派静谧。凌子岺慢慢起身,走回自己的独院,哑奴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悄声带上了房门。

    凌子岺和顾北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类人,都是刀口舔血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悲春伤秋,他们极其擅长隐藏情绪,冷静的时候较多。

    顾北煦浑浑噩噩出了门直奔镇上的一家酒馆,一直喝到酒馆打烊终于支撑不住醉倒在地。那酒馆老板见他衣着华丽,不敢怠慢,喊了店小二收拾一间客房将人抬进去。

    顾北煦这一生,鲜少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年幼时得父皇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皇兄当了皇帝,也纵容着他做一个京城的闲散王爷。后来,南疆进犯中原,和大渊打起来仗。再后来朝堂无将可用,皇兄一筹莫展,他便毛遂自荐,披甲上阵去了南疆。再再后来,南疆战败跟大渊国签署停战通商协议。皇兄突然驾崩,他不得不回来主持局面,将五皇子顾赫言从药王谷接出,承袭帝位。

第037章 姑娘登台,自然价高者得!

    活了前半生,顾北煦自认对得起这个国家,对得起仙逝的父皇和皇兄,他本性淡薄,对朝堂名利不感兴趣,一生所求不过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安星喆身为大渊国第一异性王,皆因他的爷爷救过先祖于危难得以封侯拜爵。他的父亲和父皇是好朋友,现在,他又和安星喆是好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去边境后,安星喆也一路相随,两人在战场披荆斩棘,共御外敌,私下也是情比金坚,难兄难弟。

    本以为就这么不羁潇洒的过完一生,却没想到回了趟京城,去了次锦州,遇见了一个满身伤疤彼岸花开的女子,顾北煦那颗什么都无所谓的心就被停摆了。

    他心疼她的过往却又无力改变,他想护她周全却又不知如何靠近。凌子岺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描淡写,语气淡淡地剖开自己的伤疤将最黑暗不堪的过往坦然地展现给他。

    她就要活不久了,他才刚刚经历了重逢的喜悦,感受到岁月静好的人间,她就要抛下他了。

    那冷香的味道于他是魂牵梦绕的温柔乡,于凌子岺来说就是急急的催命符,往后她每次动用的内力都是对她自己身体的压榨透支,直到……

    相见恨晚……幸未晚,顾北煦失去意识前将这一句诗念成了两段。

    醉酒再醒来就已经是第二日早上,顾北煦心里惦记着凌子岺,连跟酒馆招呼都没打只留下碎银酒钱,就匆匆忙忙地赶着回了七里巷的小院。

    奈何前一天夜里凌子岺就已经随影卫离开清水镇去往京城,这事白芨和菘蓝三缄其口是断不会告诉顾北煦的。

    顾北煦在镇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再回小院才发现之前潜伏的影卫已然不见,心里一思付,就猜到那人应该是去京城了找顾赫言去了。到了今时今日,他若再看不出凌子岺和顾赫言之间的那点儿猫腻,他可就算是白活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一定要赶在顾赫言之前找到凌子岺,趁她伤势还稳定先将人拐回南疆,天下之大,他就不信找不到法子医治她。

    像顾北煦这样的身份无诏是不得私自回京的,一旦被发现轻则下狱,重则……。无法,为了寻回凌子岺,顾北煦少不得乔装一番,昼伏夜出小心谨慎。

    大渊蒯相-蒯连山有二子二女,其中嫡长女嫁给皇帝位居中宫后位。大儿子蒯与衍正四品忠武将军驻守西域从军在外,二儿子蒯与秦并未入仕,闲人一个。小女儿年仅十五待字闺中。

    蒯相府中养了大批高手和守卫,靠硬闯几乎是没什么胜算的。兵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凌子岺一向自诩武功精深,手下又有一帮亲手调教的好师弟们,从前不管执行什么任务,都是直接杀进去,快刀斩乱麻,干脆利索。

    如今,药王谷不复存在。剩她一个,不但身负内伤,京城据点那帮大爷也不敢委以重任指望的上,思来想去,也只能另想办法进蒯相府。幸好,蒯与秦身为官二代,有流连烟花之地的嗜好。凌子岺便想到了通过他,混进蒯府。

    在京城,钱能通天。

    很快,在买通牙婆的安排下,凌子岺顺利跟京城第一大青楼“朝花夕拾”的老鸨妈妈相了面,编造一番身世可怜自愿卖身的戏码赢得信任,以艺名“灵儿姑娘”进入青楼。

    今夜,京城最大的青楼“朝花夕拾”灯火通明,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恩客皆因一人而来,就是楼里新来的天竺圣女一灵儿姑娘。

    内力虚空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凌子岺怕被人察觉出她会武功,一早便服用了软筋散,尽管只有一晚上的药效,也折腾的凌子岺丹田隐痛,元气大伤,疼得有些无奈。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妈妈将宣传工作做到极致,待气氛渲染到一个高度时,才在一片千呼万唤中示意丫鬟们领出了打扮别具一格的天竺圣女亮相。

    凌子岺这辈子除了武功,什么琴棋书画的才艺都不会,更别提五音不全唱歌跑调的嗓子了,当时老鸨妈妈要不是看在她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的份上是断断不敢要她的。好在青楼里见多识广,综合她的自身,给她打造了神秘的天竺圣女一角色,不用开口说话,来上一段异域风情的舞蹈即可。

    舞蹈变成舞剑,手上的长剑换成了柔软彩带,凌子岺身着印巴风情“瓦纱丽”的飘逸艳丽服饰,裸露修长蜜肤美腿,腰系一根五色彩带从天而降惊艳亮相,婀娜多姿的身段,万种风情的飒爽舞姿,惹得台下呼声四起,惊叫连连。

    一曲舞完,开始竞价。

    青楼的规矩,姑娘第一次登台,初夜自然价高者得。

    不待老鸨妈妈开口,二楼雅阁的相国二公子就派小厮喊出了一万两的天价,一时间众人唏嘘,短暂之后,就有人高喊一万一千两,一万一千五百两……

    顾北煦做梦也没料到,他这几日仔仔细细排查了京城角角落落,要不是在大街上被江湖盗圣千手佛摸了荷包一路追踪至青楼,他还不知道自己苦寻不到的人居然在这里。

    而且还……衣着暴露,浓妆艳抹,如弱柳扶风一般站都站不稳在台上,坦然接受各色男人觊觎贪婪的目光,还有此起彼伏的恩客竞价声。

    顾北煦简直气到瞳孔震颤。

    凌子岺敏锐地察觉出人群中的顾北煦盯过来的那股寒意,慌忙侧身躲避,下一刻一个带着酒气的爪子揽住了她的肩膀。

    蒯与秦将凌子岺带到自己怀里,凑近了使劲嗅嗅那股冷香,顿觉酒意稍减,心旷神怡。“美人儿,十万两……今晚……跟我回府……”

    凌子岺心里一喜,成功了。

    然,不远处的顾北煦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凛,下一瞬右手运了内力直接朝舞台上那人隔空杀了过去。

    “别!”凌子岺心里一慌,错步身形抬起右手本能的想挡下,奈何她内力虚空根本就没力气,整个人跌回蒯与秦身上。

第038章 凌子岺!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顾北煦带着怒气来势汹汹,蒯与秦带出来的小厮护卫也不是摆设,再加上青楼的打手保镖,三方很快打成一片。

    蒯与秦搂着凌子岺边打边退,出了青楼早有马车等候在外。凌子岺身上的不适感愈发强烈,腿脚发软,整个人被蒯与秦带着摇摇晃晃。在上马车时,差点一脚踩空,向后踉跄了几步。

    “慢点儿小美人儿……你这……还没喝酒怎么就醉上了……”

    “奴家……身子弱……公子可要好好怜惜呢……”

    “好好,就喜欢你这种一吹就灭的美人灯……走,随我快些回府……呃!”

    调侃的话还未说完,随着一声破碎的闷哼,蒯与秦的背上结结实实被砸了一击,整个人被雄厚的内力震得飞扑出去摔在地上,紧接着凌子岺就浑身一僵。

    顾北煦早在出手的时候就防着凌子岺反抗,他知道对方武功在他之上,便速战速决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甫一靠近就直接封了凌子岺的穴道,将人揽着脚下施展轻功腾挪间掠出去,几个瞬息就到了一处小巷的民宅。

    凌子岺内息实在运转滞涩再加上软筋散的药效,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顾北煦将她打包带走,心里默默计算:一会儿穴道解开,看看掰断他那只手的手骨比较好。

    进入民宅,顾北煦将凌子岺抱到其中一间房的床上,伸手拉过一旁的锦被遮住她衣着暴露的身体,才起身去点亮房间里的灯烛。

    凌子岺眸子亮亮的,不满地盯着顾北煦,若是她此刻能动,恐怕早就将顾北煦砍成十段八段的了。

    顾北煦也十分窝火,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不上不下,冷静下来想想也知道凌子岺是干什么去了?除了他那个皇帝侄子顾赫言,谁还能叫凌子岺这么不管不顾?他虽不清楚凌子岺接近蒯二公子的目的是什么,但气就气她用这种“出卖色相”的手段,简直……

    凌子岺也气得要命,好不容易布好局,猎物都上钩了,就差临门一脚了,来了个捣乱的导致她这几日的忙碌都前功尽弃。再想用这招是行不通了,难道真让她单枪匹马杀进蒯相府去,想想也不是不行,可她这次不是去杀人的,而是去搜查找账本的。

    凌子岺呼吸陡然加重,顾北煦一时之间就猜到她在调动内力想冲开被封穴道,立刻过去捉住她的手腕,治病他不懂,探一下内力旧伤还是可以的。

    “你的内力呢……?”

    顾北煦心里一慌,凌子岺的脉象孱弱,内里一丝真气都没有,若不是他了解她,险些以为她不会武功。

    凌子岺下颚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顾北煦眼神一凛立刻上手钳制住她的下巴,触及凌子岺有些发慌的眼神后,瞬间恍然大悟,她牙齿里藏了药。

    顾北煦蓦然俯下身直接怼上去,唇舌席卷一番轻而易举卷走了她口中的软筋散解药。

    凌子岺彻底懵了,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嘴里的解药却没了。此时此刻她因为软筋散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穴道又被封住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顾北煦这么做就有点欺负人之嫌。

    “你答应我不再妄动内力,我就解开你的穴道。”顾北煦语气带着几分山雨欲来的阴沉,一双泾渭分明的清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子岺。

    凌子岺眨眨眼,顾北煦才抬手解开她的穴道。

    “顾北煦你个王八蛋……!”凌子岺一得自由,立刻抬手朝顾北煦攻击,奈何面上再狠厉,身上软筋散药效尚在连一丝力气都没了,撑不住又跌回床上。

    顾北煦轻而易举地制住凌子岺,也不说话,直接在她瞪眼狠戾的眼皮上亲了亲,起身,见她一脸懵,又在她鼻尖上亲了亲,还懵,顾北煦尤自笑了,在她嘴角又亲了亲。

    “你……你……想……干什么……”凌子岺结结巴巴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双手被压制,居高临下的俯瞰,竟让她平白升起一种压迫危机感。

    “凌大首领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十万两银子本王爷还是出的起的,不若你从了本王?”顾北煦皮笑肉不笑地压低了声音沉沉道。

    凌子岺愣了一下,这还是顾北煦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王”,他确实是王爷这么自称也无可厚非,但现在……时机不对,场合更不对。他唤她“凌大首领”就更不对了。

    “呵……凌首领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是嫌本王哪里比不上那相国二公子?”顾北煦捻起凌子岺一缕墨发放在指尖磨蹭,颇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

    凌子岺很快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勾起嘴角,“王爷还真是好兴致,连身怀五甲的孕妇都不放过。”凌子岺说这话原本是打算恶心顾北煦,谁知她不说还好,一提这个顾北煦脸色当即就变了,竟一手探入锦被里摸到她腰上缠绕数圈的白纱,三下五除二将那束缚的鬼东西扯下来。

    “顾北煦,你**到底要干嘛?”凌子岺身体动不了,直接破口大骂。

    顾北煦好整以暇,他算是想明白了,对付凌子岺这种疯批女人,正人君子那一套根本不管用。因为她不按常理出牌,能将人活活气死她还茫然不知。

    “你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缠这么紧准备谋杀么?”顾北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凌子岺体力不支尚未恢复,凑上去贴着她的耳朵咬牙狠狠说着,一只大掌停留在她的腰腹间轻轻抚摸,万分珍视竟如同抚摸肚中婴儿一般。

    任人轻薄还无力反抗的凌子岺此刻恨不得自己五感尽失,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惹上这么个缠人的家伙,那有人争着抢着当后爹的,真是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凌子岺在脑海里将“暗卫”十大酷刑统统想了一遍,若她今日侥幸不被气死,她一定将那些一一还施在顾北煦身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北煦将凌子岺托起来揽在怀里,挤上了不算宽阔的床榻,贴在她耳边柔声警告道:“凌子岺你给本王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为了他胆敢再自伤,伤在哪里,本王就从……顾赫言身上找回来!”

第039章 本王若死!南疆突厥必犯中原!

    凌子岺瞳孔地震:“我要杀了你!”

    下一刻顾北煦笑弯了眼睛,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本王若死,南疆,西域,突厥必犯中原。只是不知到那时,你能不能护得住你的好师弟,护得住这大渊几百年万里江山基业。”

    瞬间,那些酷刑从凌子岺的脑子里被剔除出去。是啊!大渊不能没有北淮王,顾赫言的江山永固是北淮王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回来的,她前几日不是还劝阻顾赫言不要对他这个皇叔下手,就是因为他手下兵强将众为大渊支柱,当年若顾北煦想称帝上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一提顾赫言,凌子岺也顾不得此刻她被顾北煦蜷抱着是否暧昧,敛了周身杀气平静地问道:“顾北煦,你究竟要怎样?不如现在直接划下道来……”

    顾北煦心里凉了半截,面上却强忍着将那股酸涩压回胸膛,半响才开口道:“你嫁给本王,做本王的王妃。”

    “就这?”

    “对,只要你答应嫁给本王,让肚子里的孩子唤我作父亲。本王就永驻边境,有生之年必保大渊,保他皇位无虞。”

    凌子岺几乎毫不犹豫:“好,我答应你。”

    顾北煦一瞬间竟有些眼热,灯烛摇曳,也不知是不是红了眼睛,他将怀里的人搂紧,即使这个强迫来的拥抱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但管它呢,总有一天,他会让凌子岺心甘情愿地接受他。

    凌子岺心中戚戚,她就这么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最后时日卖了,还是为了顾赫言。哎!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若真的有来生,她此刻就祈祷,她宁愿从未遇见过顾赫言。

    顾北煦亲了亲凌子岺的发顶,“子岺,你若以后不在了,伤害过你的人一个也别想跑。你是本王的底线,从今往后,谁都不可以动你。”

    凌子岺内心嗤笑:不愧是大渊第一风流王爷,这情话说的可是真打动人啊!若非被他胁迫至此……

    强扭的瓜不甜,有人偏偏愿意扭下来啃一口尝一尝!

    软筋散的药效慢慢散去,凌子岺恢复了五感触觉,第一反应就是衣服上零零散散叮铃当啷的银制装饰品隔得她皮肉生疼,这天竺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布料没有大渊的锦缎贴身舒服。

    “别动。”顾北煦难得口气强硬,他蹙眉看着凌子岺药效散尽后从眼神到动作写满的拒绝,颇为不满地紧了紧手臂。

    “顾北煦!你抱够了没有?”凌子岺也气闷,她已经忍着在动手的边缘了,“这破衣服隔得我难受。”

    顾北煦皱眉,长袖一挥将灯烛煽灭,房间立时遁入黑暗。他一手圈住凌子岺,一手三下两下在锦被里将凌子岺的几块布料扯下来远远丢到床下去,然后搂紧人裹紧被子还大言不惭地嘱咐道:“别乱动,天寒地冻的就这一床被子。”

    凌子岺简直要气疯,被迫窝在暖意融融的胸膛里,腰上还搭着一条略有些重量的手臂爪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擦着她的丹田位置,吓得凌子岺紧张兮兮,生怕他一掌拍过去,废黜了她一身功力。

    房间静谧良久,顾北煦突然喃喃一声:“子岺……”

    凌子岺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是自己答应的事就没什么好后悔的,扭扭捏捏也不是她的做事风格。该来的总会来,索性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道:“你要做就快点,别耽误我调息!”

    顾北煦睁开眼,目光清明地扫视着凌子岺,明知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却没想到她居然可以牺牲至此。他知道她误会了,却也还是心疼的很。

    预想到的事情没有发生,顾北煦运功手掌抵上凌子岺的后心,将真气慢慢渡入凌子岺体内,顺着七经八脉助她一圈一圈运转周天。

    “本王不是禽兽,你现在身体不适,待以后平安诞下麟儿,调养好身体再赴巫山之约也不迟。”

    凌子岺清楚感觉出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丝丝缕缕的温热真气滋养着浑身脉络,在这个冬日的暖床上显得格外让人舒坦,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熬过内伤反噬的漫漫长夜,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让她有点发懵亦不知所措。

    那个少年顾赫言在凌子岺的心里真真切切地待过十年,她对他骨子里的忠诚如跗骨之钉早就和心脉血肉长在一起。那是用她最珍贵的感情来维系的。

    顾北煦想着:时间还很长,只要凌子岺在他身边,总有一天,她会回头看见他的。

    空气静默的只剩下呼吸。

    到底后半夜凌子岺熬不过内伤反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夜似乎很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等她一张开眼睛,房间里就阳光晴明,暖气冉冉。

    顾北煦拿进来一套女子的衣衫放在床榻上,凌子岺也没客气,直接抖开依次穿上。没了束缚腰腹的绷带,凌子岺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两人坐在桌前吃早饭,凌子岺心安理得地享受顾北煦的伺候,又是递筷子又是端蛋羹,末了还因为烫,将蛋羹舀出来仔细吹凉才喂给她。

    “我手难道断了?”凌子岺没好气说道。

    顾北煦却笑笑,“你是本王的王妃,对你好是分内之事,不用觉得别扭。”

    “鬼才别扭!”凌子岺将一勺蛋羹狠狠吃进嘴里,“倒是你堂堂一个王爷别嫌弃我这杀手头子一身戾气匪气就好。”

    顾北煦笑的更开:“你不管什么样,本王都欢喜。”

    凌子岺咬牙:有病!

    两个人都到了这把年纪,孟浪轻浮的情话再说多少也红不了谁的耳根,自是也懂能用肉欲来维系的东西大多不牢固。无论是战场得意还是情场失意,凌子岺和顾北煦都是利益共同体,各自都打着各自小算盘。

    吃完早饭,顾北煦开始直入主题询问凌子岺关于昨夜在朝花夕拾的所做作为为的是那般,蒯二公子又是什么意思?

    凌子岺一向不屑于说谎,昨日被顾北煦搅和了任务,此刻被问也是在情理之中。左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直接合盘托出。

第040章 你一个杀手头子还怕血?

    顾北煦静静听她说完,沉默片刻才说道:“恐怕你那小师弟并不是要一个名册这么简单,就算蒯连山与番邦邻国勾结走私,其他朝臣参与其中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只要不出格,撼动不了朝廷利益,皇帝自是睁只眼闭只眼。”

    凌子岺不懂朝廷那些弯弯绕绕,从前她只听从顾赫言的吩咐,身为一把刀,主人让她砍谁就砍谁。

    顾北煦无意在凌子岺面前卖弄他那些党派之争的腌臜事,他也清楚凌子岺帮着顾赫言收集情报,排除异己,这些年锋芒毕露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从前激流勇进如今只盼能全身而退,蒯连山府里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到拿捏住相国的东西,加以制衡才是王道。

    顾赫言真正的目的是达到双赢的平衡,而不是单纯地想要谁的命,帝王的权谋之术而已。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顾北煦不清楚当今的皇帝对凌子岺是个什么样儿的想法,是红颜知己还是师门情深,亦或是利用……

    身为一个国家的帝王,豢养一批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数年间帮他做下许多争权夺利的不光彩之事,仅靠忠心护主,仅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不足以让人放心的,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顾北煦害怕有朝一日,皇帝起了杀心,凌子岺可还有活路?

    心中寒意骤起。

    “子岺,这件事你别掺和了。给本王三日时间,保证将名册送到你手上。”顾北煦淡淡说道。

    凌子岺心里嘀咕:本王本王,一口一个本王,是在提醒我的身份么?面上却微微一笑,道:“王爷如此神通广大,那妾身就静候佳音了。”

    顾北煦微微讶异,似乎对这句妾身颇为受用,他笑了笑又凑近了点,探过身去亲凌子岺的嘴角,却被笑眯眯的人一掌劈回。

    揉着发疼的额角,顾北煦难得孩子气的抱怨:“子岺出手也太狠心了,差人办事一点儿奖励都没有。”

    凌子岺笑的更明媚,挑了挑眉:“事情办成了再奖励。”

    顾北煦手下的人办事还算麻利,三日期限一到,就奉上了一个木箱子。

    各种账册分门别类名目繁多,蒯连山这些年与番邦邻国走私军械,朝臣之间卖官卖爵各种往来财务的记载,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见了光。

    凌子岺翻着手里的账册,忍不住问道:“你的人怎么弄到的?这可是抄家灭族的东西,相国府又不是你家后花园?”岂是你想翻就翻。

    顾北煦目光沉沉,语气不置可否:“我的人就碰巧抓了他家一个老管家,刑讯逼供之下就什么都招了,相国府有机关暗室,连图纸都是那老管家亲手画的。”

    凌子岺拧眉:“就这么简单?”

    顾北煦道:“对啊!要不是手底下的人下手没轻重,恐怕还会招更多,不过这些……应该够你交差的吧?”

    凌子岺暗暗咬牙,啧啧道:“何止够交差啊,顾赫言不得废了他的皇后奖励给我呀!”

    闻言顾北煦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凌子岺立刻改口:“没有没有,我乱说的。我都已经答应跟你回边境做王妃了,怎么好食言呢?”

    顾北煦依旧脸色不悦:“你还想食言?是不是一开始你就答应了他什么条件?还是他承诺了你什么?”

    “啊?”凌子岺被问的噎住,好像顾赫言是承诺她做贵妃来着,可……

    果然!顾北煦上前一步将凌子岺手里的账册夺过来,俯身盯着凌子岺质问道:“他承诺你什么了?”

    凌子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道:“册立我为贵妃。”转而立马又补充道:“不过,我没答应,没答应……”

    顾北煦威胁地又凑近一些,阴恻恻问道:“真的?”

    凌子岺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脸,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个……这些账册留一半交出去一半可好?”

    顾北煦眼神闪了闪,亲了亲凌子岺的手背,吐气缓慢道:“这是为何?”

    凌子岺呵呵笑道:“王爷有所不知,我那师弟从小疑心就重,一半交给他够他对付蒯连山就行了,剩下的我们留着傍身指不定以后用的上。”

    顾北煦就算再吃味,这会儿也被凌子岺三言两句化解了,下意识得意地笑出声来:“子岺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凌子岺无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爷这幅做派越来越像安星喆那只花孔雀了。”

    顾北煦反驳道:“本王初遇子岺时,也不知你这般毒舌。”

    凌子岺勾起唇角,眼睛发亮笑的特别诡异,“王爷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我不但嘴毒,身上也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你离我远点儿,小心被毒死!”

    “是吗?那本王得尝尝……”说完,顾北煦就眼疾手快地攥住她,颇为熟练地封住凌子岺的唇。

    凌子岺气结,伸手一掌朝顾北煦当胸就拍过去,完全是下意识的蓄了三分内力。

    “咳!咳咳……”顾北煦不躲不避,只觉胸口一阵闷疼,也没压制稍稍弯下身子嘴角溢出一缕血沫。

    “顾北煦!”凌子岺心里一慌,匆匆去扶摇晃的顾北煦,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顾北煦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本就俊美清绝的脸上端的是欲泣不泣十分可怜:“……子岺……疼!”

    凌子岺吓了一跳,连忙去扒顾北煦的手指,顿了一下又去抓他手腕准备探脉,“给我看看,别运真气……”

    顾北煦趁机一把将人抱住,紧紧箍在怀里,额头,鼻子,脸颊,耳朵一顿胡乱亲,末了还心满意思地贴着凌子岺微颤发红的耳根轻声说道:“给为夫亲亲就不疼了……”

    凌子岺嫌弃地戳着顾北煦的嘴角,“都是血,脏死了。”

    顾北煦舔了一下唇角,笑道:“难道你一个杀手头子还怕血?”

    凌子岺再次无语,此时此刻她非常想把某人的牙……掰下来!

    幼稚够了的两个人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凌子岺如何与“暗卫”彻彻底底切割,怎么安全脱身,如何在顾赫言眼前彻底消失,变成了首当其冲的关键。

第041章 假死之局!正式开启!

    凌子岺心里清楚,只要她还活着,尚有一口气在,顾赫言总有办法牵制她,她也总是会心软。

    只有彻底消失,让顾赫言断了念头,她才会获得重生,获得真正的自由。于是“假死之局”非做不可。

    京都永安城外向西百里有一处荒山“霞栖山”,山半腰有断崖深渊,凌子岺曾经去过,也算熟悉那里的地形,知道断崖下是瀑布深潭。

    所以这个假死之局的雏形就是想办法将顾赫言从皇宫引到霞栖山,让他亲眼看见凌子岺受伤掉下悬崖,等顾赫言带人搜寻到崖底的时候,潭水深不见底又广袤无边,凌子岺落一个尸首无存,这局就算是成了。

    顾北煦立时就否决,那山崖他也曾见识过,高达数百丈之多,就算凌子岺轻功卓绝,可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这险如何能冒?不行不行,他想带她离开,自然要想一个完全之策。

    凌子岺却十分固执,眼下这一箱子蒯连山的账册就是药引子,只需她派暗卫将账册送往皇宫,暗卫再趁机将她被蒯相府的高手追杀禀报给顾赫言,依照她对顾赫言的了解,他就一定会带人来救她。毕竟她知道皇帝太多的秘密,顾赫言也怕凌子岺落在蒯连山手里,万一严刑逼供吐出点什么,到那时,他这皇帝岂不是更被动。

    凌子岺话说的很直白,这“假死之局”早在她答应皇帝接下蒯连山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没有顾北煦,她也会这么做。

    这天下间,只要她凌子岺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顾北煦拗不过她,只好提出更迂回的方法,比如,将追杀凌子岺的高手换成他或者他手下的人,又比如他和她一起坠崖,可运转轻功抵消些缓冲,跌落潭水也可护她。总之,顾北煦一心只想将危险降到最低。

    凌子岺却笑笑,一一反驳他。

    顾赫言这个皇帝也是出自药王谷会些武功的,他没那么好糊弄。京城之中到处都是耳目,顾北煦前几日大闹“朝花夕拾”众目睽睽之下将蒯二公子的人抢走,虽然当时顾北煦蒙了脸,但难保不会有人认得他的身形和剑法,他留在京城本就十分不妥,此刻还敢舞到顾赫言眼前去,是当皇帝瞎的么?

    最后,凌子岺语重心长地通知他,他若肯帮忙就带着人提前在崖底深潭那里等,可在她落水后将她迅速带走。不肯帮忙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她自己有办法脱身。

    顾北煦满眼阴沉,上前伸手抓住凌子岺的手臂,“我们不冒险了,你直接跟我回边境,天高路遥他还能追过去?只要到了边境,本王再加上边境五十万的兵将,还护不住你一个?”

    凌子岺嗤笑一声,挣脱了顾北煦的钳制,摇头笑道:“你可知道,他在我这里不仅仅是皇帝,也是我倾尽所有护了半生的人,若我凌子岺还活着,又岂能让别人动他分毫……”

    顾北煦僵住。

    凌子岺接着道:“我是答应跟你回边境,同意做你的王妃。但……我没有将自己卖给你,我凌子岺想做的事情你拦不住,更没资格拦。”

    凌子岺的身影决绝而去。

    好半响,顾北煦才回了神,刚刚凌子岺带着狠戾的话像回音似的还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如利刃剜心,痛不堪言。

    他恨不能将凌子岺打晕了带回去,锁在身边那里都不准去。可他也明白,她那样的人如同展鹰,毅力万难不屈,韧劲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岂堪折辱,还是不要惹怒她玉石俱焚的好。

    又准备了一日,这“假死之局”才正式开启。

    冬日天短夜长,太阳西沉日晷刚刚指向酉时一刻,凌子岺就出了门。

    她故意穿了一身素白宽松的衣裙蒙面轻功先去了蒯相府,然后趁那帮护卫追杀她之际,趁空逃进暗卫京都“据点”,将手上染了不少血迹的包袱交给沈俞,命他即刻进宫面见皇帝。沈俞也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首领这般狼狈,兹事体大他一刻不敢耽误,眼见凌子岺纵身飞走,咬咬牙将包袱护在怀里,换了侍卫宫装一刻不敢耽误飞赴皇城。

    不出所料,顾赫言见到染血的账册本就一惊,又听暗卫回禀凌子岺受伤被蒯连山派的高手追击,立刻下令点了影卫,来不及乔装只戴了蒙面巾就匆匆出了皇城,影卫循着踪迹一路追出京城,策马奔上霞栖山。

    凌子岺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策马急奔,骑得飞快。染了血的白色衣袍被山道寒风吹的凛凛,身后是数十名紧追不舍的蒯相府高手护卫。

    不时背后有箭矢擦着凌子岺飞过,蒯连山下了死令,必须捉活的。那些人才会疯了一般紧紧咬住不放,背后冷箭暗器齐齐招呼却不敢朝要害下手。

    快行至半山腰时,身后追的紧的人抛出绊马索,凌子岺留心察觉到的时候,马匹后蹄已经被缠上。

    凌子岺急拉马缰,身下马儿发出一声震耳痛苦的嘶鸣,她立时飞身跃下身体整个撞向山石路面,就地一滚腰间悬挂长剑已然出鞘,足下运转轻功飞掠上前,将策马冲到前面的两个人一剑挑翻。

    心有乾坤,凌子岺并不恋战,且战且逃,将追击他的人马引上断崖,意在拖延时间。

    抓活的实在太费劲,蒯连山身为一国宰辅豢养的护卫哪个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只怕要笑掉武林人的大牙。

    然事实就是如此,也不得不说,这漂亮的小姑娘是他们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几个全副武装的高手几乎杀红了眼,不断的有人受伤不支倒在上山的路上。

    凌子岺也好不到那里去,饶是她武功高强也难敌这么多人,这么久的拉锯战,身上的白衣被划出道道血痕鲜红的刺目,给人一种强弩之末又凄美又决绝无助的虚弱感。

    再加上今日凌子岺特意画了淡妆,浮萍弱柳楚楚动人,嘴角噙着一抹红色的血渍,一双明眸善睐的桃花眼因为痛楚溢满水雾,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是个好看的小姑娘。

第042章 这人莫不是猫变得,有九条命?

    刀光剑影,上下翻飞,凌子岺离悬崖边缘愈发靠近,一边挥剑出招,一边不断往山道上望去,直到看见一骑烟尘哒哒而来,才终于勾起嘴角,极浅的笑了笑。

    这浅浅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师姐!”

    顾赫言持剑从马背上飞掠过来,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带着几番跋涉的嘶哑,夹杂着满满的急切和担忧。

    “阿言……”凌子岺张了张嘴,只一个恍惚间,似乎心神激荡脱力不稳,被身前缠斗的人一剑捅进肩胛,血立时就染红了胸前。

    顾赫言的额头满是汗水,眼见凌子岺受了伤,不由心里一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僵住。崖边的凌子岺一身白衣长裙浸染血红,那一刻,顾赫言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波动。

    这么多年,他竟没发现,凌子岺原来这么美!倾城之姿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影卫们纷纷冲上山道,那些围攻凌子岺的人便掉头挥剑抵抗,一时间崖上不大的地方喊杀冲天,血污四溅。

    顾赫言挥剑劈开不断阻挠他的人愈发靠近崖边,凌子岺见时机已到,再使出下一招时假装不敌手中长剑脱飞被对方打落在地,一旁掠阵的人伺机一掌狠狠拍上凌子岺胸口。

    “不要!……师姐!!……”

    顾赫言目眦尽裂,只见挨了一掌的凌子岺口吐鲜血,单薄的身子随着掌风摆动往后仰过去如柳絮一般,下一刻竟然轻飘飘从崖边坠落。

    “阿岺!!……”

    顾赫言大惊失色,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嘶声力竭喊了一声猛地飞扑过去想抓住那道白色的残影,但伴随着胸前一阵沉闷,有影卫眼疾手快地拽住他,顾赫言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言,保重!”

    虚无缥缈的断崖传来凌子岺带着哭腔的嗓音,顾赫言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阿岺!!阿岺!!!……”

    顾赫言望着虚无的崖边声嘶力竭地喊道,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情绪激动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身后的影卫一掌劈在后颈,在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前,一抹悲恸涌上心头。

    一个多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透,半山腰的一间荒庙。

    顾赫言缓缓睁开眼睛,忍着酸疼的脖颈慢慢坐起,荒庙里燃了火堆,顾赫言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昏迷之前的种种。

    “师姐……”顾赫言哑声喃喃。

    一个黑色身影匆忙赶来将顾赫言扶住,却被顾赫言反手一把拽住,“其他人呢?”

    影卫回道:“回皇上,已经都去崖底搜寻首领了。只是天黑视力受限,又杂植丛生,搜寻比往常要困难……”

    顾赫言脱力一般倒回去,半响才木然道:“回宫,多派些人去找,朕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跳丸日月,稍纵即逝。

    凌子岺终于在昏迷整整一个月后苏醒了过来,此刻她已经身处边境的一座大城,顾北煦安营扎寨数年的边境禹城一镇北王府邸。

    那一日,顾北煦在崖底等到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凌子岺。

    那一日,顾赫言带着影卫翻遍了崖底每一处角落,潭水石岩斑斑血迹,只找到了一支摔碎的蝶舞银钗。

    从京都永安城到边境禹城,遥遥数万里平时要两个月的路程,被顾北煦硬是缩减成了十天。马车昼夜不息,每到一处驿站便更换新的马车,即便这样,途中也跑散架了三辆马车。

    收到飞鸽传信的安星喆带着军医一早就等在禹城城门口,没想到迎接到的不只是重伤昏迷的凌子岺,还有内力几近枯竭的顾北煦。

    即便是这样,顾北煦洗去一身疲惫换了干净的衣物,连调息都没有就直接奔到凌子岺床边,一刻不停地看着军医抢救气息奄奄的人,军医问他,孩子有可能保不住。

    那一刻,这个征战沙场半生,算的上铁骨铮铮的汉子第一次掉泪了。安星喆不明就里,又怕耽误军医治伤,生拉硬拽将顾北煦弄出房间,心里也在默默叹息,凌子岺可真是……

    安星喆简直无语,他每次见凌子岺,她都能把自己弄一身伤。这人莫不是猫变得,有九条命?

    安王府和镇北王府离得挺近,中间就隔了一条街,从安王府的前门溜出来走镇北王府的后门直接算抄近路,这一个多月来,安星喆都是这么走的。

    凌子岺昏迷不醒,顾北煦就衣不解带守着床边寸步不离照顾,白天黑夜这么熬着,终于将自己熬倒了,安星喆将顾北煦扛到隔壁房间床榻上,点了安眠香才离开。

    就这么会儿功夫,凌子岺苏醒了。

    刚醒的时候,凌子岺盯着床榻上方的帷帐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房里伺候的婢女见王妃醒了,立刻欢呼着出门报信去。

    顾北煦刚睡着,安星喆就没忍心叫醒他,径直招呼了军医去看凌子岺。

    躺了太久浑身没力气也是正常的,偏偏凌子岺非要下床去院里透透气。无奈,安星喆只好命婢女取了狐皮大氅将凌子岺裹得严实,才搀扶着她出了房门走走停停最后歇在一处凉亭里。

    数九隆冬,春节快至。府里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远处不时有三三俩俩服制相近的下人走过。

    岁岁年年,只身寂寥,凌子岺眼神涣散地盯着手里温热的汤婆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安星喆小嘴叭叭叭一直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抖落给凌子岺。

    当听到她已经和顾北煦成亲以后,凌子岺心里略微讶异。

    安星喆说,顾北煦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这月农历腊月十五也就是凌子岺昏迷第二十天的时候,非得要成亲举办婚礼。

    为这,安星喆还和顾北煦打了一架,虽然不知道过去几个月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认为凌子岺还昏迷着,这种违背对方意愿的婚礼无异于趁人之危,巧取豪夺。

    直到军医将安星喆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凌子岺这种状况,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时,安星喆才心软的。

第043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那场婚礼虽然准备时间略显仓促,但豪华阵容却仅次于皇帝封后。边境驻守所有城池的大小官员都来禹城贺礼,军营从上到下人人皆有封赏,禹城所有主干街道大摆流水宴,全城军民狂欢三日。

    安星喆自是无话可说,作为证婚人,看着好兄弟顾北煦一身大红喜服抱着同样大红喜服盖头遮面昏迷的凌子岺拜了天地,成了名正言顺的人间夫妻。

    要说心里不动容,凌子岺自己都不相信。

    安星喆递了杯热茶给她,凌子岺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安星喆笑了笑,也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与凌子岺手上的茶碗碰了一下,道:“恭喜王妃。”

    凌子岺语噎。

    安星喆正了正色,突然严肃起来,语气也难得一本正经:“阿岺,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所以我想先问问你,你和顾北煦……倘若你心里有一丝不愿,我必站在你这边帮你!”

    凌子岺想:她能走吗?沧海桑田,繁华尘世,天下之大。孤身往,她好像处处皆可去。俗尘渺渺,她好像又不知该到哪里去?从前种种彷如过眼烟云,自己真的放下了吗?顾赫言最后允诺她的,倘若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否就一时冲动……会不会就答应他了呢!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没有如果,一切冥冥自有定论。她一生杀人无数,老天又怎么会眷顾她得偿所愿呢!

    逃出牢笼,拖着这副病体残躯和剩下不到两年的命,凌子岺自嘲地笑了笑,仿佛瞬间就想通了,不走了,就顺其自然活一天算一天吧!至于那些恩怨情仇,等她入了土,魂过幽冥殿,再请冥王定夺吧,是下油锅还是滚刀山,左不过是以后的事了,她此刻就不庸人自扰之了。

    “我想吃苹果。”凌子岺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方才还萎靡懒懒的怔忡走神恍惚,只瞬息间整个人气场就变了,就好像枯死干旱的植物突然伸展枝叶又郁郁葱葱活了,把安星喆看的一愣。

    凌子岺嘴巴一扁,朗声重复道:“本王妃要吃苹果!”

    “啊?”安星喆回过神,他有些不太适应凌子岺的变脸速度,结巴道:“苹……果?不行不行,太凉了,现在还是腊月……我……”

    “不要!”凌子岺直接打断:“我就想吃苹果。”

    “好好好!给你给你,我这就让人去拿……”安星喆下意识回道。

    下人们鱼贯进入凉亭,好吃好喝的摆了满满一桌,凌子岺拿起筷子左挑右选不停地往嘴里塞,仿佛要把亏欠肚皮这一个月的食物都吃下去似得。

    安星喆一边给她削着苹果一边埋怨她,哪有数九严寒在院子里吃饭的。即便有炭火温着,也不能这么任性,万一着凉一会儿又该难受了。

    凌子岺瞥了安星喆一眼,刚想骂一句“乌鸦嘴”,下一刻仿佛为了应验这句话似得,凌子岺明显感觉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抽搐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桌上。

    “怎么了?”安星喆见凌子岺忽然眼神发直,忙放下手里削了一般的苹果,紧张的站起来攥住凌子岺的手腕:“吃噎了?”

    凌子岺慌张道:“我……肚子里有东西……在动。”这感觉像是肚子里有蛊虫一样的活物,太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了。

    安星喆拧眉,手掌贴上凌子岺的肚皮,隔着衣料摸到一处凸起,半响才张大眼睛满脸惊喜:“是……是孩子……他……他……他在动……”

    初次感受到胎动的安星喆比凌子岺还紧张,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似是意犹未尽,竟俯下身将耳朵贴上凌子岺的小腹,屏住呼吸细细感受。

    凌子岺瞬间石化。

    顾北煦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凌子岺醒了,结果一开心就醒了。揉着发疼的额角他打开房门照例去看凌子岺,没想到房间空空,床榻上也空了。

    吓得顾北煦心里一抖竟有些站不稳,幸好路过房间的婢女告诉他,王妃醒了,此刻正在后院凉亭和安王用膳。

    心焦火燎地追过去,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

    安星喆那个混蛋圈着凌子岺的腰身,将脑袋埋在她小腹处一脸陶醉忘我的咧嘴傻乐着。

    顾北煦黑着脸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一把提溜起安星喆的后脖领,不顾安星喆鬼哭狼嚎,将人从镇北王府的围墙干脆利索地扔出去。

    凌子岺指着围墙外哎呦哎呦惨叫的声音,“他……他……你……你干嘛?……哎!”

    顾北煦将凌子岺一把打横抱起,“外面寒气重,回房间。”

    凌子岺眨了眨眼,没骨气地顺从点点头。

    屋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屋内却银炭暖炉,温暖如春。

    等凌子岺身上的寒气散尽了,顾北煦才脱了她身上的大氅,将人不由分说又塞回床上埋在软和的被褥里。

    凌子岺可怜兮兮地露出两只圆溜溜大眼睛:“我是蚕蛹么?”好好的裹成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

    顾北煦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现在是王妃,在府里注意点儿影响,别跟陌生男子走那么近。”

    凌子岺吃惊:“老安是陌生人?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顾北煦道:“总之你离他远点儿。”

    凌子岺扁嘴嘀咕:“我都还没问你呢,怎么就睡醒一觉啥啥都盖棺定论了,好歹我第一次成亲,就不能多等几天,我醒了但凡也能看看热闹……”

    顾北煦欺身上前,凑近凌子岺:“你再小声本王也听得见,凌子岺,是你答应嫁给我做王妃的,我没怪你差点把自己小命玩没了,你居然敢跟我找后茬……”

    凌子岺立刻翻白眼:“不敢不敢,你现在是王爷,天老大你老二,你说啥就是啥!哦对了,白芨和菘蓝呢?”

    “好,好的很,”顾北煦暗暗咬牙,手指覆上凌子岺细弱的脖颈,“难怪老安说你这人惯没良心,本王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一醒就这么着急找你那些师弟……”

    凌子岺抬手打掉顾北煦作乱的手,淡淡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别没事找醋吃,咱俩关起门来什么关系你我心知肚明,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这儿装什么?”

第044章 本王还养不起你?

    顾北煦微征。

    凌子岺将包裹的棉被松开一些,黑漆漆的瞳孔迎着顾北煦的探究目光看回去:“我承认我是曾利用过你的身份。但……能拉蒯连山下马的那些东西是你老早就准备好了吧,只是差我这一个契机而已。他府里养的那些江湖高手可都不是草包,有些还是成名已久的武学泰斗。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在他们手下勉强捡回一条小命……实属不易啊!”

    顾北煦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凌子岺语气中的苦涩与冰冷,不由心里一慌,连忙摇头,“阿岺……”

    点到为止,凌子岺见好就收,“算了,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扯平!以后,你是王爷,我是王妃,你忙你的军务政务,我养我的胎,有关一切的吃穿用度,你可派人联系菘蓝,我的钱都在他那儿。”

    顾北煦不禁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前言后语颠三倒四的凌子岺,半响才嗡嗡轻声道:“我还养不起你吗?”

    凌子岺耸耸肩,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道:“我是你什么人?用的着你养我……唔……”

    唇齿交锋,须臾顾北煦松开,额头贴着凌子岺的额头,难耐地轻咳一声:“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正大光明娶回来的王妃。”

    凌子岺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笑问道:“正大光明?你可想过,我躲在你府里的事情一旦被顾赫言知晓,镇北王府将面临的是什么?”

    顾北煦眸子亮亮的,笑的傲娇:“你我成婚那天本王就已昭告天下,孩子跟本王都有了,你就别往外摘了。”

    “你在笑我不自量力上了你这条贼船吗?”凌子岺感叹。

    顾北煦也不恼,得意地笑笑:“随你怎么说,这里是禹城,一切本王说了算。”

    土皇帝!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凌子岺的肚皮一下,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似得,惹得凌子岺皱了眉头。

    顾北煦问:“哪里不舒服,让府里军医给你看看……”

    凌子岺一脸哀怨:“他踢我。。”

    顾北煦先愣了一下,后瞬间领会了什么意思,嘴角擒着笑意一脸惊喜地拉开凌子岺身上的被褥,将手掌覆了上去。

    顾北煦眼里的光是掩饰不住的,从开始小心翼翼的惊喜到后来泪珠挂上眼角睫毛,顺着眼睑边缘的泪痣坠落,凌子岺心里不由酸楚,至于吗?一个两个的,她活这么大还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顾北煦的眼角是有一粒小小的淡红泪痣,比芝麻还小,除非凑近了看,否则还真看不出。此刻一个男人海棠梨花的哭起来,凌子岺那颗心瞬间就软了。

    她不是没见过男人哭,从前在药王谷训练手下的师弟们,有时候练武严苛了,有的师弟熬不住也是会哭的,可跟师弟们一对比,谁都没有顾北煦哭的好看,本来就俊雅至极线条分明的下颌,随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简直是要了命了。

    “你……你怎么了?”凌子岺心里想,我可没欺负你,刚才你亲我,我都没打你。

    顾北煦抬起头,泪眼朦胧,将凌子岺抱紧,细细密密地亲着她,也不说话,明明被轻薄的人是她,却这番吓得凌子岺一动不敢动。

    “男孩女孩本王都喜欢。”

    “啊?”

    “男孩就叫顾同年,女孩就叫顾同月,同年同月,情深似海!”

    “为何姓顾?”

    “跟阿岺姓凌也可以,那就再生一个。”

    “……”

    顾北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开一合的嘴唇还在自顾自说着,殊不知凌子岺内心已经在百般忍耐,咬着后槽牙控制着想一掌拍死他的念头。

    “王爷,安王带着魏小公子过来了。”门外的婢女声音传来。

    “魏沐谦!”凌子岺立刻就笑了,从顾北煦的怀里起来就要下床,却被顾北煦一把拽住,“让他们去前厅等。”

    “是。”门外的婢女领命而去。

    凌子岺去掰顾北煦的手指,“别闹了,我徒弟来了。”

    顾北煦却道:“着急什么?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头。”

    凌子岺惊诧:“你会梳头?”

    也不怪凌子岺惊讶,她从前在药王谷是没有丫鬟婢女服侍的,在加上她一惯穿男装,头发都是简单的绑起来,那些女孩子梳的花式发型她是一窍不通。

    “以前不会,以后日日给你绾发梳头,本王这夫君可还贴心?”顾北煦将凌子岺抱到铺着软垫的圈椅上,面前的小案桌上立着面明晃晃的铜镜,顺手取了案桌上摆放的一柄桃木梳,轻轻地落在凌子岺如瀑的青丝上。

    “顾北煦,你这样让我很不安。我凌子岺又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女人,性情暴虐也不温婉,一双手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肚子里还怀着不知道谁的野种,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就我这样的,煎了,煮了,炖了,卖了,论斤称,也不值得你王爷这么下血本吧?”凌子岺缓缓道。

    顾北煦手一抖,温声道:“不许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的王妃,肚子里不是野种,是本王的亲骨肉,上了皇家族谱,将来是要继承镇北王皇爵的。”

    凌子岺侧过身子回头看顾北煦,语气柔和:“有件事情我想不通,你和安星喆为何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么感兴趣?”

    见顾北煦面色不变,凌子岺继续道:“我可以这么认为,你想制衡皇帝所以设计将我留在身边,毕竟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你可以假装对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时间久了,我自然放松警惕,与你礼尚往来,最后通力合作,风雨同舟。我能理解,你身为被皇帝忌惮的大渊王爷这么筹谋无可厚非,可安星喆不一样,他就算跟你关系再铁,也断不用讨好我?”

    凌子岺说话一向不会虚与委蛇,拐弯抹角,不过,她也确实有不用拐弯抹角的实力!

    顾北煦放下桃梳,俯下身柔软的唇在凌子岺额心落下一个浅浅的轻吻,“我喜欢你,无关其他。”

第045章 没吃过的糖炒栗子

    额头肌肤还滞留着几丝如玉的温凉,凌子岺嘴角勾起回以一个温柔的笑,“王爷的诚意,我感受到了。”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一介布衣尊崇王妃,假戏真做,认别人的孩子为亲生子,顾北煦的确够狠够绝。

    顾北煦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重新覆上凌子岺如墨如锻的黑发,用梳子细致地梳理通顺,再轻轻绕在指尖绾起发髻,挑了一支素净又仙气的发簪别在发间。

    梳罢,顾北煦才开口:“老安喜欢孩子。”

    凌子岺一双明朗清澈的眼睛渐生疑惑,“他有妻有妾,为何自己不生?”转而蓦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他……他该不是那里不行吧?”

    凌子岺身为医者,自然从没避讳过病因,算是百无禁忌。可安星喆看起来不像是有那方面隐疾的人,难道是他娶得女人,可不是娶了好几房妾室的么?

    顾北煦一看凌子岺表情就知道她小脑袋瓜想歪了,无奈地屈指点在凌子岺额头,半嗔怪教训道:“别胡乱猜了,是朝堂局势不允许。”

    “为何?”凌子岺歪歪头问道。

    顾北煦握住凌子岺的手,将狐皮披肩搭在凌子岺身上,沉声说道:“安家历经三代君主,是大渊国第一异性王爷,当今的皇帝,你的那个师弟野心甚大,他不会允许安王再有后嗣,所有功名利禄会止于老安这一代。”

    凌子岺震惊!

    “阿岺,不管你如何想我,这辈子本王只心悦你一个。”顾北煦贴在凌子岺的耳边喃喃,蜻蜓点水的吻轻轻落在耳垂,直亲的凌子岺回过神耳垂发红。

    凌子岺已经十分无语了,亲就亲吧,顶着镇北王妃这个大帽子身份,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顾北煦揽着裹成一团的凌子岺走到了王府的会客前厅,一声“师父”余音未落,凌子岺就看见魏沐谦满脸期待地朝她奔过来,大有一副久别重逢扑到她身上求抱抱求安慰的架势。

    顾北煦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挡在凌子岺身前也不管安星喆魏沐谦及一众下人婢女在场,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额心,又贴在她耳边道:“你这徒弟太莽撞。”

    凌子岺气闷,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不分场合的腻歪,也不怕膈应人。

    正在奔跑的魏沐谦脚下一顿,生生愣在当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委屈。

    安星喆摇着一把折扇挡住半张眉眼,假意清咳嗓子,大冬天的真是难为他了。

    凌子岺伸手顾北煦扒拉到一边去,上前几步将魏沐谦抱了个满怀,一手哄孩子似得拍着他的肩背,笑道:“苡仁长高了哈,都快赶上师父了。”

    魏沐谦贴着凌子岺,使劲嗅她身上的冷香,开口就哽咽了,“师父,我好想你。”

    凌子岺笑道:“行啦行啦,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过了年你就十五了,在有些早婚的地方都到成亲年纪,小大人了。”

    “师父,你又笑我。”魏沐谦摸了摸鼻头。

    “不是笑你,”凌子岺道:“是你长大了,为师心里高兴。”

    顾北煦上前忍无可忍地将魏沐谦从凌子岺身上拽走,沉了脸色教训道:“你师父身体虚弱尚未完全恢复,现在没空管你,自己找你安叔待着去。”

    魏沐谦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凌子岺。

    “好啦好啦,过来,”安星喆见顾北煦脸色不悦,忙出来打圆场,一手揽过魏沐谦,道:“傻小子还不明白吗?你师父嫁给了王爷,以后你就不能再随便抱你师父了。不然,某人的醋坛子都酸到禹城以外去了。”

    魏沐谦面上一红,退到安星喆身边没敢言语。

    顾北煦置若罔闻,淡定的将凌子岺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了热水递到她手上,然后又拿起盘子里的糖炒栗子剥起来,从容地将剥好的栗子果仁递到凌子岺嘴边,把安星喆膈应的直翻白眼。

    凌子岺正和魏沐谦说着话,冷不防嘴里嚼了软糯香甜的东西,扭头问顾北煦:“这是什么?”

    顾北煦剥栗子的手一顿,“糖炒栗子,你没吃过?”

    凌子岺摇摇头,她这辈子吃的最多的是苦涩的草药,人间市集这些零食小吃她大多不在意,没见过自然也没吃过。

    顾北煦心里一疼,掩下微红的眼眶,将手里的栗子喂给她,柔声道:“喜欢吃本王再差人去买。”

    凌子岺点点头,又扭回去跟魏沐谦继续说话去了。

    下人们将安王送来的东西整理好做成礼单,王府管家进厅来回话,凌子岺瞥了一眼长长的礼单,问安星喆:“老安,你是把整个安王府里东西都搬来了吗?”

    安星喆笑的眉眼弯弯,“都是给阿岺补身体的,吃完了还有。”

    凌子岺无语。

    顾北煦当着安星喆这个送礼人的面,对王府管家道:“以后安王的东西一律不收,王妃的饮食药膳由本王亲自过目。”

    安星喆立时就蹭的站起来不干了,“凭什么?我送的都是好东西,好多药材都是罕见珍品,阿岺最懂药材了,一会儿我们去挑挑。”

    顾北煦反驳道:“镇北王府什么没有,王妃的身体自有本王看顾,就不劳安王操心了。”

    安星喆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叫嚷:“我送的东西更好,更适合阿岺,阿岺也更喜欢……”

    “……”

    凌子岺悄悄拉起魏沐谦的手,“走,让他们吵,咱俩去后院子,让为师看看你的武功进步没有?”

    魏沐谦连连点头。

    等两个斗鸡一般的王爷吵累了,再定睛一看,偌大的厅里哪里还有凌子岺的影子。

    有婢女匆匆进厅来,朝两位大喘粗气尚未平复呼吸的王爷行了一礼,“回禀王爷,王妃在后院与魏小公子打起来了。”

    两位王爷回过神来,立刻齐齐朝厅外奔去。

    最后,安星喆揪着魏沐谦絮絮叨叨地走了,凌子岺则被顾北煦一路抱着回了寝房,还召了军医过来把脉。

    凌子岺纳闷:不就是跟自己徒弟过几招,什么时候她成玻璃做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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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936/ 第一时间欣赏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 作者:凌飞原创所写的《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为转载作品,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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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介绍:
【架空+古风+超A+马甲+甜宠日常】
腹黑纨绔死缠烂打忠犬王爷VS冷心薄情偏执疯批美飒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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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秦楼楚馆,某醉酒王爷:“本王昨晚……好像走错了房间,还……撩拨了一个姑娘?”
第二天一早,整个莳花馆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多情王爷扼腕可惜,叹一声红颜薄命!
再次相遇,王爷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嗡嗡作响像要炸开一样!
眼前这个打架心狠手辣的魔煞星PS是那晚那个又香又软的小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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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江湖规矩,本王救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啥?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被生生掰断了手腕!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魔煞星冷冷一笑。
王爷持续吐血中……
狗头军师保命出谋献策:岂不闻,烈女怕缠郎!
TO:王爷不遭罪,王妃也不消气啊!
顾北煦:“本王什么颜色的麻袋都有,王妃要不……你挑一个?”
凌子岺:“……”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