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想来云湖公主心里很难过,着急地派人前去将马车带过来,沉默地背对我,风吹得她裙角缭乱,瀑发如丝,经得起岁月的雕琢,却越走越心累。
慕容琪走上前,心知肚明的他不会说安慰的话,只是感谢云湖公主的解围,说完便独自一人离去了。
“公主,就算回去了也难过,不如在后台等等齐王,想来兄妹俩也有心事可谈。”
云湖公主挥手拂去打散的发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说出无奈的心声:“说了又有什么可改变的,你也不是不了解他,眼前只是家国利益,连自己的身后事也不谈及。”
我细想了一下,说道:“齐王不是不好说话的主,虽说有时得看他心情,但他顾得住全面,加上对你的了解,想来……”
云湖公主冷笑道:“想来会体谅我?郡主不必安慰,我心中有数,还没到让他抛弃的地步。”
马车总算来了,马蹄踏着重重的声响,车轮滚滚摩擦地实,我上了马车,见云湖公主还愣在原地,想要叫醒她:“公主,是你叫的马车,你怎么不上来啊?”
云湖公主脸色有些异样,朝灯火辉煌的流光台看了一眼,忽然说道:“皇兄这几天有些反常,方才的话……不好!”
马夫疯狂抽动马绳,让马儿跑得更快,这车子滚得起起伏伏,摇晃不定,我撩开车帘子,望身后的琉光台灯火忽明忽暗,似乎冒出几个人影从里边出来。
“公主,你方才发现了什么?”
云湖公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愿能早点回去。”
能让云湖公主惧怕,便是齐王了,我问过颜妃和云暮极,都说齐王行踪不定,可见此人诡计高深,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何动作,不知为何,我竟联想到那日给我送糖果的齐王,怎么会让安人觉得反常?既如此……
身后传出兵械摩擦的声响,被风吹开的帘子往外是几个奔驰的骏马,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一个侍卫带刀冲了进来,抓起我的手往外拉去,云湖公主震惊万分,欲要带我回来,一个侍卫抢先拦在她面前,锋利的刀刺向她的脖颈。
我被扔在马背上,一个侍卫带着我不断驱使着马绳,马儿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跑去,抬头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未知如深渊,一轮明朗的圆月被好几团乌云遮蔽,留下暗然无光的辰星。
……
西秦地大物博,有着广袤无际的沙漠,也有数道长廊的绿洲草原,平原接近三江源地,是滋润生命的起源。
到了都城已有一些时日,纪炎月漫无目的地在胡城街道巡游,这里最为与异域风情近身接触,随处可见胡人与美姬耍着杂技,还有些卖称是珍稀物种,看着都像大山出来的精灵。
一个胡人牵着一只巨兽,自称是麒麟,来往的过客有说像与不像,反正纪炎月觉得不像,哪有麒麟长这么长的脖子?对比麒麟画像,毛都不像,不过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听着胡人要价,五十万两,呜呼天价!以手抚膺坐长叹!
纪炎月仰头望着这只麒麟,麒麟也在望着他,嘴角咀嚼了一下,一块草料落到了他的头顶,摸到了粘稠与恶心。
殊不知,纪炎月的身后远远跟着一人,穿梭在人群之中,贵族公子的衣饰格外耀眼,经过一间佛寺却停了下来,派手下前去打探。
僧人前来迎接这位贵客,香油钱也放到他手上,说是来求签的,僧人给了他十几支签,他对着佛尊神明,信自己的诚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纪兄?”
纪炎月听着熟悉的声音,马上就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勾起玩味的笑容:“怎么有如此闲心到这玩呢?”
纪炎月生气极了,一巴掌打痛那人的手,抽身出来,说道:“大庭广众,某人还真不知廉耻!”
那人看着像纨绔子弟,衣裳半露出胸膛,许久未曾清理的胡渣又野蛮疯长,看他还穿着汉服,若是穿上异域风格的装束,还怕旁人认不出这是个行脚商人?
事实是他的确是个行脚商人,一双赤脚走遍天下,沿途卖些别致的玩意,见纪炎月不以为意,大叫不好:“别对我一声不吭,哎?你之前不是对我囊里的那个宝贝感兴趣吗?现在便宜卖给你,要不要啊?”
纪炎月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出多少钱?事先说明,前一任金主的工资已被我花完了,剩下的我得当饭钱。”
那人眉头一挑,眼里放着金光,伸出手就是五个手指,纪炎月不解其意,却从最小价说起:“五十两?”
那人摇头,五只手指摇晃了一下,纪炎月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摸口袋了,边摸边说道:“五百两?”
那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手指指着纪炎月,哀叹道:“咱俩的友谊真的要缘尽了吗?大哥,我还要饭吃的?”
“五千两?”
“五万!”
……
纪炎月直接走了,撒野的脚丫子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后面的行脚商人穷追不舍,口中有哀求之意:“你也太小气了吧?一点点都不舍得?枉为我以前带你好吃好住,你却从此拍屁股走人了!”
纪炎月伸手叫停了他,语气服软:“我也得吃饭,刚被金主赶出来没多久,我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一口价,二万两?”
行脚商人气得肺都要炸了:“你就是蛮横?哪有你这么要价?”
纪炎月转身就走,留下一声空叹,行脚商人想抓他的手又被他甩开,他还说道:“大老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哎?你别乱跑,这里人多口杂,有些地方不能去!”
行脚商人说着又追了上去,险些碰到放在笼子里的野兽,大叫救命,胡人瞪了他一眼,拿着扫帚轰他出去妨碍生意。
……
云暮极求到一支签,僧人说这是上上签,心中所想之人必为贵人。
云暮极心情大好,又添了些香油钱,想问问僧人可否说些未来运势的细枝末节,僧人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施主若能听天从命,可造福后事,若不能,要及时醒悟。”
云暮极若有所思,问多一句:“方丈,如果有一物,能撼动天地,我若取之,后果如何?”
“天命所归,悉听之。”
“如若天命被篡改……”
“不可,人不能胜天,天乃宇宙,首创万物,规则所行,自有定数。”
侍从匆匆上前在云暮极耳边低声说话,云暮极嘴角微扬,向方丈致谢,遂转身离开寺庙,重回繁华的市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是惧怕他,还是被喜怨的气场折服,纷纷让出一条道。
侍从说道:“属下见他们赶去黑市,那里是妖蛇的地盘,大人可要前去?”
云暮极冷声道:“当然要去,没有我,他们出不来。”
云暮极看向街边一卖糖葫芦的大汉,算是洋溢着中原气息,妖蛇是中原人,也喜欢小孩的玩意,让侍从过去全包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碰上一堵墙,听着人把我拉去另一边,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约摸着是一处暗室,竟然会越往下走,前方看见几处火把,烧着微光。
“郡主,得罪了……”
听声音,是安人无疑,得了齐王的授意,大动干戈地将我绑到此处,我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哪里?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安人语气微冷:“待会你就知道了,别怪我不事先提醒,王爷还在气头上,你别说什么难听的话。”
“多谢你的好意……冒昧问一句,今夜能否活着回去?”
“自然,过程煎熬,你须心中有数。”
前面似乎有一堵门,有人两边打开,豁然开朗,照亮一堂,这里居然是一间暗堂,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每一个身上还滴着鲜血,眼前蹲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齐王端坐在中央,换了一身鲜红妖孽的衣裳,配合血色瞳孔,宛如一吸血恶魔。
我被安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跪在那满身是血的人旁边,听着齐王悠悠发话:“夜重渊的狗真是忠心耿耿,只有那害人的本事,有什么值得你们追随?赔上性命,又有何意义?”
我好奇看旁边人,观其眼耳,似乎是个女子,头戴着面纱,也不知长什么样,她吐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两手撑着地面,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打狗也要看主人,司九诚,我家王爷是能走到最后的人,而你,被他当成垫脚石还浑然未知!”
这话说的要齐王气恼,几个侍卫拿布满荆棘的藤鞭重重的打在女子的背上,衣衫破碎,玉体鳞伤。
齐王阴森一笑,并未把女子的话当真:“既然你愚忠到底,执意与狼为伍,本王倒也不怕,有的是办法逼出夜重渊……”
一声猝不及防,我被安人又一次踹倒在地,接下来他竟然用荆棘往我背上抽打,这一打可是要皮开肉绽,好像以前受过一些苦,还能扛得下去,但打到十下、二十下,身后之人依然未停止,齐王也没有叫停,我硬是咬着牙,将鲜血与泪水吞进肚子里去,忍着对齐王说道:“齐王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齐王笑得有些癫狂,阴森的暗堂响彻他的笑声:“赌你父王,会不会来救你这个宝贝女儿?如今已是道尽途殚,山穷水尽,其手下的得力干将尽已伏诛,只剩你俩了。”
我大惊失色:“怎么会?父王明明……”
“呵,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进得了宫,出得了去,跟着司九让那愚不可及的废物妄想图谋政变,可惜……步步落入本王的谋局,如今他人要么在这宫里,踌躇着要不要救他唯一的女儿,要么早已逃至宫外,本王已下令封城,他逃不出去的!”
我着实小看了齐王,难怪这月来没见他有何动静,原来是斩草除根去了,我心里很慌张焦急,刺激得浑身的痛觉再一次逼出了眼泪。
女子欲要为我鸣不平:“齐王,你够冷血,连懵懂无知的小孩也不放过?”
齐王血眼死死地盯着她:“为政者,图的便是一己之私,本王一开始给过你机会,算是仁慈,既然你不说出来,那本王可弄残他的女儿,逼得他自行出现,或者你说出来,本王可暂时放过她,大不了鞭死她,没了这镇国神兽,夜重渊妻离子散,于以后的人生也无望了……”
我强忍着,紧紧地抓着衣袖,女子见状似乎有了松口之意,我用力抓住她的手,低声对她说道:“齐王不会害了我,我将来还是镇国神兽,方丈说过,没有那神器,谁都改不了天命,包括齐王……”
齐王冷哼一声:“本王或许杀不了你,但杀你父王,如今是轻而易举的事,安人,打开大门!让夜重渊进来!”
第二百章
昭和公主在蓬莱小居写着功课,这是颜妃要求,女子要学琴棋书画,修身涵养,磨练心性,不若刁蛮任性,哪个郎君会真心喜欢。
昭和公主写完后,跑去拿给颜妃看,看其金文字,学的是欧阳先生和柳先生的字样,让人赏心悦目,身心舒畅,颜妃笑道:“不错,咱们的佩儿,是越发进步了,教书太傅是哪位?本宫要重重加赏。”
翠云贴心地将刚泡好的菊花茶递上来,颜妃放下昭和公主的功课,鼻子轻轻闻了一下,眉头略皱:“淡了些,拿去再泡一下。”
翠云面露难色:“娘娘,冬季的菊受不了寒气,难免逊色了些,奴婢去御膳房问过了,说这已经是大好的菊了。”
颜妃没好气哼了一声:“罢了,皇后爱菊都不介意,本宫介意什么?对了,小顺子回来否?夜宴那边现在如何了?”
翠云说道:“他都老了,腿脚难免不利索,不过娘娘怎么如此早的回来?其实娘娘大可趁此机会多与陛下增进感情,您这一走,岂不遂了皇后的心愿?”
昭和公主突然插嘴道:“佩儿不喜欢皇后娘娘,以前总是不让佩儿陪母妃……”
颜妃训斥昭和公主,别说些不知轻重的话,话锋一转,却表示赞同:“佩儿受不了酒气,本宫身体又不太舒服,这次算便宜了皇后。”
“娘娘,您天天吃黄太医的药,可身子又不见好,不如换一个太医,宫中御医最为高明莫过于赵太医和齐太医,就算不能找赵太医,也可试着找齐太医啊。”
颜妃瞪了她一眼,嘲笑道:“天真,赵太医是齐王的心腹,这齐太医天天帮着后宫里的主看病,找哪个都不安全,岂不是要将本宫的病公之于众?再者说,中途停药,是药有三分毒,本宫吃了这么久,不能轻易说停就停……”
这番话激起昭和公主的好奇,她问道:“娘娘,你得了什么病呀?”
颜妃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温和道:“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功课写完了吗?快回去做。”
……
“郡主别这么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来本王回头还要找那些乱传消息的人算账,不在的这些日子,弄了挺多小动作啊。”
若说颜妃骗我,她图的是什么?若云暮极骗我,他图的又是什么?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最怕这世上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现在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人许是不忍,打到后面力道越来越小,拿着荆棘的手也是发抖,齐王如此精明肯定看出了异样,但他却不说,不知道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女子想过来救我,却被身后牛高马壮的大汉死死地按在地上,甚至依稀间我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得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见大汉重新站起,而女子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腰脊上染出一滩鲜血。
“司九诚,你太小看王爷了,你用此招,他会看不出来?用此肮脏卑劣的手段,实在与向来深谋远虑的齐王殿下差的太远。”
“本王行事,不容他人置喙,成王败寇,只在一念之间,夜重渊,你到底还是来了,以往恩怨就此解决!”
安人停止了鞭打,很配合地扶着我向后边看去,黑暗的长廊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守在里边的侍卫,却无一人敢上前。
我激动地说不上话,疼痛难忍,着急地朝那边喊了一句父王,随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这个大傻瓜,不怕死的男人!
第二百零一章
纪炎月发现自己走错地方,来了一个黑街小巷,正要回头走时,两个粗野大汉拦住了去路,嘴边啃着甘蔗条,各伸出一只大过脑袋的手掌。
纪炎月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也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各拍一只大手掌,一脸笑意:“两位兄台气宇轩昂,英俊非凡,可否给我让出一条道?行个方便?”
两个大汉哈哈一笑,这时,行脚商人凭着身材短瘦,从大汉的缝隙之间挤了进来,抓着纪炎月的衣袖要将他拉出来,一个大汉摁住他的脑袋,只稍微一用力,可挤暴脑浆,纪炎月慌了,又再多说一些好话,夸得大汉们洋洋得意,才放过行脚商人。
“两位是远东那边来的?看来是不懂这里的规矩,要不要让弟兄俩好好教教你们啊?”
其中一个大汉还砸起拳头,眉飞色舞,纪炎月拱手谢意,奉承说道:“谢两位兄台的好意,我们只想求一张告示,不知在哪可寻到?”
大汉们对视一笑,指着远处一个插着绿旗的小摊子,说道:“那里有一个,你们找告示做什么?皇宫说的话在此地又有多少轻重?哈哈哈……”
纪炎月思索了一会,接着聊下去:“哦?秦皇不是设了市管吗?两位兄台不担心官方会查到此处?”
大汉们都快笑晕了过去,嘲笑远东人秉持的中原规矩,没有他们西域人那样奔放,其中一个大汉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威胁道:“你们所需的消息费可不能白给!识相地自行交出钱财,现在小兄弟是个文化人,咱们不欺负文客,三百两!给还是不给?不给,我俩抬着你们出去!”
“给!当然要给!我们初来乍到,需得好好做人做事,但我这只有一百两,留着五十两给我和朋友混口饭吃,两位兄台觉得可否?”
看着纪炎月乖乖交出一个钱袋,打开一看真是一百两,见着小子年纪轻轻,态度诚恳,大汉们呼了一口恶气,就此放过了他,想来解决手头的事要紧,只好拿去了一百两,这笔钱也够用一个月。
出门逢凶化吉,纪炎月许是看了黄历,大汉们也算有义气,低声嘱咐一些事宜:“这是妖蛇和土拨鼠的地盘,你们若想寻个安全在这附近瞎转便好,别去一些混乱的角落。”
纪炎月向两个大汉道谢后,拉上脑子还有些迷糊的行脚商人,边留意周边的摊口,边问道:“你有没有来过这里?”
行脚商人还嫌他抠搜,藏着一大笔钱还显摆着低调,哼出一口气:“好像以前来过一次,不记得了,我的宝贝你买还是不买啊?”
纪炎月捕捉到一片卖葫芦的摊口,惊讶地走上前去,抚摸一个紫色的葫芦,行脚商人有些兴奋:“哎?跟我的宝贝一样款子,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个西域夫人,脸上挂着重重的金银饰,蒙着面纱,一双潋滟楚楚动人,想来是个美人,玉手指着那紫色葫芦,语气娇滴滴:“二位眼光不错,这曾是我草原先辈勇士降过妖、除过魔的好法宝,平常啊,总有些不识好货的人说,这是花田里种出来的葫芦染了紫色,今日难得见如此独到的眼光,想必是缘分吧……”
行脚商人凭着经验,将葫芦提起来细瞧,忍不住一番赞叹:“纪兄,这是真的,你瞧,瓶口上还有一股灵气。”
纪炎月却说到:“你说真就真,但老板,这好像是我们中原之物吧?江湖术士的腰间不都别着一个收鬼葫芦吗?”
老板忍俊不禁,张口便是豪气:“你们中原人有的东西,咱们西域不能有了?”
“那倒也是……老板出个价钱吗?”
行脚商人按住纪炎月,生气说道:“年轻不懂事,怎么这么快急着要买?我的宝贝它不香吗?”
纪炎月挑眉,指着他腰间的宝贝:“一股酒气,你是不是里面装酒了?”
第二百零二章
抬眼倾笑,俊眉朱唇,白衣携着风流倜傥,说尽风云琐事,父王是真的来了,我眨着眼睛,下一刻又变得泪水模糊,直到一双手轻搂我,温柔说道:“丫头,别怕。”
“呜呜呜……父王你去哪了?”
我埋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曾经是我心中高大伟岸的父王,他叹了一口气,说来也话长,低声道:“当年之事被迫逃杀,若是被人知晓那神器所在,必定祸害苍生,父王无可奈何,去得匆匆,临行前委托太子照顾你母女,可惜……父王来得太晚,王妃被人害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父王抚摸我的脑袋,轻拍后背,缓缓说道:“那时你太小,又不懂,父王怕你被太子利用,只好什么都不说……”
父王起身站起,目光平视齐王,两者的气势不相上下,即便他已走投无路,骨气犹在:“司九诚,你如此大费周章,赔了不少兵马,不值得吧?今夜,你根本杀不了我,何不安度元旦,家和团圆?”
齐王有些兴奋,径直走到父王的面前,收敛了方才的癫狂,冷笑道:“家和团圆?本王不成全了你父女二人?或者黄泉路上也算家和团圆……”
父王不以为然,双眼炯炯有神,语气由平静逐渐变得威胁:“那我岂不是要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赴黄泉,你赔了这么多兵吧,如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齐王颇为自信:“没那么严重,你单刀赴会,就如此料定本王会没有后招?”
父王俯下身安抚我:“丫头,父王待会替你出气,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我点了点头,但还是心有不安地看着眼前两个旗鼓相当的大人物,都是年纪轻轻,驰骋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封王赐爵,响彻风云。
父王眼底泛起一阵寒意,从袖内抽起一把长剑,剑锋指抵齐王的胸口,冷声道:“司九诚,天下皆道你我不相上下,功过相等,如今有此机会,不如比试一番?”
齐王面色微怔,墙上的火光忽闪忽灭,照着他宛如修罗的血瞳,在暗中猎食几乎生机,一双修长煞白的手抬起,一把剑竟然凭空出现,泛着波纹状的血光,周围的空气仿佛下降到冰点,安人扶着我到一边去,在我耳边说道:“你还好吧?这里有些疗伤药,赶紧涂些,若毁了身子,可别怪王爷和我。”
我心思混乱不堪,摸着后背的伤,已经疼得麻木了,看着父王要与齐王比试,我肯定希望父王能赢,但齐王的实力看起来又很诡异,父王武功高强,想来能招架得住吧。
我小时候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唯记得父王自清晨早起就爱练剑,武功招式五花八门,与老将军们学习切磋过,从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精益求精,不然怎会让皇帝委任大将军,收复西边疆域的失地。
父王提剑率先冲了上去,掀起一股强风,吹灭了墙上的一片火把,堂内暗了下来,紧接着红光照得睁不开眼,只听见两把剑互相摩擦的声响,父王被震退了几步,齐王摊开双手,奋力一挥,长剑将红光吸了回来,又爆发出一股强风,霎时仅剩的火把也都熄灭。
我被安人捂着嘴,叫不出父王,担心到了极致,耳边吵杂的双剑比拼,一时又听到某个人震退几步,一时又听到某个人痛呵,孰难分清高下,白光与红光打成一片,随着风力愈加强盛,两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王爷第一次遇到这么费劲的对手,看来你父王与他齐名的名声不是空有虚来的。”
安人有所感慨,但风声太大,我有些听不清他说的话,眼睛有些疼,可能是进了沙子,该死的手脚都被绑着,又揉不到眼睛。
黑暗中,父王白衣的身影随剑运功,多次向红光那方打出剑气,血色的长剑却操控着气流运转,怕是逼父王不得前进。
等到风声渐弱,我惶恐不安,只见墙上不知何时重新燃起火把,血色的长剑不知何时消失,留下齐王红色的衣裳与鲜血染成一片,撑着身子,紧紧握住父王劈到他肩膀上的剑。
显然,父王赢了!
第二百零三章
父王下手颇狠,想要砍断齐王的肩胛骨,齐王定不会让他如愿,一道掌风朝他刮来,咫尺间的距离,微末的间隙,父王躲闪及时,否则心脏停止了跳动,就真的要去黄泉了。
齐王到底学从天师,道行匪浅,又自小在武功门派中学习长大,拳法是用来夺命的,夺的是父王的命,父王有好身手,双手撑下了他这一拳,并推了他一把,剑尖割伤了他肩上的肌肉,鲜血喷流而出,齐王却未感到痛意,还无所谓的活络筋骨,对父王说道:“夜重渊,这些年境界飞升的倒挺快,你实力在本王之上又如何?又为何肯定能逃得出去?”
父王甩了一手好剑花,但仍旧堤防齐王使阴招,没有即刻收入袖中的剑鞘,淡淡说道:“仗着人多势众,我向来就不怕,丫头在你手上,有人质条约在先,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原先想着偷偷带丫头出去吃顿饭,不曾想你竟痛下杀手,亏你恩师还时常教诲你,仗义济事,平生众爱……”
齐王听着有些惊讶:“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这些有何意义?郡主得在本王手上呆两年,你若不想让她受苦,不如向本王跪地求饶,本王可代你好好疼她……”
差点气得父王飙脏话,面色涨红:“你放屁!好处是有,但不是用我的尊严来换!”
父王从袖内拿出一朵蓝色的小花,有点像莲花,捧在手心上,齐王若有所思,问道:“这是何物?”
“菩提莲子,这是拟物,是让你恩师得以重生的十八大稀世之物之一。”
齐王欲要上前接过,父王却将它极快地收入袖中,齐王面色微沉:“你可真厉害,找了一千年的东西竟能被你找得到?”
父王按耐住心里的小欣喜,干咳了几声,后退几步,拉开了与齐王的距离,才说道:“丫头无辜受罪,这笔账怎么算?”
“怎么算?以前的恩仇旧怨怎么算?”
父王也不客气,手抓着袖内的菩提莲子,稍微一扭曲,美花消散,打水竹篮一场空,齐王断不能放过,气急了说道:“本王的侍卫下手知轻重,方才已经给了良效伤药,不会毁了郡主玉体之身!”
菩提莲子还是被齐王抢了去,再三确认是真货后,转身看去父王消失不见了,安人心神慌乱,叫着里外的侍卫把手严关,齐王却道:“这是障眼法……夜重渊还在此地……”
下一刻齐王却被人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父王向我走来,从袖内翻出一盒糕点,安抚道:“唉,元旦团圆夜却吃不上饭,父王来得匆忙,只给你带了点礼物,里面有你爱吃的糖葫芦和松糕。”
安人在我身旁吓的浑身发抖,愣是叫我去收下,打开一看,口水直流。
“乖,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养伤,无事不要频出门,自己照顾好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云湖宫里较为安全,父王相对放心……父王待会有事要与齐王私谈,今后若有空一定来看你,嗯?”
我拉住他的袖子,像极了小时候的乖巧,语气懦懦:“父王,别走!我已经会照顾好自己了,母妃还在时,我在外买了一座桃花屋,是世外桃源,那价格可贵了,大半辈子挣的钱差不多都交在那了……”
我以为父王会赞赏我,谁知他竟敲我的头,厉声说道:“就知道乱花钱!父王就算天天买零食也会省着钱用,就知道吃,不会理财?”
“母妃也不知道你藏了多少……啊啊啊啊啊……别拧我的耳朵!”
第二百零四章
齐王有良心,特地备上一辆马车带我回云湖公主宫里,但一进门闻到一股血腥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问安人:“到底怎么回事?公主她没事吧?”
安人语气听到了歉意,有些伤叹:“我有个弟兄刚混没多久,手脚不知轻重,误伤了公主,公主脖颈的伤势较大,我已经派去太医前去止血了……但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怒色:“按理说齐王手下的人不会如此莽撞啊?”
安人白了我一眼:“还不是为了对付你父王损兵折将,王爷可谓是下了血本,我听弟兄们深有体会,最近的日子过得可谓战战兢兢,没有一刻是放松的,你在宫内搞事情就算了,你父王能自由出入宫廷可是大事!就连我……我……算了算了!”
我自上而下打量安人,一丝微妙的变化都不放过,问道:“你怎么了?什么就算了?父王什么时候能自由出入宫廷?哦……我悟了!难道是那一次……”
笑得我肚子疼死了,又刺激到背上的伤痕,又痛又好笑,这个大老男人一枚,从未想到有一天会给死对头磕头跪拜!不知道齐王知晓后会做何反应,但那场面得叫一个当场死去!
“笑什么笑?快去看看公主吧!别忘了自己给自己上药!”
难怪方才安人看父王的眼神害怕极了,原来更多的是心虚,哈哈哈,请原谅我不厚道的笑容。
元旦的夜晚可真让我尝尽人生百态,一时心绪还未平复下来,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
……
纪炎月摸着葫芦,仔细琢磨,行脚商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手里的这宝贝便宜好用又不买,还嫌弃装了一股酒气,简直了有财不外露,吝啬得连知心朋友都不愿分享。
纪炎月在袖内绑了一条绳子,用来藏葫芦,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挂在腰间,自己长得像公子哥,看着好欺负,也省些不必要的麻烦,但葫芦很光滑,圆溜溜地滑了出来,滚到了前面一个西域人的脚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西域人捡起他的葫芦,左瞧右瞧,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观其脸色不是想还的意思,行脚商人耸了耸肩,说他只会经商,不懂胡语,纪炎月待人还算礼貌,但西域人不懂中原的礼节,竟要与他争吵,惹得四周旁观。
行脚商人推了纪炎月一把,似乎想让他拿钱解决,他一时间犹豫不决,手下意识地在袖口摩梭,才刚以为出门看了黄历,现在又打了脸,看来得换一本黄历了。
正要闹得不可开交时,几个穿着官服配着刀剑的人赶来,拉开三人的距离,先试用说不清的话语与西域人交流,后又西秦浓重的口音质问纪炎月:“这葫芦是他的东西,你是不是抢了他的东西?”
弄得两人一脸懵逼,行脚商人气愤至极,要为好友辩驳:“大人,这人说反了,这葫芦是我们的东西!不信你可问老板娘……”
行脚商人指向挂着绿彩旗的当铺,却不见老板娘的身影,气得直咬牙:“大人,老板娘许是出去方便了,待会等她来,您一问便知!”
西域人轻蔑一笑,长长的指甲按着紫色的葫芦雕刻,一脸洋洋得意,突兀地欢呼起来,拍起手掌。
纪炎月向官府大人拱手以礼:“大人,我朋友说的话没错,清者自清,这葫芦是我刚买下的,上面还系着一条红绳,您可看看。”
官府大人想借西域人手里的葫芦一看,但西域人明显不给,怒气冲冲地想要打人。
“我可以作证,那葫芦是这位公子的!”
闻声看去,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官府大人似乎认得他,低头哈腰很是恭敬:“怎劳金侍长大人亲自过来一趟?”
那个叫金侍长的人语气威严,对着那西域人说着听不懂的胡话,后者的脸色越来越尴尬,嚣张的气势大减,最后竟将葫芦摔在地上,随即跑离了当场。
第二百零五章
赵之曜干咳几声,我才意识到方才趴在床边小睡了一会,迷迷糊糊见他将汤药放在桌上,小声嘱咐道:“郡主,公主的脉相不容乐观,怕是要牵起旧疾,你可知往常用来治疗心病的药物在哪里?”
“可能在柜子里,我去找找。”
我翻开云湖公主的梳妆柜,她向来喜欢淡妆,因此也没多少胭脂俗粉,在最下边的柜子找到一些药物,拿给赵之曜看。
“先将这碗汤药让公主服下,这些药物是治疗心病无疑,过几个时辰再服用,为防药效冲乱,打散原力。”
我点了点头,赵之曜收拾衣箱就先回去了,他说要陪家人过大年,我笑道:“难为你了,过晚年还要当值,现在回去,令尊令堂可能都休息了。”
赵之曜则道:“郡主,咱们南楚人守夜可比你们东越人更长更久,宫里的元旦夜宴还未结束,家里的还等着微臣回来吃席呢。”
“是吗?我今晚是得守夜,不过守的是公主的夜,唉,大家开心便好,对了,祝你新年快乐。”
赵之曜对我拱手以礼:“同乐,等公主身体好些了,郡主早点休息吧,您背上的伤药用完了可直接到太医院取,或者来找微臣。”
跟赵之曜寒暄几句后,待他离去,我端起汤药,轻吹着热气腾腾,一勺一勺地送入云湖公主的嘴里,她昏迷而无意觉,汤药很快又流了出来。
我托着云湖公主倚靠在我胸前,让汤药好下口气,同时将缠着的绷带梳理好,止好出血处,翠鸟翠鱼这两个宫女不知道跑哪去了,偌大的宫殿只有我在服侍云湖公主。
云湖公主呛吐出了一些汤药,捂着受伤的脖颈,因为用力过猛,绷带又渗出血迹,我的手也沾上了粘稠的血液,见她缓慢睁开双眼,我松了一口气:“公主醒了?快喝下汤药吧,别乱动了。”
云湖公主看周围之景有些陌生,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解释道:“听安人说,新来的笨手笨脚误伤了你,已经被带去处置了。”
云湖公主一手撑着床头,我扶着她坐起,换个舒适的体位,话也虚脱无力:“不知道,失去了太后的信任与庇护,我于皇兄而言可能已经没有价值,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就以为他已将我放弃了……”
我听着沉默了一会,云湖公主则问起我被抓的去处:“皇兄在盘算什么?”
“我被他打了,父王被引了出来,如今他俩有事相谈,我被送了回来。”
我指着背上的伤痕累累,一股伤药味也挺重的,云湖公主轻抚着,说道:“若非触碰他的底线,他亦不会如此偏激,你父王倒有些本事,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相谈,这怕不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知己知彼?”
我听着又想套话,尤其是认定云湖公主肯定对我父王很了解:“公主,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可否与我说说你对父王的看法?”
“为何要我说出?”
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贴到她耳旁,说道:“你画的那王八跟父王画的一模一样?若说巧合我难以相信,方才的事得好好解释了。”
云湖公主轻哼一声:“难道郡主以为,我与你父王会有瓜葛?你也太看得起你父王了。”
我不依不饶,冲着云湖公主欲要追问到底,突然一声烟花炸响,染出了天际别样的色彩,压抑的夜空喜添洋溢的气氛,与此同时,街上的百姓送别晚年,喜庆新年,愿新的一年,能有更好的意头。
云湖公主看见桌上摆着一盒膏,里面还剩几个松糕,我“哦”了一声,说道:“父王买给我的,公主要不要吃啊?”
云湖公主笑了,若灿花,接过我手里的汤药,直接一饮即尽,药热烫喉,她仿佛没有痛意,说道:“你就留几个给我?”
第二百零六章
背上的伤痕似乎受剥皮之刑,弄得我想躺在椅上不想起来了,云湖公主脖颈还在止血,也不能随意起身,我俩如今是同病相怜,窗外仍绽放着绚丽多彩的烟花,本来父王可以带我出去吃顿饭,父女俩许久未见面当然要叙旧,我还有好多话未能跟他说。
父王说过,他对我住在云湖公主宫里很放心,若说这两无瓜葛肯定不可能,反正外面吵得不得睡觉,我打算继续谈心,今日是元旦,云暮极肯定给我写了信,我不想走动,也懒得去看那些骗人的消息。
“这样讲吧,皇兄打小天资聪颖,样样技高于人,因此练就一身自负的本事,年轻时他对不感兴趣的事物从未放在心上,也不怕得罪人,天师时常提醒他,技高不自傲,居功不得意,但他却不学会认识自己,反而还数落天师。”
云湖公主这话说的似乎对齐王嗤之以鼻,也有些兄妹情感在里头,对这个皇兄,她有仰慕与骄傲之情。
“夜重渊与之相反,他则是通过后天的努力,经过千锤万打,好不容易斩过千军万马,才得以封王将军,本就出身卑微的他不气馁,那时的风声传遍四国,魏王凭母贵,易得王侯官,宁王杀敌功,赛过诸王孙,帝羞惭之,晚知子……京城孩童皆能传唱,百姓得此王爷感到高兴。”
难怪魏王在父王走后经常刁难我,雷劈坏了他的房顶还怪我,给他修了还说漏雨,我说他顶上的那只青铜神兽不行啊,他还说我家的风水将神兽的精气都给吸走了。
“哈哈哈,公主是在一贬一褒吗?”
云湖公主脸色肃然:“郡主得注意自己的仪态了,我不说,就放松了?”
我默默地收起翘起的二郎腿,只想缓解一下疼痛,怎叫云湖公主训起我来,她挥了挥手:“罢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吧,翠鸟、翠鱼呢?”
我耸了耸肩头,表示自己一回来就不见她俩人影,云湖公主也无话,我帮她小心盖好被褥,转身离开了房间,说曹操曹操到,翠鸟匆匆赶来,我当即就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翠鸟神色淡漠,整张脸如同僵硬,说道:“去帮公主取药,公主睡下了?”
我拦住她,有所怀疑:“取的是什么药?得了谁的吩咐取药?”
齐王已经派了赵太医带药前去救治,该服的药也服下了,哪还有药可取?
“是公主先前吩咐……”
云湖公主的药已经被齐王和赵之曜严格把控,这话不可信,我准备袖内的伸缩剑,担心遇到像之前袭击我的宫女刺客,在拔出剑的那一刻,翠鸟扯下面皮,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对我笑道:“郡主,还认得我吗?”
我摇头说道:“不知道你是谁?这里是谁的地盘你应该心里清楚,你敢出手试试?”
压着这招未必能管用,关键还得靠自己,热闹欢腾过去后,是黑夜的死寂,狂风呼啸而过,我执着剑柄已经脱离剑鞘,等着动手。
翠鸟却说不感到意外,我是先出了手,但没有急着取她性命,剑搭在她的脖颈,令我想起与云乐的对峙。
“云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琴行,那日多谢郡主提点,以牺牲一手一腿的代价,从河中逃了出去。”
我看她手脚健全,哪里牺牲了一手一腿?琴行看出我的困惑,解释说道:“听江湖道友说,西秦有一厉害的巫师,可复活生命缺损的地方,前提是必须还活着。”
谈起西秦,我想到那人,语气不快:“贵妃如今中毒,齐王手下重创,现在似乎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仇,我一定会报,当下先借着翠鸟这一身份活着,郡主,咱俩现在还是朋友吧?”
“……我喜欢仗义直接的人,不想遭人背叛。”
第二百零七章
“郡主今后有事可来找我,你的恩情我可没忘!”
琴行将不高兴写在脸上,怪我这人太过多疑,不与人交心,我这也是防不胜防,说道:“行了行了,那日在城墙上痛哭流涕,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对了,翠鱼去了哪里?”
“不知道,我解决掉翠鸟后,便端着药来了,郡主担心什么?”
我点了点头,今夜发生太多的事,元旦的热闹欢庆,掩盖了多少阴谋算计,心里哪能平静:“你知道多少宫内宫外的消息?”
“郡主后背受伤,想来是被齐王抓走有关,夜宴左右不过是利益逢场,也无大事,这是宫内。至于宫外,兵力调遣有所异动,尤其是好几个齐王管辖的兵部,被位高权重的人介入,分走了一些。”
琴行知道的太多,机密的事情只有内部人才知道,表面上看他是一个江湖行走的侠女,实则深不可测,我倒想问问她是如何探得:“如此厉害的行事手段,为何当初却想不开?”
琴行心绪恢复了许多,少了些意气用事,说话也更加沉稳:“那时以为自己走投无路,又报不了仇,想着以死了之,现在想通了,我不应该妄自菲薄。”
我俩没说过多话,怕引得暗中眼线的注意,让琴行回去先熟悉环境,日后担任好翠鸟这个角色,我回去休息,一觉睡得疲惫,感觉这一天过了太多事,这年过得没有一点喜庆的感觉。
直到天亮,琴行端着午饭进来,像一个宫女伺候,却对我冷言冷待:“郡主,你饭再不吃,你伤口再不涂药,可就好不起来了!”
我扶着昏涨的额头,不知道哪里招惹她,但她却学到了翠鸟精髓,我气闷,说道:“没这么凶吧,你这架势像是杀人,应该再温柔一点点……”
琴行双手叉在胸前,一副不饶人的模样:“郡主是人质,放眼宫里,再难找到像我这般伺候好的人,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感觉我都快皱成像一个“囧”字,背部还是剥了皮那样的疼,我勉强撑着身子,坐到桌前,悠悠道:“你怎样躲过齐王的法眼?”
“呵,经过他一手调教,我只是有样学样,我特意模仿过翠鸟,哪里不像?”
飞进了一只鸟儿停在窗边,翠色的衣裳在日光的沐浴下鲜亮而彩气,小眼睛圆溜溜地打量我们,似乎觉得无趣就飞走了,我该说像还是不像呢?
琴行递过来一个信条,面色不自然:“郡主,这是你老相好的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看的。”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对着午饭狼吞虎咽,琴行当我是善解人意,还直接念了出来:“郡主,新年快乐!”
“他只说了这么多?”
我才不感到失望,他这些肉麻的词听得我想吐,琴行笑话我:“我还没说完,郡主急什么?”
我吐舌头:“你说我急什么?你看我很着急吗?”
“咦……后面的内容还是郡主自己看吧,我不忍直视……”
既然琴行由此反应,那我倒没有看的必要,好奇害死猫,我还是忍不住,结果后悔了。
“啊啊啊啊啊!这?啥呀!”
我捂脸痛哭,云暮极没有再写内容,除了开头那句新年快乐还算正常外,画了一张画,恐怕我要用我的余生来治愈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两个月的休息,身子已经恢复好了,背上的疤痕淡薄了些,但还留着,琴行帮我更衣,这次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没有人管我们这些日子,琴行做足了功夫,找到以前云音暗中挖出的地道。
天天待在房里闷死了,宫里的地方我都看腻了,有这出宫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但我又担心齐王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出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呆一会就回来,琴行都不怕,我怕什么?
“郡主,我师兄来了,要谈些事,你若觉得久了可以先回来。”
琴行拉着我偷溜到后院,就是那片潜行的草地,我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但琴行已经找到了暗道,掀起一团灰尘,她下去看路,确认安全后拉我下来。
“你太明目张胆了,不怕齐王的眼线怀疑?”
琴行爬在前面,被灰尘呛到,听到我的话有些不耐烦:“反正就出来看一眼,又不会跑多远,我还不了解他?这些琐事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他才懒得管。”
满手都是泥灰,全身都脏透了,不知为何,像回到了以前在王府那段潇洒不羁的时光,学会南楚的礼仪,倒觉得应该要洁癖。
琴行爬了一会儿,又停了一会,我纳闷不解:“怎么回事?”
黑不见底,我一手碰到琴行的鞋角,却感到浑身颤抖,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这附近,我拍了拍她,招呼她赶紧爬吧,谁知道我现在的神情怀疑成怎样。
琴行还笑话我:“郡主以前爬过吗?”
我“切”了一声,心里想的不知是壮胆还是要强:“你还是以后常来清扫吧。”
爬了一炷香的时间,琴行打开外边的草毯,蓝天白云清晰得让人舒心,暗道里臭气熏天快把我窒息了,我伸着懒腰,见一条小河流至远方的浓密树林,岸边种着许多柳树,还以为到了街道,原来去了郊外。
琴行左顾右盼,并没有见到师兄的人影,有些失望。
这里未尝不是个放松的地方,毕竟在宫里太压抑了,我到河边洗了一把脸,将身上的灰尘抹掉,顺便问琴行:“这里是哪里?京城街道离这里远吗?我想买点东西。”
“郡主要买什么?”
我可心疼袋里的钱,胭脂俗粉以前不感兴趣的东西,现在却需要买了,并不全是爱美之心,只是符合郡主的身份,难不成每天满脸污垢,当宫女丫鬟看待?
琴行思绪飘到远方,我连续叫了她几次,她才说道:“这里似乎隔得很远,要买还是等下次,你不是说待一会就回去吗?”
我泄气,周围很荒凉,空荡荡,也无人烟,心情难免不受到影响,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起来:“你师兄也是齐王的人?听你的口气似乎像说一个大门派的弟子。”
“正是大门派的弟子,算是你的同乡,东越海之滨,听说过这个名号吗?”
东海之滨的人靠打渔为生,近几年来履遭海寇袭击,掠夺鱼资,朝廷也不管,还将那边的兵力撤回,引得那边的人不满,后来出现一个领头狠狠打击海寇,海边得以安生一时,但没过多久,朝廷居然要治罪当地的官府,老百姓不明所以,那领头也不知所踪,海寇又开始卷土重来……
“你师兄怎么会去那边?”
琴行梳理凌乱的发丝,冷风吹得她低下身子向我凑近一些取暖,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在门派里混得不好,投靠他爹去了,前些日子他给我传信,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连称霸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还说什么要做海的主人,郡主觉得冷先回去吧,我在这等等。”
“我哪像娇气的人……哎?那人是不是?”
一人划着一条独木舟顺着河流向这边驶来,抬起斗笠,面色红黑,见到我们有些惊讶,琴行迎了上去。
第二百零九章
这位师兄说话比较激动,未等琴行说完,他则高声质问我:“你是宁王府郡主?”
琴行拽着他的师兄往一边去,回头对我陪笑道:“郡主,他受的刺激不浅,容我跟他解释一遍……”
“不用解释,郡主问问魏王,是不是拿了我三叔的东西?”
琴行锤了他一拳,这才让他稍有安静,那瞪大的眼睛似乎想要吃定我,疑惑问道:“魏王拿了你什么东西?”
师兄一把甩开琴行,与此同时,挣扎头上的斗笠也被吹掉,露出光滑的头颅,原来那斗笠是遮盖了他被剃光的头上。
琴行张着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师兄你出家了?”
师兄没有回答琴行,而是对我言语不善:“拿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赶紧找魏王要回来,不然那边就遭殃了!”
“师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那边遭殃,东海出了事吗?”
“早就出事了,淹死了很多族人,魏王拿走的那东西是镇海之宝,能绘制天地方仪,影响风海运程,就像拿走了顶梁柱,很快海面就塌了,你说东海之滨离毁灭还远吗?”
我与琴行对视了一眼,这事我帮不了他,我现在是人质,难不成跑千里跑回去魏王府?
师兄怒意上涌,坐在河边,还踹了那独木舟一脚,戳破个洞,船里进了水,又叫他懊恼,蹲下身子抱头不语。
“东海那边有好几大势力,派个胆大的人去魏王府偷不成吗?”
师兄现在说什么感觉都听不进去,还甩出一串水花子,那可怜的船无法带他离开此处了。
魏王是个憨憨,我怀疑他是不是以为镇海之宝可放至府中聚集风水精华,能为他带来祥运,但既然是镇海之宝,不是应该放到隐秘之处吗?怎会让他拿得到?或者说偷也不为过吧。
师兄摇头说道:“当时我们与海寇还有一场战未完,魏王却突然来巡玩,三叔想将镇海之宝转移他处保护,不料却被魏王中途行方便的美姬看见,将此事告知魏王,三叔也因此遇害了……”
我为他感伤,也为他感到倒霉:“那镇国之宝长什么样?我时常去他府上修理瓦顶,或许见过。”
师兄一经想起就闷闷不乐,说多了伤肝忧肺:“像一只青铜兽,长得大概青面獠牙,夜里还能发出绿光。”
巧了,原来是那东西,师兄仿佛看到了希望,问我:“你知道?”
我点头,淡淡说道:“靠近安宁大街,西边贵房,仔细一找能找得到……不是吧,你真派人潜进府内搜寻?”
师兄心里也是痛,估计损失了不少人马:“唉!一群饭桶眼睛怎么不长在头顶上?”
“等等,那边可能有太子的暗卫监视,你不如派些宗师级别的高手,最好是无声无息,不要闹出动静。”
我当然是想着打草惊蛇的事别赖在宁王府身上。
师兄若有所思,下一刻脸色变好,向我拱手以礼:“多谢郡主提点,若此番能夺回镇海之宝,我和族人感激不尽,哦!这是饕餮帖,享受店里半折优价,以后想来吃海味来东海玩啊!”
师兄递给我一张大红字样的帖子,我多不好意思啊,推脱道:“举手之劳而已,等你收回镇宝,平定海事,我再去不迟……”
我心有灵犀地偷偷收入袖中,这一幕被琴行看个正着,怪嗔一声:“郡主想要就直接说吧,你是不是早就打饕餮居的主意了?”
我将口水咽下肚子里,之前吃过饕餮区的分店还蛮好吃的,想起一些正经的事,我又问师兄:“我记得,父王走后,当年追随他的一部分海军也已回了东海之乡吧?”
第二百一十章
琴行变得聪明了,一点就通,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郡主莫不是想要收服海军?”
“不是,想帮父王做点事。”
师兄听着事有蹊跷,拉着琴行往一旁低声询问,琴行给他大概解释了一通,琴行说话我很放心,该讲的就讲,废话的不说,眼神示意我,师兄收敛了很多:“郡主放心,当年的海军还在,士气从未减过半分,只是对付海寇,伤亡了些……”
我字字说得铿锵有力:“且告诉他们,父王一直记着他们的功劳,从未忘记,未来或许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但出于意愿,不会勉强。”
“若能成功收回镇海之宝,我和族人必感恩戴德,郡主的好意,我会向乡里传达。”
师兄答话很巧妙,前提还需守住东海的顶梁柱,并不会为了我片面之词而交出所有,如此为人,我亦赞赏。
谈的话也多,我看时间久了,便先回去了,琴行有些话与师兄寒暄,多停留一会。
回到宫里,我懒懒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唉声叹气,不停地为某些人某些事心烦气躁,其实自己的能力有限,何必操心过多,所谓向往自由,不过是为自己的心灵留一片空地罢了。
……
西秦摄政王,是当今秦皇的叔父,掌握三品以上官员的册封及军部统帅任命,可谓集政军一身,掌握宫内八分实权,留下的一成分给忠心耿耿于先帝的可怜老臣,最后一成留给体弱多病的帝王,想来一手遮天代过,也不敢反抗。
纪炎月被金侍长领着进来,漫步在假山湖水长廊之间,冰雪铺满地面,犹如白毯纷扬,溅起一片凝霜,飘到干枯的枝条上,亮得晶莹剔透,看来摄政王是喜欢中原情调多一点。
殿内有人,纪炎月守在门外,一丝也不敢放松,金侍长劝他先在一旁偏殿休息,他一口回绝:“先生知晓我的身份,我是受人所托而来,谈及之事需得慎重。”
“纪公子,咱俩说句心里话,我不明白顾国师派你来的意图,你看着年纪尚轻,冒险涉险,我身为长辈,于心不忍啊……”
纪炎月忍着寒风,端直腰板,连哈出来的气都是冷的:“侍长,我只是受人所托,你倒想多了。”
金侍长沉着脸色,笑而不语,陪着他待到里面的人谈完话为止,四国之中,西秦国力最为强盛,南楚紧随其后,就落在东越之后的北燕常年国气不振,被邻国抢了土地,挨了海寇突袭,弱国哪有招架话语之地,逢人看脸色,纪炎月以前委屈的事做多了,做这一行心里不平是真。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黄袍的孩童,不用多想肯定是秦皇,没想到一国之君还要跑过来求摄政王,看起脸上麻木而迷茫,纪炎月慌忙行礼,突然觉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比他小的年纪还承受更多。
金侍长伸手作请,纪炎月整理衣冠,想好思绪,强装镇定地缓缓步入殿中。
正中坐着的人,胸膛很宽大,披着厚重的兽毛外袍,双眼突起,鼻梁尖粗,唇边还划着一道较为细长的伤口,异于常人的长相,摄政有煞气,心惊胆战,犹怕过不到这气场。
云暮极也坐在一旁,亲自为其倒茶,恭敬地举至摄政王的面前,纪炎月拜服下跪,礼节无任何差错,为顺其心意,特地隔得老远,抵在门外刺骨冷风。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听说纪公子生来眉如刀削,眼如鹰状,你这般作态,让本王如何看得?快快向前……”
摄政王催促纪炎月走上前,语气嘲讽慵懒,接过云暮极递上来的热茶,猛的喝下去,一手砸在桌上,云暮极始终面带笑意,默默收入袖里已经烫得红肿的手指。
纪炎月应声,匍匐向前,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扭动身姿,与台阶保持一段距离,头朝下,俨然不动。
摄政王轻咦一声,不知该说这小声狂妄不敢听命令,还是胆怯惧怕于他的威摄,故作惊怪:“纪公子胆大的很,在陛下面前可不是这般作态,本王很好奇,顾国师手下如此年轻,却委以重任,是何缘由?”
纪炎月没有回话,云暮极愁着气氛异常,忍不住插话,更多的是阿谀奉承,献殷勤:“父王,纪公子是顾国师的朋友,路途行中顺带销上书信,传达燕君的好意。”
“哦?顾国师的朋友?那不是一群江湖术士,乱臣贼子吗?”
听了云暮极的话,摄政王对纪炎月更加好奇,几番催促,后者才敢抬起头,惹得摄政王惊叹:“后生中气十足,气宇轩昂,可畏也。”
纪炎月一鼓作气,向摄政王拱手致敬,详情说明来意:“摄政王殿下,顾国师信中所谈,言辞恳切,中央牧场来北民赖以生计之地,更是用先祖的鲜血换来,年年不得到此处祭拜,牛羊失踪,人去无归,陛下念之心中郁结,忧怀民意,还望摄政王体解,我朝愿以五十座城池换回中央牧场,每年岁币增长一倍,牛羊三倍,马匹多五倍……更多事谊皆以写于信。”
门外刮起一道强风,带动无序的冰雪纷飞,纪炎月足肤皲裂而不知,忍着背脊经痛,摄政王的桌旁放着四只暖壶,垂下暖帐,此刻却觉得有些冷意,言说其他:“今年比往年更冷,也不知为何?”
云暮极一边留意纪炎月,一边回摄政王的话:“父王,儿臣听说,人心更冷,明面上对你热情似火,实则背地里磨砺寒刀,在你放松懈怠时,给出致命一击,先前的明御史,正是这样死了……”
纪炎月似乎知道这对父子所说的暗语,这时候答话肯定狗急跳墙,引得匪夷所想,不如暂且等待,看他们接下来还说什么话。
……
南楚云湖公主宫里,外面风声太大,如同数只猛兽啃食窗边,我找出云暮极写过的所有信,弃在桌上,琴行嘴巴张大而合不拢嘴:“郡主,他这是铁了心的要把你追到啊,你写了多少封信给人家?”
屈指可数,我还没写完一封信,云暮极就迫不及待地一口气送来了十几封,看都没有看完,我数了一下:“五六封吧,那太监跟在昭和公主身边在颜妃宫里伺候,左右来往时常不便,当初以为太监是楚帝的亲信,现在看来极有可能他俩关系匪浅,楚帝对他交心,我感到挺意外的。”
“我听过一些风声,说是这两人曾拜过把兄弟,也有人说是龙阳之癖……呵,郡主觉得好奇,自己何不问问人家?”
我翻出一张信纸,沾着墨水准备写字,听了这话不怎么高兴:“我懒得理他,这些肉麻的词不知道从哪话本抄来的,我若是说一点关心他的话,你信不信,他可以回十几封大长篇的情话?”
琴行“哎哟哟”怪矫情,大拍我的肩膀,说道:“那你好意思只写几个字啊?你不会写我来帮你写啊,保证能让他不会回信……”
我半疑半信:“真的假的?你如果是说我恨你,我不喜欢你或者我讨厌你这类的话,那你还是死心吧,他照样像只狗一样舔回去,这人很死缠烂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