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昆仑雪山离这里远着呢,南疆名义上是归南楚,实则由巫族统治,名存实亡好多年了吧?现在的巫族族长是由八人共同担任,分别来自各部族有经验的能人,但也不全是干些违背世道的事,其中有一个还曾经为太子办过事。”
阿树惊讶于我来见他之前做足了调查功夫,倒不像刻板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女子,他“嗯”了一声:“不错,郡主是打算救这些人?这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前去调查,失踪的人太多,人心惶惶,对目前行军路上很不利,最好尽早解决,或者给剩下的人一个安抚人心的理由。齐王不知躲到哪去了?这其中会否与他有何关联?还有太子殿下派来接应的冯臣,东阳关一切打点妥当了吗?”
“那些人要么被控制,要么被洗脑,恐怕此事我做不成,需得官方介入,权威施压,才可办到。跟踪齐王不是什么难事,他离你这尚且有一段距离要走,但我看他似乎并不想离开大本营。至于冯臣,他是被太子威胁,被迫来这偏远之地的。”
……
“子悠?”
夜子悠本就双目失明,竟还如此玩闹跑出来到处瞎转,回去见到这一番景象,武安侯不但没有制止,反而令派几名侍卫看护这个小孩。
听到我在喊他,夜子悠胡乱在马车周围摸索,原来他是在找东西,他的行李原本放在马车椅上,路上碰到石块颠簸,行李顺着缝隙卡在车底下。
夜子悠时而亏心,时而不知所措:“难道是路上的时候弄丢了?”
当我俯下身,帮他在马车里找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粘附在木板,吓得我的魂差点飞走,武安侯闻声赶来,派几人将那个人头取下,发丝被鲜血染红,密密麻麻爬着蚊虫,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很会让人提神醒脑。
武安侯说,那颗人头大块地方已经腐烂,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只有额头那块黑斑,打上红色交叉的印记。
我被带到一旁,武安侯面色凝重,仿佛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郡主,刚才那东西你也看到了,我忍着不说,不想闹得人心惶惶,现在离两国交界之地还有一段距离,我不确定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但请你最好提前通知王爷那边的人。”
我猜到了几分,或许有人摆上巫术,方便找到我们,简直不敢想象:“可是……”
武安侯这下急了,怎么我就不把话说完,问道:“可是什么?”
我已派阿树前去调查,不知会去多久,现在除了自己保护自己,身边只有武安侯。
最好的办法是加快行军步伐,不让后面的人追上,但要一整队伍协调一致,恐怕难办,岂不说山长水远,中途还要翻过一座雾森,天知道所谓危机四伏,会在何时要走人的性命?
武安侯也道眼下只能如此,他会派人通知前后部队,调整列兵阵,加强防范。
我叫夜子悠上我的马车,一来我们被那人头吓得不轻,二来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待在一起安全些。
夜里总将噩梦缠身,我每每想起,两手握紧胸前的护身符,祈求躲避灾邪,逢凶化吉,所谓的信念无非洐生坚强。
第三百四十八章
度过几天惊魂未定的夜晚,一行人安然抵达迷雾森林,重新清点一下人数,汇报的侍卫吓得不敢说话,原先少了四分一的人,现在又多了三分一,可谓邪乎,武安侯看上去可不信这些,对众人说道,这是民兵自发请愿加入。
前方的士兵用火把照亮,几人骑着马进入浓雾后,只见微亮的火光,武安侯面无惧色,以防万一,他让我的马车跟在他身后,后面的军队也陆陆续续进入森林,我眼睛的病情逐渐有了恶化的趋势,看不清身后的人是多是少。
将护身符拽在手心里,不断祈祷大家相安无事,夜子悠缩在我身侧,不停瑟瑟发抖,此时说几声安慰是能起到作用,我强迫欢笑:“子悠,等回去之后,你有何打算?”
太子可能不会留他这种身份不明的人,所以这也是个坏的打算,我倒希望他能回到他盼望的那里,是北燕吗?他摇头说不是,价值利用完了,谁也不用记得他。
“我记得你就够了,如果他们不要你,我会想办法将你留在我身边,至少你受的伤害少些……”
夜子悠嘴角勉强扬起一抹弧度:“谢谢你,你不觉得我是个麻烦?”
“害!你如果是个麻烦,我帮你这么多次是自讨没趣吗?”
马车突如其来震荡一下,外边零零碎碎传来几阵异于常人的吼叫,是从远处传来,但足以让所有人严阵以待,胆子吊到心口上,我撩开马车帘,询问走在前方,强装镇定的武安侯:“侯爷,还要走多远?”
众人见我不慌不乱,似乎觉得一个弱小女子都不怕,大老男人还怕什么?于是,人多力量大,就都没表现方才那般惊恐,手里握着兵器,准备当头一炮。
武安侯自然领会我的意思,极其配合道:“再走十里便到。”
随即,武安侯调转马身,向跟在他身后的部将说道:“诸位,沉下心,步步前行,咱们很快就能出去……”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吓得精神失常,对他又吼又叫:“来时容易,回去呢?我不想再待这鬼地方,我要回去!啊……”
来不及制止这人癫狂发作,很快又有士兵表示抗议,不愿再跟着武安侯前去,就算这次逃出迷雾森林又如何,等回来的时候还可有机会活着?
“诸位……诸位与我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们连死都不怕,连鬼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离开的人就是对我,对我的军队就是侮辱,你对不起那些为你而死,希望你活着的兄弟!”
武安侯这番话慷慨激昂,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劝得住,离开的人大有人在,大摇大摆也往回跑,也不知他们能否找到回家的路?但在此前提,这偏远山区之地会容易生存下去吗?
做此决定的人无疑是冲动的,跟上大部队,人多力量大,没有比这更安全。
……
玉海塞在东阳关附近,也算择了个好去处,依山傍水,落英缤纷,这里的老百姓人很好,愿意腾出地方给受伤的士兵安置疗养,也很客气杀鸡作食,宴请冯臣和其部下。
冯臣与文常漫步一处田野,东阳关与楚军接应的事宜都已打点妥当,就等冯臣开城迎接,递交东越的交好书。
“大人,按你的吩咐,我已将名单上可疑的人消除,现在留下来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太子的人。”
冯远笑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第三百四十九章
“混账!”
武安侯大骂一声,方才的惊动引来藏在森林里的野人,一行人只得加快脚步,放出火烟,试图吓退这些野人,军中有能者,善于沟通,留下些人摆平,其余冲出森林。
空气畅通无阻,一条彩虹悬挂在天然瀑布之上,和风细雨仍见日头高照,泥地上横着人马痕迹,看似有一只军队从这掠过,武安侯脸色大变,伸手挥停,从马身下来,独自往前查看。
猛然飞梭出一只箭,正中他的胸膛,口吐黑血,分明是致他于死地,忽闻野人狂欢,大声嚎叫,从另一边山头往这跑,武安侯的部下尽快把他拉回,一时群龙无首,不知该听谁指挥。
有经验者留意到往下的山头躲避,但敌在上,我军在下,很容易处于被动,这要是万一,那群野人在上投来巨石,这边的人会死伤惨重,况且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楚军的战斗力根基未动,尚有体力来战,然而在力压野人下路之际,内部纷纷的临阵倒戈,可谓祸起萧墙,武安侯身经百战,一手捂着受伤的胸口,一手执着长矛砍杀野人,在几位英明的部将带领下,一行人总算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接下来要做的是将这群野人消灭殆尽。
马车头朝天翻滚,我紧张到极致,拉着夜子悠,直接从马车帘跳下,在地面滚落了几米,这一幕似曾相识,往后一脚踩进水流湍急的瀑布,若是没注意,身后万丈悬崖而我命绝矣!
果断抽出伸缩剑,砍杀这群野蛮的家伙,顾及夜子悠,我有些力不从心,一把大刀从天而降,我只得推开夜子悠,让对面的士兵帮忙照看,没想到这个野汉子是针对我来,大刀如同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最脆弱的脖颈劈来,侥幸头像后仰躲过一回。
“郡主!”
武安侯提剑与野汉较量,他胸口渗出的血流太多,原本武艺高强奈何祸不单行,又冲出几个野汉要命。
这番打斗持续长久,直到夜幕降临,两边都不给对方放松的机会,楚军虽然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敌在暗,战局会逐渐向被动趋势转化,武安侯早已被带去先行治疗,作为一国将军,他异常勇猛,倒下去那一刻,两手高举几个野汉的头颅,部下将其挂在旌旗上,吓退了不少野人。
剩下的虾兵蟹将,逃的逃,半路上死的死,楚军抓到数百名俘虏,一一准备将其坑杀活埋,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简单处理身体各处的伤口后,一个侍女突然跑过来告知我,我想找的那人不见了。
“夜子悠呢?我不是交给你们看着了吗?”
我揣着侍女的肩膀,气得全身麻木,她哭着向我求饶,我咬牙切齿道:“哭有什么用?人若不见了,如何给两国交代?”
我更担心的是夜子悠的安危,越急越烦,连休息一会的心情都没有了,我快步走出军帐,武安侯的军帐外不知何时围着多人,一人穿戴亮丽的盔甲正与武安侯的部下低声交谈,侧着脸向我这边看来,很快便留意到我。
“我是王爷手下的李将军,这位便是郡主吧?”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所说的王爷除了那位还有谁?我心情变得不好,对他也冷淡:“霁白见过将军,侯爷现在如何?”
“怕是不见好,中毒致命,御医已在里面忙活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一年不见王爷,他近来可好?”
李将军嗤之以鼻,丝毫不掩饰对我的轻蔑:“多谢郡主牵肠挂肚,王爷明日便会到来,届时郡主好好与王爷说吧。”
“好,我等着。”
我装作一副嬉皮笑脸,恶心人的模样,转身离去,笑意渐淡,独剩满腔仇恨。
桌上的茶几被我砸成稀巴碎,齐王不仁,我不义,居然丧心病狂拿无辜人的性命开刷,他那大本营离这还差十万八千里了?偏偏要等到楚军死掉一半的人,才派援军赶到,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杀人诛心啊,这夜里来的时机还真很凑巧。
帐外的眼线听到这边传来爆发的动静,急忙向李将军汇报,后者听后心中更为快然,吩咐下去,为明日齐王打点完备。
武安侯病重,这李将军还装起一副老大的姿势,无论我去到何处,都会派他的亲信随时跟后,站在茅房外,这群人的假笑,我真想给他们来一巴掌。
“郡主,别来无恙。”
绽放寒光的匕首架在我脖子上,身后之人遏制我的肩膀,一手锁喉,言语讥讽叫嚣对面跟来的人:“让我与李将军一谈,否则郡主一死,你们难逃其咎。”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用余光撇见,但这人穿着黑衣,戴着面具,与以前判若两样的气势,我竟不敢肯定会是他。
“赶紧放开郡主!”
李将军见此场面,气急败坏,怒骂这龟孙子敢骑到他头上动土,还有他手下这一群人是吃素的吗?这么多人拿不下一人?
李将军催促快说:“你找我谈什么?”
只闻身后的人轻轻一笑,将锋利的刀口死死抵住我的下巴,却又不免心疼,低声在我耳边说道:“郡主,不要怪我。”
随即对李将军说道:“我几次三番登门拜访,但将军不屑见一草民,迫于无奈,我只好以郡主的性命要挟,换得与将军相谈的机会,将军,请吧。”
我被塞上耳塞,又被蒙住眼睛,约莫着是带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踩着地面一堆破败树叶,身后之人的气息变得很迫切,能感觉刀口有意偏离致命的地方,对我已经是足够照顾了。
李将军则半喜半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可凭什么让我替你办事?”
他嘴角微扬,淡定自若:“显然梁实并没有把话说完,这种朝三暮四的小人也配留在王爷身边?当然,王爷睿智,必然有两手准备,东越太子的援军很快会与冯臣的一众残兵弱将会合,届时敌方战力倍增,或成一方威胁,又联络各部族长,收回各地挣扎的叛军,我只怕……王爷如临四面楚歌。”
“放肆!王爷决策岂容他人置喙?”
见李将军动怒,他也就放心了,两波人马斗得死去活来,别过多干扰郡主归朝大计才好。
“将军,我这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让你看清小人之心,摸索远瞻前局,但你先前拒不见我,耽搁了许多时机啊,趁现在还来得及,速速向王爷禀报。”
李将军好自思量,摸着稀疏的胡渣,瞪了他一眼:“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听从王爷办事,其他闲杂人等也配入眼?”
“信不信全凭将军,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无期。”
他打开一个烟筒,霎时烟雾快速弥漫,趁机躲入幽深树林,李将军叫喊抓拿歹人,众人四下乱窜,摸到别人的手和脚就误认,搅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将军见找不到人,直接拿我出气,几句脏话我也忍了,齐王管教下人的本事真让我佩服。
树林里恢复一片沉寂,但我知道纪炎月离得并不远。
第三百五十一章
武安侯身体仍不见好,看着桌上颜妃捎来的书信,楚帝爱屋及乌,打破朝例,予以批准让其兄妹彼此牵挂,互相扶持。
御医把完脉后,从军帐里出来,我追着他询问,哪知一男子惊疑声响起,有如敲响警钟般恐惧,侧目而视,岁月并没有为齐王留下痕迹,反而更为意气风发,谈笑间,戏说世间风雨。
“郡主?近来身体可好?”
我冷声开口道:“托王爷的福,我活得很好,一年关押的生活还真是历历在目,印象深刻。”
齐王有过一丝感慨,但更多的是担心我未死的不甘,狰狞的血眼仿佛在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是吗?本王以为,郡主还不记得教训,你这是要看侯爷?他身子不便见人,你若有话说,本王可为代劳。”
“不必了,我与你没什么好说,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我也认了,但我不会就此放弃。”
放弃什么?放弃生的希望。
齐王却叫人拦下我,言语不清不慢:“一年未见,郡主就成身残志坚了?不谢本王的养育之恩倒也罢了,可连一丝尊严也不肯留给本王,这说不过去了吧?”
齐王的手下一举将我打倒在地,寻着熟悉的惯路,被脚踩着起不了身,内心不停口吐芬芳,齐王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让她起来吧,别打成破相,东越太子见着免不了责怪本王。”
“呵,王爷不必惺惺作态,真若等到太子见我一面,那已经是死要认尸……”
我拍掉衣裳上的尘土,冷眼相看,倒让齐王回想起父王曾经那股倔强不服输的劲,这张七成相似的脸,越看越恨:“真像啊,但与你父王还差远了。”
我跟随他来到悬崖之上,噩梦重回一遍,足令我浑身颤抖,这场景似曾相识,隔着遥远的天际已能感受到那股绝望的惧意。
“恩师是被他推下悬崖害死的,你那位好父王,与本王众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至今还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而你明知故犯,助纣为虐,做着违心之事,以为有那什么预言能护你下半辈子,难道就不怕有一日会遭天谴?”
我默不作声,这些话我只想听父王对我亲口承认,不然蒙受片面主观臆断,势必会让我父女离心,成全他人目的。
“夜霁白,你曾问过本王天理玄奥,求知神仙真德,可笑的是,上苍将天下大局交给不该的人,企图以生灵涂炭,平复纷扰战乱为由,待来日四海归一,便是问及也无用,显赫的名册只会承载他一生包揽的一切政绩,更不会言及被他踩在底下的白骨尸骸,何况谁又会追究众多之中的平平无奇,人死入土,所有的功过都会掩埋,而史书编撰只有统治者说了算。”
我似懂非懂,淡淡说道:“王爷这番言论,我受教了,也仅此一次,出自敌人之口。”
“呵,你不懂,只是当下,话又说回来,那厮倒为天下唯一做成一件好事,当年他亲自求问三界,为救你一命,以他的命格相换,不然你就不可能还能在这与本王相谈,他对你的爱还真是超乎常人想象。”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从来只知瀑布出现在山水墨客的画中,难得出来领略自然,倒别有一番风情可言。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纪炎月自认倒霉,是他小看齐王的办事速度,若非以郡主的性命威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亲自现身,齐王将我推入帐中,也将他一并带回。
齐王端坐在椅上,劝我二人不必过于紧张,识相的把实话全盘脱出,若是不听好言相劝,那可叫有来无回:“本王不是侯爷那般仁将,敢戏弄本王挑衅两国战事?年轻人,不要太目中无人!”
纪炎月被齐王的手下撂倒在地,紧接着一顿暴打,变得头破血流,我想去阻止却被拦着,一脚踹向肚子,我差点失去反抗的本能。
齐王对观赏这一幕显得尤为放松,不自觉向后仰,理顺凌乱的长发:“本王忍你这小子很久了,看来东越太子当年下达追杀令是没错,你确实是个十足的祸害。”
齐王的手下拽着我的胳膊,不让我靠近纪炎月半分,这个傻瓜直到现在还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痛苦,整张脸都是血啊,再这样打下去命都没了,我喊得撕心裂肺:“王爷,你无非是想让我的命,或者让我痛不欲生,你想要怎么选择才肯罢休,快放了纪炎月!”
“这桌上的茶水不错,虽是染上血气,倒让这乏干的苦味增添几分进食的欲望,郡主,你大伯那边情况不太好啊,玉海塞被野蛮部落血染成海不说,还传出太子援军在深山老林迷路的消息,天要绝人之路……”
齐王稍微罢手,其手下才肯消停,将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纪炎月推举到他面前,这张看似与世无争的脸,难怪会借着好看的皮囊趁机行凶,齐王却也不怪,阴阳怪气地说要好好感谢他:“多谢你昨晚告知本王实话,可惜到头来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东越那边暂且不必过分担忧,只是八大部落首领似乎对本王并不满意。”
齐王扫了一眼在帐里的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我身上:“郡主,你说太子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要你死,或要你生,本王若是他,必会选择前者,毕竟谁都能料到最终的结局,夜重渊为上,他在下,早晚能压他一头。”
“不过……”
齐王犹豫,少见他优柔寡断,举步维艰,他看了看纪炎月,又看了看我:“天意不可违,本王终究是昆仑山的人,人有的时候过于强势,不会适时低头,难免会付出惨重代价,不过这可不代表本王杀不了你。”
我隐隐偷笑,介于生与死,只有经历过才看淡,有时候艰难前行需要不可或缺的勇气,和无可替代的信念,我自幼读书少,却也经常听一句老话:“王爷,你听过人定胜天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就看你是哪种人。”
齐王冷声道:“人可胜天,亦可由天支配,往往身不由己,郡主,你如果是这样想,以后会走得很被动,像一具牵线木偶,行尸走肉,天下托付于你,本王感到十分后怕啊……”
“亏你还号称一国战神,一国顶梁柱,到头来还要受制于人,活得真丧!”
纪炎月破口大骂,就算又被人揍上几拳也宁死不屈,心想着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
恰巧在这时,寒光利刃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穿透人的心脏,他一个箭步抓住我的手,并捡了把小刀与外面的人配合解开军帐,当即开始亡命奔跑。
纪炎月带着我往悬崖之上跑去,散落的石头自高空落下,消失如悄无声息,我跑的精疲力竭,但看到他身负重伤却不见感到有何疼痛,我因此更为奋力,拖住他的手臂,最终停留在潺潺不息的瀑水。
齐王的追兵跟上,与此一同前来,阿树从天而降,朝对面甩出数只飞刀,正中敌人下怀,但追兵越来越多,突然密林抖擞,五人穿着奇装异服,戴着部落面具腾空而跃,一招杀手令,欲将我等一网打尽。
“小子,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阿树看向纪炎月,两人心领神会,我竟不知这二人何时认识,纪炎月点头示意他放心,随即紧紧拉着我的手慢慢退至崖边。
纪炎月呼吸不稳,上气不接下气,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坠崖又是险之又险,难道真没有办法?没有回旋的余地?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五个杀手亮出奇特的武器,招招要人性命,阿树武功高强,替我们挡下射来的毒烟与气弹,但也因此身体受到了一些伤害,他怕再难撑下去,让我们先走。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本王的待客之道为何会令你三人感到不适?”
齐王的声音在空谷的山林传响,我并未见到他的身影,但他已拉开弓箭,对着我所在的位置。
我预感不妙,看一眼都怕这万丈悬崖,掉下去绝对九死一生,也没想到一场噩梦也会改变我的人生。
纪炎月一脸纯粹无害,还劝我没必要哭,我一掌拍他,怒斥道:“你这个笨蛋,回来做什么?”
“齐王是铁了心要你命……”
“与你何干?”
我这一问连我自己都不知所措,纪炎月满脸写着震惊,应该是难以置信,他这么做不都为我好吗?
“郡主,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不要不需要,你以后还会需要的。”
我头微朝下,万丈悬崖恐怖至极,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推着他,自相矛盾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愿你我不会死……”
“你父王当年也是被本王害下悬崖,虽然不能用他的命偿还我恩师的命,但用你……未尝不可。”
我的生命有如到头,齐王的弓箭不偏不倚正中我的心脏,也正是在此,一切失去所有的生机与奢想,我只是不想死,最终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命。
纪炎月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家伙平日里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白天在店铺打工,晚上帮我修理府上的瓦顶,他对我善也好,有意可图也罢,终究最后见他,已是阴阳两隔,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郡主!”
我听到他的喊声,却是遥不可及,难道他也跟着跳下悬崖?这个笨蛋,真是笨到家了,我早知道就不让他到王府打工,让他这辈子到街边乞讨去吧。
……
齐王看着边上久不散去的血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多一份怅然,他自认功力了得,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精准的箭法,以及对致命的熟络。
五个杀人前来找他,讨要报酬,他自然说到做到,不过有一点,一定要刻意叮嘱五人:“替本王向阿萨姆问好。”
酬金在他手上拿捏,仔细瞧着这五人脸色,继续他的话语忽悠:“掌权向来能者居之,而非仁者,待东越那边收拾干净,回头本王找个机会一举歼灭。”
“王爷,大王有话让我们代为传达。”
齐王一听来了兴致:“哦?想必是八大族长做了为难他的事吧?”
杀手们虽然冷血,倒也通人情世故:“不止这么简单,大王手下的探子派去玉海塞多回,仍旧一无所获,这势必有人把手控制,将利益据为己有,大王问你可否帮上一忙,顺带消除隐患。”
齐王先将酬金交给他们,转身即离去,边走边道:“尚可,八大家太为一体,效忠我大楚,只是有些吃里扒外,扰乱不良风气。”
梁实等军中散布谣言作乱之人已被带到当地菜市刑场,齐王有事缺席,有李将军暂为主持,一同处决的还有梁实那不满三岁的女儿,所以为人官者,还是要为家人考量,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李将军过后回报,齐王听着很满意,掌中烛火烧暖,暖他心窝,心情由沉郁转为变好,这才问起今日悬崖发生的事:“派去搜查的人可有消息?”
李将军斟茶递水献殷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东越太子那边问起……”
“让他问,我楚军何时怕过越狗,有本事带着三十万大军冲冠一路为红颜。且身为一国太子,再不济也得顾及颜面,况且天下两大强国达成联盟,岂是他小小越国就可攻克?”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玉海塞战火硝烟,废墟弥漫,方圆百里不见活人,一场恐怖的灭门惨案,就在前脚刚走,歹人躲入山中,能找到则杀。
援军由萧王统领,其部下行走一处密林,发现有人以黄腰带作为记号,对歹人通风报信,可惜的是他们稍晚一步,冯远率领的几万人马死一片,剩下的可能弃城而逃。
萧王乃王贤妃所生,因其生母不受宠,加上其功绩平平,在朝堂上并不受过多关注,只有太子与他交好,勉强提携升官。
王贤妃喜好吃斋念佛,萧王从小深受影响,对于杀生,他不忍直视,但由不得他任性,来之前太子特意叮嘱,有不懂之事一定要请教冯臣。
萧王加派人马四处查看,可恨这群歹人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山上山下都搜查过了,目前未发现活口,萧王叹息,有点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王爷!”
一人大声爽快,必然是有所发现,萧王骑着马来到山下,溪水清澈见底,杂草丛生狂长,破碎的衣料被搁在边上,太子使臣突然跳起,吓坏众人。
“萧……萧王?微臣参见萧王殿下!”
萧王听他话语哽咽,免去他繁琐的礼仪,叫人过去照看,但身体无恙,也无过多伤势,只见额间有几道淤青,像是被人握拳击打。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微臣办事不利,还中了冯远的奸计,让一众将士含冤而亡,着实该死,以命谢罪也抵不过……”
太子使臣举起剑要自刎,萧王着急吩咐拦下保命,欲要追究冯臣的罪责,需得找上本人,于是,萧王命令分开两拨人马,一边寻找冯臣,一边先到东阳关与楚军汇合交接人质。
……
水往低处流,愣是不知这水是否来源于山泉或者雪山,发生在这里的惨剧也随着时间流逝,即将散去。
“大人,从这摔下活着的几率渺茫,你确定郡主还活着?”
云暮极连续几天合不上眼,如果不是帮趁摄政王处理闲杂事,他不必等听到噩耗,才匆匆赶来,脸色气血不足,唯见他目光有神,大病小病难不倒。
云暮极不忍闭上双眼:“若是她有事,我便终生不得安宁。”
“齐王宁愿违背天意,也要下此狠手,此人着实可怕,他背后的昆仑山,说不定才是幕后之主。”
云暮极不以为然:“昆仑的这出戏才刚刚开始,齐王岂是那种甘愿臣服牛马之人?不必等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动手,内部早晚瓦解。”
阳光之下,瀑布折射出一道彩虹,和风细柳愿与蜻蜓点水,云暮极没心情欣赏自然美景,他现在势单力薄,没有能力与高界对抗,更谈何闲话多余?
“走,到山下看看。”
“是。”
……
梦里回到皑皑雪山,依然是老仙人不动如峰,背对负手而立,我不明就离,向他拱手以礼,但他接下来一番话,将我无情打回现实。
“凰者,你醒了,昆仑一族过于猖狂,势必要与天意作对,既如此,公道自在人心,我等亦不会坐以待毙。”
老仙人拢起两边手心,再打开时,只见各有一个圆滑玉珠,一为黑,一为白,得之则生,弗之则死,让我二选一,就看我给不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我绝不会辜负爱我的人与敌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一黑一白的,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想问问老仙人,收下其一或者都不收下,会有什么后果?总之他拒之回答,让我凭感觉选一个,但请慎重考虑后果,如果还不明白,最后由天来决定。
我果断先看向白珠,老先生手上围绕着白光气流,摸着很有凉意,精神不适,我又摸向黑珠,同样有黑光气流,但异常灼热,看来是个不好控制之物,随手一抓,白珠突然消失,留下老仙人一脸错愕不已。
“凰者,你的选择会影响你一生,也会影响天下之变局,既然是黑玄,必有一番动荡,望你不愧对苍生,不愧对世间。”
我着急了,老仙人说这话好像大难临头,要是我这出了意外,可不想殃及无辜啊,谁叫我是什么镇国神兽,急忙叫住他:“仙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将来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老仙人背对我,寒风快吹散他萧条的身影,冰雪落到他身上,将近融为一体,待我睁开眼时,他已模糊消失。
依然是回到坠崖时分,因为失血过多,我快要坚持不住,捂着撕裂的胸口,艰难一点一点地在草地上爬行,来到一处溪水边,纪炎月躺在一座石台上,面无血色。
我咬紧牙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他边上,摸到他将近不行的脉搏,以及快没有气息的呼气后,我又吵又叫,但随着身体愈发虚脱,我的声音也逐渐变小,这荒郊野岭的还有谁能发现仅剩苟延残喘的两人。
“郡主……”
我怀疑临死之前出现的幻觉,从万丈高的悬崖摔下,绝无可能生还的机会,我等着忍着再听他确认。
“郡主……”
纪炎月醒了?
可我已经快没力气了,临死前还不忘骂他这个笨蛋跑来送死,似乎骂完之后得到解脱,又或者是那位不用操心更多的事感到高兴。
“对不起……父王……对不起……”
双眼再度闭上,因为世间有人要死,连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模糊,恍然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听声音是个很讨厌的人,最后见到一个墨色衣裳的人,拿着一把龙纹银水的伞,挡住了最后再见的阳光。
……
萧王带着一队兵马连夜赶到东阳关,不曾想会在此处见有人自投罗网,冯远看着站在萧王一旁嘴角发出奸笑的太子使臣,瞬间明白一切,说明有人恶人先告状,闹得兴师动众过来问罪。
冯远对此深恶痛绝,但看在萧王的颜面,他自认清白在人间,坦坦荡荡行规矩大礼:“微臣参见萧王殿下。”
萧王冷淡回应:“免礼,随大人说你在军中乱使奸计,让兵马损失惨重,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你有何解释?”
冯远明白,萧王鲜少涉猎官场上的暗斗,这才被小人拿来当挡箭牌,太子前些日才来传信,嘱咐他与萧王做好边疆战乱和楚军交接事宜,他不好拂去太子之意,直言道:“老臣不解人证物证何在,还请随大人详解。”
随清内心发怵,眼珠子圆滑很难看不出他不发慌,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伪作冯远与敌军通风报信,以及半夜骑马外出尤近臣大事笔录的事实。
冯远气得肺都要炸了,就在两日前,随清这人办事怠慢,让他快去请太子援军火速到来,等了整整三天还不见人影,冯远也不顾君子涵养,动口也动手,重重打了他一拳。
小人真不会是小人,公报私仇,过河拆桥,他抨击冯远一人事小,殃及整支军队是无辜。
“王爷,微臣绝无二心,更不会辜负太子厚望。”
言外之意,冯远是在告诉年轻的萧王,他若不信任冯远,就是不信任太子,他一向不是都听太子的话吗?现在跑到远处翅膀就硬了?
萧王心虚,目光甚至不敢与冯远对视,随清眼看不能处置冯远,他斗胆以军规施压。
冯远当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仅凭随大人的片面之词,以及这盒子中的信件或有伪造的嫌疑,微臣烦请王爷严查,若微臣有过错,自当领罚,只是眼下楚军交接在即,须由微臣主管外交,撮合两国恰谈,旁人还是不要在此添乱了。”
随清不服气,但见萧王长夜赶路精疲力竭,吩咐下属敷衍办事,并无过多追究,他咬烂的蛀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主人家,又见面了。”
主人家戴着斗笠,穿着雨衣在溪边钓鱼,从百里之外的金山跑过来定居,说是想考察世间战乱真理,他侧目而看,云暮极怀里抱着一个满身血渍的姑娘,以及他的侍卫肩上扛着同样病危的年轻男子,挥了挥手,让他俩进去即可。
主人家心有不甘的收起钓鱼器械,将桶里的鱼一一放生,唯独还是当初那条鲤鱼,迟迟不愿离去,他朝它洒了点清水,鲤鱼尝到了甘霖便往另处游去,人心之贪婪连成精的动物也效仿。
主人家是赶来制止这些山精野怪跑到山下作乱的,于他而言,天底下和平安宁的去处已所剩无几,前些天还寻思着到玉海塞游玩,怎知那里也免不了战火摧残。
云暮极这一路上不忘收集中草药材,精心炼制护心脉的药,主人家微微一笑,将平日收集在箩筐里的佐料也交给他放心去做,边收拾边说道:“你是特意来找我,不是吗?”
云暮极解开我染血的衣带,用一把较为锋利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取下箭头,并迅速地用纱布止住胸口的血,我痛得愈发清醒,时而迷糊,可眼睛还是看不见,似乎已经知道云暮极救了我。
主人家隔着屏风,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他摆出阴阳手势,瞬间贯穿事情的来龙去脉,似叹似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人斗胆向阎王爷请教生死薄,在名单上抹去她的姓名……”
云暮极在忙着处理伤口,金侍长忍不住好奇一问:“主人家,听你这话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厉害之人?”
主人家要来一张宣纸,画得更明白些,用毛笔在空白的纸张边角位置点上一层黑,想要考考他:“假设世间如同这一张白纸,而这一抹黑是白纸另一个空间,既然无法到达这个空间,又谈何知晓这个空间的事呢?”
金侍长闻言十分惊讶,主人家的解释既通透又隐晦,也让他更好接受难以理解的事实。
“主人家,你说的如此明白,我很好奇,你举止超脱世俗存在,究竟是属于哪一空间?”
主人家选择闭口不谈,重新整理衣裳,拿起渔具,到外面小钓一会儿。
云暮极又给我喂了一些草药水,我呛得终于清醒,看着这陌生的地方,惊恐而害怕,他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托着药瓶,在我耳边轻声吟道:“霁儿,把这喝完少些痛。”
我向来对他的亲近感到十分抗拒,这药看着像是毒药,云暮极几番尝试让我喝下都不成后,他居然一举饮药,凑进我的嘴边,摆明的是要威胁我,想要活命就喝下,不想要活命就等死。
我拼尽全力推开云暮极,难掩怒火:“我就算疼死也不要喝你的药!”
左顾右望,却不见纪炎月在身旁,我心慌意乱,追着云暮极逼问道:“纪炎月呢?他在哪里?”
……
一炷香过去,两柱香过去,三炷香过去,云暮极就是不肯说,我疼得没法骂他,小命要紧,老仙人的仙力维持不久,我实在忍无可忍,只能妥协:“姓云的,蒜你狠!过来!”
云暮极一脸坏笑,好看的桃花眼绽放流光溢彩,这种下流的功夫做惯了最是得心应手。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云暮极与我详细讲述救我和纪炎月的过程,他还有一半未讲完,我直接打断一脚将他踹下床:“我说了三遍,别坐床上!”
“唉!未婚妻真不好逗玩,救你的人是我,你连句感谢都没有?”
我冷哼一声:“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你个讨厌的家伙怎么又坐在床上?”
云暮极这次不允许我胡闹,一把将我揽入他的怀中,虽然非常暖和,但我心亦然如冰山不动,谁也别想获得老娘的心,可惜有伤在身,我不能大动肝火,否则一拳打爆他。
“霁儿,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纪炎月如今是个抢手的人物,我岂会轻易让他死去,或许他知道的消息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也难怪引得楚越两国垂怜已久。”
这话把我激得胃里一阵翻滚,合上那难闻的中药味,我真想全吐出来,云暮极大手捂住我的嘴巴,害我只得全数咽下,只能坐着不能躺着,不然药效就白费了。
男人撒起娇来对我造成一万点伤害,我发出“唔”声,药效冲上一波,我差点又吐出来,云暮极还说不能喝水缓冲,不然打散药力,难以有效根治。
我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又不愿,我只得昂着头对他叫气:“你敢害纪炎月,我要你的命!顶多咱俩同归于尽!”
云暮极笑如明眸皓齿,手指轻弹我的额间:“留着他还有用,至少现在不能死,要是落到太子手里,我只怕你以后会过得很痛苦。”
“你该不会抓他去西秦吧?”
我大刀何在?我摸着腰间空空如也,伸缩剑落到云暮极手里,他试着耍几道剑花,在我愣神之际,尖峰直指最脆弱的脖颈处,他似笑非笑,看着跟一个恶魔差不多。
“额……我只有一个请求,将他放归四海,以后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无关。”
我怂得一匹,双手合拢尖峰,慢慢与云暮极一同放下,他趁机凑得更近,用我俩才听得到的话说道:“你知道他昏死时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吗?我记得有一句……”
直接告诉我眼前这个男人开始变得危险至极,我下意识往后挪,抵到墙上后又想从一边逃走,云暮极抓住我的手,迫使直视他,连呼吸都变得焦灼:“他说,郡主需要他,他不会离开郡主,至死方休!”
……
金侍长独自一人到外面看风,临行前主人家看着他急去匆匆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说些话,金侍长想起落了几把刀,又折返回来,见主人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主人家,您似乎有话要说。”
主人家将鱼竿撇在一边,看似没有心情,有些话需得刻意叮嘱:“这里是难得清静之地,离野蛮部落远些。”
金侍长当即答应,不会为主人家添乱,将小刀别在袖里,往一处山丘上去,主人家虽戴着蓑帽,但长着一双慧眼。
金侍长轻功上树,他特地穿了一件草绿的衣服,借树木挡着让外人很难看出破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细微的烟火味,向上腾起的烟气,但那方向的树木没有被捣毁,说明战局不大,多年身经百战的经验告诉他,离这不远可能爆发部落小冲突,或者异军突起。
所谓异军突起,多是出在三教九流,各方势力混杂之地,并非指某国军队,可能是多国联合雇佣军队,有可能是叛军聚集,皆是一起完成上买交代的任务,人数不多,比一般常规军还少,擅长潜伏作战,暗藏火药,不过说起火药还得由北燕供应,这其中很多事说不清楚。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云暮极静静听完金侍长的禀报,点头示意,金侍长随其推开门,只见主人家四下找不到踪影,去时悄无声息。
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棵柳树,还有几个特别而枯落的花盆,询问其风学朴雅,还需为何处?
云暮极负手而立,一双明眸看穿山水,金侍长等了许久才听他缓慢答道:“眼下先把郡主送回东越太子那边要紧,齐王害死她的消息可有走漏半分?”
“探子回来说,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东越那边,似乎内部出了不小的矛盾。”
云暮极轻咦一声,这些天老窝在山头里也不出去,但外面的消息可真是热闹非凡,听一听八卦一下也好,只要不妨碍他的正事:“我只在意东阳关那边的人是否干净。”
金侍长一时莫然,那便是没弄清楚前方的事,云暮极顿感无味,动身前去偏殿,不料门边少女的衣裳已暴露她的位置。
我只得自认倒霉,大大咧咧的站出来,承认自己偷听的事:“就算我将齐王害我的事实告之于众,又有几个人会宁愿不相信神乎天下的王爷,而信一个柔弱女子满口胡言?”
云暮极轻笑,微风吹散他一秀长发,我俩站在门边,男人危险的气息将近一触即发,我连忙转了一个话题,脸色大为不自然:“炎月的事……谢谢你……救了他。”
云暮极不出声,我心里略感不安,接着说道:“主人家去哪了?昨天也不见他。”
“霁儿别担心,主人家绝非凡夫俗子,或许先去一旁静修了。”
云暮极笑意狡猾,转身走进房里,纪炎月伤口的血止住了,但人依旧昏迷不醒,我心神疲惫,守了三天三夜。
此刻趴在床边昏昏欲睡,又怕云暮极做出些出格的事,这人拦也拦不住,他见我勉强睁着一只眼睛看他,问道:“霁儿这般看我做甚?”
我想也不想直接说道:“越看越讨厌……”
云暮极舒舒服服地坐在旁边一张椅上,合上双眼,我也不拐弯抹角,总会要离开的时候,子悠下落不明,炎月以身试险,若是我真死于非命,不知道太子会做出些什么事。
“云暮极,炎月他何时会醒来?两国人质交接之事……不能再拖延!”
我对这姓云的半信半疑,鬼知道他会不会下一些延误病情的药,本来用在纪炎月身上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不救活不成,我绝不能看着昔日的朋友被死神带走。
“我有一个条件,霁儿必须先答应我。”
肯定没安好心,我面色冷淡:“什么条件?”
云暮极自认胜券在握:“那便算你答应了,你身子虽有仙力护身符的加持,但血流失过多,难免气虚精神不济,我为你精心熬制一个特别的汤药,喝下去,可保你十日体力恢复比寻常更旺盛……”
“我希望你开门见山……”
云暮极突然间止住,这人心虚改口,原来是主人家回来了,将随身携带的渔具放归院落,箩筐里的草药倒了出来。
我眼神警告云暮极,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后快步上前帮主人家分拣草药,主人家笑道:“昨日遇到急事,迫不得已出山,让你们担心了。”
我嘴上说没事,实则担心:“主人家,外边乱军厮杀,这段时间还是少出山为妙……”
云暮极站在台阶上,一副傲人的姿态,我知道他眼里透着杀气,主人家见气氛不好,刚要解释,只得先回屋整理东西。
云暮极缓缓而下,直至凑近我耳边,俯身低语:“不要食言。”
我困意上涌,借口先回房休息,怎料云暮极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命在我手里,你根本没有反抗的筹码。”
我反而把他的手扼紧,一把拉进我俩之间的距离,让他惊喜,也让他意外:“去你的死母鸡!”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东阳关城门连夜驻守,冯远带着火把赶至城楼,身后的几名亲信遮掩伤口,他特意嘱咐,避开随清的视线,以口信的方式委婉劝诫萧王,同时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冯远敏锐的捕捉到楚军遇袭延迟并非偶然,素来以战斗力著称,又有齐王武安侯等名将加持,对付这西南乱徒不是难事,怕不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大人,齐王与昔日的那人不共戴天,会不会到最后连郡主都不放过?”
一人开口,其他几人皆附和,冯远让他们暗中调查,不料中途折返,遭遇部落行凶,定是有人从中阻挠。
冯远暗自思量,就算临行前太子不说,以他多年的经验,做事必有两手准备,如果是最坏的结果,他担当不起,因此为保一家老小,能尽力的事便尽力,若是不能……
冯远看着楼下的一场热闹,随清依旧不死心地派人过来打探他的消息,他转头对几名亲信说道:“再派一封信通知楚军,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这么多天过去,再不给出结果,朝廷那边可要有所动作了。”
东越虽算不上强国,但也算大国,朝堂那几位,功于心计,善于算谋,又岂是泛泛之辈?
“大人!”
一声高喊,城楼大开,听楼下的侍卫说,冯远站在城楼上与众将们商讨,阿闻一手推开上前询问随清的人,直奔顶楼,见冯远,恭敬下跪,喊道:“大人,有好消息禀报。”
冯远叫他快说,阿闻不敢怠慢:“齐王率部队今夜集合于东阳河,打算休整一夜,明日便出发至东阳关,不过更好的消息是,郡主和世子还活着!”
冯远喜出望外,证明他没看错人,当初救了一个军中奴隶,便是看他好身手,如今脑子更好使,大赞道:“好!你办事有力,来日领军中嘉奖,他们现在在哪?”
“世子在齐王那边,郡主……”
冯远给他提胆:“但说无妨。”
阿闻接着道:“云阁下亲自带着郡主来了,说有事相谈。”
阿闻起先是被云暮极身边的金侍长拦下,顺便告知郡主被其救下的事实。
……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云暮极真会往自己身上贴金邀功,我在军帐里来回跺步,某人还可气定神闲地喝上茶,不过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可洗去纪炎月的嫌疑,他被太子四处追杀,还是躲着吧。
冯远白发苍苍,见我安好无恙便悄悄松了一口气,请我入座,向云暮极拱手以礼:“见过云阁下,多谢阁下救下郡主。”
云暮极挥了挥手,正眼未抬,嘴上说得轻松:“那日在下恰巧在崖边路过,见郡主伤势过重,心生怜悯,遂带入山中静养,如今无碍,郡主是归心似箭,在下亦可帮到底,送回东越军中。”
我点头,向冯远说道:“的确如此。”
接下来的话还是让那位大话精圆谎吧,我双手抱胸,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云暮极眼波微转,顿时心生一计:“说来也奇怪,看护人质不是楚军的任务吗?前面有武安侯率领还好,怎么等接到齐王南下的消息就全变样了?冯大人,你意下如何?”
冯臣目光转向我,我极不配合地说道:“我摔下来差点命都没有,记不清发生的事了……”
云暮极瞬间尴尬,轻咳几声,再度圆谎:“冯大人,过多的是我不便掺和,在下有一封亲笔信,烦劳你交给太子。”
冯远心里多少猜到几分,云暮极野心不小,大老远前来怎会无功而返?他假装领意收下,至于以后以后的事,当由以后来说。
第三百六十章
我上前拉住云暮极,方才与冯远谈话,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我还是忍住了,这人摆明准备拍屁股走人,云暮极明面上露出一份歉意,悄然顺意放开我的手,笑容愈发渗人,尤其漆黑如夜,黑白并不分明:“郡主,冯臣在看着,这般着急对在下投怀送抱,不太好吧?”
我发出一阵冷笑,先与刚从军帐出来的冯臣借由离开,来到一处溪边,这里有东越的士兵驻守,不用担心会遭遇不测,我可壮胆,但不可声张。
云暮极知道我心里所想,无非是牵挂山中那半死不活的人,有些人有些事早该亲手了结,但先前许下的承诺,若是有人出尔反尔,他亦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我把他的汤药喝了,他也该兑现诺言,我目光紧盯着他,酝酿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出:“炎月是个有想法的人,我不希望你把他束缚,如果他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冲我来吧。”
云暮极并未表现过多惊讶,只是说了一个字,即“蠢”,只见他从袖里拿出一块玉佩,冷冷地扔给我:“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
我心一惊,多半是有不好的预感,取下腰间的玉佩仔细比对,一边传来云暮极冰冷的话语:“这人是不是王府的奸细还不好说,也有可能与你父王有直接关系,仔细想想便知。”
我深呼吸,似乎在捋清以往的事实,云暮极在等我,我也在等自己,然而最后只是问他:“你会放他走,但不会放过他,对吗?”
“是。”
云暮极很果断,但同时也对这个答复不满意,他将我推至一旁的树干上,看来是要问个明白,否则不能放我走,不过我也要问他:“让你费心了,但我不打算将以前王府发生的事,期间细支末节全盘脱出,云暮极,你看起来了解的比我还多啊……”
云暮极遏制我的双手,抵在树干上,随着他的气息逼近,我不再挣扎反抗。
“是又如何?有些事不告知你,是令你安心罢了。”
……
楚军营地,武安侯已经苏醒,但中毒深入,御医告知齐王,恐怕会影响以后军旅生涯。
齐王一声长叹,唯见烛火摇曳,看来西南战事太多公文批驳,战局也不稳定,朝廷那边屡屡催促,他向来惯应付这些事,如今又听此噩耗,难免得一时惬意,感一时伤怀。
“王爷,前方战报,据我军四十里地,有蛮部以失踪之人为借口,欲挑起战争。”
齐王眉间微蹙,突然想起一份公文,从一堆如山中幸运找回,边看边道:“即刻召集三千卫兵,采取两地夹击战略,声东击西,告知吴将军,他会做了。”
士兵领命前去,齐王越看公文越提起劲,是八大家之一的阿萨姆亲笔字无疑,前些日他不是对族长的位置垂涎三尺吗?当下是双方各表诚意的时候,玉海塞虽吃了点亏,好在恶虫会躲入深山古林,齐王顺便替他解决,倒也争得一份人情。
“侯爷似乎醒了,本王若是不看他,那便是不显人情……对了,你死丫头如今还是活不见人,死要见尸,从师叔那寻来的寻魂珠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齐王喃喃自语了好久,等他反应过来,帐中的烛火熄灭几个,夜子悠在丛林里弯着腰爬出来,方才他又被军中混混欺负,齐王救了他,却不代表会好心管他。
第三百六十一章
“郡主,你气色不太好,是否需要休息……”
我打住冯远,趁着天还未亮,将之前从武安侯那里拿来的地图给他看,顺便问道:“楚人地势勾勒较为详尽,这里巫主蛮横,我担心会落入他人的圈套。”
武安侯到底是老将,怎么可能不知前方危地重重,如果不是有人逼着他硬闯,他也不会身中毒箭,生死不明。
我留了份存稿,冯远神色一凛,只看了我手里的地图一眼,便当即猜道:“齐王与武安侯不是一路人,但他们是楚军人,郡主为我为大家着想是好事,但要是被人骗了……”
我勉强挤出一抹苦笑,看来我这个身份配不上论政事,也罢了,冯远是太子的人,我解释过多,难免让人起疑。
军帐外人马匆忙,看来是快到了,我打起精神,冯远已先一步拦住要走的士兵:“萧王何在?”
士兵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何在,冯远心惊胆战,大声呵斥士兵,随手抢过一匹壮马,让他前去拦截萧王。
我心想,难不成是遇到战事?这节骨眼上,怎么偏偏来这么巧?
“郡主,且随我来。”
冯远神色焦灼,给我的感觉像是举步维艰,一同来到城门下,已经集结两队兵马,以防不测,冯远防御工程做得好,两边的山头时刻盯紧外围的一举一动。
我出声询问:“冯大人……如果我没记错,部分巫族地盘在这里的二十里外……”
冯远停下脚步,一双老眼犀利,倒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随后一刻意压低声音:“郡主是担心……齐王不会放你离开?”
我愣是不知是否主动开口,冯远却替我答道,直说来意:“太子将这份任务交给老臣,请恕老臣直言,心里颠簸……但愿郡主此次能活着回去。”
冯远的意思是……
烈日当空照,我有些头晕乏力,眼角绞痛,再度睁眼突然一片黑,我提醒自己看错,因为城门已经大开,两军人马小心翼翼的避开军械摩擦,楚军为首走在前面是先前那位李将军,且笑容逐渐猥琐。
我与冯远推开一旁,毕竟先前为战败国,彼此礼尚往来,退一步早先应付便是,我一手捂着双眼,李将军之后有一位黑金华服的影子,很有可能是齐王,没想到时隔多日我们又见面了。
我还活着,会让他感到很意外吧?
“小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就要往前走,要不是冯远拉着,差点踏死在马蹄下,李将军看路不看人,齐王介意,当看到冯远与我站在一旁,脸色微变:“郡主?”
“郡主!你流血了,来人请御医!”
冯远这一喊把我吓一跳,我还不知道哪里流血,直到抹眼角边的一行血泪,紧接着眼睛又是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得死死的。
我害怕地推开众人,摸索着回到东越的军营,虽然我料到眼病会越来越重,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快,突然被一人撞倒在地,我来不及大骂,只想到河边洗眼。
“阿树?”
……
冯远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失分寸,向齐王道明来意,说得头头是道:“都说王爷镇守南楚半壁大好江山,今日观您威风阵阵,看来所言不虚,我朝太子有言,今非昔比,纵观四国能人者,无非北境白发,西行盛风,东海领主,天下唯此枭雄,仅出自南楚。”
齐王一勒马绳,马儿露出他高傲挺拔,不屈于人的头颅,意指冯远以及他背后的太子殿下,与做牛做马无异,求人都这般低声下气,还得先拍马屁。
齐王对这种老套路显然看不惯:“前些日郡主无故失踪,本王损兵折将却还是一无所获,本以为她是被巫族抓去,没想到她自己会找到你们,这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机缘巧合?冯大人,本王不想让人说闲话,未免流言四起,你要给本王解释清楚。”
冯远从容镇定,脸色不见丝毫慌张,现在的他只想完成太子交给他的任务,旁的事就不要乱掺合:“郡主醒来时发现自己摔在山崖边上,记不清先前发生的事,所幸被西秦雇用的一支异军所救,一路过来,遂找到我军。”
“冯远,你别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谁都知道这里人口复杂,地势杂乱,异军数不清就像家常便饭,你说的是西秦的哪位?”
李将军吐了一口唾沫在地,齐王阴沉着脸,看向一旁被手下拿捏死死的夜子悠,后者很害怕,在定晴看向冯远,看来交接仪式没那么快结束。