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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冬暗算雨齐     问及四海txt下载     问及四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夜幕降临,我挑着灯火做女工,打了一声哈欠,正见夜子悠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个杯子,我对酒气敏感,推了推,夜子悠却说是齐王的意思:“小白,齐王说让我俩选一个喝,这……这会不会是……”

    夜子悠话说得结结巴巴,我倒觉得里面会有一杯是毒酒,又或者两杯都是毒酒,起身走至窗边,外面誉王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只盼望着那群小孩有个安全的归宿,突然一只手搭在窗台,那个毛头小子还没走,我冷着脸问他:“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找我做什么?”

    “姐姐,我思来想去,其实昨晚你的事已经瞒不住了,这镯子很金贵吧?”

    左右不过大方承认:“是又如何?乖乖跟着誉王上马车,别的事不要管。”

    “哎?你别急着赶我走啊,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小孩的老大从袖子里找出今早我给他们的糖果,原封不动地还给我:“这些我们不要了,意义不大,只有等见到姐姐,我们才会开怀,这里有一张面具,你帮我交给她。”

    “这好像是之前的人皮面具?”

    昭明公主的面具,琴行不是时常带在身上吗?怎么会转到这群小孩上?

    “我只是学她的技法做的,她极其喜欢戴着这些一模一样人皮面具,我不懂她这怪癖的喜好,或许是为了某个喜欢的人?”

    小孩的老大与我做最后的道别,有时候倒挺佩服能在齐王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精神,其实我也一样,越来越力不从心。

    转头望向夜子悠,我们来此已有一年的时间,躲了多少明枪暗箭,我大可不喝,一脚踹开,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是要给我眼色瞧瞧。

    我将夜子悠拉向身后,面对这群野蛮人士,我没什么道理好讲,若要动武,袖里的伸缩剑蓄势待发。

    “郡主,王爷不想快些动手,但你确实是个祸害,放你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总管大人好大的威风……”

    体内心热,我痛苦吐出痰血,总管大人叫来身边的侍卫收拾地上的狼藉,随手找了张椅子坐下,似语重心长般对我说道:“方才这两杯酒并不是毒酒,一个是清肺解痛,一个是去除毒素,可惜郡主会错了意,炼药过程繁琐,还请郡主忍耐些时日,就此好自为之。”

    大门冰冷无情地关上,留下我和夜子悠两人惺惺相惜,等到了后半夜我再也支撑不住,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传来几人的声音,难道是来接我去归西?

    月色朦胧,一层薄纱扑朔迷离,柳絮纷飞,道不尽是何缘由,我可坚持到见黎明?

    ……

    破晓时分,各路诸侯齐聚太极殿外,天坛燃起熊熊烈火,杀之猪牛羊兽,歃血为盟,仰天之礼道,循万物之息,天下升平,四海归一,大祭司为德高望重的明净法师,与明空方丈同源,高举法器,颂传圣意。

    四国最尊贵的使者,互相拱手致敬,撒下烈酒,让这火烧得更旺,如同延续百年的基业,祝福我朝生生不息,忽感一间风大,楚帝道无事,私下纷纷猜测,远处乌云密布,席卷全城,恐不祥之兆。

    齐王孤身一人站在城楼上观望,天色渐变,莫过于最终命运的轮回坚决下走,天庭的坨秤也终导向东方。

    安人来到城楼上,看见是这般萧条,孤独而无助,风暴即将来临,齐王却什么都没做,甚至四国联盟大事都交给楚帝来,朝野观之见有让权的趋势,他亦为之焦心。

    “她还活着吧,呵,真是天生好命,一辈子吃穿不愁,等着天神眷顾,夜重渊将自己的命运与她交换,不知可曾后悔过?要知道,他也有机会飞升九五。”

    思绪回到当年荒凉的战场上,十万号人叫阵父王带兵出城,仅剩的几千人就不要多做殊死搏斗,乖乖投降可得一线生机。

    父王不愿,明知道自己比战注定身败名裂,内部已有叛徒临阵脱逃,他单枪匹马,向对面骑马过来的齐王喊道:“本王不败,汝必输。”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跳梁小丑也不看看那时有多大的本事,城是攻破了,但人却逃走躲到后方援兵处,若是再晚一些,东越京城危在旦夕。”

    安人静静听着齐王自言自语,轮到让他说话时,他却不敢吭声。

    “本王赢了,让天下参与赌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却再也没有遇到像他那样值得一战的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明净法师手执大块兽皮龟壳,放入火中炼烧,众人惶恐不安,雨点不期而至,润物无声胜有声,这天象离奇古怪,骇人听闻。

    楚帝脸色难看,太子站在一旁瞧出不对劲,默不作声,天坛的火势并不见得减退半分,龟壳兽皮发出巨大的爆破声,惹得众人惊呼,西秦摄政王直说猜测:“这龟甲烧了许久,怎么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是不祥之兆吗?”

    另外三国使臣装聋作哑般,静静等待天神旨意,如若办不成,则为联盟破碎,天下四海必有一战,谁先遭殃,可会是北燕?顾北邵死不承认:“若是某人心知肚明,何必等到现在?你们都别这样看着我,谁这样想心里清楚。”

    太子颇有微词:“顾国师难道没听过君心难测?”

    顾北邵不以为然,反问道:“君心是难测,但人心更叵测,楚帝陛下,您是否认同?何不将已经烧好的兽皮拿出占卜?这让我们该等到何时?”

    楚帝一时为难,这要是放在以往,齐王和骆相还能动嘴刀子功夫击退众人,眼下只他一人之力应付,略感不爽:“若是连这点耐心都做不到,谈何令天神眷顾之治国长远,和平长久?”

    招来却是几人似笑非笑,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哪有这么好的词藻堆砌。

    大雨倾盆,祭祀中断,各国使臣只得暂且退居于宫下,明净法师等着天神隐血,降下神谕,果不其然,乌云卷起几道闪电,猛光去之极快,众人以袖掩面,保护双眼,风雨不停,举步维艰,看来是真的天降大灾。

    蒸汽四起,浓烟滚滚,天坛火焰却离奇得烧得更旺,太子有所感慨,只是雨声太大,听不大清楚,楚帝欲问,他当平复心绪,不愿多想:“楚帝陛下,得想想将来做何打算才好。”

    楚帝心有余悸,若非身旁有太监扶着他,差点当场晕眩,帝王失态于国祚不利,更不能震慑莫须有的谣言,吩咐下去,谣言止于智者,无论结果,必须是吉凶。

    顾北邵算是看出些许门道,一言不发,苏明冀自讨没趣,反被他揪着不放:“唉,他也算为北燕付出心血,你可曾烧多些纸钱?”

    “……”

    “怎么不说话?你也太不厚道了,好歹生前兄弟一场,本国师不忍心看着他没钱过鬼门关。”

    顾北邵说话向来随意,雨声太大,不然真叫人难听,苏明冀不轻不重,略显平淡道:“大人,阿哲还活着……”

    “什么?”

    “混账!本国师不是叫你干掉他了吗?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做什么?等着齐王踏平北燕你才肯满意?”

    顾北邵打了苏明冀一巴掌,不顾在场人如何看待,并没有天象大变影响之大,与其为这些鸡毛蒜皮执着,倒不如先想着如何给天下黎明百姓一个交代,有目共睹可见天神不满。

    ……

    “夜重渊,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城内三千兵,城外一千残兵,若是放倒五百,你如何给那位交代啊?”

    齐王阴险狡诈,眼前被俘虏的人哪止五百,还有从附近村庄抓来的妇孺小孩,只要父王肯下令投降,事情还可以有转机,如若顽强抵抗,那休怪他无情,全数击杀。

    父王看向身后和他同生共死的士兵,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了,对伤感已是麻木,对死亡已是冰冷,不做过多考虑,死守最后一道城,当即令城墙设下防线,巨石不成则用火冲,总能烧死一部分敌军,尽可能拖延时间,援军是不可能赶来了,魏王领兵贪生怕死之徒岂有勇气对抗齐王?

    最好的打算是尽快撤退到群龙无首的后方阵地,趁那些小人还未赶到,父王提前布局,宁愿舍弃一城,也要保住东越大片江山。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明净法师将烧好的兽皮龟壳托起,并未伤到他皮肉分毫,隔空祈求上苍给予明示,时间过了许久,大雨未曾停歇,天坛上的火焰微弱下势。

    “本王记得,此情此景在几百年前曾有过一次,似乎也是在此?楚帝,本王有说错乎?”

    西秦摄政王等不了,原本不必磨磨蹭蹭,是楚帝等人做主,故意拖延时间,隐瞒事实真相,是与不是,一看天下便知,一纸诏书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是又如何?不知摄政王是否记得那时有何大事发生?”

    侧目而视,齐王冷着脸负手而来,经过楚帝身旁略有不爽,摄政王觉得嗤笑:“史书编撰,汝朝大庆元年春,爆发一场瘟疫……”

    “瘟疫是时有的事,说来也奇怪,那年不可能有过十万流民南下,现在想来,或许是西秦边疆匈奴入侵之事困扰,三十座城池啊……”

    西秦是在战败中成长,无非练就一群虎狼之师,斩敌获首,掠夺功勋,元帝软弱无能,大将军还未带兵征战,就先派人送去请和书,若非及时拦下,成就千秋臭名,后世子孙颜面无存。

    “齐王,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本王的西秦如今是强国之首,若非西北边境本王的军队替你们先行挡着,你们可有机会在此处高谈阔论?你也是,可曾见过新上任的匈奴王?”

    齐王对上摄政王,老狐狸对上老狐狸,老人家年老需要的是尊重,给他又何妨,语气放足轻重:“本王见与不见能如何?这不现成有摄政王替咱们挡下?”

    西秦摄政王冷喝一声,宽大的袍子拂出一阵风,有如打人门面,太子静观一出好戏,实则内心波涛汹涌,正好齐王往这边看来,有事要说,有人要见:“齐王,侄女的身体可好些了?”

    “东越太子对郡主真是护心肝子疼,本王真是好生感动,你是觉得膝下寂寞,空虚难耐了?若想见她,不必这般大费周折,跟本王说便是。”

    太子见惯齐王的目中无人,冷眼相望,不想多言,一声惊雷作响,打断各人的鬼心思,顾北邵更是直接惊呼:“方才经过的是闪电?你们可曾见过紫色的闪电?”

    此言非虚,众人一同观望,天坛下渗出许多血水,顺着高耸的台阶不断往下流去,明净法师衣衫破碎,唯独气态平稳地走向殿前,双膝跪于楚帝,与此同时,天际乌云色变淡,原本滚滚的闪电暗淡许多,只是众人反应不真实。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帝着急等待结果,亲自将明净法师扶起,后者整理袈裟,神色郑重,向诸位致意:“此乃吉兆,为天神显灵之象,方才雷神经过,欲问吾为何事所求,吾回以四国镇守天下,惟愿长治久安为由,雷神感动,予以祝福。”

    兽皮龟壳裂开无数道裂缝,有的人怎么看都不觉得像是吉兆,有的人显然不信,还有的将信且信,这借口引借神谕,向往神灵的愚民自然不敢违背。

    “哦?原来是虚惊一场,如此,本国师心踏实了。”

    顾北邵揶揄缓冲一下气氛,楚帝自行表态赞同,齐王无异认,太子暂且不语,只剩下西秦摄政王固执己见,云暮极小声劝诫他:“父王,有些事咱们大可不必说明白,儿臣自有把握。”

    西秦摄政王不信:“你有何把握?”

第三百二十章

    当晚我就被带到太子使臣馆,我身体还未完全好,现在喉咙发不出声音,倒叫太子心疼,桌上摆好我最爱吃的家乡菜,但吃不了上火。

    “小白,难得你我伯侄见面,今夜可说些体己的话好好畅谈,不必因着身份而客气。”

    我点头,动起手里的筷子,夹了一个烧鸡,太子以为我当真敞开心扉,说话也尽人情:“宫里头这么多孩子,也就你喜欢吃烧鸡,时不时会吃到肚子疼。”

    我支支吾吾,用手势比划,哪只太子还是看不懂,我喉咙肿痛,他劝我别再吃,有些话要对我说:“小白,经历了一年,你心里应该清楚,齐王断不会放你安然无恙回朝,孤以为,应当在边界设下接应,防万一途生变故。”

    太子喜欢就好,有一点挺奇怪,他应该知晓我的身世来历,为何他在我的印象中,从小到大只有暗中监视,而不直接要我性命,我敢肯定他早先是想要我的性命,不过迫于某些东西,母妃曾说过他的事,故事隐晦,我常猜测。

    “孤膝下无女,唯对你视若亲女,你尚在襁褓中,孤抱过,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见你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不想你被宫廷内斗蒙蔽双眼,可结果还是造成了现如今的局面。”

    那我是不是要报答太子,甘愿做他的女儿?我干咳几声,方才吃得太快,这食欲与心情有关,心情不好一点胃口都没有。

    “齐王和云暮极有无对你做什么?”

    太子神情突然严肃,我心一惊,巴不得数清他俩的罪状,罄竹难书,可惜的是我说不出话,猛拍桌子以示愤慨。

    “这两个畜生!”

    太子抓碎手里的酒杯,我装模作样地抱头痛哭,他以为是他这番举动把我吓到,略感歉意:“小白,孤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你暂且忍耐一年,最近西南边境又有动乱,孤打算借此教训齐王……”

    太子心思缜密,齐王势力不像从前,必会惹人趁虚而入,他抓住这一点,准备收复西南边境遗失的城池,打击齐王分散的兵力,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身在京城,无可奈何舍弃掉一些重要的利益,等着内部也有人收拾。

    太子这些年频繁带兵征战,输赢参半,随河之耻让他与魏王既捞不到好处,还败坏了名声,除开这一点,他的政绩是能值得认可,等到父王退离朝野,才有他一展身手的机会,只是原先的残局都被前人收拾干净,老百姓见的是他规规矩矩的出去打战,没办法,被父王碾压,不见闪光之处。

    “从你身上仿佛能见三弟的影子,孤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唯愿在有生之年,能再与他共事朝堂,做皇上的左膀右臂,不知孤可有这个机会?”

    我轻拍他的手背,乖巧点头,其实是想叫他不要多疑,别想从我身上得知父王的下落,太子见我懂事,心情大好,招呼我今夜尽情享乐,珍惜这段看似美好的时光,实则演戏做到了极致。

    太子,不,应该是大伯,这些年为了“保护”我,过得很辛苦吧?

    可惜我当下问不出答案,太子眉宇之间有父王的气质,又不落凡尘,可做一位温柔的父亲,也可做一位嗜血的权臣。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又是那位主人家,纪炎月梦到多回,感激他出手相救,指明退路,主人家劝他好自思量,不要一味执着而失去所有,纪炎月想问到底,黄粱一梦,了却一无,他躺在简陋的茅房下,躺着简陋的竹席。

    自从帮顾北邵向西秦摄政王传达北燕和好的诚意后,他没有一天得以歇息,要么就是在躲藏的路上,要么就是在逃亡的路上,从始至终他还是一个出逃的罪人。

    行脚商人睡得很沉,纪炎月没有打扰他,起身坐在一块碎石上,细想着这几天反复梦到主人家的事,他肯定是仙人,却变得身影模糊,他快记不住,主人家告诫他未来之事。

    “公子欲问道法,清静而为也,既来之则安之,人之所欲,贪图不息,人之所求,过往云烟。”

    纪炎月梦里可见山上那座茅屋,周围隔着一层白雾,主人家即为仙人钓鱼,草帽藏着那份晓知天理,他恳求道:“仙人,我只是一个凡人,拥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清静无为,试问……星盘颠倒,轨迹重新,我会有什么变数?”

    纪炎月不知道自己为何说话变得隐晦,或许是来源他身份的限制,做不了更多的事,仙人劝他耐心,随手抛来一只鲤鱼,他紧紧抓牢,鲤鱼拼命挣扎,听闻一声叫喊:“快把它放了!”

    鲤鱼终归他处,将它放生回去,现实中残忍的事多了,他既已杀过人,是不是身上背负太多的罪孽,而无法做到清静无为?

    仙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若是不能控制好自己,那边认命吧,人的一生注定,有的人功成名就,有的人至死如泥。

    纪炎月越来越感到不安,举头望着残缺的月光,偶感一丝寒意,几滴雨水落下,砸向他清明的眼睛,化作苦水,悄无声息地连同眼泪流下。

    ……

    时间过得飞快,我坐在东越的马车上,即将启程归朝,望着熟悉的人,有敌人也有朋友,却不见他们的神情,四周白茫茫一片,我不感到害怕,而是不知所措,一晃两年过得快,似乎还有许多事未能解决。

    迷迷糊糊睡了许久,马车突然安静下来,接着身子往后仰去,我胡乱抓上马车帘,意外得见马车落入空中,急坠不见底的悬崖。

    伴随一阵剧痛,我死得痛快,一命归西,一定是齐王把我害死,离家乡的边境之城就差几步,等着我绝望阴阳分隔,再不见后来人对我的期许。

    醒来已是满被子的泪水,我哭成一个泪人,方才的感觉太过真实,根本没人会救我,梦境是要告诉我将来发生的事吗?

    想起临走之前,太子嘱咐我的话:“一年后归朝时,南楚的将军会带你们过边境,齐王定会设下埋伏,届时孤会派一人与你们接应,此人姓冯,名远,擅长处理外交大事,精通各民族语言,由他来做此事,孤很放心。”

    我向太子道谢,他若是真心为我好,我定为他改观,倘若不是,我就得自己想办法逃命了,现在被关在屋里出不去,不知夜晴他们有何打算?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齐王还会继续想法子欺负我,窗台哐当一声响,打断我的思绪,然而并没有人在外面,只有我孤身一人对着明月苦思。

第三百二十二章

    “殿下,您当真要帮郡主平安归朝?”

    太子挥手叫暗卫下去,先前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无缘无故失踪而去,定是被杀人灭口,当下并未找到行迹可疑,他见桌上吃得干干净净,更为厌烦:“都拿下去!”

    太子一直坐着沉思,灯火微暗,映出他飘忽不定的神色,似犹豫不决,又似即刻果断,忽然一声道:“孤是不是太纵容她?”

    暗卫守在殿外,听从调遣,太子默默收回目光,月有残缺,不成团圆,他自哀自叹,最终决定给我一次机会。

    “传令下去,西南军队蓄势待发,等刘将军部署后,命他传信于孤,落族长带那边的子民转移阵地否?有无走漏一丝风声?”

    暗卫说道:“西南多山崖虫谷,落族长会另寻一僻静之地,时刻与刘将军保持联络,不叫楚军发现。”

    “真是这样才好,齐王阴险狡诈,最会以退为进,孤不愿再步随河之变后尘。”

    ……

    日子过去一天天,所谓四国朝会联盟不过是虚假的幌子,算计各种利益,尔虞我诈,太子是我大伯,至少得顾及亲情颜面,不能让人看出离心,我和夜子悠必送太子离去,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我还得照顾夜子悠,带他看路。

    太子笑道:“诸位皇子皇女中,你是长姐,日后须得提携一帮弟妹,孤盼望着你能早些归来,宁王府打理好了,一切如初,可惜的是宁王妃一年前染上恶疾,孤本想着迟些再告知你,见你心中有数,料想是齐王与你说了,望你振作。”

    “大伯放心,母妃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过得好,我会照顾好自己与子悠,一年后平平安安归来。”

    晓得昨晚与我说了太多话,太子也不婆婆妈妈,仔细叮嘱我在南楚规规矩矩,不要行差搭错,总之为了随河之耻那份微妙的两国关系。

    马车渐行渐远,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畅快,忽听着一声美人叫道:“郡主与太子的感情真好!”

    颜妃拍手掌,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向我走来,她应该是来问我为昭和公主谋婚事的事,碍于某些原因,我没有和太子说出,颜妃霎时脸色僵冷。

    “娘娘,昭和公主年纪尚幼,不宜张罗过早。”

    “依本宫看,是郡主不愿说吧?哼,忘了本宫帮你多次吗?”

    颜妃气得差点说出忘恩负义,白眼狼,我只是觉得,昭和公主托付给一个面和心不和之人,不知将来要受多少苦,先前已嫁去一个昭明公主,像云暮极这类虎狼,怎会让她好过?

    “郡主多虑了,在南楚,女子最大的价值不过是婚姻交易的筹码,哪像你口中所说的开明开放?与之前昭明公主对比,不知要好多少,东越那边有我们的人,哪会让她不好过?”

    我略微摇头,父王远离朝堂后,太子一党几乎将异己之辈铲除殆尽,独剩皇后与丞相扶持脑袋空空的魏王,并不成什么气候,我若是皇上,必然是偏向太子,可惜不是,朝堂远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复杂,我实在有些担心昭和公主将来如何应付,她还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别说是待一天了,很快会被人收拾。

    “郡主,你何时变成这样优柔寡断?本宫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想,又不是你出嫁,当心他人做甚?”

    我忘记向颜妃行礼,她不愿接受,怒不可遏,正要发作时,见几个熟悉的人向这边走来,只好暂且消退怒火。

第三百二十三章

    “咳咳,换句话说,娘娘你太着急了,昭和公主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颜妃不听,正好她兄长与几名大臣经过此地,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武安侯内心疑惑不已,自己的妹妹怎么就胡乱大发脾气?

    几名大臣各自寒暄一会后,便给两兄妹独处的时间,颜妃横了武安侯一眼:“前朝的事都解决了吗?要不要我这个妹妹做一回恶人?”

    武安侯竟无言以对,淡定抹了额间的汗,让一众宫女太监都退下,颜妃却一肚子怨火发泄使劲憋着,愁坏了武安侯连连安慰也无计可施:“其实郡主说的不无道理,东越太子心思叵测,我看昭和那孩子挺好的,若给那些人糟蹋,我们岂不是养大的白菜给猪拱了?”

    “你还向着她?”

    颜妃一巴掌要打下,悬在空中,被武安侯苦口婆心劝导:“你不过是效仿贵妃之举,为我们的将来有个靠山铺路罢了,昭明公主是嫁的好,可我们的昭和就不能与她比了。”

    “你的意思是东越太子这门亲家远比不上西楚摄政王高贵?事实是如此,但……”

    颜妃自觉理亏,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但她这么多年来未曾有过子嗣,何尝不着急?如今将昭和公主收为膝下,却又无利可图,这可把她气得要晕厥,翠云与武安侯扶着她,引她更为不满:“皇后有三皇子,贵妃有昭明公主,那本宫呢?”

    “妹妹,凡事想开点,你不有陛下的宠爱吗?迟早会盼得出头,若是路途艰难,兄长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颜妃有些出神,目光呆滞,武安侯递给翠云一个眼神,暂且让她心静片刻,她依旧很悲观:“几月之后便是选秀,本宫已是半老徐娘,陛下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兄长啊,纵使郡主说的是事实,东越那些人物是不好对付,昭和心思单纯,形同没有价值,可否指望她能帮到我们?”

    “唉……你暂且先教好昭和,旁的别乱想。”

    ……

    心情郁结,我头疼总是说些自相矛盾的话,倚在马车上睡了好久,解药仍在齐王手上,夜半时分惊醒而胡言乱语,是夜子悠把我喊醒,马车被人拦下。

    “公主,你这让我们很难做,王爷有言在先,不让你与郡主亲近。”

    “出了事本公主会担当,无话可说,郡主先前在本公主这里落下一物,现在物归原主。”

    云湖公主倾城一笑,岁月从来不败美人,她手里包裹之物我隐约猜到几分,侍卫想要当众检验,被她厉声呵斥:“放肆!皇兄教你没规没矩?”

    “不敢,只是王爷吩咐……”

    “本公主说了,出了事本公主担当。”

    也好,目送侍长交到我手上,我笑以应答,这里是孤寂冷淡的宫道,深宫一女子该如何面对这漫长的黑夜?我不免有些心疼,云湖公主一身素衣,独自在风中凌乱。

    “多谢公主。”

    话已说完,马车继续前行,尊贵的公主只能退居一旁,我看着手里两物,一个是父王给我的护身符,另一个不要也罢,云暮极眼中的定情之物即簪花化蝶。

    回来时,齐王派人传我问话,我面色青白,身体极其难受,行礼的姿势都不对,最后装作老实说道:“王爷,你把我幽禁在府里,我很容易想不开……”

    看一眼地板,我累得倒下。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愣是没敢接下这玩意儿,拿筷子随意一捞,一条蜈蚣的尸体惹人心慌,我捂着鼻子,泪水汪汪:“王爷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当然,齐王不在场,我顶多是对赵之曜发一阵牢骚,但让我见到了如此恶心的东西,怎么下得去嘴?

    赵之曜放了几只蜜饯,但还是很恶心,鼓起勇气抿了一小口,吐了出来,别怪我娇气,是个人都怕,我故作矜持,清清嗓子:“赵太医,你就不能事先把里面的蜈蚣去掉吗?”

    赵之曜这反过来给我讲起中医以毒攻毒之说,我受不了了,救命要紧,昨夜一直高烧不退,现在更觉呼吸困难,一鼓作气干了,药碗打碎在地,蜈蚣的尸体朝天,被你们吓得惊呼后退。

    打那以后,我的身子日渐恢复,而且比以往好的更多,连晚上睡觉都不觉得困,整天精力充沛,无非就是干些女工活挣钱,还有闲暇时看多点书,没文化会被人欺。

    就连伙食也变好了,原本都是些干瘪的饮食,连粥都不放盐,菜都没煮熟,有几次意料之外,琴行送饭过来,我想问多几句,侍卫却把她轰走,哪有这番道理?

    琴行听说那群孩子已安然无恙的送到誉王处,心里踏实很多,我时常趴在窗台上,齐王特地命人修缮,来了只野猫野狗也不一定能自由出。

    护身符我一直收好,没有戴在脖子上,容易被伺候我的小茶发现,她是齐王的人,心里哪可能会向着我。

    齐王亲自领兵作战西南,将近半年的时间回不来,最得意的莫过于楚帝,没了他人的束缚,显得更为自由,这次我向以往打开半边窗,唯有月色可观照我心,不知道大家在做些什么。

    漠漠闹出不少动静,在草丛里窜来窜去,巨大的身形逐渐像狼王,天天喊着吃肉,齐王也太不厚道了,怎么不留下点肉喂养?

    我给它吃了些糖,它想跳进来陪我玩,锋利的爪子在窗台上刮出几道痕迹,声音极其刺耳,咧开大牙,竟是冲我在笑。

    “哎?你别咬我啊!”

    说那时晚了,我看着手背上划破的血痕,无可奈何叫骂它,它还以为我在和它玩,兴奋地围在窗台转圈。

    “你知道把赵太医请来有多贵吗?我这个月做的针线活白干了,都怪你……”

    “嗷呜……”

    我摸摸漠漠毛茸茸的脑袋,它宽大的耳朵听风灵敏,鼻头也很发达,有时候可见他夜里出去抓夜猫老鼠玩,经常蹲在墙角那个位置爪子按着小动物的尾巴。

    我在想,要是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该有多好,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王府女,每天想着打工挣钱,照顾体弱的家人,等过些日子,桃花坞那边安置好了,哪里在受时代压迫的滚滚前行,大浪淘沙中的一个,也会停留在某处,谁又会管区区一小人物?

    此时此刻,大家会做些什么事?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亦或者介于两者之间,今晚的月色很美,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又不是永远都这么美好。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下起小雨,漠漠的毛发被打湿了,还甩我一身水。

    “嗷呜……”

第三百二十五章

    琴行步态缓慢,一脸愁容,浓烈的酒气冲入屋里,隔着窗台,不像以往那般亲近,却不缺彼此之间的友谊。

    “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喝酒,今日指定是让你遇到不顺心的事,能开怀便好,别总是借酒消愁。”

    琴行瞧我一脸正经样,反而笑道:“你这一身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自视清高:“我哪有什么毛病?”

    “第一,最是喜欢出尔反尔,说话自相矛盾。第二,抠搜的连一分钱都不愿出。第三,老是喜欢在王爷背后搞小动作。第四,要不是你攀上云暮极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吗?”

    “停停停!”

    我五指伸直,无丝竹之乱耳,怪琴行计较太多事,成大事不拘小节,是我优柔寡断还是她斤斤计较。

    琴行切了一声,一掌拍下我的掌心:“你都快变成闺阁少女了,是被王爷整得抑郁不行了吧?别老操心有的没的事,给老娘喝……不是吧,一小口都受不了?”

    “不好意思,我容易睹物思人,说说看,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琴行烈酒下肚,喊得嗓子疼,声音有些嘶哑:“呵,我今天可高兴,宫里那老女人快死了!”

    “贵妃?”

    琴行不乐意,固执劝着我要喝酒,我推脱不了,只好快速喝一口:“行行行,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哈哈哈,瞧你那怂样,齐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你还怕成这样?”

    想起那恶心的蜈蚣,我佩服他至五体投地,琴行只是轻描淡写说道:“虫子而已,其实已经算轻了,郡主,那老女人死后,便是将她女儿的靠山交给了娘家人,如今宫里已经开始张罗白事,西秦那边估计很快收到消息。”

    是在某人的意料之中吧,琴行见我握着酒杯把玩旋转,心里猜出些许,酒再入豪肠,吐露心声:“托你的福,让我能跟西秦人走得更近,这毒药是特地为她准备的,临死之前痛苦煎熬,够她时间忏悔一生所做之错。”

    “那齐王呢?你从小到大皆是他一手培养,当真恩将仇报?”

    琴行冷笑道:“自然,当年所谓偷龙转凤,也有他的手笔,这位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无时不梦想着他的皇位,掌握制衡兄长的筹码,就仅此一次算错。”

    “贵妃当年有多大的本事,既然都能瞒过齐王……”

    琴行看着手里的酒不够了,又向我讨要:“哎?你不喝别晃来晃去,给我!”

    琴行来气了,喝多少酒都发泄不了她心中的怨气,我也替她想着:“贵妃无论去谁保谁,你们的结局与今日并无差别,相反我倒觉得你活得更好,还记得一年前城墙上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吧,我至死是自由之身,有的人至死都是笼中之鸟,算了,不管了,你说贵妃当年瞒过齐王,我也一直在想,可能是他那时年轻,空有满腔热血。”

    琴行喝完酒就走,完全不理会我任何脸色,挥了挥手,我当她是叫我早些休息了。

    正当我要关上窗户时,琴行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我心里头紧张,以为不得了的事,谁知她竟然说道:“好郡主,借我一些钱。”

    我直接将空空的腰包掏给琴行看,她居然嫌弃我小气,天哪,这女人就不能体谅女人吗?

    琴行还厚着脸皮边说边笑,将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收进自己的腰包,我还能不给吗?她都直接拿着匕首搭在我脖子上。

    “其实……贵妃一死,最开心肯定是颜妃,郡主,你别这样看我啊,我怪不好意思。”

第三百二十六章

    贵妃已到了弥留之际,中毒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原本健朗的身子日渐消瘦,楚帝陪在床旁,她忍着浑身剧痛,唯愿走之前见自己的家人一面。

    楚帝不让,执意陪着贵妃走完最后的一生,外人看来楚帝用情至深,他俩唯一的女儿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牵挂,她即将撒手人寰,昭明公主就是她的希望,也是杨家的希望。

    “陛下……臣妾一走,不甘心罢了。”

    佳人一命呜呼,服侍贵妃的宫女太监皆倒下哀嚎痛哭,楚帝不承认自私刻薄,在贵妃病危的消息未传出之前,已派无数探子严格监视杨家一举一动,这是个强大的靠山,也是难以撼动的靠山,他不能将这块肥肉白白便宜了外家,都是一气之下随便找个借口惩治杨家几个年轻小辈办事不力。

    皇后带着已拟定好的追封号交给楚帝观目,他只是不愿,还未从这份伤痛中走出,昭明公主才刚刚嫁去一年没多久,贵妃却永远等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如此劝她安心,九泉之下,必以最高的规格送行。

    皇后领命携着宫女太监退下,楚帝短时无法走出丧妃的悲痛,特此辍朝三日,文武百官自愿有意者,可护贵妃送入皇陵,白绫飘逝,不过转瞬即逝,冥纸洒落,不知底下有无。

    贵妃的宫殿摆上灵堂,因其生前不喜奢侈铺张,明面上一切从简,赐封号为“温文”,颜妃铮铮看着排位上的字,变脸比翻书还快,哭得梨花带雨,还拉着昭和公主一起哭。

    皇后在门边只看一眼,默不作声,恰逢金彩书上前行礼,她才稍微缓过神:“金姑娘怎么来了?”

    金彩书眼边微红肿,顿觉失态,向皇后欠身以示歉意:“回娘娘,贵妃娘娘的父亲曾帮我金家渡过劫难,于情于理,我一定要来见贵妃最后一面。”

    皇后淡淡说道:“去吧。”

    颜妃不停烧纸钱,一时火候把持不住,烧痛了一些皮肉,疼得她不愿再做戏,昭和公主拉着她的袖子,也哭得稀里哗啦,比起她真情实感多:“娘娘,昭明姐姐若是知道,该有多伤心……”

    颜妃冷冷看她,正好撞见金彩书进来,又变成一副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脸色,抓起纸钱,边哭边烧。

    “贵妃姐姐,昭明公主出嫁没多久,怎么你就去了呢?你看本宫和佩儿哭得有多伤心,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今后你叫孩子怎么办啊?”

    颜妃本是想叫昭和公主闭嘴,真是来者不宜时,金彩书中规中矩向她行礼,拿起火钳,帮忙将火候控制而下。

    “金姑娘如今不比从前,哪里都能见到你,本宫记得,贵妃姐姐的父亲似帮过你们金家人?”

    金彩书额头上的发丝散乱,来得太过匆忙,火烟呛起她咳嗽,牵起旧疾中毒之象,颜妃观察入微,忽而对昭和公主说道:“佩儿,你近日偶感风寒,先回去歇着吧。”

    颜妃故意支走昭和公主,接下来就不必逢场作戏给金彩书看了,她起身向前走去,脚边磕到火盆,当要向前倒去:“金姑娘!”

    金彩书及时撑住颜妃的身子,不免会撞到神台上的器具,她一时不查碰到颜妃手上被火烧伤的皮肉,惊得手无足措:“娘娘恕罪,彩书甘愿受罚。”

    金彩书匍匐在颜妃脚边,颜妃看着既懂事又心疼,嘴角微扬,说着比地板上的凉意还冷的话语:“你好大的胆子!对本宫大不敬也就罢了,对贵妃姐姐竟敢如此?”

    颜妃这巴掌打得金彩书猝不及防,通红的脸庞往外渗出血丝,一介才女被欺辱,不敢怒不敢言。

第三百二十七章

    见到皇后的婢女折返回来,颜妃点到为止,让婢女给皇后传话:“金彩书在姐姐灵前病容失仪,又意图伤害本宫,人已教训过了,此等罪人是皇后娘娘的人,该由皇后娘娘自行管教。”

    颜妃明面上还算尊敬皇后,皇后的婢女面色不改:“是,金姑娘,随奴婢去受罚。”

    即便这样,颜妃依旧不满,恼火的是皇后是故意反激将,她倒格外宠爱这个义女,怜悯于她自个儿的身世,美其名曰同病相怜罢了。

    金彩书隐忍不发,颜妃根本就是对着干,方才她们所站的位置离神台并不近,而且金彩书早已观察到颜妃的伤口,可惜防不胜防,有人借她一番好意企图歪曲事实真相。

    见两个碍事的人离去后,颜妃更是不想在此处多待一刻,她等了一天,依旧不见当朝天子的身影,天色昏暗与这白事一同。

    翠云小声步入灵堂,对颜妃说道:“娘娘,先回去吧,您今日还未用过膳,仔细身子……”

    颜妃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翠云见了大叫不好,她收回袖中,染上点点血丝,自顾自说道:“本宫暂且信皇后一回,金彩书闹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三言两语劝诫就可解决,借贵妃之死打压她一次也无妨,让陛下好好瞧瞧她这低调乖巧的本性还能藏到多久?”

    翠云不敢有异议:“娘娘说的极是。”

    ……

    这次我想都没有想过,夜晴也太胆大包天了,擅自闯入齐王府与我会面,我时而喜时而忧,她告诉我不必担心,既然来了必然有所准备。

    “郡主,这次消息不太好,齐王的嫡系军队目前分成两拨人马,一小部分随他攻打西南边境,大部分且数个部下亲信留守在京城,所以,咱们先前的事暂且办不到,不过崔珏已经提前回到崔家,接下来就看楚帝与武安侯怎么做了。”

    我嘴角微扬,实则苦笑:“没关系,在咱们的意料之中,齐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必会顾其根本,只是难为西南边境让他应付一堆破事……难道太子是真的出手?”

    “是,但咱们不可掉以轻心,也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郡主也见识过了,我就不作详说。”

    我笑了:“我很好奇,父王对太子的看法如何?”

    夜晴顿了顿,不说也罢,想起父王叮嘱,缓言道:“郡王思虑过甚,剩下的交给我与其他人来办即可,王爷有言在先,劝你不可操之过急,过周旋于楚宫各色人物,心若觉得累大可歇息。”

    我摇头直言:“我只想帮父王……做成他的事,当然,我也有为自己想过。”

    当年那个总是吵着要这要那,依偎在父王怀里的小女孩,现在长大之后成懂事听话的少女,为父分忧,夜晴没有在爱的环境下成长,她无法真正做到感情共鸣,但心里很替父王高兴,有女如此,赛过许多诸侯王孙子弟,比起求子败家得来的后果,父母更为之心寒。

    夜晴拱手以礼:“郡主,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回去复命了,若有其他消息,我会再来,保重。”

    “好,辛苦你了,有劳替我多留意那几位,我必须好好活着,怎能辜负他们一番苦心?”

第三百二十八章

    崔府,是名门望族,院落一切布景保留祖宗留下来的复古式,进入府后,佣人打扫干净整洁,绿植搭配横木桌椅,崔珏路途奔波,今日暂且借着表侄家住,老管家立刻迎接,打点妥当。

    “崔毅呢?怎么不见那小子?”

    “小叔,我来了。”

    崔毅不知在里边忙什么,焦头烂额,大汗淋漓,崔珏看他全身凌乱,竟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关切问道:“六哥和你这些年还好乎?”

    崔毅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做起事来还是有以前那股幼稚的劲,尤其是先前偷偷摸摸所做之事,只怕是再也瞒不下去。

    崔珏看他一副木头样,傻傻呆立在原地,见其父亲匆匆跑出来,两者相见互行礼,他高兴还来不及,叫来身后跟着的仆人送上贵礼。

    “阿珏啊,你大老远来辛苦了,带这么多贵重作甚?你六哥我恰逢经济不景气,生意越做越不好,怎能消受这般福气?”

    崔珏急道:“六哥不可看轻自己,不是还有崔毅帮衬吗?崔毅,生意出了什么事?”

    崔毅又不吭声,他的老父亲恨铁不成钢,这逆子还摆着一张臭脸,老父亲没被气死,算是上天眷顾了:“这小子一点都不像我,成天看着别人算账,也不做实事,前些日子,这小子多说了几句话,把孙二娘给惹火了,反倒连我也被骂,扬言要断我商路,你倒说话呀?”

    崔毅说老父亲歪曲事实,愈加解释:“根本不是一回事,是阿鹏,因你太信任他,以致这家伙目中无人,在铺里就没给过人好脸色看,他故意不说额外盈利,孙二娘对合作有所怀疑,我补充几句而已,怎知孙二娘还与他站在一条船,联合起来对付我?”

    “那还不是你没本事?阿鹏虽说性情不好,但人家就是有本事收服美女老板的心,你呢?”

    崔珏不想一回来见到自己人吵架,拉住崔毅,劝说道:“你听你父亲的,他经验比你老道,不懂之事直接问他即可,也别老求助阿鹏帮忙。”

    崔毅不情不愿:“这不是一回事,那个阿鹏本来就是想贪咱家的钱,父亲,你将他引进来就是个错误。”

    “好了,都不要争执了,六哥,有些事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崔毅的父亲只好作罢,他心里也清楚,崔珏如此举足重轻的人物被陛下请回,势必要闹出一场满城风雨,伸手作请,邀到一处偏殿,茶水间已备好。

    两人席地而坐,崔毅的父亲不愿说出,但若是不趁早作出选择,等齐王班师回朝,必会收拾崔家,他待门边关上,嘴唇抖得厉害:“是逆子放走东越的逃犯,阿珏啊,我求你劝劝太傅,以家规处置,不要上报朝廷……”

    崔珏眼神微暗,袖里的拳头握紧,看着崔毅的父亲畏畏缩缩,他不忍心直言:“好,我会向父亲说明,但必须以最重的家规惩罚,六哥,崔毅怎么会沾染这种人?”

    “唉……怪我把他带到东越,这小子年轻气盛,去什么吟诗比赛,成了抛头露面的人物,被有心之人抓去把柄,若不造做,便以命威胁。”

    崔珏陷入沉思,崔毅的父亲以为此事难办,竟跪下请求,让崔珏措手不及:“六哥,你别这样,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不,若要受罚,连同我这个老父亲一起,子不善,父之过也。”

第三百二十九章

    西秦摄政王府,听惯了将死之人挣扎,倒想找些活物寻寻乐子,一向都是云暮极献计讨好,外边再敢民生怨道则杀一儆百,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瞧瞧。

    摄政王每当处理完公务后,总得找些试毒之人玩玩,炼制他新制的毒药,若觉得无甚玩趣,便会杀人取乐,留下一摊死肉也不浪费,做成人皮面鼓也好,做成乐管击打也好。

    “早在四国联盟之时,本王便看出你的异样,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对那东越郡主执着不放,也难怪向来低调的东越太子会有失态一次。”

    摄政王配上葡萄美酒,屏风包围观看毒人自相残杀,最喜鲜血喷射而出的声音,甚至百看不厌,当然也有不满意,不满意就要一定满意为止,他大声呵斥,两个毒人如同中邪一般,砍断对方的手和脚后,居然一点痛感都没有。

    云暮极满面春风,笑容却渗人,无疑是遗传了摄政王嗜血成性,只见他举起葡萄美酒,回以尊礼:“儿臣是为我大秦考量,即便预言真假暂未定教,值得一试又何妨,让这位百年一遇的镇国神兽坐镇我大秦江山,收复四海归西指日可待。”

    摄政王突然神色凛冽,血光杀机仅在一念之间,举起酒杯向云暮极砸去,怒斥他意气用事,只为大秦江山着想,也不为他着想:“畜生,本王看你是被女人冲昏了头脑!”

    屏风,地板,甚至是台桌上沾染了毒人厮打喷射出的血气,看似打得精疲力竭,摄政王发泄恨意,命人给两人种下致命疯狂之毒,精神麻痹产生错觉,误以为对方是恐怖的怪物,两人很快随即为求生而战,身上的皮肉也快撕干净,但不停跳动的心脏却更加生机活力。

    云暮极早已习惯,他从小就是个缺爱的人,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利用人心,关于这份预言的真假多半是真的,不然东越郡主哪值得他人掏心掏肺的付出。

    “父王……恕罪。”

    云暮极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有任何不满,摄政王倚靠在兽皮椅上,不觉舒服自在,提起女人就厌烦,几日前南楚的贵妃一命呜呼,这宫里的女人就没一个安生,云且夜的王妃哭得死去活来,哭了又晕,晕了又哭,矫情,真是矫情。

    “云且夜是不打算带兵打战了?”

    云暮极连连应声:“不是,他家的王妃难以承受丧母之痛,他说过要多陪几日,军事暂且由儿臣来代管。”

    “哼!真是可笑,实则荒谬!”

    摄政王看两个毒人的表演越看越无味,手脚都被砍去,就剩龇牙咧嘴对咬,云暮极大拍手掌,又有几个毒人准备上场,为了让摄政王消消气,这一次来的毒性更猛,更残忍。

    “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沾沾这运气也是好,等骁麒回来后,给他做妾,繁衍子孙,到时再看如何吧。”

    云暮极当然不情不愿,想做一番请求,但摄政王只劝他好自为之,最好的东西是要留给自己最爱的儿子,区区一个杂种妄想挤身九五之列,简直做梦。

    云暮极这下脸都青了,他费尽心思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句话否决他付出的所有努力,他为了摄政王,为了整个大秦,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镇国神兽,现在全都将化为泡影了。

    云暮极痛定思痛,快速调整情绪,不,将来还是个未知数,摄政王还在考量,他也说了到时再看如何,是不是只要身边只剩他一个儿子,就没有回旋的地步?

    云暮极想开便觉得好,几道血痕滑落他侧脸上,这两个毒人打得兴奋不已,他越开心,慢条斯理抹去浑浊不堪的浓毒血。

第三百三十章

    崔珏归朝,讨论激烈当属军中人士,司马将军颇有微词,几次上书恳求楚帝单独面谈,楚帝没有回一道奏则,这相当于是默许崔珏,诏书颁布表彰,百姓认可的清官,堪当百官效仿的模范。

    当日下朝后,崔珏眼不见耳不听为心静,想早早坐上马车离去,司马将军已派人守着他,有事邀他相谈,不妨到行宫饮茶片刻。

    崔珏不拂他人好意,看在司马将军满门忠烈的面子上,他一介商人出身,先自甘鄙夷:“微臣见过司马将军,愿将军身体安康。”

    司马将军并不是那般目中无人,好话说在前头,他俩不是一个阵营,代表不同的利益:“崔大人不必客气,坐吧,一路风尘仆仆,身子有无问题?”

    “谢将军关心,微臣并无大碍,前些日与家中长辈相谈甚欢,唯独老母亲思虑过重,病情不太好……”

    司马将军叹了一口气:“大人一去数十年,可太叫人担心了,本将军与崔太傅有几份交情,回头令人送上薄礼,告慰你一家大小,哎?不要推脱,本将军看重亲情,深知族中牵挂远在外的游子,肝肠寸断,恨不得时时能相见。”

    崔珏热泪盈眶:“崔某感激不尽,请受一拜!”

    司马将军本想打探虚实,见此人无关心朝堂之事,而是牵挂家中长辈,令他暂时放心,又对他劝道:“崔大人快快请起,百善孝为先,家中老母要紧,不妨多陪几日,近来朝中事谊繁忙,劳你多费心了。”

    崔珏知道司马将军将他劝退的意思,他也正有此意,与其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不如交给时间缓和,以待来日重振雄风:“其实微臣正有此打算,等明日便上书恳求陛下准予归家休养,想起陛下曾言让微臣看看京城治安之事,微臣已不如当年,有些事交给后辈们努力罢了。”

    “哈哈哈,崔大人回京,对比十年前,可觉有何不同?”

    崔珏正色道:“政通人和,百废待兴,微臣以为,变之许多,尤以一国老臣之付出,新生骄者之发扬。”

    司马将军颇为赞赏,深觉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婉言推绝之后,可否再然雄心,以壮当年鸿鹄之志。

    崔珏答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诗是东越人流传的佳句,不知用在此处是否合适?”

    “但说无妨。”

    ……

    武安侯等到响午时分,才见崔珏姗姗来迟,从行宫那方向出来,他感到疑惑不解,崔珏向他拱手以礼,说道:“微臣久不见将军,将军近来可好?”

    武安侯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也回道:“甚好,崔大人这是?”

    “微臣许久未回,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罢了,家中老母还需照料,侯爷,咱们改日再谈吧。”

    崔珏坐上马车,向宫门方向驶去,家里的事情还未解决,应付朝堂风云诡谲之事,他只会愈发力不从心,暂且交给那些有用的人去办,即便是政敌,不也为国家出一份力乎?

    等到了家中,府外冒出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不乏看热闹之徒,他都一一呵退回去,因其在家中威信尚存,其他人不敢惹,纷纷让道,而里面,给足崔毅而且老父亲几日反思,但绝逃不过家规重罚。

第三百三十一章

    崔毅的老父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崔太傅能放他儿子一命,一直到身后的人群鸦雀无声,回头看见崔珏立于院中,老泪横流,甚至连站都站不起:“阿珏啊,救救我儿!”

    崔毅被鞭法打成遍体鳞伤,虚弱的气息很可能撑不下剩下的二十鞭,崔太傅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到底对外宣称是借着生意上的事惩戒不懂事的子孙。

    崔珏看着不免心疼,亲自扶起崔毅的老父亲,也替他们两父子说话:“父亲,侄儿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去问他!”

    崔太傅当场指责崔珏丢尽崔家的脸,阿鹏带着巨额消失在人海,孙二娘没占到一点便宜,已经联合各路冤家准备上门讨债,他这个官居高位做到这个地步并且养活一家老小本来就很不容易,现在又出了这档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以后还会有前途可言?

    崔珏微微皱眉,崔太傅似乎不知实情,崔毅的老父亲显然很惊讶,两父子不约而同地看向崔珏,后者立马领会:“六哥,这次当给侄儿一个教训,往后不要再让他犯这样的错误了,掌柜上的事可暂缓一时。”

    崔毅的老父亲伤情渐缓:“实不相瞒,我正有考量,但一切还悉听从太傅的意思。”

    崔太傅冷淡地挥了挥手:“你自己考量吧,家法继续。”

    崔珏见状,赶紧拉开崔毅的父亲,无论多不情愿,眼下胡搅蛮缠只会惹太傅心生厌烦,伤了亲人们的感情,推开偏房的小门,崔珏对其叮嘱道:“六哥先在此思过,我去打听一下。”

    “阿珏!”

    崔毅的父亲厉声叫住,随即陷入一头苦思,崔珏安慰不过于担心,他去探探崔太傅的口风,从方才的言辞来看应该是不知情的,因为他还没有说过崔毅犯下的事。

    “阿珏,你……你先别说出此事。”

    崔珏则不赞同,依靠在门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包庇逃犯一事重大,就算要瞒,能瞒得住陛下吗?而且此事往深处去想,齐王会不知情?”

    崔毅的父亲顿觉细思极恐,直接坐立不安,不停走来走去,崔珏又陪他多说一会,等到外边的家法伺候完,崔太傅突然接到宫里太监传过来的圣旨,一家老小一同跪下。

    崔毅累得快要晕厥,楚帝的贴身太监见之不解,先问崔家发生何事,得知是训示子孙,便不做多言,传递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崔氏恪守成规,礼尚宽厚,精通国文,思虑远瞻,编撰经策深得朕心,以财经之道瞩世,特迁封户部侍郎,暂代尚书一职,钦此。”

    正当众人得以松一口气时,太监又传楚帝口谕:“陛下要见太傅,请速入宫。”

    崔毅的父亲吓得六神无主,崔珏紧紧拉住他,劝他不要轻举妄动,并且还知道一些事,待会再与父子俩细说。

    等回到偏房,崔毅的父亲就迫不及待再问,崔珏沉住气,遣散家中附近的仆人,转身对他即说道:“现在你最好做打最坏的打算,楚帝不会放过这次打压齐王的机会,京城之安归他管辖,出了逃犯离京一事,必会追究他的罪过。”

    “你的意思是……将这责任推给齐王?不可,不可,我们得罪不起啊!”

    崔珏冷声道:“难道要得罪陛下?如今齐王远在西南边境,各部落再起冲突,那边事情棘手的很,不只他可有功夫管其他事?”

    崔珏从政经验老道,若要自己宽心,还得信服他人的本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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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及四海介绍:
风雨交加,雷电交闪,从小到大我最怕的不是雷声,也不是经常找我麻烦的魏王,是人心,是不敢揣测的人心。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飞升九五,皆是被人心逼迫,一路走来的这些年,好似都不曾发生过,我尤其记得那些曾经的名字,夜煌义,夜重渊,司九诚,顾北邵,云暮极,纪炎月,罗卜,赵之耀……可叹世人只知他们皆是王侯英杰,枭雄翘楚,又频频斤斤计较那些平凡琐事,让功绩成就沦为史书编写,恰逢有人提议重编他国国策,还原真正的历史,还原那段岁月荣光,我当时就在想,若是重来一次,大家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结局或许不一样了。
只可惜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问及四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及四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及四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